神州传奇_戊戟武侠小说全集

第四回柳江河上
    上回说到,墨明智怕害了饭店老板,不知怎么办好。
    小燕想了一下:“傻哥哥,这样吧,今夜里我们悄悄回到城里去,打听县太爷有没有捉了饭店老板他们去。没有,我们再走不迟,要是捉了,我们就想办法救人好不好?”
    墨明智茫然:“我们能救么?”
    “嗨!傻哥哥,你有这一身武功,谁也追不上你,要救人还不易的?”
    墨明智仍浑然不知自己有一身惊人的绝世武功,他只感到自己气力比别人大,行动比别人快罢了。至于和别人动手,他想也没有想过,问:“我几时有了身武功了?我只会老爷爷那套什么掌法,却还未熟习的。”
    “嗨!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你跟着我好了,到时,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兄弟,你只要能将人救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当夜幕临罩这座山城时,他们又悄悄地回来了。他们首先摸进了饭店,见一个店小二在台面上睡觉,便将他拍醒过来。店小二一见是他们,有点惊讶:“少爷,是你们?”
    小燕点点头,问:“你们老板呢?”
    “县太爷派人将他捉去了!”
    “哦?捉去了哪里?”
    “关在县衙门牢狱中。”
    “他凭什么捉你们老板的?”
    “少爷,还不是为了今天的事,追问费四爷去了哪里。”
    “哦?!你们怎么说的?”
    “我们都说,是布政司的人,将费四爷拉去了!少爷,你们怎么还没走的?”
    小燕问:“我们走了!你们老板不受害么?”
    店小二睁大了眼睛:“少爷,你是来救我们老板的么?”
    “是呀!你们老板为人好不好?”
    “我们老板为人虽然刻薄一点,但人也不怎么的恶,最无辜的,是今天来吃饭的客人,都叫县太爷一个个地捉去关了起来。”
    “好!我去叫这狗官将人放出来!”
    店小二惊奇:“少爷,县太爷会听你的话吗?”
    小燕眨眨眼:“布政司是我的侄儿,我的话他敢不听?不听也得听,要不然,他不但乌纱帽要丢掉,恐怕连命也会丢掉。”小燕说完,又对墨明智说:“傻哥哥,我们到县衙门去。”
    墨明智茫然,想问县衙门我们能去吗?可是小燕早巳拖了他上路。
    是夜,县太爷正在书房修书,准备明天派人投书布政司询问小舅子的下落。蓦然一阵微风轻起,他抬头一看,只见灯下出现了两个孩子,感到十分愕异,问:“你们是谁?”
    这两个孩子,正是墨明智和慕容小燕,他们舒展轻功,不声不响地出现了。小燕扬扬眉说:“我们是谁你先别问,我问你,你怎么将饭店老板一伙人都捉了来?是不是想查问你那横行霸道、害死人命的小舅子的下落?”
    县太爷睁大了眼睛:“你们是——”
    “我们就是捉了你小舅子的人。”
    县太爷更是愕然:“什么?!是你们?你们将他带去哪里了?”
    “带到阎王面前去了。”
    县太爷一怔:“你们杀了他?”
    “不错,你小舅子害死了那么多的人,他早该去阎王殿了!”
    县太爷又惊又怒:“大胆!来人!”
    小燕一出手,早已拿住了他手腕上的命脉,令他不能动弹,喝道:“你想要命,就别大声叫嚷。”
    县太爷惊恐地说:“你,你,你们要杀害下官么?”
    “哼!要不是见你往日没干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我们真想杀了你哩!你想我们不杀你,就看你自己了。明天,你快将捉来的人全放了,不然,后果自负。现在我们将你的官印捧走,你明天放了人,我们明夜自会送回来。不然,你自已到布政司处去领吧。”小燕说完,向墨明智打了个眼色,一松开手,两人身形一闪,已跃上窗棂,转眼便无踪影。
    县太爷惊得半晌不能出声,暗想:难道是布政司大人暗暗打发这两个人来访察的?要是一般强盗飞贼,他们不将自己杀了?就是不杀,也会叫自己交出一批金银来赎命。
    第二天,他慌忙将所有捉来的人全放了,同时提心吊胆,不知这两个人会不会将自己的官印送回来。到了夜里,他慌忙扑到书房一看,自己的官印竞已完好地摆在桌上,他才放下一颗心,更相信这两个人是布政司大人派来的了。因为他知道,布政司大人请了不少的武林好手作为心腹和保镖,就像他那为非作歹的小舅子,也请了不少会拳脚的武师一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事竟然是两位胆大异常、不知天高地厚、初闯江湖的小孩干的。
    小燕和墨明智干了这一件深得人心的好事,便离开融县,沿江南下,不久便走到了柳州府约所在地马平县境内的柳城地方。本来去峨嵋山往西北方向走才是,他们怎么跑到柳州府去了?原来他们在融县向店小二打听,这个店小二也是从来没出过融县城的青年,一向孤陋寡闻,以为他们打听的峨嵋山一定是风景秀丽的名山,便闪他们介绍,说柳州和桂林有很多风景秀丽的名山,不知峨嵋山是不是在那里。这样,他们便跑来了马平县,不知这么—来,便害得他们跑了一段冤枉路。
    柳州府所在地的马平县,是广西的中心县城,水陆交通非常方便。沿西江东下,经桂平、苍梧,便可直接进入广东。朔西江而上,可达庆远、河池,进入贵州;往北可去桂林府,直通湖南;往南去南宁府,从南宁府便可去交趾—带了。所以马平县城虽然不大,却市面繁荣,人来人往,茶楼酒馆林立,灯火达旦。柳州同时又是两江上游各地木材的集散地,碧绿的柳江河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木材。有这么一句民谣:“生在杭州,穿在苏州,吃在广州,死在柳州。”就是说柳州木材不但多且名贵,特别是棺木,材料质地更是优良。
    墨明智和慕容小燕沿着柳江步行南下而去马平。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了马平县境内的柳城,正想找地方投宿时,小燕一眼看见,在殷红如血的夕阳下,金光粼粼的江面中心,有一排长长的木排,像一条长龙似的,顺水而下。而且在最后的一张木排上,还盖了一间小小的木屋。木屋顶上,飘扬着一面绣着青鱼跃水的三角白布旗。小燕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排木排上插这么一面三角旗的,但却看出,这长龙似的木排,显然是连夜去马平县城的了,便说:“傻哥哥,我们别投宿了,不如到那江心的木排上去睡,由它带我们去马平不更好?”
    “兄弟,人家会答应吗?”
    “哎!等到天黑了,我们悄悄地上去,木排这么长,他们不会发觉的。等到天亮,他们发觉我们时,我们已经到马平城啦!大不了,顶多给他们一些银两。”
    “兄弟,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去不去了不去,我可自己丢了。”
    墨明智实在拗不过这个任性的结拜兄弟,无可奈何地说:“兄弟,你既然要去,我们就一块去吧。”
    小燕狡黠地眨眨眼睛:“这才对嘛!我还以为你不跟我去哩!”
    他们从山坡奔到江边,已是夜幕笼罩大地。是夜没有月光,只有疏星点点,一丈开外,便看不清楚。他们看准木排离江岸不远处,舒展灵猴百变的轻功,宛如两只夜鸟,悄然落在木排上,果然木排上的人并没有发觉。其实这条长木排上只有三个人,一个在木排头,两个在木排尾,中间的几节木排上,根本就没有人。江水不时拍在木排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别说他们两人轻功这么好,落在木排悄无声息,就算弄出响声来,木排上的人也绝对不会听到的。
    他们两人第一次坐在毫无遮拦的木排上,看着江面上的渔火流动和满天疏落的星斗,感到新奇有趣极了!这时虽然是四月份的天气,在北方和高原地带,恐怕仍带寒气,可在这岭南的江面上,却不冷不热,江面的夜风更吹得人醉。小燕轻问:“傻哥哥,你倦不倦?”
    “兄弟,我不倦。你倦了先睡,我给你看守着。”
    “不!我也不倦。傻哥哥,我们一块看天上的星星好不好?”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唔!我说好看嘛!你看不看?”
    “看,看!”
    “傻哥哥,你知不知天上有颗牛郎星和织女星的?”
    “我听我爷爷说过,却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它们在天上银河的两岸哩!傻哥哥,你看,那条状的密密麻麻的星群,便是银河了。”
    “那牛郎、织女星在哪里?”
    “傻哥哥,你再看看,在银河两岸有两颗最光亮的星星,一颗便是牛郎,一颗便是织女。傻哥哥,你看得出谁是牛郎?谁是织女?”
    “我看不出。”
    “傻哥哥,在牛郎身边,有两颗小星星,那是他们儿女,那颗星便是牛郎星了!”
    “怎么织女不带孩子,反而牛郎带孩子的?那不颠倒了吗?”
    “规定是女人带孩子吗?男人带不得孩子么?”
    墨明智一怔,不明白这个兄弟为什么正说得好好的,一下发起脾气来,问:“兄弟,我说错了吗?”
    “你当然说错啦!”
    墨明智想了一下:“对,对,我说错了,我爷爷是个男人,他就带大我嘛!”
    小燕“噗嗤”一声笑起来:“嗨!你尽傻里傻气的,我不跟你说了。”
    墨明智茫然:“我怎么尽傻里傻气了?”
    “哎!傻哥哥,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女人带得孩子,男人也带得孩子。”
    “是呵!我也说男人带得孩子嘛。因为那个女人病了或者死了,他就要带了。”
    “你才病了死了!”
    墨明智愕然,怎么说得好好的又发怒了?他不明白小燕为什么时喜时怒的,叫人莫明其妙,问:“兄弟,你怎么啦?我难道说得不对?又说错了?”
    小燕“啐”了一口:“不跟你说了!”
    “好,好,不谈就不谈。兄弟,我们谈些别的好不好?”
    “我什么也不愿意跟你谈。”
    “兄弟,你心情不好,大概倦了吧?你先睡,由我在这看着,你放心睡好了。”
    小燕想想,感到自己无端端向这位傻哥哥发这么大的脾气,也有点好笑起来,说:“傻哥哥,你没听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
    墨明智摇摇头:“我没听说过,牛郎织女是怎么一回事了?”
    “织女原是天上七仙子之中的一个仙子,她偷偷地跑下了凡间,什么人也没看上,却看上了一个傻呼呼的、老实得像块木头似的看牛郎……”
    墨明智大感兴趣:“兄弟,这个织女仙子很好呵!”
    “好什么?主母娘娘却认为不好!”
    “王母娘娘?王母娘娘是什么人?”
    “噢!傻哥哥,你怎么连王母娘娘也不知道?她是天上的王后。”
    “兄弟,她怎么认为不好的?”
    “一个是天上的仙子,一个是地下的凡夫,而且还傻呼呼的,什么也不懂,跟你差不多一个样。”
    墨明智笑起来:“兄弟,别乱说话,牛郎怎么跟我差不多了?”
    “我说呀,你比看牛郎更傻里傻气!”
    “好!好!我比看牛郎更傻。他们以后怎么样了?”
    “王母娘娘大发脾气了,也不顾他们生下了一双儿女,派天神下来将织女捉了回去,活生生地拆散了他们。”
    墨明智说:“王母娘娘也太过分了!兄弟,以后他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牛郎带着一双儿女去追呀,一直追到天上,眼看就要追上了。王母娘娘从头上拔下了一支银簪,抛在他们的中间,便变成了一条波浪滔滔的银河,将他们隔开了。”
    墨明智不由怔了半晌说:“原来这样,怪不得他们一个在河西,一个在河东。王母也太狠心了!”
    小燕想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问:“傻哥哥,你想,牛郎站在河边怎么办?”
    “他怎么办?”
    “他呀,傻里傻气的,竟跳下银河去了。”
    “他会水性?”
    “不会。”
    墨明智一怔:“不会?那不淹死吗?”
    “是呀!他给淹死了!你看,他傻不傻?”
    墨明智怔了好一会:“那他一双儿女呢?”
    “由他爷爷带着呀!”
    “牛郎还有一个爸爸吗?”
    “牛郎没有爸爸,他是石头爆出来的么?可是他爸爸也傻里傻气的,也跳进银河中给淹死了!”
    “真的?”
    “怎么不真?”
    “他爸爸怎么这样傻的!”
    “他要不傻,怎么生了个傻呼吓的看牛郎来?”
    墨明智摇摇头:“兄弟,牛郎并不傻,他是一时情急,想过河去追织女。”
    “是吗?傻哥哥,你要是牛郎,会不会跳下银河去?”
    墨明智想了一下说:“我不会。”
    小燕有点失望了:“看来,你不但比牛郎傻,也比牛郎怕死,是个没情没义的人。”
    “我怎么没情没义的?”
    “你当然没情没义啦!牛郎虽然傻是傻,但有情义,愿为他心爱的人去死,你呀!只顾臼己,只顾保住自己一条命。”
    “死了就有情义吗?”
    “当然有情义啦!古时的祝英台,见自己心上人死了,自己也头撞墓碑而死哩!结果双双化成彩蝶在天上飞翔,千古传为佳话哩!”
    “兄弟,这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
    “因为织女没有死呀,牛郎不懂水性,跳下银河给淹死了,织女不心痛么?”
    小燕想不到这个傻呼呼的结拜哥哥竟会想到牛郎一死,织女的心情也就不好过这么个问题,倒令她一下竟也哑口无言,半晌,她才问:“傻哥哥,那你怎么办?”
    “兄弟,我要是牛郎,就先安顿好一双儿女和父亲,然后想尽办法将织女救出来。”
    “要是织女死了呢?”
    “这——!”
    “你怎么样?嗯?”
    “我就杀了王母和那个天神,为织女报仇,然后自己才死。”
    “傻哥哥,你真的能这样做?”
    “我会的。不过,戏不会碰到什么仙子,而仙子也看不上我。”
    “要是有个仙子看上了你呢?”
    墨明智笑起来:“兄弟,别胡说了!就算有什么仙子,她也只会看上你,绝不会看上我。”
    “傻哥哥,我知道天上的仙子,什么人也看不上,就是喜欢傻呼呼的人。”
    墨明智摇摇头:“我不傻,我也不喜欢什么仙子看上我。”
    小燕睁大了眼睛问:“为什么?”
    “我不想像牛郎那样,害了仙子和一双儿女。”
    “哎!傻哥哥,那是我胡编的。牛郎根本没有死。”
    “哦!?他会水性?游过银河去了?”
    “不是,是一群喜鹊,同情他们,仗义叫唤所有的喜鹊前来,在银河上搭了一座鹊桥,让牛郎带着一双儿女,在桥上与织女相会。”
    也正在这时,墨明智看见木排尾一盏防风灯笼挑起来,跟着灯笼移动了,慢慢朝他们走来。墨明智说:“兄弟,看来我们让人发觉了,我们走吧。”
    小燕打量了一下:“别忙,等一下看看,要是他真的朝我们走来,我们就跳下去躲起来,等他走了,我们再上木排好了。”
    “跳下水去?那不淹死了?”
    “傻哥哥,你不会水性?”
    墨明智是在大山大岭中生长,怎会懂得水性?他摇摇头:“我不会,更没学过。”
    “这样吧,你拉着我的手好了。”
    “兄弟,你懂水性?”
    “放心,淹不死你的。”
    其实,在这风声水浪声中,他们说话声不大,木排上的人根本没有发现他们。只不过木排尾的放排人,去木排头换班罢了。因为放这么长的一排木排,前后都要有很好的舵手才行。不然,木排不慎在险滩上触礁,损失木排还是小事,恐怕连人也翻到江里去,为散开的木排撞死或打晕。所以放排的都是由一个熟悉航道和有经验的老放排工带领着。而且这些富有经验的放排工,往往是江湖上某一帮会成员,背后有一定的势力。不然,就很唯在这条水路上混下去,不遭人抢劫,也会受人敲榨。
    在这木排上的三个人,正是桂北青鱼帮的成员,身怀一定的武功,为首的叫过江龙雷老三,是青鱼帮丹洲分堂下的一位头目,他带两个手下,管放这一木排。青鱼帮虽然是桂北新嵋起的一个帮派,却极有势力。帮主张洪发,是莆田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一条九节钢鞭,走南闯北,打败了不少黑道上有名的人物。就是黑道上一些有名的高手,如一条鞭、闪电刀,因顾忌莆田少林寺,一般也不来招惹他。所以张洪发在桂北创立起来的青鱼帮,在短短的五年中,势力已扩展到桂林、柳川、庆远这三府了。在这三府中,各处都有青鱼帮的堂口,由于青鱼帮发展迅速,滥招人员,不免龙蛇混杂,良莠不一。虽有一些正直好义之士,但也有一些为非作歹之徒。他们甚至在江面上干些掠夺渔民、杀人放火的勾当。过江龙雷老三,正是这样的一个歹人。这时,他在木排尾打发他手下高佬炳到前面去换班,高佬炳提着一盏灯笼,一步步在木排上走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竟斗胆在夜间跑到木排上来的。因为在这木排上,插着一面标记着青鱼帮的三角旗,别说是一般人,就是黑道上的人物和官府中的兵丁,也不敢贸然登上木排。
    再说小燕见提灯笼的不是朝自己坐的地方走来,轻轻地说:“傻哥哥,他没有发现我们,大概有事到前面的木排,我们用不着担心。”
    果然,高佬炳到前面的木排上去了,喊道:“大嘴!快到凤山了吧?”
    墨明智和小燕才知道前面木排上的人叫“大嘴”。小燕心想:怎么叫大嘴的?难道他的嘴巴很大么?到明天我倒要看看,他的嘴到底有多大。
    大嘴笑骂起来:“你大概发梦还没发够吧?刚过柳城不久,就到凤山了?不到天亮,到不了凤山。是不是你那相好的小寡妇在凤山等你?”
    高佬炳“嘿嘿”笑了起来:“别乱说,小心让三哥听到了!你我都没有好处。”
    “他!?他还不是一样的一头扎在女人的裤裆里?在这条水路上,起码有他三个相好的女人。要不是他在龙头与那金牙俏鬼混了两日,恐怕我们这时早到马平了。”
    “小声点,你不怕他听到了一刀将你的脑袋砍了下来?”
    “他砍不了我的脑袋,你倒是要小心,别让他将你那相好的小寡妇也夺了去。我看呀,你和他尽干些丧天害理的事,恐怕终有一天,你们会不得好死。不如像我,有钱痛痛快快地赌一场。”
    “好了,好了!大吉利市,你快到后面小木屋去挺尸吧,这里有我行了。”
    他们两人的对话,尽管声音不大,但墨明智和小燕都听到了。二来他们处在下风,声音随风送来;二来他们两人的内力深厚,尤其是墨明智,一身的怪异真气,听觉视觉异于常人,别说是在下风,就是处在上风,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小燕听得皱起了眉头:“傻哥哥,看来这木排上的三个人,恐怕不是好人。”
    “兄弟,既然他们不是好人,我们走吧,别坐这木排了!”
    “走!?傻哥哥,你是不是怕他们了?”
    “我怕他们干什么?”
    “既然不怕,我们干什么要走?再说,在这深夜里,我们去哪里找睡的地方?”
    “兄弟,他们既然不是好人,我们何必与他们在一块?”
    “正因为他们不是好人,我偏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看看他们怎么样。”
    “兄弟,你!”
    “你怕他们什么?你要走,你走你的好了!我喜欢在木排上睡一个晚上。”
    墨明智知道他这个喜怒无常的弟弟又任性起来了,只好说:“兄弟,我们结为兄弟,生死与共,我怎会一个人走的?”
    “那你就在这木排上睡呀!”
    “兄弟,你不睡么?”
    “我要是睡了,你翻到河里去不淹死了?”
    “噢!我怎么会翻到河里去的?”
    “因为你总是傻里傻气的呀!”
    墨明智笑了:“兄弟,别胡说,我就是再傻,也不会翻到河里去。你睡吧,我闭目静坐一会就行了。”
    的确,墨明智浑身怪异真气盈体,又服过千年何首乌,就是十天八天不睡,仍精神奕奕,毫无倦意。他闭目静坐一个时辰,胜于其他人睡一个晚上。
    小燕虽然有家传的武功,但内力怎么也及不上墨明智,何况又走了一天的路程。她说着说着,终于伏在木排上睡着了。
    墨明智见她睡着了,自己更不敢睡了,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守着,凝视着夜空下两岸渐渐移动的山峰原野,凝神倾听木排上那三个人的一切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大嘴从木排尾又转到木排头去值班了,高佬炳从前面又回到了后面,来来去去,都是他们两个值班换班。而那叫“三哥”的,除了在河道转弯时跳起来掌大橹外,一直在小木屋里呼呼大睡。墨明智感到木排上的三个人都没发觉自己,便放心闭目养神,打算等天一亮,便叫醒自己的兄弟,离开木排。谁知他刚刚闭目养神一段时间,便听到有人大喝一声:“喂!你们几时跑到我们木排上来的?”
    原来墨明智没有什么经验,不知道他闭目养神时,已快临近天亮了。他听到有人喝问,不自吓了一跳,睁开双眼一看,只见天色早已大亮,一个头扎青布的中年汉子朝自己大步走来。墨明智再看看江面,木排正在江中流动,而且这一段江面比较宽阔,不大轻易能跃上岸去,看来想离开也不行了。这时的小燕,也闻声惊醒,问:“傻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兄弟,都是我大意,叫人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头扎青布的中年汉子已来到他们跟前,惊讶地打量着他们,又再一次地喝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跑到木排上来的?嗯?”
    墨明智慌忙说:“大叔,我们一时找不到地方睡,是昨夜里上来的,请大叔原谅。”
    这汉子正是过江龙雷老三。这个雷老三,仗着自己水性好,又会些武功,专在柳江河面干些不法的行为,被青鱼帮招收了过去。丹洲分堂主见他熟悉柳江河航道,水性又好,一下将他提为小头目,派他带着两个弟兄,负责这次放排的工作。他听墨明智说是昨夜里跑上来的,暗暗一怔:这两个孩子,居然能瞒过了自己的一双眼睛,悄悄爬到木排上来,要是他们偷偷将木排上的缆绳斩断了,我不完了?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他们水性极好?要不然,他们不可能爬到木排上来。不禁又上下打量他们一眼,喝道:“你以为说一句‘原谅’,我就会放了你们吗?你们居然敢斗胆爬到木排上来,也不问问这是谁人的木排,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你们爬到木排上来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来偷木排的?”
    墨明智忙说:“大叔,千万别误会,我们的确找不到睡的地方,又想早一点到马平,所以才上木排。”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你们胆敢不老实说来,别怪我将你们一刀一个,抛下江里喂王八去。”
    小燕一听火了!她从小受祖母溺爱,一向娇生惯养,从来没有人敢大声骂她半句。她任起性来,就是父母也迁就她三分,哪里受得了过江龙横眉瞪眼的喝问?何况还诬赖她偷木排哩!她“哼”了一声:“说得好笑极了!我们要偷你的木排,昨夜不偷了?要等到天亮了才偷么?有这样做贼的吗?”
    小燕的反驳,一下驳得过江龙说不出话来。他一想也是,他们存心想偷,昨夜不动手?但他一时搁不下面子,更恼怒小燕居然敢反驳自己,便将脸一沉:“我就算给个冬瓜你们做胆,谅你们也不敢偷。”
    小燕说:“这些烂木头,送给我也不要,偷它干什么?我们要偷,你……”
    墨明智连忙阻止她说下去:“兄弟,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又对雷老三说,“大叔,我们的确想到木排上借宿一晚,别无他意。大叔要是不高兴,我们走好不好?”
    雷老三一瞪眼:“走!?你们走得了么?”
    小燕说:“哼!我们要走,谅你也拦不了,为什么走不了的?”
    雷老三大怒,想一手就将小燕抓过来。墨明智横身拦着说:“大叔,请勿怒,我兄弟不会说话,你……”
    雷老三不容他说下去,喝声:“滚开!”一掌想将他推开。谁知他手掌刚一接触墨明智胸口,“开”字还没说完,便感到有一股奇异的劲力,震得自己一条手臂全麻木了,人也凭空飞起,摔在三丈多远的木排上,痛得他叫也叫不出来,更不用说爬起来了。幸而雷老三只是略懂一点武功罢了,连武林中的末流人物也谈不上,根本可以说他没有什么内劲。要是他有内劲,恐怕这时也像点苍派的高手司马剑那样,手臂骨折断。墨明智体内的怪异真气有这么一个特点:内劲越大,击在墨明智身体的反击力就越大。这就是为什么司马剑手骨断,而雷老三手骨不会断的原因。
    雷老三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武林中的上乘武功,他发梦也想不到墨明智身怀绝技,只感到墨明智身有邪术,将自己摔飞了。
    就是墨明智也感到莫名其妙,怎么雷老三在推开自己时,会突然地飞了起来,跌倒在木排上。他问小燕:“兄弟,是不是你出手,把他摔出去了?”
    小燕笑起来:“傻哥哥,明明是你自己将他震飞的,关我什么事?你震飞了人,别赖到我身上。”
    墨明智仍愕然地望着小燕:“兄弟,你真的没出手?”
    “你看见我出手了吗?”
    “兄弟,我也没有出力呵!他明明推了我一下,怎么反而飞起来的?”
    小燕暗想:难道我这位傻哥哥身上也具有我爷爷那样惊人的内劲,而自己不知道么?她见墨明智那么傻头傻脑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大概他在向我们显示一种武功吧!”
    墨明智茫然问:“他显示什么武功了?”
    “向后突然飞起的武功呀!看来他还练得不好,飞下来站不稳,摔倒了!”
    墨明智有点相信了:“原来这样。他显示这种武功干什么呢?”
    “想吓跑我们呀!”
    “其实他叫我们走,我们走就是了,何必这样。”
    “我才不想走哩。搭这木排去马平城,多好玩。”
    “兄弟,人家既然不愿意,我们何必要赖在木排上?”
    “傻哥哥,别说了。你看,那个叫什么高佬、大嘴的来了。”
    大嘴和高佬炳,一个在排尾,—个在排头,他们见雷老三与两个孩子谈话,先是惊讶木排上怎么会有两个孩子的,后来更是惊讶雷老三怎么突然飞了起来,摔倒在木排上爬不起,不约而同跑过来看看是什么缘故,问:“三哥,你怎么了?”
    雷老三摔在木排上,痛彻心脾,半晌才咬着牙说:“你们快将那两个小杂种砍了,别叫他们跑掉!快!”
    大嘴和高佬炳不由一怔:“三哥,是他们向你动手的?”
    “别问,快去。小心,那个大孩子有点邪门,千万别用手碰着他,用刀砍。”
    大嘴和高佬炳互相看了一眼,便拔刀向墨明智和小燕奔来。
    墨明智一看,对小燕说:“兄弟,他们要杀我们,我们走吧。”
    “走!?现在是在江中心,我们怎么走?你会水性吗?”
    “这——,”墨明智一看,果然是在江中心,离两岸都有几十丈远,自己怎么跃上岸呢?不由着急起来,问:“兄弟,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跟他们打呀!”
    “兄弟,他们手中可有刀呵!我们连木棍也没有,怎么打的?”
    墨明智仍然不知自己有一身惊世骇俗的上乘武功,见两个人手上有明晃晃的利刀,害怕了。当初,他在九幽蜂下救九幽老怪时,只是一时情急,明知玉泉大师等人手中有剑,也不顾生死地跑过去抢救,绝没有想到害怕。而现在,他反而害怕起来。小燕见他慌成这样,真是又气又好笑,说:“那你就让他们杀了吧!”
    “这——”
    小燕再也不理他了,因为大嘴和高佬炳早已奔了过来,便一跃过去。大嘴和高佬炳见小燕居然敢空手迎上来,便一齐举刀相向。小燕抖展在九幽峰上学到的灵猴百变身法,不但避开了他们的刀锋,更出手一下点了他们的穴道,将他们手中的刀夺了过来。只一刹那间,大嘴和高佬炳便跌坐在木排上不能动弹,瞪大了眼睛愕然地望着小燕,仍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给点倒的。
    小燕手中拿了两把刀,问他们:“杀呀,你们怎么不杀了?”说完,也不看他们一眼,朝雷老三走去。
    雷老三吓了一大跳,连痛也忘了,一下爬了起来,拔刀迎敌。
    小燕说:“好!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领,竟然凶恶成这样,叫人来杀我们。”
    这个武功未入流的雷老三,只会一些粗浅的刀法,用来吓唬平民百姓还可以,碰上了武林中的人物,简直是不堪一击。何况以小燕目前的武功,就是武林中的一等高手,恐怕也赢不了,这个雷老三,又怎会是小燕的对手?小燕不用一招,就打落了他手中的兵器,一把利刀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问:“你现在还想不想杀我们?”
    雷老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说:“小、小、小英雄,我、我、我知,知、知错了!请饶、饶,饶了、了、了我吧。”
    “你不杀我们了吗?”
    “我、我、我再、再、再也不敢了。”
    “你还赶我们走吗?”
    “不、不、不敢了。”
    “本来我想一刀就砍了你的脑袋下来,一来见你认错,二来杀了你没人放排。好!我先饶了你,你要是再起歹心,就别怪我杀你啦!”小燕说完,顺手将三把刀都丢到江里去,同时也解了大嘴和高佬炳被封的穴位,朝他们两人问:“我说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听、听,听到了。”
    大嘴和高佬炳见小燕不用一招,几乎就取了雷老三的命,而雷老三的武功比他们强多了,哪里还敢说什么的?只有连连称是。
    墨明智这时也走过来说:“三位大叔,我们不会白坐你们的木排的,我们可以给你们银两。”
    雷老三拾得了一条命,已是万分侥幸,怎敢要银子?连忙说:“小人怎敢要两位小英雄的银子?小英雄只管坐我们的木排好了。”
    墨明智说:“不,不!我怎会叫三位大叔白白辛苦?”说时,便从自己包袱中取了一锭银子,看来有五两重。这五两银子,别说搭木排,就是从融县包一只大船去马平也有多了。小燕想制止也来不及。
    雷老三等三人见墨明智出手这么阔绰,更是惊愕不已,半晌出不了声,暗想:这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家的?武功既高,又这么富有,而且也看出,这两个孩子,几乎没有闯荡过江湖,完全是个雏儿,第一次出来闯道,傻呼呼的什么也不懂。
    雷老三暗向大嘴、高佬炳打了个眼色,说:“不敢!不敢!请小英雄收起来。小英雄能坐小人的木排,我们已感万分荣幸了。”
    墨明智说:“三位大叔拿去吧,别与我们客气。”
    雷老三说:“小英雄既然这样,我们只好厚脸收下。请两位小英雄到小人木屋里坐坐,小人木屋里有酒有菜,还有新鲜的河鲤,正好给小英雄接风,万望赏面。”
    小燕说:“不用,我们就在这里坐,你煮好了饭菜,给我拿来就行了!”
    雷老三慌忙应道:“是,是,小人马上给两位小英雄准备准备。”
    于是雷老三打发大嘴到木排前头掌橹,自己和高佬炳朝木屋走去,准备给墨明智和小燕煮饭炒菜。雷老三哪里是安什么好心给墨明智、小燕做饭的?他不但想报复刚才受辱之恨,更是见财起心。一走进木屋,雷老三便问高佬炳:“你刚才见到那小杂种包袱里的黄白物了吗?”
    高佬炳点点头:“见到了,真不少哩!想不到他们身上竟有百多两银子和十多片闪闪发光的金叶子,叫人羡煞死了。”
    “哈哈,这才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怪不得老子的眼皮直跳,看来该发横财了。”
    高佬炳一怔:“三哥,你的意思……”
    “毒杀了他们,这批金银不就是我们的?”
    高佬炳眼睛一亮:“好!三哥,我马上在菜里洒里下毒药。”
    “慢着,已到凤山了,等过了凤山,我们便下手,毒杀了这两个小杂种,然后用石沉尸江底,这样,谁也不知道。”
    这两个贼人哪里知道,墨明智浑身的怪异真气深厚异常,他要是在深夜宁静或高山深野无人的地方,凝神静听,可以听到附近二十里内的一切声音,就是在异常喧闹的市集当中,也可以听到一里之内人们的说话声和动物的走动声。这两个贼人虽然躲在木屋谈话,但木屋只不过离墨明智二十多丈远,墨明智哪有听不到的?他几乎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便对小燕说:“兄弟,我们别坐这木排了,上岸去吧。”
    小燕奇异:“傻哥哥,我们怎么又不坐了?”
    “他们想用毒药毒死我们。”
    “真的!?你怎么知道了?”
    “因为我听到他们在木屋内的话。兄弟,我们走吧。”
    “不!你告诉我,他们说什么?”
    “他们看见我包袱里有金子银子,等一过凤山,便在饭菜里下毒药毒死我们,然后将我们用大石沉到江里去。”
    小燕大怒:“怪不得刘常卿爷爷说,好心投有好报。我饶了他们一条命,你还给银子他们,他们反而要来害我们。不行!我们不能走。”
    “兄弟,我们不走干什么?”
    “我要叫他们尸沉江底。”
    “兄弟,这——!”
    “傻哥哥,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这样的人不杀掉,留下他们去害别人吗?”
    “你现在就去杀他们?”
    “不杀,让他们下毒药害我们吗?”
    “兄弟,我们可不能胡乱杀人呀!”
    “这怎么是胡乱杀人哪!他们这样不怀好意,不该杀?”
    “兄弟,你听我说,或者我是听错了,或者他们只是嘴巴说说,并没真的想害我们,你要是杀了他们,不太过分么?”
    “好吧!那我倒要看,他们是不是想毒死我们。”
    “兄弟,我们还是离开他们好。”
    小燕恼怒了:“你要离开,你一个人离开好了,我偏要看看他们怎样向我下手。”
    “兄弟,我担心他们真的会在饭菜下毒药哩。”
    “你不是说他们只是嘴巴说说,并不是真的吗?那你怎么又担心了?”
    墨明智一时给小燕弄得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好说:“兄弟,尽管他们嘴巴说说,但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你的小心是避开他们,让他们去害别人对不对?”
    墨明智一听,更无话可说了。
    小燕又说:“傻哥哥,你放心,只要他们不下毒药,我是不会动他们的,说不定到了马平城里,我还再给他们一些银两哩!”
    “要是他们下毒药呢?”
    “傻哥哥,你说呢?你愿意我们给他们毒死了,还是愿意我杀了他们?”
    “兄弟,我两样都不愿意。”
    “傻哥哥,那就难办啦!”
    “兄弟,我们能不能劝劝他们,叫他们今后别再做坏事?”
    “好吧,我就劝劝他们吧。”
    他们两人说着说着,木排已过了凤山,高佬炳过来请他们到木屋里吃饭。墨明智不知怎么说才好,那小燕却眉开眼笑地说:“哦!?你们这么快就弄好饭菜了?”
    高佬炳说:“小英雄,不快了!要不是红焖河鲤时间拖了,还要快哩!”
    “是吗?你们还弄了什么好菜给我们吃的?”
    “有!有!还有鲜虾,蒜炒腊肉,油炸花生米,瘦肉冬菇汤。”
    “傻哥哥,你听听,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快去吃吧,别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墨明智不知小燕要弄什么名堂,迟疑地说:“兄弟,你真的去吃么?”
    “哎!傻哥哥,人家辛辛苦苦弄了这么多好吃的菜,我们不去吃,人家心里舒服吗?”
    高佬炳忙说:“是呀!我们三哥亲自动手,小英雄要是不吃一点,就太不赏面了。”
    “傻哥哥,走吧!”
    小燕不理墨明智怎么想,拖了他朝小木屋走去。高佬炳在背后跟着,暗暗发笑,心里暗说:好呀!这下看你们高兴的,等会,我叫你们哭也哭不出眼泪来,这两个小家伙,尽管武功好,到底是初出道的雏儿,怎斗得过老鹰?
    墨明智和小燕来到木屋前,雷老三一脸是笑,神态异常恭敬地出来迎接,说:“两位小英雄来了,请进,请进!”
    墨明智略略打量一下木屋。这间搭在木排上的小木屋,简陋异常,全用杉木板搭成,比人略略高一点,进出门口要弯着腰。这间小木屋,是雷老三他们睡觉和吃饭的地方。这时,木屋里面倒也收拾干净,地板席上摆放了五碟菜式和一大品碗汤。小燕说:“这些菜弄得很香哪!”
    雷老三笑着:“哪里!哪里!我等只是略表一点心意,实在不象活。”
    墨明智心地单纯,见了雷老三这一副热情,再看看菜色,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不禁暗想:难道他只是说说,没真的放毒药?
    小燕说:“你们两个,也坐下一块吃呀!怎么不坐?”
    雷老三说:“两位小英雄不杀我们,我们已是感恩不浅了,怎敢与小英雄同坐齐吃的?”
    “哎!你们这样,我们怎好意思吃的?坐下,坐下!不然,我们不吃了。”
    高佬炳不禁望了雷老三一眼,雷老三却笑着说:“好,好,既然这样,我们只好告罪坐下吃了!高佬,你也坐下吧!”
    “是,是。”
    高佬炳只好坐下,却不敢动筷子。
    小燕拿起筷子说:“来!你们两位说什么也是这木排上的主人,我先敬你们吃菜。”说时,她夹起一块红焖鲤鱼,以飞快的动作,塞进了高佬炳的嘴巴里。高佬炳面色大变,吓得慌忙吐了出来。小燕故作奇怪地问:“咦!你怎么不吃的?”
    雷老三一下接着说:“高佬,是不是吃着骨刺了?”
    “对!对!有一根骨刺刺着我的嘴了!”
    雷老三说:“你也真是,慢慢将骨刺吐出来不就行了!怎么连鱼肉也吐了出来,这对小英雄多不敬的。”
    “是,是,我真该死。”
    小燕笑道:“是吗?那就吃腊肉吧。”小燕不知用什么手法,一块腊肉片又飞进了高佬炳的嘴里,问:“这可没有骨刺吧?你吞下去呀!”
    高佬炳吞又不敢吞,吐又不敢吐,不知怎么办才好。而小燕同时又夹起一块红焖鲤鱼,对雷老三说:“来,你也吃—块。”
    雷老三连忙说:“不用。”
    谁知他刚说完,嘴里就多了一块红焖鲤鱼肉,他愕然异常,正想吐出来,小燕却一手捏住了他的鼻子,一手端起那品碗瘦肉冬菇汤,像灌小孩子吃药似的,他想挣扎叫喊,还没出声,连汤带肉全进了肚子里。雷老三顿时面色大变,叫了一声:“苦也!”
    小燕说:“这汤不是顶好吃的么?怎么是苦的了?”
    雷老三突然跳起来,怒目凸眼,恶狠狠地吼道:“老子就是死了,也要找你这小杂种垫底。”雷老三感到自己吃下了在红焖鲤鱼和冬菇汤里的两种不同的毒药,这两种毒药混合在一起,就是有解药也解不了。他绝望极了,想抱着小燕一块死去。这个贼人,临死前仍想做恶事。墨明智见他像个狂人似的,担心小燕有危险,急忙一掌拍出。这是九幽老怪的六合掌法,真是疾如走电,诡异无比。只听见“哗啦”一声,雷老三在这一掌力之下,身体从屋内破板而出,直飞到三丈多远的木排上,胸骨全断,五脏俱碎。别说雷老三已中毒,就是没有中毒,也活不了。这真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害人终害己。”凡是存心害人者,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墨明智不知道六合掌法是这样的诡异无比,出手就是凌厉的杀着,加上他本身的奇厚内劲,掌劲不知比九幽老怪厉害了多少倍。何况墨明智又是情急拍出,出手不知轻重,别说雷老三不能闪避,恐怕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也闪避不了墨明智这快如走电的一招。
    高佬炳早已将口中的腊肉吐出,见状不妙,拔脚而逃。小燕说:“你怎么不吃就跑了?”
    高佬炳哪里还敢答话,直往排尾跑去,想跳水潜逃。谁知小燕蓦然凭空而下,拦在了他的前面,说:“你想逃?逃得了吗?你想活命,老老实实说出,你们为什么要下毒药。”
    高佬炳刚想说,突然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木排上,连喊也喊不出声来,全身一阵抽搐,七孔流血,便死去了。
    原来高佬炳虽然将鲤鱼肉和腊肉吐了出来,但洒在鱼肉和腊肉上的毒药,仍有一些沾在他的嘴里。想不到雷老三下的毒药毒性这么厉害,只含一点点,就可以致人死命,只不过发作迟缓一些而已。
    小燕见高佬炳突然死去,反而吓了一跳,再看看他七孔流血,才知道他是中毒而死,暗想:要不是我傻哥哥内力浑厚,听到了他们的话,说不定中毒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和傻哥哥了。
    墨明智从木屋跑出来,见高佬炳倒在木排上,愕然地问:“弟,是你杀了他么?”
    “我才没杀他哩!我本想教训他一下,叫他今后别做坏事,想不到他自己中了自己下的毒死了。”
    “真的!?我看见他将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怎么还会中毒的?”
    “你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好了。”
    墨明智瞧了高佬炳一眼,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见高佬炳七孔流血,面目怕人,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高佬炳是不是中毒死的,可是他又没有看见小燕出手,暗想,看来真是中毒死的,原来中毒死后是这样的怕人。他说:“兄弟,我们去看看那个扎青布的人怎么样了,他不会也死了吧?”
    小燕说:“别看了,他吃了那么多东西下肚,又没有吐出来,还有不死的?傻哥哥,在前面的那个人过来了,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要毒害我们。”
    “兄弟,这不关他的事,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要毒害我们。”
    “我看他们是一路上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兄弟,我们问清楚再说吧。”
    果然,大嘴面带奇异神色走过来了。他本来在木排前面摇大橹,使木排在江道转弯不致撞到岸边上去。他突然听到排尾的响动,往后一看,见雷老三凭空地从木屋里飞了出来,感到愕然。跟着又见高佬炳从木屋里飞也似的奔出来。最后又看见小燕宛如一只飞燕,掠过了高佬炳的头顶,落在高佬炳的前面,他惊讶不知怎么事,放下大橹,跑过来看看。他跑到雷老三跟前一看,只见雷老三七孔是血,早已伏在木排上死去,不由吓了一跳。也正在这时,他听到一阵风起,小燕已悄然地立在他身后了。他惊愕地问:“这、这、这,这是、是,怎么一、一、一回事?”
    小燕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大嘴又是一怔:“他,他,他怎,怎,怎么死了?”
    “你看不出?他吃了毒药呢!”
    “他怎么会吃了毒药的?”
    这时,墨明智也过来了,说:“大叔,是这样,他们两个在饭菜里暗暗下了毒药,想毒死我们。”
    大嘴茫然地望着墨明智:“怎么你们没死,他们反而死了?”
    小燕笑道:“是我先敬他们吃呀!”
    “他们明知有毒也吃么?”
    “他们哪,要是不吃,不叫我们疑心么?二来嘛,大概他们认为自己先服下了解药,便大胆地吃了!想不到先服下的解药根本就没有用,不到一会儿,便毒发了!”
    大嘴怔了半晌,不能出声。
    小燕问:“他们死了,你怎么办?”
    “我?!”
    “是呀!你不跟他们一块去么?”
    大嘴惊恐地望着小燕:“你,你,你要杀我?”
    “你们是一路来的,不一路去么?你与他们,应该是有难同当,有福共享才是。要是他们毒杀了我们,我们包袱中的金壶银,你不是也有一份么?”
    大嘴苦笑了一下:“好,好,你们杀了我吧!我知道我怎么向你们说,也说不清楚的。”
    小燕有些奇异:“你真的想死?不想说明?看来你与他们是共同来谋害我们的了。”
    大嘴说:“天理良心,我大嘴虽然好赌,也爱财,但绝不会干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缺德事。”
    “哦!?这么说,你没与他们共同来毒害我们的?”
    墨明智说:“兄弟,我知道,他的确没有与他们在一起,那两个人下毒的事,他半点也不知道。”
    “傻哥哥,就算他这次没有,以前呢?难道他没与他们一起干过坏事?”
    大嘴叹了一声:“你们杀死我好了。”
    小燕问:“你不反抗?也不跑?”
    “我跑有什么用?你们武功那么好,就是跑也跑不了!不如干脆让你们杀了,还落得个痛快。”
    墨明智说:“兄弟,你不能杀他!”
    小燕说:“这是他自己愿意死呀!关我什么事?”她又对大嘴说,“好吧,我不杀你,你自己去服毒药死吧。”
    “好,好,我去服毒药死。”大嘴说完,真的朝木屋走去。
    小燕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她不相信大嘴自己会服毒药死的,认为大嘴不过趁此时机,突然跑到木排边跳江而逃。
    墨明智着急了:“兄弟,你不能这么逼人去死的。”
    “傻哥哥,你急什么?我才不相信他真的去服毒药哩!你看下去就明白了。”
    “他不去服毒药,跑去木屋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
    可是大嘴真的跑进木屋里去了。墨明智急了,再也不听小燕的话,人似流星,快如惊鸿,冲进木屋里去,果然见大嘴端起那品碗残汤要喝下去。墨明智一掌将品碗打落,说道:“大叔,你不能死。”
    这一情况,大出小燕意料之外,也奔了过去问:“喂!你真的要死么?”
    大嘴苦笑一下:“我不死又有什么办法?”
    小燕“哎”了一声:“我这是跟你开玩笑,你怎么这般傻?真的去服毒了?”
    “可是,我现在不死,回去也是死。”
    小燕明白了,问:“你怎么回去也是死的?”
    “因为我一个人放不了这木排去马平,损失了这些木排,我们分堂主也会要我的命。”
    “你不会逃去别的地方吗?”
    “青鱼帮遍及大半个广西,我要是跑了,给他们抓住了,恐怕死得更惨。”
    墨明智问:“要是这批木排能列马平,你就不会死了是不是?”
    大嘴点点头说:“可是就一个人,怎么也放不了。”
    “大叔,我们帮助你怎么样?”
    大嘴惊喜:“你会操橹掌舵?”
    “大叔,我们不会,你不会教我们吗?”
    大嘴略带失望,但想了一下,也只好这样了,便对他们讲解和示范操橹掌舵的方法。他想不到这两个孩子居然一学就会,一讲就懂,而且力大异常,不禁大喜,“噗通”一声,跪在他们的前面,连连磕头。墨明智和小燕一时愕然,小燕问:“你这是干什么?”墨明智也问:“大叔,你怎么啦?”
    大嘴说:“我大嘴今后能活命,皆两位所赐,所以我先向两位感恩拜谢了。”
    墨明智扶起他来:“大叔,你千万别这样。”小燕也同时说:“真的到了马平城,你再拜谢我们吧。”墨明智又说:“大叔,我们先将他们埋葬,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不好?”
    小燕说:“将他们连同有毒的饭菜全丢到江里去不更好?”
    大嘴说:“恐怕不大好。”
    “哦!?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雷老三所配制的毒药,其中不但有砒霜,还有断肠草和一些毒蛇之毒,抛到了江里,不但能毒死鱼虾,万一有人捞到了这些鱼虾吃了,又会毒死人的。还是找一处无人的江边,将他们深埋了的好。”
    墨明智忙说:“对!我们埋了吧,以免又害了别人。”
    于是他们将木排撑到一处无人的江岸,将雷老三、高佬炳连同有毒的饭莱深深埋了,然后又重新煮饭吃。小燕在吃饭时问大嘴:“你知不知道峨嵋山在马平县的什么地方?”
    大嘴愕然:“峨嵋山?”
    “是呀!你不知道?”
    大嘴摇摇头:“我知道马平县有马鞍山,盘龙山、灯塔山、鹤尾山,朱雀山、立鱼峰和羊角山,却没听说过有峨嵋山的。”
    小燕睁大了眼睛:“马平县没峨嵋山?峨嵋山顶有名的呀。”
    “小英雄,你是不是问峨嵋派的峨嵋山?”
    “对!”
    “小英雄,你们弄错了,那座峨嵋山在四川嘉定州峨眉县的地方,不是在马平县。”
    墨明智问:“大叔,那么要去峨嵋山该怎么走呢?”
    “要去峨嵋山,你们往西北方向走才对。对了!等会到了前面的太阳村,你们别去马平城了,在太阳村上岸,取路先去庆远府,上南丹到贵州的独山,再由贵州到四川去,到了四川,向人打听,便有人告诉你们怎样去峨嵋山了。”
    小燕扬扬眉问:“从这里去四川的峨嵋山有多远?”
    “从这里去峨嵋山,那真是千山万水,峻岭深谷重重,没有一万里,也有几千里,而且沿途山道险峻,异常危险。”大嘴还想说云贵一带,强人出没,但一想到他们两人武功这么好,恐怕那些强人也不是他们两人的对手,所以没说下去了。其实山道再险峻,也险峻不过上下九幽峰。高山峻岭,在墨明智和小燕的眼里看来,根本不当一回事。
    小燕对大嘴的话半信半疑,而墨明智却完全相信了,说:“大叔,我们在太阳村上岸,你一个人能放木排去马平城吗?”
    “这——!”
    “大叔,这样吧,我们送你到马平后,再去峨嵋山吧。”
    小燕本来就不大相信大嘴的话,准备再找人问问是不是这样,便立刻说:“对!我们送你到马平再去。”心里却想:等我到了马平城里向人打听,要是你敢骗我们,我叫你有好看的。你想叫我们在太阳村上岸,太阳村人怎知道峨嵋山在哪里的?
    大嘴感激地说:“我大嘴就多谢两位小英雄的帮忙了。”
    墨明智蓦然说:“咦!有人上木排来了。”
    小燕和大嘴从木屋里往外一看,果然见一个中年汉子,生得深目鹰鼻,从岸边跃上木排来。小燕暗想:难道这个人也想搭木排去马平的么?大嘴一下惊喜地叫起来:“覃堂主,你老怎么来这里了?”
    这位覃堂主,是青鱼帮的三大高手之一,是南岳衡山剑派的弟子,使得一手好剑法,与青鱼帮帮主张洪发是把兄弟,任青鱼帮柳州堂的堂主,在帮内的地位,比丹洲分堂主还高。掌管柳州一府帮内的事务。他早已接到丹洲分堂的串信,说有一批木材下放柳州。他见木排迟迟未到(原因是雷老三在龙头地方耽搁了两天),放心不下,怕木排在途中出事或遭人抢劫,所以从马平县城沿江寻来。当他执江岸山道上的转角处转出来时,一下看见了不远处插着青鱼帮小旗的木排,不由放心了。正想从山道上跃身下去,问问为什么迟到。蓦然看见大嘴和一个大孩子在江岸处挖坑埋人。他凭着敏锐的目光一看,两具尸体竟然是雷老三和高佬炳,不禁一怔,暗想:雷老三是这次放木排的头儿,怎么死了?他本想立刻飞身下来问清楚的,却又看见了小燕那一身绝佳的轻功,又惊又疑,便隐藏下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和再干些什么。可是他除了看见大嘴淘米煮饭和听到小燕询问峨嵋山的事情外,什么也听不到了。眼见他们饭后便要放排,只好从山道上跃下来,再跃到木排上……
    他严厉地盯视着大嘴,冷冷地问:“雷老三怎么死了?”
    “覃堂主,他中毒死了!”
    “他中了什么人的毒?”
    “这——”
    覃堂主见大嘴不敢说,更起疑心,逼近一步问:“说!他中了什么人的毒?怎么他们都中毒了,你没有中毒的?”
    “覃堂主,他,他,他……”
    “他什么?是不是你谋害了他们?”
    小燕银铃似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中了什么人的毒,我知道呀!你怎么不问我呢?”
    覃堂主一双深目,冷电似的扫视了小燕一眼:“唔!我是应该问你了。”
    “我要是说了出来,你会不会感到奇怪?”
    “我有什么奇怪的!?”
    “是吗?他们是自己中了自己的毒了!”
    覃堂主一时愕然:“什么!?他们是中了自己的毒?”
    “对呀!你不是说不感到奇怪么?怎么又奇怪了?”
    覃堂主感到自己受了小燕的戏弄,勃然大怒:“你敢戏弄我么?”
    “哎呀!你这么粗声大气干什么?你想吓死我吗?我怎么敢戏弄你了?”
    覃堂主见小燕满不在乎,仍然嬉皮笑脸的,不由怒极而笑:“好,好,小兄弟,我也知道你有一身惊人的轻功,不将我放在眼里。我覃鸣江倒要试试你的武功了!”
    墨明智慌忙上前说:“覃堂主,我兄弟不大会说话,你千万别发怒。我不骗你,他们的确是自己中了自己的毒而死的。”
    覃堂主不由上下打量墨明智一眼,见墨明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而有神,一张面孔,稚气仍存,给人印象是个老实而天真的大孩子。但他仍不相信:一个人怎么会自己中自己毒而死的?不由问道:“好吧!你说说看,他们怎么自己中自己的毒了?”
    小燕说:“因为他们活得不耐烦了!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呀!”
    覃堂主一瞪眼:“你!”
    墨明智带央求地说:“兄弟,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少说两句的?”小燕早已不满覃鸣江那副盛气凌人的面孔,负气地说,“他想知道雷老三他们为什么会自己中自己毒的,怎么不去问雷老三,问我们干什么?”
    覃堂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么?”
    “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要问?”
    “嘿嘿,就是你们毒杀了他们!”
    小燕说:“对呀!是我存心要毒杀他们的,你又怎么样?”
    墨明智大惊:“兄弟,你怎么这样说的?”
    “我说错了吗?不是我逼他们吃下了那些有毒的菜吗?”
    “兄弟,你!”
    覃堂主连连冷笑:“好,好,你到底还是自己说出来了。自古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是自己自尽呢?还是要我动手?”
    小燕问:“你要我们死吗?”
    “难道你们还想活下去么?想不到你这样小小的年纪,居然敢毒杀人的。”
    小燕扬扬眉说:“可是我没有嫌命长呀?更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怎么会去死的?”
    “好!既然你不想自尽,我只好动手了!”覃鸣江说时,将背上的剑拔了下来,又冷冷朝大嘴说,“你这个青鱼帮的叛徒,等我杀了他们,再慢慢审问你。你别打算想逃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青鱼帮也会将你抓到。”
    小燕说:“他怎么会跑的?他还想服毒自杀哩!不过我们不让他死罢了。”
    覃堂主有点愕然:“那么说,你们是逼他顺从你们的了?”
    “他没有顺从我们呀!反而是我们顺从他了!”
    “这为什么?”
    “我们怕他死呀!说不定你要死,我们也会顺从你的,首先我这个傻哥哥,他最怕别人死了。”
    覃堂主感到小燕更是在调侃自己,喝道:“你这小杂种,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戏弄我,看剑!”说时,一剑挥出,宛如寒光骤起,白练凭空卷来。小燕一个灵猴百变身法,从寒光白练中闪了出来,双指如剑,直取覃鸣江的云中穴。这是原武夷派三十六路天罡打穴剑的招式,旨在制服对手,而不想取人性命。这一招式,小燕在灵猴百变身法中使出来,却变成了诡异的怪招,令人感到瞠目咋舌,惊骇不已,仿佛小燕是从剑光穿出,凌空而来。惊得覃鸣江在木排上一个翻滚,才仅仅避开了这一招。他刚刚狼狈站起,小燕第二招又来了!这一招是灵猴百法的动作,双指直取覃呜江的双目。覃鸣江不禁心头凛然,他初初只以为小燕不过轻功极好罢了,哪知道交手只是一招,便感到小燕的招式竟是这样变化莫测,叫人防不胜防。他吓得一个急跃。往江岸上退去,覃鸣江虽然是青鱼帮的三大高手之一,其实在武林中,只不过是个二流高手而已。别说小燕学会了灵猴百变身法中三,四十个动作,就是没学,以小燕家传的武功,打败覃鸣江也绰绰有余。小燕这时的武功,是可以与武林中的一等上乘高手交手了,这覃鸣江哪是她的对手?
    小燕并不追赶,却停在木排上问:“你怎么跑到岸上去的?不来杀我了?”
    覃鸣江气得脸色青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是青鱼帮威镇一方的堂主,想不到只是一、二招,便败在一个孩子的手上,今后还有何面目在青鱼帮立足?他将心一横:“好!我今天认栽了!自问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三年之后,我覃鸣江再来领教。”
    蓦然间,从江岸的一棵树上,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算了吧!你就是再学十年,恐怕也不是这位小兄弟的对手!”跟着从树上飘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叫化来,一身瘦得出奇,仿佛全身只是一个骨架子,没有一点肉。
    墨明智和小燕感到惊奇,这个老叫化是几时跑到树上去的?覃鸣江一见到他,更是愕然:“莫长老,是你!?”
    莫长老嘻嘻一笑:“当然是我啦!难道是你?覃堂主,你怎么跟这位小兄弟交起手来?”
    “他们毒死了雷老三。”
    莫长老摇摇头:“覃堂主,不是我老叫化倚老卖老,你这话我压根儿也不相信。”
    覃鸣江一怔:“你不相信?”
    “我当然不相信。你想想,以这位小兄弟的武功,他要杀雷老三,简直易如反掌,何必要下毒药来毒杀那么麻烦?”
    覃鸣江一听,顿时哑口无言。是呀!这个孩子的轻功这么出色,武功又这么怪异,就是自己也招架不了他三招,雷老三他们又怎是他的对手?他几乎举手之间就可以将雷老三干掉了,又何必要用毒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墨明智在木排上,已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便跳上岸来,对覃呜江说:“罩堂主,那两个人,的确是自己中了自己的毒的。”
    莫长老说:“小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
    “老公公,是这样的。”墨明智便从头到尾,一一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覃鸣江听了更是哑口无言,作声不得。
    墨明智又向覃鸣江赔不是,说:“我这兄弟一向任性,不会说话,请堂主千万别再找我兄弟打架了!”
    莫长老和覃鸣江一听,不禁愕然相视。显然,墨明智不是武林中的人,没有武林中人惯常的口吻,可以说,完全是一个平常孩子的说话语气,并不懂得江湖上的规矩和口头语。莫长老问:“小兄弟,你是第一次出来闯道的吗?”
    墨明智不知道“闯道”是什么,但意思是听明白了,便点点头说:“是!我和我兄弟是第一次出远门的,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莫长老对覃呜江说:“覃堂主,看来他们不是武林中人,你就别再与他们过不去了!这事就算了吧,怎么样?”
    覃鸣江点点头。再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错。
    墨明智大喜:“覃堂主,我和我兄弟就多谢你啦!老公公,我也多谢你啦!”他们两人见墨明智这一孩子气的举动,不禁笑起来。莫长老问:“小兄弟,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是墨家的孩子。”
    “什么!?你没有家?”
    “不!我是墨家呀!我爷爷姓墨。”
    “呵!原来你是姓墨人家的孩子。”莫长老暗想:在武林中,可没有一个姓墨的高手,可是这孩子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便问:“小兄弟,你这身武功是谁指点的?”
    墨明智茫然:“武功!?我没有武功呵!”
    莫长老愕异:“什么!?你没有武功?”
    “是呵!我没有武功,而且我也不想学。”
    莫长老几乎疑心眼前这个孩子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了!这时小燕走了过来说:“老叫化,我这傻哥哥什么也不懂,要问,你问我吧!我这傻哥哥的武功,是跟刘爷爷学的。”
    “刘爷爷!?”莫长老疑惑了,这刘爷爷是什么人?难道是位世外奇人?要是莫长老知道眼前这位孩子的武功,是九幽老怪指点的,恐怕会突然变色,即使不出手,也会远远避开,不敢与他们接触了。于是又问:“这位刘爷爷是什么人?住在哪里?”
    小燕说:“老叫化,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啦!”
    “小兄弟既然这样说,我就不问了。”莫长老久闯江湖,也知道一些奇人异士,往往不愿人知道,大概这两个孩子受了这位奇人的叮嘱,不能泄露他的面目和住的地方来,所以也就不再问下去了。他转身对覃鸣江说:“覃堂主,你知不知道我老叫化为什么来这里的?”
    “在下正奇怪长老为什么来这里?”
    “老叫化正是为追踪雷老三而来。”
    “哦!?追踪雷老三?”
    “覃堂主,老叫化不瞒你说,就算这两位小兄弟不杀雷老三,我老叫化也会出手为你们青鱼帮清理门户,将他杀了。”
    墨明智愕然:“老公公,你也要杀他?”
    “不错,我追来这里,正是要杀他。”
    覃鸣江一怔:“长老,这是为什么?雷老三干了坏事啦?”
    “不错,你去问问大嘴,他在和睦小镇上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覃鸣江连忙将大嘴叫来,问:“雷老三在和睦干了什么事了?”
    “这——!”
    “你不说?是不是你也参加了?”
    “不,不,我没有参加。”
    “那他们干了什么坏事?”
    “他们两个抢劫了一条渔船,还奸杀了那个渔妇……”
    覃鸣江不由大怒,逼近大嘴:“这事你没份干?”
    “我,我,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莫长老说:“覃堂主,他不参加已是难得的了,他能阻止雷老三?不怕雷老三砍下了他的脑袋?”
    覃鸣江恨恨地说:“这两个该死的东西,我们青鱼帮的声誉,简直叫他们败坏了。”
    莫长老说:“覃堂主,不是我老叫化多管闲事,你们青鱼帮滥招人员,据我老叫化所知,有不少非法之徒,已混入你们青鱼帮去了。你们再不好好清理门户,不但坏了你们的声誉,恐怕终有一天,侠义人士会将你们青鱼帮全挑了!到那时,恐怕后悔也来不及。”
    覃鸣江不禁感到悚然:“是,我一定向张帮主好好讲讲,这一情况,认真要来一次清理门户了。”
    “这才对嘛!”
    小燕对覃鸣江说:“我毒死了雷老三他们,你不会再怪我吧?”
    “哪里,哪里,小兄弟说笑了!这是他们罪有应得。倒是我覃鸣江一时鲁莽,得罪了小兄弟,请小兄弟原谅。”
    “哎!我也一时任性,激怒了你呀!”
    莫长老大笑:“好,好,你们这才是不打不相识了!”他又问小燕;“小兄弟,老叫化在经过融县时,听说有两位行侠仗义的小英雄,干了一件大快人心之事,将那个什么费四爷的捉了去,这大概是你们干的吧?”
    小燕眨闪着自己那双美丽的眼睛:“老叫化,你怎知道是我们干的?”
    莫长老哈哈大笑:“要是我老叫化不知道,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你是专打听别人干好事或干坏事的吗?”
    莫长老一怔,跟着又笑了:“不错,不错,我老叫化就是好管闲事。”
    “那不辛苦吗?”
    “辛苦!?哈哈,谁叫我老叫化生就一副贱命,眼皮浅,又没肚子。”
    小燕不明:“你怎么眼皮浅没肚子了?”
    “眼皮浅,就是容不了世上为非作歹的恶人坏蛋,不杀掉他们,眼皮老不舒服;没肚子,就是没有办法装下人间的好事情和坏事情,总想打听清楚明白。”
    小燕笑起来:“原来这样,老叫化,我也跟你差不多,眼皮子顶浅的。”
    “好,好,小兄弟,我老叫化自从闯荡江湖以来,没有什么事情叫我佩服的,但这次,我却佩服你们了!”
    “你佩服我们什么呀!?”
    “佩服你们在融县干了这件好事,既惩治了恶人,又没让一个人受牵连。要是叫我老叫化来干,恐怕就干不了!”
    小燕见别人这么赞自己,不由欢笑起来:“老叫化,你太夸奖我们啦!”
    “小兄弟,你们将费四爷捉去哪里了?”
    小燕眨眨眼睛:“你猜猜,我们捉他去哪里了?”
    莫长老搔搔头皮:“你们总不会将他捉去布政司吧?”
    “哎?我才没时间捉他去布政司哩!”
    “那你们捉去哪里了?”“捉去阎王殿呀!”
    “你们将他杀了?”
    “老叫化,你看他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他早就应该杀了!小兄弟,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老叫化,你们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的?”
    “能呀!我傻哥哥叫墨明智。”
    莫长老一怔:“什么?没名字?”
    “是呀,他姓墨,叫明智呀!”
    “原来这样,小兄弟,你呢?”
    “我呀,叫不知道。”
    莫长老大笑起来:“看来,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了你们两个有趣的人,一个是没名字,一个是不知道,人有趣,连名字也有趣。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老叫化叫什么的?”
    小燕闪了下眼睛:“我当然知道啦!”
    莫长老愕然:“哦!?你知道?”
    “是呀!你叫‘没影子’,名字也顶有趣的。”
    莫长老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绰号了?”
    小燕狡黠地说:“我可不告诉你,你不是专爱打听的么?你去打听我为什么知道你呀!”
    “好,好,小兄弟,你给我出难题啦,看来,我老叫化要去打听你们的来龙去脉,又有一番辛苦了。”莫长老说完,身形一闪,人便悄然而去。
    墨明智说:“他怎么就走啦?”
    小燕说:“他不走,能在这里打听到我们的来龙去脉吗?”她转身问覃鸣江,“覃堂主,你允许不允许我们坐这木排的?”
    覃鸣江忙说:“小兄弟说笑了!我正想请两位到马平敝堂一叙,以感激两位相助之恩。”
    小燕说:“我们要去峨嵋山,不想去马平城了。”
    “两位就是要去峨嵋山,在马平住两天也不迟。”
    大嘴这时也说:“两位小英雄,这是我们堂主的一片心意,望两位小英雄赏面。”
    墨明智见覃呜江热情相请,感到不去不好,便说:“兄弟,覃堂主相请,我们就去吧,不然,冷了人家的心。”
    “傻哥哥,你既然这么说,我们就去吧。”
    覃鸣江和大嘴大喜,连忙请他们上木排。覃鸣江说:“大嘴,你到前面操橹,我在后面掌舵。”
    “是!堂主。”
    墨明智对大嘴说:“大叔,我去前面摇橹吧,昨夜里的下半夜,你没睡过呵!”
    大嘴忙说:“小英雄,谢谢你,我不累。我们放排的,一两夜不睡是常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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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吃人地皮
    上回说到墨明智想帮忙摇橹掌舵,大嘴说不用,覃鸣江也说:“小兄弟,你们在我们的木排上,可是我们的客人呵!哪有主人要客人摇橹掌舵的?”
    墨明智见这样,也就不再坚持了,说:“大叔、堂主,有什么要我兄弟二人帮助的,只管吩咐好了!”
    覃鸣江说:“多谢!请小兄弟到木屋里休息,我们放排了!”说时,他一声呼哨,与大嘴各提起撑篙,往江岸一点,木排便缓缓离开江岸,往下游流去。
    小燕才不愿在木屋里休息,却拖了墨明智,跑到木排中间找地方坐下,饶有兴趣地观看江中的游鱼。这时的柳江,澄清碧绿可爱,在略浅的江道上,几乎可见江底。江中的一些“蓝刀鱼”,仿佛如梭子般,时而在他们眼底一闪而过。有时,小燕将手指伸进水中,一些游鱼还来吮吸她的手指哩!逗得小燕欢笑起来。
    墨明智却有件事想不明白,问小燕:“兄弟,你怎么知道那个长老叫‘没影子’的?”
    “因为我见过他呀!”
    墨明智奇怪了:“你见过他;他怎么不认识你的?”
    “因为他没有见过我呀!”
    墨明智给小燕弄糊涂了,感到莫明其妙。小燕见他愕然的样子,笑起来:“傻哥哥,你感到奇怪是不是?”
    “是呵!兄弟,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他怎么不认识你的?”
    “傻哥哥,你知道那老叫化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不是个叫化吗?”
    “不错,他是个叫化,但却是当今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独行侠丐’没影子。我听我奶奶说,他的武功极好,是已死去的漠北怪丐唯一的弟子,一向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叫‘没影子’。”
    墨明智对武林中的人物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懂什么叫“侠”不“侠”的。要是别人,一听“独行侠丐”四个字,早已是钦佩不已,可是墨明智却毫无表情,木然听之。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小燕认识他,他不认识小燕的。
    小燕见他呆头呆脑地望着自己,不由问道:“傻哥哥,你又怎么啦?”
    “兄弟,我没什么,我是在听你说话呀!”
    “我说什么了?”
    “你说他来无影、去无踪,所以叫‘没影子’呀!”
    “你认为他这个人好不好?”
    “好。”
    “他好在什么地方?”
    “这——,他讲话顶和气的,对人也好。”
    小燕本想他会说出莫长老好在行侠仗义,疾恶如仇,没想到墨明智只说出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不由大失所望,赌气不去理睬墨明智了。
    墨明智又是愕然:“兄弟,你怎么啦?”
    “我不跟你说了,你老是傻呼呼的,什么也不懂。”
    墨明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小燕说得好好的,怎么又发起脾气来,只好木然坐着,不敢去招惹她。
    半晌,小燕见他不出声,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兄弟,你不高兴呀!我说什么好呢?”
    “哎!我真给你气死了!你不佩服没影子为人行侠仗义,一副古道热肠么?”
    “佩服呀!不过我想知道你认识他,他为什么不认识你的。”
    “傻哥哥,因为去年他曾来我家给我奶奶拜寿呀,所以我见过他。”
    “他没看见你?”
    “因为我是在屏风后面偷看的,他没看见我,当然就不认识我了。”
    “你怎么偷看人的?出来与人相见不好?”
    “嗨!”小燕想嚷起来,蓦然,墨明智神情严肃起来,轻轻说:“兄弟,别出声,木排下面有人。”
    小燕一怔:“真的!?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他在水里换气的声音。”
    “他在水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好像在听我们说话哩!”
    小燕心思极敏,一下明白了,拍打着江水,大声喊道:“老叫化,你给我出来!”
    “兄弟,怎么是他的?他不是走了吗?”
    小燕仍然不理墨明智,拍着水说:“老叫化,你出不出来?不然,我不客气啦!”
    果然不久,从水里冒出一个人来。墨明智一看,不是老叫化没影子又是何人?愕异地问:“老公公,真的是你?”
    小燕却嚷起来:“老叫化,偷听我们的话,你这算是什么打听?”
    莫长老跳上木排,嘻嘻地笑着:“你躲在屏风背后偷看我,我藏在水中偷听你的活,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原来你这个‘不知道’的小东西,是慕容家的子弟。可是老叫化却知道,慕容大侠只有一个孙……”
    小燕急切地打断他的话,向他眨眼睛、使眼色:“是不是只有一个孙儿?没有孙女?”
    莫长老一看小燕的神态,便明白了。原来这个小丫头,打扮成男孩子跑了出来。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以前看不出来的?他顺着小燕的意思,哈哈笑着说:“不错,不错,慕容大侠只有一个孙儿,没有孙女的。他好像叫……”
    “她叫‘不知道’呀!”小燕又挤眉弄眼地向莫长老示意,“你不记得?”
    莫长老感到好笑,暗想:这个小丫头,简直跟她祖母小魔女一个样,古灵精怪。只好说:“对,对,是叫‘不知道’呵!我老叫化—下忘了。”
    墨明智却怔怔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也感到有些奇怪,老叫化明明知道自己的兄弟叫“不知道”,怎么会一下忘了?莫长老这时更看出墨明智是个纯洁无邪、性情敦厚的老实人,老实敦厚得可爱,竟看不出小燕是个女孩子。他拍拍墨明智笑着问:“小兄弟,你这个弟弟好不好?”
    墨明智还没回答,小燕却叫了起来:“老叫化,你这问不是多余的吗?我当然好啦!我有什么不好的?”墨明智也说:“老公公,请你别见怪,我这兄弟虽然说话呛人,但为人却是顶好的。”
    莫长老笑道:“不错,不错,小兄弟,看来你似乎不及你弟弟聪明。”
    墨明智说:“我兄弟比我聪明得多了!”
    莫长老暗想: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却找了这么个老实敦厚的好小伙子作伴,不知弄什么名堂?正想再问,小燕却抢着说话了:“老叫化,你别欺负我这傻呼呼的哥哥。我问你,峨嵋山在哪里?该怎么去?”小燕这样问,一来看看大嘴说话老实不老实,二来也抱着多问一个人也会多一点好处的念头。
    莫长老愕异:“你们要去峨嵋山?”
    “是呀!”
    “那你们怎么跑到柳州来了?”
    小燕明知故问:“峨嵋山不在这里吗?”
    “嗨!这真是天南地北,峨嵋山是在四川的峨眉县,不在这里。你们去峨嵋山干什么?”
    小燕说:“我们去玩呀!”
    “去玩!?”莫长老摇摇头,“我才不相信你们千里迢迢跑去峨嵋山玩呢。固然,峨嵋天下秀,但说到奇峰异景,怎么也不及桂林的山水。就是在柳州,奇石怪洞也不少,要玩,柳州、桂林不好玩,跑去峨嵋山玩的?”
    “老叫化,告诉你吧,我一是去玩,二是去拜访上灵道长。”
    “哦!?你们去拜访这个牛鼻子老道?”
    墨明智这时问:“老公公,上灵道长这个人好不好?”
    莫长老有点诧异:“小兄弟,你要打听他的为人?”
    小燕说:“是呀!要是上灵是个坏人,我们就不去拜访他了。”
    “嗨!上灵道长是武林中一位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侠义中的人士,平常为人谦逊有礼,怎么不是好人的?”
    墨明智听了默然无语,小燕却问:“老叫化,他以前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吗?”
    莫长老愕然:“他怎么会干伤天害理之事?你们听谁说的?”
    墨明智正想说出九幽老怪的事来,小燕却制止了他,抢着说:“老叫化,你很了解上灵道长是吗?”
    “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了解。”
    “哦!?那你怎知道他过去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老叫化一时哑口无言,搔搔头问,“你知道他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了?”
    小燕说:“我也不知道,但我听人说过。”
    “哦!?谁说的?”
    “老叫化,你先别问。我问你知不知道刘常卿这个人?”
    “是五十年前的江湖游侠刘常卿么?”
    “是呀!”
    老叫化奇异:“你问他千什么?”
    “我就是喜欢问嘛!你知不知道?”
    “好,好,老叫化可不认识他,但听人说过,他为人顶豪爽好侠的,可惜家遭巨变后,就不知所踪了!几十年来再也没见他在江湖上露过面。有人说,他早已经死了。”
    “老叫化,你知不知他一家遭什么人杀害了的?”
    “听说是黑道上一位魔头干的,但不久,这个魔头也给侠义人士除掉了。”
    “老叫化,我们听人说,刘常卿—家被杀不是黑道上人干的,是上灵道长干的。”
    莫长老瞪大了一双眼睛,半晌不能出声,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几乎将眼泪也笑出来了。
    小燕问:“老叫化,你笑什么呀?”
    “小兄弟,你听谁这般胡说八道的?这真是无中生有,颠倒是非,造谣中伤。要是让我老叫化听到了他这般胡说,准割了他的舌头。”
    墨明智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如芒刺在背,浑身极不舒服。这无异是当着自己在骂刘爷爷,他怎么能听得下去?可是小燕却若无其事一般,说:“哎!老叫化,你先别骂人呀!”
    “我怎么不骂人的?你们知不知道,那个黑道上的魔头,是谁除掉的?”
    “哦!?谁除掉的?”
    “就是上灵道长除掉的。他声言杀这魔头,是为了给刘常卿一家报仇,也为武林除害。”
    墨明智睁大了眼睛:“真的!?”
    “怎么不真?上了年纪的武林人士,都知道这回事,所以我听了怎不气愤?我不但骂他,也要割他的舌头,叫他今后不能再胡说八道,中伤别人。”
    小燕一笑说:“老叫化,你现在就是想去割他的舌头,恐怕也没用了。”
    “哦!?为什么没用?”
    “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的舌头,你也去割么?”
    莫长老一怔:“什么!?他已经死了?”
    “是呀!你去不去割?”
    “嗨!死人的舌头我去割他干什么?割了也没用,因为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小燕却说:“老叫化,你这么喜欢骂人,你不怕人家将你当猴儿耍么?”
    莫长老愕然:“谁将我当猴儿耍了?”
    “上灵道长呀!”
    莫长老好笑起来:“他怎么将我当猴儿耍了?你别胡说八道了。”
    “老叫化,我说的是真的哪!”
    “哦!?你说说,他怎样将我当猴儿耍了?”
    “他杀害了刘游侠一家,干下了这丧尽天良的事,却将它推到那黑道魔头的身上,然后又去杀了这魔头,这真是一箭双雕,既将自己干的事推得干干净净,又博得一个‘侠义’的好名声。而且死无对证,哄骗了像你这样傻头傻脑的老叫化,这不是将你当猴儿耍了么?”
    墨明智在旁一听,这个老实巴嗒的少年内心给震动了。要是上灵道长真像小燕所说的那样,真是太可怕了!莫长老听了却笑起来,说:“小兄弟,我老叫化真佩服你有这般心思,将江湖上的人心险恶和一些奸诈之人的嘴脸,说得这般入木三分,小小年纪,难为你想得到,真令人不得不防。不过嘛……”
    “不过什么?”
    “小兄弟,不过你说错了人。”
    “我怎么说错人了?”
    “你要是说某个黑道上的人物或者邪教中的人物是这样干的,我老叫化非常的相信,也佩服你小小年纪有这般过人的心思,今后在江湖上闯荡,不易上坏人的当。可是这话用在似上灵道长这般侠义心肠的人身上,就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了。我老叫化就是叫人砍下脑袋,也绝不会相信!”
    “老叫化,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打什么赌?”
    “老叫化,你自称什么包打探的,你就去打探上灵道长过去有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要是有,你就得跟随我们两人左右,不论我们叫你干什么你都得听从。”
    “那我老叫化不成了你们的奴仆?”
    小燕笑起来:“老叫化,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的?我们管你饭吃,不更好吗?”
    “好,好,要是上灵道长没干过呢?”
    “那我和傻哥哥便伺候你老叫化一辈子,你喜欢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莫长老心里骂起来:你这个刁钻古怪的小丫头,我真的赢了,你能跟我一辈子么?就算你肯,你那古灵精怪的奶奶,便会弄得我老叫化一世不得安乐了!再说,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不更好!要你们两个在跟前拖手累脚的给我惹麻烦?那不是自找苦来受么?要是我输了,我不是倒了一辈子的霉,伺候你这两个小把爷了伺候你那傻乎乎的哥哥还可以,伺候你这个刁钻的小丫头,不将我这老叫化累得剩把骨头才怪。这样赌法,我老叫化输赢都不合算。便说:“算了,我老叫化才不跟你赌哩!”
    “哦!?你怕输了?看来,上灵一定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胡说八道,上灵道长怎会干伤天害理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赌?”
    “我怎么不敢跟你赌?但得依我的条件才来。”
    “你要什么条件的?”
    “要是你输了,你得给我十颗玉女黑珠丹。”
    “哎!原来你是贪图我家的丹药。”
    “你干不干?不干我们就拉倒。”
    “老叫化,要是你输了呢?”
    “好吧,我老叫化就伺候你们这两个小把爷吧。”
    “老叫化,你不后悔?”
    “你坐稳你们赢了么?”
    “哎!老叫化,我们别扯远了。我问你后不后悔?”
    “我老叫化说话算数,怎会后悔的?”
    “好!我们勾手指,把事情定下来,谁后悔谁不得好死。”
    莫长老不由疑惑了:“你保证你们会赢?”
    “老叫化,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敢赌?”
    “好!赌就赌。”
    于是莫长老和小燕勾起手指来。小燕问:“老叫化,你几时去打探上灵的?”
    “我老叫化是说干就干的,等我去马平干完一单事后,马上就去打探上灵道长的为人,过去干了些什么事。”
    “哎!那你要拖到几时?你拖十年八年才去打探,我们也等你么?干脆我们别赌了。”
    莫长老嘿嘿笑起来:“小兄弟,我看你一定是怕输了,才故意找了这么个借口。”
    “你拖十年八年,我们也等你吗?你最好拖到上灵道长死了不更好了我们要你打探干吗?”
    “好,好,我老叫化迟则五天,快则两天,便离开马平,去四川打探。”
    “老叫化,我给你一年时间打探上灵,过了一年你便算输。”
    “好,好!”莫长老蓦然想到一件事来,暗想:要是我打探到了,这个刁钻古怪的小丫头躲了起来,叫我无从寻找,拖过一年后才来见我,我不输了?不行,我老叫化才不上你这丫头的当哩!便问:“一年后,我们在哪里见面?”
    “老叫化,你说在哪里好?”
    莫长老又想:在哪里好呢?要是我说一个地方,这丫头到时推说找不到,不来,我老叫化这一场赌不输定了?不行,我要说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地方,叫这丫头推也没办法推才行。可是,在哪里好呢?莫长老想了好一阵,终于想出了一个地方来,对!四川成都的望峨酒楼,只要一到成都,人人都知道望峨酒楼。便说:“明年的今天,我们在四川成都的望峨酒楼见面好不好?”
    “好呀!这望峨酒楼难不难找的?”
    “不难,不难,望峨酒楼是成都城里的一座名楼,只要去成都一问,人人都知道,谁不到,谁算输。”
    “好,那我们明年的今天,就在成都的望峨酒楼见面啦!老叫化,你有事你就先走吧。”
    “对,对,我老叫化也该走了!”莫长老说着,便站了起来,“看来我这一年中,又得东奔西跑了。这也活该,谁叫我老叫化碰上了你们,又贪那举世稀有的玉女黑珠丹呢!”
    小燕问:“你怎么要东奔西跑的?”
    “你真说得轻巧,要打探一个人的过去,你以为只要去峨嵋山问问就行了吗?凡是他以前去过的地方,老叫化都得去跑跑,这不要东奔西跑么?说不定找还要拜访一些黑道上的人物,招来一些麻烦哩!”
    墨明智和小燕一听,不由怔住了。原来他们不知道打听一个人,竟会这么麻烦,他们以为只要去峨嵋山问问就行了。小燕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老叫化,那真辛苦你啦!”
    墨明智却说:“老公公,真的这么辛苦,你别去了,我们自己去打听吧。”墨明智感到这样去麻烦人家太不好了。
    莫长老不由奇异地看了墨明智一眼,暗想;墨明智不像小燕刁钻古怪,是个心地纯厚的孩子,看来要打听上灵道长的为人,不是他的主意,一定是这鬼丫头的主意,说不定他也给这小丫头捉弄了!忙说:“小兄弟,老叫化多谢你了。不过我既然打了赌,就一定要去办。我老叫化只求你那个兄弟,今后别再捉弄我老叫化,就千多谢万多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墨明智是九幽老怪的传人,要打听上灵,是他的份内事,小燕只不过从旁协助而已。
    小燕嚷起来:“老叫化,我几时捉弄你哪!”
    “好,好,你没捉弄我,明知道我老叫化好管闲事,又受不得人家激将,你却设了这么个圈套,叫我老叫化钻进去,现在想不钻也不行了。”
    小燕笑起来:“老叫化,只要你真的打听到上灵过去的为人,我不但将我家的十颗玉女黑珠丹偷来给你,我和我这个傻哥哥也伺候你好不好?”
    “不,不,就算我老叫化赢了,你也别偷,你奶奶愿给就给,要是不愿给,我也不敢强要。不然,让你奶奶知道了,我老叫化还有命么?”
    “老叫化,你放心吧,你真的赢了,我自会将十颗玉女黑珠丹给你,我奶奶不会怪罪你的。”
    “好,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莫长老正想舒展轻功,跃上岸边,蓦然听到覃鸣江在身后不远处说:“莫长老,你怎么来了又走的?”
    莫长老回身一看,覃鸣江从木排尾已朝自己走来。原来覃鸣江在木排尾把舵,突然见莫长老从水中冒出来,一时感到惊讶,暗想这位武林高人,真是行踪莫测,行为怪异。覃鸣江本想过去问莫长老怎么去而复回的,但木排正流进左右都转弯的河道上,要是没人把舵,会出危险,所以没法过来。他见莫长老与这两个武功奇高的孩子似乎很谈得来,但在左右转弯的河道上,水急浪大,听不清他们在谈什么,好不容易驶出弯弯曲曲的河道,而马平县城已遥遥在望,隐隐可见马平最高的一座山——马鞍山山峰。这时河道平稳,直线而下,木排用不着人掌舵了,便扎好舵走过来。不料莫长老却起身要走了,故而相问。
    莫长老说:“我老叫化有事要赶去马平,不走干什么?”
    覃鸣江说:“莫长老,马平县城已遥遥在望,你要赶去,也不争这一时半刻的。何况你赶到时,恐怕已户户上灯了。家家都忙罢晚饭,你想沿门乞食,也没人施舍,你不如在我这里吃顿便饭不更好么?”
    莫长老抬头一望,果然遥见马鞍山山峰,而且这时已近黄昏,覃鸣江没说错,就是赶到了马平城里,恐怕无处讨吃了,便问:“你这木排几时可以放流到马平城的?”
    “不出半夜,便可到达。”
    莫长老想了一下,笑道:“好,好,我老叫化只好向你讨吃了。”
    覃鸣江大喜:“莫长老,这才对嘛,而且你吃饱了饭,还可以在木排上睡一觉哩!”于是覃鸣江叫唤木排前面的大嘴到木屋去弄饭。
    墨明智说:“覃堂主,我来弄饭好了。”
    “噢!小兄弟,我们怎敢要你去弄饭的?你是不是不放心,怕我在饭菜里下毒药么?”
    墨明智笑着说:“覃堂主说笑了!我怎么会疑心堂主下毒药的?”
    “小兄弟,既然这样,你就代我陪莫长老坐坐,有我和大嘴去弄饭行了。”
    小燕说:“覃堂主,那就麻烦你啦!”
    “哪里,哪里,两位小兄弟,请你们多陪莫长老谈谈,不用多久,便可吃饭了。”
    这时大嘴从木排前面走了过来,覃鸣江便和他一块回木屋弄饭。
    他们一走,小燕问:“老叫化,你这么急着要赶去城里,办什么重要事?”
    “其实也算不了什么重要事,只不过老叫化一时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好奇的?”
    “因为我老叫化听人说,柳州南部的马鞍山下有座立鱼峰,立鱼峰下有一个秘密的岩洞,洞中有一块吃人的地皮,我想去看看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墨明智愕异:“老公公,吃人的地皮?这地皮会吃人么?”
    “当然会吃人啦!要不,我老叫化千里迢迢,跑来柳州干什么?”
    小燕却闪着长长的眼睫毛问:“它真的会吃人吗?”
    “真不真老叫化不知道,但人们是这么传说。”
    “它怎么吃人的?”
    “听说要是有人不小心踩着了它,它一下便会卷起来,将人卷在里面,不到一刻,连骨头也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摊平恢复原状。”
    墨明智说:“老公公,这么怕人的,你还去看它做什么?”
    小燕说:“傻哥哥,你别听这老叫化胡扯的,我才不相信地皮会吃人哩!”
    “你不相信?你知不知道这块地皮是什么变成的?”
    “它是什么变成的?”
    “是宋朝狄青的一副盔甲变化而成的。狄青平南时来到了柳州府,将他身上的盔甲丢在这岩洞里,几百年来,它不知得了岩洞的什么灵气,便变成了一块吃人的地皮。”
    小燕说:“那么说,狄青首先就该死了。”
    莫长老愕然问:“他怎么该死了?”
    “他不该丢下这副盔甲去害人。”
    “噢!狄青恐怕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盔甲,以后会变成吃人的地皮呀!”
    墨明智说:“老公公,不管它是什么变的,别去看它了。”
    小燕叫起来:“傻哥哥,你怎么相信起老叫化的话来?我半个字也不相信。”
    墨明智说:“兄弟,话不是这么说。我也听我爷爷说过,在一些大山大岭中,有一些会吃人的树和吃人的花草哩!人不小心走近它们的旁边,便给吃掉了。所以会吃人的地皮也不奇怪。”
    小燕问:“你见过吃人的树和花草了?”
    墨明智摇摇头:“我没见过,但是我爷爷说的,我爷爷总不会骗我吧?”
    小燕“噗嗤”一笑:“我看是你爷爷怕你满山乱跑,用这话来吓唬你的,我妈妈说半夜里有鬼有怪的,就是想吓唬我别在半夜三更跑出去玩。我奶奶就不同了,她说世上就没有什么鬼怪,有,也是一些坏人扮的。什么吃人地皮,我才不相信哩。就是有,恐怕也是坏人编排出来的,吓唬人不敢去立鱼峰乱跑。”
    莫长老在旁听了,不禁暗暗点头。这个刁钻的小丫头,真像她奶奶小魔女—个样,大胆,勇敢,聪明,机灵,天不怕地不怕的,又是一个再世的小魔女,怪不得她一个人敢闯到江湖上来了!可是这个再世的小魔女,却找了这么一个老实、敦厚和胆小怕事的小伙子为伴。这个小伙子,老实得几乎给人卖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墨明智老实、敦厚是一回事,但并不胆小。这一点,莫长老完全看错了,墨明智可以说是仁者近乎大勇的人,当他还是一般猎户的孩子时,便敢面对刀剑将受伤的九幽老怪收藏起来,以后,他更敢面对武林中的五大一等一的上乘高手,冒着生命危险将老怪背回九幽峰。人哪,真不可貌相。
    莫长老正想说时,墨明智却急着为自己的爷爷辩明了:“兄弟,我爷爷不是在吓唬我,更不是骗我的。”
    小燕问:“你怎知道他没骗你?”
    “因为那棵吃人的树,不但我爷爷看见过,其他上山打猎的人也看见过。”
    “哦!?真的有那么一棵吃人的树?”
    “是真的,兄弟,我不骗你。”
    “它怎么吃人的?”
    “爷爷说,要是有人走到那棵树下时,树枝树叶便会突然垂落下来,将人罩住。当它散开时,那人已变成一堆白骨了。当然,那棵树不单吃人,也吃其他走到它下面的野兽。”
    小燕不出声了,她知道这个傻哥哥人顶老实,不会骗自己。她半信半疑,忍不住又问:“那棵树在哪里?”
    “我爷爷将它砍倒了!”
    小燕一听,又一下笑起来:“我的傻哥哥,我以为真有那么一棵吃人树哩!原来是你爷爷编排出来的。”
    墨明智涨红了脸:“不!是真的。”
    “傻哥哥,既然那棵树会吃人,你爷爷怎么能走近他,将它砍倒了?嗯?”
    “因为我爷爷发现那棵树会散发一种香气,诱人走近它下面。这种香气使人闻了,会浑身无力,所以它的树枝树叶便垂下来将人罩住,叫人不能挣扎,才给它吃掉的。于是我爷爷首先服下了能解这香气的药,带着一把利斧,出尽全力,将它砍了,叫它以后不能吃人。兄弟,我还亲眼看见过会吃苍蝇、虫子的花哩。苍蝇、虫子一飞到它上面,它就合起来,将苍蝇、虫子吃掉了。”
    小燕听了大为惊奇,出自墨明智之口,她不能不信了。莫长老意味深长地说:“小兄弟,在这世上,可以说是无奇不有。看来这吃人的地皮,也不会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当然,说它是狄青盔甲变的,是难以令人相信。既然世上有吃人的树木,也有可能会有吃人的地皮。不过,这块吃人地皮可能在立鱼峰下一个人们看不见的岩洞里哩。”
    这么一来,也引起了小燕的好奇,说:“老叫化,我也跟你去看看,我从来没看见过会吃人的地皮哩!傻哥哥,你去不去?”
    墨明智想了一下说:“兄弟要去,我当然也要去了。要是它真的会吃人,我们想办法将它铲掉,别叫它害人。”
    小燕说:“哎!你千万别铲掉,我想看看它怎么吃人的。”
    墨明智睁大了眼睛:“兄弟,看它吃人?那不是见死不救么?”
    “哎!我们不能丢些小狗小猫让它吃么?”
    这时,大嘴捧着一大海碗的饭菜走来,请他们去木屋里吃饭。小燕奇怪地问:“你捧这碗饭来干什么?”
    大嘴说:“我到木排前面吃,一边掌着大桨,别让木排冲到岸边去。”
    墨明智说:“大叔,看来你们放木排也顶辛苦的。要不,我先给你看桨,你吃饱了饭再来接我好不好?”
    大嘴一笑说:“不用,少侠,你们快去吧,堂主在等你们哩!”
    莫长老说:“小兄弟,我们走吧,让你看桨,我老叫化才不放心哩!”
    覃鸣江早在木屋处挂起一个风雨灯笼,而大嘴也在木排前面升起了一个灯笼,这是夜里在江面航行的标志,使江面上的一些船只远远见了,知道有木排下放而来,迅速避开,以免撞到木排而翻船。
    他们在灯下吃饭,小燕问覃鸣江:“覃堂主,马平南郊的立鱼峰,是不是有块会吃人的地皮?”
    覃鸣江一笑:“人们是这么传说,可是谁也没看见过,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它不是在立鱼峰的一处岩洞里吗?”
    “是这么说,但没人知道这岩洞在立鱼峰什么地方。有人说它在立鱼峰脚下的龙潭水底下?也有人说这个岩洞早巳被前人封起来了。”
    小燕又问:“你没去找过?”
    “我曾经去找过,找不到,看来这是传说,不是真的。小兄弟,在马平,这种传说多得很哩!有人说,马平城的东南西北四座名山,每一座名山的山腹中都有一件宝物,人们就是无法能寻到。要是寻到了一件,那真是价值连城,一世都吃用不尽。”
    小燕听说吃人地皮只是传说,不是真的,已感到失望了。现一听到有价值连城的宝物,又好奇起来,问:“覃堂主,那是什么宝物的?”
    “小兄弟,马平有这么两句话,‘东有灯塔西有鹅,南有马鞍北有雀。’就是说,东面有座灯塔山,西面有个鹅尾山,南面有座马鞍山,北面有个朱雀山。灯塔山有盏神灯,灯火千年不息;马鞍山有匹神马,会腾云驾雾;朱雀山有只金雀,能预知凶吉,鹅尾山有株银鹅仙草,人们服下能长生不老。这四件异宝,不是稀世少有,价值连城么?可惜就是没一个能找到,小兄弟,你想不想去寻找它们?”
    “哎!”小燕笑起来,“覃堂上,我才不那么傻,去寻找这些世上根本没有的东西。”
    覃鸥江笑着问:“你怎知道没有?”
    “要是有,恐怕也轮不到我们现在去寻找它了!首先是京里的皇帝,不带兵来将这四座山铲平了才怪。别说这四件异宝在山腹中,就是在山的脚底下,他也会叫人挖了出来。”
    莫长老摇摇头笑道:“这很难说,或者这四件异宝,只让有缘的人得到,没缘的人,就是用尽千般力气,也不可能得到。小兄弟,恐怕你有缘也说不定。你要是得到了,也让我老叫化开开眼界,最好将那匹神马借给我用用,免得我老叫化东奔西跑的要去打探这,打听那的。”
    小燕笑道:“我才没缘哩,我看你老叫化最有缘了,你最好有缘去踩着那块吃人的地皮,让它将你吃了去,那么,什么也不用打听了!”
    大家一听,都笑起来。
    半夜,木排泊在马平城南门的江边,岸上早巳有青鱼帮的人挑起灯笼在等候了。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跃上木排,朝大嘴问:“你们看见覃堂主了没有?”
    大嘴说:“覃堂主就在排尾。”
    那汉子生气地问:“怎么你们现在才到的?叫货主都等急了!再迟两天,人家便不要了。”
    “副堂主,我们是在和睦耽搁了两天。”
    原来这三十多岁的汉子,是柳州堂的副堂主,他又瞪眼喝问:“什么事耽搁的?”
    “这——”
    这时覃鸣江走了过来说:“老龙,这事先别问了,你先派人把木排扎好,别叫江水冲走了!”
    龙副堂主很想再追问下去,见覃鸣江这样说,也只好将气忍下来,不再问下去。覃鸣江便招呼身后的墨明智和小燕:“两位小侠,我们先上岸去。”
    龙副堂主这时才注意到覃呜江身后有两个孩子,他听覃鸣江称呼这两个孩子为“小侠”,有些愕异。墨明智说:“覃堂主,你有事忙着,先别管我们好了。”小燕也问:“现在你离得开吗?要不,你随便打发一个人带我们上岸好了。”
    覃呜江一笑:“两位放心,有我们老龙在这里,比我强多了!扎排的功夫,他比我更有经验。”说着,他便带了墨明智和小燕上岸。而莫长老,早已在木排靠岸时,悄然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本来小燕也想拉了墨明智跟莫长老一块离去,却给覃鸣江热情地强留下来。正所谓盛情难却,尤其是墨明智这个老实人,感到覃鸣江一片热情相留,自己这么一走,太冷了人家的心了,对小燕说:“兄弟,既然覃堂主这样,我们就留下来吧。”小燕也感到半夜三更的,马平城里又不熟悉,不知去哪里投宿好,难道又在木排上过夜吗?不如答应覃鸣江。便说:“覃堂主,那我们麻烦你啦!”
    “哪里,哪里,小侠能赏面留下,我已感到万分荣幸了。”
    覃鸣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片热情留下墨明智和小燕,不但几乎害了墨明智和小燕,同时也几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原来青鱼帮柳州堂副堂主龙啸风,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为人也极其阴险凶残。他表面上虽然尊敬覃鸣江,但暗中无时无刻不在想将覃鸣江踩下去,自己坐上柳州堂的第一把交椅,独揽一方大权,进而再想办法登上青鱼帮帮主的地位。所以他一方面巴结官府,美其名是为了青鱼帮行事的方便;一方面又暗暗拉拢帮中的一些人,成为自己的忠实部下。而覃鸣江为人正直,对人毫无防范,心胸坦荡,没想到帮中的人会暗算自己,更没想到自己的副手会打自己的主意。他虽感到龙啸风为人不大正派,但一来看在帮主的情面上(因为龙啸风是帮主张洪发的表弟),二来也以为他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青鱼帮,只是不择手段罢了,所以也不怎么的说他,有时还迁就他。这真是应了古人一句话:“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
    再说龙啸风见覃鸣江带了墨明智和小燕上岸而去,一边挥手叫人扎好缆绳,一边问大嘴:“这两个小家伙是什么人?怎么称他们为小侠的?”
    大嘴更是一个嘴没遮拦的人,说:“龙堂主,他们的武功顶高的,听说他们在融县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连独行侠丐莫长老也称赞他们。”
    “哦!?他们干了什么大快人心的事?”
    “他们将融县的土皇帝费四爷干掉了。”
    龙啸风不由一怔:“就是他们干掉的?”
    “是啊!”
    龙啸风怔了一会,又问:“他们的武功真的极好?”
    “好极了!连覃堂主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龙啸风不再问下去了,他对手下的一个人说:“侯四,我有事要去找货主,你在这里负责这批木排,扎好后,便带兄弟们回去吃夜宵,不必等我回来。”
    “是,堂主。”
    于是龙啸风跃上江岸,直往城里而去。他不是去找什么货主,而是找柳州府的捕快告密去了。
    捕快见他半夜三更地跑来找自己,感到愕然,问:“龙堂主,有什么事找小弟的?”
    龙啸风说:“韦老兄,有一场天大的富贵你要不要?”
    韦捕快一听,更是惊讶:“什么天大的富贵?”
    “你想不想抓到杀害知府大人内侄的两名凶手?”
    “什么!?你发现他们了?”
    “韦老兄,我要不是发现了他们,怎敢半夜三更来打扰你?”
    韦捕快急切地问:“现在他们在哪里?”
    “就在我们堂里。”
    韦捕快又是愕然:“怎么他们在你们堂里的?”
    “韦老兄,要不是这事牵连大,我也不来告诉你老兄。原来我们覃鸣江,与这两个凶手是一路上的人,为了使我们青鱼帮的人不受连累,我只好大义灭亲了。不过这两名凶手身手极好,而覃鸣江也不是好惹的,你老兄恐怕要多带些人手去才能捉到他们,不然,鱼吃不到,反弄一身腥。”
    “嗨!这一点不是我韦某人夸口,多少汪洋大盗,也逃不过我手中这条九节鞭。不是我小看了你们覃堂主,恐怕他在我鞭下走不了十招,就是连黑道上有名的魔头一条鞭和闪电刀,也不敢在我管下的柳州府作案。听说那两个凶手只不过是两个娃娃,武功再好,也好不过一条鞭和闪电刀吧?”
    “当然,你韦老兄在柳州府是一条有名的好汉,一条九节鞭使得神出鬼没。不过,我还劝老兄多带些人手好,别叫他们跑了。”
    “这个你放心,为了不让他们走脱,我自会多带些人手去。”
    龙啸风见自己目的达到,不由暗喜,说:“韦老兄,我先走。”
    “慢着,你来时他们知不知道?”
    “噢!这怎能让他们知道的?”
    “好,好,你先回去稳住他们,我马上便会带人来。”
    第二天,天刚刚发亮,韦捕快已带了十多个公差,将青鱼帮的所在地前后包围,有的更上了房,以防凶手从瓦面上逃跑。
    十多人奔来的声音,早已给闭目养神的墨明智听到,可惜墨明智没有半点江湖上的经验,连想也没想到这些人是来捉拿自己的。他只是暗暗感到纳闷:怎么天没亮,这么多人跑来的?他们跳到屋顶上干什么?难道是覃堂主的人,一早便来这里练武么?小燕也给瓦面上的响声惊醒了。这些公差,除了韦捕快武功属于一流外,其他的跟青鱼帮的人差不多,只会一些拳脚功夫,根本不懂得什么轻功。所以他们尽管轻手轻脚爬到瓦面上,还是将瓦面弄出响声来,怎不将小燕惊醒?
    小燕一听他们的脚步声,便知道不是什么武林或黑道上的人物。难道是一些小偷小摸?就是小偷小摸,也不会天亮了才来偷东西的呀?她问墨明智:“傻哥哥,什么人跑到屋顶上去了?”
    墨明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听到他们说什么别让什么凶手跑了的。”
    小燕尽管为人十分机敏,但“凶手”两字是怎么也不会与自已连起来。凶手往往是黑道上的人物和一些为非作歹的坏人。她只是感到愕异:“凶手!?难道这一带出了人命?这些人是来抓凶手的么?”
    这时有人“嘭嘭”地拍门了,连连吼道:“开门!开门!”
    青鱼帮的人因为半夜里到江边接木排,回来时又吃夜宵,到天亮时才朦胧睡去。覃鸣江因为招呼墨明智和小燕,安排他们洗澡和住处,也在临天亮时才躺下,由于劳累,几乎是一躺下便睡着了,根本没发觉有人将堂口前后包围和爬到瓦面上去,更想不到有人胆敢夹青鱼帮找麻烦的。这时,他们给这一阵拍门声和吼叫声惊醒了。有人不耐烦地跳下床来,破口大骂:“谁拍门的?大声大叫,死了人么?”他将大门打开,只见韦捕快带着几个公差冲了进来,不由瞪大了眼:“你,你,你们,这,这,这是怎么啦?”
    韦捕快说:“叫你们的覃堂主出来,没你的事。”
    覃鸣江早巳披衣出来了,见韦捕快带了这么多的人来,也是愕然。他走出来说:“韦捕快,你找我有什么事?”覃鸣江虽然参加了青鱼帮,仍保持着武林正派人士的作风,遵守武林中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与官府中的人来往,也不去招惹公门中的人,能避开他们便尽量避开。
    韦捕快一笑:“覃堂主,我韦某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请覃堂主交出两个人。”
    覃鸣江疑惑地问:“两个人!?两个什么人?”
    “两个杀人凶手。”
    “韦捕头,你是不是找错门了?本堂的人,一向奉公守法,哪有杀人凶手的?”
    “覃堂主,别跟我装蠢扮傻的,我韦某人没有确实的线索,绝不敢来打扰青鱼帮。”
    覃鸣江变色说:“好吧,你说,哪两个是杀人凶手?要是有证有据,不用韦捕头动手,我自己也会将他们交给你。”
    “覃堂主这话当真?”
    “我覃某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说话算数,怎么不当真的?”
    “好!那请覃堂主将在融县杀害费四爷的凶手交出来吧。”
    覃鸣江一怔:“你说什么?”
    “覃堂主,别装糊涂了!我说的是杀害我们知府大人内侄的两名凶手,有人看见你将他们带来了这里。”
    覃鸣江暗吃一惊,顿时疑惑起来:谁告密了?是大嘴?墨明智和小燕在融县所干的事,除了自己和大嘴外,只有莫长老才知道,莫长老是侠义之士,绝不会去告密的。是大嘴告密还是昨夜里让他们看见了?便问:“谁看见了?”
    “自然有人看见。覃堂主,你交不交人出来?”
    覃鸣江一声冷笑:“你没凭没据,胡乱要我交人,这恐怕办不到。”
    别说是墨明智和小燕,就是一般常人,在屋后也听到了前厅的对话。初时,墨明智和小燕还不知道这伙人是来捉拿自己的,现在听清楚了。小燕说:“傻哥哥,他们是来捉我们的,我们走吧。”
    墨明智说:“我们走了,不害了覃堂主吗?”
    “你留下来,就不害他了么?说不定更会害了他。”
    “怎么会更害了他的?”
    “傻哥哥,你留下来让官府的。人看见了,他们更振振有词说覃堂主窝藏我们,连覃堂主也脱不了关系。要是我们走了,覃堂主便可推得一干二净,说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两个人。”
    “万一他们将覃堂主捉了去呢?”
    “哎!就算捉了,我们也可以想办法救他出来呀!”
    这时他们又听到韦捕快说道:“你要是不交人,别怪我韦某人不客气了。”
    覃鸣江一瞪眼:“你想怎样?”
    “对不起,公事公办,我韦某人只有下令搜查。没有凶手便罢,要是有凶手,也只好请你随我们去见知府大人了。”
    小燕在里面说:“傻哥哥,我们快走,别叫他们搜出我们来。”
    墨明智还有些犹豫,小燕可不管他了,一拖把他拖了起来,抖展灵猴百变身法,从窗口一跃而出,真是身如幻影飞魂,别说伏在四周的公差只会一些拳脚功夫,就算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在朦朦的天色下,也不易看清他们。他们一下跃出了墙头,穿过一条小巷。跃到一户人家院子的一棵树叶浓密的龙眼树上。他们像一缕轻烟似的,落下时真是枝不摇,叶不摆,没弄出半点声音来。
    这家院子是马平城一家首富的院子,院子里的果木不少,而这棵龙眼树高出围墙一丈多高,虽隔着一条街巷。他们伏在密枝浓叶中,仍可清清楚楚看到青鱼帮堂口大院里的事情,也清楚听到所有人的说话。他们看见覃鸣江拔出了利剑,怒道:“你们以为我们青鱼帮的人是好惹的么?谁敢闯进里面一步,别怪我出剑。”
    韦捕快也将九节鞭抖了出来,问:“覃堂主,你敢抗拒官府么?”
    墨明智在树上看见不由着急起来:“兄弟,他们打起来了?怎么办?”
    小燕说:“你别出声,我自有办法。”
    “兄弟有什么办法的?”
    “你先别打扰我,我用密音入耳之功向覃堂主说话了。”
    墨明智感到茫然,什么叫密音入耳功的?墨明智虽然有一身奇厚的怪异神功,却不懂得这门上乘的武功,当然他要学起来,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半点也不困难,甚至运用起这门上乘武功,比小燕和九幽老怪还更出色,只是没有人指点他罢了。而小燕从小就在慕容子宁和小魔女指点下,当然也就学会了这门上乘的功夫。这门上乘功夫没其他,只要具有深厚的内力,和如何运用自己的内力便可以了。
    覃鸣江正要答话时,蓦然间,他听到一种似蚊蚋的声音在自己耳中响着:“覃堂主,你让他们进去搜吧,他们是搜不出我们的。”覃鸣江不由一怔。他也曾听自己师父说过,武林中有一门上乘的武功,叫密音入耳之功,只有内力非常深厚的人才能学到,难道这两位小侠也具有这门武功么?那么说,他们的内力是非常的深厚了,怪不得独行侠丐莫长老说自己再练十年,也恐怕不是这两位小侠的对手。要是他知道小燕是五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小魔女的孙女,恐怕更惊讶不已哩!覃鸣江听了这话,不由放心了,冷笑一声,对韦捕快说:“韦捕头,我不是抗拒官府。不过我们把话说清楚,你要是搜不出怎么办?”
    “搜不出自然没你的事。”
    “你这么蔑视我们青鱼帮,说一句‘没事’,就可以了吗?”
    韦捕快再也不理他,挥手叫人进去搜索。这些公差,几乎将所有的地方、房间都搜索过了,就是差一点没将地皮翻过来,也搜不出那两个凶手来。韦捕快顿时傻了眼,疑心龙啸风是不是故意叫自己踩西瓜皮,叫自己得罪青鱼帮?得罪覃鸣江他还不怎么在乎,要是得罪了整个青鱼帮,今后自己的麻烦事可就多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想要抓的人,武功高得那么叫人难以置信,鬼不知神不觉地跃过一条小巷,躲到隔巷院子的一棵龙眼树上去。要知道,这里不但瓦面,就是这条小巷,也埋伏了自己眼明手快的公差,要是他们翻墙逃走,没有不被发现的。所以他不能不疑心是龙啸风故意设下这么一个陷阱,叫自己跳下去。
    覃鸣江初时心头还十五十六的,现在见韦捕快真的搜不出人来,一声冷笑:“韦捕头,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韦捕快说:“覃堂主,我韦某也是奉命行事,请莫怪。”
    “哼,你也太瞧不起我们青鱼帮的人了。”
    “不!韦某人怎敢瞧不起青鱼帮的?这个消息,也是你们青鱼帮人告诉我的。我见事关重大,请示了知府大人,才不得不来。”
    覃鸣江一怔:“青鱼帮的人告诉你的?是谁?”
    韦捕快恼恨龙啸风给自己西瓜皮踩,也不客气地说了出来:“就是你覃堂主的好副手龙啸风。要是别人,我还不相信哩!”
    覃鸣江不禁讶然:“是他?”一边暗想:他怎知道两位小侠士在融县干了这件事的?
    “是呵!覃堂主,你不会怪我韦某人吧?”
    “既然这样,是我们青鱼帮门户内的事,我覃鸣江得罪了,望韦捕头莫怪。”“好说,好说。覃堂主,我韦某人告辞了!”说完,他便带人离开。
    覃鸣江等韦捕快一走,立刻打发人将大嘴叫到房内,劈头便问:“大嘴!是不是你将两位小伙在融县的事告诉了龙副堂主?”
    大嘴见覃呜江面色严厉,吃了一惊:“堂主,出了什么事?”
    “你说,是不是你告诉了他?”
    “是龙堂主问我的呀!”
    “你怎么说?”
    大嘴只有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覃呜江不出声了。这能怪大嘴吗?大嘴怎知道龙啸风居心这样险恶?为了一笔赏金,竟然背叛青鱼帮,出卖自己的人格。他想了一下说:“大嘴,今后有人再问你,你就说没有这回事。”
    大嘴愕然:“堂主,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龙啸风把你所说的话,竟向官府告密了!今天一早,韦捕头便来这里拉人。”
    大嘴一怔:“两位小侠给拉去了?”
    “要是给拉去了,你我还能在这里么?”
    大嘴一颗心放了下来:“龙堂主怎么会干出这等不顾江湖道义的事情来?幸好两位小侠没给拉去。不然,我大嘴不成了罪人了?”
    “所以,以后有人再问你,你千万不能说出,就是在官府面前,你也要一口否定。”
    “堂主,你放心,两位小侠这么好,就是杀我大嘴的头,我也不会出卖他们。”
    “好,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去吧,在龙啸风面前,你什么也别说,我自会对付他。我倒要看看这个小人怎么有脸来见我。”
    “是!”大嘴应了一声,便退了出来。
    再说墨明智和小燕见韦捕快带人离开,覃堂主没事,一颗心放下来。墨明智说:“兄弟,没事了,我们走吧。”
    小燕点点头:“好!我们去立鱼峰,看看那块吃人的地皮。”
    不久,他们便出现在立鱼峰脚下的龙潭边上。立鱼峰坐落在马平城南郊不远的地方,它宛如一条倒立的鳖鱼,尾朝天,头朝地。山不高而玲珑清秀。山中参天古树,竟然是扎根在奇岩怪石之中,树叶绿荫如华盖,使山脚下清凉异常。加上一潭碧绿如玉的龙潭水相映,更增添立鱼峰的迷人景致。这里,不但是马平城风景最秀丽的山峰,也是避暑胜地。在山脚的奇岩异峰中,隐现一座古刹,香烟缭绕,不时钟声传来。亭台楼阁处处,红墙绿瓦时而隐现于奇峰烟雾里,仿佛仙境似的,令人神往极了。相传,立鱼峰还是民间歌手刘三姐唱歌成仙的地方哩。
    立鱼峰不远处,便是马平县著名的山峰马鞍山。要是说马鞍山像个肥胖的母亲,那么立鱼峰却像个女孩,妩媚地依偎在它的身旁。马平县的山峰,虽然没有桂林山水那么名闻天下,但它的奇岩异洞不少,只是不为人发现罢了。如解放后为人发现的都乐岩,岩洞里奇景秀美,洞中不但有洞,还有河流和石桥,直可与桂林的七星岩、芦笛岩媲美。马平县真是山山有洞,无洞不奇。
    墨明智和小燕走近山脚时,发现一位老僧坐在龙潭边的一块奇石上,不知是练功还是静心观赏潭中的游鱼。小燕轻轻问墨明智:“傻哥哥,你看那个老和尚坐在潭边干什么?”
    “兄弟,他大概是在那里打坐,我们千万别去惊扰了他。”
    小燕才不理墨明智哩,她是个无事找事的小姑娘,又说:“傻哥哥,我听说和尚打起坐来,心如死水,什么也打扰不了他,不知这老和尚是不是这样。”
    “兄弟,你理人家千什么?”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专心打坐哪!”
    “兄弟,别胡闹。”
    谁知墨明智话没说完,小燕早已拾起了一块小石头,飞到了老和尚跟前的潭面上,“咚”的一声,水花飞起,直溅到老和尚的脸上。墨明智吃了一惊,怕老和尚动怒,正想怪小燕多事。老和尚却哈哈笑起来:“小施主,你怎么跟老衲开玩笑了?”
    小燕侧头笑问:“老和尚,你不恼我吗?”
    “哈哈,老衲怎会恼小施主的?小施主远道而来,老衲来曾远迎,请莫见怪。”说时,身形未动,人已凭空跃起,已落在墨明智和小燕的面前了。
    小燕暗吃一惊,这老和尚身手不凡哩,想不到小小的马平县,却有这么一位武林高手。墨明智说:“老和尚,我兄弟一时贪玩,请你千万原谅。”
    老和尚打量了墨明智一眼,见他目光有神说话中气充沛,不由暗暗惊讶:怎么这小施主,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却练得了这么好的内劲?他再看看小燕,见小燕目光流盼,神采飞逸,显然又是一位身负绝技的人,不由暗暗点头。小燕也喜欢这老和尚的为人随和,问:“老和尚,你怎知我们从远处来的?”
    老和尚一笑:“小施主口音不同,绝不是本地人,怎不是从远方来?”
    “哎!你这个老和尚还顶会看人的。”
    “小施主过奖了!请问两位小施主?来敝寺有何贵干?”
    小燕眨眨眼说:“我们来进香拜神呀!你欢迎不欢迎?”
    墨明智愕然:“兄弟,我们不是来……”
    小燕用脚尖暗暗踢了墨明智一下,打断他的话说:“傻哥哥,我们也是来这里玩的,对不对?”一边又向墨明智打眼色。
    墨明智不知小燕又弄什么名堂了,心想:我们不是来找寻吃人的地皮么?怎么说是来进香拜神了?
    老和尚目光如电,早巳看在眼里了,心想:这两个小施主,一个老实忠厚;一个古灵精怪。他们为什么而来?可以肯定地说,他们绝不是来进香的,一定别有企图。但也不说破,笑着说:“欢迎,欢迎,小施主远道而来进香,就这份诚心,老衲就感激了,怎敢不欢迎的?两位小施主,请!”
    小燕说:“老和尚,那你带路呀!”
    “阿弥陀佛,老衲占先了,请小施主跟随老衲来。”
    这个老和尚带着墨明智,小燕步上石阶,穿过岩石中的树荫,只见一道山门迎面而立,小燕一看,山门横匾上写着“灵鳖古刹”四个大字。一位知客们从里面迎了出来,见方丈带着两个孩子,有些奇异。老和尚说:“净悟,这两位小施主是前来进香的,你快上香,让小施主参拜。”
    “是,方丈。”
    小燕一听,暗道:“这老和尚来真的了!我要不是寻找吃人地皮,鬼才来你这个什么古刹进香哩!”
    墨明智小时跟过爷爷到寺庙拜神,知道要给香火灯油费的,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来,双手奉给知客僧,说是自己两兄弟的敬意。知客僧合什道:“阿弥陀佛,叫小施主破费了!”便打发一个小和尚去上香,自己亲自带墨明智和小燕进殿参拜,一面又叫人准备斋饭招待。墨明智和小燕参拜完后,才发觉这座古刹与别的寺庙不同。它的十八罗汉堂、观音阁、文殊偻,如来佛殿,全部都是在岩洞里,洞洞相通,上下相连,仿佛这座立鱼峰的山肚中,全是岩洞组成,上下左右都有出口洞,四通八达。在岩洞里,尽管烟雾缭绕,但既不会感到黑暗,也干爽通风,不像一般岩洞的潮湿,怪不得整座古刹都设在岩洞里面了。这真是世上少有的一间古刹,也是人间少见的一座奇洞。可惜的是,这座少有的古刹,以后在兵荒马乱中被毁于一旦,只剩下奇洞留待后人凭吊。
    他们进香参拜后,知客僧便带他们到各处观看。小燕每到一处,都留心打量,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是不是那个吃人地皮的岩洞,结果她完全失望了,心想:跟随这么一个和尚到处乱跑,怎么有可能找到那块吃人地皮的?就是有,他也不会带自己去。开口问吗,恐怕他也不会讲出来。
    吃过斋饭后,小燕想了—下,问:“大和尚,你这里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我们想在这里住宿两天。”
    知客僧忙说:“两位小施主想寄宿本刹,我们有的是净房,施主尽管住宿好了。”
    小燕大喜:“大和尚,那多谢你啦!”
    知客僧带他们到一处靠山崖的东厢房间,小燕一看,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不由皱皱眉问:“只有这么一间么?”
    “小施主,这间不好么?”
    “一个床铺,我们两个人怎么睡?”
    墨明智说:“兄弟,一张床,我们将就睡可以了,别再麻烦人家啦。”
    小燕“啐”了他一口:“你睡觉老打呼噜的,吵得人没办法睡,我才不跟你睡一张床哩!”她转身问知客僧,“还有没有别的房间?有,我们就多要一间,行吗?”
    “有,有,不过那房没这间光亮。”
    “那不怕,我就要那间好了!”小燕说时,从怀中掏出一绽十两重的银子来,“大和尚,这当作我兄弟两人的住宿伙食费,有多的,就算我捐给你们的香油费好了!”
    知客僧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与人方便,贫僧怎敢贪图银两?”
    “哎!你收下吧!是我们捐献的香油费,你总不能不收吧?”
    “既然这样,贫僧只好收下了!”
    知客僧安排了他们的住宿后,便告辞而去。墨明智问小燕:“我睡觉老打呼噜吗?”
    小燕忍住笑说:“当然啦!你呀,可以说是鼾声如雷,吵得人睡不着。”
    “怎么我不知道的?”
    “你睡着了,知道什么?”
    墨明智心想:怪不得每到一处住宿时,兄弟总避开我,到另一处睡的,原来是嫌我打呼噜。他想了一下说:“兄弟,你就住那间光亮点的房间吧,让我住在这里。这里较偏,不会吵得你睡不着,也不会吵了其他人。”
    小燕心想:我这傻哥哥怎么这样的老实,就相信了?她心里好笑说:“好吧,不过,你今夜里不能睡。”
    墨明智茫然:“我怎么不能睡的?”
    “傻哥哥,你不想找那个有吃人地皮的岩洞吗?”
    “夜里去找吗?”
    “当然在夜里找啦,大白天的,这里的和尚能让我们寻找吗?”
    “兄弟,我们还是问问他们的好。”
    “嗨!要是问他们能说出来,别人不早问了,等我们现在去问?”
    “兄弟,我是说,问问他们,他们要是叫我们别找,我们就别找了。一块吃人的地皮,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看我看。”小燕要脾气了。
    “兄弟,我是怕和尚知道了不高兴。”
    “我们夜里悄悄去寻找,他们怎知道?”
    “这——”
    “我看你是怕辛苦!好吧!你怕辛苦、我一个人去找好了,你别去。”
    墨明智不高兴了:“我怎会怕辛苦的?”
    “你不怕辛苦,今夜里就同我一块去呀!”
    是夜,新月冉冉从天边升起,他们似夜鸟般地从窗口跃出,从山腰直落山下,一下隐没在树林中了!看看树木石隙之间,有没有那个吃人地皮的秘密岩洞。他们几乎把山下的奇石异岩翻过了,什么秘密的岩洞也没有,就是有,也只是一些深不到五尺,仅可坐三、四个人的小岩洞。墨明智说:“兄弟,看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岩洞的,我们别找了!”
    小燕不理,暗自沉思:莫非那个秘密岩洞在龙潭下面么?便说:“傻哥哥,我们到龙潭边看看,说不定那个老和尚今早坐的那块岩石就有古怪。”
    墨明智一怔:“兄弟,龙潭边岩石潮湿,长满青苔,一不小心,滑进龙潭就危险了。”
    “你怕什么?我会游水哩!”
    墨明智无可奈何地跟随小燕转到龙潭边。蓦然间,他们在淡淡的月色下,瞧见了那个老和尚又坐在那块岩石上,面临潭水。四周是这样的谧静、朦胧,这老僧的出现,更增添了夜的神秘。这老僧身不移、头不转,似乎脑后长了眼睛看见了他们一样,说:“两位小施主夜探立鱼峰,不知是何缘故?”
    墨明智和小燕都大吃一惊。怎么,这个老和尚都知道了?难道他在暗中跟踪自己么?要是这样,这老和尚一身的轻功,高得真难以令人相信。小燕说:“老和尚,你见到我们了!”
    老僧说:“两位施主从窗户跃出,老衲就看见了,只是不知小施主为何要夜探立鱼峰?”
    墨明智说:“老和尚,我们想寻找那个有吃人地皮的秘密岩洞。”
    “原来这样,两位小施主误听人言了,立鱼峰没有吃人的地皮,更没有这样的岩洞。”
    小燕问:“真的没有吗?”
    “出家人绝不打诳语,老衲怎敢欺骗小施主的?”
    “有人说,这个秘密的岩洞,便在这龙潭下面。”
    “不错,在这龙潭下是有一个岩洞,岩洞里并没有什么会吃人的地皮,而是有一条为害人畜的蟒蛇。”
    墨明智大惊:“老和尚,你坐在这里不危险么?”
    “小施主,你知道老衲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小燕说:“老和尚,大概你是想捉这一条蟒蛇吧?”
    “不错,每年在这个时候,这条蟒蛇都是在临近天亮时窜出来,吞吃一些赶入城的乡民。初时,大家都不发觉,直到去年,老衲才偶然发觉了这条孽畜害人,要动手除它时,它却—直潜伏在水下岩洞里不出来。老衲不愿惊动他人,只好每到临天亮时守候在这里,一直守了它一年多了。”
    小燕问:“可是现在还没到天亮呢,你怎么又坐在这里的?”
    “老衲担心小施主会闯到这龙潭边来,所以只好提前坐在这里了。”
    墨明智听了大受感动,感到这老和尚太好了,担心自己有危险,竟深夜里守在这里。小燕又问:“老和尚,这蟒蛇会不会出来的?”
    “这很难说。但是,它总有一天会出来的。两位小施主没事,还是离开这里的好。”
    “不!老和尚,我也想看看这条蟒蛇有……”
    小燕话没说完,老僧却一下跃起,说:“小施主,快离开,这条孽畜快出来了。”
    果然一声水响,一条巨大的蟒蛇从水中窜了出来,浑身粼光闪闪。显然它饿极了,舌信吞吐,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朝老和尚扑来。
    欲知老和尚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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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玉面郎君
    上一回说到蟒蛇向老和尚扑来,老和尚正想出手,墨明智却身似飞魂,几乎如电光一闪,一招灵猴动作,将这条蟒蛇的一双眼睛挖了出来,接着一掌拍出,这一掌劲,不下千斤之力,不但将蛇头拍成肉浆,也将一条巨大的蟒蛇拍飞了,直落在潭边的岩石上。大蛇一阵临死的挣扎,蛇身竟将生长在附近岩石中的树木也扫断了。这只在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不但小燕看得目瞪口呆,连老和尚也看得惊讶异常。他虽然看出墨明智的内劲深厚,却想不到墨明智出手竟是这样惊人的敏捷,抖展的是什么武功。而墨明智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劲力,他怕老和尚遭到危险,出手不知轻重,不自觉地一下抖出灵猴百变的身法。他拍飞了蟒蛇,还不知自己将蟒蛇拍死了,急忙翻身后跃开来,一边说:“老和尚,兄弟,你们快走,小心它会扑过来。”
    小燕早已看出这条蟒蛇死了,说:“傻哥哥,你已拍死了它,还怕什么哟!”
    墨明智愕然:“它已经死丁么?”
    “哎!你拍死了蟒蛇,怎么还不知道哪!”但小燕从心里是高兴墨明智有这一手漂亮的非凡武功。
    老僧说:“善哉!善哉!小施主真是身手不凡,为地方除了一害,老衲向你拜谢了。”
    墨明智仍怔怔地站着,不相信这条蟒蛇已经死了,竟不知道回礼。老僧看得暗暗纳闷:怎么?难道这位小施主还不知道自己身负绝技么?
    的确,墨明智不知道自己身负绝技,掌劲凌厉,他这样做,完全是怕这好心的老和尚叫蟒蛇害了,情急出手,就像他在九幽峰下不顾自己的危险,救了九幽老怪一样。他见小燕朝蟒蛇走去,急得叫起来:“兄弟,你千万别走近它,小心它伤害了你。”
    老僧说:“小施主,这孽畜已经死了,不会再伤害人了。”
    小燕在月光下望了这蟒蛇一眼,心里不禁悚然,好大的一条巨蟒,要不是傻哥哥,真不易打死它哩!她说:“老和尚,这条死蛇,你怎样处理呀!”
    “小施主放心,老衲会将它埋了。”
    “这么大的一条蛇,你怎么埋呵!”
    他们的谈话,蛇身扫断树木的响声,以及墨明智的惊呼,已将半山古刹里的和尚们惊醒了,不知山下出了什么事,纷纷走了下来。大家看见一条少见的巨蟒死在潭边的乱石树木中,惊奇异常。老僧说:“你们快将它埋了,这事也别向人声张,不然,就会给本刹招惹麻烦。”
    小燕奇怪地问:“老和尚,这怎么会给你们招惹麻烦的?”
    “小施主,到老衲室内谈吧。”
    墨明智和小燕跟随老和尚来到了方丈室,这座方丈室,是靠近南面洞口的一处幽静山崖,这时天色微亮,室内陈设隐隐可见,只见竹几竹椅,整洁异常,窗外有一棵桂花树。小燕暗想:这老和尚顶会享清福的哩!
    方丈请他们坐下,亲自为他们斟了两杯香茶,坐下说:“两位小施主身手不凡,老衲想动问,不知两位小施主的尊师是何处高人?”
    墨明智一向是山野中的孩子,从小又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懂“尊师”是什么意思,愕然地望着老和尚。小燕却说:“老和尚,我们可没有师父呀!”
    小燕这话并没有说谎。小燕一身武功,全是家传,她虽然学了灵猴百变身法,也没有拜九幽老怪刘常卿为师。墨明智更没有拜师了。他一身怪异的神功,得自偶然,只是最后,才拜老怪为爷爷,所以也没有师父。
    老僧“哦”了一声:“那么两位小施主的一身功夫,是家传的了?”
    小燕说:“老和尚,你别问我们了,你快说怎么声张出去,会招惹麻烦的?”
    老僧—听,已知他们必定是武林中某位世外高人的子弟,不愿为人知道,便微微一笑说:“敝刹地处南疆,乡人一向较为愚昧,一旦知道我们杀了这条巨蟒,以为我们杀了再次叮嘱僧人别将此事说出去,故而墨明智和小燕也就告辞回房闻休息。他们快要回到房间时,只见一个叫化子仰面朝天地睡在一块石上。小燕惊喜地叫起来:“老叫化,是你!?”
    这个老叫化不是别人,正是在木排上悄然离去的独行侠丐没影子莫长老。他真是神出鬼没,现在又悄然地出现在立鱼峰的灵鳌古刹中。他笑嘻嘻地问:“你们找到吃人地皮了?”
    小燕侧侧头,扬扬眉问:“老叫化,是不是你故意捉弄我们,叫我们来这里让人笑话?”
    “嗨!我老叫化怎敢捉弄你这小丫……”
    小燕一扬眉:“你说什么?小鸦?你当我是小乌鸦么?”
    莫长老一听,知道自己刚才几乎将“小丫头”叫了出来,幸好一下给她打断了,这个机灵的丫头真厉害!不由笑道:“好,好,我算怕了你这小伙子了好不好?”
    “哼!要是以后你敢胡乱叫我的,我跟你没完没了。说!你为什么要捉弄我们?”
    “小伙子,我是真的,你们没找到,我老叫化可找到了。”
    小燕一怔:“你找到了什么?”
    “吃人地皮呀!”
    墨明智惊讶:“真的?”
    小燕半信半疑问:“在哪里?”
    “马平城里。”
    “城里没山没岭,有岩洞吗?”
    “有呵!有呵!是在一个人们常见,又不为人知的‘人洞’里。这块吃人地皮不动,真叫人看不出来。”
    “这个人洞在哪里?在城里的地下吗?”
    “好,好,这事我们先别谈。我说呀,你们两个小家伙,跑来这里游山玩水,却将一个人害苦了。”
    墨明智愕然:“我们将什么人害苦了?”
    “覃堂主呀!你们两个,拍拍屁股,一定了事,却害得覃堂主锒铛入狱,成为死囚。”
    小燕说:“老叫化,你别来吓唬我,我们亲眼看见那个什么捕快带人走了,覃堂主怎会给捉了去的?”
    “捕快走了,不会再来么?”
    小燕疑惑道:“真的?他凭什么再来捉人的?”
    “我的小祖宗,青色帮的柳州堂里有一块没人注意到的‘吃人地皮’呀!他一口咬定说见过了你们。而黄知府也一定要覃堂主交出你们两个来。”
    “老叫化,你不是在讲古或说笑话吧?吃人地皮就算有,它会说话吗?它有眼睛吗?它看见了我们?”
    “他不但看见了你们,还会跑去甘府告密哩!要不,捕快怎会突然去青鱼帮的?”
    墨明智听了莫明其妙:吃人地皮不但有跟睛,嘴巴,还会有脚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吃人地皮?
    小燕却一下明白了:“老叫化,你说的吃人地皮,是不是那个姓龙的副堂主?”
    “是呀,你看他是不是一块吃人的地皮?”
    “哎!又是这个坏蛋!我见覃堂主没事,才没去找他的晦气,想不到他依然不死心。”
    “小家伙,这姓龙的还不算是—块大的吃人地皮。”
    “哦!?还有更大的吗?”
    “当然有,融县那个什么四爷的姑丈黄知府,才是柳州府一块最大的吃人地皮,他不但吃人,更爱吃白花花的银子。”
    墨明智说:“老公公,我们想办法将覃堂主救出来呀!”
    “哎!小兄弟,你别叫我什么老公公了,我今年才五十出头,怎么成了老公公了?小兄弟,你要是看得起我老叫化,喊我一声‘老哥哥’就行了。”
    “这,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这刁钻的兄弟,开口闭口地叫我老叫化哩,对我半点也不客气。”
    小燕叫起来:“我怎么刁钻了?”
    “你要是不刁钻,世上就没有刁钻的人了,我老叫化不知省去了多少麻烦。首先就省去了东奔西跑地打听上灵道长的为人。”
    小燕还想说,墨明智道:“兄弟,别说了,我们先得将覃堂主救出来才是。”
    莫长老说:“是呵!我老叫化来这里不是游山玩水,也不是找什么吃人地皮,是来找你们商量救人的。”
    小燕本想驳回他一句:“你不来找吃人地皮,那跑来柳州府干什么?”但她见墨明智急切地想将覃堂主救出来,也就不说了,问:“老叫化,你看,我们怎么救人的?”
    “噢!你别问我,你古灵精怪,我老叫化想先听听你的办法。”
    “好吧,今夜里我和傻哥哥到知府衙门里,先端走了他的官印,叫他将覃堂主放出来。”
    莫长老说:“小家伙,你以为你在融县的做法,在柳州府行得通吗?”
    “怎么行不通的?所谓佛凭金装官凭印,他没有了那颗官印,他这个知府当得了吗?”
    “我的小祖宗,这个黄知府不同融县的县太爷,他早已有预防了,一到夜里,不但官印,他连人也躲藏了起来,同时衙门内除了韦捕快,还有三名武林高手在保护他哩。何况还有几百名官兵守着,你们不能将所有官兵都杀了吧?”
    墨明智着急了:“那我们怎么办?要不,我一个人到衙门去,叫他们捉我好了,将覃堂主放出来。”
    莫长老说:“好呀!韦捕头正带人在城里搜查你们,你一去,他们不用再搜查了。而且你这么一去,也救不了覃堂主。”
    小燕问:“韦捕头认得出我们?”
    “他虽然不认得,但自有认识你们的人。在融县跟随费四爷的那几名打手,也飞马从融县赶到了马平。小兄弟,恐怕你还没到衙门,只要在城里一露面,他们就会将你抓起来。”
    “老公公,我们……”
    “噢!你怎么又叫我老公公了?你不愿叫我做老哥哥,叫我老叫化也行。”
    墨明智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老哥哥,说:“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呵!再说,知府大人总不会不讲理吧?”
    “嗨!官字两个口,有他讲没你讲。而且这个黄知府,更善于运用这上下两个口,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明明他在残害百姓,却说自己视民如子哩!要不,他怎么会成了柳州府一块最大的吃人地皮?”
    小燕说:“老叫化,好啦!我们的办法不行,你说说你有什么高见的?”
    “老叫化高见没有,低见倒不少,只要你们听我老叫化的话行事,包能将覃堂主救了出来,还可以……”
    墨明智急道:“老哥哥,只要能将覃堂主救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是吗?”
    小燕不耐烦了:“咦呀!你快议,吧!别卖关子了。”
    于是莫长老便将自己考虑好了的办法说出来。小燕一听,不由大喜。这个没事还想生事的刁钻小姑娘,听说能大闹柳州府,哪有不高兴的?她笑道:“哎!我以为你这老叫化有什么高明办法的,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想叫我们去做贼!”
    墨明智迟疑地说:“既然前一个办法能将覃堂主救出来了,又何必要后一个办法?”
    “噢!小兄弟,你不是说什么话都听我的吗?怎么不听了?”
    墨明智不出声了。莫长老又说:“小兄弟,你以为我跑来柳州,真的是来找什么吃人地皮么?我要找的,正是黄知府这块最大的吃人地皮,不能再让他在柳州府吃人了。”
    小燕说:“你这个老叫化也真是,你要是在木排上说明白了,也省得我们跑来立鱼峰让人笑话啦!”
    “这不好吗?你们出手杀了一条巨蟒,也给这地方除了一害。”
    “咦!你也看见了?”
    “我老叫化耳不聋,眼不瞎,怎么不看见的?”
    “好呀!你怎么不出来帮手的?”
    “有古刹明空老和尚,我出来干吗?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位傻哥哥,身手竟是这等的敏捷,竟大出我意料之外哩。看来,你傻哥哥的武功,似乎比你还俊哩!只是有点傻呼呼的,杀了巨蟒自己还莫明其妙,叫人看了可笑。”
    小燕说:“要不,我怎么会叫他做傻哥哥的?好啦!老叫化,我们几时动手?”
    “还问几时?你以为覃堂主和大嘴蹲大狱是好蹲的吗?”
    “什么!?大嘴也给他们捉去了?”墨明智又愕然了。
    “是呀!这大嘴也算一条硬汉子,不管黄知府怎么用刑,也没招出你们来。”
    “老哥哥,那我们快行动呵!”
    “好!你们随我来。”
    于是他们三人离开立鱼峰,直往荒无人迹的马鞍山背奔去,在那里,早已有两个跟墨明智、小燕年龄相似的小叫化在等着他们了。小燕心想:这真是鲤鱼找鲤鱼,鲫鱼找鲫负,老叫化找来了两个小叫化。
    不久,这两个小叫化穿了墨明智和小燕的衣服,出现在马平城中,似乎青鱼帮的人早有默契似的,一见他们,惊喜地说:“呵呀!两位小兄弟,我们找得你们好苦呵!”
    两个小叫化故作愕异:“你们找我们干什么呀!?”
    “小兄弟,你可将我们覃堂主和大嘴兄弟害苦了!”
    这时,有两个眼明手快的公差走了过来,朝青鱼帮的人问:“这两个是什么人?”
    “差大哥,这两个小兄弟,就是那夜覃堂主要我招呼的人呀!”
    公差一怔:“是他们!?”
    “是呵,就是他们。”
    公差暗喜:“好!你们都随我们见知府大人去。”
    一个小叫化故意愕然地问:“去见知府大人?我们为什么要去见知府大人的?”
    “哼!为什么!见了知府大人,你们自然知道为什么。”
    两个公差不容他们再说下去,带他们到知府衙门。黄知府一听说捉到了杀害自己内侄的两名凶手,立刻叫齐所有人证,升堂审问。
    黄知府看了一眼跪在堂前的两个小叫化,将惊堂木一拍,问:“你们两个姓甚名谁,何处人氏,一向干了什么坏事,一一从实招来。”
    冒充墨明智的叫化叩头说:“小人姓张,名大根,小人兄弟名小根,马平县黄竹村人。自幼父母双亡,干些小本生意,一向奉公守法,从没干过什么违法之事。”
    黄知府一声厉喝:“大胆凶徒,见了本宫,仍敢狡辩么?”
    张大根又是叩头说:“大人,小人一向安分守纪,从来不敢诈骗人的钱财,大人不信,尽可问我村的乡亲父老。”
    “哼!你以为这样一说,本官就相信了么?龙啸风!”
    龙啸风在堂阶下闻声而出,这个野心极大、巴结官府的副堂主,走进大堂拱手说:“大人,小民在。”
    “龙啸风,这两个人你认不认识?”
    龙啸风打量了两个小叫化一眼,那夜在星光下,他只朦蒙胧胧地看见两个人的身形,没看清面目,但他从衣服和高矮看出,是那夜的两个所谓“小侠”人物。说:“大人,小民那夜看到的,好像是这两个人了。”
    “唔!带犯人杜大嘴上。”
    大嘴拖着手铐脚镣给带上来。两个小叫化一见,惊讶地叫起来:“大叔,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了?”
    这么一叫,已用不了黄知府的审问,说明他们已经认识了。黄知府将惊堂木一拍,喝声:“大胆,这里容许你们大呼小喝的么?”
    小叫化和大嘴互相望望,不出声了。
    黄知府问大嘴:“那夜在木排上的,是不是他们?”
    大嘴早已被莫长老吩咐,这时故作无可奈何地说:“不错,是他们。”
    “他们在木排上说了什么?”
    “小人在前面掌橹,听不大清楚,好像他们在说融县城里发生的事。”
    “好!”黄知府又问小叫化:“你们听到了大嘴说的话了?”
    “小人听到了。”
    “好,你们将在融县所做过的事,一一从实招来。”
    小叫化愕然:“大人,小人没在融县干什么呵!小人只不过在融县跑些小买卖。”
    黄知府又是“啪”的一声,将惊堂木一拍:“大胆凶徒,看来不动刑,你们是不想招供了。来人,大刑伺候。”
    两个小叫化急了:“大人,小人兄弟两人,只是本本分分地做生意,跑买卖,实在没干过什么呀?”
    “嘿!你们夜闯县衙门,威胁知县。说!你们将费四爷带去哪里了?”
    两个小叫化大惊:“大人,那不是小人干的,小人也没有那种本领。”
    “那你们在木排上说了什么?”
    “小人说——”小叫化装作顿时明白了似的,“是了,小人们曾说融县城里出现了两位小伙……”他又朝大嘴说:“大叔,你是不是听错了,以为我们两个是那两个小侠?”
    大嘴愕然:“你们不是那两个小侠么?”
    “嗨!我们怎么是哪!”
    大嘴叫起来:“真该死,我大嘴怎么这般糊涂,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覃堂主和你们。”
    黄知府连连拍着惊堂木:“好大胆的刁民,你们以为这样一说,本大人就相信了么?大概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带大虎他们上来认人。”
    费四爷跟前的几个打手给带上来了。黄知府说:“大虎,带走四爷的两个人你们认得出来吗?”
    “回禀大爷,那两个小贼,就是化成了灰,小人也认得出来。”
    “唔,你上前看看,下面跪着的,是不是带走四爷的两个小贼。”
    大虎上前打量了半晌说:“回禀大爷,这两个人不是。”
    这么一说,不但黄知府傻了眼,就是龙啸风、公差等一干人也傻了眼。大虎这一句话,无异给他们发热的头脑泼了一盆冷水。莫长老第一步的“偷梁换柱”之计显然成功了。
    半晌,黄知府大怒,喝问:“真的不是他们?”
    “大爷,小人不敢说谎,那两个小贼,小人死也认得出来。”
    黄知府不出声,转头问另外几个人:“你们呢?”
    几个打手一齐说:“大爷,他们的确不是那两个小贼,大虎没说错。”
    站在黄知府身旁的师爷这时轻轻地说:“大人,这显然是青鱼帮内部的不和,姓龙的利用了大人来达到自己的所图。大人千万别卷入他们的是非恩怨中去,害了自己的官声。昨日张帮主已送来了一千两白银,求大人别管他们内部门户的事,以晚生看,不如就此放了他们吧。”
    黄知府一听,想不到自己堂堂一知府,竟然为姓龙的玩弄和利用,不由勃然变色,横目冷视了堂下垂手而立的龙啸风一眼,一声怒喝:“龙啸风!”
    龙啸风已看出苗头不对,心想要是这次害不了覃鸣江,今后就麻烦了。现听知府大人一声怒喝,心里打了一个冷颤,慌忙站出:“大人,小民在。”
    “你敢诬良为盗,诬告好人,该当何罪?”
    “这——”
    “来人,给我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个心术不正,野心勃勃的家伙,结果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这二十大板只不过是黄知府恼怒他胆敢玩弄利用自己,打他以泄愤罢了,谈不到什么秉公处理。而青鱼帮的张帮主,更有严厉的帮规等着他哩。
    黄知府责打了龙啸风后,便吩咐将覃鸣江、杜大嘴等人全放了。独行侠丐第一个妙计取得了成功,接着铲除柳州这块吃人地皮的行动又展开了。
    第二天,知府衙前的鸣冤鼓大响,黄知府升堂一看,来鸣冤告状的,竟是柳州府的一些首富人家和有势力背景的绅士,告的全是在昨夜里,家中的一些奇珍异宝和金银为人盗窃而去。七、八户首富和绅士人家,一夜之间,同时失窃,这是柳州府从来没有过的大案件,黄知府听得眼也直了,心也慌了。只有勒令韦捕快迅速破案,追捕飞贼,顾不及去捉拿杀害内侄的人了。
    韦捕快一向夸口,凭自己的武功、精明和机敏,没人敢在自己管辖下的柳州府作案。这是因为第一,除非没人报案,一报案,不出三天、五天,便马上破案。何况他对作案人的手段残忍,哪怕你是铁打的硬汉,一到了他手上,没有不招供的。犯人在公堂上画供词,只不过是官场上的例行手续罢了。所以韦捕快在六扇门中,有铁腕神捕头之称。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偏偏就有人敢在他眼皮下作案,而且不是一般的案子,竟是柳州府有史以来的大案,同时也是广西境内的第二单大案。第一单大案是前年平乐府点运五万两漕银去布政司时,在阳朔山被一伙蒙面大盗突然出现抢了去,将所有押运漕银的官兵全部杀了,不留一个活口。事后这伙蒙面大盗立即烟消云散,一下不见了。平乐府和桂林府派出眼明手快的公差四处追踪,至今仍无法破案。第二单大案,便是这次柳州府一夜之间,城中八户首富人家同时失窃了。作案的人也是来无踪、去无影,所不同的,这次作案,没有一个人受到杀害,也没有受到伤害,并且还留下了作案人的标志——画在墙上的一只飞燕子。显然作案人自号“飞燕子”。
    韦捕快暗暗感到惊讶:这飞燕子是哪一处的人物?黑道上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的?难道是位初次闯道的朋友,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好,我韦某人要是不将你这飞燕予抓到,就枉叫铁腕神捕头。于是,他立刻打发十多个眼明手快的公差,暗暗查访这两日来,城里城外各个客栈、妓院以及江面上的船只,有什么生面外地人来往和住宿,只要发现行踪可疑的人,先抓起来再说。韦捕快不愧是一个经验丰富和精明能干的人,他感到飞燕子这个人,来无踪、去无影,轻功必然极高,一般不会在客栈、妓院中仆宿,恐怕会栖身于没人注意到的破庙、废塔和郊外的寺庙中,甚至会隐藏在大户人家堆放柴草、杂物的空闲房间里。于是,他又打发一批人到这些地方明查暗访,自己却带了两个人到失窃人家走动,看看是否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是他辛辛苦苦忙了一天,半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相反,有两个差人却向他报告了一条可疑的线索。韦捕快不由一怔,问:“什么,立鱼峰灵鳌古刹曾有两个孩子投宿?他们现在哪里?”
    “两天前就离开了。”
    “你们有没有询问这两个孩子的穿着打扮怎样?”
    “捕头,我们问过了。看来,他们就是黄村张家两兄弟。”
    “是他们!?”
    “不错,就是他们。”
    韦捕快一时不出声了。张家两兄弟他曾在公堂上见过,正因为他们两人,青鱼帮的堂主覃鸣江才能放了出去。不论从身段看和他们的行动上看,张家兄弟根本不会武功,别说会轻功了,他们绝不可能是去无踪,来无影的飞燕子。但他仍不大放心,说:“你们明天到黄村打听,问问他们去立鱼峰干什么。”
    “捕头,你疑心他们是飞燕子?”
    “不!但我感到有些蹊跷。”
    “哦!?什么蹊跷的?”
    “亏你们还是公门中人,这点也看不出来?你们想想,张家兄弟?不过是小本生意人家,说钱没钱,说名无名。而覃鸣江却是青鱼帮的一位堂主,竟然对他们那么器重,招呼他们吃住,你们不感到奇怪?”
    “恐怕覃堂主以为他们是什么侠土哩!”
    韦捕快摇摇头:“要是说这事是大嘴干的还说得过去;而覃鸣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谁有武功,谁没武功,可以说一眼便可以看出来。再说张家兄弟没等天亮便告辞而去,不是赶回黄村,而跑去立鱼峰的古刹中去,这不令人奇怪?”
    公差们一听,说:“捕头说的是,这里面的确有些蹊跷之处。”
    “好,你们明天到黄村,暗暗查访他们的行踪,千万别打草惊蛇。”
    “是!捕头。”
    “还有,另一些人监视青鱼帮覃堂主行动,其余的人,仍然到各处走走,特别注意有什么可疑的生面人出现。”
    是夜,繁星满天。马平城内—片谧静,家家户户,早已入睡,除了负责在夜间行动的差人外,只有知府衙门内院的一处楼阁上,仍有灯光闪射出来。看来,黄知府不知与什么人在挑灯夜饮了。也正在这时,两条人影已悄然出现在知府衙门一处瓦面上,跟着他们像飞魂幻影似地飘落在楼阁对面的一棵树上,真是枝不摇,叶不摆,仿佛两团轻烟散失在树叶之中,不发出任何响动。这两条人影,正是墨明智和小燕,他们今夜里要向黄知府下手,准备取走他贪污、受贿和敲榨勒索得来的赃款赃银。
    小燕伏在树枝上,朝楼阁望去,只见楼阁的八仙桌上坐着四个人,其中一个显然是费四爷的姑父黄知府,其他三个,一身劲装,一个是身穿黑衣的瘦汉,一个是茄瓜脸的中年汉子,另一个人,额似燕子双目暴光,看来都是武林中人。小燕暗想:莫非这三个人,就是独行侠丐莫长老所说的那三大高手么?这么夜了,他们还谈什么的?可惜这棵树离楼阁较远,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她问墨明智:“傻哥哥,你听不听到他们说话呀?”
    “听得到。”
    “好,你留心听听他们说什么的。”
    墨明智听了半晌,面露惊讶之色,小燕问:“傻哥哥,他们在说什么了?”
    墨明智茫然地说:“兄弟,我们恐怕摸错门了,这里不是官府。”
    “哎!怎么不是官府的?你听到什么了?”
    “兄弟,他们不是官府中的人,他们是一伙贼,商量怎么去偷窃人家的财物哩!”
    小燕愕然:“真的!?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今夜里,向城外村庄一些有钱人家下手……呀!兄弟,不对!”
    小燕急问:“怎样了?”
    “他们也准备用飞燕子的名号。”
    小燕几乎要跳起来:“什么!?他们也用飞燕子?”
    “是呵!难道他们也像我们一样,要大闹柳州府么?”
    “傻哥哥,你再听听,他们还说些什么。”
    墨明智又凝神倾听了一会,脸上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说:“兄弟,那位穿绣花青衫的人,真是这里的知府哪!”
    “他说了些什么?”
    “他叫那三个人要加倍小心,别让什么韦捕头看出来。前那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瘦汉子说什么,大人,放心,万一叫韦捕头看出来了,只有杀了他灭口。兄弟,我给他们弄糊涂了,怎么一个知府大人,却叫人去做贼的?他不怕人知道么?”
    小燕心思极敏,一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这世上真是千奇百怪,看来这个黄知府,真是做官也是他,做贼也是他。怪不得莫长老这老叫化,说他是柳州一块最大的吃人地皮,他不但指使人打劫,还要将一切罪都叫我们背起来。傻哥哥,我们盯着那三个人,看他们今夜去哪里作案。”
    “兄弟,我们盯着他们干什么?不向黄知府下手了么?”
    “哎!傻哥哥,你怎么这般的糊涂?黄知府你怕他跑得了么?看来这三个贼人,今夜不但去行窃,恐怕会伤害人命。”
    墨明智一怔:“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看!他们行动了,我们快跟上去。”
    墨明智一看,果然那三个人,在灯火熄灭后,已从楼阁上的窗口跃了出来,往东北方向而去。这三个人,轻功也算不错呵,一转眼便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尽管这三位所谓武林高手轻功极好,也逃脱不了墨明智的一对耳目。这三个贼人,别说只离墨明智才二十多丈远,就是再远,墨明智也能察觉他们去了哪里,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何况墨明智和小燕的轻功,更远远在他们之上,要追上他们,真是轻而易举。小燕不愿惊动了他们,只远远在后面盯踪他们而已。可是小燕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跟踪这三个人之后,又有一条黑影从楼阁里跃了出来,往西北方向而去……
    三个贼人不久便窜进一条大村庄,那黑衣瘦汉留在一个高处望风,其他两个贼人好像老马识途似的,便跳进了一所庄院,直向内院一处高楼扑去。
    高楼里一盏油灯闪烁着,庄主正拥着他心爱的小妾在床上酣睡。蓦然间,只见蚊帐为人挑起,灯光之下,床前站着两个蒙面汉子,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刀架在他的颈上。蒙面的茄瓜脸汉子轻声低喝:“想活命的别乱叫乱动!”
    庄主顿时吓得全身软了,面孔刷白,战战兢兢地说:“大、大、大王饶、饶、饶命。我、我、我不、不、不动。”
    茄瓜脸汉子收了刀:“给我穿好衣服爬起来,注意,给我老实点,不然,我这把刀可要喝人血了。”
    “是,是。”
    庄主手脚颤抖地抓起一件长衫披在身上,而他的小妾,早已在床上吓得缩成一团,面露恐惧之色。
    茄瓜脸汉子说:“你想活命,老老实实将金银珠宝交出来,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大、大,大王,珠,珠、珠宝在,在、帐,帐、帐房里。”
    茄瓜脸一笑:“不错,算你老实。我也知道你的珍宝收藏在帐房的夹墙中,只是找不到门儿,只好将你惊动了!快,带我们去。”
    而燕子额汉子在灯下打量了床上的女人一眼,见这女人姿色甚美,肌肤如雪,不由淫心大动,他对同伴淫猥一笑:“老四,我怕这婆娘不老实,我留下看着她,说不定她身上还有些金银首饰,我劝劝她交出来。”
    茄瓜脸已知其意,不由皱了皱眉,心想:二哥就是这个毛病,见不得好看的女人。他怕坏了大事,只好说:“二哥,那你快点,别误了我们的事。”
    “老四,你放心,这事一会儿就完了。”
    茄瓜脸只好用刀逼着庄主下楼而去。这燕子额贼人见他们一走,笑嘻嘻地说:“小娘子,别害怕,我跟你乐乐。”
    女人大惊:“你,你,你要干什么?”
    “呶,别出声,自有你的好处。”
    燕子额一说完,将刀往床边一放,便跳上床来,正要解衣松裤。蓦然间,他感到一阵微风骤起,连忙回头一看,不知几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立在床边,自己的利刀,已握在这孩子的手中。他不由一怔,愕然问:“你是谁?”
    来人正是刁钻的小燕,她不怒也不恼,笑着说:“你怎么连我也不认得了?我是飞燕子呀!”
    燕子额贼人顿时愕大了眼睛:“你就是飞燕子?”
    “是呀!你不是冒充我的名来这里作案么?怎么干起这等事来的?你不怕坏了我的名声么?”
    燕子额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双手如鹰爪,直取小燕。他这一动作,如兔起鹘落,快如电闪,想出其不意,即使不能取对手的性命,起码也抓碎了对手的琵琶骨,废了对手的武功。这贼人感到对手悄然而来,事前毫无动静,轻功可想而知。所以他一下便抖出这歹毒狠辣的一招,想制服对手。
    小燕身形轻闪,顺势一刀劈下,满以为这贼子身形凌空,怎么也闪避不了,想不到这贼人居然能凌空一翻,避开了小燕这一刀。虽说是避开,但他已感到狼狈不堪了,眼露惊愕之色。他怎么也想不到小燕不但能闪开他凌厉的一招,而且还能回手反击。
    小燕说:“你这淫贼,武功不坏,可是人却坏透了。本来我不想取你的性命,想不到你出手这么狠毒,我非要取你性命不可了。”
    燕子额一声狞笑:“你想取我性命,恐怕没那么容易。”说时,他又是一个怪招,突然就地一滚,直取小燕的下盘。小燕一个灵猴百变动作,人已轻轻跃起,用西门剑法的一个招式——“长虹下垂”,刀变剑用,只见寒光山闪,—股鲜血喷出,燕子额背部已给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裂口。从腰际一直划到肩上,只差没划断肋骨。燕子额一声惨叫,声振夜空,痛得儿乎不能站立,正想夺窗而逃。小燕说:“淫贼,你还想跑吗?”说时,手一扬,一支无形梅花针,激射而出,一下插入贼人的小腿上。这贼人再也站不稳,倒了下来。
    小燕说:“淫贼,你跑呀!你怎么不跑了?”说时,小燕想再加一刀,要了这贼人的命。蓦然间,从窗口掠进一个人影,喝声:“休伤我二哥性命。”跟着是刀光一闪。
    小燕急忙跃开,定神一看,原来是望风的那个黑衣瘦汉闻声赶来了。小燕说:“是你来了!你怎么不在上面望风的?也赶来送死么?”
    瘦汉听了感到愕异,同时也莫明其妙,因为小燕这句话的口吻,似乎是自己人,又不像自己人。不由瞪眼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受伤的燕子额咬着牙说:“老三,他就是飞燕子,你给我杀了他解恨。”
    瘦汉一怔:“飞燕子!?”
    小燕说:“是呀!奇怪么?想不到我们跑到一起来作案了!”
    这时,外面人声嘈杂,火把通明,刚才受伤的燕子额一声惨叫,不但将这大院里的人惊醒,也将整个村子的人都惊醒了。这个庄院的庄主,是村中的第一户大财主,平时不但养了一些闲汉,同时也聘请了两个武林中人为庄上的护院拳师。这两名护院拳师,已带了一批人赶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黑衣瘦汉本来不将这两名拳师看在眼里,论武功,他一个人就可以将这两名拳师打发掉。可是现在已惊动了全村的人,弄得不好,自己真面目便会暴露出来,而且老二又受了伤,万一给人捉了去,更坏了大事,何况眼前的飞燕子,虽然是个孩子,但他能刀伤老二,武功看来不弱,并不是三招两式就能战胜,要是给他缠住了,到时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他想到这里,对小燕说:“原来你就是飞燕子,久仰了!好,我们后会有期。”一说完,他突然抱起受伤的燕子额,身形一晃,人已从窗口跃出,一声呼哨,招呼茄瓜脸撤离。
    小燕全神戒备,以为这黑衣瘦汉要突然向自己出手。因为她看出,这黑衣瘦汉的武功,比淫贼更好,轻功也极俊,是武林中的一等高手,没想到这瘦汉突然跑了。但她不能不暗赞这瘦汉的确是位高手,身轻如燕,抱着一个人,仍能抖展出这么好的轻功来,一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在床上极度惊慌害怕的女人,见两个贼人走了,才惊魂方定,她从床上跳下来向小燕叩头谢恩。小燕见她光脱脱的一丝不挂,尽管白己是个女孩子,见了也感到害羞,不由说道:“咦呀!你怎么不穿衣服的?丑死人了!你快去穿衣服吧。”
    这女人这时才感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虽然对方是个孩子,但也一时感到羞愧无颜,慌忙跑去穿衣服。墨明智这时在窗口叫她:“兄弟,你怎么还不走的?快走吧。”
    “咦!你看着的那个贼人呢?”
    “跑啦!”
    “嗨!你怎么让他跑掉的?”
    “他跑出去,我见外面有人,便没有跟着他,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跑掉。我不放心你,所以跑来这里看你了。”
    “你不会用密音入耳的办法叫我么?怎么却跑来这里的。”
    墨明智愕然:“什么密音入耳的办法!?”
    “哎!你以前没学过?”
    “没有呀。”
    小燕心想:我这傻哥哥,空有一身浑厚无比的内劲,连这也没学过。不行,我以后得教会他,不然,在人面前说什么心里话多不便。小燕正想说:好吧,我们走吧。却听到有人蹬蹬地上楼来了,跟着是庄主的声音:“杏花,杏花,你怎样了?”
    原来庄主的小妾叫杏花,模样二十岁上下,这时,她已穿好了衣服,连忙答道:“老爷,我没事。”她见小燕想走,连忙喊道:“小恩公,别走呀,你救贱妾的大恩还没报呵!”
    庄主推门进来了,一见墨明智,既惊讶又高兴:“小恩公,原来你在这里,我还打发人四处去找你。”
    原来在贼人窜进这座楼时,小燕秘墨明智避过高处望风的黑衣瘦汉,不声不响地伏在楼阁外面屋橱下的横梁上,然后由小燕盯视淫贼,墨明智便去跟踪茄瓜脸贼人,他见茄瓜脸逼着庄主打开夹墙暗门,取出珠宝箱时,正考虑自己是否出面,不让贼人拿走珠宝。一下听到那边楼阁上淫贼一声惨叫声传来,茄瓜脸一怔,顿时面露杀机说:“好!你们伤了我的人,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墨明智眼见茄瓜脸要下手杀害庄主,一急,身形如电般闪了出来。茄瓜脸还来不及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手中的刀已叫人夺去了。定神一看,自己面前站着一位少年。这少年好像是凭空出现似的。他惊骇地问:“你,你,你是谁?”
    墨明智并不回答他,问:“你拿了人家的珠宝,怎么还要杀人的?”
    茄瓜脸实在想不通自己手上的刀怎么给他夺去的,看来这恐怕是一时的意外,偶然碰巧罢了。所以他听墨明智这么一问,勃然大怒:“你敢管老子的事?嫌命长了?”
    “可是你不能杀人呀!”
    茄瓜脸再不答话,呼地一拳,砰的一声,力度刚猛,击在墨明智的胸口上。墨明智没有与人交手的经验,也想不到这贼人在说话间突然出手,竟不知闪避,胸口重重挨了一拳,跟着是“咯嚓”一声,茄瓜脸的手腕骨断了,人也向后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重重地摔在地下,痛得他冷汗直冒。这时他才面露骇然之色,对墨明智的武功简直是不可思议。同时他听到了黑衣瘦汉招呼他撤离的哨声。幸而他武功不弱,咬着牙忍着痛,急展轻功越窗而逃。可是他一到外面,使给两名护院拳师拦截,终因手骨断折,寡不敌众,给护院拳师捉住。
    墨明智见贼人逃亡,也不去追赶,惦记着小燕,对呆若木鸡的庄主说:“好啦,没事啦,你好好收起珠宝,我走了。”
    庄主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想向墨明智谢恩,谁知一转眼,墨明智不见了。他急忙藏好珠宝箱,关上夹墙暗门,担心自己的爱妾不知是生是死,跑上楼阁,不料又看见了墨明智……
    杏花以为庄主说的是小燕,有点惊讶:“老爷,你怎知小恩公救了贱妾的?”
    庄主愕然:“什么!?他也救了你?小恩公也在帐房里救了我呵!”
    最后他们才明白各人所说的小恩公不同。
    庄主和杏花极力恳求墨明智和小燕留下来,以报答他们的救命大恩。小燕心里想想也感到好笑,本来他们想从贼人们手中将这庄主的珠宝金银夺过来,好惩罚这三个冒充自己的贼子,让他们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却无意中救了庄主夫妇,成了他们的小恩公。小燕说:“好啦,你们也不用感谢我们,我们也不会留下来的。”她拉了墨明智的手,“傻哥哥,我们走吧。”话音刚落,人已闪出窗外,转眼便不见了。
    小燕他们离开村子,望望天色,知道天快亮了,这时若要赶回原来隐蔽的地方,恐怕来不及了,万一在路上碰上了眼明手快的差人,就会引起广场麻烦。小燕便说:“傻哥哥,我们别回去了,不如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睡一天,到夜里我们再出来活动好不好?”
    “兄弟,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好呢?”
    “嗨!马平四周这么多石山,怕找不到地方的?你看,前面不远就是朱雀山,我们到朱雀山找个岩洞睡吧,同时我教会你密音入耳之功好不好?”
    墨明智两次听到小燕说过密音入耳之功,就是不明白是一种什么功夫,问:“兄弟,密音入耳是一门什么功夫?”
    “是一门上乘的武功,没有深厚的内力,还不能学哩。”
    “上乘武功?我能学吗?”
    “我都能学了,你怎么不能学的?”
    “兄弟,它有什么好处?”
    “哎!它的好处可多呢!傻哥哥,你要是跟人说话,又不想使他身边的人听到,只有用密音入耳的功夫了。”
    “哦!?他身边的人听不到?”
    “当然听不到啦!要不,怎么叫密音入耳功夫?”
    “真的!?”墨明智半信半疑地问。
    “嗨!你还不相信哪!等会我说给你听听,你便知道了。”
    说着,他们已登上了朱雀山。这时天刚发白,大地仍是朦胧—片。他们很快在朱雀山上找到了一个小小岩洞,便背靠石壁坐下来,小燕说:“傻哥哥,我教你啦,你要留心记住,别走神了。”
    “兄弟,你教吧,我留神听就是。”
    于是小燕便教他如何凝神聚气,然后如何运气。将心中所要说的话如何用内劲输送出来,嘴唇如何运功等等要诀。墨明智默默记在心中,练了一个时辰,墨明智居然练成功了。小燕几乎不相信地问:“傻哥哥,你真的学会了?没骗我?”
    “兄弟,我真的学会了。”
    “好,我到十丈远的地方去,我先用密音入耳之功问你,然后你用密音入耳之功回答我,好不好?”
    “兄弟,其实你不用密音入耳之功,你在那边说话,我一样也听得见。”
    “嗨!这不同啦,你听得见,在我身边的人,也一样听得见。”
    “那么说,你说话时,你身边的人也听不见么?”
    “当然听不见啦!要不,学这密音入耳之功干什么?”
    “好吧,兄弟,我们试试。”
    小燕便跑了出去,不久,墨明智耳中响起了一阵似蚊蚋般的轻轻的声音:“傻哥哥,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墨明智一听,不禁惊讶万分,这种蚊蚋似的声音,他第—次是在自己家门口听到的。当时他惊讶不已,以为是神仙跟自己说话,原来是刘爷爷用密音入耳之功,在柴草堆里跟自己说话哩。
    小燕在那边不见墨明智回话,不由急了:“傻哥哥,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你怎么不回话的?”
    墨明智慌忙定下神来,用密音入耳之功回答:“兄弟,我听到了!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傻哥哥,我听到啦!”
    墨明智的声音进入小燕耳中,虽然音细如蚊蚋之声,但字字清楚。小燕惊喜异常,看来我这傻哥哥浑身奇厚的真气,可以与我爷爷相比了!小燕奔进岩洞,说:“傻哥哥,你学这门功好快呵!”
    “兄弟,这都是你耐心教我的,不然,我学不了这么快。”
    “好啦!今后我们在人前说话就方便啦!”
    这么一来,墨明智又学到一门上乘的武功。墨明智说:“兄弟,你昨晚一夜没睡,刚才又那么花心血教我,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小燕的确也感到有些疲倦了,说:“我真要睡一下了,傻哥哥,你不睡?”
    “我坐下休息就行了。兄弟,你睡吧,我坐在洞口给你看守着。”
    小燕知道墨明智的内劲奇厚,只要坐下调息一会就行,可以不用睡,有他给自己守在洞口,自己更可以放心睡了。便说:“傻哥哥,那我睡啦,你别来打扰我。”
    “兄弟,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
    果然小燕躺下不久,便沉睡了过去。
    再说黑衣瘦汉抱了受伤的燕子额飞离村庄,窜进一片树林中,一边给燕子额包扎伤口,一边等候茄瓜脸。燕子额说:“老三,我左小腿的阴陵泉穴中了那小贼的暗器,整条腿不能动,你快看看是什么暗器。”
    黑衣瘦汉一怔:“怎么不能动的?莫不是这暗器上喂了毒?那就麻烦了。”黑衣瘦汉知道,凡是在暗器上喂了毒的,一般来说,其他人不能化解,只有想办法问对方要解药了。
    燕子额一听,也慌了,说:“你快看看,真的有毒,只有向那小贼讨解药了。”
    黑衣瘦汉急忙打亮了火熠子一看,是一口小小的银针,直插在燕子额的阴陵泉穴位上,只露出一分左右的针顶,而伤口四周却没呈现黑紫中毒的征兆。他用手将针拔出来,在火光下细看,一颗心放了下来,说:“二哥,幸而这针没有毒,但却不能不佩服这小贼认穴之准,不知他是哪一条线上的人物。”
    要是在五十多年前,武林人士一看见这口针,莫不变色,因为这是碧云峰翠女侠的独门暗器——无形梅花针。翠女侠逝世后,只有小魔女会用,而小魔女的西门剑法,几乎是打尽天下无敌手了,根本不用这门暗器。听以无形梅花针五十年来没再出现,渐渐为人忘却,更没人提起。黑衣瘦汉不知道这针的来历,以为这不过是江湖上的一般暗器,没去看重它,因此,他们便一步步朝死亡的道路走下去。
    他们在林子里又等了一会,黑衣瘦汉不由疑惑起来,“怎么老四还不来的?难道他失手了么?”
    燕子额说:“不会,老四为人一向精细,看来他已取到了曹财主的珍宝,先回去了。老三,我们走吧,别等他了。”
    黑衣瘦汉看看星斗,感到再不赶回城里,恐怕天色一亮,让人看见,就费手脚了。说:“好,我们走吧。”他扶起燕子额,两人抖展轻功,不久,就回到了知府衙门内的楼阁中。黄知府早已是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回来,微愠道:“怎么?你们现在才回来的?”再一看,不见老四茄瓜脸,问:“老四呢?他没有回来?”
    黑衣瘦汉一怔:“什么!?老四没先回来?”
    “他不是与你们在一起么?”
    “糟了!看来老四恐怕失手了。”
    黄知府脸色突变:“失手!?你们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人物?曹财主的两名护院,武功平庸,根本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对手,怎么失手的?”
    燕子额说:“大哥,我们碰上了真正的飞燕子,要不是老三,我几乎连命也丢了。”
    黄知府又是一怔:“飞燕子?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不过是个孩子,十三四岁,生得面目清秀,他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那财主的贴身小厮和娈童哩。可是身手快极了。”
    黄知府更是惊讶:“一个孩子?他武功极好么?”
    黑衣瘦汉说:“大哥!我虽然没与他交手,看他行动,不但轻功在我们兄弟之上,而且认穴很准。二哥中了他的暗器,几乎丧身在他的刀下。”
    “你们说说,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瘦汉和燕子额将事情经过一说,最后问:“大哥,要是老四真的失手了,怎么办?”
    黄知府的面色更是阴沉下来,半晌后说:“要是老四真的失手,我们只好随机应变了。你们先去休息,一切的事,愚兄自会料理,你们放心好了。”
    黄知府打发他们走后,自己一个人在苦思对策。天色大亮后,便有家人上来禀报,说师爷在外面求见。黄知府“唔”了一声:“你叫师爷在内厅等侯,我马上就来。”又与这家人耳语了一会。
    “是!老爷。小人知道该怎么办。”
    黄知府到内厅见师爷,师爷忙说:“大人,飞燕子昨夜又做了两单大案:一处在六都出余家庄;一处是城北郊处的曹家庄,两处都有人命案。”
    其实师爷就是不说,黄知府已知道了。因为六都余家庄的案子,就是他自己干的,而曹家庄的案子,也是他所派的三个人干的,但却不知道曹家庄也出了人命案,心里微微一怔:难道是老四死了?他“唔”了一声:“师爷,你说下去,死了什么人?”
    “余家庄死的是余庄主夫妇,而曹家庄死的是两位家丁,同时飞贼飞燕子也给曹庄主两名护院捉到了。”
    黄知府一怔,急问:“人呢?在哪里?”
    “在曹家庄,韦捕快已亲自带人去曹家庄,准备将飞贼飞燕子押解回来。”
    “哦!?韦捕快去了多久?”
    “刚刚去,所以晚生赶来禀报大人。”
    “好!”黄知府立刻吩咐身边那泣家人,“你马上飞马赶去曹家庄,叫韦捕快将飞贼先押去曹家祠堂里,本府要亲自带人前去审问飞贼。”
    “是!老爷。”
    这家人立刻飞马赶去曹家庄了。
    师爷有点愕然:“大人要亲自去?”
    “师爷,你没想到,昨夜一连发生两处案件,看来飞燕子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要是韦捕快押解飞燕子回来,半路上给贼人的同伙劫去了怎么办?”
    “大人真是高见和英明。”
    “师爷,你也准备一下,跟本府前去曹家庄。”
    “是!大人。晚生立刻命人给六人备轿。”
    师爷一走,黄知府立刻又将黑衣瘦汉找了来,耳语一阵,黑衣瘦汉大喜:“大哥,你真是好妙计,小弟佩服了。”
    黄知府一笑:“你快去准备。愚兄没有这份本事,怎敢来这里做知府?”
    这位黄知府和黑衣瘦汉等人,就是黑道上的人物,是活跃在湘黔边界上的悍匪。黄知府不但武功在众匪之上,人也生得俊气潇洒,识文墨,更富于心计。他十八九岁,就出来闯道了。在湘黔边界上,一连干了几件轰动江湖的大案,为黑道人物称为“玉面郎君”。年纪虽轻,却被燕子额、茄瓜脸、黑衣瘦汉尊为大阿哥。十年前,玉面郎君这伙悍匪在干了一半大案后,便销声匿迹,再也不复在江湖出现。谁也想不到这伙打家劫寨、杀人放火的悍匪,变成了走帮的商队,出现在桂北的山道上。同时玉面郎君与融县第一财主费家结成了亲戚。正所谓“财可通天”,玉面郎君将打劫得来的金银珠宝,通过大舅子,买通官府,摇身一变,成了柳州府的黄知府。两年前,在他去柳州上任的途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劫走了平乐府的漕银,成为了轰动广西的大案。谁会想得到堂堂一任知府,会是劫漕银的大盗?两府再精明的捕快,怎么也不会疑心到他的身上,所以至今也无法破案。却害得平乐府知府不但丢了乌纱,更倾家荡产赔出了五万两白银。
    叫—伙大盗来管理柳州一府,这才是越管越糊涂。不错,玉面郎君上任的头一年,做了一些“好事”,狠狠惩治了—些小偷小摸,也扫平了一些小股的土匪,但苛捐杂税,比任何一任知府都多得多。正所谓“一任地方官,十万白花银”。这两年来,玉面郎君所刮得来的金银,又何止十万两?可是他仍然贼性不改,趁飞燕子的出现,更加紧抢劫,计划将所有的劫案,全部都推到飞燕子的身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碰到的对手竟是如此厉害,第一夜行动便失手了。
    再说玉面郎君带着黑衣瘦汉等一批人,鸣锣开道往曹家庄而来。他不去曹家大院,却先往曹家祠堂,而韦捕快和村中父老,早已在柯堂大门口恭候了。黄知府一下轿,先叫众人回避,将韦捕快叫进来,劈头一句就问韦捕快:“抓到的人现在哪里?”
    “押在一间空房里,前后都派了人看守。”
    “哦!?他说了什么?”
    “大人,这飞贼什么也没有说。”
    玉面朗君暗暗点头:“好!你将他带来见我。”
    “是!大人。”
    韦捕快立刻命人将茄瓜脸带了来,黄知府一看,故作愕然:“怎么?是你!?”
    韦捕快奇异:“大人,你认识这飞贼?”
    黄知府脸一沉:“什么飞贼?快给我将人放了!”
    韦捕快一怔:“什么!?放了?”
    “韦捕头,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什么人?”
    “他是本府派出的密探,前来追踪飞贼飞燕子的下落,怎么反面将他捉了起来?快给我放了!”
    黑衣瘦汉早已上前松了茄瓜脸身上捆绑的绳索。韦捕快感到茫然,不知是怎么回事。黄知府故意问茄瓜脸:“我叫你追踪飞燕子的下落,你怎么反给人捉了,这是怎么回事?”
    茄瓜脸苦着脸说:“大人,卑职昨夜追踪飞燕子的下落,一直盯踪到了这里,想不到这里的人反而将卑职当成了飞贼。”
    “哦!?那飞贼呢?”
    “给曹庄主放跑了!”
    “曹庄主怎么会放走飞贼的?”
    “大人,曹庄主和飞贼原来是一路人。”
    这一段对话,早已是准备好了的,也就是黄知府为什么先打发家人飞马前来的原故。而韦捕快在旁听了却大为愕然和惊讶,连跟来的师爷也大为愕异,简直不相信眼前的变化。黄知府朝韦捕快说:“快传曹庄主前来见我。”
    曹庄主给带来了。黄知府冷冷地问:“曹庄主,昨夜是怎么回事?”
    曹庄主一一将昨夜的情景说了出来。黄知府听了一声冷笑:“曹庄主,这一篇说话真编得天衣无缝。本府问你,救你的所谓小恩公现在哪里?本府想见见他们。”
    “他们走了。”
    “是吗?你怎么连救你的小恩公也不留下来报答的?”
    “大人,他们来往如飞,小人没办法能留下他们。”
    “曹庄主,你这一番谎话真是说得不错,不过始终露出了马脚。这两个所谓的小恩公,的确是来无踪、去无影,不然,他们怎么能一连两夜,干下了几件大案的?”
    曹庄主茫然和惊恐:“大人,我……”
    黄知府一声怒喝:“曹庄主,你在本府面前,竟敢花言乱语,什么小恩公,他们就是飞贼飞燕子,你就是他们的窝主。”
    曹庄主一是愕然,二是大惊,连忙跪下说:“大人,小人冤枉。”
    “你以为本府冤枉了你么?”黄知府对韦捕快和黑衣瘦汉说,“你们带人前去曹家大院搜查,看看有没有赃物。”
    韦捕快和黑衣瘦汉立刻带人前去曹家大院分头搜查,这群差人如狼似虎,将曹家大院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走。有的公差,甚至将曹家一些值钱的东西也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搜查的结果,韦捕头从杏花房中的床底下搜出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而黑衣瘦汉却从庄主的帐房中搜山了一个布包,打开来看,尽是些金银珠宝和妇女的珍贵首饰,首饰上有六都余家的标记,也正是昨夜六都余家庄失去的珠宝金银。明眼人一看,这是那位先来的家人和黑衣瘦汉做下的手脚,只是韦捕快却蒙在鼓里。这位自认为精明、机敏的捕快,还以为自己在这次搜查中立了一功,却不知碰上比他更富于心计的大盗玉面郎君,将他玩弄于掌上。当这些赃物带到曹家祠堂时,黄知府问曹庄主:“这些首饰珠宝,是不是你家之物?”
    曹庄主只能说:“不是!”
    黄知府“哼”了一声,问师爷:“你与余庄主颇熟,你看看这是不是余家之物?”
    师爷一看便说:“大人,这的确是余家之物,也是余家报来失窃的一部分。”
    “好!你马上派人到余家庄,叫他们前来认领。”
    “是!大人。晚生马上打发人去。”
    黄知府为了救茄瓜脸,忍痛地将自己昨夜辛辛苦苦盗来的金银珠宝吐出了一大部分。他厉声问曹庄主:“大胆刁民,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这真是贼咬一口,比蛇还毒三分,何况这次是贼人有意栽赃,曹庄主就是浑身是口也难分辩了。曹家村庄的一些父老,更是惊愕不能出声。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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