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七、敌踪复现一战再战
    马蹄声是如此繁密与紧凑,显示来骑当不在少数,而且,好似极为迫切和焦急!
    楚云又悠闲的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放在口中咀嚼,目光似笑非笑的向狐偃罗汉瞥去!
    狐偃罗汉右手一松“轰”的一声,毒心蛇范子文那瘫痪的身躯又跌落地上,这位独脚巨盗古怪的龇龇牙,笑道:“伙计,俺老严时来运到,合该今天要舒活舒活一下筋骨,呵呵,大约试手的哥们又来了。”
    楚云微微一哂,目光却移向店门,马蹄声恰好于此时停住,一片嘈杂而零乱的步履声,随之而起。
    顷刻间,就有数十名凶神恶煞似的彪形大汉,如狼似虎般一窝蜂地冲迸店门之内。
    领头一个中年汉子年约四旬,穿着一身黑色英雄装,满脸狂做之气,甫一进门.便厉声大吼道:“是哪一个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打伤本教范师兄?”
    店中膳堂之内,所有食客伙计,此刻早已奔逃一空,只有坐在位上的楚云及站于当中的狐偃罗汉,冷眼望着这群大汉不语。
    这身穿英雄装的狂傲汉子直气得满面通红,他环扫了一下室中横七歪八的桌椅,摔碎的碗碟,倾泼淋漓的菜汁,以及躺在地上的毒心蛇与那两名帮手,额上的青筋立如蚯蚓根根暴起,双眸似欲喷火般向楚云及狐偃罗汉一瞥,吼道:“喂,本教弟子是被谁所伤?店里的掌柜呢?伙计呢?还有他妈的住店的呢?都死到哪里去了哇?”
    楚云一身土布衣褂,十分寒怆,狐偃罗汉外貌又异常憨厚,敢情这位大汉尚未怀疑到二人身上呢。
    这汉子话声甫毕,狐偃罗汉笑眯眯的打了个哈哈,拍了拍硕大而凸出的肚皮,竟向对方挤眉弄眼起来。
    那为首大汉微觉一怔之下,又霍然破口大骂道:“老匹夫,你是活腻味了,冲着老子挤眉弄眼的,要寻死不成么?”
    狐偃罗汉皮肉不动的笑道:“寻死?是你还是我?”
    黑衣大汉气得哇哇大叫连声,狂吼道:“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先宰了你再说!”
    正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形象猥琐的汉子越众而出,他一眼瞥见狐偃罗汉,不由全身一哆嗦,猛然退回两步,口中却大喊道:“邱头领,就是这个老家伙下的毒手,刚才就是他!”
    这黑衣大汉,乃五雷教属下驻龙口分舵的头领,武功尚称不弱,为人更是跋扈张狂无比,毒心蛇范子文在客栈被狐偃罗汉打伤后,当即有人飞迅传报五雷教分舵知晓,这位邱头领闻讯之下,不由心火陡升,也不问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毛躁躁的率领了大批弟子急赶而到,但是,他却做梦也估不到,一连揍翻自己教中兄弟的竟然是眼前这个看去愚鲁不扬的胖汉!
    狐偃罗汉双手微微一摆,望着正惊愕退后的黑衣大汉,笑吟吟的道:“喂,呃,你他奶奶的慌个什么劲呢?俺若是想捶你,早就揍你个大马爬了,还等得到现在么?别紧张,呵呵,慢慢谈,慢慢谈。”
    黑衣大汉面孔早已涨得发紫,他张口结舌了一阵,倏然大吼道:“老匹夫,你当本头领真怕了你不成?来人哪,先将这老狗搁下!”
    狐偃罗汉叹了一口气,怪声怪气的喝道:“臭汉子,可是嫌奴家不够标致或者是不够俏么?”
    随手一挥,已将三条大汉凌空兜起,反摔在同伴身上。
    他左掌疾翻,一推一带之下,又有五六名敌人倒滚而出。
    于是,呼号声搀杂着叱喝声随之骤起,乱成一团,场面混杂已极。
    狐偃罗汉慢条斯理的踏进一步,恰好迎上两柄搂头砍来的钢刀,他哈哈一笑,双臂在雪亮的刀光中略一伸缩,不但劈手夺了过来,更将那两名五雷教弟子震出六尺之外。
    这些动作是如此的利落而迅捷,几乎是瞬息之间,所有在场的五雷教弟子,皆被这惊人的武功震慑住,没有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狐偃罗汉回头向后望去,楚云仍旧坐在原处,他见狐偃罗汉回头望来,不由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酒杯遥遥一敬。
    笑声又自这位江湖巨袅口中发出,他双手一拱,表示领情,转首大喝道:“啊咦唷,生姜炒大蒜唷,又辣又呛人哪,韭黄搅葱丝啊,乱七八糟……”
    声如破锣,又似干嚎,难听刺耳之极。
    为首的黑衣大汉,双眸直欲夺眶而出,全身又在不住的轻颤,是的,眼见敌人的武功如是卓越,目睹手下一个个鸡飞狗跳,怎不令他又是发怒,又是惊惧呢?
    狐偃罗汉缓缓伸出右手,对着黑衣大汉,食指轻轻的勾动了两下,嘲弄的一笑道:“大头领,别站着像个呆鸟似的,来,来,来,俺知道你心中不大服气,那么,过来试试看如何?”
    黑衣大汉面上气怒得白一阵,红一阵,蓦然狂吼道:“人是一个,命是一条,俺癞狼邱平与你拼了!”
    吼声中,双手一抄,两柄尺许长短的纯钢利钻已握在掌中,猛然扎向狐偃罗汉胸膈丹田!
    狐偃罗汉怪叫道:“乖乖,真他奶奶的凶神附体啊!”
    胖大的身躯在雨点般的精芒中奇异的一闪,已在他的语声甫住之时转到这癞狼邱平的背后。
    随着四周众人的惊呼声,癞狼邱平迅速一个大转身,凌厉无比的又戮出六钻,口中暴叱连连。
    但是,狐偃罗汉却似一缕虚幻的轻烟般,在对方的利钻下毫不在意的穿掠游走,还不时大笑道:“癞皮狼,儿子胆,别尽在那里喘粗气,俺伺候你老人家来了。”
    他在笑骂挖苦之下,右臂竟如一条蟒蛇的胴体般颤抖起来,在每一次幅度极小,却震动极快的颤抖下,抖手就劈出一十六掌!
    癞狼邱平但觉劲力如波袭到,充斥在身旁任何一寸可供闪避的空间,没有一丝可以圜转余地,他虽然尚有一丁点思维的时间,但这一丁点少得可怜的时间;却仅仅给予他“死亡”
    二字的印象。
    于是——
    惨叫声才只出口一半,癞狼邱平结实的身体已被狐偃罗汉兜在空中,连续承担了十二次重击,在不停留的翻滚下,重重的跌落地面。
    鲜血点点滴滴地洒落地面四周,喷溅在呆如木鸡般的五雷教各人头脸之上,而这时四周却没有半丝声息,所有的,只是癞狼邱平濒死前喉头的低嗥,与他那四肢令人注目的痛苦抽搐。
    狐偃罗汉背负双手,眼帘半睁,龇牙一笑道:“五雷教的众位好汉,你们的大头领已到阎罗王那里喝迷糊汤去了,现在,各位谁还有兴致陪俺再走两招?”
    每个五雷教弟子的双目,都惊恐的瞪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却又功力深博的敌人,各人的目光里透着凛惧,但无可置疑,尚含有愤怒与怨羔。
    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说话,沉默得发腻。
    狐偃罗汉面孔的肌肉往上一挤,又蓦然一沉,冷厉的道:“现在,你们这些杂碎听着;将地下的几个废物即刻抬走,并负责赔偿这客栈的一切损失,在外面闯就是这个规矩,谁他娘吃了瘪谁就是孙子,好了,现在,你们在半住香内完成这些事情,别再惹翻了俺姓严的,否则,到了姓严的六亲不认的时候,就冤枉你们吃了几十年白米饭!”
    狐偃罗汉好像在刹那间换了一个人一般,适才的嘻笑怒骂之状,一变而为冷酷森严,语声有如一根根的利刺,扎进五雷教各人耳中,寒懔与颤悚,是他们目前共同的写照。
    于是,在狐偃罗汉再一次以冷厉的目光扫视各人的时候,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起,五雷教各人慌忙的施行他们的敌人交待下来的语令,虽然,尽管每个人心中都是那么不情愿。
    片刻后——
    狐偃罗汉目注这一群垂头丧气的敌人悻悻退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慢慢浮上他肥厚的嘴角:“嗳,饭未饱,酒未足,却先上演了一次全武行,真他奶奶的不合算,嗯,不大合算……”
    他转过来,看见楚云仍在低酌浅饮,丝毫不为适才那一幕惨剧感到惊恐,神色之间,显得是那么悠闲而恬淡。
    狐偃罗汉细细向楚云注视了一阵,微微摇头,大步行到桌前,道:“楚非伙计,刚才那情景可有些唬人,是么,血淋淋的呢。”
    楚云深沉的一笑,淡淡的道:“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为了一个目的,一个希翼,总要经过这些坎坷,适才那些人拼命流血,是为了名声威信,就像我们打鱼的冒着狂风巨浪出海干活,亦是为了生活肚皮,假如每个人都丰衣足食,所望皆能如愿,那么,天下也会太平得多了。”
    胖大的身躯重重的坐下,多肉的面孔上泛起一片迷惘,狐偃罗汉低声说道:“伙计,你要不是天才,就必是个超人,但是,俺老严也不是白活了大半辈子,唉,难道俺当真就能走了眼不成?”
    楚云又啜了一口黄酒,他知道,狐偃罗汉对他的举止谈吐又感到迷惑猜疑了,是的,一个寻常的渔夫,哪有见了如此凄厉的场面尚能这般镇静的?
    狐偃罗汉拍了拍脑袋,喃喃说道:“八十岁老娘真会倒绷了孩儿么?莫非俺这狐狸尚得回一回锅?唉,这位楚非伙汁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是个打鱼出身的啊……”
    楚云忽然双眉一皱,手中竹筷悄然放下,望着狐偃罗汉含有深意的一笑。
    当他笑容尚未舒平,当狐偃罗汉正感愕然之际——
    店门外已响起了一个生冷僵硬的口音:“整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老夫不用再看,严笑天,是你逞的威风吧?老夫等着你出来。”
    语声冷厉,毫无情感,狐偃罗汉双目倏张又阖,一摸肚皮,呵呵笑道:“外面这位仁兄,穷叫个什么劲,你认得俺,俺却不认得你,先报个万儿,待会再亲热一番不迟。”
    门外虽有几盏黝暗晕黄的点点灯光,但黑沉沉的映不出多远,那冷硬的声音又响自夜影中传来:“严笑天,老夫迅雷手康仰山,贱名陋号,谅阁下还不致于陌生吧?”
    狐偃罗汉神色微微一凛,随即高声笑道:“呵呵,康老儿,康五教头,久违了,俺老严这就出来拜谒慈颜。”语声始罢,他急忙压低嗓音道:“楚非伙计,想不到来人竞是那毒心蛇范子文的师父,五雷教第五教头康仰山,这老小子一身所学极为不弱,单打独斗俺尚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过,假如他若有帮手隐伏暗处相助的话,结果就不敢讲了,稍停俺出去后,自会见机行事,若万一情势不妙,你可不必管我,先到龙口域南二十里外的莫家村村口相候,俺定然赶去与你相会……”
    说罢,他起身便往外行去。
    楚云嘴角一抿,沉声道:“千万小心,老兄。”
    狐偃罗汉走出两步,闻声回头一笑,这一笑中,蕴孕着真挚的感激,他一指放在另一张桌上的十锭纹银,道:“伙计,这些银子留一半赔偿店家损失其余的咱们收下了,你好生带着,反正都是五雷教方才拿出来的造孽钱,奶奶的,受之无愧,这叫做‘吃孙喝孙不谢孙’,哈哈!”
    楚云轻轻颔首,门外又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严笑天,莫非阁下还要好朋友亲自入内相请吗?”
    狐偃罗汉向楚云做了一个手式,狂笑一声道:“康老儿,少他娘的大呼小叫,俺老严还会含糊不成?”
    语声随着他的身形掠向门外,这时,偌大的膳厅内,只剩下楚云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向四周一扫,确定没有第二个人隐匿厅内之后,那瘦削的身躯,已如一道流光,神速无匹的泻向膳厅门外。
    片刻后,仅见人影微闪,楚云已悄无声息的站于店门之旁,此刻,他手上尚提着那个随身携带的狭长包裹。
    匿在店门的阴影中,楚云那平素看去并无异样的双瞳,这时竟闪射出两道慑人魂魄的精芒,在黑暗中略一寻视,就发现在七丈外的一幢高大屋宇前,站立着四条人影。
    靠楚云这个方向侧立着的,是狐偃罗汉严笑天,与他正面相对的,则是一个体形瘦,颔下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的枯干老者,在这老人两旁,却分立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黝黑的五旬老人,及另一个鹰目钩鼻,阴沉冷森的白衣老者。
    看目前的情势,似乎异常紧张,四个人俱是保持着高度警觉,谨慎的注意着对方,但是,表面上却又是一派若无其事之状,不是一个久闯江湖的能手,决然体会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楚云看得大多了,也尝试得大多了,他淡然一笑,在一次奇妙得无可言喻的纵掠下,宛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在距离四人不及三丈的一间房屋檐影之下。
    当他拣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站稳身形的时候,狐偃罗汉那豪迈而又狂做的笑声已传人耳内:“我说康世兄,康五教头,你那宝贝徒弟也好,属下的一群废料亦罢,俺老严既然已经揍翻了他们,难道说,还能再叫俺捧个牌位去谢罪么?”
    那站在狐偃罗汉对面的枯瘦老者,正是五雷教的第五教头,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迅雷手康仰山!
    只见他气得干瘪的面孔上涌起一层红晕,花白的山羊胡子直抖,厉色道:“严笑天,阁下不用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之利,须知老夫素来就不吃这一套,今天阁下既然蓄意架梁,我五雷教便奉陪到底!”
    狐偃罗汉严笑天鼻子一耸,皮肉不动的道:“俺老严赤脚的不怕你穿鞋的,江湖上是是非非,本就难下断言,难道只准你徒弟放火,不准俺老严点灯不成?这种新鲜事倒是少见,再说,毒链叟易兄与飞叉圣手吕兄也和俺老严有一面之雅,二位可不能助纣为虐,得堂堂正正的说句公道话,对么?”
    立于康仰山左侧的修长老者,黝黑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怒色,冷然道:“姓严的,五雷教与尊驾素来河井不犯,你做你的无本生意,人家行人家的教规,尊驾却如此辣手,残伤了五雷教如许人众,这种行径岂能为江湖所容?假若不是吕某兄弟随康兄偶而经过龙口,只怕本地的五雷教弟子要叫你个个诛绝了!”
    狐偃罗汉严笑天呵呵一笑,倏而神色一冷,道:“毒链叟易合与你飞叉圣手吕无咎乃结义兄弟,二位并非五雷教之人、自然犯不着趟这浑水,更无庸替康老儿说话,老实说,俺姓严的只要做出一件事,便从来不管其后果如何,更不理有哪些英雄异才为对方撑腰!”
    那一直没有启口,鹰目钩鼻的白衣老者,这时阴沉的一笑,缓缓踏前两步,冷森森的道:“严笑天;你在鲁晋一带,触脚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老夫兄弟早就看你不大顺眼,今天便是没有康兄这档子事,老夫兄弟也要寻你试试身手,看看朋友你作好犯科,到底凭着多大道行。”
    狐偃罗汉了摸那突出的肚皮,细小的眼睛眯起,阴阳怪气的道:“俺说老易啊,你别他娘的臭美了,俺老严独来独去,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多的是,这是俺姓严的出大力换来的,怎么着,你这老小子看着眼红么?”
    迅雷手康仰山额际青筋暴现,双目怒睁,厉吼道:“严笑天,是非曲直,公理黑白,且在手下见真章再说,如此这般徒逞口舌之利,算是哪门子英雄好汉?”
    迅雷手康仰山话声出口,毒链叟易合与拜弟飞叉圣手吕无咎立时各自移出三步,虎视眈眈地,蓄劲以待,空气在刹那间紧张起来。
    狐偃罗汉狂笑一声,大声道:“少在俺老严面前虚张声势,奶奶的,神仙老虎狗,生旦净墨丑,什么角色俺老严不曾见过?什么阵杖俺老严不曾经过?打老婆吓孩子的这一套拿回去唬你们的龟子龟孙或能生效,在俺老严面前却是青楼女碰上空心大佬棺——白夹缠而已!”
    接在他的语尾之后,忽而响起了一叠声苍劲的冷笑,但是,这冷笑之声却并非自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中任何一个口中发出,它是来自另一幢屋字的墙院阴影之下。
    随着冷笑之声,一个身量高大,面如重枣的六旬老者,大步自暗影行出。
    狐偃罗汉细眼倏睁又合,古怪的一笑道:“呵呵,俺道是谁,原来却是威震两河的紫杖震天包洪鸣包老师傅,怎么着,阁下适才笑里含有文章,又隐伏暗处不出,莫非也想与俺老严过不去么?”
    迅雷手康仰山乃五雷教中首要人物之一,在江湖上盛誉久著,与这紫杖镇天包洪呜,及毒链叟易合、飞叉圣手吕无咎等三人素交莫逆,此次四人结伴外出,巧于今日路过龙口,康仰山等人刚刚进入教中分舵,便有属下弟子气急败坏的趋前禀报夜来发生之事,见多识广的迅雷手康仰山略一付度之下,便推测出对方必是那以心黑手辣见称的独脚巨枭狐偃罗汉!
    于是,四人在急切商量一阵之后,便即时率领舵中身手较佳的百余名弟子赶往出事之处,由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明着叫阵,紫杖镇天包洪鸣则指挥那百余名五雷教弟子隐伏暗处,侍机而动。
    此刻,紫杖镇天包洪鸣冷竣的一哼,沉声道:“严笑大,为人行事,都应替别人留一点余地,彼此也可寻阶下台,但是,尊驾手段却未免太强横霸道了些,哼哼,连老夫事外之人,看着亦不能袖手旁观。”
    狐偃罗汉肥胖多肉的面孔一颤,呸了一声,道:“喂,喂,包老儿,闭上你的臭嘴,凭你想教训于俺,还嫌资历不够,奶奶的,既要以众凌寡,却将一番大道理挂在嘴上,俺老严受了欺负还落得个没理,天下的便宜事全教你们占光了,老小子们,来吧,本罗汉恭候挨揍便是!”
    气氛随在狐偃罗汉的话语之后在刹那间变得异常沉重起来,有着血腥似的隐约臀闷——
    悄然立于屋檐阴影下的浪子楚云,早已看清了一切事情的演变,他知道,眼前一场凄厉的血战,只怕在所难免了。
    迅雷手康仰山颔下花白的山羊胡子根根竖起,在极自然的移动下,四人已迅速站成了一个有利的包围形势。
    狐偃罗汉双眸微转,有气无力的伸了一个懒腰,向四人微微龇牙一笑——在他的笑容尚未明显的浮上面孔之际,双臂已似活蛇般暴挥而起,闪光电掣也似地向周围四人连连劈出十七掌!
    迅雷手康仰山大喝一声:“卑鄙!”,身形倏闪,同时反攻出七腿十三掌!
    紫杖镇天包洪鸣沉桩立马,挥掌迎上,在与飞叉圣手吕无咎的共同抵制下,毒链叟易合却阴森森的晃出圈外站立。
    各人的出手俱皆凌厉狠辣,快速无间,几乎不容对方有任何一丝喘息或思考的机会,掌山腿影中,狐偃罗汉已微退两步。
    他狂笑一声,大斜身,急移数步,掌势连绵而起,呼轰不停,招式变幻万千,若一股股连绵不断的骤雨,飞泻向三个强敌身上。
    紫杖镇天包洪鸣断叱半声,奋力攻出十二掌,掌掌雄浑,一气呵成,飞叉圣手吕无咎亦蹈隙而进,抖手三招十四式!
    一连串的肉掌交击声,若正月的花炮般绵密响起,人影猝合又分,三张面孔上有三种截然迥异的表情,但其中却有一点绝对相同——愤怒!
    迅雷手康仰山身形微掠,在他枯瘦的身躯擦过狐偃罗汉之时,反掌倒劈而出,左手五指箕张,俱是击向敌人右肋筋骨之处。
    狐偃罗汉在方才对掌之下,内腑血气已有些微震荡,他这时毫不避让,脚步疾转,双臂倏圈突展,抡向康仰山袭来的手肘关节。
    于是,一声怒叱起处,顷刻间,飞叉圣手吕无咎揉身而上,配合着紫杖镇天的攻势,再度分做两面夹击。
    在四人的环转穿掠中,三十招瞬息而过……狐偃罗汉功力虽然深沉,此刻却有些捉襟见时,难于应付起来,他强咬牙根,油亮泛青的光头,在昏黯的灯光下反映出一片淡淡的汗渍,显然,他已有些疲累了。
    在急出九腿十九掌中,这位独脚巨盗胖大的身形暴闪三步,心中忖道:“眼前这三个老小子,个个功力超绝,强极一时,自己对付一个尚可游刃有余,但是,三人齐上却有些吃他不消,奶奶的,自己有时用的法门已是不大高明,料不到面前这三个老小子比自己更不要面皮……
    又是一片掌影搂头盖到,后面两股指风亦淬然射向背心,狐偃罗汉嘿声吐气,奇妙的一个急旋,滴溜溜的移出五尺之外。
    他张嘴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嘿!嘿!三位充英雄可算充到家了,奶奶的,真难为了你们,这般死皮赖脸是谁琢磨出来的!”
    迅雷手康仰山怒喝一声,双掌翻飞如迅雷惊电,招招相连,式式不断,疾风暴雨般猛攻而上,紫杖镇天包洪鸣豁然大笑,腿扫指戮,掌劈时撞,几乎不分先后的自另一个角度挟击而至。
    狐偃罗汉严笑天面孔血红,细眼怒睁,身形倏升又降,急挪快闪,险险躲过二人这甚具威力的攻势,而飞叉圣手吕无咎又适时突袭而至,掌缘切向狐偃罗汉肩头。
    时间是迫切的,而这三位武林高手所发出的力量又都是集中在一个焦点,甚难令人闪躲,狐偃罗汉一口大气尚未喘息过来,一片锐风,又已压向肩头,他心中暴怒之下,不假思索的大吼一声,双腿钉立如山,上半身竞硬生生的转过一半,两掌亦自胸前猛推而出。
    罡烈的劲风呼轰排涌,如浪似涛,吓得飞叉圣手吕无咎低呼一声,慌忙缩掌跃退。
    狐偃罗汉纵声连笑,掌势不断翻劈,劲气恢宏,飞沙走石,威力慑人已极。
    这正是他最适宜于硬拼硬拆的绝活之一:“拔山三连环”!
    迅雷手康仰山枯槁的面孔上,显示着前所未见的愤怒,他快步移上位置,电光石火般迎上一十六掌,仿若天际迅雷,震魂动魄!
    劲风四溢,气流回荡,巨响暴鸣不止,迅雷手康仰山脚步歪斜的退出三步,狐偃罗汉亦大汗如注,喘息连声,二人都在彼此所发出的内家重手法之下,各自吃亏不小,但是,康仰山却似乎更逊一筹。
    但是,在紫杖镇天包洪鸣与飞叉圣手吕无咎的急袭快攻之下,却使迅雷手康仰山得到一个稍微喘息的机会,而狐偃罗汉反倒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了。
    战况又在刹那间转为剧烈,双方没有任何人稍存慈悲,掌腿所指,尽是敌人致命所在,狠辣歹毒,可谓达于极点。
    天空是深沉的,深沉里有着翳闷的黑暗,黑暗中却含蕴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在人影纵横腾挪,掌腿飞闪击打之下,喝声如雷,喘息吁吁,而火焰射自八只眼睛,仇恨浮现在四张凌厉面孔上,火焰及仇恨,皆在各人强有力的交击下尽情发挥,残酷、疯狂,加上萧煞!
    于是,又过了四十余招。
    站立在屋檐下的楚云,嘴角抿成一道优美而坚毅的弧线,将他那轮廊鲜明的面孔上陪衬得更为深沉,他没有一丝表情,但是,那双清澈得有如一泓清水的眸子中,却隐射着寒冽逼人的光芒。
    场中的激战仍自不休,迅雷手康仰山在同伴的翼护之下早已重新加入战圈,更形拼命的攻向敌人。
    而毒链叟易合却依然阴恻恻的独立一偶,面孔平板而木纳,他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场中战况,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他为何不加入拼斗呢?这不是一件令人纳罕的事么?
    其实,这道理是十分简易的,狐偃罗汉心中更是雪亮,他知道,毒链叟易合为人最是刁滑好狡,在激战中他独立阵外、乃是欲伺机而动,寻隙下手,不是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不仅是指别的事而言,拼斗交手更是如此啊。
    一声如焦雷也似的大喝中,狐偃罗汉骤展绝学:“矗立九狱”“拔山移鼎”“百步摧山”,一连三招十一式,合为一次施出!
    迅雷手康仰山十五掌紧接迎上,紫杖镇天包洪鸣脚步倒旋,修出六掌五腿,戮蹴敌人中盘十大要穴,飞叉圣手却移身挪位,运足“小天星”掌力,印向对方胸腹!
    狐偃罗汉招式怒出,在三名强敌合力反攻之下,又无可奈何的退跃两尺,他顾不得抹拭额际的汗水,拉开嗓子大吼:“他奶奶的这就叫手下见真章?双掌分强弱?简直是一窝杂碎,易老鬼,你老小子也不用像个龟孙似的缩在一旁想捡便宜,来呀,侍俺——”
    一条蟒蛇似的链影猝而卷至,没有半声招呼,只有“哗啦啦”的暴响,同时接住了狐偃罗汉的语尾!
    狐偃罗汉双臂猛抖,险极的擦着链影闪过,但是,那条链影却在微一伸缩间,又似一条乌龙般挟在三股劲力中猛然袭到!
    毒链叟易合那阴森森的语声随之响起道:“严笑天,老夫便了却你这番心愿!”
    -------------
   

举报

八、狐飞九天奇技初展
    由于毒链叟易合的加入,狐偃罗汉顿时感到周遭的压力更形沉重,沉重的有些使他几乎承受不住。
    在顷刻间,一声裂帛也似的厉啸出自狐偃罗汉口中,但听得一阵骨节密响起处,那胖大的身躯竟然奇异的暴缩三尺,像煞一个急骤滚动的肉球。
    于是,链影与掌力,腿势及拳风,均在交叉互织中呼啸而过,而这些劲力之间的空隙,却是微小得惊人啊!
    狐偃罗汉秘藏不露的“御骨术”适才使出,身形已窜出三步,左掌猛劈紫杖镇天包洪鸣,右手倏扣迅雷手康仰山肩肿主筋,双腿却霍然分开,踢向正待再度进身的毒链叟易合与飞叉圣手吕无咎!
    数声怒吼同时响起,迅雷手康仰山急退一步,厉声道:“三位兄台,点子辣手,吾等便毒他一遭吧!”
    狐偃罗汉望着被自己震退的紫杖镇天等三人,又攻出十一掌,狂笑道:“吼他奶奶个什么玩意?尚未到归位时刻,此际报丧为时还嫌早哩!”
    蓦地——
    紫杖镇天修伟的身躯往左一抛,紧接着一个大翻身,一根粗约鸭蛋般的紫色膝杖横扫而到,紫杖上微闪着莹莹光华,在夜色中有如一溜芒尾。
    狐偃罗汉撒步急掠,一声喝叱随之而起,三道寒芒已在连串“哗啦啦”震响中袭至身前!
    迅雷手康仰山厉吼一声,双臂猝然涨大一借,以极小却极快的振动,几乎迅捷得不易察觉的劈出十九掌,劲力澎湃如山崩海啸,隐隐含有风雷之声,“迅雷手”之名,果然当之无愧。
    这正是康仰山的成名绝技:“密雷十九极”。
    浩大的威力组合成一片凌厉的网墙,仿佛怒海翻腾般,滚滚涌同狐偃罗汉!
    四人皆为武林中一流高手,联手出击之下,效果之恢宏自是非同小可,更何况,其中有三人已抽出兵器!
    狐偃罗汉双目尽赤,肉球似的身躯在风车一般急转下,有如西天倏现的电火,一道明灿夺目的金虹已突然自他手中射出!
    黑夜中迸溅出无数火花,一连串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三道寒芒亦有如长空的殒石般飞出四丈之外。
    在十分危急中,狐偃罗汉已不得不使出他多年不用的兵器:“金狐尾”,亦幸亏如此,才挽回了这一浩劫。
    冷汗自他额角涔涔淌下,但是,当第一颗汗珠尚未渗进泥土的时候,他手中这柄长约五尺,可柔可刚、顶端为纯钢雕做成矛形的带状兵刃,已似层层的密云般狂厉的聚成一圈圈光弧,向面前的敌人疾速攻去。
    迅雷手康仰山惊呼一声,悍不畏死的闪拒还攻,紫杖镇天却纵身飞起,杖影自空中笔直置落。
    飞又圣手吕无咎半声不响,猛可一个“双抛手”,又是四只尺许长短的银色钢叉,映射着刺目的寒光,分作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到。
    在这些快速而狠辣的反击中,毒链叟易合却似鬼魅般悄然乘隙飘进,不用兵器,以右掌食中二指,猛戳敌人脑后“百汇穴”!
    狐偃罗汉手中金狐尾舞成一片明耀灿闪的光墙,将身侧严密的守住,左掌却硬生生的向后推出,迎往那股袭来的锐风。
    于是——
    惊叱、怒骂、暴响,夹杂着混绞的光影乱成一片,狐偃罗汉大汗淋漓,喘息如牛的跄踉出五步,望着眼前四名分身闪掠的敌人大笑。
    他仓促的抹了一把汗水,嘶声道:“奶奶的,今夜咱们都有得乐子了,老小子们,看来四位也不太好受吧?”
    紫杖镇天包洪鸣脚尖一点地面,霍然倒掠而回,手中紫杖起若天瀑倒悬,隼利无匹的攻出一十三丈。
    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不及调息,纷纷反扑,在狐偃罗汉的极力抗拒之下,又展开了另一场更为惨厉的激战。
    悄然立于暗处的楚云,深遂的瞳孔中闪射着一股湛湛的异采,他双眸凝注,心中暗忖道:“看目前情形,这迅雷手康仰山等四人功力之高,几乎并不逊于狐偃罗汉多少,假若以一对一,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会是狐偃罗汉的对手,但如今四人齐上,结果自会截然不同,狐偃罗汉竞能在四人联手之下,抗拒了百余招之多,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不过,只怕他不会再支撑三十招以上……”
    想到这里,楚云不由全身一震,嘴角痉挛了一下:“天啊,目前交手的五人,可说全是武林中煊赫一时的高手,自己竟能看出他们功力之间的深浅,而且不但如此,更能分析出战况的发展及得失,莫非……莫非自己目前的武功竟然超出五人之上?啊,这真是自己往昔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其实,楚云一身所学,原已不弱,他在受到黄河口那次几乎致命的打击后,对自己昔日痛下苦心所练成的武功,便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股悲哀与失望的观念,不是么,他竟然未能在对方六个并不能算是顶尖角色的追袭下获得全胜,虽然,他在渤海回魂岛密室,又幸运的习得了一些秘学,但是,他却从未以这些武功与人交手过招,是而,他此际功力的深浅,连他自己亦不十分清楚。
    此时场中的拼斗更形厉烈了,眼看着鲜血就快迸现。
    楚云目前紧紧的注视着斗场,他让思潮在此刻冻结,因为,他知道目前已是紧要关头,丝毫也松懈不得的,于是,他无形中将自己的精神也投入这场争斗中:“唔,狐偃罗汉兵器以真力点出,分戳四敌咽喉,以进为退,是为上者,不过,他左掌若再斜劈一寸,便可伤到迅雷手了……紫杖镇天这招‘万马奔雷’用得极具火候,但是假如换了我,以一招回魂岛上所习的‘太阳掌’法首式‘旭阳初升’,定可立时将他反震而回……嗯,可惜,飞叉圣手贪功大切,如果他展出的十三掌再多加一掌,狐偃罗汉便要不免……了,狐偃罗汉这一记‘弓云腿’出的正是时候,毒链叟的铁环链却因肘部用力不均而偏了……”
    他仿佛已真实的处身在这场风暴中,而又同时兼顾到这五名高手的进攻退拒,喜悦的火花在他双目中闪射,情绪不可抑制的激动着,是的,他已确切的明白了自己目前的武功已到了一个什么境界,而这境界又是多么的充满了美妙与奇异啊!
    “老天,我……我的功力难道竟已精进至此?的确已可使自己看得起自己了么?啊,冥冥中若有主宰,这位神奇的主宰已赐予我太多,太多了……”
    楚云痴迷的默立着一动不动,没有激奋,没有赞叹,但是,从他面孔上流露出来的,真诚而感激的神色,却百倍,千倍于那些表面的显示。
    四周像是空寂了,但是——
    焦雷也似的喝声,倏忽又如利锥一样穿进楚云耳膜,他全身惊然一震,目光急扫斗场。
    这时,狐偃罗汉正马步虚浮的退出三步,毒链叟易合却如一头大鸟般腾升空中。
    时间是短促的,狐偃罗汉大口喘息一声,高叫道:“老小子们,俺老严总要找两个垫棺材的!”
    毒链叟在空中的身形略一盘旋,狐偃罗汉已电光石火般与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互拆了四招七式,同时磕飞两柄来势劲疾的钢叉。
    于是,狐偃罗汉更加面红气浮,转动迟滞。
    毒链叟易合觑准时机,阴恻恻的冷笑一声,那一条粗似儿臂,以淬毒铁环相连的沉重兵刃,己在几声惊天动地的暴响中,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劈向狐偃罗汉天灵!
    铁链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啸声,像煞一条突然自夜空伸出的魔手,骤然抓向它的目的物。
    同时,两片劲风,一轮杖影,六柄锋利的而雄浑的钢叉,亦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袭到!
    狐偃罗汉狂吼一声,缩小的身躯蓦然暴长,手中“金狐尾”,划出一道丈许方圆的长弧,圆弧中精芒点点,眩人神目,在一闪耀问,竟似银河中的群星,猝然飞射向空中的毒链叟易合!
    金色的弧光汹涌着嘶嘶劲气,灿烂已极,也惊人已极!
    这是狐偃罗汉“金狐尾”中双绝之一:“金狐朝日”!
    狐偃罗汉眼球似欲夺眶而出,面孔更是愤怒而涨成一片紫红,但是,他心中雪亮,这招“金狐朝日”虽然威力浩大,在此时此情,却只是暂时拦开迅雷手等三人的夹击,而与悬身空中的毒链叟易合同归于尽!
    不错,时间是最残酷的证明,没有人能使它延长,亦无人能使它缩短:当狐偃罗汉的“金狐尾”洞穿毒链手的胸膛时,也正是毒链叟的沉重铁链击碎他天灵盖的时候!
    血液几乎同时在五人体内凝结,但攻势未停,狐偃罗汉望着空中毒链叟那因极度惊惧而扭曲的面孔,不由奇异的龇牙一笑,他知道,日后只怕再也没有笑的机会了一劲风挟着锐啸,金芒与链影迅速地接近彼此的躯体,死神的狰狞面目在冥冥中浮现,但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中,狐偃罗汉骤觉耳旁一丝风声电划而至,眼看已砸至头顶的链影,竟蓦然荡开一尺,在他尚未来得及惊异之时,金虹倏闪,手中微震,那锋利无匹的矛形尖锥,已洞穿了毒链叟的胸膛!
    血雨如泉涌般洒落,迅雷手等三人的攻势将狐偃罗汉撞出七尺之外,毒链叟的尸体与他拜弟被击飞的银叉同时摔落尘埃。
    一声惨厉的号叫嘶哑的响起:“严笑天,——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天啊,你竞杀死了易老大……”
    迅雷手康仰山面色惨白,浑身轻颤,他一言不发,身形电闪而上,抖手便是十七掌,倾足全身功力,劈向正摇晃不已的狐偃罗汉!
    一个修伟的身躯亦如旋风般急卷而到,杖影如山盖下,紫光泛闪不止,紫杖镇天包洪鸣也怒极含忿而到。
    狐偃罗汉气浮力虚的勉强迎上,交手之下,又被震退三步,倏然间,一柄较适才体积为大的银色钢叉,竟含着无比的真力,以匪夷所思的来势袭到!
    这正是那悲痛逾恒的飞叉圣手吕无咎,在悲愤之下,拼力施为的飞叉绝技:“一流穿天”!而这又是他随身携带的银叉中,威力最大的“母叉”!
    狐偃罗汉早已疲惫不堪,他骤觉劲风袭体,在他目前的情形来说,欲要闪躲,却是有些心疲力绌了!
    但是,一个习武的人,在成名之时,往往是经过极多的磨硕与经验,尤其是在生与死的边缘上,更有着远胜常人的挣扎力量,狐偃罗汉惊怒之中,单脚拄地,双臂奋力向外一抛—
    —“嘶”的一声暴响,他肩头已被那柄来势强劲的银叉划破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漕!
    破碎的衣衫随风飘舞,没有第二个思索,狐偃罗汉手中的那柄“金狐尾”已似闪电般猝射而出!
    夜空中闪过一道悦目的金虹,两条人影急遽飞掠,一溜紫光紧紧跟随金虹之后,似欲将它击落,但是,事情是发生得如此突然,几乎不及瞬息,一声凄长的嚎叫已蓦然响起!
    飞叉圣手估不到狐偃罗汉竞会抖手射出兵器,来势又绝不在他适才发出的银叉之下,而在这仅仅不及七尺之遥的短短距离中,却怎能使他劳累的体力再度有效的避让呢?
    金狐尾锋利的矛尖此刻已透穿他的右胯,四周肌肉回被挤坏而肿胀起来,以金丝绞合赤铜制成的这柄怪异兵器,在夜色中闪泛着生冷的光彩,好像是一个讽刺。
    飞叉圣手吕无咎坐倒地上,双手捧着右腿,黝黑的面孔竟变得煞白一片,刺骨的痛苦使得他额角的汗水不断的淌下,全身更且颤抖不已……
    迅雷手康仰山及紫杖镇天包洪鸣二人虽然知道飞叉圣手在极度悲戚之下,只怕不易躲过敌人的全力一击,但是,他们虽曾想倾力拦阻那柄飞射而出的“金狐尾”,却又彻底的失败了!
    二人俱不由羞愤交集地怔在当地,忽然,迅雷手康仰山倏而转身,却发现狐偃罗汉已一摇三摆的行出四丈开外。
    这一位五雷教的首要人物,不由咬牙切齿在厉声大叫:“严笑天,血债誓必用血来偿还,今夜我们总要去掉一个,你有一分骨气,便与老夫拼斗到底!”
    狐偃罗汉严笑天古怪的回头一哂,单臂猛挥,已掠出三丈,呵呵大笑道:“别他奶奶的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了,俺老严做生意从不蚀本,似大教头这般无上法门,俺老严尚属少见,死皮再加上活赖,呵呵,三位放心,俺老严迟早会寻上三位,连本带利算清这笔滥污帐!”
    说话间,胖大的身躯又已射出五丈之远,迅雷手康仰山等二人武功原来便逊于狐偃罗汉一筹,加以起步较迟,又同在久战力疲之下,如何能追赶得上?
    紫杖镇天包洪鸣气得双目暴睁,大骂道:“姓严的,你便当真如此卑鄙么?有种的便回头再战一场,别忘了,你的兵器尚留在老夫这边呢!”
    狐偃罗汉严笑天在夜色中嘲弄的狂声宏笑道:“包老儿,俺老严无本生意做多了,从来只会占人家便宜,你老小子倒想给俺老严装傻卖乖?奶奶的,以四打一,这种妙事谁都爱干,少他娘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了,咱们是城皇庙的鼓槌,跑不了你,也走不了我,等着瞧吧,俺老严的金狐尾暂时寄存一下,总有一天要你屈膝奉还!”
    笑骂声在夜空中飘荡,逐渐摇曳而去,终于远了……
    迅雷手康仰山与紫杖镇天二人又追出一段距离,眼看敌人身影渐渺,追赶不及方始颓然而返。
    紫杖镇天包洪鸣拖着沉重的步子,无精打采的与迅雷手康仰山并肩行着,沉默了片刻,他低缓的说道:“康兄,严笑天这老匹夫,一身所学果然不弱,今夜让他逃去,只怕吾等日后难得安宁了。”
    迅雷手康仰山干瘪的面孔有如罩了一层寒霜,他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紫杖镇天凝眸望着手中兵器泛闪的莹莹光华,摇头叹道:“说也奇怪,严笑天,在吾等适才合力一击之下,真尚能安然躲过,更将自空中扑下的易兄伤在当地、在那种情势之中,依兄弟判断,他是绝对逃不出去的,但是,唉,不料他竟然能安全出困……”
    康仰山颔下的山羊胡子无风自动,他强行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恨声道:“罢了,就算他严笑天生就了三头六臂,技艺惊人,我康仰山亦绝然不会将他放过,只要老夫一息尚存,便是天涯海角,亦要寻他拼个死活!”
    紫杖镇天包洪鸣望着康仰山那副咬牙切齿的怨毒之状,不由暗里打了个寒懔,强颜笑道:“这个自然,莫道还有易兄及吕兄的这笔血债,便是严老匹夫对贵教弟子所施的辣手,也由不得老夫袖手旁观啊!”
    二人在静寂中加快了脚步,迅雷手康仰山此时心中的怒恨是无以复加的,但他尽量的按捺着没有发作,虽然,今夜他们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尽了人,可是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自己的尊严面子,其实,此刻吆喝叫骂,又济得了什么事呢?只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片刻间,二人已来到方才激战之处,迅雷手康仰山急忙掠到飞叉圣手吕无咎身前,关切逾恒的道:“吕兄,老夫无能,以至牵累贤昆仲落得如今的遭遇,实感汗颜已极,吕兄伤势有无大碍?唉,老夫恨不能生啖活吞严笑天这狗贼!”
    飞叉圣手吕无咎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神情萎糜而颓唐,他半躺在地上,嘴唇嗡合了几次,低哑的道:“康兄……易老大,他?”
    康仰山脸上浮起一层羞惭与悲哀的表情,颤着嗓子道:“易兄已丧在严笑天手中,吕兄且请节哀自重,今后五雷教自老夫以下,必与严笑天这匹夫誓不两立,不取下他项上人头以奠易兄,决不甘休!”
    飞叉圣手吕无咎浑身抽搐,裹而挺身欲起,口中嘶声厉吼:“严笑天,你在哪里?是汉子就滚出来,吕无咎和你拼个生死存亡,易老大,你英灵不远;睁大眼睛看着为弟的给你报仇啊!”
    声声凄厉刺耳,有如鬼嚎狼晦,听得康仰山等二人毛骨惊然。
    紫杖镇天包洪鸣急上两步,强扶飞叉圣手坐起,他知道,这位以飞叉绝技扬名一时的挚友,已因悲痛过甚而心神迷乱了。
    迅雷手康仰山连忙一边在飞叉圣手胸前用力按揉,一边和声安慰道:“吕兄,你现在伤势十分严重,尚请冷静疗养,万勿悲愤过甚,今夜之事,总有连本讨还的一天!”
    紫杖镇天早已自身边拿出了金创药,但是,当他蹲下身来撕开飞叉圣手裤沿的时候,却不申得面色一变:
    那柄金狐尾是如此紧密的嵌在飞叉圣手大腿肌肉之内,虽然透穿而过,却仅有少许破皮时的血渍,若要上药包扎,却必然将这柄金狐尾拔出,然而,拔出金狐尾的巨大痛苦,飞叉圣手能否忍受却大有问题,他此刻已是那么衰弱了啊!
    紫杖镇天望着金狐尾四周被挤坏肿胀成紫色的肌肤发怔,束手无策,不知所措。
    迅雷手康仰山亦已发觉,但是,他目前又有什么办法呢忽然——
    夜影中响起一阵清朗的笑声有如金钟玉磬,慑人魂魄。
    二人急忙跃起身来,凝神戒备,只见一个瘦削但却强健的身影,已神鬼不觉的飘至两人身前三丈之处。
    “什么人?站住!”迅雷手康仰山嗔目大喝,同时双掌交于胸前。
    紫杖镇天亦急忙拿起置于身侧的紫色膝仗,严阵以待,二人的四道目光,尖锐的移向来人面上,但是,他们却不由暗自一凛!
    原来,这身法诡异惊人的怪客,却穿着一件土黄衫裤,面孔上更蒙着一方手帕,只露出一对深逮而澄亮的眼睛!
    迅雷手康仰山目光向周遭一瞥,冷厉的道:“朋友,莫非阁下与五雷教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趁着此刻来下井石么?”
    那蒙面人——正是隐身暗处已久的楚云,他此刻微微一笑,深沉的道:“尊驾眼皮子未免撩得太低了,在下尚不屑为这卑鄙之举,嗯,倒是尊驾等四人适才表演的那一幕,透着太窝囊呢!”
    紫杖镇天包洪鸣踏上一步,宏声道:“朋友,嘴皮子上且请积点阴德,想朋友你也是道上同源,不论阁下来意如何,真面目大可见示,如此隐秘,不显着有些鬼崇与小家子气么?”
    楚云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但是,只这对眼睛就足够慑人的了,他眸中倏而闪射出两道强烈得似有形之物的精芒,脚步缓缓移近三尺。
    迅雷手康仰山等二人不由自主的连退两步,不错,对方的眼神是如此尖利夺魄,灿耀的光辉更是二人生平所仅见!
    空气仿佛在刹那之间凝结了一般,静默得没有一点声自楚云缓缓开日:“现在,不要耽误时间,狐偃罗汉的兵刃,请恕在下代为取回——”
    迅雷手康仰山惊怒交加,吼道:“朋友,你当老夫等全是石塑之人了么?任由你随意而为?朋友,你也未免太跋扈了!”
    楚云冷冷一笑,道:“目前,尊驾立于在下身前两丈七尺,那位包老英雄则环护于飞叉圣手侧旁五尺三寸之处,以尊驾的功力,大约可以即时移上位置截击在下,包老英雄手中紫滕杖长有六尺左右,更能在瞬息间遮罩将飞叉圣手整个身躯护于其内,而紫滕杖每杖挥扫的空隙约有半寸,亦即是说:能在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内扫出九十六杖。”
    他说到这里,望着二人惊震的神色一哂,又道:“在此等情势之下,嗯,不才却要飞身夺走那柄金狐尾,二位相信么?”
    迅雷手康仰山暗中吸了一口冷气,嘴角微微抽搐,但是,他却不敢说话分神,更加小心戒备起来。
    紫杖镇天包洪鸣心中十分不服,面孔上也随即露出一股鄙夷之色,然而就在此刻——
    楚云蓦然低喝道:“得罪了!”
    迅雷手康仰山狂吼一声,电闪雷轰般奋力劈出二十一掌,掌掌连贯,一气呵成,紫杖镇天虎目暴睁,紫滕杖有如天瀑倒悬,绵密连连,瞬息间展出十杖,掌山杖影,几乎布成一张毫无空隙的劲网,罡气横溢,惊人之极!
    但是,当二人的掌势杖风使出之后,明明眼看沾到那条闪进的人影身上,却又似一个幽灵似的虚飘而过,没有半点实在的感觉!
    于是,当楚云第一个字出口之时,他身形闪进,当第三个字出口以后,一声尖厉的长嚎随着一股血箭同时扬起,在几乎不分先后的时间内,他已冷然卓立原地,手中,竞赫然握着那柄金光灿然的金狐尾!
    此刻,他表面虽然平静沉着,内心却激奋无比,因为,他首度施出回魂岛密室中所习的绝技——“魂游一丝’,而竟然获得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奇效,在对方狂猛的招式中,在两个武林一流高手的全力截击之下,他却能安洋而洒脱的进退自如,就好似漫步在平坦的大道上一样,这是多么令他雀跃的事实啊!
    不错,当一个人恢复自信之时,也即是等于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花,生命虽然是蓬勃而多彩多姿的,但是,却须有一种力量在支撑,这种力量,便是坚强的自我信赖!
    迅雷手康仰山此刻已如遭了雷殛一般怔在当地,木然不动,紫杖镇天亦张口结舌,莫明所以,是的,在他们数十年的生命中,在他们成名江湖以来,尚没有看见过一个“人”会有如此诡异超绝的身法!
    楚云缓缓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沉声道:“二位,血流多了会虚脱而死,这纸包内的红色粉未,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可即予飞叉圣手疗伤,休要妄加猜疑,在下不会在这上面暗施手脚的,二位大约知道,在下若与二位及飞叉圣手结怨,根本就用不着转这么大的弯子!”
    他轻轻将纸包置于地上,目光微转,似笑非笑的道:“康大教头,尊驾隐伏暗处的手下弟子,可以命令他们出来,屏息如寂,不敢稍动的滋味是不太好受的,假如,尊驾曾经谕示他们不可现身出手,那么,尊驾是做对了,这近百条大汉,实在尚须多加训练呢!”
    迅雷手康仰山听得面上倏红倏白,哑口无言,以对方的功力,他知道,再上去也是白饶。
    紫杖镇天到底年纪大些,他壮着胆子问道:“朋友,老夫现下也没有别的可说,却不知尊姓大名可否示?”
    楚云炯然的目光向紫杖镇天冷冷一瞥,淡漠的道:“见面何须知名,到你该知道在下名号的时候,你自然便会知道。”
    他悠然抬头一望天色,徐徐的道:“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在迅雷手及紫杖镇天二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条有如惊虹般的身影,已似夜空中的一颗流星般倏然而逝。
    这经过的事实,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一点残印,除了两声浩叹及飞叉圣手肌肤内旧泅而出的鲜血!
    翳闷,在空气中扩展,窘迫,在二人的面孔上浮现,而羞惭却超乎一切的浸蚀着这两位名盛一时的武林高手。
    半晌——
    迅雷手康仰山始惊然一震嗔目大吼道:“狗娘养的王八羔子,还不快些滚出来听候调遣,都瘟在角落里抱鸡么?妈的,全是些饭桶!”
    紫杖镇天神色十分尴尬,匆匆过去拾起地下的纸包,急步行至飞叉圣手身边,他心中十分清楚,隐伏暗中不敢现身的百来名五雷教下弟子,未曾听得康仰山呼唤固然不敢造次,若说他们早已为这场激斗吓破了胆亦未尝不可,老实说,在这种情势之下,便是要他们出来助战,除了增加累赘,多伤一些人命之外,还会再有什么好处呢?
    -------------
   

举报

九、完璧归赵三战绝魂
    龙口域南二十里处。
    一片稀而简陋的房舍,零散的点缀在一望无垠吁陌纵横的田地中,这是一个小小的农庄——黄家村。
    四更将尽,天空黑得像墨一般,大地俱是一片静寂,一条不甚宽敞的黄土道路,婉蜒在黄家村村前,路的旁边,有一棵高大而茂密的白杨树。
    这时,在树下,立着一个胖大的人影,他斜倚树干,气喘吁吁,好似刚刚拼命赶过一段路程。
    不错,他正是我们熟悉的狐偃罗汉严笑天。
    喘息了片刻,狐偃罗汉拉起衣角擦拭一下面颊上的汗水,他左肩上的伤口,已用撕裂的衣袖包扎妥当,但仍兔不了隐隐生痛,十分碍事。
    望了望天色,他伸出舌头敌了舐干裂的嘴唇,喃喃自语道:“奇怪,打了这么久的架,楚非那伙计便是爬也该爬到了,怎的如今尚不见他来?莫非他迷失了路途?不会啊,龙口域南二十里,便只有这么个黄家村,十分易寻,他又不是三岁幼童……”
    嘀咕了一阵,他觉得有些疲困,不由自主的伸了懒腰,于是不觉中触动了左肩的伤口,痛得他龇牙裂嘴,好一付德行。
    “奶奶的,吕无咎这老小子端的心黑手辣,俺肩头这一记飞叉刮肉,恐怕至少是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收口,呸!”
    狐偃罗汉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仿佛欲发泄一下心头火气:“嘿嘿,俺老严的肉虽然又粗又黑,却也不是轻易刮得的,他给老子一记飞又刮肉,老子给他一招狐尾钻骨,礼尚往来,两不吃亏,呵呵,不过只怕吕无咎那老小子,有若头吃了……”
    他想到这里,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又警觉的随即停止,目光再度向来路张望。
    “咦,怎的楚非伙计还不来,老实说,俺对他好似特别有缘,自第一眼起,便打心眼里的喜欢这小伙子,啧,啧,他好似有一股别人所没有的气质与风范,洒脱、沉稳、精悍、聪慧,隐约间,更散发着一股无形的雍容与威仪,但是,他却说是打鱼出身,唉,打鱼的会出这么一号人物?那除非是海龙王的女婿……”
    想着,他忽然全身一震:“不好,楚非伙计会不会被五雷教的那些杂碎擒去?那些小子们发起熊来,什么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楚非伙计虽然年轻力壮,却不懂什么把式,而且,那些五雷教的小子们见过他和俺在一起,在时间上,此刻他也该早来了哇!”
    狐偃罗汉的光头又渗出油光,始才擦干的汗渍复自毛孔中浸出,他习惯的向腰问一摸,双目倏睁:“糟透!俺那老相好的兵器金狐尾尚留在那几个老小子手里,唉,当时也太冲动了些,这柄家伙随身跟了俺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失落在外,丢了兵器不打紧,面皮却丢他不起,何况,现在他娘的左臂又不争气,又要赶快去找楚非伙计的踪迹,丘器不在手,未免总有点别扭!”
    他狠狠一跺脚,自语道:“去他个猴的,了不起再拼个鸡飞狗跳墙,楚非伙计性命要紧!”
    这位鲁晋一带威名久著的独脚巨枭,略一抄扎衣衫,便待起步,而正当此刻——
    他眼前微觉一晃,连忙转目瞧去,一条淡淡的人影,有如鬼魅般自来路闪到眼前,身法之快,无可言喻!
    狐偃罗汉心头一震,尚未及开口,一条金芒辉耀的物体已若惊雷骇电般射到!
    于是,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移身闪躲之前,“砰”的一声暴响,那金色物体竟深深地嵌入白杨树中,距头顶至多不及三寸!
    当狐偃罗汉急急转头找寻那条人影之时,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像煞一缕轻烟,在冥淼中消散,飘向虚无。
    自那人影现身时起,继而金芒射出,嵌入树干之内,再到人影消失,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分不出先后,但是,此刻,一切荡然寂静,只有树杠摇晃,夜风轻拂,好似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
    狐偃罗汉又仔细地向四周环视,半晌,他才转头往树干望去,这一看,不由惊得他“啊”了一声,脱口道:“乖乖,俺的老伴儿!”
    不是么,那深深插在白杨树内的金色物体,果然正是他的随身兵器——金狐尾!
    五尺长短的兵刃,这时却只留下了两尺多长在树皮外面,适才那来人手劲之强,可想而知!
    狐偃罗汉惊惊的又向周遭一瞥,抹了抹眉心冷汗,暗忖道:“这是什么身法?他奶奶的真是快速得叫人心惊胆颤,俺老严纵横江湖数十年,还没有看见过此等邪门,救命活菩萨,这人若是与俺老严有仇,只凭他适才丢掷兵器的雄浑手劲,俺这出了名的老狐狸准得归道山了……”
    他猜疑惊惶了一阵,猛一拍自己脑袋,便欲伸手拔取兵器,但是,远处一阵紧密的步履声响,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亦在此刻遥遥传入耳内!
    狐偃罗汉急忙回首望去,婉蜒的黄土路上,已现出一个提着狭长包裹的人影来。
    这人影甫始进入他的瞳孔,他不由欢悦的大叫道:“楚非伙计,哥们,你可急坏俺老严了,怎么回事啊,到现在才来?”
    这人影果然正是楚云,他故意出声喘息,高一脚低一脚,像是疲惫不堪一般,跄踉循声而到。
    狐偃罗汉关注的急步上前,扶住楚云坐下休息,边笑道:“真是窝囊,年纪轻轻地,跑了这几步路便上气不接下气,想当年俺闯字号的时候,一天穷跑三数百里地也连眉头都不皱,照样吃喝玩乐,样样来得!”
    楚云双手揉着脚踝,喘息着道:“严兄,我怎能同你比?若不是在路上遇见两个赶活的庄稼人,只怕到现在还摸不清方向呢,不过,累你久候,我心中十分不安……”
    狐偃罗汉呵呵一笑,大概是笑得太厉害,又牵动了伤口,他哼了一声,骂道:“奶奶的,吕无咎这老王八羔子……”
    楚云故作不解,惑然道:“严兄,你打胜了吧?”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道:“这个自然,你怎么晓得俺打胜了仗?”
    楚云淡然一哂,道:“若你打败了仗,此刻你便不会站在这里了,是么?”
    狐偃罗汉用力颔首,道:“对极了,伙计,你有时说的话十分简单,道理也很明显,但是,若你不说出来俺便难得想起,今夜俺老严以一打四,揍得对方鼻塌嘴歪,毒链叟易合到阎王殿上称字道号去了,他那拜弟飞叉圣手吕无咎,亦吃俺以金狐尾赏了一记‘狐尾钻骨’,只怕现下还在哼卿呢!”
    楚云暗自轻笑,又道:“那么,五雷教那叫什么山的老儿呢?”
    狐偃罗汉正色道:“老实说,今夜俺能突围至此,实是侥幸,迅雷手康仰山等四人,无一不是功力深沉,老好巨滑之辈,俺虽然将对方打死一个,伤了一个,自己肩头却也挨了一记飞叉,而且,若非暗中有能人相助,只怕这条老命也早到了他奶奶的极乐西天了。”
    楚云故意问道:“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呢?”
    狐偃罗汉浩叹一声,道:“俺老严自十六岁闯江湖,至今已逾三十余年,什么红眉毛绿眼睛的角色都曾见过,今夜可算开了眼界啦,在俺正打算与那毒链叟同归于尽之际,忽然自右方暗处射来一粒石子,竞奇准无比的将对方那沉重逾恒的铁链震出一尺多远!因此,整个情势就不同啦,俺不但未曾与毒链叟做同命鸳鸯,更急毛蹿火的送了他的终,而且这暗助于俺之人,功力之高,几乎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可惜俺未见此人庐山真面目,否则,定要以诚相谢,觅期以报,这乃是救命大恩啊,俺老严自来与人无恩无怨,却不想会承人之恩,竟又不知此人为谁……”
    他说到后面,虽然字句通俗,口气问却异常恳切,多肉的面孔上,更是一片感激与真挚的神色。
    江湖上的草莽英豪,大多未曾习文启蒙,但是,他们却有着忠义的节操,坦诚的性格,炽热而豪迈的情感,而且,恩怨分明,丝毫不苟。
    这时,楚云双目发亮,深刻而含有寓意的道:“严兄,你大可安心释怀,那助你之人虽然不在眼前,但他定然会猜想到你的心意,他一定会了解你的。”
    狐偃罗汉低首沉思,半晌不语,忽然,他大叫道:“是了,是了,这定然是同一个人所为!”
    楚云迅速的抬起头瞥了一眼插在树内的金狐尾,故作讶然道:“什么事,老严?”
    狐偃罗汉一指树上兵器,说道:“当俺在此久候之时,仍不见你来之时,深恐你遭到对方毒手,正待前往探视,突然一个黑影奇速无比地来到面前,而俺这柄兵刃,也被那人抛手掷还,别忘了,伙计,俺是将兵刃留在那飞叉圣手吕无咎腿中的呐,那时来不及抽回便开溜了,看吧,以后江湖上可有得胡说八道了,呵呵,那位朋友真是玉皇大帝下凡,救人救到底啊,而且,先后两次出手,功力皆是如此惊人,不知这一个人是谁呢?”
    楚云淡淡一笑,没有作声,聪明的朋友们,不用我说,你们也会猜到这人是谁,对了,他就是楚云。
    此刻,楚云懒散的伸了伸腰,说道:“老兄,咱们是休息一下呢,还是即刻赶路?”
    狐偃罗汉伸手用力拔下树上的金狐尾,珍惜的围在衣衫之内,边笑道:“养息一下再说吧,俺这凡根老骨头劳累一宿倒还挺得住,只怕你这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要吃不住劲了。”
    楚云望着狐偃罗汉包扎着的左肩,沉静的道:“伤势严重么,严兄?”
    狐偃罗汉嘴角一撇,道:“见了他奶奶的肩骨了,还好,没有伤到主筋,要不然俺这条左臂可就得不听使唤了呢!”
    楚云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方形纸包,那是与他给飞叉圣手的纸包一模一样的。
    “严兄,在幼年时,先父略通医道,尤擅金创药之配制,我习得了一些皮毛,依样画葫芦配制了若干,大概比一般的金创药高明,假如你放心,可以拿去试试,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其实,楚云所拿出的药物,乃是他在回魂岛密室内,那位神秘老人所遗留的画简中所习的,这是以最寻常的几味草药,经过独特的方法调配而成,效果之佳,不亚于任何最为昂贵难求的奇药,但是,一般悬壶行医的大夫们,却极少有人——可以说全然没有——知道这个秘方。
    狐偃罗汉毫不迟疑的接了过来,呵呵笑道。
    “好小子,你真有两手,俺料不到你还会这套卖狗皮膏的法门——跌打损伤!”
    楚云一笑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严兄,灵不灵一试便知。”
    狐偃罗汉大笑着解开左肩裹布,撕开纸包,仰首将一半红色药未合着津液吞下,另一半轻轻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楚云又趋上前来为他小心包扎妥当。
    二人各自坐下,闭目养息起来,这一夜里,也着实够劳累的了。
    此时,晨光熹微,东方天际已透出第一线曙光。
    当太阳的金红色笑脸爬上地平线的时候,二人都因这段适当的休憩而使体力大半恢复过来,两张绝对迥异的面孔上,皆浮起一层奕奕的神采。
    其实,楚云此时的内蕴力量是浩渺如海的,他根本不感到有任何疲累,但是,在狐偃罗汉面前,他却不能不煞有介事的掩饰一番,楚云并不是故作神秘之态,亦非不信任狐偃罗汉这位爽直而豪迈的“老”朋友,他有他的苦衷,在现下的情势里,他怎能毫不隐密自己的来历与行踪?“百角堡”及三羽公子在武林中声威赫赫,势力更是遍及北六省,高手如云,爪牙众多,若万一被对方探悉三年前的“浪子”尚活在人世,那么,他们必会千方百计,以最歹毒阴险的手法,再度置楚云于绝地,而目前,楚云却不敢预料,自己在单枪匹马之下,能否敌得过那表面上堂堂正正,暗里却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头。
    在他出头强索狐偃罗汉的兵器金狐尾之时,他之所以用布帕蒙面,便是生恐康仰山等人识破他的真面目,虽然,楚云与康仰山等人昔日并未见过面,但是,他却不得不做万一之备。
    这时,狐偃罗汉深深的呼吸了两次,细目缓缓睁开,随意流览了一番四周景致,而清晨的风光是蓬勃的,远处的田问,已有农人在开始了一天辛勤的工作。
    这位享有盛名的江洋大盗,此刻却有些感慨:“看看这些庄稼人,一年到头,不分寒暑阴晴,俱是不停的辛苦工作,虽然,在他们平淡的生命中,却仅能以这些工作而取得温饱的代价,可是,他们虽然恬淡的过着淳朴的日子,但却安详知命,平静而愉快,苦虽苦点,却没有争斗,没有杀伐,融洽中充满了乐趣,哪像自己,虽则一捞千金,一挥百斛,却整日都在刀尖上打滚,血腥中讨生活,唉,到底哪一样才是正确的人生呢?哪是平凡,哪是不平凡呢?”
    想着,他目光随意移向楚云脸上,却不由使他悚然一震!
    在楚云的面孔上,正闪映着湛然的异彩,这异彩是那么迫人心弦,有着一股炫目的光辉!
    狐偃罗汉心口一阵急跳,嘴巴适才嗡合,楚云已张开双目,朝着他微微一笑:“精神好些么,严兄?”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这才觉得体内清气流转不息,目朗神爽,他将心头的疑团又自口中吞落肚内,呵呵笑道:“好极了,伙计,你这付药不但可以治疗外伤,好像对滋神养气也大有裨益呢?”
    楚云一笑,正待回答,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右面一处疏林一望,微微耸了耸肩。
    狐偃罗汉随着瞧去,眼角一闪,就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正自那片疏林中向这边狂奔而来。
    这位老狐狸经验何等老到,睹状之下,已看出来人脚步慌乱,举止仓皇,好似在躲避什么一般。
    他眨了眨眼,皮动肉不动的道:“楚非伙计,你也看到了?那小子形色之间,像他娘的偷了王母娘娘蟠桃的孙猴子一样,八成不是好路数,看这小子一路奔来,倒似是希冀吾等给予援手呢!”
    楚云双目凝注,果然看见在那瘦长的人影后面,紧紧地跟着三条身影,流星赶月般紧追不舍。
    他望着渐来渐近的人影,漫声道:“严兄,你准备管一次闲事么?”
    狐偃罗汉懒散的靠在树上,摇头道:“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俺拆腾了一整夜,这把老骨头还想多休息休息呢——”
    他说到这里,语声蓦然停止,双目却睁得甚大,此刻,来人面孔已可看清,那是一个年约四旬,白面无须的青衣汉子,但是,狐偃罗汉注意的却不是他,而是在这白面汉子身后追赶的三人。
    那三人距离甚远,却可隐约看出三人俱是一身白衫,起步如飞,单凭那份身手即知是技艺不凡的武林健者。
    狐偃罗汉喃喃低语道:“奇怪,这不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属下嘛,怎么追到这里来了?那小子既和莽牛山诸葛老儿有了纠缠,可有得乐子了!”
    楚云默默无语,望着那已在十丈开外,满脸惊急惶恐的白面汉子,这时,那白面汉子已声嘶力竭的狂喊道
    “前面两位线上朋友,在下粉面花刀洪引,路遇强仇,寡不敌众,尚乞看在武林道义上,赐予助力……”
    边喊边跑,片刻间,这粉面花刀已满头大汗的奔到二人身前。
    他脚步一停,手忙脚忙的抱拳急道:“二位兄台,请帮帮忙,二位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粉面花刀想是急疯了,吓坏了,说话间喘息连连,语无伦次,一副可怜亦复可笑之状,狐偃罗汉古怪的一笑,懒洋洋的道:“别他娘的这么没出息,又不是阎王老子的追魂帖子到了,何苦急得如此屁滚尿流?江湖两道闯荡的朋友太多了,要管闲事只怕一辈子也管不了,白心山庄的狗腿子为什么不追我却偏偏追你?看你气急败坏,八成是做了他奶奶的亏心事。”
    那粉面花刀急惶得面上神色全变,连番回头张望,语声颤抖的道:“这位兄台,请救救在下一命,便当兄台你做做好事,积件阴德,在下若能逃过此劫,日后有生之年。必永立兄台长生牌位,烧香点烛,长年跪拜。”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瞧着那三个已掠至数丈之外的人影,不在乎的道:“奶奶的,少给俺老严灌迷荡,俺老严五十不到,还不想折寿——”
    他语声未停,一声粗厉桀骜的吼声自前方响起道:“洪引,今日你除了剖腹取心,别无他途,任何人敢稍予担侍阻挠,亦同此例,决不轻饶!”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霍然立起,破口大骂道:“俺操你奶奶,本来俺尚不想包揽,冲着你小子这几句话,俺便非要试试这剖腹取心的滋味不可!”
    他说到这里,一脱身旁的粉面花刀洪引道:“小子,站到一边去,俺替你接下了!”
    此刻,但见人影倏闪,三个面目冷酷,满颊胡须的中年大汉已一字立于身前,在他们的白色衣衫正中,都以银丝凸绣着一个精巧的心形图案,果然,他们是陕中莽牛山白心山庄的人物。
    当中一个肤色稍黑的中年大汉,冷竣的一哼,道:“阁下既然意欲强为洪引出头架梁,那么,报上万儿领死,我三戟绝魂定然成全于你!”
    狐偃罗汉豁然大笑,洪声道:“你们三个就是白心山庄,贻武院的三大护院么?奶奶的,凭你们庄主诸葛老儿也不敢如此凶横,放出你们这三块材料这般张狂,真他娘的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一套,在俺狐偃罗汉面前却吃不开!”
    “狐偃罗汉”四字刚一出口,宛若四声焦雷,震得三戟绝魂与那一旁吓得发颤的粉面花刀俱不由惊退一步。
    其实,这也正就是所为“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啊!
    三戟绝魂微一迟疑,当中那个已沉声道:“区区黑戟绝魂郭达志。”他一指立于右侧的那个浓眉巨目大汉:“这是郭某拜弟青戟绝魂马魁元。”
    狐偃罗汉不待这黑戟绝魂郭达志将话说完,已向那冷然立于左方的大汉一努嘴道:“这个就是那位红戟绝魂余倚了,嗯,幸会幸会,不过,三位是否还想在俺老严眼皮子下逞展威风呢?”
    三戟绝魂面色大变,黑戟绝魂郭达志抗声道:“白心山庄与阁下素无瓜葛,本庄诸葛庄主亦与阁下有过数面之缘,这趟混水,阁下还是不淌为妙。”
    狐偃罗汉嘿嘿冷笑道:“如俺不识抬举呢?”
    黑戟绝魂郭达志闻言之下,双眸暴睁,怒道:“严笑天,得些好意便回头,我三戟绝魂全是看在阁下成名不易,更与本庄庄主有过交往,才不愿与下为难,若给你台阶你不下,这却怪不得吾等得罪。”
    一旁那心性最烈的青戟绝魂马魁元亦厉声道:“姓严的,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敬酒不吃吃罚酒便难看了,三戟绝魂岂会畏惧你那区区虚名?”
    狐偃罗汉摸了摸肥大的肚皮,回头向楚云一瞧,微微龇牙撇嘴。
    楚云沉静的注视着情况的变化,这时,他知道另一场拼斗己至一触即发的关头了,狐偃罗汉回头望来,他深沉的一笑,这一笑中,显示着赞励。
    于是——
    狐偃罗汉呵呵笑道:“世人俱道俺痴,你却比俺更痴,世人皆谓俺狂,你却较俺更狂。”
    三戟绝魂闻言之下,正自愕然,狐偃罗汉已长笑一声。蓦然展出二十一掌十七腿,迅若雷轰电闪般。攻向三人而至。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8 05:00 , Processed in 0.32812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