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十三、金雕绝技狐冥杳然
    当黎嫱脑中的意念尚未转完,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的六只铁臂,已似鹰爪般张开,在三人扑下的身形距离楚云还有五尺之际,口中井同时发出宛如雷鸣般的低吼!
    来势是隼利而猛烈的,这三位武林一流高手,像是久经练习过这种合力袭敌的招术,施展之下,不但配合得紧密无间,威力更是宏大得惊人!
    风目女黎嫱樱口微张,美眸凝注,她竞不由自主的为那不知姓名的青年担忧,但是,在刹那间
    只见楚云长笑一声,古铜色的肌肤顿时泛出一片隐隐约约的红光,随着他浩然无畏的湛湛神采,双掌快捷无匹的分自十六个不同的方位推出,他推出的掌式看来是如此严肃而沉稳,却又如此威猛与迅速。
    这一连串诡异的招式,在顷刻间结成一片,宛若天罗地网般反卷而上,劲力澎湃中又似阳光的万道金霞,神异而无可言喻的同时围向扑来三人!
    这乃是他在回魂岛密室内,所习得的“太阳掌”式中,第一式的一个环节而已!
    冷竹双煞齐声惊呼,身形如殒星般飞出三丈之外,又自竹林的顶梢落下,竹枝拆断的“哗啦”声乱成一片!
    南山一儒见机较早,倾力躲闪之下,亦被这片激荡无比的威力震出寻丈之远,方始勉强拿桩站稳。
    楚云并未乘胜追击,他冷硬的一笑,做然背负着双手,双目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三个狼狈不堪的敌人。
    冷竹双煞皮粗肉厚,仅是摔得头晕脑涨而已,并没有遭到太大的伤害,二人一骨碌爬起身来,顾不得拂去沾在身上的枝叶及整理撕裂的衣衫,双双狂吼一声,便待再度冲上。
    南山一儒急忙横身阻止,向二人连使眼色,一面又仿佛陷入苦思之中,像是在尽力回忆着一件事。
    冷竹双煞老二胡金一向性烈如火,见他这么一拦,不由哇哇大叫道:“妈巴子的,老夫今日非活剥了这小子不可,简直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老杨,你让开,拦在中间则甚?”
    南山一儒杨文显依然默默无言,灰眉紧皱,双目凝注天边……
    冷竹双煞之首朱安,为人到底较为稳重,他一见自己老友如此反常模样,便知道他定然是在苦思一件与目前争斗极有关连之事,于是,朱安强忍住满腔怒火,反劝自己拜弟道:“老二,冷静一点,今朝便是这小子肋生双翼,亦无法逃出吾等手掌——”
    楚云微微一笑,不温不火,侧过头去,向怔在一旁的风目女黎眨了眨眼。
    黎嫱不知何故,美丽的面庞上竟然升起一朵红云,她轻啐了一口,又不胜娇羞的垂下颈项。
    忽然——
    南山一儒猛可一拍自己脑门,大叫道:“小伙子,你刚才那一招是跟谁学的?”
    楚云冷然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南山一儒面孔上浮起一层深刻的惊悸与震荡之色,仿若在喃喃自语:“如果我记忆力没有错,如果我眼睛没有花的话,那么,我又看见了五十二年前那使我惊心动魄的一幕,是的,就是这一招,就是这一招将威震塞北的‘十六飞鸿’车举击毙,使我的师父面无人色,使我才七岁便能将这件事深刻心版——”
    冷竹双煞面面相觑,隐约感到一丝骇然……
    南山一儒蓦而双目大睁,急切的道:“小伙子,你可识得‘无畏金雕’武血难?”
    说到后面,这位江湖上名蜚一时的黑道高手,语声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无畏金雕”这四个字宛如天际突起的闪电迅雷,冷竹双煞亦倏而感到一阵晕炫,全身亦不由自背心冒起丝丝寒气。
    “无畏金雕”武血难的名号,像是苍空中光芒万丈的太阳,是那么炙热,那么辉耀却又如此眩神夺魄,他的智慧,武功,毅力,使他成为近百年来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才,没有人能超过他,更没有人能顶替他,他那些煊赫一时的风云往事,件件都是一个“人”的力量几乎做不到的,而他却都那么完满的成功了,虽然,这些早已是五十多年以前的残迹,虽然,这位咤叱一生的雄主已消冥于世,但是,他的名号却仍能使后辈的江湖豪士闻而色变,慑伏有加!
    风目女黎嫱年纪不大,对这位昔日的武圣却不甚了了,她迷惑的大睁着那双俏丽的眼睛,溜呀溜的瞧着各人发怔。
    楚云神色有些莫名的激动,周身血液加速循流,他并不知道这位武林绝才多少往事,甚至在以前亦是十分陌生,但是,在此刻,他却觉得有一股异常的情感在交流,有一阵超然而超空间的声音在向他呼唤,好似……好似这位“无畏金雕”正站在他面前慈祥的微笑,好似他们的内心早已交汇为一,好似他们彼此间,已认识很久,很久了……
    南山一儒恐惧的望着楚云澄清而蕴育着极度幻彩的双瞳,强笑道:“小伙子,请告诉老夫,武前辈你认得么?”
    他一连问了三遍,楚云始惊然醒悟,奇异的呢喃道:“是的,我或者认得他,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是,我们已亲切的以心声交谈过很久了……假如那位岛上的神秘老人便是他的话……”
    南山一儒闻言之下,茫然无言,冷竹双煞则垂手沉思,四周、俱是一片静寂。
    忽而,一声低沉的呻吟响自竹林,黎嫱的清脆语声随起道:“啊,干吗我们都呆了?别忘了还有谢虎仍然躺在地下哪,哼,他正是被这……人打伤了。”
    冷竹双煞宛如大梦初醒,急忙趋前探视,楚云则朗朗一笑道:“谢谢你,这次你没有叫在下‘傻小子’。”
    黎嫱小嘴一撅,白了楚云一眼,恨恨的道:“谁和你讲话,我不理你。”
    南山一儒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黎姑娘,是否还需要将此人截留?”
    冷竹双煞在林边同声叫道:“自然不能将他放过,适才几乎让这小子唬了一记,妈巴子的,他凭什么会识得‘无畏金雕’?就凭年龄也不够呀,老杨,你别被他那一下不知何处偷来的怪招吓晕了,天下哪有这种巧事?”
    南山一儒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管这年轻人是否识得武老前辈,但适才他使出的那一招,却走然是武老前辈昔日曾经展露过而又绝传了五十多年的奇技,这一招我记得太深刻了,到死了也不会忘记。”
    楚云洒脱的一笑,道:“各位,在下相信你们的苦头也吃得差不多了,吾等彼此之间既然并无深仇大怨,在下之意,不如就此拉倒,否则,嗯,各位心里有数,不论在下一身陋技是偷来抑是抢来的,单凭各位是拦阻不住的。”
    冷竹双煞勃然怒吼:“好小子,简直欺人太甚,老夫与你拼了!”
    南山一儒亦自色变道:“小伙子,休要得了便宜卖乖,老夫吾等若畏惧于你,岂不是倒活回去了?”
    楚云清澈的目光一飘,洒然道:“三位若有兴致,在下必然舍命奉陪,不过,在下奉劝三位,能下台时还是早些下台的好!”
    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怒火顿炽,纷纷移步上前,蓄势以待,空气在刹那间又紧张起来!
    忽然,风目女黎嫱踏上一步,轻柔的道:“算了,三位叔叔,放他去吧。”
    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乃是多年至交,三人在表面上隐居于下营郊野,平时在江湖上亦是独来独往,其实,三人俱属大洪山“大洪二子”麾下,更是“他们”的得力臂助之一,在大洪山地位极为崇高,风目女黎嫱为“大洪二子”之首“鬼孤子”黎奇的独生女儿,平素娇生惯养,目高于顶,虽然日常情笑兮兮,骨子里却冷若冰霜,对父亲属下更是绝少假以词色,此刻,却甜甜蜜蜜的叫了三人一声“叔叔”怎不令这兰位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受宠苦惊?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的?
    性子最烈的冷竹双煞老二胡金闻言之下,怒气顿消,呵呵一笑道:“也罢,既是姑娘吩咐,便便宜了这不开眼的小子!”
    朱安亦颔首道:“姑娘大人大量,自不屑与此等人计较,老杨,咱们放他一马!”
    于是,南山一懦杨文显一捋八字胡,酸溜溜的道:“黎姑娘量大如海,二位仁兄存一心而息事宁人,兄弟自当附诸骇尾,不予责难。”
    楚云望着三人,心中暗自微哂,沉声道:“三位,在下多谢了,尤其是这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更是终生铭感。”
    说着,面前四人面孔齐皆一热,楚云却轻轻一拂衣袖,飘然举步行去。
    他头也不回的地步出十多丈外,背后忽然响起一片细碎的步履声,片刻间,就已移至身后,一阵淡淡的,令人有如同坠人梦幻中一般的白兰花香气,轻轻的传人鼻管。
    楚云眼角一瞥,微笑道:“黎姑娘,莫非后悔在下走得太轻松了不成?”
    追来的人果然正是凤目女黎嫱,她那一张悄脸儿红嫣欲滴,娇生生的站着,扭怩的轻语:“喂,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她随即补充道:“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就好比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一样。”
    楚云眼帘半垂,悠然道:“名字只是一件最虚伪的代名词,就好似任何东西的名称一样,其含意亦不过仅是一种象征,真正的意义,还在于名字所代表的实质,黎姑娘,随便你叫我什么都行,你认识我本人,总比得到那空虚的名字来得实在,对么!”
    风目女黎嫱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十分羞怯的道:“那么……我可以再看一次你的面孔?我是说,假如你扯下面中……”
    楚云隐藏多年,自来平静无波的心湖,这时竟起了一丝轻微的涟漪,他回头向黎嫱身后一看,只见冷竹双煞等人正在为受伤的谢虎忙乱,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他轻轻将蒙住面孔的布帕拉下。
    黎嫱深刻的向他那坚毅而鲜明的俊俏面庞注视着,此刻,这位慧黠的少女,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与羞涩,但是,这会是一种什么力量所使然呢?
    半晌——
    楚云微微一笑道:“姑娘,够了吧?在下也该去了。”
    黎嫱惊然醒悟,垂下玉颈,轻柔的道。
    “或者……或者我能再见到你。”
    楚云搓了搓手,道:“希望如此,而且,在下十分感激姑娘惠于交言,你本来是不理在下的呢。”
    黎嫱粉脸微红,尚未说话,楚云双手一拱,身形飘然倒掠出七丈有余,两臂一张,似头大鸟般冉冉而去。
    太阳微微偏西了些,阳光有些灼热,黎嫱心不在焉的拭擦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珠,心想道:“这个青年真是个怪人,武功好高唷,简直不在爹爹与二叔之下,尤其是轻身之术,更是匪夷所思,自己素来以为自己的轻身工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但与人家一比,唉,根本连边也摸不上……不过,这人太古怪了……古怪得有些令人难以释怀。”
    她沉思着,脚步却缓缓向竹林之前行去,不错,那里还有她的三位“叔叔”在等着呢。
    楚云一到大街,脚步自然而然的放慢,这一阵耽搁,也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有些焦急的大步行往那家“得胜”酒楼而来。
    一到酒楼门外,他却不禁一愕。因为,门外这时竞围满了不少人,正在引头张望,窃窃私语,尚有几个皂役公差在往来逡巡,如临大敌。
    楚云疑惑的向左右打量了一阵,漫步往前行去,边向一看热闹的人问道:“这位兄台,酒楼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那人朝楚云望了一眼,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刚才的事?连衙门孙大捕头都来了。”
    楚云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面孔上露出惊悸之色,摇了摇头,道:“半个时辰之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得胜楼内有一个光头土老,竟然与两个四十多岁的红衣大汉打了起来,后来其中一个红衣大汉竞被那光头土老一掌打死,另一个却匆匆逃去,那土老也如疯子一般,边笑边叫的追了出去,得胜楼已被砸得稀里哗啦,两个店中伙汁亦被波及受伤,唉唉,下午我还想来喝上一盅,看样子是喝不成了……”
    楚云连忙道了谢,大步往前行去,双臂一分,立将挤得水泄不通的闲人排到两边,他才来至酒楼门口,一个杀鸡也似的尖嗓子己带着哭声叫道:“青天老爷呀,孙大捕头呀,你老人家可得力贱民作个主,维持维持公道,你老人家看看贱民我几十年来辛苦经营的这个酒店,下营镇哪个人不伸出大拇指,夸声“‘物美价廉,宾至如归’啊,今日被那三个毒千刀的土匪当作擂台,捣了个七零八落,还留下一条人命,你叫我如何再做生意,如何去打这场官司啊……天啊,我王进财哪辈子作的孽……”
    楚云目光一扫,就看见一个时辰之前还是热闹非凡的这家酒楼,此刻却已面目全非,不但桌塌椅翻,地下一片污秽零乱,甚至连楼梯也坍下了一大截,碎碗破盘,随处皆是,墙上地上更有点点滴滴,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个穿着福字长衫的中年瘦子,正在哭哭啼啼的向一个官差打扮的威猛大汉诉说经过,那如丧考批之状,的是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酒楼内外站立着十多个公人,尚有数人里里外外的穿走不停,想是在探察现场,以作交待。
    楚云这时已可肯定,适才那路人所述及的“光头土老”,十有八九必是那位老狐狸严笑天,但是,与他交手的两名红衣大汉又是哪一路的人马呢?他们为什么又会不明不白的忽然打了起来呢?
    于是,楚云大踏步向酒楼内行去。
    两名公人凶神恶煞的一拦楚云,其中一个厉声道:“站住,你瞎了眼不成?难道连这里出了人命案子都没有看见?”
    楚云淡然一笑道:“所以,在下想进去看看。”
    两名公人面色一变,双双一抖手中铁链,大叫道:“大胆奸细,竟敢堂堂人内打探消息,先锁了你,再追究同党余凶!”
    楚云理也不理,向那正在与掌柜说话的威猛大汉叫道:“孙大捕头,区区在下有情禀报。”
    那威猛大汉果然正是下营衙门捕头——快尺孙望,他闻声之下,向楚云略一打量,洪声道:“朋友是谁?有什么事情赐告孙某?”
    楚云一哂道:“孙大捕头,请先喝止你手下这两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角色再说,这两位仁兄可凶得紧哩。”
    快尺孙望对江湖中事甚具经验,更是知道“真人不露相”这句俗言的含意,并不以楚云衣衫寒伦为贱,他急忙喝住那两个假虎为伥的手下,换上一副笑脸上前道:“朋友高姓大名?请莫与这两个狗才一般见识,嗯,咳,在下孙望,朋友可有什么高见指教?”
    楚云先不回答,又向四周环视一遍,始沉声道:“孙大捕头,适才发生之事,事主可是一个胖大的布衣汉子?”
    快尺孙望微微颔首,具有深意的道:“不错,那人与兄台素识么?”
    楚云避重就轻的支开道:“究竟为了何事而至发生争斗,孙大捕头可知道么?”
    快尺孙望向身旁一瞥,那个瘦长掌柜已唏嘘的道:“谁知道为了什么鸟事啊,正吃着酒便突然动上手,天啊,我的血本完全彼这三个丧尽天良的土匪坑了……”
    楚云装做不忍,探手从怀里摸出两锭净重十两的金元宝,塞入掌柜手中道:“那光头大汉,可能是在下一个远亲,贵店所有损失:便由在下代为赔偿便了,掌柜的,这些区区之数,大概足够了吧?”
    那瘦长掌柜怔愕的呆立不动,他做梦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似寒伦的青年,竟然会怀有如此巨量的财物,更会慨然给他做为赔偿。
    忽然——
    快尺孙望厉声道:“朋友,凭你如此打扮穿章,怎会怀有许多黄金?哼?只怕非愉即盗,来路可疑!”
    楚云毫不在意的一笑道:“怎么?孙大捕头看着眼红么?罢了,假如大捕头想要,在下自当孝敬两锭,如此张牙舞爪,又何苦来哉呢?”
    快尺孙望面孔一热,突然抢上一步,急扣楚云左腕,边大吼道:“好贼子,衙门里去再说。”
    楚云轻描淡写的一抬手,搔搔头发,已不着痕迹的闪了开去,快尺孙望反倒跄踉移前两步,几乎一头撞人楚云怀中。
    这时,后面三名捕快,同时一声大喝,两条铁链,一柄铁尺,哗啦一声同时罩向楚云颈项肩头。
    楚云身躯洒然微侧;右手一折一进,将撞向身前的快尺孙望向后推去。
    于是,在快尺孙望尚未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两条铁链已如怪蛇似的缠在他的颈部,一柄铁尺,亦狠狠击在左肩骨上!
    吃六扇门饭的衙役公人,都有他们对付犯人的一套,三名捕快一击得手,连眼皮子也不撩一下,下面已各自飞起一腿踢向对方,手中铁链亦用力向前一扯。
    只听杀猪也似的大叫响处,一个惊天动地的声音怒吼道:“妈个巴子,你们这些狗才都他娘的瞎了眼睛不成?竟然连老子也动起手来了?反了,反了,来人哪,都给老子带回去审,都是奸细……啊!好痛……”
    其实,快尺孙望倒也会两手把式,虽不高明,寻常三五条大汉却也不是对手,奈何楚云却将他借力一抓一推,这轻淡的一抓一推,莫说是快尺孙望,就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也只好身不由主的东歪西撞了。
    楚云耳闻门外围观的人群哗然惊呼之声,眼光一飘,已看见十多名公人兵刃齐出,纷纷扑至。
    他朗声一笑道:“各位再会了,六扇门的朋友,咱们改日重叙吧!”
    说着,他身躯奇异的一晃一闪,自十多名公人身旁急掠而过,怪的是这十多名公人个个都看见他从自己身侧擦过,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捉住对方一点衣角!
    于是,在人们尚未及发出再一次惊呼出口的时候,楚云那瘦削而健壮的身躯,已经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仿佛隐逝于空气之内。
    快尺孙望脸红脖子粗的站立起来,破口大骂道:“狗娘养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人呢?人都不见了,你们还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快追呀,妈的,这么多人却逮不住一个奸细,气死我了,回去都给老子关起来……”
    十多名公人齐声厉喝,装腔作势的蜂拥而出,在目前,你叫他们去追谁呢?
    -------------
   

举报

十四、仗义援手豪士肝胆
    夕阳被暮云簇拥着,暮云亦染上了一片嫣红,只是,这嫣红与辽阔而灰蓝色的苍穹相映,却有着一股凄凉的意味。
    是的,这是黄昏,霞照凄迷。
    一条宽大婉蜒的道路,迄逦于前,路上,踽踽行走着一个修长而结实的身影,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外罩一件黑色的长衫,从头到脚,一片纯黑,黑得飘逸,黑得萧煞。
    他不是别人,正是在下营镇戏弄官差的浪子楚云。
    距离他离开下营镇起,今天已是第三个黄昏了,而他并没有寻到那位肝胆相照的好友—
    —狐偃罗汉严笑天,但是,他相信狐偃罗汉不会遭到意外,因为,狐偃罗汉除了机警沉练与武功卓越之外,最重要的,是这位江湖巨枭有一颗不欺暗室的英雄赤心!
    他不缓不徐的走着,双目凝注在西方那一抹残余的晚霞上,四周已荡漾着雾样的烟霭,像一个宁静而有着淡淡哀愁的梦境。
    楚云轻轻发出一声带有感叹意味的低呼,于是,晚风拂开了他的长衫,左边胯下,斜斜挂着一柄夺目而珍罕的莹白玉鞘长剑,鞘身上,尚雕有一条生动威猛至极的黑龙。
    他这时的形态,与三日前判若两人,一个伦俗寒酸的渔人,转眼变成一个容光逼人,英姿焕发的豪士,这时,如果有人同时看见他以前与现在的形状,定然不敢相信这仍是同一个人。
    “太阳又下山了……我改回目前的打扮,假如严老哥看到了,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想法?”
    楚云嘴唇微舐,摸了摸昨天在一个经过的城镇上选定的衣衫,又想:“严老哥与那两个红衣大汉拼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又去了哪里呢?唉,真有些怀念他……
    “对了,反正现在找不着严老哥,倒不如先上绥境拐子湖一行,看看那儿是否像那位神秘老人所说,有他一帮旧属在那里等待着一个新的首领……”
    楚云不由加快了步子,但是,瞬息问他又停了下来,残霞余晖映照下的面庞,起了一阵痛苦的痉挛:“可是,我的仇恨——如山的仇恨,便先拦置不管么?我为了什么没有死去?为了什么能奇迹似的以超然的意念支撑着没有在惊涛骇浪中倒下?我知道,那是为了仇恨,仇恨,仇恨——”
    他那线条鲜明得如同雕塑般深刻而坚毅的英挺面孔,在不自觉的抽搐抖动,他己将这一笔无日或忘的血债隐藏在心中太久了,他不愿去想,因为,他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与负担,但是,在每一分,每一寸光阴里,在清醒或睡梦中,他又何时遗忘得了?他又如何不刻骨镂心?
    “百角堡……三羽公子,萧韵婷——”
    楚云颤抖的仰望灰沉的夜空,目光充满了悲愤与痛苦,他双手紧握,剑形的双眉下泛着无边的煞气……
    于是,恍愧中,娇妻那甜美如花的面魔在向他迎笑,但是,眸子却飘向另一个露出森冷笑意的青年儒生,那年轻儒生挥动着白色的羽毛摺扇,像魔鬼般隐现在浓雾里,一声惨绝凄厉的嚎叫忽然响起,一张多皱而慈祥的面孔倏而变成极端的痛苦与扭曲,于是,浓雾如沸腾般翻滚,翻滚中舞动着那青年儒生的身影,苍老的面孔碎成片片,雷声愤怒的响起,涛浪汹涌,鞭影,刀光,寒芒,交织成一片,鲜红的血液四散迸溅,冷森的阴笑远远传来,如勾魂使者的长号,其中,夹杂着另一个冶荡而嘲弄的讽哂……
    “天啊!”
    楚云悚然大叫,一切幻境随之消失,他全身冷汗淋漓,恍若自一个噩梦中醒转。
    无力的靠在路旁一株大树上喘息,他用力撕着自己的头发,牙齿紧咬着下唇,深深的,深深的。
    良久,复良久。
    楚云尽了一切力量,才使翻涌的心湖平静下来,他凝视着夜空中闪烁的寒星,背脊上如蛇一般婉蜒起一股凉气:“我怎么了!怎么变成如此冲动与懦弱?难道濒临死亡边缘的教训,仍不能改变我昔日的孟浪与毛躁?难道回魂岛上将近一千多个日子的磨练仍不能使我的意志坚强与冷静?冥冥中的神啊,假如你看见这世上的一切丑恶,假如你看见我的痛苦,那么我求你帮助我,给我力量,让我用我的双手粉碎这世上的一切罪孽,用仇人的血洗清他们所背负的债……”
    于是,他霍然站起,双臂在空中有力的挥舞着,坚决的告诉自己:“是的,容我自强,容我振奋,沾我血的朋友,你们等着吧,等着我回去饮你们的血!”
    像有一股神异的力量支持着他,楚云拂去长衫上的灰土尘屑,好似拂去适才的悲创,大步向前行去。
    这时,一钩新月,如初婚的妇人,羞涩的露出那迷人的脸蛋,在那如同棉絮般的云后。
    楚云飘然行着,脚步像浮在地面上的空气,那么轻灵,又是那么流畅,不带起一丝尘土……
    一阵辘辘的车轮声,忽然自路后响起,其间有清脆的蹄音,随着车轮声顺风传来。
    楚云放慢脚步,行向路边,他无意招呼这夜行中的同路者,所以行向一边,只是为了让身给背后的车辆过去。
    片刻间,一辆黑篷双辔马车,自他身旁行过,马车后跟有两骑,似随车的护卫,马上骑士,乃是两个神态沉稳的黄衣大汉。
    楚云眼角一飘,管自行走,那两个骑在马上的黄衣大汉却互瞧一眼,回首向他打量起来。
    这二人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与疑忌,甚至将马的速度也缓了下来,楚云微微一笑扭颈望向一旁。
    忽地,其中一人沉声道:“朋友,夜深路远,可愿与在下等同骑赶上一程么?”
    楚云淡淡的道:“盛意心领,路途遥遥,却洋溢着诗情画意,不是么?”
    那两个黄衣大汉,闻言似是一怔,另一人冷然道:“朋友,只怕你言不由衷吧!”
    楚云双目怒睁又阖,一笑道:“你我同路异途,言谈之中,何苦带刺?二位兄台,阳关大道好走,在下另行独木之桥了。”
    他语声始住,前行不远的篷车忽然绕将回来,赶车的是一个矮小精悍的短衫汉子,那汉子唇角的一颗肉痣最是显眼,他将手中皮鞭一抖,啪的一声脆响,尖声叫道:“大彪,吴胜,这小子可是那面的?”
    那名唤大彪的黄衣汉子沉声答道:“不敢说,可是形态却使人疑虑。”
    楚云一听对方的口气如此的张狂,刚平下的怒气不禁又升了上来,他行上两步,冷漠的道:“好朋友,阁下嘴皮子上最好积点德,坦荡大道,难道在下行走两步都犯疑么?”
    赶车的瘦小汉子黑夜中面孔一寒,尖声道:“咦?你他妈的吃了狼心豹胆不成?竞敢教训起咱来了,咱便臭你这王八小子几句,谅你也只有听下的份!”
    楚云神色不变,沉静的道:“就凭这几句话,你将仗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瘦小汉子嘴角的肉痣一抖,怒叫道:“好哇,咱‘一鞭卷龙’汤小庸倒要试试——”
    叫声中,他手上长鞭“劈啪”连响,向着楚云搂头盖脸就是八鞭,快捷,狠辣兼而有之!
    楚云冷冷一笑,不躲不闪,右掌奇异的倏伸又缩,出手之间,已抓住这“一鞭卷龙”汤小庸抽来的鞭梢!
    于是,在车座上的这位“一鞭卷龙”霍然色变,身躯急起,抖手便是七点寒星,径袭对方!
    楚云身形如幽灵般在这七点寒星中飘掠而过,右臂肌肉猝然突起,用力一带,立将这汤小庸扯下车来!
    两名黄衣大汉惊呼一声,同时翻手拔刀——
    楚云狂笑连声,手中皮鞭一抖一挥,已将那死命抓着鞭柄不放的汤小庸抛了出去,笔直地飞向两个黄衣大汉头上!
    于是,一连串的“唉呀”之声传出,三个人已如滚地绣球般跌做一堆,两匹坐骑亦“唏哩哩”的奔到一旁。
    楚云单手一翻,握住鞭柄,长长的皮鞭如雨点般急落而下,没头没脑的抽向地上滚在一起的三人。
    随着皮鞭的起落,这三人如杀猪般翻滚号叫不停,在瞬息间,楚云已挥出三十多鞭,他冷冷一哂,住手卓立不动。
    “一鞭卷龙”汤小庸奋力站起身来,双目怒瞪欲裂,嘶哑的叫道:“好哇,好极了,你这狗娘养的揍了咱,咱誓必不放你过去,小子,你有种再上呀,咱这身骨头还能再挺个百八十鞭!”
    楚云淡然道:“好朋友,你口把式倒硬,不过,在下却不是慈悲之人,你道在下治不服你么?”
    这时,那两名黄衣大汉亦已鼻青眼肿的爬了起来,汤小庸越发尖吼道:“你是英雄,狗娘养的,咱这条命交给你了!”
    吼叫中,他便待往前冲进,但是
    篷车内忽然传出一个苍老而屠弱的语声道:“小庸,你回来,容老夫问问这位朋友!”
    这位“一鞭卷龙”汤小庸闻声之下,倏然止步,一收适才那疯狂拼命之状,诚惶诚恐的趋向篷车之旁。
    他掀开车帘,恭谨的弯下身子,低声向篷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半晌,车帘被掀了起来,挂向两旁,在车内燃起的晕黄油灯下,一个方面大耳,银髯如雪的老人,缓缓靠向车门,举目向楚云站立的方向望来。
    这位银髯老人,容貌形态甚是威武堂堂,但是,自他苍白的面色及转动迟滞的眸子看来,却好似身染重疾。
    楚云缓缓向前行了数步,那两名黄衣大汉却紧张的拦在面前,厉声道:“朋友,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们两人,便请你一并成全了!”
    倚在车内的银髯老人,忽然低沉的道:“大彪,你与吴胜让开,这位朋友不是你们拦得住的,老夫有话与他一谈。”
    楚云冷然自两名黄衣大汉中间走过,来到车门前三尺左右站住,双手抱拳一揖道:“前辈请了,辱蒙召见,未知前辈有何赐教叶银髯老人借着车内蒙陇的灯光,向楚云仔细打量了一阵,在灯光下,楚云的形态更现得超脱与深沉,老人颔首微笑,低声道:“年轻朋友,你与‘灰旗队’及‘莽狼会,可是同路人么广楚云心头一动,他知道那“灰旗队”乃是两河一带最为霸道的绿林帮会之一,出动时皆以一面灰色旗炽为志,个个心黑手辣,赶尽杀绝,但在其魁首“银戈飞星,’常大器率领之下,却是神出鬼没,来去如风,令人揣测不定,难以捉摸。
    至于那“莽狼会”,楚云却甚是陌生,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江湖组织。
    他微微一笑,道:“前辈放心,在下虽然不才,倒还不至于和‘灰旗队,之流为伍,前辈忽然提起他们,想是曾经结怨不成?,,
    银髯老人浩叹一声,道:“老弟眼光果然厉害,不错,‘灰旗队,与‘莽狼会,在两河一带,近些年来已算得上是绿林帮会中最为猖狂的两拨人物,唉,老夫与他们素来河并不犯,却不料这些角色为了扩充势力范围,竟寻到老夫头上——”
    老人微微一顿,又沉声道:“老夫世居鲁境流坡坞,承先父遗荫及道上朋友赏脸,尚混得薄有虚名,但是,坏也坏在这里,‘灰旗队’‘莽狼会’在月前一个晚上,便大举而来,见面之下,当即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老夫加入该等盟下,共同为非做歹,一是即日离开流坡坞三百里以外,永不能回,唉,老夫虽然自知力量薄弱,难与彼等抗衡,但是,却也不能容人如此欺侮——”
    楚云沉静的一笑,道:“于是,梁子便结下了?”
    银髯老人目光黯淡,点点道:“是的,老夫年虽老毫,却也忍不下这口气,当即翻脸动手,在这一仗,尚幸老夫门下弟子齐心用命,拼力抵挡之下,虽然伤亡累累,却将彼等击退,只是,这一仗打得太侥幸了,‘灰旗队’及‘莽狼会’首要人物大多未到,老夫正自庆幸,不想在第三天,‘灰旗队’首领‘银戈飞星’常大器及‘莽狼会’瓢把子‘九轮君子’古几率领大批好手到来,唉,一场激战之下,老夫师弟七人落得五死二伤,门下弟子更是伤亡殆尽,六十年来辛苦创立的基业,亦在旦夕之间,冰消瓦解……”
    楚云十分同情的注视着车内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诚挚的道:“前辈,你是否也在这一战中受伤?”
    老人苦笑一声道:“不错,老夫在与常大器拼斗之时,吃他一掌印在肋下,又被‘莽狼会’右使者曹功偷打了一枚金菩提在肩头,尚幸老夫体魄硬朗,拼命突围而出,但是,老夫一生中辛苦挣来的薄名,却也放逐流水了。”
    楚云双目微闭,沉吟不语,银髯老人咳嗽了一阵,徐缓的道:“老弟,萍水相逢,陌路相交,老夫本不该交浅言深,与你毫无关连的提起这些不幸之事,倒令老弟你见笑了。”
    忽然,楚云睁开眼睛,沉声道:“请恕在下冒昧,前辈可是鲁边‘白狮门’掌门人,号称‘美髯神鞭’的魏百豪魏老前辈?”
    银髯老人微觉意外的一怔,随即呵呵笑道:“不敢,魏百豪正是老夫,想不到老夫于此穷途潦倒之际,仍然有人识得老夫贱号……”
    楚云一笑道:“魏前辈,吾等俱为江湖中人,扶危济困,乃为理所当然,何况前辈大名,在下更是素仰已久,现在,在下不妨言明,前辈所以不嫌在下愚鲁,直告目前境遇,是否有意令在下薄效棉力?”
    美髯神鞭闻言之下,不由老脸一热,窘迫的道:“老弟,说实在话,老夫亦不愿再作虚套,老弟适才教训老夫门下弟子之际,身手之超绝博奥,老夫已曾亲眼目睹,老弟你一脸正气,行事磊落光明,老夫即知为可信可赖之人,目前,老夫等已是山穷水尽,四面楚歌,加以‘灰旗队’‘莽狼会’等追兵在后,意欲赶尽杀绝,灭我‘白狮门’根脉,老夫身受重创,心余力继,门下随行弟子,俱皆技艺平平,故而甘冒老弟拂袖之危,意图请赐一臂之助……”
    老人话尚未完,楚云已豪迈的一笑道:“前辈无需如此,区区小事,在下敬候差遣便了!”
    这位鲁边“白狮门”的掌门人,感激逾恒的伸出一双颤抖的手,紧紧与楚云相握,在面部的皱纹重叠舒展中,他沉缓的道:“疾风知草劲,患难现亲朋,老弟,多少异日奉承抬举老夫之人,在此刻俱皆离弃老夫而去,他们畏惧与落魄的‘白狮门’再有交往,他们深恐与己身的利害有所冲突……老弟,你不但不记者夫门下适才冒犯之过,更以陌路人的身份慨允助力,老夫会永远记着你,‘白狮门’所有弟子也会永远感激你今日的义举,江湖上的草莽雄风,热血豪义,都在老弟你身上证明尚未败落殆尽……”
    楚云深沉的一笑,低声道:“前辈谬奖过甚,在下不过略效微劳而已,尚未有所表现,前辈却如此看重在下,实令在下汗颜。”
    美髯神鞭正待答话,篷车内忽而传出一个稚嫩的嗓音道:“爷爷,孙儿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楚云轻笑道:“前辈,藏于车内的,想必是令孙了!”
    美髯神鞭爱怜的回身掀起一条毛毡,毛毡下露出一张白净而清秀的小脸来,那小脸上一双灵活的眼睛,正好奇的向楚云凝望着。
    楚云抿了抿嘴唇,和声道:“小弟弟,你怕么?”
    这孩子一眨眼睛,天真而不畏生的道:“我不怕,有爷爷和我在一起,好多好多坏人都不敢来欺服我,这位叔叔,我叫妹真,你叫我真儿好了。”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笑着道:“这是老夫在刀光血雨中,最不能释怀的一个累赘,天幸皇天有眼,使老夫在千钧一发之中能将真儿救了出来,否则,老夫怎有颜面去见他九泉之下的爹娘?”
    楚云安慰了老人几句,沉声道:“前辈,吾等有此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在下之意,不如即时赶路寻个镇甸住下,一则可以暂避对方耳目,再则亦可充分休息一阵。”
    美髯神鞭颔首道:“不错,前面再出去三十里,便有一个小市集,老夫年前曾经路过,吾等今夜可暂宿该处。”
    说完了话,他已有些疲惫的躺下身子,楚云轻轻为他放下车帘,正待转身,车帘忽又掀开,老人伸出头来,十分歉疚的道:“老弟,我真是昏了头了,尚未请教老弟你尊姓大名?”
    楚云最怕的便是别人间及他的名号,到目前为止,甚至连狐偃多汉严笑天他都没有吐露过,此刻,他静静的一笑道:“前辈,在下楚非,在江湖上一事无成,浪荡至今,前辈便请直呼在下陋名便了。”
    老人世故极深,闻言之下,明白对方必有隐衷,轻轻点头,又缩颈退回车内。
    楚云缓缓行出两步,那“一鞭卷龙”汤小庸腼腆的走了过来,讪讪的道:“楚大侠,咱们这就登程么?”
    楚云望着他颈项上血红的鞭痕尚未褪去,虽然已将那件被鞭梢撕裂的破衣换去,但是,仍然看得出这位毛躁汉子曾经吃过一次小瘪。
    这时,那唤做大彪、吴胜的两个黄衣大汉,亦已寻着坐骑牵了过来,楚云有些歉然的道:“汤兄,适才不知汤兄乃‘白狮门’下,以至发生误会,多有冒犯之处,尚请汤兄原谅,另外二位兄台,也请汤兄转达在下歉意。”
    一鞭卷龙汤小庸一拍那瘦骨棱棱的胸脯,英雄本色的道。
    “嘿,这叫什么话,俗语说得好,英雄不打不相识,不管是楚大侠你揍了咱,还是咱揍了你,既然大家都是合得来的朋友,还不是哈哈一笑,当作玩了一场小把戏?赵大彪与吴胜算起来还是汤某人的师弟,他们更是不会存在心里,楚大侠,何况你老非但不记汤某等人的过失,更仗义相助师门于绝境,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赵大彪与吴胜亦走到面前,双双抱拳道:“楚大侠,汤师兄说得对,我们近遭惨变,为人行事难免有些鲁莽,你老这几下子,倒不啻是给了我们兄弟一次明确的教训呢!”
    四人又客套了一番,当下各自登骑上车,扬鞭而去。
    楚云坐在车前汤小庸身旁,望着夜色中往后疾速移动的树影,低声道:“汤兄,魏老前辈与汤兄等人,准备投往何处?是暂避一时呢,抑是搬取救兵?”
    汤小庸一扬手中皮鞭,道:“我们准备投往三宫山白马崖‘碧目老农,周远周老前辈处暂住一时,顺便也可与周老前辈商量今后对策,周老前辈是掌门师伯生平至交,在三宫山左近威名甚著,到了那里,好歹也有个照应。”
    楚云移动了一下坐姿,又道:“那么,在下定然陪送各位到自马崖,不过,‘白狮门’重兴是否有望呢?”
    一鞭卷龙汤上庸神色黯然的道:“灰旗队与莽狼会素来凶狠暴戾,而且高手极多,目前势力已更形庞大,在两河一带,武林正邪二道,大都难以与之抗衡,本门在重创之下,精英尽失,只怕——只怕重振基业,不太容易了。”
    “车轮辘辘的在道路上滚动着,二人沉默了一阵,楚云沉声道:“汤兄,二个人来到这世界上,总要经过些坎坷与磨难,贵门日来之变,仅是这人生的旅途上一个小小的挫折而已,切莫颓唐灰心,天下没有永远不能成功的难事,也没有永远矗立不倒的顽石,只要有信心,有毅力,灰旗队与莽狼会之人又何足虑哉?”
    汤小庸深深的点了点头,扬鞭催马,答道:“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过,唉,这却不是理论上的问题,而是实际的对垒啊!”
    楚云一笑道:“理论不过是一件事情的真理,要做到成功的地步,还在于本身的奋斗与努力,汤兄,这便需要毅力与信心了。”
    篷车震动了一下,汤小庸急忙握紧缰绳,谨慎的向前路探视。
    楚云呼了口气,忽道:“汤兄,魏老前辈受伤可重?”
    一鞭卷龙汤小庸忧虑的道:“不瞒你说,楚大侠,掌门师伯肋下所受的一掌,已震动内腑至剧,最少也要养息四月以上始能痊愈,左肩上那一粒金菩提,倒不怎么严重,大约已经收口了,可恨曹功这王八羔子,竟用他娘的下三流偷袭战——”
    楚云没有说话,仰首望着晴朗的夜空,夜空是一片清澈,好似一大块黑得发亮的绸缎,他双手微微轻搓,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静寂在黑夜中播散,道路上,只有叽叽的虫声与车轮马蹄着地的声音,气氛显得十分单调。
    忽地——
    楚云挺身坐起,侧首倾听,面色逐渐转寒。
    一鞭卷龙汤小庸口中“得儿呼”一声,正待再度扬鞭催马,楚云却沉静的道:“汤兄,你看见前面路旁的一片疏林么?”
    汤小庸回眸望去,迷习的道:“不错,楚大侠难道发现了什么岔眼之事么?”
    楚云严肃的道:“汤兄请将篷车赶入疏林之内隐匿,并与赵、吴二兄多备暗青子以防万一,在下即时在此下车,以探背后来人。”
    汤小庸心头一跳,左右张望,但见夜色沉沉,风吹草动,哪有半点人影?
    他疑惑的道:“楚大侠,可有什么动静?怎的咱连个鬼影也没有看见?”
    楚云一笑道:“假如在下听觉不差的话,半里之外,约有十数骑正急奔而来,此时此地,却是小心些好。”
    他语声始住,人已飘然而下,向汤小庸及赵大彪、吴胜三人一挥手,卓然独立道中不动。
    不多久,当那辆篷车及车后双骑适才隐入疏林之内时,一片疾若密雷般的蹄声已遥遥传来。
    楚云抿唇一笑,想道:“若严老哥笑天在此,只怕又会躺在地下,装疯卖傻的戏弄来人一番了。”
    这时,蹄音更近,黑夜中果然现出十多团骑影,捷如飘风般狂奔而到。
    楚云站立道中,黑衫飘拂,他那一双澄澈的眼睛中闪射出两道精芒,如骛鹰似的凝注来骑。
    片刻间,十数骑影已掠至他身前不及五丈之处,马上骑士也同时发现了站在路当中的楚云。
    为首一骑倏而怒喝:“挡路的小了,你想死不成!”
    接着一个沙哑的语声随即吼道:“撞死这个瞎眼的狗杂种!”
    楚云冷然一笑,蓦然厉声道:“通通给我滚下马来!”
    这时,他早已看出来人俱是清一色的红、白相间彩衣,袖口上各绣有一只狰狞凶恶的狼头!
    不用说,只要一看来人的穿着打扮,便知道定然是那“莽狼会”的属下无疑!
    楚云喝声出口,十数铁骑俱已“唏哩哩”的人立而起,但马上骑士却并无一人摔落,一声口号,十多条人影已自马背上同时飘落,行动利落,整齐划一!
    楚云不由暗赞一声,大步迎上五尺,冷漠的向来人面上逐一扫视,形态狂傲之极。
    对方为首一人,是个年约六旬的修伟老者,袖口上绣的狼头为纯银之色,他那紫黑的脸膛上泛起一股暴怒的火焰,厉声道:“你是谁?报上名来,无论是哪一路的,今夜老夫必扯断你一条腿!”
    楚云冷冷的道:“你们是谁?大爷愿意站在路中,凭你还管不上,要断在下一腿十分容易,不信你过来一试便知!”
    这修伟老者双目倏然怒瞪,额角青筋根根暴起,狂吼道:“好他妈个乳臭小子,‘莽狼会’不吃这一套,老夫先活劈了你!”他正待猝然发难,一个五短身材,面貌奇丑的矮小汉子已抢身而出,沙哑的叫道:“二当家,这小子且由本使者试手!”
    原来,这体魄修伟的老者,乃是“莽狼会”副首领“鸣天断碑”霍敬,矮小汉子则是“莽狼会”左使者飞蝎杜守浩,二人俱是两河黑道中,凶名久著的煊赫人物,又同是一般的心黑手辣,残毒无伦。
    飞蝎杜守浩一步抢出,厉声喝道:“小子,阎罗殿报到之时,莫忘了是飞蝎杜守浩成全于你!”
    楚云仰天狂笑,古铜色的双掌倏而粗涨,“莽狼会”诸人早已站好有利地形,准备必要时一拥而上。
    但是,除了“鸣天断碑”霍敬之外,其他各人竟没有发觉楚云双掌的异状!
    霍敬神色微动,大声道:“杜使者留意,这小子好像有点邪门——”
    在他语声尚未作一个结束的时候,楚云已有如焦雷般断喝一声,抖手便是二十三掌十七腿攻向飞蝎杜守浩,攻势凌厉,宛似迅雷惊电!
    这位目空一切的莽狼会左使者,估不到对方竟敢先行动手,而且,威力之大却又如此出人预料!
    他丑恶的面孔突而掠过一丝狰狞之色,猛然退后三步,右掌阴手急甩,一溜蓝色闪光径向楚云飞至。
    这溜蓝色闪光甫始飞出,竞似奇迹般蓦然碎裂成一团团米粒大小的磷光,带着刺鼻的火辣气息,将楚云周身前后左右罩满!
    来势是迅速而刁狡的,不但未曾出声招呼,甚至连发射暗器的方式也是诡密而阴诈的,这带着火辣气息的蓝色磷光,正是飞蝎杜守浩最为歹毒的暗器——“雨磷箭”!
    楚云冷沉的一笑,身形宛如一缕轻渺的烟雾,在刹那间已不可捉摸的自团团的黯惨蓝光中飘掠而过,是那么虚无,那么奇异,几乎不像是一个人体,而是一条淡淡的影子。
    飞蝎杜守浩睹状之下,心头大震,怒吼一声,又是两蓬蓝色火焰,兜头飞出。
    一条黑影如腾起的隼鹰,猝而拔空七丈之高,双臂展处,又猛烈无比的反扑而下,来势之快,威力之雄,的是惊魂夺魄!
    飞蝎杜守浩面孔扭曲,大斜身,一道银虹己突然如滚桶般翻卷而出,劲风袭体如飙!
    “鸣天断碑”霍敬经验何等老到,见状之下,已知情势不妙,他踏前一步,同时摆手示意。
    于是,在此刻,十数声怒叱随之而起,十多条红白相问的身影,纷纷凶悍无比的冲入战圈。
    -------------
   

举报

十五、尸横莽狼魂灭魄散
    飞蝎杜守浩使出的兵器,是一柄精光闪耀的薄刃缅刀,此刻有如层层密云,堆集而上,似欲将敌人斩成千片万段!
    两下的来势都是十分神速而猛烈的,然而,就在那滚滚的寒光沾及楚云衣衫尚差一线之前,楚云已蓦而长笑一声,瘦削的身躯竟似月光下的幻影般,飘渺而不可捉摸的自凌厉的寒光中穿过,一道强厉的劲气,同时冲撞向飞蝎杜守浩而至!
    此刻,十多种不同的兵器,亦有如乱蛇闪掣般,带着急锐的风声,袭向楚云背后!
    杜守浩面孔血红,狼狈已极的倒蹿出丈许之外,手中缅刀挥舞如电,竭力护住身前要害。
    楚云并未乘势追击,大喝一声,身形霍然暴转,双臂如铁杵般硬分猛格,一连串惊呼起处,五六件兵刃己凌空飞起!
    他决不迟疑,快捷得似长空的流虹,略一伸缩,四名莽狼会弟子已惨叫不绝的被劈翻出五步之外。
    在另一阵号叫尚未再起的时候,又有三名莽狼会弟子命丧当场!
    突然——
    一条庞大的人影凌空扑落,一声轰然大喝随着漫天掌影,宛似决了堤的洪流,汹涌厉烈的攻向楚云。
    于是,在这每一掌的浑然劲力中,楚云宛似一片落叶飘出,脚尖尚未沾地的时候,又倏然似弹簧一样,疾如流矢般倒射而回,一排劲烈无匹的罡风,亦狠辣的压向敌人,而这时,正是那突袭者的掌势劲道已经消弥无踪的时候。
    时间拿捏的准确,出手之恰到好处,便是天下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看到,也只有叹为观止!
    那突然偷袭者——“鸣天断碑”霍敬双掌登实,却不见了敌人的影子,不由大吃一惊,脚步急旋,又似狂风暴雨般展出九腿十九掌。
    仅存的五名莽狼会弟子,此际怒喝如雷,又奋不顾身的借势冲上,他们并非悍不畏死,而是他们副首领的加入战圈,给各人壮了胆!
    楚云狂放的大笑一声,如游魂般穿过漫天的掌山腿影,在五柄密集的兵刃中纵横穿错,双掌有如千百把快刀同时劈落,五股血箭自那五名仅存的莽狼会弟子胸际溅出,而功力高绝一时的鸣天断碑霍敬竟然措手援救不及!
    十二条尸体安静的躺在地上,血溅洒在四周,夜风拂起他们红白相间的彩衣,但是,甚至他们绣缕在袖口的黑色狼头,亦显得了无生气,空气中充满了血腥与残酷。
    鸣天断碑霍敬震惊逾恒的呆在当地,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在自己十四个人的同力合击之下,竟然落得如此惨厉的结果——己方仅存两人的结果。
    飞蝎杜守浩更是恐惧的大睁双目望着眼前这一身黑衣的敌人,他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出,对方到底是用什么身法从自己凌厉的刀光中穿过,更能借势将自己逼得左支右绌?
    气氛中含蕴着恐怖,恐怖里更有着迷惑……
    楚云轮廓鲜明的面庞上浮起一丝冷清的笑意,在夜色中衬着他一身黑衣,现出一股如魔鬼般的残忍与萧煞。
    于是,他生硬的道:“莽狼会的朋友,江湖上新出道的野蛮人,记着一个教训,当你们对别人要赶尽杀绝的时候,那么,别人对你们也会赶尽杀绝!”
    “鸣天断碑”紫黑的面孔此刻已涨成猪肝似的紫红,他怨毒的道:“你可是为白狮门顶碴的?好朋友,留下名来。”
    楚云缓缓的道:“难道在下还畏惧你们这些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报复?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九轮君子’,联合灰旗队的鼠辈庸才,在下到了该去的时候,自会给予你们一个报复的机会;只要你们有这个本事报复!”
    “鸣天断碑”霍敬自从出道以来,几曾受过如此讽辱?他几乎抑制不往又待动手,但是,当他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当他想到对方那有如幽灵般不可捉摸的身法时,却又不由自主的泄了气。
    飞蝎杜守浩紧握缅刀的右手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的惊悸较之“鸣天断碑”更深,甚而之于此刻,他仍然的呆立不动,木然的目注着自己副首领的举止。
    楚云沉静的一笑,道:“白狮门的恩怨,自有白狮门与各位自行了结,不过,在下如有兴致,到时亦说不定插上一手玩玩,现在,二位还不收拾残余,即时上路,难道尚有什么未竟之意么?”
    鸣天断碑霍敬气得浑身簌簌直颤,愤怒的忖道:“自己率领会中左使者及十二名弟子追赶白狮门漏网遗孽,却不想半途里杀出这个魔头来,现在十二名弟子已死亡殆尽,自己与杜使者又吃了暗亏,目下再度动手,想亦不过徒增伤亡而已,但是,若就此回去,又如何向瓢把子交待呢?”
    他那一对环眼中,目光时变,袖口上的银色狼头,也在轻微的抖动,仿佛欲破袖攫出。
    蓦然——
    楚云黑色的长衫飘起,在奇快的刹那间,已向鸣天断碑攻出二十一掌,双臂微曲,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向敌人撞出十六肘,两腿齐飞,有若迅雷疾电,踢向一旁的飞蝎杜守浩!
    他这猝然发难,大出霍、杜二人预料之外,两声惊呼尚未来得及出口,二人已被逼得纷纷倒蹿出七尺之远,形状极为狼狈。
    楚云厉声叫道:“你们怕回去交待不了是么?在下便成全二位于此!”
    叫声中,又如风卷残云猛扑而上,身形纵横如电,掌腿汹涌似天瀑倒悬,澎湃厉烈无比:
    鸣天断碑狂吼一声,倏而推出十三掌,声嘶力竭的吼道:“好朋友,鸣天断碑霍敬请你成全了!”
    一道银芒,如新月的莹光,突然己侧旁溜泻而至,一个沙哑的语声叫道:“藏头露尾的小辈,飞蝎杜守浩这条命你也取去吧!”
    楚云大笑连连,足下用力一撑,身躯已忽然拔升空中七丈、略一盘旋,又似一只魔手般攫落!
    鸣天断碑沉桩立马,全力推出七掌,掌势浑厚雄劲,大有拔山移鼎之慨,他已将一口精纯的真气,完全逼人这推出的七掌之中!
    如一片乌云,楚云的身形急扑而至,于是,如焦雷般的轰然巨响暴起,沙土齐飞,尘灰迷漫。
    灰沙中,一条人影蓦又飞起,毫不停滞的攫向正待抢身上前的飞蝎杜守浩!
    杜守浩双目怒睁,手中缅刀舞如匹练,霍霍有声,宛如一个涓滴难入的光球!
    扑来的人影微微一顿,竞不可思议的随着这舞动的光球旋转过来,其旋转速度之快。好似较这光球更有过之!
    于是,在飞蝎杜守浩手中缅刀紧密的挥舞中,在一丝几乎难为人类肉眼察觉的微小间隙里,那条鬼魅也似的人影如流光般倏而闪缩,一条手臂连着那柄缅刀,竟硬生生被劈落尘埃。
    这人影正是楚云,当他以“魂游一丝”的绝高奇功,适才奏效之际,飞歇杜守浩蓦然惨号长叫:“杜守浩去了,二十年后重为一条好汉!”
    号叫里,他仅存的左手猝而挥闪,三枚其大如拳,隐泛蓝光的硕大球形物体,顷刻间来至楚云头顶!
    有如昙花的开放——一霎那间三枚球形物体蓦而爆裂,像是正月里的烟花,又似夜空中的繁星,点点蓝色的火焰,如密雨般急洒而落,笼罩范围几达两丈!
    同一时间,飞蝎杜守浩忽然全身倒立,单臂猛撑,一个矮小的身躯,竟以双脚为箭矢,射向楚云胸前!楚云澄朗而深这的双眸闪出一片火的的湛然光彩,强有力的双臂好似有擎天之力般缓缓抬起,于是,他已将体内如怒涛般的真力全部贯注双掌,更自全身每一寸骨节,每一个毛细孔中渗出!
    一片宛似浓云般的绵绵潜力,似有形的罗网,在刹那间将楚云浑身上下,一丝不漏的罩人其中,于是一
    点点的蓝色火焰有如遭到一阵狂风般四处飘射,飞蝎杜守浩倒飞而来的身躯,又带着沥洒的鲜血抛摔而出,身上更沾燃着那被反震而回的自己发出的蓝色火焰!
    丝丝的炙肉之声刺耳的响着,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恶味,飞蝎杜守浩在地上痛苦的哀号,翻滚,泥土糅合着血迹,将他此刻的形守,塑染得似一个凄怖的魔鬼!
    楚云宛若未见,沉静的转过身来,夜色中,在他适才与鸣大断碑对掌的地方,有一滩紫黑的血迹,而鸣天断碑却已踪迹沓然!
    于是,楚云冷然凝眸四顾,在右侧的黑暗中,有一条隐约的人影,满跚的,却又显然是亡命的在一拐一拐的奔逃……
    楚云冷酷的笑了,瞳孔中射出幻异的光彩,他并未追赶,双掌轻快的互相搓揉,喃喃自语:“去吧,快逃些,在我还没有想起昔日别人对我的残酷手段之前……”
    半晌……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不久前尚猖狂无比的飞蝎杜守浩,早已寂然不动的躺在地上,身上焦痕斑斑,皮烂肉绽,丑恶的面孔扭曲得不成人形,双目瞪着夜空,但是,目光中没有一丝生气,像是一对木呐的琉璃珠。
    “唉,为什么我现在的心肠竞是这般硬辣?为什么我目前的手段是如此狠毒?能眼看着别人濒死前的哀号而无动于衷?眼看着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在手下断送而毫无怜悯,我以前不是这样啊,难道——难道我是在报复?难道多年来坚苦的生活使我变得孤僻而冷漠了么?”
    楚云有些迷惘与悲哀的想着;他注视着自己修长而有力的双手,这双手掌,正闪晃着古铜色的光润,然而,在此刻,却有着慑人的气息。
    他痴迷的望向地上的尸体,又想:“在回魂岛密室之内,那‘魂游一丝’的功夫,不但可以练成一股收发由心的真气,更能使轻身之术进入一个微妙而神异的境界里,今夜首次将这股真气自体内逼出,尚未用尽用完,想不到威力竞是如此恢宏,天啊,那神秘老人真是匪夷所思啊,自己目前不但武功已达巅峰,而且更能将那‘太阳掌’博奥的三式分开使用,甚至连昔日的寻常招式,如今使起来也是威力倍增,不可同日而语,一但是,那位神秘的老人是谁呢?会不会便是那位早年叱咤江湖的‘无畏金雕’武血难呢?”
    他默默的沉思着,好似已忘记他此刻身处何地一般,良久——
    —声细微的轻响将他惊然惊醒,在那两道精芒闪射的目光倏而瞥视之时,一个低细的嗓音猝然响起:“楚大侠,你老没事吧?”
    楚云看清了说话之人,正是那位隐于林内的“一鞭卷龙”汤小庸,他此刻正站在六丈之外,惊异的向这边张望。于是,楚云淡淡的道:“托福,大约汤兄以为在下已被来人拾掇了?”
    汤小庸黑暗中面皮一热,连忙大步奔到,有些尴尬的道:“楚大侠切莫误会,唉,汤某早成惊弓之鸟了,适才在林内耳闻这边惨叫不绝,掌门师伯及汤某甚为楚大侠担忧,对头个个是穷凶极恶之辈,身手又皆不弱,若楚大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敝门日后如何对武林朋友交待,所以他说到这里,目光无意间向侧旁一扫,面前这种凄厉的景象,立时将他下面的话惊得猝然噎了回去。
    楚云轻松的一笑,道:“这些人袖口上皆绣着一颗狼头,假如不错,他们大约都是莽狼会的角色吧?”
    一鞭卷龙汤小庸目瞪口呆的呆立良久,方始啊了一声,激动的道:“楚……楚大侠,这是你一个人干的?”
    楚云似笑非笑的道:“依汤兄看来,在下莫非尚有帮手不成!”
    汤小庸震惊的望着楚云那坚毅的面孔,嚅嚅说道:“楚大侠……你这一身功夫可吓死人哪,地上躺着的俱是莽狼会拿得出来的角色,个个都有两下子,绣着黑色狼头的莽狼会一百名‘拈香弟子’的一部分,较寻常会众高上一级,而那身上好似烧焦了的矮小汉子,更是莽狼会的一流人物,名叫飞蝎杜守浩,他那一手‘雨磷子母箭’可厉害得紧呀,本门七师叔便是丧在那雨磷箭之下,这遭痛快,楚大侠,你可替七师叔报了仇啦,啊啊,真了不起,做翻这些杂碎,前后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哩!”
    楚云微阖双目,思忖道:“想那飞蝎杜守浩最后发出的球形物体,便是那所谓‘雨磷子母箭’的母箭了,嗯,确实有些霸道,不过,却奈何不了自己所习的‘魂游一丝’奇技呢——”
    一鞭卷龙汤小庸又过去一一检视了地上的十三具尸体,吐了口唾沫,恨声道:“老子叫你狂,这下子狂到你妈的姥姥家去了,莽狼会啊莽狼会,日后还有好戏等着上演哩,咱们走着瞧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道:“对了,楚大侠,他们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没有溜掉的?”
    楚云沉声道:“共有十四骑,只有一个人负伤逃去——”
    汤小庸急问道:“那漏网之鱼楚大侠可识得么?”
    楚云一哂道:“往日未曾见过,好似叫什么、‘鸣天断碑’霍敬——”
    语声未已,汤小庸已惊叫道:“老天,这是莽狼会的副首领呵,楚大侠,这老小子一身武功可十分高强哩。”
    楚云颔首笑道:“不错,可惜此人心浮气躁,不知澄神制敌,在与楚某硬拼内力中震伤内腑,匆匆落荒逃去。”
    汤小庸有些惋惜的道:“这老小子是罪魁祸首之一,他倒也命大!”
    楚云紧了紧外着的长衫,悠然道:“来必见得,留着他一条老命,回去哭诉那些狼狈为奸的伙伴,也叫他们知道天下之大,也有人不畏惧那邪恶势力!”
    一鞭卷龙汤小庸微微一凛,随即恍然道:“有理,楚大侠之意,想是借霍老鬼之口传讯,告诉那拨土匪强人,是谁做翻了他们?
    对,这才是大丈夫之磊落行径,也免得他们日后乱吹狂吠!”
    楚云微微一笑,缓缓走了两步,沉静的道:“汤兄,吾等可以去了,免得令魏老前辈久候。”
    汤小庸急忙点头,二人大步往前面那片疏林行去。
    行走中,楚云轻声道:“汤兄,你手中舞的皮鞭十分利落,可是跟魏老前辈学的么?”
    汤小庸脸上又自一热,讪讪的道:“说来惭愧,掌门师伯手上一根‘万钻鞭’,使起来有如灵蛇闪掣,千变万化,连那灰旗队瓢把子‘银戈飞星’常大器也畏惧三分,但是,唉,咱跟师伯苦练了三年之久,却仅得皮毛而已,连十之二成也及不上,所以,唉,咱拿着鞭子乱挥之际,便被楚大侠一顿好揍。”
    楚云正色道:“汤兄,话不是这样说,武家有云:“欲得惊人技,须下苦功夫’,汤兄天份甚高,魏老前辈在‘鞭’上功夫造诣至深,汤兄大可循此而进,苦加磨砺,异日成就,当不可限量—
    —”
    一鞭卷龙汤小庸摸了摸围在腰间的纯牛皮鞭,激动的道:“楚大侠,依你老看来,咱这根鞭子,可还拿得出去么?”
    楚云暂时没有回答,仰目向已逐渐接近的疏林望了一眼,又加快了脚步,沉声道:“老实说,在下亦不用抬举汤兄,以汤兄目前的鞭上功夫,对付江湖中寻常武师,自是绰有余裕,稳操胜算,但是,若遇到武功较高的人物,只怕汤兄就要吃亏了——”
    一鞭卷龙汤小庸对楚云分析自己的武功如此详尽,由衷的感激,他诚挚的道:“楚大侠,难得你老不以咱所学浅薄而鄙弃,咱可是打心眼里感谢你老,日后只要时间许可,咱一定拼上这条贱命也要在功夫上痛下苦功,以期能为白狮门略尽绵薄之力——”
    他正说到这里,楚云忽然以指比唇,示意噤声,目光炯然的望向路前——那儿,正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仿佛步履十分踉跄的向疏林这边行来!
    汤小庸看了好久方始看清,喃喃低语道:“妈的,又是什么邪门?今夜的怪事好像特别多呢!”
    楚云没有作声,凝注着那条人影,那踉跄而来的人影,似是十分疲惫的坐倒在疏林之外,他大约尚不知道疏林内正隐匿有一辆篷车。
    而此刻,楚云与汤小庸二人,正离着那片疏林有四丈之遥,二人已在发觉来人时,迅速隐入路旁。
    楚云目光尖锐,细一注视之下,已看出来人竞是一个瘦长枯干的老道,只见那老道衣冠不整,发舍散乱,满面痛苦疲困之色,口中尚在不停的喘着粗气。
    片刻后,那老道士缓缓移目林内,神色上透出惊疑之色,好似发现了什么——
    蓦然——
    这老道自怀内抽出一柄精光闪烁的锋利匕首,猛而站起,沙哑的吼道:“树林内是什么人?给你家道爷滚出来!”
    楚云冷静的一哂,未做表示,一旁的一鞭卷龙汤小庸已沉不住气,倏而跳立路中,尖吼道:“老牛鼻子,你他妈的穷叫个什么劲?树林里供着你的活祖宗!”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8 05:06 , Processed in 0.296875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