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恩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十、魂绝其二是非难辨
    狐偃罗汉的出手是迅捷而凌厉的,没有一丝间歇,根本就不给三戟绝魂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在他那宛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瞬息间就将三戟绝魂逼出四步之外。
    这时,三戟绝魂中,为首的黑戟绝魂郭达志,森冷的面孔已然涨得通红,他脚步适才站稳,手臂翻处,已自长衫内拔出一柄乌黑油亮的三尺短戟来,当胸一横,随即狂怒的大吼道:“好,好,严笑天,这可是你先行启衅,找到白心山庄头上,怪不得我三戟绝魂不讲规矩!”
    在他怒吼中,性烈如火的青戟绝魂马魁元,红戟绝魂余倚二人,亦同时闪电般拔出兵器——那是与黑戟绝魂一般式样的三尺单手短戟,只是颜色不同,一技色呈青莹,另一则为赤红。
    狐偃罗汉并不紧张,他一摸左肩伤口,心中忖道:“好家伙,楚非伙计这药未倒真灵验得紧,现在伤处虽仍有点隐隐作痛,但却丝毫不防碍动手出招。”
    想着,他向面前咬牙切齿的三戟绝魂龇牙一笑道:“够了,少给俺老严来这套王二麻子,今天冲着你们这三块废料的张狂之态,俺老严就得替诸葛老儿管教管教你们!”
    青戟绝魂马魁元双目怒瞪,大叫一声道:“你便试试看!”
    青莹莹的短戟在晨曦中划过一道夺目的光芒,又猝然抖成万点流垦,刺向狐偃罗汉上盘九大要穴!
    而在同一时间内,红戟绝魂余畸亦侧身扑上,劈,戮,钩,刺,抖手便是十三戟!
    狐偃罗汉脚踵一旋,移出三步,双掌掀起一波波强劲凌厉的掌风,猛推而出,口中还不时大叫道:“真他奶奶,这一个世道也变了,尽是他娘的车轮战加上群殴战!”
    语声未己,一道强烈的黑色芒锋,挟着尖锐的呼啸向他胸前刺到,相距尺许,又猝然转向一旁,挂两肩,抹咽喉,端的隼利之极!
    狐偃罗汉身形微仰,左臂略翻,人己倏而移开一尺,反抛掌,豹尾脚,两式齐出,又将逼近身侧的黑戟绝魂郭达志逼出两步。
    立于一旁观战的楚云,抿唇一笑,朗声道:“老兄,出手狠点,让这三个不开眼的东西见识见识。”
    狐偃罗汉急出七腿十六掌,闻言豁然大笑道:“对,俺老严劲头来了,奶奶的,三戟绝魂,绝你娘自己的魂吧!”
    话声中,狐偃罗汉身形如飞穿走,倏而挥掌如削,倏而腿影似山,倏而舌绽春雷,倏而指戳时拐,在三溜交织的光网中往来游动,纵横飞跃!
    三戟绝魂纷纷叱喝不停,彼进此退,交相掩护,短戟挥舞劈戮,身形移动不息,三人联手制敌的“鼎角戟”法,已然倾力施出。
    一时之间,但见幢幢人影,上下翻飞,四面窜掠,浑厚而凌厉的掌影腿风,夹杂在闪掣不停的彩光戟芒中,迷幻之极,惊险之极。
    谁也不肯稍事退让,在电光石火般的交互出击中,全是狠攻猛打,招招不离对方重穴要害!
    于是,三十招在瞬息间便告过去。
    狐偃罗汉一身功力虽然高绝卓越,但他夜来激战多时,所对敌的又是四位在江湖中极为辣手的角色,因此真力消耗甚巨,更何况,他又身负大小创伤数处,虽是不太严重,也多少有些影响,是而,此刻交手的三戟绝魂,虽然武学方面较夜来的迅雷手康仰山等人逊弱,却也予狐偃罗汉十分吃力的感觉。
    三戟绝魂此刻所施出的“鼎角戟”法,乃是以狠辣快捷著称,攻退有致,变化莫测,最适宜以多吃少的战阵,三戟绝魂习练多年,经验丰富,早已达到收发如心,熟能生巧的地步了。
    狐偃罗汉身形闪掣间,抖掌劈向黑戟绝魂郭达志,同时脚尖急起,分踢青戟绝魂二人手腕,口中边怪叫道:“呵呵,天已大亮了!”
    三戟绝魂移步闪躲,闻得狐偃罗汉叫声,俱不由呸了一声,但是,却又毫无意识的向空中一望。
    狐偃罗汉抓住这微小得毫不足道的机会,霍然进身上步,“拔山三连环”倏出如浪,呼呼轰轰,有如群山崩雪,又似江河倒流,神威无伦!
    高手相斗,主在制敌先机,三戟绝魂微微一窒之下,立时失去了大好的主动时机,在狐偃罗汉最适宜正面硬攻的“拔山三连环”浑厚的威力之下,俱不由纷纷招架退后,模样十分狼狈!
    狐偃罗汉连连追击二十一腿十九掌,怪笑道:“朋友们,可不是天亮了么?”
    三戟绝魂个个气得两眼发黑,五内生烟,短戟倾力反扑,力图取回先机。
    于是,战况又转激烈,在闪电般的接触交击中,二十招又极快的过去。
    楚云默立一旁,注视着场中倏起忽落的四条人影,心中想道:“这三戟绝自己昔日曾有所周,看来武功十分不弱,只是比起迅雷手康仰山,紫杖镇天包洪鸣等人来,却要逊色得多,不过,狐偃罗汉体力损耗过巨,只怕这场仗打下来,也不见得能占太大的便宜哩……”
    想着,他冷沉的侧过头去,向立于身旁神色紧张惶恐的粉面花刀道:“洪朋友,阁下与莽牛山白心山庄到底结了什么梁子?以至于使得他们对你如此痛恨?”
    粉面花刀洪引面色微微一变,双眼轻转,闪砾的道:“啊……其实也没有什么,乃是为了一件小事,双方发生误会,白心山庄却心黑手辣,欲将在下置之死地……”
    楚云何等沉练聪慧,嘴角一撇,已知道这粉面花刀刁滑成性,必不是好路数,他冷淡的道:“不论阁下属于何道何门,既然吾等为阁下接住这档子事,便会倾力为阁下担当到底,不过,若阁下行为确实有违江湖道义,那么,只待此事一了,吾等自会与阁下另行结算。”
    粉面花刀闻言之下心头一震,畏缩的向楚云脸上一瞧,他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楚云与狐偃罗汉的关系,自然更不知道二人间的微妙情形,在粉面花刀表面的观察及推测,尚以为楚云与狐偃罗汉都是深交多年,彼此互相熟悉的老友哩。
    其实,楚云适才之言,明眼人一听即知,这是一个久闯江湖的行家口吻,楚云为了明了确情,才不惜冒着被人识破根底的危险,发言相询,自然,他也知道,粉面花刀不明他与狐偃罗汉的微妙关系,必然不敢多说话,假如,他对粉面花刀讲的话被狐偃罗汉听到,则必被狐偃罗汉看出端倪。
    这时,场中四人又交手了十五招,但是,一时之间,尚不易分出胜负。
    楚云默默想道:“看样子,这粉面花刀必然不是个正道人物,假如他犯了众所不齿之事,自己等人又不明不白的为了他顶缸架梁,日后到是麻烦,嗯,非要想个方法,让这小子将详情吐出才好,免得自己等人被其戏弄利用,做了好事,反而惹个臭名。”
    他正想着,身旁的粉面花刀已悄然向外移出一步,双目不住的四处溜转,好似在打量地形,欲随时见机而遁一般。
    楚云剑眉微皱又舒,左手小指闪电般轻轻点出,毫无声息的戮在粉面花刀肋下“麻筋”
    之上,并且又用同一手法点了他的哑穴。
    他这个行动,看起来是如此自然,丝毫不拖泥带水,贸然一见,决不知在他左手几乎察觉不出的微微拂动中,己暗地里施展了手脚。
    粉面花刀洪引第二个念头尚未在胸中兴起,全身蓦然一颤,立时分毫不能移动的定立当地。
    楚云向前挪出一步,面孔上装出一副和煦的笑容,语声却异常冷酷的低语道:“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朋友你是哪一路的,彼此心中有数,现在,不给你点苦头吃,谅朋友你还不肯吐实。”
    说话中,他微笑着伸出手去,像是一个老朋友般亲热的握在粉面花刀手上,然而。他却以小指指节,轻轻按住洪引腕脉之上,时松时紧,有节奏的轻按,缓放着。
    休看楚云只是以小指指节发力,须知他目前不但功力突飞猛进,而更清楚人身血管流转的趋势,把握住血液流环的有利时机,做为克制敌人的工具,人体之内,无论哪一个部分,都是不能缺乏鲜血滋润的,何况,腕脉血道,原就是最脆弱的部位啊。
    粉面花刀骤觉右半身的血忽顺忽逆,翻涌激荡,一条右臂更加有如万蚁啮咬,酸痒无比,滋味之难受,直比砍他两刀还要来得痛苦,加以全身四肢不能移动分毫,无法稍作抗拒,酸,痒,麻,辣,各股味道交集,一张白粉面孔,早已变成猪肝之色。
    楚云轻悄的道:“如何?还有更妙的享受在后面,阁下如有兴致,不妨慢慢地逐一尝试。”
    粉面花刀又竭力忍耐了一刻,却再也抑制不住,额上汗水如注,眼皮连连眨动,闪砾不定的目光中,满是乞求之色。
    楚云松开五指,又顺手解了洪引哑穴,双目凝注斗场,低声道:“不要耍滑头,朋友,在下洗耳恭听了。
    粉面花刀此时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却仍然无法移动,他喘息了片刻,语声含混的道:“这位兄台……你……你要知道什么呢?”
    楚云面色一寒,冷冷的道:“三戟绝魂为何追杀于你?”
    粉面花刀神态犹豫,狡猾的道:“事情很简单,的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兄台,你又何苦追根究底呢?二位兄台维护洪某之举,洪某日后必当图报……”
    楚云越听越感到这粉面花刀话中大有文章,他正待再度追问——
    场中一声暴喝蓦然响起,戟芒乱闪中,一条人影斜斜跃出寻丈之外!
    于是,楚云急忙移目瞧去,只见狐偃罗汉汗落如雨的移立当地,那身躐蹋的布衫,自襟以下裂开半尺,肌肤之上,血痕殷然!
    而那跌飞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三戟绝魂中的红戟绝魂余倚!
    狐偃罗汉气喘吁吁,双目一翻,吼道:“怎样小子们,老狐狸的几招三脚猫还能登堂入室吧!任你们大展群殴之战,却奈俺何?”
    黑戟绝魂郭达志满脸通红,他回头一望甫自地下艰辛坐起的拜弟余琦,大叫道:“三弟,伤势如何?”
    红戟绝魂手中短戟尚未失落,他沙哑的道:“大哥不用管我,严老贼只是震断了愚弟一根肋骨……”
    青戟绝魂马魁元狂吼一声,闪电般欺身攻出十一戟,厉声道:“三弟,待二哥为你砸碎严老贼狗头——”
    狐偃罗汉旋身移步,倏出三腿十六掌,大笑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吧?不信你就试试!”
    笑声中,身形如电,劈出一十六掌,攻向正伺机而动的黑戟绝魂郭达志。
    此刻,楚云已感到情势严重,狐偃罗汉虽然仍自攻守如风,猛辣无比,却是有些不利落了,连夜来的拼斗奔驰,加以身上的创伤未曾痊愈,这都是令他不能正常发挥的征结所在。
    交相穿织的激战,瞬息已过去了一百五十多招,狐偃罗汉全身已被汗水湿透,嘴巴大张,细目如铃,他已逐渐感到有些转动不灵,心余力绌了。
    自然,仅剩下的黑戟绝魂与青戟绝魂二人,情态亦不较敌人稍好,二人每在互相掩护之下,才能做一次令敌人感到威胁的攻击,然而在迥异的角度之下,却遇到敌人强而有力的反袭。
    于是,在黑、青二绝的戟光中,一个胖大的身影在微小的隙缝里穿掠,在罡烈的掌山拳风之下,两条魁梧的身躯往来翻飞。
    对敌的三人,在疯狂的攻拒里,已各自感到身手逐渐沉重,因此觉得敌人的攻势亦愈来愈强,三人的处景,此刻已全是强弩之未了……
    狐偃罗汉敌了舐盐湿的嘴唇,急忖道:“奶奶的,这一夜来连闯两关,弄个不好若是栽于此处那才冤呢!然而这两个小子好像吃了狼心豹子胆似的,倒越来越狠了!”
    思忖间,黑光骤射,一道锐利的劲风,有如钢锥般笔直地扎向狐偃罗汉背心,同一时刻,另一溜青色芒影,亦急奔小腹刺来,来势中,更将两胯罩于其间!
    狐偃罗汉微吃一惊,他多肉的面孔一沉,竟然毫不闪躲,大马金刀的立于原处,左臂怪蛇也似自肋下穿向背后,右掌却竖立如刀,猛截青戟绝魂兵器!
    黑戟绝魂冷酷的面孔变得一片狰狞狠毒,他大喝一声,正待全力刺下,却蓦觉手肘“曲池穴”微微一麻,所有力道立已在瞬息之间消泻得无影无踪。
    光影倏然交织,一缕黑芒如流星赶月般飞射至空中,足有三丈来高,狐偃罗汉左腿骤然后蹴,一条人影应势倒地,翻滚而出!
    正值此际,狐偃罗汉的右掌已狠狠地切在正面攻来的青戟绝魂兵器之上,于是——
    青色短戟猝而刺向地下,戟端利钩割裂狐偃罗汉掌缘,在鲜血迸溅中,狐偃罗汉竟然一头撞迸青戟绝魂马魁元胸口!
    惨厉的呼号,自马魁无溢满血液的口中发出,继而顺嘴流下,强健的躯于如一堆软泥般倒子尘埃!
    争斗自突然间展开,又在瞬息间结束,但是,却结束得有些凄惨。
    狐偃罗汉歪歪倒倒的抢出两步,正待说话,一溜红色的精芒,已如强弩流矢般,不声不响地猛射而至!
    而此刻.在狐偃罗汉精疲力竭之下,他是绝对无法闪躲这致命的一击的,但是,就在这位独脚巨枭霍然怒吼之际——
    那溜赤红色的精芒,却宛似骤然失去控制一般,嗡然一震弹飞至空中达五丈之高。
    随即一个暗哑怨毒的狂吼声破空传来:“好杀才,老子和你拼了!”
    三道白光,在语声扬起时,有若三条白练,急然溜射而出。
    但是,这三道寒光的攻击目标,却转移了方向,不是对着狐偃罗汉,却是飞向站于远处的楚云!
    狐偃罗汉瞑目大叫:“狗娘养的余琦,竟向不识武功之人下手,老子活劈了你!”
    叫声中,他已不及;也无力飞身往救,双掌猛翻,倾力劈向那坐在地上的偷袭者——红戟绝魂余倚而去!
    此刻,楚云明朗的面孔上有着一片湛然神采,他好似有意,又似无心地将身躯极为从容自然的摇晃了一下,看不出他在闪躲,更看不出有什么神异,然而,那三道白光却在他身形摇晃中,纷纷呼啸擦过,”砰”“砰”连声的钉立在那株高大的白杨木上!
    赫然竟是三枚白虎钉!
    这时,狐偃罗汉的罡烈掌风,亦如铁锤般击在正欲滚身逃避的红戟绝魂身上。
    一声如狼曝般的嚎叫骤而响起,红戟绝魂的身躯被那片凌厉的劲风,撞得连连翻出七尺之外,终又寂然不动。
    狐偃罗汉掌势发出之际,目光急回,已然看到那三溜白光险极的自楚云身侧擦过,而楚云闪躲之法,却又是如此神妙与不露痕迹。
    这个久闯江湖,憨面辣心的独脚巨盗,此刻不由目瞪口呆,惊异至极,不错,这是他自出道以来,首次所见,最为精绝的闪避身法之一!没有三十年以上的艰苦磨练,不克臻此境界,而楚云,却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狐偃罗汉震惊的望着楚云发呆,他张大着嘴巴,甚至于忘记去探视地上的三名敌人,楚云淡淡一笑,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千钧一发中,使出了在回魂岛密洞内习练的奇功,虽然已尽量掩饰与假装,却依旧没有逃过狐偃罗汉那一对尖锐的目光。
    “两条半人命,再加上日后缠连不尽的仇怨,这便是包揽闲事的代价,我说得对么,老兄?”
    楚云缓缓的说完,又平静的行至狐偃罗汉身前。
    他的脚步声细碎而轻悄,狐偃罗汉擦了一把汗水,有些喘息的道:“伙计,你到底是谁?”
    楚云故作讶然,道:“我是楚非呀,老兄,你受伤不重,怎会昏了头不成?”
    狐偃罗汉忽然仰天发出一阵大笑,鲜血淋漓的右手倏而抓向楚云左肩。
    有如一片自空中飘落的雪花,那么轻灵,更似夜雾中的一个幽魂般那么虚幻,在狐偃罗汉手掌尚未伸至楚云肩头一半的距离时,楚云己不可捉摸的移到狐偃罗汉左侧,速度之快,便好似他原来便站在那里一样。
    于是,他一拍狐偃罗汉肩头,笑道:“别生气,老兄。”
    狐偃罗汉一掌拍空,闻声霍然回头,楚云已好端端的立于自己的身旁,神色之间真挚而诚恳。
    狐偃罗汉全身一震,瞳孔大睁,良久,他才镇定下来,苦笑着道:“伙计,假如你去演戏,准是天下第一块奇材,俺姓严的自来游戏人间,玩弄他人,却料不到竟被你耍得团团乱转,唉,想来想去,俺不如你,俺不如你。”
    楚云深刻的注视着狐偃罗汉,半晌,始徐缓的道:“老兄,我喜欢你的性格,为人,及一切,原谅我有我的苦衷,请相信我,你是我今生到目前为止,所最为投缘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险诈与冷酷的人虽然太多,但是,你没有,在情感的领域里,我希望你与我能结成坚定不移的伙伴,直至永久,你愿意么,老兄?”
    狐偃罗汉双臂大张,不顾身上的创伤,和楚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激动的道:“伙计,你说得太对,俺想说的话,都被你说了,呵呵,天下虽大,难得知心,伙计啊,你知俺的心知得太多了,俺当了大半辈子强盗,心情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激奋过,好伙计,你真是俺的好伙计!”
    楚云深沉的一笑,道:“我会记得你这些话的,更会珍惜我们的情感,你也是,对么?”
    狐偃罗汉忽然双臂一松,向楚云兜头一揖,笑道:“伙计,自昨夜至刚才,在暗里出手帮助于俺的人,定然都是你了,这是救命大恩,不得不谢,俺老严这厢一礼。”
    楚云连忙闪至一旁,双手急摇道:“罢了,只要彼此相交以诚,相系以心,又何必在乎这点效劳呢?老兄,千万不要如此才好。”
    狐偃罗汉长笑站起,一伸大拇指道:“好,俺老严记着便是,伙计,老实说,你这身功夫,可真吓得死人,昨夜俺一见之下,还当是出了鬼呢,好好的,真俊,俊极了,昨夜康仰山那几个老儿,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个武功强绝的高手在暗地里给俺助阵,呵呵,今天一大清早,三戟绝魂又抢着来触他娘的霉头,对了,这三个小子不知翘了辫子没有?”
    说到这里,他已回过身来,朝躺在地下不动的三戟绝魂走去。
    楚云向尘埃中斑斑的血迹微一瞥视,摇头道:“不用看了,黑戟绝魂郭达志被你震飞兵器之后,又在那记‘豹尾脚’下踢中有肋,只怕肋骨尽碎,离死不远了,青戟绝魂被你的铁头功撞裂五脏,早已死去多时,红戟绝魂么,若老兄你不再加上那两掌尚有希望,此刻,怕也一命归阴矣。”
    狐偃罗汉仍然向前逐一检视,大叫道:“楚非伙计,你这对招子可真厉害,一眼之下,比俺亲自动手还来得明白,果然丝毫不错,呵呵,郭达志这小子在俺背后出手之际,定然又是你弄了手脚,否则,只怕俺那豹尾脚非但用不上,还要先吃一戟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站起身来,若有所疑的道:“伙计,你真的叫楚非么?”
    楚云笑道:“楚为姓,岂可随意更改?至于名么?非者非也,自然是假的。”
    狐偃罗汉急切的道:“伙计,现在,你的真名总可以赐告了吧?”
    楚云颔首道:“自然可以,不过,却须在解决两件事以后。”
    说着,他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紫色泛着白点的精巧玉瓶,行至黑戟绝魂郭达志面前,回头道:“老兄,留他一命,你不会介意吧?”
    狐偃罗汉笑道:“也罢,但是,只怕他日后寻到俺老严头上,却不会如此慈悲呢。”
    楚云庄容道:“如有那一天,我既能救他的命,自然亦能取它回来。”
    说罢,他双手齐动,右手撬开黑戟绝魂郭达志的牙关,倒入瓶内乳白色的液体,左掌却隔着衣衫,为他接合右肋断骨,双管齐下,同时行动,却快捷迅速无比。
    片刻间,他已做完一切,又走到那呆如木鸡般的粉面花刀洪引面前,沉声道:“洪朋友,为了你,吾等已惹下了一身麻烦,更背上两条半人命,现在,朋友你不要再使我们多费手脚,将你与白心山庄结怨详情明告,以便彼此心中有个交待。”
    狐偃罗汉怪叫一声,道:“对了,刚才还好好的,至于为什么事打得天昏地暗,俺到现在还摸不清楚,姓洪的,你倒是说说看。”
    楚云一笑道:“老兄,这位朋友十分难缠,适才更想趁你们激斗之时开溜,嗯,他如肯痛快说出原因,倒也不用我点上他的麻筋了。”
    狐偃罗汉微微一怔,双目仔细一瞧,怒道:“喂,姓洪的,又不是老婆偷汉子,有什么不好说的?俺老严为你打得头破血流,总该知道为了什么事呀,他娘的装糊涂可以,真糊涂却不干。”
    那粉面花刀洪引眼珠骨碌碌一转,支吾的道:“二位兄台,实在没有什么事,唉唉,二位何苦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在下对二位铭感五内,救命之恩,容……”
    狐偃罗汉不侍对方将话说完,哇哇大叫道:“这叫什么?这叫做未叫羊肉却惹得一身骚,妈的,你算将俺老严当孙子看了,是么?
    好的,不上刑你是不肯讲实话的,俺老严别的不会,于了几十分无本生意,对上刑逼供这一套却是拿手。”
    说着,他移动着胖大的身躯,步履蹒跚的行向粉面花刀洪引身前。
    粉面花刀洪引早就听过狐偃罗汉素以心黑手辣著称江湖,又看到眼前这惨厉的一幕,三魂七魄,早已吓得去了一半,他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惊着,苦苦叫道:“严兄,前辈,请万勿如此,有道是英雄不问来路,好汉休究根由,在下确实无可奉告——”
    狐偃罗汉嘿嘿笑道:“给你上两手,当屎尿齐下之际,只怕连你祖宗八代的家谱都能倒背出来,那时,自然便有得奉告了。”
    他停住脚步,回头向楚云一龇牙道:“伙计,意下如何?”
    楚云恬淡的一哂,道:“适可而止,老兄。”
    狐偃罗汉轻轻颔首,蓦然提起粉面花刀后领,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他挂在那株白杨树枝之上,又将他的一双薄底快靴脱了下来,楚云相隔五步之外,随手一弹,解开了粉面花刀被点的麻筋。
    于是,这位角色手舞足蹈,魂飞魄散的大叫道:“二位兄台,二位英雄,饶命啊,要金要银,在下无不奉上,但请千万不要伤在下的贱命……”
    狐偃罗汉大笑道:“嘿!嘿!老子金满箱,银满仓,后花园里养凤凰,你小子有么?现在,俺却想玩个小把戏开开心哩。”
    他随即拗下一只小树芽,快慢有致的在粉面花刀脚心划动起来。
    于是,粉面花刀双脚乱摆,身躯狂扭,继之大笑出声,哈哈不绝,自然,笑声里没有包含丝毫喜悦的成分。
    逐渐地,他笑声变得嘶哑于涩,泪珠纷纷夺眶而出,四肢亦无力的垂下不动。
    楚云微微探头,正待出身阻止,一个衰弱的嗓音起自二人背后。
    “严笑天,你想知道你愚蠢到什么程度么?好!好!郭某便告诉你!”
    狐偃罗汉闻言之下,停手回头,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那身受重伤,险死还生的黑戟绝魂郭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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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各执一词皓腕黑痣
    郭达志面色惨白,嘴唇干裂,颈项艰辛的挺起,双眸黯淡的望着三人,日光中,闪射着怨毒与痛楚。
    狐偃罗汉暗中忖道:“好家伙,楚非伙计那瓶药液倒是真灵,郭达志这小子几乎去了半条命,却在盏茶时刻就能开口说话,看样子,楚非伙计还确有两手……”
    楚云凝视着对方,冷沉的道:“阁下请说。”
    黑戟绝魂郭达志喘息了片刻,继续的道:“粉面花刀洪引这杂碎,原是河朔道上一个下三沛的鸡鸣狗盗之徒……在他穷途末路之时,幸遇……幸遇本庄诸葛庄主好心收容……不想这小子狼心狗肺,竟在身受大恩之下,以怨报德……非但诱奸了本庄三名使女,更盗去镇庄之宝‘玉狮球’逃逸无踪……可恨……可恨严笑天你这老匹夫,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罔顾武林道义,包庇贼子,残厉横行,使郭爷兄弟三人徒劳无功,含恨而死……严笑天啊,任你日后舌生莲花,亦是百口莫辩……白心山庄必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他全身一颤,禁不住呛出一大口鲜血来,双目更是满布红丝,怒瞪如铃。
    狐偃罗汉听得面色连变,厉声道:“郭达志,你说的话可是句句实在?”
    黑戟绝魂颓然躺下,低弱的答道:“郭爷——让你终身为此事耿耿不安,岂肯胡言乱制?……自然句句当真。”
    狐偃罗汉大叫一声,吼道:“洪引你这王八羔,竟敢蒙混于俺,老子先宰了你再说!”
    身躯一动,抖掌便待劈出。
    一旁的楚云急忙趋上两步,微微摇首示意,说道:“这不过只是一面之词,老兄,等我们问明了粉面花刀以后再做定夺,总不至于太晚吧?”
    狐偃罗汉怔愕的呆了一下。勉强点头道:“也好,就先看看他们玩的这场狗屁倒灶究竟是什么名堂。”
    楚云右臂一伸,身形随着右臂冉冉升高,仿佛自头顶摘取一枚果实般,轻易的将粉面花刀自树枝上解下。
    粉面花刀双脚始才落地,便似浑身没有骨头一样瘫痪倒下,双目翻白,嘴吐涎沫。
    狐偃罗汉走上前来,向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大骂道:“别他娘的装死赖活,惹得老子性起,一掌送你回姥姥家去……咦,你还不结俺起来?”
    楚云一笑道:“洪朋友,以树枝搔搔脚心,不会如此严重的,现在,你若是不再好好地坐起说话,再要装模做样,区区便叫你永世也坐不起来!”
    这几句话十分灵验,才一出口,躺在地下不动的粉面花刀洪引立时唉了一声,愁眉苦脸的坐了起来,嘴角的唾沫也被他顺手擦去,十分狼狈的望着楚云等二人发呆。
    狐偃罗汉蛮不是那股味道的一笑道:“姓洪的,你倒是听话的紧,来吧,现在开审,第一,郭达志适才所言是否真确无讹?”
    粉面花刀哭丧着脸,嚅嚅地道:“二位兄……不,前辈,在下以生命保证,决无此事,二位深明道理,定然知道在下委实冤枉……”
    突然,黑戟绝魂郭达志嘶哑的叫道:“洪引,你这狗贼,老子说的话哪一句是冤枉你的?你说啊……”
    一口鲜血,又自黑戟绝魂口中喷出,他全身亦不由自主地急剧颤抖着。
    楚云横移一步,沉声道:“郭朋友,在下的伤药虽然十分灵验,却也经不住阁下如此不知保重,若朋友你再不平心静息,只怕也要步你两位把弟后尘了。”
    黑戟绝魂闻言之下,勉强闭目调息,身躯却仍在轻颤不止。
    狐偃罗汉在一旁看得真切,他厉色道:“姓洪的,善恶到头终须报,你小子休要花言巧语存心抵赖,须知逃得过此关,躲不了天劫,俺老狐狸也不是三岁稚童,岂会……”
    他话声未罢,楚云己神速无比的晃身上前,双掌一闪,已在刹那间摸遍了粉面花刀浑身上下。
    “没有那‘玉狮球’呀,老兄。”
    狐偃罗汉忽然若有所悟,略一沉吟,道:“是了,这小子如果当真盗去那‘玉狮球’,定然会视若供壁般珍藏某处,依俺老严做了几十年无本生意的经验判断,那‘玉狮球’随身携带的可能性甚大。”
    此言一出,粉面花刀神色微微一变,又在瞬息间恢复了原状。但是,却己被目光如箭的楚云及狐偃罗汉二人看在眼内。
    二人相视一笑,狐偃罗汉又道:“藏物于身的这个法门,俺是老行家了,除非吞下肚去,俺没有寻他不出的,嘿嘿,几十年的无本生涯不是白干的,楚非伙计,来,俺说出一处所在,你便搜他一处。”
    楚云颔首答应,目光却紧紧注视在粉面花刀身上。
    狐偃罗汉大叫道:“头发。”
    楚云应声将手掌略一伸缩,已探搜殆遍,微微摇头。
    “袖口!襟缝,裆叉,裤管,鞋底。”
    狐偃罗汉连声喝叫,楚云双掌不停探索,但是,换来的却是无数次摇头。
    狐偃罗汉禁不住有些迷惑了,他确定那枚“玉狮球”定然藏在粉面花刀身上,但是却究竟置于何处呢?
    他在地上来回蹀躞了一阵,喃喃自语:“奇怪,莫不成这小子比俺还精明?法门比俺更高超?不信,不信。”
    突然,他目光无意问瞥向粉面花刀半坐的身躯,粉面花刀右肩肿上正飘拂着一络刀穗!
    狐偃罗汉精神一震,大叫道:“刀柄!”
    粉面花刀狂吼一声,纵身跳起,但楚云却较他更快一步,单指闪电般戳向对方“软麻穴”,右手一抽,一柄极为寻常的虎头钢刀已握在他手中。
    狐偃罗汉一手接过钢刀,略一端详,用力向左扭转三圈,“咔嘣”一声轻响,连着青色丝穗的刀柄底盖已被旋开。
    他往外一倒,阳光下蓦而映起一溜彩色缤纷的霞光,晶莹流灿,悦目已极。
    楚云注目一瞧,狐偃罗汉手中已多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珍物来,那是两只青色的玉狮,环抱着一个嫣红的彩球,再衬以雪白如玉的盘坐,这几件小小的物体,凑成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玉狮球”:雕刻之细腻,生动,以及精巧,真可说已达巧夺大工,镂月裁云之境,的是令人垂涎。
    狐偃罗汉在掌中反复把玩,无忍释手,面孔上流露出一股喜爱之极的神色。
    楚云十分漠然的无动于衷,是的,他在回魂岛秘室之内,较这“玉狮球”更珍贵百倍的异品他已看得多了,而且,尽皆属他所有,当一个人有了,或看穿了一切别人所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那么,他会对这些东西视如草芥,不值一顾,虽然,这些或是世上在所难求,千载难逢的珍品。
    狐偃罗汉目光中有一丝贪婪的色彩,与幻异闪烁的“玉狮球”互相映辉,半晌,他始抬起头来道:“伙计,这小玩意十分可爱,是么?”
    楚云平淡的一笑,道:“不错,但它属于别人。”
    狐倡罗汉心头一凛,宛如冷水浇头,满腔贪念顿时消逝一空,他愣了一阵,始歉然地道:“是的,白属于别人,唉!强取豪夺的事于多了,老毛病一时半刻总改不掉。”
    他又似自讽,又似解嘲的苦笑一声,向楚云耸了耸肩。
    楚云真挚的道:“老兄,除了精神意志,连这副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不想也罢,弃了也罢,目前,倒是该如何善后呢?”
    狐偃罗汉一声不响,过去将“玉狮球”塞入黑戟绝魂郭达志手中,沉声道:“姓郭的,今日之事,一错在尔等举止张狂,言词傲慢,不留余地予人,二错在俺行事鲁莽,性格毛躁,未辨明事实原委,可谓秋色平分,错在双方,是以依俺之意,正可两相抵消,互不赊欠!”
    黑戟绝魂郭达志紧握着手中的“玉狮球”,面色铁青的哼了一声,没有吐出一个字。
    狐偃罗汉多肉的面孔一板,又道:“现在,俺劈翻了你们两人,却为你们寻回了‘玉狮球’,这个交易大家都不吃亏,不过,你姓郭的若不服气,回去休养个一年半载,再来寻俺清结了断也行,俺姓严的世居狐偃一山,找起来十分方便,俺包准等着就是,甚而至于,你回去哭诉诸葛老儿亦可,就说俺老严已交待清楚,善因恶果,只等他自己取决了。”
    楚云这时忽然踏上一步,淡淡的道:“郭达志,你对今日之事,好像并未将在下算入,不论在下是否动手,既在此地,便应算上一份,江湖上的事,是非本在人为,各执一词,人言人殊,在下虽不愿招惹于人,但亦不愿别人过份跋扈。”
    黑戟绝魂郭成过双目倏睁,向楚云狠狠地瞪了一眼沙哑的道:“郭爷忘不了你,彼此记着了。”
    楚云冷然一晒,狐偃罗汉却已不耐,怪叫道:“咦?你小子倒还挺硬朗嘛,咬牙切齿的充好汉,奶奶的,今日若非看你已经去了半条命,就得给点苦头你吃!”
    楚云不再多说,闪身至粉面花刀洪引面前,冷沉的道:“洪引,我再问你一遍,对于你所为之事,还有什么可说的么?”
    粉面花刀洪引面青唇白,上下牙床捉对发抖,颤声道:“兄台……前辈……在下老实招供,盗那‘玉狮球’确有其事,至于那三名使女,却是她们甘心情愿,在下决未稍作胁迫……自心山庄诸葛庄主生性暴戾,动辄酷刑相加,在下忍受不住,始才出此下策,诸葛庄乃与在下旧日瓢把子素识,才得以转入其白心山庄,供其驱役,绝非如郭护院所言……”
    楚云剑形的双眉微皱,对女人的心性,他揣摸得太清楚了,其中或者有着些许偏差,但是,他已暗中原谅了粉面花刀这许多劣迹中的一环。
    狐偃罗汉两手交叉,用力一扭,愤然地道:“伙计,宰了算了,留着这小子也是祸根。”
    忽然,楚云右掌倏一伸缩,已在粉面花刀左臂阴筋主脉连点三次,他望着惊恐逾恒的粉面花刀道:“洪引,在一年之后,你到普境狐偃山来,那时,我们会探明一切事情的真像,对自己,时别人,也有个良心上的交待,不过,休想耍些邪门外道,我这“禁脉封筋’手法,天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识得解法,若你到期不来,潜伏在你体内的真力便会适时发作,浑身抽搐而亡。”
    说罢,他随即拍开粉面花刀被制的穴道,喝道:“不用说话,不用感谢,去吧。”
    粉面花刀,爬起身来,惶恐的向二人抱拳长揖,步履蹒跚的行去。
    狐偃罗汉回头道:“俺说姓郭的,放好你的宝贝‘玉狮球’,免得别路朋友见了眼红,休息一番,你也可以勉强上道了,你那二位拜弟的贵躯,可要俺帮忙收拾收拾么?”
    黑戟绝魂闭目不睬,面孔上流露出深刻的仇恨。
    楚云拿起树下的包裹,一哂道:“我们走吧,已经有些早起的农人在注意着这里了。”
    狐偃罗汉无可奈何的皱皱鼻子,与楚云大步行去,口中吊儿郎当的唱着:“俺好心上前伺候啊,却扑来一鼻子白粉灰……”
    “下营”镇中。
    一条东西大街贯穿这并不十分宽却异常繁华的小镇。
    楚云与狐偃罗汉正自这条唯一的大街上漫步而至,狐偃罗汉信目流览四周,边道:“伙计,空城汁唱了没有?”
    楚云一望当空的烈日,微笑道:“饿是有一点,不过却不想现在就吃饭,老兄,咱们溜达溜达再说。”
    狐偃罗汉嘿嘿一笑,双目瞥及一个扭着腰肢的冶艳徐娘,正自一家酒楼内走了出来,抛给他一个媚眼,进入一乘青衣小轿中。
    大罗汉摸了摸面孔,呵呵笑道:“伙计,你看见那娘们没有?她给俺送秋波哩,俺并不怎么太老吧?再过两个生日才够得上五十岁呢,暖,屈指一算,又有半年未到那些销魂窟去了。”
    楚云嘴角一撇,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兄,你是老江湖了,怎么还不晓得这个门窍?走吧,于两杯再说。”
    狐偃罗汉边行边道:“伙计,俺看你八成是个和尚命,在外面闯,断然不能耽溺女色之中,但是,逢场做戏,调剂调剂,却亦是一乐,俺们自莫家村走了七八天,沿路看到的尽是些粗脚大手的角色,哪有刚才给俺送秋波的这位标致,嗯,俺看清楚了,那青衣小轿帘上绣着“小红轩”三个字——”
    楚云拉着狐偃罗汉走向一家挂着“得胜楼”招牌的酒楼前,低声笑道:“老兄,就凭你这个打扮生像,人家花窑子里的大茶壶不揍你出来才怪哩。”
    说着,二人已来至酒楼门前,这时,楼下座头食客众多,毫无空位,喧哗之声,嚷成一片,酒菜香混着汗臭气洋溢四周。
    狐偃罗汉衣襟向来是敞开的,他一摸肚皮,龇牙道:“呵!呵!掌柜的你好买卖,四方财源滚滚来,车如流水马如龙,金子银子大把大把进柜台。”
    一个店小二头顶冒汗,手上端着一盘“红烧整鸡”匆匆行过,眼角一斜,叱道:“去、去、去,正是上坐的时候,别来穷罗嗦,要小钱也不看光景。”
    狐偃罗汉信口文章早已成了习惯,却不料人家竟将他当成沿街乞讨的无赖,他一怔之下,低声说道:“伙计,便凭这小子的几句狗屁,俺们又可以白吃他娘一顿霸王饭了。”
    楚云早已忍耐不住,他急忙一扯身旁的狐偃罗汉道:“老兄,算了吧,咱哥俩这身穿着也够土气了,人家当你要小钱的还算客套呢,谁叫你出口便是有平有厌的一大串?”
    一面说着,一面强拉着狐偃罗汉人内,略一环顾之下,便待举步往楼上行去。
    正在这时,楼梯口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履声,一缕有如白兰花似的清香微微地向四周播散。
    狐偃罗汉用力一吸鼻子,抬头往梯口望去,双目顿时一亮,脱口赞道:“啊,好个美人胎子,不是赵飞燕的姐姐,也准是杨玉环的妹妹!”
    楚云冷漠的一瞥,只见楼梯之上,正跚跚走下一个年华双十,珑鼻凤目的少女,那小巧红嫩的樱唇,含着一股似笑非笑的神韵,柳眉微挑,有着令人心旌摇荡的魁力。
    她背后尚跟着一个体格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亦步亦趋,像一头忠实的看门狗般严伺左右。
    在擦过二人身边时,这少女向二人回眸一笑,真是风情万种,不饮也醉,转过头去的时候,她又有意无意的举手一撩云鬓,于是,雪白的皓腕之上,一粒豆大的黑痣,赫然映入楚云眼中!
    狐偃罗汉瞪眼咧嘴,低声道:“这妮子回头一笑,更是迷人,不过,不知她是对俺笑呢,还是对你笑?”
    楚云望着那啊娜的背影,淡淡的道:“你块头大,自然是对你笑。”
    说着,二人已抬级登楼,寻了一付座头落坐。
    狐偃罗汉扯开那破锣似的嗓子,高声吆喝店中小二,楚云借故站起,道:“老兄,我到楼下看看,即刻便来。”
    狐偃罗汉笑道:“小子,俺还当你是铁打心肝哩,快去吧,迟了就看不见那妞儿了,呵呵。”
    楚云心中十分惊服狐偃罗汉反应之快,虽然他猜错了楚云的真正意向,但这份眼光己够厉害了。
    他不置可否的一笑,匆匆往楼下走去,来至门口,游目四顾之下,果然看到那少女的身影,正在她身侧大汉跟随之下,转过街去。
    楚云大步行去,片刻间,他已走完这条唯一的街道,转过街口,便是一排房舍,房舍之旁,有一十分洁净的碎石小道。
    那少女正悠闲的在小道上行着,柳腰轻摆,摇曳生姿,满脸横肉的大汉,则毕恭毕敬的跟在一旁。
    楚云略一沉吟,又下意识的按了按背在肩后的狭长包裹,故意踏着沉重的步子,急急跟上。
    彼此相距约有五丈,不用一刻,便已接近到可以低声交谈的距离,楚云又移快几步,叫道:“喂,等一下。”
    那魁梧大汉霍然止步,目瞪如铃,厉色道:“你叫谁等一下?哼!我看你不想活了!”
    少女仍旧缓缓向前走着,脆银铃般笑道:“真是个傻小‘子,你不用把脚步放得那么重,我也知道你跟在我后面,快走吧,别自寻苦恼,谢虎,放他去。”
    那叫谢虎的彪形大汉闻言之下,哼了一声,又狠狠瞪了楚云一眼,方才十分不情愿的转身欲去。
    楚云含蓄的一笑,四周一望,见这条碎石道上十分清静,没有什么闲人来往,他满意的点点头,又举步跟上。他脚步始动,那少女已知晓,清脆的一笑,头也不回的向前行着,几络秀发,轻拂耳边,单是自后面望去,也是诱人已极。
    那名叫谢虎的大汉猛然一个转身,有如一座山似的挡在楚云身前,吼道:“朋友,你是吃了狼心还是豹子胆?紧紧跟在我家小姐身后,究竟意欲何为?假若不是小姐吩咐,老子早就捏碎你这不开眼的癫蛤蟆了!”
    楚云仍旧含着一抹深刻的微笑,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沉静的望着眼前这位横眉怒目的大汉。
    那少女走了两步,徐徐地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瞅着楚云,又向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傻小子,是缺少盘缠么?还是和家中媳妇吵了嘴?去吧,回去好好种地过日子,别尽想些歪心眼儿了。”
    楚云淡淡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尚未回答,那叫谢虎的大汉已紧握双拳,踏前一步,凶狠的道:“住口,你敢对我家小姐如此说话,非——”
    那少女微微摆手,风吹荷舞般笑道:“好吧,我叫黎嫱,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楚云嘴角微撇,冷漠的道:“叫你旁边这头疯狗滚远一点,我有话要问你。”
    叫黎嫱的少女,闻言之下粉面陡地一寒,萧煞的道:“你有些过份了,谢虎,给他留点记号。”
    彪形大汉早已怒火满腹,跃跃欲试,此刻大喝一声,两只拳头有如一对铁锤,猛然击向楚云太阳穴。
    少女轻蔑的一挑柳眉,转过身去——
    正当她的身躯才转到一半的时候,一声狂叫起处,牯牛大的一团黑影,如一堆稀泥般摔落在她的身前。
    这少女——黎嫱,惊异的转眸望去,倒在面前的,竟然是她那武功不弱的跟随——谢虎!
    楚云则闲散的背负双手,宛若那彪形大汉的狼狈像全然不是他的杰作一样。
    黎嫱微微一怔,又清脆的笑了起来,脱着楚云道:“哟,还看不出你倒是个练家子啊,我哪些时得罪了你呀?却这么狠心,一点面子不留……”
    楚云双目半闭,冷冷的道:“难道说金钩银鞭与姑娘你就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不成?”
    黎嫱神色一凛,水汪汪的眸子左右一瞟,轻声道:“朋友,你是谁?”
    楚云剑眉一轩,毫无感情的道:“别管我是谁,我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复!”
    忽然,黎嫱又咯咯笑了起来,俏皮的道:“年轻人,对一个女孩子问话,是这种问法么?”
    “不要自找难堪,这一套你拿去应付别人吧,在下见多了!”楚云生硬的道。黎嫱嘴角抽搐了一下,仍然笑道:“年轻人,你若也是在江湖上闯的,应该听过‘大洪二子’的威名吧?否则,‘凤目女’黎嫱可能也不太陌生?他们都不是随便容人放肆的呢。”
    楚云心头微震,面前的风目女黎嫱他虽然未曾闻及,但湖北大洪山的“鬼狐子黎奇”
    “左拐子宋邦”却是闻名已久,这“大洪二子”俱是鄂境黑道领袖人物,在江湖上,更是两个煊赫一时的霸才!
    黎嫱眨了眨她那双细长而美丽的丹凤眼,轻笑道:“年轻人,你或者知道很多事,但是,你去吧,我不会难为你的,记着别向他人泄露,你这一身功夫还很不错,要知道在一照面之间能打倒我的跟随,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呢。”
    楚云微微一笑,笑意中流露出极端的轻藐与不屑,他沉声道:“其实,打倒‘大洪二子’也不会比收拾那块废料困难多少,现在,你最好乖乖将那座翠佛拿出来——”
    风目女黎嫱花容大变,柳眉倒竖,她气极而道:“你……你竟敢侮辱我的父亲……你……”
    楚云安闲的一拂衣袖,道:“如何?你能不顾金钩银鞭死活,乘狐偃罗汉与半面鬼使皮昌拼斗之机,坐收渔人之利,难道在下区区便不能做个黄雀之后的隼鹰么?”
    凤目女黎嫱怒道:“我问你!你是否与狐偃罗汉是同路之人?”
    楚云闭目道:“虽未全中,相差不远。”
    “远”字适才出口,五股劲风,已突然袭向他面部七窍,来势奇快,狠辣无比!
    楚云仍旧没有睁开眼睛,颈项巧妙的微微一侧,左手五指弯曲如钩,闪电般扣向敌人腕脉,虽未细瞧,时间位置却是拿捏得奇准!
    凤目女惊呼一声,急退三步,纤掌微晃,又拍向对方中盘七处重穴。
    楚云听风辨位,猝然横移一步,又是单出左掌,略一伸缩中,一连串的掌影己如漫天花雨般泻向凤目女身前!
    于是,凤目女黎嫱又身不由主的后撤五步,方适险险躲过,她粉面涨得嫣红一片,俏目瞥处,发觉有些闲人远远驻足观望,气得她一跺脚道:“你——你欺人太甚,我今天拼了一死也不饶你,走,到僻静地方去分个胜负!”
    楚云缓缓睁开眼睛,一笑道:“老实说,就凭你这两手,再多上三五个也不够瞧,算了吧,还是乖乖地交出翠佛,扛起地下这个草包,回去哭诉‘大洪二子’,他们既然是你的尊亲长辈,必然会替你出头的!”
    风目女黎嫱气苦得目蕴泪光,娇躯轻颤,恨声道:“我恨死你了,我一定要杀死你,你要是个男子汉便跟我走!”
    说罢急一转身,顺着小路如飞而去。
    楚云深沉的一笑,俯身提起那摔得人事不省的谢虎,轻若无物般飘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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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巧戏凤女三鸿飞现
    这条碎石小路的尽头,是一片稀疏的竹林,自竹林的隙缝中往外瞧去,可隐约看到一栋十分气派的黑门巨宅,黎嫱窈窕的身影,到了竹林前已骤然停止,粉面含煞的转过身来。
    但是,当她忿恨的目光回扫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楚云的踪迹,来路上一片寂然,静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黎嫱惊异的四处搜寻,修篁迎凤摇晃,日光之下,只有她自己映投在地上的长长影子,那寒伦而狂傲的年轻人呢?她气得猛一跺脚。
    “你当在下临阵脱逃了么?笨丫头。”
    一个冷沉的语声自她背后响起,黎嫱霍然掠出三步,脚下一旋,又转身过去。
    只见楚云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笑意,眼帘半阖,正立于五尺之外,悠闲的向她注视着,地下,如死猪般躺着那大汉谢虎。
    黎嫱心中一跳,想道:“这年轻人到底会是谁呢?自己的一身武功全然承自父亲,在小一辈的武林人物之中己算上流之列,但是,比起来却较人家相差得太远了,甚至连他摸到身后五尺之近尚不自觉—
    —”
    楚云早已注意到黎嫱迟疑与迷惑的神色,他故做不察,沉声一笑道:“便是养一只狗,大概也会与主人之间多少有点感情,但是,你这位跟随忠心耿耿的结果,却换来你毫无人情味的摒弃,看来,若非在下将他提至此处,只怕现在还躺在路上晒太阳呢。”
    黎嫱面色紧板,冷冷的道:“姑娘不妨老实告诉你,大洪山的属下只有一条心,永远效忠‘大洪二子’,不问其本身的利害遭遇,谢虎如不幸牺牲,他也会毫无怨言的死去,你这伦俗寒生,岂知大洪山的仁规义矩?”
    楚云冷然地一哂道:“一意专横,私利图己,尚有一篇大道理夸耀,可笑亦复可悲。”
    黎嫱悄无声息的移前两步,忽然展颜娇笑道:“你尽情的骂吧,谢虎这半条命,自会有人代他索还。”
    楚云双手微搓,倏忽身形暴转,双掌极快的一晃,已将黎嫱全身三十六处大穴罩于掌影之下!
    黎嫱估不到对方会在此种情形下突起发难,她尖叫一声,手忙脚乱的退出寻丈之外,方始勉强站稳。
    这时,楚云并未乘势追击,仍然一派洒落的卓立原处,望着黎嫱嘲弄的一笑。
    虽然,这一笑是如此的轻淡,却不啻是一把尖刀,深深扎人这位倔强的风目女心坎之内,不错,在行道江湖以来,只有她嘲笑别人,似目前的狼狈处境,在她尚属首次。
    于是,黎嫱怒极的娇喝一声,雪白的双手挽起一道美丽的弧圈,似片片梨花般飘舞攻上。
    楚云双脚钉立不动,身躯在静止中做着不易察觉的闪躲,刹那间,已将黎嫱每一掌躲过,好似平地突起的长虹,他神速无比的在黎嫱掌势消竭之际劈出一拳,是那么恰到好处,又将这位凤目女逼出七尺之外。
    楚云自从出手开始,始终是轻描淡写的未尽全力,但是,饶是如此,已将这位大洪二子之首的爱女逼得捉襟见时,招架无方。
    黎嫱此时粉面煞白,小巧的鼻翅微微翁动,她又习惯的一跺脚,“呛卿”一声,隐于衣衫之内的兵刃已翻手拔出!
    银亮的寒光里泛射着秋水也似的澄莹,锋芒闪缩不定,明眼人一看即知,这是一柄吹毛截铁的利剑!
    楚云双目微微一睁,笑道:“好剑,可惜有灵神兵,却操诸于一个无能而庸碌的女人手里!”
    黎嫱断叱一声,高叫:“你胡说!”
    剑光随即如匹练般暴卷而上,寒气森森,宛似晶雪莹冰,漫天盖地的攻上。
    楚云脚尖拄地,猛然一个大盘旋,已在瞬息间脱离了这片剑网,他绝不迟疑,双掌交叉,电掣般挥出十几掌,掌掌凌厉,一气呵成。
    黎嫱心中一凛,娇喝连连,手中剑时如龙腾,或如凤舞,倏似风起,继似花落,招中套招,式中藏式,变化万千,这正是大洪二子之首鬼狐子黎奇滴传之“青云剑法”。
    顷刻之间,十五招已经过去,黎嫱拼命抢攻,式式不离敌方要害,但是,却丝毫奈何不了来去自如,潇然洒脱的楚云。
    在一次绝快的闪掠中,楚云暗忖道:“看来面前这妮子功力相当精湛,轻身之术更加不凡,却是太娇纵了,怎生想个法子压压她的气焰才是。”
    想着,他身形迅如闪电般翻转过来,一口气展出九指,十腿,二十三掌!
    这些狂厉而猛辣的攻击,几乎全是穿插在黎嫱那绵密不竭的剑势中,而威力之恢宏,更是大得出奇!
    于是,一声惊呼随之而起,窈窕的身影骤退两丈。
    楚云冷冷一笑,如鬼魅般揉身进步,诡异之极的将右掌幻成一片浑圆的光影,右手却迅捷已极的扣向黎嫱腕脉!
    这乃是回魂岛密室中,那深奥浩瀚的“太阳掌”法内一个招式的环节,在黎嫱尚未喘过一口气的时候,已有如电光般袭到。
    黎嫱猝觉劲风袭来,速度是如此惊人,在直觉的反应里,她知道凭自己目前的功力是无法从事抗拒的。
    于是,在一声怒叱中,她双脚倏起,连环不断的瞅向敌人小腹丹田!
    人影倏然飞晃,银芒溜闪生辉,黎嫱的尖声长叫,再度响彻四周。
    待至一切静止之后。
    只见楚云神色飘逸的独立于竹林之前,左手倒握着一柄形式奇古,精光耀目的长剑,右手却掂着一只小巧玲珑的鹿皮小蛮靴!
    在他五步之前,正愕然立着那刁娇的风目女黎嫱,她赤着右足,手中空空如也,画一般的面魔却倏约倏白,羞怒不堪。
    楚云目光一扫黎嫱那裹着薄纱的纤细足踝,那白嫩晶莹的脚趾,狂放的一笑道:“小妮子,现在,是区区该回家种田呢,还是你应该回去倒在娘怀里大哭一场?”
    黎嫱美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抽搐不停,俏娇的风目中,滚动着两颗珍珠也似的泪水,混身更簌簇地抖个不停,她已羞愤到了极点。
    楚云昔日在江湖之上,素有“浪子”之称,平素狂荡不拘,豪迈纵性,更不注重小节,他经过此次巨变之后,往日心性,早已隐藏大半,此刻,却又有些流露出来。
    目注着黎嫱的窘迫,楚云将手中小蛮靴在食指上一转,眨眼道:“嗯,三寸圆肤,纤纤玉踝,袅娜莲步,亦不过如此矣。”
    蓦然,黎嫱美眸紧闭,左手食中二指并起,疾点自己颈下“喉头穴”!
    “喉头穴”乃人身三十六处重穴之一,若然戳中,必死无疑!
    楚云倏探右掌,慢条斯理的道:“有志气,不过,小妮子,人生还长得很呢。”
    他右手掌一挥之下,那只精巧的鹿皮小蛮靴,已准确无比的击中黎嫱时弯的“曲池穴”,那柔弱的身躯也随着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楚云冷然卓立,微瞥手中利剑,只见剑柄之上,以银丝缠缕成“天绅”二字,他轻蔑的将这柄“天绅”剑插在地上,沉声道:“黎姑娘,佩剑奉还,那座翠佛还是由你亲自交回金钧银鞭为妙,光棍不挡财路,莫扫清别人辛苦挣来的名声,更不要砸人家饭碗,你是个女儿家,在下不便搜身,但请切记,留人一步,即是留己一步,日后,若你欲亲自报复今日之恨,那么,咱们总会有会面的一天,恕在下不再留名。”
    他说完正待转身离去,眼角一瞥,已看出竹林后的巨宅大门蓦然启开,三条人影,如飞而至。
    楚云目光凝注之下,微微一动,急忙抽出一张布帕蒙住面孔,袖手立于一旁,毫不畏惧的瞧着来人。
    来者俱是五旬上下的老人,个个身手超绝,行动利落,略一起落,己如飞也似的到达楚云身前。
    当中一个生有一双倒丧眉的黄面老者,锐利的眼睛一瞥之下,失声惊呼道:“遭透,果然是黎姑娘!”
    另外一个神色精悍矍砾的老者,向楚云冷冷一瞧,暴喝道:“兀那小子,适才是你在此处与人动手么?”
    楚云隐在布帕下的嘴唇不屑的一撇,没有回答,但是,他轻藐的神态已由双目中流露出来。
    黄面老者急步走至凤目女黎嫱身前,伸手为她拍活穴道,惶恐的道:“黎姑娘,可有人伤着你么?都是老朽那一干下人该死,不知姑娘出外未归,传报来迟,以至令姑娘受这无妄之苦。”
    一直没有开口,唇间蓄着两撇八字胡的那个老人,踱方步似的来到楚云面前,轻咳一声道:“小伙子,大约是你没有睁眼吧?”
    楚云冷冷一哼,仍然不语不动。
    黄面老人又焦急的道:“黎姑娘,可是眼前这小子伤了你?请告诉老朽,无论是准,老朽定然为姑娘出了这口气!”
    黎嫱缓缓地睁开那对泪意盈然的美目,一眼看到楚云,热泪又不禁夺眶而出,呜咽着道:“我恨死你了,我一辈子也不要看见你——”
    精悍老人霍然转过身来,一步步向楚云移近,阴森森的道:“好杂碎,果然是你!嘿嘿,还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今天要不给你留点记号,会令天下人笑我‘冷竹双煞’太也无能!”
    楚云大剌剌的一笑,讥道:“老小子,你不用称字道号,在下也知道你俩是‘冷竹双煞’,你叫胡金,那生着倒丧眉的叫朱安,对么?”
    精悍老人微微一怔,随即又若有所思的微微迟疑了一下,脚步亦不由停了下来。
    留着八字胡的老者呵呵一笑,道:“小伙子,你倒还见过点世面,不过,今日你即便是老夫等的亲兄弟,只怕亦无法饶过你这次!”
    楚云生冷的一笑道:“老儿,你敢说此大话,便凭着你那块‘南山一儒’的招牌么?”
    这身着纺绸长衫,唇蓄八字胡,形似教书先生的老者闻言一愣,奇道:“咦,你还认得老夫?小伙子,报个万儿听听。”
    楚云双手一负,悠闲的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干戈相见之前,还是少拉点交情为妙。”
    不错,楚云在未遭巨变之前,与面前这“冷竹双煞”“南山一儒”,皆有过数面之雅,是而他识得三人,因此,他也怕三人认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南山一儒一摸八字胡,沉吟道:“奇怪,你这口音似曾在哪里闻及,咱们又在什么地方见过呢?我杨文显可不是健忘之人——”
    蓦然,一声厉喝起处,人影倏闪,冷竹双煞老二胡金已掠身而到,他一边伸手急扯楚云蒙面中,一边喝道:“小子,老夫定要使你现出原形!”
    楚云丝毫不动,右掌并指如戟,闪电般戳出,微微一晃之下,指风已遍罩胡金肋下大小一十六穴!
    胡金惊叱一声,双臂猛抖,在空中一个大翻身又折了回去。
    南山一儒杨文显呵呵一笑,抖手便是十九掌攻向楚云,脚下“流霞腿”猛闪而出,神鬼莫测的踢出七腿!
    楚云仍然不闪不躲,双掌上拦下截,连消带打,奇妙无伦的一一挡过。
    冷竹双煞之首朱安睹状之下,不觉心中大凛,断喝一声,如飞扑上,拳腿齐出,狂风暴雨般展出十一招!
    劲风如飙,凌厉无比,若一道洪流般卷向楚云而至!
    楚云朗一晒,双脚钉立如桩,大马金刀地硬封硬拦,在一连串的“劈啪”暴响中,朱安竟被震退五步之外!
    南山一儒杨文显细目大睁,摇头晃脑的道:“咦?此子何许人也?功力竞高至如此,怪哉,怪哉!”
    楚云剑眉一舒,笑道:“杨老儿,喝杯老酒,泡壶香茗,奕上局棋,课课八子,是何等的逍遥自在?为虎做伥,东奔西跑的生涯却不太清高哩。”
    冷竹双煞老二胡金厉叱一声,身形闪动间,又狠辣无比的攻来七腿十三掌,攻势才出,忽的一个大斜身,双时急拳,间不容发的连续撞上六肘!
    楚云依旧半寸不移,双掌翻飞如电,急拦猛架,刹那间又稳居上风!
    一旁虎视眈眈的朱安嘿声吐气,适时而动,掌指配合着腿势,严密无隙的急攻而上,的是招招狠实,式式猛辣。
    南山一儒微掖长衫,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小伙子,老夫等便看看你是否堪承大任!”
    说话中,身形迅速游走不定,在每一次奇妙的移动中,绝着险招,已绵绵而出。
    楚云力敌三名武林一流高手,毫无惧色,他在电光石火般的交击攻拒中,站立部位分毫未动,他只觉得体内真气流转不息,呼之欲出,四肢伸缩之间,流畅无比,挥洒自如,面前的三名强敌,几乎没有给他感受到多少压力。
    于是,他仔细的出招折式,默默体察,他要在目前的实际拼斗中,更深一层的了悟自己功力的精进。
    顷刻间,三十招过去了。
    凤目女黎嫱已自地上站起,穿好了靴,默默站于一旁观战。
    她那一双摄魂夺魄的美目,随着四人的进退溜呀溜的,嫣红的嘴唇抿成一道美妙而迷人的弧线。
    蓦地——
    楚云站立原地不动,两掌分袭冷竹双煞,在掌影幻掠中,又诡异无比的攻到南日一儒面前。
    三人身形同时暴退,又同时挺进,六条铁臂奋力还攻下,南山一儒呵呵笑道:“小伙子,你还真有两手——给我倒下!”
    笑声中,倏而发出一声厉喝,右腿疾若雷电般踢出!
    楚云毫不慌乱,掌势仍然分拒冷竹双煞,左腿膝盖一缩一拐,立将南山一儒踢来的脚尖带到一旁。
    冷竹双煞见情不妙,猛然拼力攻出十七掌,南山一儒幸得解围,身形却转了一个大圈子,几乎一交跌倒!
    一旁的风目女黎嫱不觉露齿一笑,心中忖道:“这外表寒伦的青年,一身所学真是深不可测,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皆是爹爹十分器重之人,武功更是卓越无比,但是,合他们三人联手之力,却仍然占不到这青年丝毫上风,而且,看目前情形,人家好像尚未使出全力——打到现在,他连原位都没有移动,腿式更未施出。”
    场中人影再度翻跃晃闪,冷竹双煞及南山一儒复退又上,掌腿翻飞,暴喝如雷。
    黎嫱抿唇轻哂,又想:“面前这青年叫什么名字呢?武功如此高强,定非无名之辈,他穿着虽然穷酸,气度却如此雍容飘逸,而且,长得亦异常英挺,但是,哼,这家伙太狂傲了,简直欺人太甚,他—
    —他适才竟脱去我的靴,啐——轻薄。”
    想到这里,一叠声紧密暴响,又连连响起,黎嫱急忙转目凝视斗场——
    三条人影冲天飞起,各据一方,略一盘旋之后,又宛如三头大鸟猛扑而下。
    黎嫱心头一震,低呼道:“啊,这是爹爹秘传他们的‘雷鸟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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