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地狱无门投进来
    任非只感到心跳加剧,后须发直,裤裆往下沉坠,两手手心里全是冷汗,他不白觉的朝后倒退,那种无助无靠的绝望黑潮,连他双眼都浸得迷蒙了。
    闪亮亮的流星锤在朱乃魁手上摇荡,他看着任非的样,就有如恶猫戏鼠,充满了狂谚与残暴的意味,偏偏说起话来却慢条斯理:“老不死的,你费尽心机巴结奉承的那一位业已弃你而去啦,你想抱人家的大腿,人家楞不让你抱,你当他做靠山,他其实是耍着你玩,主子跑了,我看你这老奴才还有什么皮调?”
    任非的喉管里就像塞进了一把沙子,肥敦敦的面孔青里泛白,他哑着声顶抗:“姓朱的,你他娘是乡下人买柿子,端挑软软的捏,你在我面前扬威耀武,人五人六,只是欺我形单势孤,年老体衰,我已活了这一把岁数了,死不足惜,只怕你会落个以强凌弱,逼人于绝的骂名……”
    朱乃魁嘿嘿冷笑,毫不动容:“真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哀,老不死的,我以强凌弱、逼人于绝?你不用想拿这些可怜词调来套住我,朱二爷没那么多同情心,你忘了雍狷以他的毒箭威胁我的当口,你是怎么对付我的?在我性命岌岌可危之际,你又如何在一旁推波助澜、幸灾乐祸?娘的皮,你一直存心要置我于死地,执意纵容雍狷将我摆平,老王八蛋,你简直可恶可恨到了极处,今天二爷我是有冤伸冤、有仇报仇,若不活活剥下你这一张人皮,我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郎五也阴森森的道:“这老滑货的确不是玩意,奸狡恶毒,笑里藏刀,任什么下三滥的把戏也耍得出来,早宰了早好,免得他再去坑害别人!”
    任非蓦地哆嗦了一下,扁着嘴唇道:“郎五,说起来你也算我的表弟,多少沾亲带故,有点血缘关系,眼下我已到了走头无路,命在旦夕的地步,你就不念在那一脉香火的情份上帮我一把,至少亦不该落井下石,打我的落水狗,我总没得罪你,何苦非逼我走上绝路不可?”
    白果眼往上翻,郎五硬着声道:“少来这一套,表弟?谁是你的表弟?只一本‘落雁三击’的秘籍,却狮子大开口要价,连他娘打个折扣都不行,这还像表兄的作为么?还算体念那沾亲带故的情份么?啊呸,一张嘴两片皮,翻来履去全是你的话,老王八蛋,我可不上你这个邪当!”
    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靠在墙壁上的“血狼”单彪皱着眉道:“五哥,下一步要怎么办?你倒是指点一下,我们好尽快行事,这老头子是去是留,也得听你一声交待,夜长梦多哪……”
    郎五颔首道:“好,二位伙计,你们赶紧越墙出去,看看能否追上姓雍的父子,这老滑货便由我与朱二爷处置!”
    单彪干脆的道:“遵命!”
    说着,立即向他拜弟“毒狼”罗锐一招手,两个人迅速越过东边的破墙,眨眼间,业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了朱乃魁一眼,郎五道:“动手吧,乃魁。”
    朱乃魁的流星锤“呼”声上扬,银芒闪处,任非踉跄倒退,边嘶声怪叫:“慢着,慢着,我还有话要讲……”
    尖锥似的划过两条弧线,极具威胁性的交叉翻飞,朱乃魁沉着脸道:“死到临头,你这老鬼还有什么话说?”
    任非气喘吁吁,双手乱摇,带着哭腔大喊:“那册页,我那‘落雁三击’的册页……你们但要饶我一命,册页我自双手奉上……”
    耀眼的锤头“咻”“咻”旋舞,朱乃魁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说你犯贱,你还真叫犯贱,册页呢?册页在哪里?”
    任非颤巍巍的道:“你们要答应不杀我才行……”
    朱乃魁与郎五互看一眼,姓朱的唇角噙着一抹诡笑:“册页先拿出来再说!”
    全身发抖、双颊吊起的任非把两条手臂拱抱胸前,宛如护着什么:“我给你们,我一定给你们,可是,你们要说话算话啊朱乃魁暴烈的道:“把册页拿出来,哪有那么多废话!”
    郎五也同声恫吓:“老滑货,你如果再要口是心非,暗使花巧,我们就叫你不得全尸!”
    怕是怕,慌是慌,但任非尚未到晕了头的程度,他跺脚干嚎着:“你们休想诓我,那句饶命的话你们一直没撂过,册页在我这里,若非得到你们的承诺,我断断不拿出来……”
    郎五骂一声悻悻的道:“好吧,你交出来册页,我们便饶你一死。”
    停止颤抖,任非圆睁双眼:“此话当真?”
    郎五不耐烦的道:“错不了!”
    任非急切的道:“有什么保证?”
    白果眼猛翻,郎五火大了:“我操你个六舅,你还要什么保证?我五爷的话就是保证!”
    任非连朝后退,沉重的摇头:“不行,没有保证,只是一句空话,你们随时可以反悔食言……”
    这时,朱乃魁冷冷的道:“五哥,你猜那册页儿在哪里?”
    郎五怔了怔,道:“我怎么猜得着?这老滑货又奸又刁,他藏的地方只怕鬼也找不到I”
    哧哧笑了,朱乃魁道:“不见得,五哥,老王八蛋以前是防着我们,册页才东匿西藏,姓雍的对册页没有企图,老王八蛋便不用防他,今晚上我们追了来,他并末料及,是而册页就不会预先藏好,五哥,这不是明摆明显了么?”
    郎五回味片刻,呵呵而笑:“郎五啊郎五,说你笨你还真不笨,怎的这─层我就没有想到?呵呵,有道理,确然有道理。”
    朱乃魁得意洋洋的道:“五哥,我一向就聪明过人,虽不能是天纵奇才,也是可称得上奢智超凡,你是被老王八蛋那几下花招唬住了,脑筋转不过来,其实,只要多想想,老王八蛋即便刁滑,也刁滑不到哪里去!”
    郎五精神倏振,面对任非呵呵枭笑:“朱老二的话你都听到啦?老滑货,册页显见便在你身上,你不是要我们拿出‘保证’么?如今有了,送你归天,正好一了百了!”
    任非胖脸泛着一层死灰,嘴唇不断颤抖,他两眼空茫茫的斜挂下来,干着声长嚎:“老天爷啊,你睁眼看哪,人间世上竟然有这等凶神恶煞、豺狼虎豹,他们黑心黑肝,吃人不吐渣啊,老天爷,你为什么不打雷、不闪电、不起一阵狂风卷他们进十八层地狱好保佑善良啊?老天爷,你睁睁眼哪……”
    朱乃魁嗤笑一声:“五哥,这老王八蛋八成是疯啦,看那副哭天抢地的德性:“
    郎五哼了哼:“又是老套,乃魁,还有人在等着咱们,时间不能再拖了,干掉去球!”
    朱乃魁突然大喝如雷,手上那对流星锤起似飞石,成双点并击任非,动作之快,无可言喻。
    别看任非在那里神情激动、反应悲愤,暗地里他却时时刻刻不在做着防范……─技不如人是不错,但若叫他就此认命,他是决不甘心的,但有一线希望,他仍然想要挣扎逃生,朱乃魁双锤才起,他已蓦地一个侧翻扑了出去,同时顺手一拨,将那半截残烛也一并打熄,双锤击上墙,粉屑四溅,山神庙里已骤而一片漆黑。
    黑暗里,响起朱乃魁愤怒的叫骂:“这老王八蛋果然刁滑,竞还打算做困兽之斗!”
    郎五的声音也在游移:“沉住气,乃魁,他跑不掉……”
    任非蜷伏地下,一动不动,他前面正好是一具歪倒的栅架,人趴在那里,就好像也是栅架的一部分,手不摸触上来,便很难分辨清白。
    有脚步声在沉重的踏走,由那模糊的体态看来,八成是朱乃魁,他完全不顾虑任非可能的反抗,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
    任非是块老姜,却也不上朱乃魁的当,他知道姓朱的有意暴露身形,想诱他出手,从而加以制杀,他自己技不如人,决不求这等侥幸,他打的谱很简单─一但能逃命,方为上策。
    神案前,突的有─一声“悉嗦”细响传来,紧接着两溜冷芒流射,但闻“吱”声尖叫,一只肥大的老鼠已被血淋淋的挑起落……是郎五一双短枪的杰作,好犀利!另一头响起朱乃魁的嗓门:“五哥,刺着什么啦?”
    郎五喃喃咒骂:“娘的,只是一只大耗子,我还当是老滑货呢……”
    朱乃魁吐了口唾沫,有些埋怨的道:“先时就不该和那老鬼罗嗦,早早做掉了何须费这些周章?现在可好,乌曲麻黑─片,要找人却去哪里找上?”
    郎五开始搜寻,─边挪步一边道:“你不用急,乃魁,这片破庙就这么点大,我们一寸寸的踏,我便不信拎不出那老滑货来!”
    趴在栅架后面的任非屏息如寂,只有肚皮里暗暗诅咒郎五与朱乃魁的十八代祖宗,同时他也焦急异常,苦苦思付着脱身之计一一郎五说得不错,这片破庙的方圆不大,再要耗下去,只伯迟早会泄露形迹,遭至对方的毒手!
    一阵风扑面而来,任非心头一紧,益发不敢喘一口大气,是朱乃魁跨越栅架,摸索过去,手上─对流星锤的锤头寒光隐闪,好不惊人。
    朱乃魁宽阔的背影便现在任非眼前,任非突起了一股冲动几乎控制不住想扑上去给姓朱的狠狠来上─下,但随即又将这股冲动抑压下来,因为他很了解,出手攻击的结果,无论中与不中,须要偿付的代价都是十分巨大的!
    郎五又在出声,位置不远:“乃魁,你发现什么没有?”
    朱乃魁走出几步,火爆的道:“我操那任非的血亲,他就有这个本事窝藏不见,五哥,破庙里外里差不多全找遍了,楞是没有老鬼的踪影,莫不成他会隐身法或地遁术,早走了活人啦。”
    郎五冷哼─声,道“别他娘胡思乱想,哪有这种事体?老滑货如果懂得这些邪法,还用得着含糊我们么?更不会落魄到眼下此般田地了……”
    踢开一片破破烂烂的蒲团,朱乃魁悼悼的道:“可是他人呢?人到底在哪里?”
    郎五语带安慰的道:“老滑货包管还藏在庙里,乃魁,稍安毋躁,这地方是不大,只是漆黑不见光影,找起人来就比较耗费手脚,我们馒慢来,姓任的笃定跑不掉!”
    朱乃魁显然已失去耐性,他大声道:“这─阵拖得太久,五哥,赶回头有得骂挨,再不速做了断,恐怕就难做交待啦!”
    幽暗中,郎五吁一口气,道:“火折子拢在鞍囊里,偏又忘了拿,否则抖亮了火折子,老滑货就无所遁形了!”
    朱乃魁闷不吭声,只是烦躁的一头走过来,一头走过去,手上的流星锤舞得“呼呼”乱响。
    憋气良久的任非忽然感到鼻孔一阵奇痒,他不敢打喷嚏,又忍不住痒,只好尽量小心的拿手背去轻揉鼻子,而仅仅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已引起朱乃魁的注意,姓朱的霍然转身,大步逼近,边提高声音招呼郎五:“五哥,这边有动静,说不定就是任老鬼,你且从那头抄过来─一”
    任非一看,朱乃魁逼来的方向正是自己趴伏的地方,不朱乃魁吐了口唾沫,有些埋怨的道:“先时就不该和那老鬼罗嗦,早早做掉了何须费这些周章?现在可好,乌曲麻黑─片,要找人却去哪里找上?”
    郎五开始搜寻,─边挪步一边道:“你不用急,乃魁,这片破庙就这么点大,我们一寸寸的踏,我便不信拎不出那老滑货来!”
    趴在栅架后面的任非屏息如寂,只有肚皮里暗暗诅咒郎五与朱乃魁的十八代祖宗,同时他也焦急异常,苦苦思付着脱身之计一一郎五说得不错,这片破庙的方圆不大,再要耗下去,只伯迟早会泄露形迹,遭至对方的毒手!
    一阵风扑面而来,任非心头一紧,益发不敢喘一口大气,是朱乃魁跨越栅架,摸索过去,手上─对流星锤的锤头寒光隐闪,好不惊人。
    朱乃魁宽阔的背影便现在任非眼前,任非突起了一股冲动几乎控制不住想扑上去给姓朱的狠狠来上─下,但随即又将这股冲动抑压下来,因为他很了解,出手攻击的结果,无论中与不中,须要偿付的代价都是十分巨大的!
    郎五又在出声,位置不远:“乃魁,你发现什么没有?”
    朱乃魁走出几步,火爆的道:“我操那任非的血亲,他就有这个本事窝藏不见,五哥,破庙里外里差不多全找遍了,楞是没有老鬼的踪影,莫不成他会隐身法或地遁术,早走了活人啦。”
    郎五冷哼─声,道“别他娘胡思乱想,哪有这种事体?老滑货如果懂得这些邪法,还用得着含糊我们么?更不会落魄到眼下此般田地了……”
    踢开一片破破烂烂的蒲团,朱乃魁悼悼的道:“可是他人呢?人到底在哪里?”
    郎五语带安慰的道:“老滑货包管还藏在庙里,乃魁,稍安毋躁,这地方是不大,只是漆黑不见光影,找起人来就比较耗费手脚,我们馒慢来,姓任的笃定跑不掉!”
    朱乃魁显然已失去耐性,他大声道:“这─阵拖得太久,五哥,赶回头有得骂挨,再不速做了断,恐怕就难做交待啦!”
    幽暗中,郎五吁一口气,道:“火折子拢在鞍囊里,偏又忘了拿,否则抖亮了火折子,老滑货就无所遁形了!”
    朱乃魁闷不吭声,只是烦躁的一头走过来,一头走过去,手上的流星锤舞得“呼呼”乱响。
    憋气良久的任非忽然感到鼻孔一阵奇痒,他不敢打喷嚏,又忍不住痒,只好尽量小心的拿手背去轻揉鼻子,而仅仅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已引起朱乃魁的注意,姓朱的霍然转身,大步逼近,边提高声音招呼郎五:“五哥,这边有动静,说不定就是任老鬼,你且从那头抄过来─一”
    任非一看,朱乃魁逼来的方向正是自己趴伏的地方,不由得迭声叫起苦来,眼瞅着人家已越走越近,另─头郎五也包抄至侧,光景是大大的不妙,如果他再不有所反应,只有束手待死一途!猛一咬牙,任非刚想豁出命去先行扑击朱乃魁,─个可思议的变化已猝而发生一一─就在香案后,供奉的那尊残剥的山神橡背面,─溜寒森森的光焰突兀暴射,光焰的流灿不但奇快奇准,更且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芒彩始闪,已听到朱乃魁─声怪叫,连滚带爬的翻出老远!
    包抄过来的郎五不由大吃一惊,他赶忙站定下来,揣揣不安的发声问道:“乃魁,乃魁,刚才是怎么回事?”
    朱乃魁人在黑暗里杀猪般嚎叫起来:“我遭人暗算了,五哥,肩头上少说也被片去了二两肉,这庙里有鬼,有鬼呀:“
    郎五的头皮一阵发麻,却强做镇定的道:“少他娘胡说八道,人间世上何来鬼魅,你该不是一时疏失,吃那老滑货算计了吧?”
    那边传来朱乃魁的吁吁急喘:“不可能,五哥,任老鬼那几下子我见识过,便再给他加上十年功力,他他没有这种能耐,他算什么东西?出手之下便伤得了我?”
    背脊上骤然起一股寒气,郎五全身肌肉都僵硬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乃,乃魁,咱们,呃,得小心了,我看,这其中有点邪门,我想,我想……”
    朱乃魁大叫:“你在想什么?倒是说出来呀,五哥,我左边衣襟全叫血给浸透了……”
    郎五努力壮起胆来,腔调中带着微颤:“乃魁,我在想,莫不成是雍狷那斯窝在这里?”
    一颗心差点便跳进了喉管,朱乃魁急忙左盼右顾,惊惧莫名:“哪会有这种事?五哥,你别他娘吓唬我,先时咱们摸进庙来的辰光,明明里外全探查过了,都不见姓雍的影子,只─转眼,他如何能猛古丁冒出来?”
    郎五忧心仲仲的道:“然则你受到暗算了乃是事实,老滑货并无此等功力,庙里又没有其它的人,难道说,你当真相信是被恶鬼抓伤丁?”
    朱乃魁奇怪自己一头的冷汗是何时沁出来的,他慢慢朝郎五那边靠过去,边口干舌燥的叫:“五哥,五哥,情况可不透着邪门?我这就凑过来,咱们也好彼此照应……”
    郎五正待答话,斜刺里蓦起……声爆响,好似有什么物体旋飞头顶,慌忙间,他奋力向后跃退,而就在他跃退的泣置,冷电倏忽映炫……似乎早已经量好了尺寸,端等他自投罗网来了。
    ……声惊叫出自郎五口中,他拼命缩身扔腰,一对红缨短枪同时反挑急压,任是因应的动作够快,亦少不得搭缀上点皮肉,但闻“呱”的一声,他老兄屁股上已被血淋淋的削掉了一块。
    喉里闷响着,郎五跟踉跄舱出几步,那边,朱乃魁骇然低呼:“你又怎么了?五哥,可也着了道?”
    郎五伸手在臀股处一模,粘糊的沾了满掌鲜血,他不禁又惊又怒的叫骂:“没有错,乃魁,决没有错,是雍狷那狗操的窝在这里;姓雍的,你给我听着,我们今晚上主要就是冲着你来的,你算条汉子,便明枪明火和我们对仗,阴在暗里打偷袭,只是鸡鸣狗盗的作为,上不得台盘……”
    这里在声声叫骂,任非却喜出望外,兴奋得几乎发抖,他确信自己─条老命已可保全,尤其是那种未被弃的感受更属振荡心脉,他总算没有看错人,具有忠义情怀的角色,永远具有忠义情怀,任凭如何形势险恶,始终不易。
    现在,雍狷已证明给任非看了。
    只不过,雍狷仍然没有亮相,他仍然隐匿在黑暗中。
    郎五又在吼喝:“雍狷,你个缩头缩脑的杂碎,不要以为隐在暗处我们便收拾不了你,眼下这片破庙里外,早已布妥了天罗地网,就算你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也决计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吼骂声在殿堂间回荡飘漾,却没有引起任何反应,雍狷不出现就是不出现,似乎铁了心肝,非要把郎五与朱乃魁两个人吓破胆不可。
    颤颤惊惊的横跨一步,朱乃魁开口道:“我说五哥,敌暗我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既然是搏杀拼斗,哪有只能挨打,无力回手的道理?我看,我们得另谋对策才行……”
    郎五极为紧张的频频向四周窃视,边心神不属的道:“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好的‘对策’?”
    朱乃魁放低了声音:“先冲出去再说,一旦踏出这片破庙,我们就有粤援了!”
    郎五完全没有自信的道:“冲得出去么?”
    朱乃魁强打精神道:“不管能不能冲出去,总得试试,五哥,我们岂可在此等死?”
    舔舔嘴唇,郎五又恨又恼的道:“老实说吧,乃魁,我原是等单彪和他兄弟罗锐及早返回来帮我们一把,无论输赢,也不至于过份的灰头土脸,如今可好,这两个东西去了惩久不见踪影,只我们哥俩在此撑持全局,这不明明看我们的笑话么?”
    朱乃魁压着嗓门道:“等不及他们两个了,五哥,我们自己要早做打算郎五目光四游,咬牙切齿的道:“好吧,乃魁,我前你后,互为掩护,现时就行动!”
    深深沉沉的拗暗中,朱乃魁伸出手来:“五哥,我的手伸在这里,你回拍一下,也好先把你我间的距离做个估量……”
    郎五回手拍过去,肉掌相击,发出清脆的一响,他点着头道:“就这样保持间距,乃魁,我们相隔大约只有尺把两尺,正可及时照应。”
    在那片漆黑里,朱乃魁宛似见了鬼一样蓦地怪号起来:“我的亲娘,五哥,你是在拍谁的手?我这只巴掌好端端的伸在这里,连沾也不曾和你沾上一下……”
    郎五只觉脑袋“轰”声震响,好象刚才摸到的是一块烙铁,烫得他连连甩手,偏又上下牙齿“格”“格”交磕,整个人都抑止不住的在抖索,光景有点像发寒热:“乃……乃魁,我先拍到的,不足,不是你的手?”
    朱J5魁的声音显然走了腔:“真个活见了鬼了。五哥,我根本没碰着你……”
    倒吸了一口冷气,郎五不禁毛发惊然:“那,那会是谁的手?”
    朱乃魁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咻咻有声:“老天,你说说,那会是谁的手?”
    郎五的衣襟业已里外透湿,朱乃魁的话传过来,他顿觉周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两眼望出去,仿佛幻影幢幢,浮沉游走于黑暗的空间,感觉中,像是陷入一个挣扎不醒的梦境里,全身都被禁制住了。
    朱乃魁又在恐惧的叫唤:“五哥,五哥,你没事吧?”
    用力摔摔头,郎五像生了一场大病也似,声音潺弱:“还好,乃魁,我们冲是不冲?”
    朱乃魁沉默俄顷,一横心道:“待在这里,只是叫他零宰碎割,死路一条,五哥,冲一冲或许尚有机会……”
    郎五猛然大吼:“冲!”
    “冲”字出口,他已一跃七尺,人在半空候忽一个倒翻斤斗,“呼”的一声飞快向庙门那边掠去。
    朱乃魁和郎五几乎是齐一动作,身形暴出,有若一头牯牛般奋力冲刺,形走风生,倒像一座肉山在挪移。
    就在他们双双往外突围的瞬间,庙门循上有如泻下一蓬光雨、一片落星、一道直挂的瀑布,尖厉的破空之声淬然啸呼而起,惩般锐劲的力道涌合回卷,郎五首先鬼叫着扑地狂滚,像煞葫芦溜跌,朱乃魁的流星锤迅速连环闪击,却在密集的“叮当”碰撞声中迭次反弹,他也好汉不吃眼前亏,身躯骤拳,亡命般几个跟头倒翻回来。
    于是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切情况立即静止下来,光焰消失了,寒气飘散,破庙内静荡荡的,看不出丁点异状。
    朱乃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叠声呛咳着:“五……哥,五……哥,咳咳,你在哪里?你还安好吧?
    大哥……咳……”
    好不容易才从地下撑持着半坐起来,郎五是一头一脸的灰土:“乃魁,我在这里……你受伤了没有?”
    混身上下检点了一次,朱乃魁憋着嗓音道:“除开先前肩上挨的一记,倒没有其它伤口,五哥,你呢?”
    郎五挫着牙道:“我脸盘上挂彩,伤得怎么样还不知道,只觉得下巴颚上火辣辣的一阵阵刺痛……乃魁,姓雍的居心恶毒,他是要─寸寸的活剔我们……”
    朱乃魁激灵灵的订了个哆嗦,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脸色,促却笃定不会好看:“五哥,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颜面了,我们再不求救,眼瞅着便性命难保,好死不如赖活着,丢人显眼只有这一遭一……”
    郎五尚在犹豫:“这未免过于难堪了,乃魁,他们与你的关系不同,你厚厚脸皮也就罢了,我好歹总有点行情,这不等于拿把土朝自家面盘上抹么?”
    干咳─声,朱乃魁急切的道:“五哥,什么时候了,你还顾面子?人可只有一条命,如果命都没了,面子更到哪里去找?你想开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郎五沙着声音道:“也罢,便算我时运不济……”
    朱乃魁的嗓门一下子拉大了,活脱他的喉咙里装了一─具大喇叭:“师叔,师叔啊,七姨,七姨,我们被姓雍的一伙人马困在此地了,情况危急,命在旦夕,请师叔和七姨快快来救命啊……”
    喊叫过一轮之后,他又连忙低促的招呼郎五:“你也叫呀,五哥,我一个人音量不够,两个人一起喊,声音大得多……”
    郎五十分尴尬的道:“这,这个……”
    朱乃魁着急的道:“快,五哥,跟我一块叫……师叔,你老人家快来救命啊,七姨、七姨,我们已经陷入重围啦,眼看着便要不支,便要被人宰杀啦!”
    郎五无可奈何,横竖把脸面豁出去了:“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哪……”
    二人声调之大犹在其次,那种凄厉悠长的腔韵更似狼啤、听入人耳,简直要命,破庙顶端的尘土受到声浪的震动,正缓缓纷落,而躲在角隅的任非不由得双手按耳朵,差点就被他们喊疯了。
    ……片鸡毛子怪叫里,庙东侧坍塌的那片破墙外忽然人影闪晃,两条大汉掠身抢入,同时火光倏闪,两管火折子业已燃亮……跳动的光芒映照着人脸,乖乖,那不正是出去追人追到如今的“血狼”单彪和他的伙计“毒狼”罗锐么?
    郎五同朱乃魁面对火折子照亮下的两张脸孔,不由得齐齐虽然停声,目蹬口呆的望着那两条“人狼”,模样之窘迫羞惭、可谓无以复加,如果地下有道缝隙,他们只怕早钻进去了!单彪和罗锐亦不免满面迷悯之色,他们愣愣的打量着郎五与朱乃魁,一时之间,还真不敢断定这两位老兄是不是起了癫狂?
    用力在脸孔上抹了一把,郎五满肚皮的闷气:“你们怎么搞到现在才回来?只差一步我和老二就遭人家的毒手……”
    单彪的目光迅速游移于破庙的四周,却疑惑不解的道:“五哥,庙里空无一人,你们却是遭到哪一个的毒手?
    任非那老家伙又去了何处?我们是在半里之外听到这边的呼号声,唯恐五哥与朱二哥发生意外,才特别加劲赶了回来……”
    郎五与朱乃魁面面相面面相觑人心中那股子窝囊就甭提了,他们跟着朝庙里搜视,这一看,禁不住瞠目结舌……单彪说的一点不错,整片破庙里,空荡荡的何来人影?甚至连他娘的任非也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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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剑拔弩张凝煞气
    罗锐这时一个箭步枪到墙边,把掉在地下的半截残烛捡起来,拿手上快要燃尽的火招子点亮烛蕊,又小心翼翼的插隐了,这才免得庙里再陷入黑暗。
    烛火闪闪折折的在跳动,掺黄杂青的光陷反映着郎五和朱乃魁的两张面孔,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单彪也感觉气分不对,他连忙扯开话题:“先前奉五哥之渝,同我兄弟去追撵雍家父子,可是一直趟下去十好几里地,都不见踪影,恐伯已经走远了,兄弟又顾虑以五哥或朱二哥说不定别有差遣,不敢再追,只有绕回头来向五哥及朱二哥复命!”
    郎五闷不吭声,只咻咻的沉重呼吸着,朱乃魁却憋不住嚷嚷起来:“老单,你和罗锐当然追不上雍家父子,那小杂种人在何处不知道,但姓雍的却根本没有离开左近,甚且根本没有离开这间破庙,你们一走,他就出现啦,真个神出鬼没,见首不见尾,飘飘忽忽,端他娘抽冷子打暗算,我和五哥吃足了苦头,差一点便叫他零割碎刮啦……”
    单彪又本能的移目四望。
    神色有些怔仲的道:“可是,呃,朱二哥,这里并没有姓雍的影子!”
    朱乃魁怒道:“两条腿生在他身上,他要怎么活蹦乱跳,你有什么办法?老单,莫非你信不过我?”
    单彪忙道:“不敢,朱二哥的话,我怎敢不信?”
    朱乃魁暴躁的道:“只在你们回来之前,五哥与我还险些着了他的算计,你们看我肩膀头的伤口,五哥屁股上那血糊淋漓的一片,全是姓雍的下的毒手,假如不是他,难到我和五哥发了疯,自己朝自己身上剜肉?”
    单彪低声道:“朱二哥,姓雍的如今人在哪里?”
    呆了呆。
    朱乃魁悻悻的道:“鬼才晓得他去了哪里,眨眨眼这狗操的就不见了!‘轻咳一声。
    单彪又道:“那任非呢?大概已被二位摆平了吧?”
    朱乃魁面空一热,羞恼交加:“本来那老王八蛋是死定了,坏就坏在五哥同我轻敌太甚,一时疏忽之下吃他打翻烛火,趁着暗影逃过命去,加以姓雍的隐伏在侧,帮着掩护反打,便把他娘一只瓮中的鳖愣是变做鸟飞了……”
    咽了口唾沫。
    单彪陪笑道:“这么说来连任非也跑啦?”
    脸色一沉。
    朱乃魁大不高兴的道:“老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单彪打着哈哈道:“只是问问而已,朱二哥,你可别多心……”
    一直不曾出声的罗锐,这时忍不住了,他简单明了的道:“朱二哥,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朱乃魁迟疑了片歇,刚要开口回话,庙门外已经施施然走进两个人来。
    前行的那位,正是白发白须,神情飘逸的“不老金刚”贾如谋,跟在贾如谋后面的那个锦裳肥婆,不是“邪狐”阴七娘是谁?
    一见贾如谋与阴七娘,朱乃魁马上就矮下半截,他急趋数步,垂落双手。
    躬身哈腰:“师叔,七姨,天可怜见,二位老人家总算是及时赶来了……”
    郎五同单彪、罗锐三人也连忙上前行礼,贾如谋摆摆手,从容自若的道:“都免了;乃魁,刚才谁在这里鬼喊鬼叫?那声调就和宰猪一样,难听透顶。”
    朱乃魁脸红脖子粗的道:“请师叔、七姨明鉴,全怪弟子无能,给二位老人家增添麻烦,实在也是情况太过危急,不得不向师叔、七姨告警求援!”
    “哦”了一声。
    贾如谋道:“如此说来是你在吆喝?”
    朱乃魁嗫懦地道:“弟于是逼不得已……当时命在旦夕,眼看便要溅血横尸,若再不告急,怕就见不到师叔、七姨了……”
    贾如谋微微一笑:“是谁把你和郎五逼得这么狼狈?”
    朱乃魁红着脸道:“还不是雍狷那恶胚……”
    贾如谋闲闲的道:“乃魁,我们沿途辛辛苦苫缀上来,便是为了截拦雍狷,抢回孩子,不是说好了由你们引他出来到对面的山崖下,再由我和你七姨对付他么?既然迟到了人,为什么你们又不依计行事呢?反叫我和你七姨待在崖下,吃足了山风,来了犹弄得灰头土脸,几乎自身难保,这岂不是陡乱步调么?”
    额头上冒出汗水,朱乃魁诚惶诚恐,期期艾艾的道:“师叔责备得是,呃,弟子该死,弟子无能……”
    郎五也的道:“贾老,这也是在下的疏失,还望贾老、阴前辈恕有则个……”
    轻轻叹一口气。
    贾如谋道:“罢了,如今姓雍的父子何在?”
    朱乃魁尴尬的道:“回师叔的话,弟子与五哥是在这间破庙门口堵住那任非的,当时雍家父子显然便在庙里,弟子为了小心起见,还特地将单彪、罗锐两个唤来,大伙一同冲入庙内,可是,呃,却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不见雍家父子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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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如谋皱眉:“乃魁你要搞清楚,是雍家父子原本就不在这里,抑或在你们入庙之前逃走?”
    朱乃魁忙道:“依弟子看来,姓雍的父子当时绝对还在庙里……”
    贾如谋道:“你一直不曾和雍家父子朝面,如何这般肯定?”
    朱乃魁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
    道:“弟子虽然一直没有看到雍狷和他儿子,可是在弟子等追杀任非的时候,却被人在暗影里狙击多次,弟子和五哥全都挂了彩,师叔,姓任的是个稀松货,决没有这样的手段,你老说,这算计人的东西不是雍狷还会是谁?”
    沉吟了一下。
    贾如谋道:“有道理,这样看来,那雍狷只怕还隐藏在附近。”
    站在旁边的阴七娘忽然恶狠狠的开口道:“这一遭只要逮住姓雍的,我决计先废掉他的武功,再挑断他的肩胛骨与脚筋,看他还跑不跑得了:“
    朱乃魁跟着胁肩笑:“何必这么麻烦?七姨,一刀宰了岂不省得多?”
    阴七娘哼了哼。
    给朱乃魁一个白眼:“你还有脸说呢,姓雍的上次走了活人,外加带一个儿子上路,全是你坏的事!‘朱乃魁把脸一红,汕汕的道:“七姨娘息怒,呢,弟子只是百密一疏,计谋有了破绽生伯朱乃魁面子上挂不住,贾如谋订着圆场道:“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倒是眼下怎么去追搜那雍家父子?你们可有腹案?”
    朱乃魁看看郎五却苦笑着摊摊手,单彪与罗锐则不出一声,摆明了只是“听命行事”的姿态。
    阴七娘大声道:“如谋,你也不必问他们的意思了,你有什么打算就照你的法子去办。”
    贾如谋笑笑道:“荒山僻野,长夜漫漫,单凭我们六个人去搜寻雍家父子,实若大海捞针,难上加难,他父子只要随便找个角落一躲,我们就没有辙了!”
    朱乃魁楞愣的道:“那,莫非就此罢手不成?”
    摇摇头,贸如谋道:“当然不就此罢手,否则我们还追上来干什么?我只是说,在目前的情形下,很难找到他们。”
    朱乃魁有些着急道:“师叔,一定要想法子揪姓雍的出来才行,尤其他那小免崽子,如果抢不回去,我老哥势必要活剥了我……”
    阴七娘冷冷的道:“看你那副没出息的德性!”
    朱乃魁陪笑道:“那杜媚的脾气七姨也晓得,我虽不含糊她,我老哥却被她吃得死脱,只要枕头边上多嘀咕两句,我就吃不消了,她儿子是她的命,她又是我老哥的命,七姨,你老说我,我夹在中间苦是不苦?”
    阴七娘嗤了一声:“你这是咎由自取,谁叫你把那女人的宝贝儿子抱给了姓雍的?你捅出来的纰漏,当然应该你去解决,你苦不苦?
    怎不问问我和你师叔苦不苦?一大把年纪了,还得餐风饮露,半夜三更在这穷山恶野里奔波,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怎么能不受人使唤?我是老来背运,大半辈子可也没受过这种罪!”
    贾如谋轻声相劝:“行了七娘,你也用不着发这些牢骚,乃魁亦是身不由己,他自己的哥哥嘛,有事情他怎能不尽心尽力?谁叫我们和乃魁又有这层关系?他须要帮忙的时候,我们自然义不容辞!”
    朱乃魁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哭丧着一张面孔道:“多谢师叔体凉,弟子亦知道罪孽深重,恨只恨自身无才无能,有了麻烦犹得拖累师叔七姨随同吃苦受罪,这全是弟子不孝、弟子混帐……”
    笑了笑,贾如谋道:“乃魁你不必自责过甚,你七姨是火暴性子直肠人,有什么讲什么,别说是你,我老头子吃起屁来的辰光,你也不是没见过,但等她火气一消,便雨过天晴啦……”
    阴七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老不羞,在晚辈面前也敢讲这种往脸上抹灰的话,不怕自贬身价?”
    贾如谋一拂白髯,倒是洒脱:“我们也算老夫老妻了,百年修得的缘份啊,便退让一步,又有什么难以为情的?”
    朱乃魁乘机拍上马屁:“师叔和七姨真是神仙眷侣,感情老而弥坚,人家说伯老婆是大丈夫,师叔可不恰称充当?”
    不待贾如谋开口,阴七娘已笑骂道:“听听朱乃魁的话吧,简直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郎五在旁边憋了这一阵,有些忍不住了,他谨慎的道:“请示老贾,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法?”
    贾如谋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他不徐不缓的道:“我方才说过,仅以我们六个人的力量,想在这辽阔险峻的山野里搜寻雍家父子,无异大海捞针,成事希望极其微渺,因此我们不去找他,端等他来找我们。”
    呆了呆,郎五迷惑的道:“等姓雍的找上门来?呃,贾老,这,这行得通么?”
    贾如谋道:“如何行不通?”
    郎五忙道:“在下的意思是,雍家父子好不容易才脱离我们的追拦正好远走高飞,逃之天天,岂会反过头来自投罗网?再说,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孩于,行动不便,易受拖累,孩子又是他的心肝肉,他怎么可能冒这样的风险?”
    贾如谋形态深沉的道:“郎五,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然而这只是对一般人而言,若把这套假设放在那雍狷身上,就不一定能切合了,姓雍的我虽只见过一次,但深深感受到此人强韧的反抗力与旺盛的攻击心,尤其为了保护他的独子更会不顾一切,豁命以拼;我问你,他就算今天晚上逃得掉,莫非永远都能躲得开?”
    郎五道:“我们知道他的老窝在哪里,原就是打算直捣他家去的,既使他弃家而逃,我们也会想出办法逼他出来:“
    点点头,贾如谋道:“这就是了,他的家乃是他的根,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谁也不肯轻言毁弃家园而自甘飘泊异乡,更何况还须时时提防、日夜忧心,雍狷决非这种忍辱苟安,得过且过的人,他必然会全力抗拮甚至主动反击,郎五,这便是我判断他极有可能先来找上我们的原因!”
    吸了一口凉气,郎五喃喃的道:“他真会有这大的胆子?”
    贾如谋笑道:“郎五,不是我倚老卖老,天下形形色色的人,我见得多了,哪一个大约是种什么德性,只要接触个一两遭,便可揣摸七八分,我告诉你,世间真有此等的角色─一─悍不畏死,当机立断,而且勇猛无比,决无返顾,如果你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物,唔,那雍狷差不多就是了!”
    郎五又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连连翻动着白果眼道:“幸好有贾老及阴前辈在此坐镇,要不然,我还真有点心里发毛哩……”
    朱乃魁双眉竖起,颇不服气的道:“五哥,别讲这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你是上一遭吃姓雍的整怕了,把你四攒马蹄,像只肉棕于一样搁在山坡上,你要知道,他坑得了你一次,难道还能叫他再坑第二次?这里有师叔、七姨在,有我们在,容不得他连翻撒野……”
    郎五好象被人掴了一记巴掌也似,顿觉满颊火辣,怒火上升:“朱老二,人说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他娘把这些窝囊事给抖出来是什么意思?莫不成你就没有在姓雍的手下栽过斤斗?我只是为了慎审起见,才向贾老及阴前辈请示机宜,你犯得着就给我这么难看?”
    朱乃魁也省悟到自己的话未免说重了些,场面上打滚有人最忌讳的就是被当众奚落,尤其那些丢人显眼的事更加提不得,他嘴一快溜了出来,莫怪郎五要冒火,于是脸色一转,嘿嘿笑道:“五哥,你别误然,我哪敢给你难堪?我的原意是要给你打气来着,就是这张口拙,言词上运用不当,你千万莫生气,算我放屁不就结了?”
    贾如谋接过嘴道:“你们哥俩还吵什么?现在岂是斗嘴斗气的辰光?大伙好好歇着,养精蓄锐,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有状况。”
    郎五与朱乃魁都不吭声了,走到一边偕同单彪、罗锐等一齐靠墙坐下,默默闲目养起神来,贾如谋则携着阴七娘并倚香案之前,却四目圆睁,形色戒慎,毫无一丁一点的睡意。
    望出去是两眼漆黑,不辨东西,任非在雍狷强有力的大手牵引下,跌跌撞撞腾云驾雾似的跟着奔跑,没片刻功夫,已经来到一片斜坡上,这片斜坡的坡度不大,生满杂木林子,在背风的所在,有一个崩塌下去的土洞,雍狷的坐骑“乘黄”加上任非那匹马儿,便悠闲的拴在洞边喷鼻购蹄,侧身入洞,哈,雍寻可睡得正香正酣哩。
    这个土洞坍陷的面积说得上浅窄,三个人挤在里面稍嫌拥挤,不过既温且暖,足遮风寒,至少要比露宿荒野舒服的多,而鼻间闻着那股隐隐的泥土气息,心里就越加踏实多了。
    任非喘息着一屁股坐将下来,手捂胸前,刚算转过一口气,雍狷已把水囊递到,他接过来仰起脖子狠命灌了一阵,才长吁一声拿手背偕去唇角水渍,望着雍狷呵呵低笑,笑得有点傻气。
    在任非对面盘膝而坐的雍狷,黑暗中仍然目光灼亮,他平静的道:“你笑什么?”
    任非又喝了口水,压着嗓门道:“有两个原因令我发笑,第一,我总算交对了朋友,在危急的当口,朋友不但未弃我而去,更冒死相援,其二,你干的好,把郎五和朱乃魁两个王八羔干整得团团打转。呼天喊地,不但剜下他们的人肉,更叫他们丢尽了丑,老弟台,这才真是大快人心,你说,我能不笑不乐?”
    雍狷道:“你以为我丢下你不管了?”
    任非坦白的道:“在那种情形下,老实说,我有一阵子的确是如此以为,我当你领了孩子跑啦,我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糟老头,对你只有牵累,毫无助益,你要下我,并没有什么损失,我的生死,也无关乎你的痛痒……”
    雍狷笑道:“任老大,亏你白活了这大岁数,居然还认不清什么人是什么人!”
    任非感慨的道:“不是认不清,当时我可真慌了手脚,有一种,呢,穷途末路,命在旦夕的绝望与沮丧,直觉里是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光景,如何还有信心?”
    雍狷道:“其实你是过虑了,任老大,姓郎的在庙门外和你搭腔,我立即警觉情况有异,随以最快的行动抱起小寻,越东墙之侧牵了”乘黄“便走,只绕了两圈便找到这个地方,我看看倒还隐密,嘱附过小寻之后马上就回头摸到庙,那正是你打翻蜡烛的时间,你们彼此的一场追逐好戏,我全躲在神像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任非不由埋怨起来:“原来你早就摸回来啦,却为何不及时现身搭救于我,害得我狼奔濯突,担足了惊险?老弟台,你不知道,人躲在黑影里,差一点连尿都吓出来了!”
    雍狷哧哧一笑:“不要说得那般可怜,任老大,你的反应还挺不错,相当机伶沉着,你趴在那半付栅架之后,屏息如寂,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栅架的一部分,在那种形势下,亏你还如此沉得住气!”
    吁一口气,任非余悸犹存:“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弟台,人家逼命业已逼到头上来,能不豁力挣抗?总不合束手待毙呀,不过我那时的心情,咳,悲惶透顶……”
    雍狷道:“任老大你莫怪我没有及时出手助你,其中实另有原因,因为我不确知对方来了多少人,所具实力为何,只好暗中留意观察,并做防范,至于你的安危,早在我掌握之中,以我的能耐而言,郎五和朱乃魁两个还伤不了你。”
    任非好奇的道:“老弟台,难道说在那样漆黑一片的情形下,你也完全看得见?”
    雍狷平实的道:“我从小就苦练‘密室入微’的功夫,这种功夫,专门训练眼力,学成之后,可以凭借任何细弱的光线在黑暗中洞察景物,譬如说,兵刃的反光,星月的余辉,远处的灯火,甚至人们瞳孔中的光芒,都能利用来扩展视野,并产生极佳的效果;破庙里你们望出去是沉沉暗暗,在我来说,还算看得清白。”
    “这就是了,少时不好学,老大徒悲伤,我他娘以前年轻的辰光,跟师父学本事总然取巧投机,敷衍马虎,根基哪还扎的牢靠?赶到这一把年纪,才明白仍是自己害了自己,艺业不精,把式粗拙,难怪处处吃瘪受气,抬不起头来,老弟台,我好悔恨……”
    拍拍任非膝盖,雍狷宽慰着他:“你也不必失悔,任老大,我说过,你亦有你生存的条件,适应的本钱,功夫学得精,并不一定全是好事,你没听过人家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两句话?多少好本领的人,到头来都落得横死的下场,还不如像你这样自知藏的好。”
    任非苦笑道:“娘的,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就因为自己功夫不行,手下稀松,才屡屡遭人欺凌买落,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活的痛苦,更活的窝囊,这样的条件和本钱,唉,提起来未免令人脸红……”
    雍狷淡淡的道:“看开一点吧,任老大,是你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即便活得苦,也要苦中作乐,天下境遇乖蹩的人很多,到底拿根绳子上吊的还少。”
    任非望了望熟睡中的孩子,有些困乏的道:“大半截入土的人了,看不看得开其实没啥两样……老弟台,折腾这一夜,你不想睡上一睡么?赶明朝,还得早早离此逃命……”
    雍狷笑笑道:“任老大你困了就先睡吧,我调息一阵就够了,不过,我得告诉你明早上我们不逃命,明早上我们要去索命。”
    原先的睡意一下子完全消失,任非宛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惊得他猛一激灵,“霍”声坐起:“什么?你在说什么?明早上不逃命,还要去索命?呢,向谁索命?”
    雍狷神态安详的道:“郎五和朱乃魁那一干人,还会有谁?”
    难涩的咽一口唾沫,任非道:“我说,老弟台,你可知道他们有多少硬把子在?先不提郎五和朱乃魁,光是那‘血狼’单彪跟‘毒狼’罗锐这一对杀胚就够呛了,何况再加上‘不老金刚’贾如谋和他的婆娘阴七娘,老弟台,你得多想想,人家有这么坚强的阵势,我们逃命还来不及,如果反回头去楞拼,岂不是,呃,自投罗网么?”
    雍狷心平气和的道:“不,任老大,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样。”
    任非忧形于色的道:“老台弟,我们要就事论事,面对现实,万万不可单凭意气,别忘了小小于还在身边,我们拼命,孩子的安全亦不能不顾呀!”
    雍狷道:“任老大,经过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你我之间亦曾历经患难,共过安危,你看我可是意气用事的人?我之所以要如此施为,决非徒逞匹夫之勇,表个人英雄,我有我的道理和依据!”
    任非用手抹了把脸,不怎么起劲的道:“说说看,你有什么道理和依据?”
    双手互合膝头,雍狷解释着道:“首先,任老大,你可明白姓朱的那一伙人是冲着谁来的、目的何在?”
    任非道:“这还用说,当然主要冲着你,目的除了要报那一箭之仇之外,还企图把小小子夺回去……”
    雍狷颌首道:“你认为他们这个是偶然的行动仰或蓄意订下的策谋?”
    任非毫不思索的道:“十成十是经过详尽计划才沿途追上来的,否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虽说‘冤家路窄’,却未免窄的离谱了吧?”
    雍狷接下去道:“很好,既然是经过详意策划妥当的行动,这次如果他们不能达成目地,会不会就此罢手?”
    摇着头,任非道:“我看这些王八蛋是不肯甘休的……”
    雍狷双手一摊,道:“这不结了,他们一天达不到目地,便─天不会罢休,如此一来,我不但要时时刻刻防范、日日夜夜担忧,更且全处于挨打受袭的被动立场,像这种提心吊胆,惶惶不得安宁的日子,待到几时才能算了?即使我捞着孩子飘泊天涯、四处躲藏,只怕他们亦不会放过,迟早都将堵上门来报复,所以任老大,与其纠缠不休,不如速断速了,至少也落个痛快干脆!”
    任非的道:“不过,问题在于,我们打得过人家么?”
    雍狷严肃的道:“尽力而为便是,就算打不过,铩其羽翼亦我所愿,拼掉一个是一个!”
    指指雍寻,任非道:“那孩子呢,孩子的安全怎么办?”
    雍狷盘坐地上,就势向前深深一躬:“任老大,我的孩子,就托付你了。”
    任非心头突然一阵轻松,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他既要照顾孩子,自则不必参与搏杀,不必参与搏杀,老命当可保全……但轻松感一过,他马上自责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怯懦窝囊,毫无患难与共的担当,这算什么朋友?更哪来疾风知劲草的味道?念头转动间,形色便显得快快不乐了……”
    好似能洞穿任非的心事,雍狷恳切的道:“我不是不愿你相助一臂,更非轻朗于你,任老大,你要明白,小寻的安全,超过一切,他的成长,他的未来,他对我雍家香烟承续的责任,犹胜于我的生命,我将他托付给你,即是将我雍家的延传交在你的手上,任老大,你当知晓我对你的倚重与信赖,眼前的拼斗博杀,与此相较,就太不成一回事了。”
    喉结上下颤移着,任非吃力的道:“难得你这么信任我,看重我,我必定会尽到保护小小于的责任,不过,在你单刀赴险、独力反搏的当口,我却帮不上忙,又未免自觉惭疚……”
    雍狷正色道:“任老大,我已说过,我托付予你的,比我的生命更为重要!”
    清了清嗓门,任非道:“老弟台,我带孩子去哪里等你,你没有个打算?”
    雍狷缓缓的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决不能先带寻儿回家;任老大,从这里往‘南浦屯’的方向去,大约隔屯子尚有七八十里地,有一个名叫‘回龙镇’的小镇甸,镇里只得两横一直三条街道,你去那直的一条街找,靠街尾有家药铺子号名‘春生’,掌柜的叫褚泰祥,你就明说是我让你去的,一切都会得到照应,而且,老褚各方面全能信得过……”
    任非默默在心里念了几遍,等记牢了才道:“你放心,我会带着小小子在那姓褚的店里,一直等到你来!”
    雍狷平静的道:“万一等到我该来尚未来的辰光,任老大,你就叫老褚跑一趟,把我‘南浦屯’的房地财产处理掉,别忘了招呼荣福同我的老佣人长根一起,你们便领着小寻觅地渡日去吧……”
    这,简直有点橡交待“后事”嘛,任非连连朝地下吐了几口唾沫,摆着手道:“不要讲这种丧气话,老弟台,你古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遇难则安,用不了几日,我们一定会在那‘回龙镇’姓褚的铺子里相见,小小子可不能少了你这个爹雍狷笑而不语,内心里却起了阵阵隐痛,父子情深,他又何尝不想和儿子长相依偎?无可奈何的是,要过这种天伦和乐的日子,眼前却必须先拿命去换、去赌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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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雷冷烟寒夺命来
    拂晓辰光,东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似的乳白,山区里浮荡着蒙蒙的雾气,有如一层薄纱轻轻掩覆着林梢涧堑,地上有霜,这深秋的清晨,相当寒冷。
    雍狷独自坐在一块平扁的石头上,石前是一丛枯黄的杂草,他便从杂草的间隙中注视着破庙的动静,他现在面对的位置,正是那片坍塌的庙墙。
    弓囊斜倚脚下,砍刀连鞘横搁于膝,他左颊上的割伤尚未收口,涂抹着一块血红色的膏药。
    他的肩伤与左腕的旧创,都已经过重新包扎。
    他知道,这次换过药,下一次就难测是什么时候了。
    清瘤的脸孔显得有些憔悴,雍狷的下额胡茬子密生,参差不齐的形成青森森的一片,但他的目兴却锐利炯亮,闪动若寒星,在至极的冷凛里,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酷厉神韵,而透自眸底的杀机,便和这酷厉的神韵凝结为一体了。
    他没有行动,只是在等待,等待任何他认为有利的狙杀时机到来。
    气温很低,有淡淡的白色无误、雾氲在他口鼻间轻漾。
    他人坐在那里,有若盘石,纹丝不动,而这极度的静态,却更反映出涵蕴其中的暴烈前奏。
    断垣之后,忽然有条人影晃动。
    那人又探头出来左右观望,接着越墙而出,拉开裤裆便冲着墙脚小解起来,沥沥尿声,清晰可闻。
    这个人雍狷并不认识,但他知道必然是那两匹狼中的一匹,或是“血狼”单彪、或是“毒狼”罗锐“……他没有猜错,正是”毒狼“罗锐。
    雍狷扯开弓囊,搭箭上弦,大竹之矢脱弦而去,几个动作,全在眨眼间完成。
    箭身撕裂空气,发出尖厉的声响,而声响落在箭尾之后,白芒突闪,数十尺的时空距离立幻虚无,仿佛箭矢早就已经钉在那个位置上了。那个位置,是罗锐的背心,长箭穿过他的脊梁,透胸冒出。
    他整个身子被这猝来的力量撞顶向前,箭旋射进墙内,罗锐的躯体便也紧紧贴上墙面。
    在这生死一瞬的历程中,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喊叫。
    死亡的类别有很多种,罗锐的死法,算是相当有福的了。
    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感受到什么痛苦,因为痛苦才一开始,即已结束。
    雍狷顺手猛带系在左腕上的一根细绳,原来他事前已将细绳结于箭尾,以便收回长箭……长箭只有三支,浪费不得……他回带的力道极大,以至箭身自罗锐背脊抽出的一,又把这位到死尚不知怎么死的“毒狼”尸体仰扯向后,重重翻跌地下。
    箭杆滴洒着鲜血回到雍狷手上,他迅速移位闪走,身形之快,连石头前那丛枯草都没有摇晃一下。
    许是罗锐倒地时的声音惊动了庙里的人,“血狼”单彪首先跃出坍墙察看,这一看,不禁看得他须眉奋张,目眦欲裂,一双眼马上转为赤红!
    另一张面孔露出在墙后,那是郎五,两只招子还带着惺松睡意,边打着哈欠:“老单,呃,是什么动静啦?”
    单彪全身发抖。
    透自齿缝的腔调微带呜咽:“罗锐……被人暗算……”
    白果眼猛朗上翻,郎五的几分睡意立时被一片寒气驱走。
    他毛骨依然的惊喊:“什么,你说什么?”
    注视着罗锐扭曲的脸容,凸出的双日,单彪悲愤逾恒的道:“我在说,我的兄弟罗锐吃人暗算了,死得好惨……”
    这时,贾如谋、阴七娘、朱乃魁几个业已纷纷赶到,并先后越过墙来。
    贾如谋一面观察四周情况,一面冷静的道:“人是怎么死的?”
    单彪蹲下身去仔细检视。
    不禁热泪盈眶:“被一种利器由背后穿入,透过前胸,对开了两个血窟窿,那人出手的力道极大,罗锐的心肺俱被绞裂,脸上还沾着灰粉,显见是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
    郎五咬牙切齿的骂:“─定是雍狷那狗娘养的干的好事,简直心狠手辣到了极处!”
    贾如谋目光闪动。
    阴沉的道:“我的推断果然不错,是姓雍的开始向我们反击了,从现在起,大伙务必要提高警觉,步步为营,千万不能有任何疏忽,你们要知道,每─桩小节的疏失,皆足以丧失生命!”
    阴七娘摇头叹气:“唉,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只在片歇之前还能蹦能跳,就这么眨眼功夫居然便横倒下来再也喘不动气了,真是令人不敢置信……”
    单彪咽着声道:“他告诉我只是出来小解一下……谁晓得翻过一堵墙,就连命也没了……”
    用力摔摔头,朱乃魁提心吊胆的向周遭探视,但觉后颈窝的汗毛直竖:“大家要留意,姓雍的必然还窝在附近,说不定现下就正在窥探我们,随时随地找机会出手暗算……”
    郎五蓦地打了个寒噤。
    低声道:“朱老二,你少嚷嚷行不行,这大的嗓门,伯姓雍的听不道?”
    贾如谋心头一动。
    问道:“对了,乃魁,听说雍狷的射术相当高明,你上次不是见识过么?是否确然?”
    一提起那档子事,朱乃魁就脸色汕汕的不大自然:“呃,回师叔的话,姓雍的那手箭法不是弟子替他渲染,拿‘相当高明’四个字已不足形容,简直可以说神乎其技,炉火纯青了,箭出人倒,决无虚发,尤其他那搭弓上箭的快速巧妙,更是见所未见,匪夷所思,弟子如今回想起来,犹一身冷汗,背脊泛凉……”
    阴七娘忍不住冷嗤一声:“听听这宝贝说的话吧,昨晚上还数落郎五长人家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今番倒把姓雍的抬上九天去啦,我就不信雍狷同那后羿一样,能射下九个太阳来!”
    朱乃魁忙道:“七姨,我可没骗你老人家,姓雍的箭上功夫,我是亲眼目赌,‘大空手’尤烈、‘小空手’尤刚兄弟两个七姨总知道,他们的本事不算差吧?那尤刚是死在姓雍的刀下,尤烈却─箭归了西,七姨,仅仅一箭便把尤烈钉死了啊阴七娘沉着脸道:“我看,大概是尤烈太过轻敌的缘故。”
    贾如谋微微摇头。
    慎重的道:“你也不要做臆测,七娘,乃魁之言,可信度甚高,你想想,罗锐的一身功夫,是如何精悍猛辣?他的反应又是如何敏捷机伶?以这样的身手,犹躲不过雍狷的一箭,对方射术之妙,亦就不可言喻了!”
    阴七娘道:“如谋,你凭什么断定罗锐是被箭矢射死?”
    贾如谋不徐不缓的道:“从罗锐身上的伤口形状、肌肉翻裂的方向,再加上力道贯注的常性分析,他绝对是被雍狷的长箭所杀。”
    单彪插进来道:“贾前辈的话不错,据我看亦是如此,罗锐的身子曾被大力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他脸颊额头部位还沾着灰土,这种情况,分明是利器经过投射空间的加速度运作后,方才造成的结果……”
    阴七娘闷声不响了,一张银盆大脸也跟着紧绷起来。
    郎五出声道:“贾老,呢,如今我们该要怎么做是好?”
    贾如谋道:“当然先使罗锐入土为安,葬了他以后,我们再开始搜索雍狷。”
    朱用魁道:“师叔,大家最好聚在一起,别分散了减损实力,姓雍的正巴不得将我们各个击破!”
    贾如谋领首道:“这一层我自会顾虑到,你们每个人务须放机灵点,他那长箭来去无踪,难以捉摸,可别又叫他白白的糟蹋了!”
    于是,单彪、郎五、朱乃魁三人开始就地挖坑,或以兵器,或就双手扒土。
    贾如谋和他的婆娘阴七娘则负责警戒,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挖土的三位亦不敢稍有轻忽,一边工作,一边左盼右顾。
    那种栖栖惶惶,惊疑不安的神情跃然脸上,真是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雍狷呢?雍狷的位置正在他们的左斜角方位,一棵矮枝低垂的树后。
    叶隙间,他露出的双眼冷峻阴寒,毫不眨动,颇有虎视眈眈的味道。
    此际,郎五抹了把汗。
    仰起脸来问:“贾老,可有什么动静?”
    站在一边的贾如谋头也不转的道:“没有。”
    阴七娘不耐的道:“如果姓雍的那套玩意真像你们所说的那么利害,一有动静,大伙就会马上知道啦一─箭出人倒,决无虚发嘛,只不晓得倒的人是谁罢了。”
    郎五没有回答,心里却暗暗咒骂,边思付着……说不定就是你个老帮于!
    贾如谋看了阴七娘一眼,微微摇头示意,阴七娘哼了哼,气呼呼的走开几步。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轻细的声音:有如一条长索横带,又似飞鸿振翼,但听来却似在极远的方向,只是这么不奇特的一声轻响,那抹白芒已自左侧的斜角位置出现,仿佛长虹贯日,经天抢地,暴射而至:目标正对着阴七娘。
    那声涌到喉间的惊呼尚不及出口,阴七娘已倾力仆滚于侧。
    贾如谋的反应尤其疾如石火,利剑抖削,以无比的快速挥向白芒。
    但见冷电闪擎,寒辉四溢,“当”的一声白芒歪弹,却仍穿过阴七娘的右腋,将她整个人扯带三转,一屁股跌进旁边控得一半的浅坑里!↙↙
    贾如谋顾不得察看阴七娘的情形,狂啸声起,人同大鸟凌空,挟着一溜眩目的剑光,倏然遥扑白、芒射来的地方!
    这位“不老金刚”的身法够快够急,但状况的变化更为诡异难测一─挂在阴七娘腋下的大竹箭骤然倒缩弹起,好象─支标枪也似笔直射向半空中的贾如谋,不仔细看,还瞧不出是箭尾那条细绳在操纵箭势,倒宛如长箭本身带有灵性!扑击向前的贾如谋当然要先顾及自己的安全,他掠飞的身形猝升斜翻,斗起一朵耀亮的剑花,硬挑射来的大竹箭。
    长剑“嗡”声轻颤,划过一道弧芒,奇怪的坠泄入林丛之内,贾如谋剑花炸闪,却未能沾上箭身。
    悬空拧腰换气,贾如谋去势力转,一个回旋,连人带剑暴刺大竹箭下坠之处!
    枝芽枯叶随着剑光纵横而散碎飘舞,可是,贾如谋也只能削砍掉这些枝芽枯叶而已。
    他并没有如所期的摧毁长箭,更逞论长箭的主人了,镝锋过处,竟什么目标皆未发现。
    深沉如贾如谋者,这时亦不禁有了火气,他脸色铁青,紧闭双唇,眸底仿若燃烧着一把赤火!
    另一边,郎五和朱乃魁、单彪三个,正手忙脚乱的将阴七娘从土坑扶起,由于阴七娘体型痴肥,重量不轻,三个人费了好一番手脚,才把她从土坑里拉扯出来,却已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了。
    贾如谋匆匆来到阴七娘身侧,瞧着“心上人”这等模样,难免是又怜又疼,焦切关注之情,溢于言表:“没伤着你吧?七娘,你再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扭着筋骨……”
    蓬散的头发,脸盘上灰一块、黑一块,阴七娘猛的抬起右臂,嚎丧似的怪叫:“还说没伤着我?你看,你自己看,我脯肢窝下的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这姓雍的王八羔子杀干刀,已是第二次在我身上割肉见红啦,我操他的娘,他把我当做什么人,这么屡屡一再糟蹋我?”
    贾如谋赶忙劝慰:“别生气,七娘,当心逆血上胸,你稍稍忍耐忍耐,我总然会为你报这一箭之仇就是。”
    阴七娘口沫横飞的跺脚道:“没有用的老东西,我吃了这等的亏,遭了这等的罪,你却只会在一边练口把式,人家哪一个老公不护着自己婆娘?偏偏你,浪得虚名,眼看着叫我当众出丑,流血挂彩,你还算个汉于么?”
    贾如谋忍着火气。
    仍然言词和悦的道:“七娘,‘我怎会不护着你?实在是事出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如果我早料到姓雍的要对付你,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得逞!”
    阴七娘怒冲冲的道:“不管怎么说,今天务必要把这杀干刀的找出来,给我剥皮抽筋,凌迟碎刮,若是这口怨气出不得,贾如谋,我便给你没完没了!”
    贾如谋苦笑道:“你别急,七娘,我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你腋下的伤,可要我替你看看?”
    银盆大脸上是一片僵硬。
    阴七娘悻悻的道:“用不着看了,是箭旋刮破表皮,只差一线便钉进腋窝里了,要不是我躲的快,你这老东西八成得做鳏夫……”
    贾如谋啼笑皆非的道:“七娘,你少说几句不行么?有晚辈在跟前,可别口不择言……”
    阴七娘绷着脸道:“我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发几句牢骚还不准么?你是人前人后,都硬要压我一头?”
    叹口气。
    贾如谋道:“好了好了,我不同你扯了,我硬压你一头,真是从何说起……”
    ─朱乃魁趁机进言相劝:“七姨,且请暂息雷霆,师叔最疼你老人家,怎啥得欺你压你?这全是误会,是你老人家想岔啦!”
    贾如谋挥了挥手,道:“咱们自己人不要在这穷扯了,办正事要紧,先把坑挖好,安葬罗锐,跟着就该展开行动去反兜那雍狷,总不能者等着原地挨打。”
    朱乃魁随即招呼郎五与单彪,三个人重新挖坑。
    阴七娘和贾如谋仍然负责警戒,不过这一次,阴七娘却靠近了贾如谋许多。
    不多时,坑挖好了。
    众人将罗锐尸体入坑覆土,并立下标志,意思是将来再行移骨归葬。
    算盘是打得不错,但郎五日注这堆土坟,内心里却直犯嘀咕。
    他在担忧……在当前的险恶情势下,只不知道还有没有来替罗锐移骨的机会。
    担任警戒的贾如谋已不敢再有丝毫托大之想,他那柄形式奇大的长剑早已握在于上,是一副随时准备出击的架势。
    阴七娘的黑皮索更横扯胸前,一对眼珠子紧张今今的四处溜转,深恐莫明奇妙的再挨一箭。
    朱乃魁拍去手上的灰沙,凑了过来,先把他的流星锤从腰间解下。
    边低声问:“有什么动静没有?师叔。”
    贾如谋摇头道:“姓雍的果然狡滑,连鬼影子都不见。”
    阴七娘恨恨的道:“这杀干刀的身法好象比以前更快了,前次和他较手,似乎还没有这么利落……”
    贾如谋镇定的道:“前次同他拼斗,你心里没有压力,便不觉得姓雍的如何出众,这一遭,罗锐首先须命,你自己又险些中他暗算,感受上就大不相同了,其实才不多日的功夫,姓雍的即使再行,也未见得会有如此进境。”
    阴七娘白了贾如谋一眼:“还说呢,你的轻功一向不凡,竞也拦不住那一箭,后来尚追丢了人,老头子,我看姓雍的王八羔子末见得有多大进境,你倒是退步了!”
    贾如谋古井不波的道:“这只是你的看法,七娘,我个人的修为如何,自己心里有数,‘不老金刚’当然不老,岂是光摆架式给人家看的?”
    朱乃魁附合着道:“师叔功力,绝对越来越高,日趋精纯,艺业的深浅,多得靠经验历练来堆积,在这一桩上,师叔老人家吃的盐都胜过雍狷那狗操的吃下的米,他待和师叔比,嘿嘿,差远去啦!”
    阵了一声。
    阴七娘道:“你可别瞎拍你师叔的马屁,须知拾得高便跌得重,遇事总然谨慎的好。”
    朱乃魁陪笑道:“是,七姨教训得是。”
    郎五这时悄声向贾如谋道:“贾老,可以行动了吧?”
    贾如谋低沉的道:“好,大家听着,由我在前开路,七娘、单彪负责有翼,郎五、乃魁担任左翼,遇到情况,一切看我的动作配合行事,记住要胆大心细,当机立断,那雍狷不是三头六臂,我们只要默契良好,反应及时,他的胜算包管大不过我们!”
    朱乃魁磨拳擦掌的道:“但凭师叔马首是瞻,立时三刻,便可灭此朝食!”
    郎五的白果眼─翻,道:“朱老二,你还是多留点神,少在那里飞扬浮躁,说不定姓雍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脸色徒的泛白。
    朱乃魁不悦的道:“乌鸦嘴不是?你他娘谁不好咒,就偏偏来咒我?”
    郎五怒道:“谁咒你了,我劝你加意小心,又犯了什么错?”
    阴七娘不耐烦的叱喝起来:“唉,你们两个这趟出来全都吃错药啦?吵吵闹闹的烦是不烦?大敌当前,生死末卜,居然有精神起内哄?也不怕人家看笑话?”
    贾如谋道:“都别吵了,我们开始行动吧,干万记得各自小心于是,以贾如谋为首在前,阴七娘、单彪在右,郎五、朱乃魁靠左,便以这么一个阵形展开了搜索。
    他们的举止非常的戒慎,一行一动,莫不步步为营,真个称得上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防人像在防鬼了。
    一只灰褐色的野兔子突兀从斜刺里窜出,那“扑啦”一声轻响,吓得朱乃魁猛然侧翻而出。
    郎五的红缨短枪盘顶骤起,阴七娘皮索飞射如矢,“吱”声怪响中已穿透野兔的肚腹,并挑高落。
    单彪的皮盾旋转似轮,狼牙棒更挥舞得呼呼生风……四个人展现了四种不同的反应,仅有贾如谋仗剑卓立不动,只在苦笑摇头……顺手抹去皮索一端的血渍,阴七娘看着贾如谋。
    没好气的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贾如谋道:“戒慎小心是没有错,却也不必过分紧张,你们未免反应太甚了。”
    刚从地下翻起身来的朱乃魁不禁有些尴尬的道:“师叔,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载怕井绳,说老实话,我们真叫那姓雍的那几支破箭扎破了胆……”
    贾如谋低呼一声道:“其实也怪不得你们,处在这种境况下,精神上的威胁自然倍感沉重,就连我自己,亦多少有点心里不踏实……”
    郎五频频向周围搜视,一对红缨短枪交叉胸前。
    白果眼乱翻:“娘的,我总觉得雍狷就躲在附近,气就气在偏偏看不到影子,这家伙一定学过迷踪术,要不,一个人怎可能把自己隐藏得如此严密?”
    五个人又开始往前趟。
    朱乃魁边走边道:“他懂得鸟的个迷踪术,还不是一个人目标小,又匿在暗处,这才不好找,如果换成我,五哥,你也一样找我不着!”
    郎五双眉一吊,道:“你免了吧,朱老二,就凭你那二下子,再怎么掩藏,也难免露出狐狸尾巴,三转两不转,不用兜上几圈,包管能揪你出来……”
    一伙人此时已来到一片山坡之下,贾如谋仗剑前行,并提出警告:“这里的地形较为险恶,大家要多注意了,随时准备应变……”
    阴七娘接口道:“你更得小心,如谋,别忘了你可是打前锋的!”
    贾如谋神色沉着的道:“我会谨慎,七娘。”
    他们朝山坡上展开搜寻,雍狷却没有隐身在山坡上,相反的,他人避在坡下一块突起的岩石之后,与对方的行进方向正好背驰,现在,他手执大弓,冷冷的注视着敌人略显蹒跚的行动,模样像煞一头扑向猎物前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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