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又见热血染弓刀
    蹄声清脆的在林间回响:“乘黄”悠游自如的往前奔弛,一边轻轻喷鼻,空中的秋阳洒照下来,予人一种缓和温馨的感觉,风吹的并不凛烈,柔柔的带着那等反常的抚媚,看起来,这原该是美好的一天。
    忽然,雍狷把坐骑的速度放得更慢了,他目光警惕的向四周搜视,双眉皱起。
    任非也戒慎的低问:“有什么不对,老弟台?”
    雍狷沉声道:“鸟鸣,任老大,刚才还有鸟儿的叨喳声,现在完全没有了。”
    任非侧耳聆听,果然发觉那并不经意而传入耳中的鸟叫声,此刻已一片沉寂,就好橡被什么无形魔手,于突兀问一把攫尽了似的,他有些揣揣不安的道:“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老弟台,你看是怎么回事?”
    雍狷道:“可能有危险逼近,禽兽大致比人们更能感应隐隐存在的胁慑性……─”任非吸了一口气:“却不知足哪一种危险?和我们有无干系?你这么一说,我就禁不住心里发毛!”
    雍狷道:“不管与我们有没有干系,谨慎点总错不了,任老大,这个征兆不妙。”
    便在此时,几只白鸟忽的展翅自林间冲天飞。起,边还发出尖锐急促的瞅叫声,光景彷若受到了什么惊吓。任非心口扑通一跳,正待开口骂声“扁毛畜牲”,斜刺里,七八点寒闪闪的品芒已暴射而至:大喊一声,任非身躯侧滚,露了─手漂亮的“镫里藏身”,雍狷却抽刀回翻,光练舒卷的那,“叮当”数响,射来的暗器纷纷激荡崩散一全是大号的没羽钢镖!
    停住马,雍狷刀扛肩头,注目向松林右方,于是,十余条身影立时涌现,在朱乃魁带头之下,成半圆阵形包抄过来。
    任非已从镫下落到地面,他打眼一看来人,不免心头火起,破口大骂:“朱乃魁;你想干什么?我操你个血亲,你是待杀人灭门、大小通吃!”
    七步外朱乃魁站定,阴恻恻的─笑道:“老不死,如果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你们逃命,你就未免太天真了。不错,我是准备杀人灭口,大小通吃!”
    任非气得脸孔涨赤,咻咻有声:“我们不是说好的么?。莫不成你的话全是放屁?”
    朱乃魁手上吊着的两枚“流星锤”在不停晃动,熠熠生光:“兵不厌诈,老不死的,你懂不懂?为了要骗取你密藏的册页,我不能不使这一条‘苫肉计’,事实上,却万万放你们不得,我哥哥已再三嘱咐,无论任何手段,都要阻止雍狷领回孩子,而你,亦必不甘白白奉献册页,若不将你除去,日后包准纠缠不休,所以,不管从哪一端说,你两个都非死不可!”
    雍狷在鞍上,慢慢的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在石屋里面就对我们下手?你该知道,场地的移转,对你而言,冒险性便增大了。”
    朱乃魁似乎胸有成竹,十分稳当的道:“姓雍的,我若是在石室里就采取行动,任老鬼的册页怎能到手?郎五哥的下落又找谁去问?其实你们的心思我早就看穿了,任老鬼想攀附于你求活─命,你又可利用他的册页来收买我交换解药借而超生,相辅相成,皆大欢喜,我呢?便将计就计,表面上让你们达到目地,我也遂了我的心愿,然后呢?嘿嘿,大家就得开诚相见了5”雍狷冷静的道:“你已经给了我解药,朱乃魁,这表示我体内剧毒已除,功力俱复,在这种情形下,你有把握制胜么?”
    朱乃魁呵呵怪笑:“雍狷啊雍狷,你经为我是白痴?老实说,这就是我聪明过人,领先一着的地方了。不错,解药是真解药,否则何来立竿见影的功效,关健在于份量不足,要去除你身上的毒性,须要十八颗药丸方能砌底治愈,你只服下六颗,初期的反应固然明显,却仅乃治标而已,离着正本还差得远,你如今余毒尚存,且仍足以致命,不出一时三刻,你就会尝到滋味了!”
    马旁的任非又跳脚大骂起来:“天打雷劈的朱乃魁,杀干刀的朱乃魁,你这么坑人害人,笃定不得好死,你要遭现世报啊……”
    朱乃魁“呸”了一声:“放你娘的狗臭屁,任才老鬼,你给我闭上那张鸟嘴,现世报?我看要遭报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两个楞头青!”
    鞍上,雍狷摆摆手,语声平淡的道:“朱乃魁,那贾如谋和阴七娘,知不知道这其中的过程?”
    朱乃魁得意洋洋的道:“当然不知道。他们可是拼命,拿血拿肉才擒住了你,又怎肯容我冒这种险将你轻释?此事从头到尾,全是我的安排,你说,奥妙不奥妙?”
    雍狷忽然笑了:“很奥妙,不过,只能算奥妙了一半。”
    朱乃魁大声道:“姓雍的,你乃是空言恫吓,虚声张扬,我不吃你那一套,我早已算无遗策,你们两个是死定了!”
    雍狷道:“朱乃魁,我不得不说你极富野心,手段亦够阴毒,但你的毛病在于不自量力,就凭你,以及你身边这些虾兵蟹将,恐怕不足以成事……”
    任非已体会出雍狷的意思,不由连连拍手:“有道理,老弟台,朱乃魁这王八蛋自作聪明,为了一己私欲,居然果真瞒着贾如谋和阴七娘蛮干,他却不知道,少了他那师叔和七姨,这出戏就难唱啦!”
    朱乃魁寒森森的道:“事情决非你们想象中那么如意,我既敢这么做为,当然就有我万全的打算,没有三分三,还能上梁山么,你们等着瞧吧!”
    眼珠子一吊,任非汕笑道:“我们等着啦,朱二爷,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朱乃魁憋着嗓门道:“有请尤烈、尤刚二位昆仲……”
    围立成半圆阵形的十余人里,有两人应声而出,这两仁兄,都是一样的五短身材,圆脸突肚,只是一个面颊上多了几颗白麻点,另一个肤颜北较平滑些而已,他们全穿著同式的灰布短褂,罩土黄坎肩,看起来有点滑稽突梯的味道。
    朱乃魁对这两个人的态度非常客气,他拱拱手道:“火急请了贤昆种赶来相助,就是为了对付这个姓雍的杀才,此人心狠手辣,桀骜不驯,我那属下俞广安便是惨死在他的刀口,还望贤昆仲大展神威,替我们出这一口怨气!”
    面颊上生有白麻点的这位咧嘴一笑,道:“老朱不必见外,我们兄弟赶来这里,原就是要帮你出气的,我们哥俩的功夫,可能比不上你师叔和七姨,但想也差不了多少,再说姓雍的身上带伤,余毒未净,两相冲抵,大概亦够消磨他了:“朱乃魁忙道:“大空手,小空手名闻天下,技艺超群,凭你们二位来搏击一个区区雍狷,自则轻松愉快,游刃有余,我对二位信心十足!”
    摸了模脸上的麻点,这─位当仁不让的道:“合着是这么─回事……”
    说着话,他仰望马上的雍狷,半着眼道:“姓雍的,我是‘大空手’尤烈,我旁边的一个,呃,便是我兄弟尤刚,你的意思,是想桃我们兄弟当中哪─个给你送终?”
    雍狷僵硬的道:“尤烈,你也用不着多此一举了,你们哥儿俩一齐上吧!”
    尤烈不愠不恼,面不改色:“你倒是看得开,知道我们兄弟俩迟早也会一齐上,很好,过门敲毕,接着就要见真章了。”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小空手”尤刚,这时慢条斯理的出声道:“老大,你且歇着,我先上去试试看,我如罩得住,便不须你动手,万一罩不住,你下场子也不迟……─谁都不知道这姓雍的是个什么火候,犯不着此刻就拾高了他!”
    尤烈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你手把子要紧凑点!”
    尤刚道:“错不了,老大。”
    雍狷一骗腿,人已从马上着地,他的双环大砍刀斜指向下,刀锋映着阳光,宛若秋水─泓,银霞灿亮。
    在“乘黄”的另─边,任非压低嗓门道:“老弟台,要不要我挡这一阵,你也好趁势摸摸他们的把式路子?”
    雍狷摇头道:“这‘大空手’‘小空手’两兄弟,颇有来头,名气亦大,我听说他们的凌空搏击之术最是犀利猛辣,别具特色,我看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任非并不坚持,却有些窝囊的道:“我也知道这两人,所以自觉把握不大,可是,总不能样样都要你去承当陶……”
    雍狷道:“担得住,就朝下担吧,等到担不住的辰光,便须劳驾你老人家了。”
    这时,尤刚闲闲散散,不急不忙的往一边侧走几步,模样宛若提着鸟笼子在溜鸟。
    “姓雍的,你可要仔细防着啦,我的出于一向极?决,昭,快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经常在老天爷还不曾发觉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记把我的对手撂翻在地……”
    雍狷道:“我也比你预料中稍微灵敏点,尤刚,你我都明白,迟钝乃是习武者最大的致命伤。”
    尤刚嘻嘻一笑:“说得对。非常对。”
    “对”字甫出于他的口唇,这位“小空手”已突兀腾身而起,人在空中,“呼:的─声翻旋,双脚猛蹴向雍狷的脑门,又快又狠,果然不同凡响。
    大砍刀的锋刃往上横拖,冷电一抹,急似流芒,尤刚踢来的双脚倏急倒曲,两掌飞斩敌人颈项,其劲其锐,几如钢铡并合。
    雍狷微微扬头,刀刃─振,“嗡”声的颤响中,光华赛雪,缤纷的刀花朵朵穿织交舞,反兜包卷,尤刚身形骤升,眨眼间已跃出九尺之外。掠阵的尤烈适时间道:“怎么样,兄弟?”
    尤刚一张胖敦敦的圆脸上略泛红潮,他抽抽鼻子道,“这家伙不简单,他说的不错,老大,他的反应的确比我预料中要快,而且。快了很多;;看情形我一个人怕收拾不下来!”
    尤烈道:“一个不行,咱们就兄弟两个并肩子,上,我不信他还能挺得住!”
    磨拳擦掌的朱乃魁也大声道:“二位昆仲,我们有的是人手,只要─声招呼,俱为所用!”
    尤烈神情不大好看,他悻悻的道:“它朱,你真以为姓雍的是三头六臂?我兄弟二人联手,莫非尚制他不住,还用得着列位劳师动众、下场子碍事?”
    朱乃魁吃了─记闷屁,却能屈能仲,陪着笑脸道:“尤大兄误会了,我决无稍有轻看二位的意思,我只是想尽─点本份而已,嘿嘿,我说过,对贤昆仲,我是信心十足。”
    尤烈哼了哼,道:“姓雍的不过是机运碰得巧,误打误撞抢了─步先棋,较技论招的场合,这种事情稀松平常,你要当他真个赢得了我兄弟,就未免看浅了!”
    朱乃魁赶忙道:“是,是,尤大兄的见地极是,这雍狷仅剩下半条命,光景要死不活,若不是碰得巧,他到哪里去拔尤二兄的头筹?”
    尤烈伸手进褂内襟,翻腕之间,一柄尺半长的窄锋弯刀倒贴肘臂,他微微扬起面孔,连正眼亦不瞧向雍狷,嘴里只在对他兄弟发话:“我们两拿‘双回斩’的心法来收拾他,姓雍的已是强弩之未,这一次,便笃定叫他挺尸!”
    尤刚沉着的道:“你放心,老大,便宜不了姓雍的!”
    雍狗的大砍刀横在胸前,经过方才─阵搏战,虽然时间甚短,他的脸色已更见苍黄,呼吸亦略显粗浊,模样看起来相当疲惫。
    任非揣揣不安的蹭近过来,低声道:“老弟台,你没有什么不适吧??瞧你的气色,好象不太对劲……”
    雍狷咽着口水道:“还好,任老大,至少目前还好。”
    搓搓手,任非涩着声道:“姓尤的兄弟俩,这一遭伯是要下辣手,老弟台你千万小心!”
    面容上的表情在倦怠中却漾起一股特异的柿厉神韵,雍狷凹陷的目瞳深处闪耀着赤漓漓的血光,他暗哑的,但杀气盈溢的道:“正和我是同一个心意,任老大,世事变迁,总属无奈,它逼你往哪步路上走,你不走都不行;我们就看看,是谁该遭劫吧!”
    任非的道:“你……老弟台,多保重啊……”
    雍狷默然不语,他自则明白,口头上的保重,于事毫无补益,必须刀快手快,那才是活命的条件,求生的根本。
    尤烈开始慢慢的向前逼近;他的兄弟尤刚却往反向绕走,两个人的身形脚步非常轻灵。于是,:雍狷横在胸前的砍刃慢慢下降……
    雪亮的锋刃在下降的中途猝然飞起,同一时间分斩尤烈、尤烈兄弟二人,如霜的冷芒透着虚幻不定的光影,彷佛开叉的流泉。
    尤烈叱一声,拔空而起,形体腾升的瞬息人已倒翻回来,臂肘挥掠,顷刻间十三刀化为一蓬夺目的银华,暴泻急卷,他的兄弟尤刚则斜穿九步,又贴地反窜,不知何时,手上已多出一对角柄宽刃短刀,短刀就像恶魔的诅咒、眨动着闪烁磷光似的鬼眼,如影随形般紧紧盘绕着雍狷的躯体不放:“太空手”、“小空手”‘果然功力不凡!雍狷钢刀下插,用力扳拗,借着刀锋的回弹,一个斤斗旋仰出去,人在半空;刀落如电,尤烈曲背收腰,已翩若惊鸿也似闪出七步!
    几乎不分先后,尤刚长身飞起,角柄短刀快不可言的急刺雍狷肚腹双腿,其动作之紧凑,时空衔接之准确,兄弟两可真算配合得天衣无缝了。
    一刀劈空,雍狷锋刃候颤;身形跟着刀口颤扬的角度翻转,匹练顿成,寒焰四溢,好比一道弯苍中的流虹,对正扑来的尤刚长射迎冲。
    破碎的光华进溅散裂,如同骤然砸碎了一面明镜、又似投石于平静的水波,使原本清晰的倒影迷乱支离……还有蒙蒙的血雾浮沉,点点肉糜洒落,那凄厉的血雾,尚在蠕动的肉糜,便立即表达了;项灭寂的讯息。
    “小空手”尤刚的身体被剁斩成七八块散布周遭,花花绿绿的内腑五脏拖曳得遍地皆是,与腥赤的肌肉里,森森的白骨相互映衬,哪里还有一个人的形象?如何还稍带龙刚的原状?只听得一声长嚎,“大空手”尤烈猛扑过来,扑击中,整个身躯旋转如一只螺陀,狂□锐劲掺合交融,空气激荡,冷电掣射,他业已贯足全力,似待一击之下,便为乃弟复此血仇。
    雍狷倒退丈许,刀插入士,没有人看清他解开弓囊的动作,也没人看清他搭箭张弦的过程,只见刀插在地,一抹白光已出,那抹白闪闪的光芒横过人们的视线,宛如心念萌生的瞬间,尤烈的长嚎声甚至余音未消,人已被这抹白光顶出十多步远、更像桩钉穿透一只癞狗似的活活钉死地上!
    血雾仍然迷漫;铜臭似的血腥气息隐隐飘漾,四周却是一片死寂……
    朱乃魁目瞪口呆,脸孔的肌肉不由自主的变得僵凝麻硬,他不曾料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么一个连梦魔中也不可能出现的结果。
    在朱乃魁四周的十余名大汉,有几个已经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亦有几个开始不着着痕迹的、悄悄的移动脚步打算偷溜……
    于半晌的惊吓之后,兴奋莫名的任非蓦地霹雳般─吼:“通通给老子站住,谁也不准擅离原地半步,否则一概立杀无赦!”
    十几张面孔全泛着同样的青白,像是块块染花了颜色的土布,朱乃魁尤其脸若死灰,握住“流星锤”的两只手,竟那么不中用的簌簌抖个不停!
    任非双手插腰,趾高气扬的咆哮着:“娘的个皮,我一个个操你们的老娘,谁叫你们狗眼看人低,叫你们门缝里张眼看扁了人,现在可知道厉害了吧?还无须我出手,你们─群酒囊饭袋已经弄得丢盔曳甲,尸横遍野,若是我再上阵,只怕你们早已死绝了,且都给我肃立原处,依罪论罚!”
    转过脸来瞧向雍狷,任非不禁吓了一跳,因为雍狷的身子正在微微晃动,气色非常难看,又黄又青,喘息急促,模样竟不比朱乃魁那帮人强到哪里。
    装做若无其事的渡到雍狷身边,任非压低了嗓门道:“老弟台,你的情况不大妙,约莫是体内余毒开始发作了,眼前可是个要命的关节,决不能叫他们看出来一点症候,那就为山九仍,功亏一篑了!”
    点点头,雍狷吃力的道:“我想,我还能再撑一会儿……”
    任非急促的道:“擒贼先擒王,打蛇必打七寸上,朱乃魁万万肋他不得,更重要的是,你一条命便系在这个龟孙王八蛋身上,抓住他,才有希望。”
    雍狷孱弱却凛烈的一笑:“放心,任老大,他跑不了,我若活不成,他一定得替我垫棺材!”
    吸一口气,任非转过身去,冲着朱乃魁恶狠狠的叱喝:“那姓朱的,场面已经摆明是这个样子,你装孬扮熊也好,挣扎顽抗亦罢,都须面对现实,你说,你有什么打算?”
    朱乃魁舔舔嘴唇,嗓音发沙:“任……呃,任老大,我,我认输便是,我向二位陪罪,原不该起那样的主意……”
    冷冷一停,任非道:“人也死了,阵也败了,你们业已走到山穷水尽,束手无策的地步,走到这等地步,却想拿几句言语,就挽回生机,姓朱的,你不是太幼稚厂么?”
    朱乃魁颊间的肥肉抽紧,低声下气的道:“任老大,我当然不敢妄想这么容易就求得二位的宽谅,二位有什么指示,尽管交待,我绝对听令遵行,凡我办得到的,断不违命!”
    任非大刺刺的道:“娘的,这还像句人说的话,朱乃魁,你知不知道,你的纰漏捅大了?大得足足要你轮回十遭也顶不济?”
    朱乃魁白着脸道:“我愿意补偿,任老大,我知罪了……”
    任非重重的道:“姓朱的,你说的可真心话?”
    朱月魁将两枚“流星锤”并握─掌,举起右手道:“任老大,我向你发誓赌咒,要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双目瞪视着对方,任非厉声道:“上有皇天,下有后土,冥冥中神鬼俱在,朱乃魁,起誓赌咒,必然灵验,你若心生欺阁,报应就要临头了!”
    朱乃魁颤悸的道:“我明白,任老大,我明白……”
    任非严肃的道:“你想活命可以,但得依我们三个条件就成,其一,马上把‘坞藤’的足量解药拿出来,其二,由你负责交还雍狷的孩子,其三,我那本册页也不能给你,亦一并完壁归赵吧!”
    朱乃魁迟顿的脑子里费力析解着任非提出的三个问题,等他搞通了,脸色更越发泛白,不由得龇牙咧嘴的道:“任老大,我的天爷,你提出的三个条件,不等于要我的命么?我若一一履行,往后还怎么朝下混,你多少也该顾虑到我的立场才是,总不能逼得我走头无路,万事成空任非神情阴寒,斩钉截铁的道:“姓朱的,这不是买卖青菜萝卜,还作兴讨价还价的?你要答应,咱们就依约行事,反过来,你便尸横当地,那时节,嘿嘿,你莫说朝下混,压根就不用混了,娘的皮,死人还混什么?砌砌底底的一了百了啦!”
    朱乃魁可怜今分的道:“任老大,求你高抬贵手,条件松他一松,解药我可以拿出来,雍狷的儿子,我却实在没有办法,万一我照你的话办了,杜湄那女人决对不会原谅我,她若翻下脸。便不啻我哥哥翻下脸,这碗饭就吃不成了。此外,那本册页原是我该得的,你别忘记、乃是我第一次出解药及放你们脱困的代价啊……”任非大怒道:“姓朱的,你死在眼前,犹顾着往后的事,你要弄清楚,人一断了气,就无须吃喝了,更没有练功逞强的必要,而冲着你种种端端的阴毒诡谋、卑鄙行为,原是死有余辜,活该千刀万刮,如今我们一念慈悲,予你生机,你尚有什么可罗嗦的?我告诉你,若再推三阻四,则一切作罢,且宰了你,我们直捣贼窝,杀他一个满堂血红,我更不信达不到目的!”
    垂下头来,朱乃魁似乎连颈骨都变软了,他心口相商了好一阵,才形容沮丧的道:“好吧!任老大,看样子不答应也不行……”任非狠巴巴的道:“用不着多说,任你说下个天来也行不通,姓朱的,要就照我们的方法,否则拉倒!”
    朱乃魁跺跺脚,咬牙道:“真正逼人太甚,好,我就照你的意思去办,,不过话可要说在前头,如果出了差错,可怪不得我!”
    任非冷冷的道:“出了差错全拿你抵命!”
    征仲片刻,朱乃魁转回身去,将一边的手下招呼过两个来,嘀嘀咕咕不知嘟囔些什么,磨蹭了好一会,但见那两人连连点头,摆一付心领神会的表情,他才吁了口气,面对任非:“任老大,我全交待妥了,可以让他们两个走了吧?”
    任非慎重的道:“我可要警告你,朱乃魁,时限问题非常重要,他们必须分头办事,雍狷的儿子及我的册页,慢个一时三刻交出来还没关系,但解药却迟不得,若是在雍狷毒发之前,解药尚未送到,你就要陪着─块上路,决不通融!”
    朱乃魁于涩的咽了口唾液,朝着两名手下用力挥手:“你们听到了?还不快走!”
    两人齐声应诺,转身狂奔而去,那份架势,确有几分”赶命“的味道。
    任非走到雍狷身侧,打了个哈哈:“老弟台,我这么发落,你还满意吧?”
    雍狷的长弓在手,大箭搭弦,强自振作着悍首微笑:“很好,任老大,你处理得很好。”
    干咳一声,任非悄细的道:“现在觉得怎么样,能再撑一会么?”
    雍狷仍在微笑,但喉管间的哮喘声却已隐隐可闻,他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应该可以,……任老大,不过要快……”
    任非望着那边的朱乃魁;恨恨的道:“假如万……老弟台,姓朱的就断难饶恕!”
    雍狷的双瞳在又漾起漓漓血光:“只要一箭,必然穿心……”
    站原地,不敢稍有移动的朱乃魁,这时节真叫惶惶不安,连手脚都没有个放处,他不停偷觑着雍狷掌指间所紧执的紫檀弓与大竹箭,但觉头皮阵阵发麻,─股股的凉气沿着背脊漫升,他十分明白,只要雍狷张弦出箭,他就决无生理,“大空手”尤烈的能耐他深切了解,和尤烈相比,他差了不止一截,连尤烈都逃不过人家的一箭,则他自己又何来侥幸?任非的目光具有极大威胁性的逼视着朱乃魁,意思毫无掩饰……只待雍狷毒发,就要姓朱的先行上路!
    朱乃魁的额头开始冒汗,双手也不听使唤的抖索起来,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却又相反的宛若蜗牛蠕爬;点点滴滴备受煎熬……
    此刻,雍狷的呼吸明显的透出粗浊,还带着“嘘”“嘘”的室喘声,他的脸色惨白,同时,长弓慢慢平举,大竹箭已指向朱乃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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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最是深挚舐犊缘
    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水,朱乃魁忍不住神经兮兮的叫嚷起来:“任老大,任老大,求你劝劝姓雍的,别把弓箭老朝我身上比划,万─他恍惚之余失了手,我这条命岂不丢得冤?”
    任非爱理不理的道:“奇怪,他人好好的,怎么会‘恍惚’?”
    朱乃魁紧张的道:“就算三岁孩童也看得出来,雍狷体内的余毒已经开始发作了,任老大,症候会越来越剧烈,用不了多久;他就喘不动气啦……”
    任非淡淡的道:“如果他喘不动气了,你便得先一步断气,朱乃魁,这原是我们事前说定当了的,现在,你应该多为你自己祈告,求老天爷帮忙,叫你手下尽快把解药送到,要不然,遭殃的可不止雍狷─个!”
    鼻孔急速翕张着,朱乃魁怪嚎道:“人不在我眼前,任老大,你叫我有什么法子?早说由我亲自去办事,你高低不允,如今解药未到,责任却要我来担负,这话说得过去么?”
    嗤了一声,任非道:“少给我叫苦喊冤,咱们按规矩行事,只要雍狷一朝毒发,而解药未至,你就第一个升天……不,你升不了天,十八层地狱有你的份!”
    朱乃魁又频频拭汗,边央告着道:“这不公平,任老大,你总要讲点道理……”
    任非断然道:“我帮不上忙。”
    “咯蹬”一咬牙,朱乃魁直着嗓门干叫:“好,好,我认输了,任老大,解药在我这里,你赶紧拿去给雍狷服用……”
    呆了呆,任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狐疑的道:“朱乃魁,你在说什么?”
    朱乃魁苦着脸道:“我叫你过来拿解药一一”任非大声道:“莫不成解药就在你身上?”
    朱乃魁垂头丧气的从怀里摸出一只三寸长短,精细的葫芦形青瓷小瓶来,平摊在手掌心上:“解药便在葫芦瓶里,不止十八颗,约莫有三十余粒,足够用了……”
    狠狠骂了一句粗口,任非快步枪上前去,一把夺过朱乃魁手上的葫芦形瓷瓶,先拔开软木瓶塞加以检视,当确定无讹,他又急忙转身奔回雍狷前边,欣喜再加兴奋,脸孔竞涨得通红:“有救了,老弟台,你有救了,万想不到姓朱的鳖羔子还玩了这么一出狡猾把戏,害得我们担足心事,也叫你多吃不少苦头,老弟台,来,快把解药服下去,过一阵子再和这王八蛋算帐!”
    雍狷伸出手来,接过任非倾倒在掌中的十八颗朱红药丸,然后一口吞下,甚至连品味的过程都省略了……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实在已撑持到最后关头啦:任非在一旁注意着雍狷神色的变化,极其关注的问:“感觉好一点没有?解药没有错,和上次你服用的完全一样……”
    缓缓吸了口气,雍狷的长箭箭镞毫不放松的依旧遥指着那边的朱乃魁;他调均了呼吸的节奏,轻细的道:“药效还不会那么快,却确实是真解药。”
    任非十分庆幸的道:“也是苍天有眼,好人得救,老弟台,你不知道,刚才差一点就没把我急死!”
    雍狷低声道:“也是姓朱的沉不住气,过于宝贝他那条性命了……”
    顿了顿,他又道:“等一歇药力行开的时候,或者我会偶而分神……任老大,你要小心朱乃魁的蠢动,这家伙没有做不出来的事任非连连点头,却免不了带点惶恐:“我自当尽力防范,不过,就伯制他不住……─“雍狷牵动了一下唇角:“你只要全力施为就行,我另有制他的法子……”任非道:“老弟台,主戏要由你来演,我总归跟着前后搭配,你务必仅记,就算唬,也得把姓朱的唬住……”雍狷眨眨眼,没作声,大弓长箭,仍然威力十足的胁迫着朱乃魁。
    虽说隔得不近。朱乃魁却未敢有半点侥幸的想法,那三角形的锐利箭镞,就好象实顶在他心窝上一样,他甚至感觉得到那般冰硬尖削的痛楚,寒气直贯脚底,说多难过,就有多难过。
    此刻,雍狷的身体状况尚无反应。
    任非瞪着朱乃魁,蓦然厉声吆喝:“姓朱的,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你是活得不耐烦啦?”
    朱乃魁愣了一愣,不禁又气又恼的叫起冤来:“这是怎么个说法?我人在原地,龟孙似的半步不敢挪动,大气不敢多喘,但求忍辱活命,任老大,我几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任非原是打的心理战,故意加以桐吓,以防朱乃魁有蠢动之心,姓朱的一喊冤,他先是一声冷笑,摆出‘副“洞察入微”的表情:“不错,现下你尚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有长弓大箭震慑于你,可是你内心却不甘雌伏,随时在找机会企图反抗,你以为我不知道?朱乃魁,我就是明着点破你的计算,好叫你晓得,你的意念回转,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朱乃魁悻悻的道:“任老大,你不要聪明过度,你又不是我肚皮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任非大马金刀的道:“所谓,姜是老的辣,为人处事,我比你不知达练了多少倍,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狡辩的余地,总而言之,你给我本份点,要不然,你就在和自己过不去了!”
    尽管恨不能一把掐死任非,朱乃魁却是人到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你对了,任老大,我一切都听你的,行不行?”
    任非绷着脸道:“朱乃魁,你心里有数,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好歹生受着吧!”
    就在这时,雍狷突兀“哇”的一声呕吐起来,不但连连呕吐,更全身绸汗如浆,污紫沾腻,透衣滴落,他的面色越见青白,混身上下也开始不停抽搐,模样似极痛苦。朱乃魁忙叫:“药力引发了,任考大,这就是解药行开的症候……”
    任非叱道:“我老人家不是白痴,莫非还看不出来,你少在那里鸡毛于喊叫,影响情绪!”
    雍狷吐出来的秽物,和他第一次在石室里所吐的内容相同,黑糊灰杂,若涎似痰,且气味腥臭难闻,份量尤其增加了许多。
    脚步稍稍挪移了一下,朱乃魁咧唇笑道:任老大,药力行开的辰光,余毒便由呕吐及毛孔中双重排出,这时候,中毒的人必定备觉难受‘,如果能够帮他推拿搓揉一番,他自会舒坦的多,我自告奋勇,来替雍狷略效微劳如何?任非双眼一瞪,怒喝道:“你给我老实站原处;这里有我,用不着你来献殷勤!”
    朱乃魁试探着往前走,边陪笑道:“任老大,你千万可别误会,我是一片好意呀,你就让我尽点心吧……”
    任非大吼:“站住,你想死啦?”
    弓弦蓦地弹响,雪亮的大竹箭头突然上扬,寒光夺目中,彷佛随时皆可脱弦飞射!
    正往前凑近的朱乃魁猛的打了个哆嗦,全身一缩;活脱真像个乌龟入样又缩回了原地,他双手乱摇,气急败坏的嚷:“小心你的箭,雍狷;我的亲祖宗,小心你的箭哇雍狷面庞扭曲,口角垂涎,但两眼大睁,一嘴牙咬得”咯“”咯“作响,人虽然弯腰哈背,半蹲在地,长弓大箭仍旧紧握于手,那股腾腾的杀气丝毫不减,看上去,形态狞厉无匹!任非乘机恐吓:“朱乃魁,你这王八羔子果然居心叵测,不是个东西,才说你图谋不轨,你马上就扮起来看,娘的皮,这一遭你还想活命不成?”
    朱乃魁惊恐交集,叠声嚎叫:“我没有恶意,任老大,我向天发誓,我连─点恶意也没有,我完全是想帮雍狷的忙,我纯是一片好心啊,你们不能冤柱我……”
    任非咆哮着:“叫你不准离开原地半步,你偏偏不听,楞是借词擅动。
    涎着丫张厚脸朝前凑,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我们便收拾不了你?大胆狂妄,不知死活的混帐东西,若不给你一次教训,你还道是我们无能……”朱乃魁心腔子剧烈收缩,额头上冷汗直淌,差一点就要跪将下去:“任者大,你饶命,你饶命,求你饶命啊,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千万高抬贵手,舌下超生,我拿人头担保,决不会再触犯于你……”一句”舌下超生“不禁又引起任非老大的不快,娘的,这岂不是说他只能动口,只合怂恿雍狷出手,而他自己便治不了姓朱的么?这等于暗喻他乃狐假虎威,低弱无能,简直就是指桑骂槐嘛,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姓朱的,你的意思,指我只会用口把式,拿不出真功夫来对付你?”
    朱乃魁不停的打躬作揖:“不,不,任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便者天爷给我作胆,我对你也不敢稍有轻视之心……”任非阴着声道:“可别狗眼看人低,不错。雍狷能要你有命,我亦一样不在乎你,我他娘在你手里栽过一次斤头,并不意味着还会再栽斤头,你若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先试上一试:“朱乃魁急道:“任老大,不用试,不用试了,你包准赢,我绝对输,这总成吧!”
    长长”昭“了一声,任非这才觉得胸脯问憋着的一口气舒散了些,他转头探试雍狷,心头又立时轻松了许多……
    雍狷已经呕吐完了,只是人尚显得虚脱,白着─张脸孔半坐在地下,呼吸仍然沉重,不过,尽管如此,他手中的弓箭执握极稳,大有一箭足以开山的气势,光凭这服气势,任非就知道堪可镇压全场,所以说,他怎能不心情大好?过了片刻,雍狷低弱的开腔道:“任老大……我觉得舒坦多了,这一劫,约莫是挺过去啦……”
    任非笑逐颜开,乐呵阿的道:“吉人自有天相,老弟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朝下去,你的好日子便无穷喽。”
    缓缓站起身来,雍狷伸展着四肢,目光却投注向朱乃魁身上:“姓朱的,你派出去的人,怎么到如今还不见回转?”
    朱乃魁哈了哈腰,诚惶诚恐的道:“大概也就快了,我已经嘱咐过他们行事的方法,照我的法子做,八九不离十,但意外亦不能说一定没有,你该知道,我比你还心急……”
    雍狷疲乏的笑笑:“我相信这句话一一你确实比我心急。”
    任非幸灾乐祸的道:“因为道理很简单,人的性命,仅有一条,姓朱的这条命,就正拴在咱们手里,你说,他能不急?”
    朱乃魁抹了把汗,揣揣的道:“二位,交待的事若全办妥了,二位可得信守承诺,不能留难于我……”
    雍狷道:“当然,你喜欢反复,我们不喜欢。”
    任非粗着声道:“姓朱的摆我们这一道摆得不轻,就此饶过,真叫大大便宜了他。”
    抱拳连拱,朱乃魁若着脸道:“任老大,你多包涵,少说两句吧。”
    任非皮笑肉不动的道:“其实你心理在操我十八代祖宗,表面上却偏偏扮成百依百顺,忍辱求全的熊样,姓朱的,你是个人物,能屈能伸的人物!”
    朱乃魁脸上硬挤出来的一丝笑容,竞比哭还难看:“哪里的话,任老大,你言重了,太也言重了……”
    忽然,雍狷双瞳一闪,沉声道:“好象有动静了!”
    闻言之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赶忙把脑袋扭转过去,望向来路,昭,可不是么,在错落的松荫里,果然有两条身影正往这边奔近。
    朱乃魁首先精神一振,兴奋的叫:“没有错,是丁四和金大元两个……”
    雍狷冷的道:“不应该只有两个,朱乃魁,应该有三个才对。”
    只觉得心口一紧,朱乃魁急急于搭凉棚,再细朝来路张望,这一看,他才算如释重负,立时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说得对,不是两个,是三个,呵呵,金大元背上还背着一个啊……”
    雍狷也看到了,奔来的两人中,那体形较魁梧的──个,背后的确背负着另一个小小的身子,另─一个仿若幼童般的身子,不知怎的,他陡然感到紧张起来,喉干舌燥之外。握弓的双手竞亦不可抑止的在微微颤抖。
    着眼的任非嘻嘻笑道:“是背着一个孩子,老弟台,八成错不了,但还有二成,你得验明正身才行。”
    雍狷点头道:“我省得。”
    任非放低了声调道:“也有好些年没见你那命根子了,小娃娃的模样越长越变,老弟台,你自信认得出你的孩子么?”
    雍狷唇角噙着一抹深深的笑意,他信心卜足的道:“父子连心。而亲情是传自灵犀的,传自本能的,除此之外,我还另有辩识的方法,你宽念,任老大,他们如果拿一个假的来讴我,那就不免过分愚蠢了!”
    任非笑道:“还是谨慎点好,以姓朱的狡诈个性来说,这也不是决无可能的事。”
    吁了口气,雍狷颔首无语,不过,却是─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朱乃魁面向雍狷,巴结的道:“幸不辱命,雍狷,你们父子团聚,重叙天论,可是一桩大大的喜事啊……”
    任非接口道:“是喜事或是丧事,姓朱的,端要看你的了!”
    脸上的肌肉一僵,朱乃魁强忍着火气道:“任老大你这算说的什么话?”
    任非慢条斯理的道:“我在点拨你,朱乃魁,那小孩要真的是雍狷骨肉,这当然就是一桩喜事,反过来说,若弄了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充数,你的霉头可就触到家了!”
    朱乃魁不禁一头恼火,但他不敢发作,也来不及发作,前路上两条汉子已经喘吁吁的奔了过来,两个人全是满身汗湿,神色间有着掩隐不住的仓惶,似乎都曾经历了‘番凶险。
    雍狷踏上几步,注意力整个集中到那金大元背上所背的孩子,而从金大元肩后露出大半张面孔的那个孩子,也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雍狷。
    孩子约莫有十岁左右,皮肤微黑,面貌轮廓酷肖雍狷,略呈国字的脸形,浓眉、稍长的凤眼,只少了那一把络腮胡子,看了去,活脱就是雍狷缩小一号的翻版,甚至连神韵都透着那么几分近似。
    眼眶陡的一熟,雍狷竞有些哽咽了:“小寻?”
    孩子童幼的声音里充满了激奋,充满了无比的喜悦,他挣扎着要从金大元背上滑落:“爹,爹,我知道是你老人家,我知道你就是我的亲爹金大元两手反拢着雍寻的下半身,一边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朱乃魁……
    朱乃魁怒骂─声,叱道:“还不把孩子给放下来!你在吊谁的胃口?是存心和我过不去么?”
    于是,金大元赶紧蹲身放下雍寻,孩子脚一沾地,已张开两只小手,猛一头扑进雍狷的怀里,雍狷以左臂用力搂住儿子,不停的亲吻,不停的吸嗅,更加上的呼唤,他闻着儿子身上娇嫩的气味,摩挲着儿子柔滑却极富弹性的肌肤,呢喃着孩于的名姓,泪水忍不住泉涌而出,沾满腮颊。
    不过,他的右于执弓捏箭,仍然摇晃不定的指向朱乃魁。
    任非站在一旁,目睹这父子重聚的场面,极为感动,不自觉的嗓音也变哑了:“老弟台,呢,要不要再对证、对证?”
    暂且松开儿子,雍涓含沼笑了:“原本不用,这绝对是我的小寻,错不了,但亦无妨进一步加以证实,寻儿,来,脱下你的裤子,让爹看看你的屁股蛋─一”雍寻并不问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毫不忸怩解开腰带,褪下那条黑缎滚着元宝边的扎脚裤,呢,就在他圆鼓鼓的小屁股左边,赫然有着一块暗色的,形似半月的胎记,雍狷痛惜的伸手在胎记上轻轻抚摸,喃喃的道:“这块胎斑也长大了,小的时候,我记得只有拇指那么宽长,如今倒和张小巴掌相近啦,儿子穿上裤子吧,其实爹算多此一举。”
    雍寻乖乖套回长裤,却紧贴著名爹身边,生像稍离一步,就会被眼前的人们再带走似的。
    任非笑道:“都印合了吧?”
    雍狷点头道:“如假包换,任老大。”
    任非嘻开嘴道:“恭喜你父子团聚,老弟台,姓朱的这次总算做了一桩好事。”
    雍狷满足的笑了,多久以来,他没有像现在这么充实过、也汉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过,香火的延绵,血缘的传续,竟是如此重要。
    这时,任非又转过头去,手一伸,朱乃魁叹厂口气,冲着那丁四道:“把册页还给他。”
    丁四从怀中摸出那本薄薄的,污皱不堪的册页,走过来递交给任非,任非略一翻阅,又收回自已怀里,然后嘿嘿─笑:“到底性命要紧,朱乃魁,咱们这遭交道,你可是老实得令人不敢置信,像换了一个人啦。”
    朱乃魁木然道:“任老大,该做的我都做了,可以放我和我的手下走人了吧?”
    任非望了望雍狷:“怎么说,老弟台?”
    雍狷淡淡的道:“让他们走。”
    朱乃魁一听这话,也不再征询任非的意见,立刻向他的手下们招呼一声,十来个人活像一群丧家之犬,狼狈不堪的匆匆离去。
    雍狷已经看见了地下的两具尸体,不由惊恐的别过脸去,不敢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接受不了这等的血腥与残酷,他却不知道,这两具尸体的形成,和他也有着不少的因果关系呢!
    拔回“太空手”尤烈尸身上的长箭,雍狷收拾妥当,让儿于坐在“乘黄”的前面,他在中间,任非挨着鞍后,三人─骑,迅速奔向前程。
    小镇甸,小客栈,任非请到的这位跌打医生却技艺不凡,经过十数天的悉心治理,雍狷身上的伤痕业已收口,唯因去毒不久,加以流血过多,人仍显得有些虚弱,但精神极佳。
    情绪好的活源当然是小寻,儿子依便身边,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这对他创伤的痊愈很有帮助,心境一开朗,精气神看着都不一。样,天伦之欢,舔犊之情,竟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来得有用呢!
    这大,天候甚好,一大早,金灿灿、明晃晃的阳光就洒进房里,迎着深秋的晨阳,不但觉得格外温暖,更有─股子爽落的感受,令人一睁眼,就满怀欣喜。
    任非推门进来,拉开嗓子便嚷:“日头晒屁股喽,你们爷两还不起床,起来起来,先吃点东西,再出去溜达溜达,秋高气爽,大好的日了,憋在屋里不闷煞人?”
    雍狷是父子同眠,任非这一吆喝,雍寻首先一骨碌爬起来,搂着父亲脖颈亲了─下,才溜落下床。边向任非请安:“任大爷,你早啊……─”任非呵呵笑道:“小小于,个早啦,日头晒屁股喽……”
    雍寻穿上衣服,规规矩矩的自个去漱洗梳理,床上,雍狷看着儿子,不由十分感慨的道:“娘的,这几年来,可真委屈了孩子,我原该踏破江山,早早把他接回来才是!”
    任非拖了张凳子坐下,半着眼道:“怎么能怪你?你又不是没尽心尽力找过,天下这么大,无线无索的,单寻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要不是那荣福有情有义,只怕你父子还不知何时团聚呢?”
    雍狷感激由衷的道:“回去以后,荣福可得重重谢他。”
    任非端详着雍狷,突然话锋一转:“老弟台,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听听你是个什么说法?”
    掀被而起,雍狷坐到床旁,笑道:“什么事你说吧,任老大,其实你的花招也不少。”
    干咳─声,任非搓着手道:“说真的,考弟台,经过这一段日子采的患难与共,朗夕相处,我发觉你确然是个挺不错的人,凭良心,有血件,称得上─条汉子,所以么,我决定和你做这笔生意……─”雍狷迷惘的道:“和我做生意,任老大,你没有搞岔了吧!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生意可做?”
    任非正色道:“你忘了我那本册页,‘落雁三击’的册页?”
    雍狷道:“则又如何?”
    舔舔嘴唇,任非道:“这本册页,我决定卖给你,所谓‘宝剑赠烈士,红粉配佳人’,只有你,才是传此绝学的最适当对象……”
    雍狷笑了:“多谢你的美意及高抬,任老大,不过我对这‘落雁三击’的功夫兴趣不大,个人虽说艺业泛泛,但自信尚能侨列一席,份外的荣彩,就不敢奢想了……”
    任非连连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讲,老弟台,人往高处爬,水向低处流,既有更上层楼的机会,为什么不加把握?多一技在身,总是有益无害的事,再说,这门绝活儿如果所传非人,就更赔患不浅了,你放心,价码方面,我们好商量,我保证特廉优待!”
    沉吟了片刻,雍狷道:“任老大,咱们打开天窃说亮话,我穷是不穷,可也不能称为富有,反正凑合着过日子就行,你的价钱假若太高,我恐怕便心余力细了……。”
    任非打着哈哈道:“你宽念,老弟台,你一干一万个宽念,我说过,价码保证特廉……一”他正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叩门的声响只急且密,透着相当的粗鲁与不礼貌,而门扉原是虚掩着的,经过这─阵敲叩,业已敲开了─多半,那敲门的人,便老实不客气的排阅直入!
    贸然而入的这个人,粗粮壮壮一副身架,平实憨厚的一张面孔,除背有点儿驼,走路的时候有点儿跛以外,并没有什么么特殊的地方。
    但是,任非一见到这个人,两只眼珠子却几乎掉了出来,人也险些从圆凳上滑落,他像被猛踢─脚似的,整个身驱葛地弹跳而起。
    坐在床沿边的雍狷,瞅着来人,不禁露齿微笑,昭,亦算是旧识了、这位不速之客,不正就是任非以前的老搭档,“人面鹏”刁不穷么?唯一使他觉得纳闷的是,任非在甫见习不这穷的那,反应似乎有些反常,不错,他们哥俩以前有过梁子,但梁子不是已经化解了么:那本“落雁三击”的册页,早就交给刁不穷了,既然如此,恩怨自消,可是,任非又怎么会有这种近似心虚的惊窒模样?
    刁不穷─进门,冲着雍狷先拱手,开口便道:“朋友,咱们又见面了,我这趟找上门来,只是和姓任的老不死算帐,与你无关,希望你少管闲事,莫趟这湾混水!”
    雍狷站起身来,欠欠身,笑容可掬的道:“真想不到在这里会遇上老兄,来来来,刁老兄,不管有什么事,也请先歇口气,坐下来慢慢谈,无论是好是歹,总有个商量……”
    刁不穷并没有坐下来,而且也没有“商量”的意思,他冷冷的道:“朋友,我不曾料到你会和任老鬼搅和到如今,你们仅乃萍水相逢的交情,怎么能勾搭这么久,实在令人迷惑,但我不想多问,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我我找谁,朋友你明哲保身最是上策,否则,我就要一并得罪了!”
    雍狷陪笑道:“你先别老是生气,刁老兄,我还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码事,看情形,你与任老大之间似乎仍有误会存在,却不知误会何来?”
    吸吸鼻子,刁不穷阴沉的道:“那本折页,朋友,你一定记得任老鬼交给我的那本招页吧?”
    雍狷领首道:“当然记得,是我伴着二位前往任老大住处,由他亲手交给你的,莫非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刁不穷重重一哼,微扬起面孔:“你问他吧,问他在招页里搞的什么鬼,动了什么缺德带冒烟的手脚?”
    雍狷转向任非,轻声道:“任老大,你有什么解释么?”
    任非神情尴尬,却仍硬着头皮申辩:“解释,我解释什么?册页我交给了他,你是亲眼目睹的,货物出门,概不负责,我还能在里面搞什么鬼,做什么手脚?这不是存心找碴,无事生非么?”
    雍狷心平气和的道:“如果一切都没问题,刁者兄为何又找上门来,大兴问罪之师?任老大,你确定你没有错失么?”
    挺挺胸膛,任非大声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只是变着花样想糟蹋我,娘的皮,欺负人不是这种欺负法,真当把我姓任的吃定啦?”
    雍狷相当了解任非的毛病,滑头滑脑外加赖皮成性,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刁不穷怒冲冲的上门问罪,必有其因,决不可能无的放矢,像任非所说的“变着花样糟蹋人”,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样原因,便得两造双方讲明白了。
    这时,刁不穷瞪大眼睛,咬着牙道:“老不死的,你干下那等卑鄙龌龊的勾当,害得我差点逆气成残,不但不知仟悔,毫无愧疚之心,居然还敢强词狡辩,以非作是,今天我要不活活剥下你这一身人皮,天底下尚有公道在么?!”
    任非退后一步,色厉内茬的咆哮:“我不知道你在瞎扯些什么,我他娘自信行正立稳,仰不愧于天,俯不作于地,我几时又害过你,坑过你来?姓刁的,你对我一直怀恨在心,看不得我过好日子,凡此种种般般,全是借词挑刺,目的只是发泄你心中的怨气,触我的霉头……”
    刁不穷脸上杀气顿现,大吼如雷:“老狗操的,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任非又往后迟,嘴上却仍不服输:“你休要恃强凌人,发熊发狠,娘的,我认罪?我有什么罪好认?”
    刁不穷双颊往上骤吊,塌肩曲膝,人已向前欺近,雍狷一看再不阻止,就是个开打的局面了,他赶紧往中间一站,两臂伸展,把这对老伙计隔离,边苦口相劝:“有话好说,刁老兄,有话好说,事弄清楚了,分出是非之后再动手不迟,假如现在就先打成一团,岂不是一场胡涂仗么?”
    收住势子,刁不穷气咻咻的道:“这个老王八旦,真正不是东西,朋友,你既然要我先把事情弄清楚,我就给你弄个清楚,你也正好替我做个见证!”
    雍狷忙道:“愿闻其详,刁老兄。”
    刁不穷握拳透掌,愤怒不已:“上一次,任老鬼不把那本‘落雁三击’的招页交给我了么?”
    雍狷点头道:“不错,是我亲眼所见。”
    刁不穷恨声道:“折页里一共享图形与口诀绘写了三招的招法,习练的方式,以及运气的窍要,照着去练,个把月内便可有成二四个月以后,即能运展自如……”
    雍狷道:“这不是很好么?”
    刁不穷满口牙齿挫得“咯”“咯”生响:“原是很好,不好的地方却是任老鬼竟将口诀中运气贯劲、循径走脉的一段暗里以极巧妙的手法涂改过了,他将行功接力的经脉更改厂部位与名称,我照着这种坑死人的口诀去练,结果你已看到,害得我几乎走火入魔,岔气逆血,不但直到如今背脊骨挺不起来,一条右腿也因为浊气入穴而发僵发麻,现在走路还免不了瘸破,你说,这老王八且可恨不可恨,该杀不该杀?”
    雍狷透过回忆,马上记起当初任非目送刁不穷离去时,那种怨意又恼恨的模样,他还记得,任非曾经自言自语般的咒骂过,好象是说一。我且叫你得意去,到了时候,就知道谁比谁狠了……看情形任非显然是做过手脚,早已埋下这一步又阴又损的暗棋!
    脸红脖粗的任非犹在争辩:“是你自己练功失慎,出了毛病,怎么能把责任朝我身上推?这不叫‘欲加其罪,何患无词’么?我可不背这口黑锅……”
    刁不穷气过了头,反而变得阴沉起来:“你赖吧,老不死,我看你还能赖到几时!”
    雍狷十分为难的道:“任老大,我们之间的交情近是不错,但凡事总得讲个道理,论个是非,那本册页,你到底做了手脚没有?是不是真如刁老兄所言,你暗里把口诀涂改啦?”
    任非急道:“唉,唉,老弟台,莫非连你也不相信我?你看看,我处任的是这种人么?”
    雍狷苦笑道:“事实明摆在那里,要不是口诀改了,照着图说练功,又怎会逆血岔气,走火入魔?‘大痴子’为武林异人,学养精深,内外两家的造诣俱皆不同凡响,该不可能是他搞错了吧?”
    任非─时语窒,他支吾了俄顷,才恼羞成怒的叫嚷:“老弟台,我们俩可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你怎合着胳膊肘子朝外拗?你也不想想,是谁在你受苦受罪的当口护着你?是谁要豁上老命帮着你?更别说给你出点子叫你们骨肉团圆了,就凭这等的情份,你便流血卖肉亦不为过,何况这点小小不言的瑕疵?”
    刁不穷骂道:“死不要脸的东西!”
    雍狷无可奈何的道:“刁老兄,是非黑白,已经一清二楚,任老大固然不对,想他也只是一进气愤所致,二位到底谊属手足,你就大人大度,恕丁他吧。”
    刁不穷寒着脸道:“说得简单,他如此存心险恶,手段狠毒,整得我几乎成了残废,这种丧天害理的杂碎,若不加以惩罚,世道伯要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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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自来冤家偏路窄
    雍狷搓着手道:“刁老兄,请听我一言,任老大是做错了事,他亦不该阴着使那样的手段,不过,他心性虽说差了点,却亦不致于像你所形容的惩般十恶不赦,在某些方面,他还是有他的长处……”
    刁不穷大声道:“他还会有长处?这老不死的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上下全坏透了,你分别是有意偏袒,徇私护短,和他是─丘之貉!”
    雍狷不恼不怒,平平静静的道:“刁老兄,如果按你的意思,你打算要把任老大怎么办?”
    刁不穷恶狠狠的道:“一报还一报,我要他卸下一条有腿来补偿我!”
    摇摇头,雍狷道:“这只怕不大妥当,刁老兄,就算任老大真个卸下─条有腿来,实际又能补偿你什么?对人有害,对已不利的事,你何苦去做?”
    刁不穷怒道:“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姓任的把我坑到这步田地,假若就此不痛不痒的─笔勾消,叫我如何咽下这口鸟气?他要不付出代价,我断断不会甘休!”
    雍狷忍耐的道:“刁老兄,代价的偿付,有许多种方法,你为什么不选择比较具有实利的一种?光为出一口气而损人损己,就欠缺意义了……”
    刁不穷绷着面孔道:“不行!”
    站在床边的任非激动的大叫:“我操,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我退一尺,他逼一丈,是可忍执不可忍,老弟台,我们同他拼了!”
    刁不穷厉声道:“老不要脸的东西,我找的人是你,和我结怨的人也是你,楞拉着不相干的第三者来替你垫背,你还有没有一点骨节,有没有一点格调?”
    任非眩目吼叫:“你少在这里分化离间,大家各有各的交情,各有各的渊源,我与雍老弟,是患难之谊,生死之缘,我若有事,他当然会拔刀相助,不容袖手,你要对我不利,便是对他不利,你想欺负我,即是欺负他,我们哥俩一体,不分彼此,刁不穷,我好吃,他可不好吃!”
    刁不穷吸一口气,缓缓的道:“任老鬼,不要狐假虎威,天底下,没有人我能吓住我姓刁的─一─”任非卷袖握拳,大有豁力一拼的架势:“你可以试试看!”
    雍狷先望了一眼站在墙角,模样有些怔仲的儿子,然后移步于刁不穷和儿子当中,做好了万一的准备,他才从容不迫的道:“刁老兄,我有个建议,不知老兄你是否能够考虑接受?”
    刁不穷悻悻的道:“什么建议?”
    雍狷道:“由任老大按照册页上原来记载的口诀,把句子改回来,让阁下重新练功,续传绝学,怎么样?”
    刁不穷笑得惨烈又凛厉:“打上次逆血岔气的情形发生之后,我一口真力运转起来已大感滞重,不复以前那般流畅自如,再练‘落雁三击’的功夫,只怕已不可能,朋友,你的好意,对我而言,并不切合实际!”
    颇为意外的怔了怔,雍狷的眉宇间不由浮上一抹阴影:“那么,容我说句不敬的话……─拿金钱做赔偿,你认为如何?”
    刁不穷略微犹豫,慢吞吞的道:“你打算赔我多少钱?”
    雍狷想了想,道:“纹银─万两,我只出得起这个数。”
    冷嗤一声,刁不穷不屑的道:“我一个身子差点成了残废,直到今天,还弄得背驼腿瘸,不似人形,就算这副臭皮囊再贱,也不该只值万数两银子吧?朋友,你将我看做讨饭的来打发啦?”
    雍狷心头起火,却不便发作,他强笑道:“刁老兄,一万两银子是少了点,不过,这仅乃聊表心意,也算对你实质上稍做贴补,我很惭愧能力太薄,再要多加,我就负担不起了……”
    刁不穷生硬的道:“那就一文不要,但叫任老鬼卸条狗腿下来!”
    任非闻言大怒:“这是干什么?这分明是敲诈勒索!刁不穷,你他娘自命清高,自诩不凡,拆穿了狗屁不值,你练功练得走火入魔,却愣把责任朝人家身上推,好吧,我们也认了,你需索代价,我们亦忍痛答应,白花花的银子奉上一万两,你竟还嫌少?你到底想怎么样?”
    刁不穷寒森森的道:“老不死,你若想保住你那条腿,就拿十万两银子来换,否则,腿我替你活劈下来!”
    狂笑一声,任非嘶吼着:“姓刁的,你未免太也高看我任某了,我算老几?这条腿值得十万两银子?你要看得上,给我五万两银子,一半的价钱,用不着你来卸我的腿,我他娘自己砍下来双手奉上!”
    刁不穷重重的道:“你是在找死!”
    任非口沫横飞的叫道:“至少我没有你那等厚皮,拿根鸡毛当令箭,把你一付身子骨比做金枝玉叶了?娘的,一出价就是十万两银子,你当我们家堆着金山银矿?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种开法1”招招手,刁不穷冷峻的道:“任老鬼,别赖在这里,有种你给我出来!”
    任非势成骑虎,再说也实在气毛了,他胸膛一挺,火爆的道:“出去就出去,者子惩情拼上这条命,也不受你的讹!”
    雍狷伸手一拦,仍图息事宁人,化干戈为玉帛:“大家且请稍安毋躁,事情应该有个商量余地才是,刁老兄,你开口十万两银子,委实离了谱,决非我个人力量所能及,能不能切合实际,再出个价?我尽量往上添一些就是……”
    刁不穷摇头道:“无可商量,十万两银子分文不能少,这又不是买青菜豆腐,还带讨价还价的?”
    雍狷道:“真的无可商量?”
    刁不穷斩钉截铁的道:“不错,要就这个价钱,要就任老鬼的一条腿,或者是他一条命!”
    忽然哧哧笑了,雍狷道,“你这等态度,使我想起一句俗语来,拿那句话比照眼前的情景,可真是再贴切也没有了!”
    刁不穷怒道:“哪句话会使你觉得如此好笑?”
    雍狷抿抿嘴唇,道:“刁老兄,你正合这么一句……给你脸,你不要脸!”
    刁不穷形色大变,满脸煞气:“我不管你是谁,也不论你的出身来历,你敢当面侮辱我,足证你的狂妄自大,日中无人,这是我决难容忍的事,现在任老鬼的梁子暂且搁到一边,我指名向你挑战!”
    雍狷淡淡的道:“我叫雍狷。”
    额头上青筋浮突,双眼圆睁如铃,刁不穷的模样十分吓人:“管你什么人,给我出来对阵!”
    雍狷一笑道:“很好,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
    刁不穷猛的转身走出门外,雍狷顺手提起床脚边的弓囊,却不带刀,慢条斯理的随后跟上。
    任非急忙枪前两步,低促的道:“老弟台,姓刁的脾气我晓得,这一遭,他怕是要玩真的了!”
    雍狷笑笑:“拼杀斗战,我几时又玩过假的?你放心,任老大,没有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干!”
    任非仍有些不落实的道:“可是,你身上的伤……”
    摆摆手,雍狷道:“不关紧,十成好了九成啦,就凭现在的情况,刁老兄便少不得大费用章,够他忙活一阵,你的话没有错,我可不是你啦……”
    说着,他又吩咐楞在一边的儿子:“小寻,你给我待在屋里,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张望,爹过一会就回来。”
    任非接口道:“我陪你去。”
    小客栈往左去,转一个弯,便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堆着簇簇晒干的高梁杆子,那种淡淡的枯草香便若有似无的浮散着,地方很清静,也很冷僻,倒像刁不穷早就挑拣妥了这个所在。
    面前,刁不穷站那里,杀气腾腾,两眼透红,活脱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雍狷目睹之余心里不由十分感叹,只十万两银子,居然就能把一个原本正常的人变得如此凶神恶煞、六亲不认,刁不穷不似刁不穷了。
    任非亦禁不住摇头叹道:“娘的,你瞧,姓刁的那副凶像……”
    雍狷面对刁不穷站定,双方相距,约有七八步远近,他巨大的弓囊斜支在地,右手轻轻搭在囊口之上,神情显得相当悠闲平静。
    刁不穷鼓目如铃,厉声喝叫:“你,你的刀呢?”
    雍狷淡淡的道:“我的刀放在客栈里,我想,单这把弓已经足够服侍刁老兄你了。”
    唇角的肌肉痉动了一下,刁不穷咬着牙道:“简直目中无人,自大狂妄到了极处,你以为你是谁?又将我视做何物?”
    雍狷道:“刁老兄,临阵之前,最忌心浮气躁,妄动无名,否则一旦较手,就难免失算;老实说,我不用刀,决没有轻慢老兄之意,如果老兄你胜得过我这把弓,躲得开那三支箭,即使我有刀在手,也一样非你之敌,两桩家伙,老兄只要赢上一桩,便里外通吃,予取予求啦。”
    刁不穷注视着雍狷的弓囊,好一阵,才狐疑的道:“我不信你有这么玄妙的射术……”
    雍狷不以为意的道:“这要看事实,刁老兄,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等有了结果,你再下断语不迟。”
    任非干笑一声,插进来道:“刁不穷,雍老弟的箭法,我可是亲眼目睹过,乖乖,真叫神乎其技登峰造极,咱们好歹搭档一场,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
    重重一哼,刁不穷道:“你从来就习惯夸大其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不死的,我不听你这一套。”
    任非怒道:“一片好心,反被你当成了驴肝肺,行,你有威风你去使,你有本领你去赢,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手段来拔雍老弟的头筹!
    刁不穷冷硬的道:“老不死,我有什么手段,不关你的事,眼下的场合,并无你置喙之处,且旁边站着风凉去!”
    任非大叫:“娘的皮,你竟敢小看于我?”
    雍狷向任非使了个眼色,沉声道:“任老大,尚烦一例掠阵,我这就准备领教刁老兄的高招了。”
    任非恶狠狠的道:“给他点颜色看,老弟台,务必要切实教训这厮一顿,也好叫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待称霸称尊,他还差得远哩!”
    雍狷平静的道:“我自有分寸,任老大。”
    对面,刁不穷的右手搁向后腰,一反腕,那柄尺半长的双刃短斧已亮了出来,别看这柄短斧尺寸小,份量却似不轻,两边斧刃皆做月牙形,寒芒闪眨,蓝光隐隐,显见是一把好利器。
    任非赶忙叮吟:“老弟台,注意他这把短命的双刃斧,刁才杂碎在这把斧头上可着实下过功夫,浸淫了几十年的火侯,尤其他身法快,运展起来越发狠捷无比,你千万要谨慎,别着了他的道……”
    点点头,雍狷道:“问题只有一个,任老大,我们的刁朋友得有时间够上距离才行。”
    刁不穷面孔是的肌肉一紧,以刃斧“霍”声竖板胸前,声势果然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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