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中雄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七章山岳峙骄童授首
    于是,燕铁衣非常安详的坐到他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以一种平缓又友善的音调道:”
    我是从‘青龙社’来的,目的是以假身份乔装为仆役,潜伏进‘大森府’刺探机密与设法阻止你令尊一手倡导的阴谋,因为我们得到消息,‘大森府’有不利于‘青龙社’的企图。”
    骆志昂点点头,毫不保留的道:“不错,而且势在必行。”
    笑笑,燕铁衣道:“我们也预测到了,所以,我来了。”
    上下打量着燕铁衣,骆志昂怪异的一笑道:“你还没说出,你是谁?”
    燕铁衣柔柔的道:“我背四句歌诀给你听:‘长穹无极,青龙遨翔;山岳有界,铁衣飘飘。’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口中反覆念了几遍,骆志昂喃喃的道:“这匹句话里有‘青龙’两字,当然代表了‘青龙社’,后面是‘山岳有界’,天下的河川山岳自是有其经域和幅度的……‘铁衣飘飘’?谁的铁衣飘飘?铁衣……铁衣……”
    宛似一下子硬吞下一颗火栗子,骆志昂的双目竟然往外凸出,脸上的肌肉齐齐往上抽紧,因为表皮的绷撑,以至把五官也扯扁了,他大张着嘴巴,像要窒息一样抖索索的指着燕铁衣:“什……什……什么?你……你是……燕……燕……铁衣?”
    燕铁衣颔首道:“我正是。”
    骆志昂很奇怪的发觉他眼前竟有金星在闪晃,房间也似是在打转,他竭力稳定着自己,用力吸气呼气,脖颈处,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却强有力的手掌给捏住了……
    燕铁衣平静的问:“你安好么?骆志昂?”
    身份暴露,燕铁衣便不再称骆志昂为“二少爷”了,现在,他是以“青龙社”的魁首地位在讲话。
    只觉一阵一阵的热血往脑门子冲,冲得骆志昂也一阵一阵的晕眩,他汗流如雨,拼命把持着自己,挣扎着道:“你……你会是……燕铁衣?你……你真的是……燕铁衣?”
    燕铁衣道:“我无须骗你,因为现在已没有必要。”
    用力摔晃着脑袋,骆志昂呐呐的道:“不……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燕铁衣是‘青龙社’的魁首,……是绿林的巨擘,他不可能亲自冒险……更不会来如此屈辱自己……他有的是人可以担当这个差事……”
    静静的坐在床沿,燕铁衣沉默又安详的注视着骆志昂,注视着他自己和自己争辩,自己和自己的意思抗议……
    半晌。
    骆志昂总算勉强镇定下来,他恐惧的,惊愕的,却是狐疑的一再端详着燕铁衣,音调带着浓重的嘶哑:“我不信--不信你是燕铁衣,你绝不是他!”
    燕铁衣道:“为什么我不是他?你以什么依据做成这个结论?”
    艰辛的吞了一唾沫,骆志昂觉得喉头里似在烧着一把火:“他,燕铁衣是一个庞大帮会的首脑,有他的尊严,地位与非他不能料理处置的事务,他断不会以一帮之首的身份来做这种既冒险又受屈的工作,这样的事,他尽可以派别人来,他手下有的是人材……”
    点点头,燕铁衣道:“一般来说,你的看法是对的,但这件事的性质却不能以寻常的观点来分析!,它骨子里的内涵要比表面的征候严重得多,而且,你更忽略了人选的条件,我亲自来,比我派任何人来都要合适而有把握!”
    楞了一阵,骆志昂硬着头皮道:“不,我仍不相信,你在唬我--”
    燕铁衣微笑道:“其实,争论我是不是燕铁衣的问题都是多馀的,你会很快相信这个事实,另外,你该担心你自己的处境--正如同你先前所说的,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遭到不愉快的结果。”
    骆志昂色厉内荏的道:“你休要虚张声势,我不吃这一套!”
    燕铁衣道:“我也不吃这一套。”
    进退维谷的僵在那里,骆志昂又忐忑又急惶的道:“不管你是谁,今天你是跑不掉了,府里警卫森严,好手云集,我看你如何插翅飞腾?”
    燕铁衣笑道:“傻孩子,我不跑。”
    骆志昂咬牙道:“你也跑不掉!”
    燕铁衣和善的道:“我非但不跑,我还要继续的留在这里以‘小郎’的面目潜伏下去,因为我的目的尚未达到,我除了要刺探你们的机密之外,还要就在你们的阵营里瓦解你们的阴谋诡行,我的原则是不令这阴谋成为事实之前便消灭它;有如一颗毒瘤,刚刚萌形便须割除断根一样,否则,毒性一日一蔓延,就要大费手脚,增多损耗,且事倍而功半了!”
    骆志昂愤恨的道:“你好歹毒!”
    燕铁衣不以为忤的道:“这就是江湖上的生存竞争法则,况且,别忘了你父亲是始作俑者,他不生妄心,又怎会引来我们的歹毒?”
    突然一惊,骆志昂惶恐的道:“你--你为什么把你的目的告诉得我这么清楚?你--?”
    燕铁衣道:“不错,因为我已不会容你再有泄露的机会了,一个并无危险性存在的人,何妨让他多知道点?”
    骆志昂激动的道:“不要太狂妄自信,你还不一定能趁得了心愿!”
    燕铁衣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谈话那样从容悠闲:“我一定可以做到我想做的,骆志昂,我对付你不会太麻烦,我已见过你的功夫,因此,我晓得你是不是我的对手!”
    顿了顿,他又怡然自得的道:“说真话,你这身把式,已经很不错了,但和我相较却差得太远,我有把握放倒你,虽然不敢说易如反掌,但也不见得比探囊取物更难!”
    咆哮一声,骆志昂道:“如果你是燕铁衣,我不置评,但你不是!”
    燕铁衣皱皱眉道:“我该怎么样证实给你看呢?”
    忽然狡猾的笑了,骆志昂像有了几分信心:“你决不是燕铁衣,否则,你的武功便是最好的证明!”
    彷佛这才被提醒了一样,燕铁衣笑道:“对了,不是你说,我还差点忘了。”
    退后一步,骆志昂及手握紧,紧张的道:“我不会放你逃跑的,我一定要抓住你--”
    燕铁衣道:“真巧,我们的目的相同。”
    又展露出那种金童也似纯真的笑容,他接着道:“骆志昂,我们要不要赌一赌?你决无法和我持续到五招以上,如果你要的,我也保证你跑不出我的房间门口--”
    骆志昂壮着胆道:“你试试!”
    微喟一声,燕铁衣乾脆架起了二郎腿:“很抱歉使你的梦想归于幻灭--你不能成为大人物,得不到众人的钦仰与赞美,得不到令尊的夸譬,更无法使你姐姐难堪,相反的,你只能以你的愚昧自叹,你为你自己找来灾祸,替你的家人留下悲伤与失望,骆志昂,人生若有憾事,这也算是一桩了,还有什么比适得其反的企求更令人沮丧的呢?”
    骆志昂扭曲着脸孔厉喝:“住口,你也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有本事你就上来试试!”
    燕铁衣一笑道:“是你攻我呢?还是我先攻你?”
    双目如火,骆志昂切齿道:“少罗嗦,我随你的便!”
    摇摇头,燕铁衣道:“结果却可能有异,骆志昂,你先动手,至少尚有出一招的机会,若我先动手,老实说,我怀疑你有没有这挡一招的能耐!”
    磨牙嚓嚓,骆志昂几乎气炸了肺:“什么东西?你简直不知你是何物了!”
    燕铁衣道:“我是燕铁衣,这已足够。”
    就在这一刹那,骆志昂的眼神突然一瞪,像闪电也似,他暴起扑向床沿边坐着的燕铁衣,来势猛疾之至!
    坐着未动,燕铁衣的黑色披风发出“呼”声兜风骤响,彷佛一片乌云般自斜侧里卷到,又准又巧,刚好迎着骆志昂的面门罩去!
    骆志昂大吃一惊,双臂后抡,整个人凌空倒翻,双脚却飞弹敌人胸口!
    黑色被风在燕铁衣手中猝然又变成了一条扭绞的布卷,“刷”的缠绕骆志昂脚踝,骆志昂迅速缩腿拳身,倒翻的身形又猛的直立,而就在他甫始沾地的一瞬,那条原来缠向他脚踝的布卷已奇妙无比的倏射他的右胸!
    这出乎意外的攻势,令骆志昂闪避不及,他拼命后仰之下同时双手齐抓,想扯住那卷披风,但是,双手是沾上了披风,他却觉得一股浑厚的力量蓦然将他手掌弹开,几乎不容他有第二个意念兴起,那形同布卷的披风前端已“咚”的捣在他心口间,兜胸将他撞翻!
    眼前一黑,骆志昂只觉胸膈间血气翻腾如压千斤巨石,呼吸窒翳,喘不过气来,他一个劲的挣扎扭动,却像连喉咙也被掏住了!
    好一阵子--
    骆志昂总算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了,胸膛内的血气渐顺,呼吸也畅通了些,由迷蒙又模糊的视线中,他发现燕铁衣仍然坐在原处,但是,就这须臾间,他已经换了行头,又恢复成那青衣小帽,天真童稚的“小郎”了……。
    那种愤怒与羞辱的火焰几似能烧得骆志昂血液沸腾,他张口大叫--天,除了喉管所发出的“呼噜”声外,他惊恐的发现他居然不能出声了,他竭力抬举着四肢,同样的,四肢竟像全已麻痹,全已瘫痪,死死的动也不能动!
    汗出如浆又加上无比的恐惧与急躁,骆志昂拼命想喊叫,拼命想挣扎,但却彷佛遭到了什么禁制,中了什们邪咒一样就是发不出声,就是丝毫无法动弹!
    悠闲的一笑,燕铁衣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骆志昂,就算你咬碎了牙,挣裂了五脏六腑,你仍然不能出声不能移动,何不省省力气?”
    吁吁喘气,骆志昂双目似在喷火般瞪着燕铁衣。
    燕铁衣道:“你心里非常痛恨我,这一点,我很明白,易地而处,我也会一样,好了,我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心理,你的想法,你何妨平静一点?不必在形态上过份表现,否则,就是幼稚了。”
    脸上浸满了汗水,骆志昂的面部肌肉抽搐不停--。
    燕铁衣道:“刚才我给你的那一下,并没有成心要捣碎你的胸腔或震裂你的内腑,所以你现在仍然活着,我的目的只是要以你本身血气的逆转而封住你的六脉,你的哑穴与软麻六,当然,我的手法特殊,效果更强,因此,除非我替你解禁,你便会有一段较长时间像这个样子了……”
    骆志昂抖了抖,卷卧在地下像双曲虾。
    燕铁衣又道:“现在,相信你已确定我不是假冒的了,而我也对你的本领看高了几分,因为你能与我交手三招,实属不易,可见你平常是下了点苦心的……”
    骆志昂只在喘气,但眼中的光芒已不如方才那样凌厉激动了……
    点点头,燕铁衣道:“很好,你已经很快的平静下来了,你应该早点体验出这个‘静’字诀的三昧,那会令人受益不浅,骆志昂,一个沉得住气,定得下心的人,便在最险恶的情势下,他的遭遇也会比心性浮躁者要来得顺利。”
    这时,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你只是个少不更事把毛头小子,心地并不算坏,就是你家的权势环境把你惯坏宠刁了,我不愿意杀你,一来是不屑杀,二来是不忍杀,二来么,你对我多少有点用处,当然,用处的大小,也还要看令尊个性倔强的程度。”
    骆志昂的眸瞳里,流露出震栗不安的表情来,更隐隐带着一丝悔恨惭疚的意味,此刻,他已体会出自己惹下的祸事是如何严重来了。
    燕铁衣安详的道:“骆志昂,这一次的经验,也算是予你一个教训,而你知道,教训往往需要付出血汗甚至生命的代价来换取的,你还算不幸中之大幸,仅仅带给令尊一点苦恼便得到这个宝贵的教训了,我想,今后在你有生之年,至少对你惯有的鲁莽,冒失,浮躁的心性与恶作剧的习性尚该有收敛的刺激作用。”
    骆志昂心中那股子恼恨滋味简直就甭提了,他并不只是失悔于自己的粗心大意,也不只是气愤于遭辱受嘲,他更忧虑的是怕因为他的被掳而令他爹爹难堪,令他爹爹悲愤惊惶而至影响了全盘的大局,果如是,则他将来如何面对亲友家人?更怎么抬得起头来混那后半生的日子--如果他还有后半生的话!
    凝视着他,燕铁衣低沉的道:“你心中很痛苦,我看得出来,但我却无以为助,因为我首先要考虑到的是怎么助我自己和我的人--这是你们‘大森府’引出来的问题,叫你们自咽苦果,并不以为过。”
    骆志昂的太阳穴不住跳动,汗流更急。
    燕铁衣道:“一切的自我折磨全与事实无补,骆志昂,还是坦然承受这无可改易的逆境吧,你不喜欢这样,我又何尝喜欢?”
    又来回走了一步,燕铁衣道:“我告诉你我要怎么对待你--今天晚上,我要同我的手下晤面,那时,你即将被交给他,然后,你是我们的俘掳,也是我们的人质,我们以你的安全来作为向令尊谈斤两的条件,但是,我并不认为令尊会为了你改变他既定的策略与做太大的让步,这并不是说令尊薄情寡义,而是他一向倔强的个性及周围的压力逼使他不能忍痛坚持,你知道,一个人无法只顾亲情,有时候,尊严,声譬,威信与大局的利害更较亲情为重--所以,如你爹不愿为了你影响他的计划,他也有他的苦衷,这是你预先就要明白而且心里上要预做准备的--”
    骆志昂痛苦的闭上眼睛。
    燕铁衣怜悯的道:“很抱歉总是告诉一些残酷的事,但若隐瞒你则更残酷,你也是该到懂事年纪的人了--骆志昂,你在我这里先待着,自然,你没有选择的馀地,而我再致歉,你静候天黑的地方将是我的床下。”
    全身起了一阵痉挛,骆志昂的牙齿已经深深陷入了下唇里。
    燕铁衣平静的道:“从现在开始,我又变回‘小郎’了,晚间,我要去你姐姐那里,同她拿单子去购物,正如你所说,令姐会安慰我白天所受的凌辱,我也会更加努力赢取她的好感,这,对我以后的工作将大有裨益。”
    骆志昂几乎要疯了。
    拂拂衣袖,燕铁衣道:“同时,你不要期望他们会很快发现你的失踪,因为你一向是放浪惯了,我就知道你经常往外跑,呼朋引伴到处作乐,所以你两天不回来,也没有人起疑心,另外,我也会加强他们的错觉,而这其中的缓冲时间,已足够我利用了--你也不用替我担心,他们不会连想到我的头上,我将告诉他们我一直在睡觉,压根就没看见你来,你想,他们会怀疑我说谎么?当然不。”
    现在,骆志昂业已完全绝望,万念俱灰了,他自觉如同一只老鼠,面对的是一头斑花大猫--同处在一个笼子里,那会有奇迹发生?
    于是,燕铁衣,同他走了过来。
    ※※※
    晚膳开了。
    很热闹,厅里厅外灯火通明,二三十张桌面上坐满了人,喧哗腾笑与猜拳行令之声不绝,杯觥交错,酒肉溢香,倒像是庆功筵了。
    燕铁衣闲闲的倚在一棵桃树下面露天真憨稚之色,十分有趣的朝那边张望着。
    当然,他心里的目的是要等候丛兆。
    酒筵进行了大半,燕铁衣果然发现丛兆由厅门里醉薰薰的晃了出来,他像是要找个地方小解--燕铁衣站着的方向刚好黑沉沉的,够方便。
    丛兆摇摇摆摆走了过来,口中含混的哼着小调--“五更想郎”的俚俗曲儿。
    醉眼迷朦中,他不在意的看了树下立着的燕铁衣一眼,凑到一边,拉开裤子便解溲--“哗”
    就在这时燕铁衣开了腔:“丛兆,你也不找个隐做点的所在?”
    慢慢回头,丛兆喷着满嘴酒气:“个龟儿,你管起老子的闲事来……”
    猛一家伙,他看清了燕铁衣的脸,过份的惊骇之下非但噎回去了语尾,连没解完的尿也硬硬憋了回去,他提着裤子,像见了鬼一样张口结舌:“我的……皇天……大……大……大……当家……你怎么……在这这儿?”
    嘘了一声,燕铁衣道:“小声点--先把裤子系好!”
    悚然惊悟,丛兆匆匆穿好裤子,把一双手在裤腰上用力擦了两遍,赶紧走过来情不自禁的就待施礼--
    一把扶住他,燕铁衣低促的道:“不用多礼,这是什么地方?”
    急忙站好,丛兆的七分醉意经这一惊一楞,也消散了一多半,他垂手肃立着,迷惘怔忡的间:“大当家,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你怎么会来这里?而且,你这身打扮……”
    拉着他往阴暗处走了几步,燕铁衣小声道:“我是乔装之后以假身份混进来,的来历是乡下穷人家出门混生活的小子,职务是小厮仆役兼杂工,直接听候孙大爷差遣。”
    硬生生吞了口唾沫,丛兆呐呐,的道:“小厮--仆役--兼杂工?我的祖奶奶,大当家,这可是你干得的?”
    燕铁衣低笑道:“只有这种差事容易掩护身份,利于行动,而且又适合我的外形,混进来也比较容易--总不能叫我来干‘大森府’的‘府宗’吧!”
    倒吸了一口凉气,丛兆道:“大当家,这太危险呀……”
    燕铁衣道:“我晓得……这也就合了一句老话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丛兆急道:“大当家是来干什么呢?”
    燕铁衣道:“很简单,进一步刺探机密,明了敌人动向,而且,设法以任何可能之手段就地瓦解他们的企图!”
    丛兆喉咙乾燥的道:“只你--一个人?”
    笑笑,燕铁衣道:“在这里,只我一个人,其实也够了,外面还有我们的人接触,在‘麻石坡’,一支精选人马业已到达候令,随时可以狙击‘大森府’!”
    丛兆伸伸舌头,道:“乖乖,大当家的行动好快好狠好周密,你那里业已蓄势待发了,这边却还在开会商议,反覆研讨呢--”
    燕铁衣道:“我知道。”
    呆了呆,丛兆道:“大当家知道今天‘群英堂’聚议之事?”
    轻轻点头,燕铁衣道:“不错,而且那些人参加,讨论些什么题目我也晓得。”
    睁大了眼,丛兆楞了半晌,忽又自以为颖悟了其中奥妙,神秘的道:“大当家有办法--今天与会的人当中,一定有大当家的眼线吧?”
    燕铁衣道:“没有。”
    丛兆迷惘的道:“没有?那大当家怎么--?”
    燕铁衣道:“因为我就在里面。”
    傻傻的看着燕铁衣,好一会,丛兆才乾笑道:“这--不可能吧?大当家,我就正好在厅里负责警戒,四上八下全在我们视线之内,连只耗子也躲不过,怎的我就没看见大当家?”
    燕铁衣笑道:“百密总有一疏,我便隐伏在厅顶右侧的通气小窗之下,那排饰木遮挡着,中间形成一道暗格,刚好躲得下一个人,你没看见我,我却看见你了,煞有介事的在廊沿底下来回巡护着……”
    丛兆呆了一会,叹口气道:“大当家真是神人,厉害到了这等地步,当着满厅的能手行家,居然出入自如,宛似进了无人之境……不过,大当家也委实太冒险了……”
    燕铁衣平静的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丛兆,这话是一点也不假的。”
    丛兆低声道:“那么,今天聚议中商讨的什么事情大当家全探悉了?”
    燕铁衣道:“全探悉了。”
    丛兆喜形于色的道:“好极了,这样省掉了我不少麻烦,我还正愁着如何事后去打听刺探哩,大当家,一定也知道,我们府卫级的角色一律没参加议事吧?我虽守在议场边缘,却离着太远,更怕露了形迹启人疑窦,是而根本没听清他们在谈的是些什么?只偶而有人嗓门提高的时候听得个一句半句,却也连贯不起来,无法获得一个完整的意义,心里又急,又得装作一派如常的样子,好不要命……”
    燕铁衣道:“就是我晓得了你们‘府卫’级的人不参加会议--当然你也不会例外,所以找才冒险潜入窃听的,我也怕时间耽搁误了事。”
    接着,他把今天所探得的机密消息约略告诉了丛兆。
    沉吟片刻,丛兆道:“如此说来,‘人森府’果然要延缓举事了,这中间总算收到了一点牵扯的效果;前晚我回来,同府宗面禀此行经过,他的神气就不大对,却只沉着脸听,没表示什么,事后又叫我们住到他的寝居侧楼与随时候传,由昨晚至今早,一连找了我们四次,反覆询问此行经过,又叫我们做判断,一遍又一遍,连我们都腻了--”
    燕铁衣却赞许的道:“这才是一个行事慎密,考虑周全的领导人物作风,他要从细微末节里找出任何可资研判的征候来,更不使你们的回报有所遗漏--这中间有一点遗漏就往往导至大错,嗯,难怪骆暮寒混到了今天的局面,确是有他的长处!”
    丛兆道:“大当家似是对他颇为欣赏?”
    轻轻一笑,燕铁衣道:“敌对的行为,并不能抹杀一个人的才干,有时候,敌人也有值得钦佩的!”
    摇摇头,丛兆道:“我可没有大当家的这种度量。”
    燕铁衣道:“丛兆,今天我来等你,就是要你知道我来了这里,另外告诉你一件事,骆府的二少爷被我放倒了!”
    神色一变,丛兆震惊的道:“什……什么?大当家,你把骆志昂宰啦?”
    又嘘了一声,燕铁衣转头四顾,埋怨道:“别嚷嚷,你沉住点气行不?”
    丛兆缩缩脖子,紧张的道:“大当家,尸首呢?”
    燕铁衣没好气的道:“我没说宰了他,我只是说他被我放倒了而已,放倒了可以代表许多意义,譬喻他如今叫我制了穴道就是其中一种……”
    长长过了口气,丛兆尴尬的道:“我一时叫这消息震慌了--乖乖,倒是把我好吓!”
    燕铁衣道:“不是我说你,蒙兆,可千万要晓得银定,否则日常活动里还不知有多么个危险法,若叫惊变意外,刺激就漏了底,你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人家砍的!”
    丛兆红着脸道:“是,大当家教训得是。”
    又咽了口唾液,他呐呐的问:“大当家,你准备把骆志昂--?”
    燕铁衣道:“做人质,和他爹谈斤两,也算是我们手中一底赌注!”
    丛兆忧虑的道:“府宗是个倔性子,为人刚烈无比,尤其不肯受人胁制--我担心他一怒之下引起反效果,他一向就是标榜先公后私的……”
    笑笑,燕铁衣道:“反效果也反不到那里去,充其量他不要儿子,我们多流点血而已!”
    丛兆吸了口气,道:“眼看着越来越热闹了,等府里明白了,二少爷失踪--包管是个鸡飞狗跳的局面!”
    燕铁衣道:“等我开始暗中一个一个剪除他们的人时,只怕更要热闹,更要翻了天呢!”
    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丛兆心惊的道:“就在这里干?”
    拍拍他肩膀,燕铁衣笑道:“这里风水不是挺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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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密中疏形底露眼
    昨天晚上,燕铁衣是翻过后墙肩着骆志昂潜出“大森府”的,当然行动极其隐密,避过了每一个人的耳目。
    “天恩庙”见着熊道元之后,把骆志昂转出手去,又交待了许多要弟兄们注意及防范的事,另外,他下了两道谕令,立即着“楚角岭”总坛派人截杀“金川三鬼”与“瘟煞”廖小竹回报!
    在出门之前,他曾到了后院骆真真那里,拿了购物的清单,当然更承受了一番殷殷抚慰,离开的时候骆真真犹挚切的暗示他常到后院去走动,他却没有在回来之后再去巧亭陪大小姐聊天,因为他多少觉得有点内疚--骆真真不知道“小郎”在拿着它的购物清单出去的当儿,另带着一样清单上没有列明的东西--骆志昂。
    大早起来,“大森府”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状,正如燕铁衣的预料,骆志昂在外玩惯了,三两天不回家根本不会引人疑虑,更没有人连想到其他问题上去。
    今天,燕铁衣准备进行他的第二步计划--狙杀。
    目标,他先择定两个人,“金刚会”的二当家“铁君子”黄丹以及“丹顶红”孟皎,这两个都是极端偏激且强悍的人物,早除去早了心事。
    燕铁衣事先已探明了,“金刚会”的人要多留一天,另外章家父子,孟皎,“烈火金环”曹广全,公孙大娘等人则一直住在这里,约莫短时间不会离开。
    “千人堂”“采花帮”“力家教场”的人马,都已经在昨晚席散后各自回去了。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是个好日子,但在某些人来说,则未必然,甚至正好相反,当然,他们不会知道。
    表面上,燕铁衣仍和平时一样,勤奋又伶俐的去做他份内的事,半点看不出他体内蕴藏着的惊人潜力就要爆发了,他是如此逗人喜爱的总是展露着那一抹纯真又童稚的亲切笑容。
    孙云亭一再叮咛他少劳累,多休息,并告诉他中饭前有位跌打郎中来诊视他昨天所受的瘀伤。
    做完了日常的工作,时间仍很早,燕铁衣向孙云南说了一声,独个儿到西园溜溜腿,散散心,孙云亭还叫他别忘了赶回来等郎中治伤。
    燕铁衣的一举一动,仍透着蹒跚与滞缓,走路也还是一拐一拐的。
    实际上,他强健得很,比诸他平时的体能状况都要来得更好,但表面上装一装,却总是有益无害的事,谁会去怀疑一个小厮,尤其是一个还带着伤的小厮呢?
    西园。
    这里的环境与景致都是第一流的,清幽而高雅,来到这里,便会予人一种安详恬逸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多徜徉一会。
    燕铁衣的意思,是要穿园子潜到那边的精舍左近伺机狙杀他的猎物,由这里过去,比较容易掩饰他的行迹,不易引人注意。
    在一座花棚的下面,他进去拔起了一只撑持着底架的竹棒,这只竹棒粗细刚好一握,长有三尺多四尺不到,前锐后丰,--和剑的长度一样。
    花棚下,这种支撑底架以稳重心的竹棒子很多,抽一根拿在手里,谁也不会想到别的事情上去。
    在那袭青色短褂子里,燕铁衣却插着他的短剑。
    手拿着竹棒,燕铁衣拄着像拐杖似的微瘸着往外走,他才走出个三五步远,一丛花树之后,突然传出一声低隐的,似是带着惊愕意味的音调来!“咦”?
    这一声“咦”,“咦”得燕铁衣微微一怔,心里也不禁有点嘀咕,因为那丛花树乃在一丈五六之外,而且斜对着这边的花棚,那发出“咦”声的人一定是觉得有什么奇异之事才会在这个距离之外,又是斜角度中注意到他这里,而附近只有他在,看样子,这令对方启疑的什么事便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了。
    他装做没有听到这个声音,管自一拐一拐十分从容的往前走,其实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得紧。
    “忽啦”一声,是分开枝叶的声音,按着一个沉稳的嗓音响起:“喂,你站住!”
    燕铁衣慢慢站定,用眼角往那边瞄去,嗯,是两个人,他认得那个站左一边的大个子,满颔黑胡的人是“大森府”“中堂”所属的“府卫”“铁剪腿”李子奇,发话的人,是位四旬左右的蓝袍麻脸壮汉,这时,这蓝袍麻脸的朋友正双目炯炯,尖锐如箭般盯住在燕铁衣身上。
    燕铁衣叫他给盯得混身不自在,好橡皮肤上有条肉虫在爬动一样,心中又是纳闷,又是疑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破绽被人家看进了眼……。
    蓝袍人物招招手,高声道:“对,就是你,你过来一下。”
    吸了口气,燕铁衣只朝那边走了几步便站住了,他低着头,一付惶恐的模样:“这位爷叫小的,可是有什么吩咐?”
    蓝袍人一直在注视着他,目光之锐利,几乎能以浸澈进他的全腑五脏中去;嘿嘿一笑,那人道:“叫你过来这里,我有话问你。”
    硬着头皮再朝前磨蹭了两步,燕铁衣躬身垂手:“是,请大爷交待--”
    突然,那“铁剪腿”李子奇大喝道:“你倒是滚过来呀,隔着这么远又如何问你的话?
    还非要让大爷直着喉咙吆喝着不成?没有规距的奴才,你连他妈学做奴才都学不会么?”
    燕铁衣一边急忙走过去,一面急快的转动着意念,就这丈把距离,他来到那二人跟前,也同时决定了该怎么做--假若事情果如他预料的那样的话。
    重重一哼,李子奇板着脸道:“你大概是来这里上工没几天的那个小子吧?我看你平素倒一副老实像,然则骨子里却恁般刁钻呀?你是怎么回事?怕我们啃了你,抑是因为你是孙总管的人我们支使不动你?你他妈的贱骨头,答句话离着这么远,我看你是吃生活吃少了,混帐欠揍的东西!”
    那被称为“史爷”的蓝袍人虚虚伸手拦了拦,算是替燕铁衣讲了讲情,燕铁衣低着头,可怜兮兮的道:“李爷恕罪,我……我那有这么大的胆子?因为我有事要办,所以才急着要赶快听完吩咐离开……我,我绝没有半点失敬的心……”
    李子奇冷冷的道:“若非史爷说情,我看今天不砸扁了你这小龟孙!”
    那位史爷目不稍瞬的看着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你把头抬起来--用不着害臊。”
    燕铁衣一派惶恐之状的道:“史爷,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老不快?”
    李子奇叱道:“叫你抬头你就抬头,那来这縻些废话?”
    暗里一咬牙,燕铁衣抬起头来,面对那位史爷。
    蓦然正面看清了燕铁衣,姓史的蓝袍人猛古丁一哆嗦,他像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起来往后倒退,满脸的锅钱大麻子全泛了白!
    燕铁衣站着不动,却仍是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呆了呆,李子奇愕然道:“史爷--你怎么啦?”
    急促的喘息了一阵,蓝袍人宛似见了鬼般直楞楞的望着燕铁衣,表情充满了惊奇与迷惑,他强自镇定着自己,一边喃喃看道:“不可能……不可能……天下竟会有如此面目酷肖的人?”
    李子奇不解的问:“史爷,你在说些什么呀?”
    深深吸了口气,这位史爷惊疑不定的道:“这……这小厮像一个人……”
    李子奇纳闷的道:“像一个人?谁?”
    张了张嘴巴,这史爷却又连连摇摇头,他目光中的神色十分复杂,彷佛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妈子事了;他想说出心中的疑惑来,却又觉得匪夷所思,太不可能,他也知道,若是一旦弄错了,这笑话闹将出来,则他自己可就无地自容啦,但是,他的确觉得眼前这名小厮像一个他曾见过的人,像极了,几乎没有一点不同的地方,只是,那人高高在上,这人却低低在下,若把那个人竟会变成这个人,除了长像之外,实在任那一点也配凑不起来………。
    李子奇又问:“史爷,你说,这小子像谁呀?”
    咽了口唾沫,这位史爷连连揉眼,强笑道:“约莫我看错了……不过,真是像……”
    李子奇打了个哈哈,道:“大概这小子的长像和那一家,‘童子院’的‘准相公’相似吧?”
    咧咧嘴,这位史爷小心翼翼的问燕铁衣:“呃,你,你叫什么名字?”
    燕铁衣必恭必敬的道:“小的性张,因为是排行小,所以叫小郎。”
    李子奇接口道:“不错,我记起来了,他是叫小郎。”
    一侧首,他又大刺刺的道:“这一位,是今天一大早才赶到的湘西好手‘双流掌’史炎旺史爷,他是咱们府宗诚意敦请来的贵客,你可得好生回答史爷的话,知道么?”
    连连点头,燕铁衣道:“是,李爷。”
    又吞了口唾液,史炎旺竟无法控制自己那一股出自心底的悸虑,他呐呐的道:“呃,你真的叫小郎?”
    燕铁衣先是扮出一付愕然之状,继而装得十分迷惘:“回史爷的话,我不叫小郎,叫什么呢?是我爹取的名字--”
    顿了顿,他又像颖悟了什么的涩涩的道:“是不是--是不是史爷不喜欢小的这个名字?那就请史爷另赐小的一个名字吧,小的也觉得这两个字叫起来太俗气……”
    一侧,李子奇也用迷惑的眼光望着史炎旺,不消说,他亦觉得这位“双流掌”的问题未免问得有点荒唐。
    尴尬的乾笑一声,史炎旺赶紧摇手:“不,不是,那是你的名字,受叫什么叫什么,与我无干……”
    燕铁衣故意天真的道:“那,史爷,我还可以继续叫小郎了!”
    史炎旺有些恼火的道:“你随便叫什么,问我作甚?”
    欢喜的笑了,燕铁衣道:“这名字虽然俗气,可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史炎旺注视着他,道:“小郎,你会武功吧?”
    摇摇头,燕铁衣笑道:“我不会,但是我很想学,史爷,李爷刚才说你老是湘西的好手,本事一定大得不得了,史爷,你老肯收我做徒弟吗?我跟着你,就会学到很多很多的武功,我就不必再在这里做下人了,我学了武功要和那些侠士一样,行道江湖,扶危锄恶,做一个好有名气的大人物,人人见了我都敬佩我,赞美我,我要--。”
    “呸”了一声,李子奇又好笑,又好气的道:“你要变成疯癫了,你要,简直是痴人说梦,一派诨言,想练功夫,学本事,你不撤泡尿照照你的那付熊样,配?”
    立即变得沮哀,燕铁衣嗫嚅着道:“我……以为……以为史爷问我会不会武功……是有心想教我……”
    史炎旺仔细打量着燕铁衣,又追问了一句:“你真的不会武功?”
    燕铁衣呐呐的道:“回史爷……我真的不会嘛……”
    李子奇有些啼笑皆非的道:“史爷,这小子只不过是府里的一名杂役而已,连正式的仆役都还不够格,而且看他那副土里土气的夹生像,也就只配涮个马桶扫个地,那里可能会武工呢?这未免有点有点不可思议吧!”
    史炎旺沉默了一会,缓缓的道:“当然,我也不相信,只不过,有几桩事儿,都叫我好生不解……”
    李子奇茫然的道:“史爷有那些事觉得不解呢?”
    史炎旺回答李子奇的话,眼睛却仍瞧着燕铁衣:“子奇兄,我哥俩来这里有多久啦?”
    李子奇不明白史炎旺问话的意思,纳闷的道:“顿饭功夫该有了吧?”
    史炎旺点点头,道:“我们到这里来,只是溜溜腿,散散心,并未曾谈太多的话,尤其在这柱香光景里,差不多就极少交谈,对不对?”
    李子奇楞楞的道:“不错,可是?”
    史炎旺不等他说完又紧接着道:“而我们也都站在这个位置闲眺,未尝远离太近,是么?”
    李子奇皱眉道:“史爷的意思是?”
    史炎旺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人就在这里,且处于一种极其安静的状态中,有人在我们丈许远近的范围之内走过,我们竟不知道!”
    想了想,李子奇道:“也许我们当时正在各想心事,没有注意……”
    摇摇头,史炎旺道;“子奇兄,我辈习武之人,自来练就耳聪目明,这已成为一种本能上的习惯反应了,就好像一般人对冷热的感受一样,稍有异状,立生警觉,那有一个毫不懂武功的人在如许近距中经过而我们又懵然不察的道理?”
    李子奇迷惘的道:“史爷是指这小子?”
    史炎旺道:“可不是,这什么小郎,只是个不识武功的仆役,照说他行动之间一定步履沉重,拖泥带水,老远就该被我们察觉才是,但事实上我们却半点也不知道他走了过来,若非我恰巧转头望向那边,更隐约感到他极似某一个人,可能他来而又去,我们都会丝毫不觉,子奇兄,一个下人的身手岂能如此轻矫?”
    李子奇迟疑的道:“或许--他的确走得很轻悄……”
    史炎旺立道:“这人走路的姿势有些跛瘸,又如何个轻悄法?”
    李子奇愕然道:“莫不成他真有武功?”
    嘿嘿一笑,史炎旺道:“除此之外,恐怕就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燕铁衣苦着脸,瑟缩着道:“李爷……你老明鉴……我只是个土地方来这里干长活的穷小子,我那里会武功?这真叫我自已都不敢相信啊……”
    李子奇重重的道:“你少开口!”
    接着,他又同史炎旺道:“史爷,除了这一桩,你还有什么事不解?”
    史炎旺低沉的道:“方才,我在问他话的时候,他确是一副畏缩之状,但是,却自然流露出一股锋芒来,这股锋芒之冷锐凛烈,叫人不敢逼视,子奇兄,一个寻常小厮,那有这点无形的慑窒力量显示?”
    忍不住笑了出来,李子奇道:“史大爷大约是旅途劳顿过狠了,所以反应上也敏锐了点,我看,史爷还是由我陪着同房去躺一会,养养神吧!”
    史炎旺不快的道:“子奇兄,你没有这种感觉么?”
    不屑的看了燕铁衣一眼,李子奇道:“老实说,一丁一点也没有,这小子只是一名下等杂工而已,在我眼中,他甚至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史爷,我看……”
    史炎旺急道:“你也不觉得他像另外一个人?”
    李子奇厌倦的道:“史爷,这就是你第三桩不解的事儿了吧?”
    麻脸一热,史炎旺道:“子奇兄,他的确像极了另外那个人……”
    李子奇叹了口气,懒洋洋的道:“史爷,天下之大,人口也千千万万,偶而有那么个把两个人长得近似,也并非是件不可能的事,更不值得大惊小怪,就算他生得很像另一个人吧,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呢?”
    史炎旺盯视着燕铁衣,越看越不自在,他吸着寒气道:“我见过那人两次,隔得都近………
    我的印像十分深刻……我记得那人的容貌,体验得出他那种特异气质……老天,天下真有如此酷似的人?这不太可能……”
    李子奇有些不耐的道:“史爷,你说他像某一个人,到底像谁哪?”
    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别扭,史炎旺自己也觉得实在说不出口,这委实太玄了,太离谱了,这个“张小郎”,那能和他见过的那个人扯得上关系呢?但是,眼睛告诉他,这分明就乃同一个人啊……。
    李子奇用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史爷,府宗大约和蒲当家的也谈完了,咱们回去吧,说不定府宗还有话要同你谈呢……”
    史炎旺不甘心的道:“但我的疑团尚未打破,子奇兄,他真的和那个人一模一样,但我却确知那人并无孪生兄弟,如果是那个人,就大大不妙了……”
    一拉他的手臂,李子奇道:“我们走吧,史爷,还有好些比这更重要的事等着办呢,管他是谁,他眼前却只不过当个小厮而已,我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妙之处……”
    走出两步,史炎旺又硬生生的站定,坚决的道:“不行,我还要试试他……”
    李子奇兴味索然:“怎么试法?”
    史炎旺咬牙道:“用我的‘双流掌’中‘天地流虹’一招攻击此人!”
    怔了怔,李子奇忙道:“史爷,这是你最狠的一记招法呀,他只是个半大孩子,什么技艺也没有,你这不是在要他的命?若是真个弄死了他,可有点麻烦呢……”
    史炎旺断然道:“如果他真是那个人,我这一招便决然伤不了他,如果他不是,到时候我含蕴着几成威力不吐,至多也只伤个残废而已,我非试不可,否则,我这一辈子也会为了此事耿耿不安的……”
    李子奇不以为然的道:“史爷,你这样做有点不大合适,这小子是我们孙总管手下的人,若设打死或打伤了他,孙总管那里可不好交待,他又没什么大错失--。”
    史炎旺激昂的道:“为了证实我心中的疑点,为了对府宗尽这份棉薄,更为全体弟兄们的安危顾虑,今天我就认了--他这条命我来承担,是生是死,由我向府宗告罪!”
    李子奇焦急的道:“史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呀!”
    史炎旺双怒突,切齿握拳:“当然我不是开玩笑,这一生中,我从未如此慎重过!”
    这时--
    燕铁衣混身索索而抖,哀声求救:“李爷,救命啊……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是一个下人,一个役……我没有罪,我是无辜的啊……史爷,求求你饶了我,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不该来杀害我啊……史爷,求求你,我给你立长生牌位,请你放我走……”
    李子奇低声道:“史爷,这件事,尚请三思……”
    一探手,史炎旺恶狠狠的道:“我已决定,断无悔理!”
    李子奇脸上泛白,黑胡子动了动,十分难堪的走向一边,背转身去。
    于是,史炎旺开始一步一步向燕铁衣逼近。
    燕铁衣的样子可是惊恐莫名的,他哆嗦着朝后退,上下牙齿拉对儿打颤:”史爷……史爷……可怜可怜我……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我还有年老的亲娘要我供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史爷……”
    史炎旺双臂斜伸,关节随即发出一阵紧密的脆响,他满脸的铜银大麻子颗颗透着红光,双目神色凶戾如虎,面目也变得那等狰狞!
    一个进,一个退,一个形同煞神,一个宛似待宰的羔羊;就这样,他们移出了丈多远,燕铁衣便被身后一排矮树挡住了!”
    表情更为残酷狠毒了,史炎旺暴烈的叱道:“狗才,我看你现不现原形--。”
    突然,变化是那样的快,燕铁衣猛而站定,就这一刹那,方才脸上满布恐惧惊骇之色已立扫而空,换上的是他惯常那抹童稚天真的甜密微笑--就彷佛扯下一张面目另换上一张面目似的,这同样的面容,顷刻间便呈显着截然不同的意味了!
    史炎旺大吃一惊,马上僵窒住了,一双眼珠便往外凸了出来--。
    燕铁衣将手中一直握着的竹棒斜撑于地,低柔的像在唱催眠曲般道:“史炎旺,告诉我,你认为我像谁?”
    脸上的肌肉像是凝冻了,史炎旺感到喉管里似被塞进了一把沙,火辣,粗砺,却又堵得透不过气来,他大张着嘴巴,脑袋在充血,心往下沉,他拼命挣扎:“你……你……果是………
    果是……燕……燕……燕……燕……”
    燕什么,他却恐怖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点点头,燕铁衣叹道:“不错,我是燕铁衣,你说对了,我没有孪生兄弟,这天下,也确实没有如此酷似的人,你眼光很尖锐,也很准确……”
    史炎旺像幻入梦魇之境,眼发直,全身僵麻,惊骇得连动也不能动了。
    燕铁衣轻喟道:“其实,你何必呢?把我认出来,于你有什么好处?你也不想想,在此情此景之下,你露了我的底,我会饶得了你么?”
    喉咙里“咯”“咯”作响,喉结在不停的上下颤动,这位“双流掌”业已被吓得连胆都要破裂了,他感到身子是一阵一阵的发冷,几乎就要瘫痪下来……
    燕铁衣惋惜的道:“你原本可以多活些时的,说不定可以终享天年--但你很愚蠢,却硬要自己挖坑朝里跳,史炎旺,你是个十足的笨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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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竹同刃血封两口
    努力挣扎着,史炎旺抖索的挤出了一句话:“请……请……放……我走……”
    摇摇头,燕铁衣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并非只为了我个人的安危着急,史炎旺,其中更关系着千百条性命,看来,你这一生,是要到此为止了。”
    往后退了一步,史炎旺恐惧的道:“我……我向你保证……我会只字不提……”
    燕铁衣微微笑道:“你会吗?”
    史炎旺哆嗦着,吃力的道:“我……我发誓……发誓守口如瓶……”
    燕铁衣平静又低柔的道:“有一个最令我放心的法子可以不叫你犯这桩秘密宣扬出去--这也是个古老却又有效的法子,很多年来,人们便是用这个法子保守秘密的,当然,这是在秘密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以后。”
    汗下如雨,史炎旺的脸孔全已扭曲了,他喘着气,每一颗麻点都宛似在淌着泪:“放我走……请放我走……”
    燕铁衣的目光越过史炎旺的肩头,望向那边自然背着身的李子奇,显然,李子奇还没有察觉什么异状,他尚不晓得这边的情况已经有了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变化,他犹在等待,怀着极大不满与赌着气在等待,他心目中唯一的结果,必然是在考虑着如何为“小郎”的生死作交待吧!
    控着竹棒的五指轻轻,旋动了一下,燕铁衣和善的道:“史炎旺,在我们要进行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前,我想问问你,你在何时何地见过我两次的?因为我对你似无印像……”
    抹着汗,史炎旺几乎不可抗拒的嗫嚅着回答:“五年前……一次,与友人在……河西道上……同你……对面而过……友人私下告诉我……说你是谁……第二次,也……有三年多了……“金羊堡”堡主之子取媳……你曾去参加……那天……我也在场,隔着你坐的……首席……只有两个桌面……所以……看得很仔细……”
    点点头,燕铁衣道:“原来如此,这样的情形,却产生这样的结果,不可谓不巧,公众场合中的接触,本是泛泛而过,既无交往,相识的可能也就太小,但你居然记得清楚--好多年的事,又在一南一北这般辽阔的距离下,你简直相当肯定的认出我来,实在出乎我的意外,可是,对你来说,在此情此景里你认出了我,就便是你的不幸了……”
    史炎旺绝望的站在那里,满眼的惊悸加上满脸的凄惶,他不住半转过头往后看去--可惜李子奇并无察觉。
    他们两人立的地方,隔着李子奇约有丈许远近,双方话音又低,加以李子奇丝毫不曾往这个相反的结果上想,是而便没有察觉史炎旺的危险处境,他尚不知道这位“双流掌”业已陷入绝地了……。
    燕铁衣大方的道:“史炎旺,你想叫喊,是么?”
    史炎旺舐着流在唇角的汗水,腥咸的,更像血的味道,他颤音的道:“你……如放我走……我谁都不见……立即离开此地……可以赌咒……”
    燕铁衣冷冷的道:“只要一转身,这些话你就会全忘了,那时……你唯一记得的就是怎么样尽快通知他们设法来对付我。”
    史炎旺急惶的道:“我不会--。”
    燕铁衣道:“你会的,我熟于观察人性,我非常清楚某一类的人会惯常做那一类的事,这其中,极少例外,史炎旺,我不冒险。”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你想呼救,请便。”
    当然,史炎旺对于燕铁衣那身绝学的诡奇精博与狠毒隼利的传说是听闻得太多大多了,他不能肯定人家的本事到底强到什么地步,比他又高出多少?但是,无可否认的,包可吃住他则断无疑问!
    吞了口唾液,他硬着头皮道:“燕铁衣……我是想呼救,但以你的身分来说……你总不会在我呼救的时候……骤下毒手吧?”
    怪异的一笑,燕铁衣道:“本来,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是一向不顾任何事外因素,也不讲究任何规矩传统的,但这一次我破例,给你一个挣扎的机会!”
    史炎旺双目一亮,急切的道:“你当真?”
    燕铁衣淡然的道:“我燕铁衣几时打过诳语?非但如此,更方便你一点,我来替你吆喝--你的对象大约就是李子奇?”
    史炎旺精神倏振,咬着牙道:“不错--但你不可反悔!”
    燕铁衣道:“事实胜于空言--。”
    一扬头,他大声喊:“李子奇,李子奇,你过来一下。”
    背着身站在丈外的李子奇似是突然一楞,因为他听出这个喊叫的声音不是来自史炎旺之口。
    这边只有两个人,史炎旺,以及“小郎”,既非史炎旺在招呼他,那……会是“小郎”
    ?而且更这么连名带姓的吆喝?
    惊疑不定的转过身来,李子奇徒然发现,可不是?那“张小郎”正在满面笑容的伸手向他招引着,一边还眨着眼哩!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李子奇咆哮一声,大步走近,还叱喝着问:“狗奴才,刚才是你在叫我?”
    燕铁衣颔首道:“是呀,有什么不对?”
    顿时气红了脸,李子奇埒袖握拳,嗔目怒骂道:“好免崽子,你是吃了狼心豹胆迷住心窍了?居然连名带姓的喊你家大爷?约莫是史爷叫你给哭软了心,倒反把你乐糊涂了?好,看我来教训你这王八蛋!”
    燕铁衣一笑道:“李子奇,你死到临头,甭摆那付臭架子了!”
    怪叫一声,李子奇火爆的跳了起来:“你个狗操的野种,你罩了头,乱了性?我活活打死你这小畜生!”
    冲到近前,他向史炎旺大喊道:“史爷,你是怎么回事?非要试试这王八蛋是真是假,这么久没试出个结果来,倒楞在这里眼瞪着他发疯造反?现在该收拾他了你反而不哼不响啦,我还一直担心你下了重手,如今你不下手我也要下手了;混帐小子,大胆畜生,才有人饶了你,你就又开始撩拨起来?这一遭我看你再向谁求饶!”
    燕铁衣微笑无语,状极悠闲。
    史炎旺却呆呆的站着,脸上肌肉一下一下的抽搐不停……。
    李子奇十分愕然的道:“史爷,你怎么啦?怎的是这副神气?”
    史炎旺那抹硬挤出来的笑容就像哭是一样:“子奇兄……我们要同舟共济,生死不分………”
    怔了怔,李子奇狐疑的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两句话来?”
    舐舐嘴唇,史炎旺的大麻脸彷佛由里冒向了外,他苦涩的道:“我……我猜对了……”
    望了燕铁衣一眼,李子奇不解的道:“你猜什么猜对了?”
    史炎旺嘶哑的道:“他--他是那个人?”
    李子奇迷惘的道:“是那个人?是那个人又怎么样?”
    燕铁衣接口,道:“是那个人,你二位就不大妙了。”
    暴叱一声,李子奇道:“闭住你张臭嘴--不论你是谁,也休想唬住老子!”
    一转头,他不耐烦的道:“既是你猜对了,史爷,他到底是谁?”
    叹了口气,史炎旺轻轻的吐出三个字:“燕铁衣。”
    这三个字,吐自史炎旺的嘴里是又轻又细,但听在李子奇的耳中却不啻响起了三个焦雷,震得他目眩头晕,血气翻涌,大大的摇晃了一下!
    那张长脸也像顿时变扁了,他目定是的瞧着史炎旺,又慢慢望向燕铁衣,好半晌,这位“铁剪腿”连连摇头,挣扎着道:“你……你是在……开玩笑……这……这是不可能的事………”
    史炎旺哭丧着脸道:“就连我,在生前也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一直不敢说出口来………
    但……但事实上,他千真万确……就是燕……燕铁衣!”
    李子奇周身泛起了一阵冷,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眼皮子也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他像看什么传说中的妖魔鬼怪一样看着燕铁衣,越看,心腔便越缩得紧,眼前的“张小郎”,似是突然间变得像山那样高大雄伟了……。
    燕铁衣道:“可惜,李子奇,你没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该明正身’了!”
    李子奇呐呐的道:“这……简直……不能……不能置信……”
    史炎旺颓然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迟迟未曾下手的原因了……”
    长长吸了口气,李子奇像在问史炎旺,也像在对自己说:“他……他想干……什么?”
    史炎旺抖了抖,道:“这……还用问?”
    燕铁衣点头道:“不错,这还用问?”
    青筋凸出额际,李子奇骇然道:“灭口?”
    史炎旺痛苦的道:“他正是这个意思!”
    燕铁衣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二位莫非还有更好的方法提供给我?--以我的立场来说。”
    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李子奇色厉内荏的道:“就算你是燕铁衣,你如今人在‘大森府’高手环伺之下,重重围幕之中,你真敢伤了我们?试问你往那里逃生?再说,我两个以二对一,你也未必就能稳保占得了上风!”
    燕铁衣道:“这都是些傻话,李子奇,因为你所说的全不成为问题!”
    李子奇咬牙道:“我看不见得。”
    燕铁衣安详的道:“让我来告诉你--第一,这是‘西园’,地僻林幽,冥无人迹,我如今宰了你们,‘大森府’的其他人谁会知道?任是高手环伺也好,身处重围亦罢,不惊动他们,我便毫无危险了,你们死了,而我仍是我,‘张小郎’,‘大森府’上上下下谁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且尽由他们鸡飞狗跳;其二,你两位当然不会是我的对手,否则,我岂会招惹你们?李子奇,一个人应该有自信,但自信得过了份,就是嚣张与狂妄了,希望你们能认清现势,不要--。”
    未待燕铁衣说完话,李子奇已激动的道:“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最好自绝于此,是么?”
    燕铁衣神色突然转为森冷无比的道:“这样你们至少还能落具全尸!”
    李子奇双目如火般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燕铁衣凛烈的道:“很好,无妨一试!”
    史炎旺急速的向李子奇使了个眼色,两人蓦地齐一行动,李子奇上身倏矮,双腿飞出绞剪,一现招,即是他的绝活儿--“铁剪腿”,史炎旺两掌暴起,上下交击,劲风如啸中掌影旋舞,亦是他的压箱底本领“天地流虹”!
    燕铁衣的身形在眨眼间横起斜滚,手中的竹棒“刷”声挥出千百条班黄光影反卷史炎旺,却在光影初展的一刹“嗤”声透空飞插李子奇的胸膛!
    怪叫一声,李子奇与史炎旺双双分跃开去。
    此刻,他们已确定“张小郎”必是“燕铁衣”无疑了!
    两个人一旦分开跃出,就像吃了“同心丸”一样,同时扯开喉咙吼叫起来!
    当第一次吼叫扬起,燕铁衣人如流光,暴闪向李子奇下方,李子奇的双腿往下猛落的瞬息,燕铁衣那根竹棒已在一弹之下由裤裆中间插入了李子奇的小腹!
    惨号声应合着史炎旺口中的第二次呼救!
    史炎旺一边喊叫一边狂奔,心胆俱裂里眼前一花,燕铁衣的竹棒闪泛着班黄色泽当头抡到,明明是一根竹棒,到了眼角却已幻成了漫天的棒影,叫人搞不清那是真的,那是假的了……。
    大吼着,史炎旺双单齐挥并舞,挟以全身劲道猛迎上去,他眼里晃闪着班黄色的光影,却在迎击光影空虚中,被燕铁衣右手的突出短剑那么神鬼莫测的透腹刺穿!
    洒着血珠子的短剑几手连一抹光亮也没展现便又回鞘,燕铁衣头也不回的电射而去,他身形掠离了三丈多远,史炎旺的嚎叫声才裂帛般传出!
    人在半空个溜转,燕铁衣手中竹棒飞射花棚之下,“扑嗤”一声深深插回原来的位置--仍然状似支撑着底架,就好像这根染过人血,夺过人命的寻常竹棒原本毫未移动过一样!
    燕铁衣的影子宛似鸿飞,一闪而逝。
    这时,西园四周,已惊动了“大森府”的守卫及司职人员,他们正纷纷向园中聚集,展开搜索,查询叫喊声传来的确实位置。
    甚至在他们尚未找到尸首的时候,燕铁衣已经回到他的房中又走了出来,正随着总管事孙云亭以及另几个仆役站在屋檐下东张西望,彼此探询。
    孙云亭尽管沉着,但脸上的表情却也有掩饰不住的紧张与忧虑,他站在门口,目光悒郁的注视着西园的那边,默不出声。
    几个仆役则在私下窃窃交谈着,表情也都十分惊恐疑惑,燕铁衣问了他们几句之后,便肃立孙云亭身侧不开腔了,他的形色在童稚及纯真中流露出一种看似发自内心的惶悚不安,无邪的眸瞳里彷佛在为某些可能的不幸事件含蕴着默默的祈祷。
    西园中,隐约可见人影闪动,穿走进出,十分忙碌的样子。
    沉沉的,孙云亭开了口:“怕是出了事……”
    燕铁衣没有接答,表情惊悚,其他几个下人也停止了议论。
    叹了口气,这位总管事又道:“那几声喊叫,我隐约听见,先像是什么人在极度惊恐之下发出的求救声,紧接着又是两次惨号……唉,一旦人像那样号出声来,不是痛到了极处,就是吓到了极处……”
    燕铁衣心忖:“孙云亭倒是老经验了,居然说得不差……”
    他表面上却是一付畏惧瑟缩之态,完全像--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现在如果有人在观察他,绝不会相信他是除了“张小郎”以外的第二个人。
    微微侧首,孙云亭和蔼的问:“小郎,那前后几声呼喊,你听见了?”
    燕铁衣装做胆怯的道:“前几次叫喊声小的没听到,最后一次号呼小的倒隐约听见了;少的从西园转回来就躺上床去歇着等郎中来,听到这声惨叫,实在怕,又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前面有了人声,才敢跟出来看看光景……”
    孙云亭沉声问:“你是多久以前回来的?”
    心裹一跳,燕铁衣立即保持惯常的音调道:“半个时辰之前,我是由屋侧那边转回来的!”
    点点头,孙云亭道:“那时我也不在,我到前堂办事去了;你幸亏回来的早,如果你还在园里,碰上--了什么凶事,恐怕也免不了有危险,以后千万要小心,府里恐怕要多事了,日子比不上往常那样太平了……”
    原来孙云亭是在关心自己--燕铁衣连声应是,暗中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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