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中雄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章鸿影杳大隐于朝
    西园那边,但见聚集的人更多了,声音嘈杂,来往奔走不停,不用问什么事,只要打眼一看这副情景,便晓得乱子包管出得不小。
    突然间,也不知是谁在那里下了命令,拥挤在西园内外的大批人手立即有一多半纷纷往四周展开搜索--以西园为中心,箭头扩指向“大森府”的每一个角落。
    有三条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了这边。
    燕铁衣眼尖,立即认出奔来的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丛兆,其馀两位,也是”前堂”所属的“府卫”。
    孙云亭面色沉重,阴阴晦晦的叹了口气。
    三个人眨眼间来到面前,丛兆的目光急速扫过燕铁衣的脸庞,他的目光中包含着一种询问却又惊疑的神情,然而,燕铁衣毫无反应,看上去仍然是那样的纯真无邪,那样的像被这场意外吓得瑟缩了……
    这时,孙云亭急忙迎上两步,低促的问:“三位老弟,西园里可是出了事故?”
    丛兆抹了把汗,哑着嗓门道:“可不是出了纰漏啦,咱们有两个人就在刚才不知被谁摆平在园子里了!”
    另一个方脸塌鼻的仁兄犹有馀悸的道:“乖乖,真不晓得是谁干的,好快好狠的手法,两个人的尸首隔着几十步远,却都肚破肠流死了个透,看样子,他们当时不单是敌不过那凶手,恐怕还在被杀之前遭到极大的震惊,两个人全凸着一对眼珠子,呲牙咧嘴的,整张脸盘全扯歪了,那付尊容,实在叫人不敢细瞧……”
    孙云亭呆了一下,面现恐怖之色:“你们尚未说明--到底是那两个人遭了毒手啊?”
    丛兆抢着过:“‘中堂’‘府卫’‘铁剪腿’李子奇,还有我们从外头请来帮场的‘双流掌’史炎旺,史爷也只是大早才赶到,连板凳尚未坐热呢,一条老命便已卖在咱们这里了,唉,惨啊……”
    第三名“府卫”是个风眼如豆,薄唇似削的人物,他眼睛一梭溜,尖声尖气的道:“刚才咱们‘堂首’业已交待过啦,叫咱们往府里四处去搜,说不定,那凶手还在府里,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阴暗处……”
    “嗤”了一声,方脸塌鼻的那位露出一副既不屑、又有气的形态:“石侃,你就省省力气,别在这里活神活现,鸡毛子乱喊叫了;凭人家那种身手,连史炎旺、李子奇二人也除了送死之外没捞着人家半根鸟毛,咱们三个便真能搜出那人来又待如何?怕只怕上一口气才喘,下一口气就喘不动他娘的了!”
    叫石侃的这人不服气的道:“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抡刀舞棍也十八二十年了,就会这么个窝囊法?你崔玉岗含糊,我石侃却不一定受吓!”
    那崔玉岗方脸涨红,冒火道:“娘的,石侃,咱们身份一样,地位相同,处在一遭这么长久,食在一起,拉在一起,你吃几碗乾银,有多下个份量,我姓崔的还不晓得?甭在这里混吹一道了,人家能放倒李子奇和史炎旺,咱们三人遇上,也一样全砸,你是抡刀舞棍出身的,死了的李子奇和史炎旺莫不成就要耍猴戏出身的?他们二人的把式绝不会比你差,结果呢?还不是空落个死不瞑目!”
    石侃瞪着鼠眼,直着脖子叫:“照你这么一说,咱们就不用再混了,通通一头撞死去球!”
    丛兆忙道:“唉,唉,这等光景了,大伙着急都来不及,那有功夫穷抬杠?别吵,别吵了,叫‘堂首’看见,包管都是一顿臭骂!”
    孙云亭也苦笑着劝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想个什么妥善法子出来查明因由,预防后患才是,自己人争执太犯不上,谁又不是为着‘大森府’呢?大家还是心平气和为上……”
    脸上带着沮丧的神色,崔玉岗又道:“总管说得是……这一遭,若是找不出凶手来,府里的威信可要大受影响了,一旦传扬出去,多么失面子?请来助拳的朋友加上自己的一名好手,居然全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横死在自己的宅第里,而且竟连杀人者的影子也没摸着一点,这,叫外头人知道了,‘大森府’所属无形中就矮了半截啦……”
    丛兆的目光又不由自立的移向燕铁衣脸上,燕铁衣的反应却十分畏惧,一与丛兆视线相触,立即惶惶不安的垂下头去,那样子,和他如今所扮演的角色身分可是配极了--谁不相信他是受了惊?
    背负着手,孙云亭摇头叹道:“自今以后、怕难有宁日了……”
    石侃不以为然的道:“总管,你大可放一百二十个心,这次意外,只是突发事件,缘乃我们失于不备之故,以后断不会再有类似不幸发生了,府里府外,立将加强戒备,严密防卫,贼人宵少,实难再越雷油一步……”
    孙云亭无精打彩的道:“但愿是这样的了。”
    石侃尖声道:“总管,你不能失却信心呀!”
    微喟一声,孙云亭慨然道:“我老朽一个,寒士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便真不幸遇上了什么凶神恶煞,也不过舍此一具臭皮囊予他以报东主,又有什么其他法子?”
    石侃悻悻的道:“孙总管,有我们保护你!”
    强颜一笑,孙云亭道:“希望各位届时还来得及。”
    崔玉岗长吁一声:“娘的到了那等关头,我们能以自保,就算烧了高香了!”
    狠狠瞪了崔玉岗一眼,石侃道:“也没见你这样泄气的人!”
    崔下岗懒洋洋的道:“我不是‘府宗’或蒲大当家他们,他们功夫强,技艺高,遇上什么棘手货色自能担当,像我,有自知之明,如若碰到宰杀李子奇和史炎旺那个对头,则除了喊天也就只剩喊天的份了!”
    丛兆接口道:“就在西园左近,还有我们的弟兄值岗,他们一共也才听到三匹声呼叫,这三匹声呼叫的间隔全很接近,从第一声开始直到最后一声,也不过眨几下眼的功夫,等他们循声往探,唉,除了死尸两具,就连影子也看不着丁点了,到现在为止,连他们死在什么兵器上也还分辨不清!”
    摇摇头,崔玉岗心惊胆颤的道:“史炎旺是腹部洞穿,好像被什么刀剑利器所杀,但李子奇却不知叫啥玩意由胯底涌进了肚皮,红红黄黄淌满一地……
    吐了口唾沫,石侃道:“那出手的家伙又狠又捉狭,奶奶的!”
    崔玉岗回头望了望,道:“这会儿西园可热闹了,除了‘府宗’与咱们的人马齐集之外,‘金刚会’的首要,章爷父子,几位来帮场的高手全赶到啦,就看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来吧……”
    孙云亭沉沉的道:“这件事,当着这么些朋友面前抖开,只怕难以守密了……”
    崔玉岗老老实实的道:“纸那能包得住火?事情传扬出去,不过迟早问题而已!”
    孙云亭有点疑神疑鬼的惴惴四顾道:“不知那个凶神走了不曾?”
    直觉的感到后颈窝泛了凉,崔玉岗道:“谁知道?只但愿他老人家快走了吧……”
    丛兆另有用心的道:“我看呢,十有十成那凶手是早溜了,他一定晓得事情发生之后,府里立将好手云集,四面包围搜捕,天下岂有这么楞的人?他不赶快逃之夭夭,犹等在这里受擒挨刀?”
    崔玉岗忙道:“有理,如果那凶手真是个狂人,他就不该跑得那么滑溜,可见他还是怕;这件事,一定是在突兀遭遇之下才发生,杀人者闯了祸必然心慌,早潜逃出去啦!”
    石侃冷冷的道:“你就会往好处想!”
    丛兆道:“这是按情理来判断,那凶手出了纰漏,不逃走还能干什么?他有胆量对抗全府的硬把子?我决然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呆货!”
    连连点头,崔玉岗道:“不错,独力对抗‘大森府’的锐势,谁有这个本事?不逃的必是白痴!”
    孙云亭愁眉苦脸的道:“还不晓得那人是那儿来的?动机何在?”
    丛兆又不禁望了燕铁衣一眼,口中却道:“这就得再下功夫研讨了。”
    燕铁衣乃是那一副畏缩悚栗的样子,靠在孙云亭身边,活脱一个见了生人就害臊的小媳妇。
    崔玉岗又迷惘的道:“到现在,我还搞不明白,史炎旺和李子奇那两张脸盘子上为什么充满了那种惊骇的神情?倒像是被吓死的,他们见了鬼不成?”
    耸耸肩,丛兆道:“这只有鬼才知道!”
    崔玉岗打了个寒噤:“可怕,一想起来,心里就发毛!”
    石侃不耐烦的道:“走吧,还是四处去搜查一下,不管那厮逃出府去没有,咱们总得尽尽心,光站在这与瞎噪聒未免有亏职守!”
    崔玉岗无奈的道:“好吧,老丛,咱们只有摆摆样子啦,到处逛逛回去交差,我就不信能搜出个大头鬼来!”
    丛兆嘿嘿一笑:“还是不要真个搜到的好,否则,我哥三个怕就吃不了,兜着走啦!”
    三个人招呼一声,往右边去了,还听得崔玉岗在咕哝:“老丛,你别老说些叫人心惊肉跳的话……”
    失神的望着巨条背影消失在林荫深处,孙云亭又叹了口气:“唉,真是自寻苦恼……”
    这时,燕铁衣才答上腔怯生生的:“大爷,听他们几位刚才那一说……天底下,竟还真有这么狠毒的人哪?”
    慈爱的摸了摸燕铁衣后脑勺--就像在抚慰自己的儿子一样,孙云亭以一种充满关怀怜悯之情的音调道:“小郎不要怕,这些都不关你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什么人有什么对像,找不到你头上来的;但是,以后你却越须小心谨慎了,日常眼皮子放活点,看看什么可疑的事物别往上凑,入屋就进房闩门,冷静的地方少去,多和大伙在一道,懂得不?”
    点点头,燕铁衣天真的道:“知道了,小的会听从大爷的叮咛,天黑进房闩门,隐僻的地方不去,不轻起好奇之心,多和大伙凑在一道……”
    呵呵一笑,孙云亭颔首道:“对了,你这孩子人老实,心笃诚,难得却又脑筋活络,做事机伶,真是不容易,我势必要好好调教你,小郎啊,将来你就跟着我到底吧。”
    燕铁衣忙道:“大爷,只要大爷不讨厌我,大爷到那里我跟到那里,一辈子侍候你老人家……”
    孙攀亭老怀弥慰眉开眼笑:“好孩子,你呀,这张嘴可真甜,三言两语,就把人哄得晕淘淘啦,呵呵呵……”
    燕铁衣一派赤子无邪之状:“大爷,还望大爷多教导我,提携我,我要好生孝敬你老………”
    孙云亭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小郎,孙大爷就看准看好你了--”
    接着,他忽然皱眉道:“什么辰光啦?”
    燕铁衣机伶的道:“近午了,大爷。”
    孙云亭不悦的侧脸叫道:“阿贵呀,那个进府来替小郎看腿伤的跌打郎中怎的还不见到?”
    傍边一个楞头楞脑的结棍小反应声走上来回道:“约莫就快来了,大爷。”
    孙云亭板起脸来叱道:“快去催。”
    连声答应,阿贵洒开步子飞快奔了出去,燕铁衣有些忸怩的道:“大爷,我这伤,不关紧……”
    孙云亭又展开笑颜:“什么话?小孩子不知利害轻重,伤筋动骨的事,那能不请郎中来看?如今你年纪小,不觉得什么,等你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身子的健朗是如何重要了。”
    一面说,这位大总管一边强行扶持着一跛一跛的燕铁衣朝后面走去。
    ※※※
    夜深沉。
    “大森府”中,一片刁斗森严,更鼓不绝;明里暗里,桩卡密布,巡守穿梭往来,戒备得如临大敌。
    燕铁衣的房中灯火不燃,黑沉寂静,但他并未入睡,正与丛兆并肩坐在床沿。
    默然半晌,燕铁衣始悄声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交谈了。”
    咽了口唾液,丛兆压着嗓门:“大当家,今天白日那件案子,可是你干的?”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否则,你以为是谁?”
    不自觉的抖了抖,丛兆呐呐的道:“大当家,你的行动可真快绝狠透啦!”
    燕铁衣道:“铁血江湖,原本毒胆辣心,尤其敌对之间,更须立断立决,那能有什么仁恕慈悲可言?你不杀他,他即杀你,这是谁都不用客气的事!”
    丛兆低声道:“大当家决定逐一铲除‘大森府’所属,就是从他两个开头?”
    燕铁衣道:“不,他两人只是碰得不巧,我正要悄然潜往客舍那边对付另两个目标的时候,半途经过西园,却叫史炎旺认出身份来!”
    吃了一惊,丛兆道:“老天,他居然认得出大当家的真面目?”
    点点头,燕铁衣道:“开始史炎旺只是怀疑,但后来他越看越肯定,要用武功逼我泄底,无奈之下,我只有将他两个人就地解决,实际上他若马虎过去,我也就含混了事……”
    叹息一声,丛兆道:“生死有命,真是一点不错,史炎旺何苦非要追根究底不可?弄出了纰漏,自家赔上老命不说,犹将李子奇也拖进苦海……他也不想想,果真认出了你,此时此地,他还朝那里跑,这等的豆腐渣脑筋!”
    燕铁衣淡淡的道:“有时候,人会想不开,史炎旺大概急着巴结骆暮寒,妄图建个大功吧!”
    丛兆道:“太不自量了……”
    燕铁衣问:“这件事,‘大森府’反应如何?”
    苦笑一声,丛兆道:“自然是惊惶莫名,鸡飞狗跳,尤其难过的是那种迷惑,谁也搞不清那杀人者是什么码头来的,那一个人?动机为何?‘府宗’大发雷霆,严词斥责,三位‘堂首’全挨了一顿狠骂,连‘金刚会’的几位首要与章家父子,孟皎、公孙大娘等人也颇觉面上无光……”
    燕铁衣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丛兆,你虽然身为‘大森府’的‘府卫’,日夕进出此中,但‘大森府’的机密,你似乎并不能完全获悉,譬喻说这一次的情形吧,你只知道协同‘大森府’起事的帮会是那些,但章家父子、孟皎、公孙大娘、曹广全、甚至史炎旺等这批硬角色的加入你却不晓得,可见骆暮寒仍然保留一部份内容,不让你们得悉全盘实力的布署情形……”
    低低叹喟,丛兆道:“大当家说得不错,章家父子与公孙大娘,孟皎等人的加入举事,我的确事先不知道,不但我,恐怕其他与我俱有同等身分的‘府卫’都不清楚,我们的职位到底不是最高的,‘府宗’很可能不把全部的机密透露给我们,我想洞悉所有内情的人,除了‘府宗’本人之外,只有三位‘堂首’有这个资格了……老实说,他们这些人的出现,简直就和黑马突至一般,连我都颇觉意外,事前,半点征兆消息也没有,除了章家父子我曾不敢肯定的猜测过以外,其馀的我一概不知他们要参与的事,由此可见,‘府宗’计划之周详和慎重了……”
    燕铁衣深思的道:“所以,这些日子里,你更该加意将耳目放灵活些!”
    丛兆细声道:“大当家放心,我自会留神。”
    燕铁衣又道:“他们是否有人怀疑过今天的事是‘青龙社’所为?”
    丛兆颔首道:“有人提出来,但毫无实据,也只是猜测而已。”
    燕铁衣问:“他们都朝那个方向去探讨行动者的身分来路?”
    舐舐唇,丛兆:“意见纷纷,莫衷一是,谁也说不出一个肯定答案来,‘府宗’只是听,不开口,他自己怎么想就不晓得了,连蒲和敬也甚少发言……”
    笑笑,燕铁衣道:“你多注意发展,目前,他们显然已陷入一片迷雾中了!”
    丛兆担心的道:“大当家,但你干多了以后,怕他们就会猜出是‘青龙社’动的手脚啦!”
    燕铁衣深沉的道:“是的,他们终究也会猜出,不过,那时他们才猜出,可也就晚了!”
    丛兆关切的道:“大当家,你可千万自己谨慎,失不得手……”
    燕铁衣笑道:“当然,我不冒险。”
    犹豫了一下,丛兆问:“大当家,你下一个目标是?”
    燕铁衣平静的道:“‘金刚会’的二当家‘铁君子’黄丹与‘丹顶红’孟皎,他们的性子急烈,危险性较大,其实,这二位已算侥幸了,本来今天就该轮到他们的,因为史炎旺与李子奇横里插出做了他两人的替死鬼,否则,如今这二位早幻异物了!”
    丛兆忐忑的道:“大当家,你可得多琢磨?黄丹的武功之强,乃是相当惊人的,我曾亲眼见他露过几招,委实令人咋舌,‘丹顶红’孟皎也是狠出了名的角色,他那身把式,据说已入化境,动手出招,疾若迅雷闪电,眨眼间取人头颅于十步之外……”
    燕铁衣安详的道:“我知道。”
    丛兆提心吊胆的问:“大当家有把握?”
    燕铁衣笑了笑,道:“尽力而为也就是了,一个人,总该有点信心,是不?”
    觉得喉咙发乾,丛兆沙哑的道:“大当家,我不得不再说一次--这两个人,无论其中那一个,单打独斗已是不易对付,大当家若欲两人一齐解决,就算分开来一次一个吧,前后鏖战,他们也等于车轮回转,只怕大当家太过吃力……”
    燕铁衣低沉的道:“这是无可避免的,原本,我潜伏来此的整个行动就是冒险,若须达到预定的目地,就更免不了要冒险了,明知事情多少都有些棘手,也只好竭力一试了。”
    迟疑着,丛兆道:“大当家,我是否可以派上用场?替你老分点累?”
    燕铁衣道:“不必,我不隐讳的说,如果以我的力量犹难以制服对方,多加上你一个也一样无法奏效,因为你的功夫在与我同一段层的敌人来说,发挥不了什么牵扯之力,我想,你会了解?”
    这是实情,所以丛兆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之处,他只以自己在这一方面所能提供的协助太少而有所汗颜:“大当家,既是如此,其他还有什么地方要我去做的?”
    燕铁衣道:“你现在做接应,于圈子里侦查他们动态机密的工作,比你做任何其他的事都更为重要,若叫你直接参与行动,则未免得不偿失,有些舍本逐末了!”
    丛兆没有再坚持,他低声道:“大当家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燕铁衣摇头道:“尚不能断定,总要选择一个有利的时机,我会密切注意任何可供运用的空隙,不过,也就在这一两天内便须行动了,对我来说,潜伏在此的每一寸光阴都是迫切的,都应该充分发挥尽致,只要是对‘大森府’有打击作用的举止,我都会毫不放松,倾力而为!”
    叹了口气,丛兆道:“如今,大当家业已是将此地搞得人心惶惶,神鬼不安了……”
    深刻的一笑,燕铁衣道:“这才只是开始,丛兆,仅仅才是开始而已。”
    在丛兆的静默中,他又道:“从此之后,我敢断言,‘大森府’必将一日数惊,惨祸连连--直到他们精神崩溃,意志涣散,打消了侵犯‘青龙社’的企图为止,否则,迟早‘大森府’要在最后颓倒,我会以最大的努力,运用任何可能的手段完成这个愿望?”
    丛兆苦笑道:“以大当家的一身本事来说,像这样隐着干,‘大森府’可真是要吃大亏呢!”
    燕铁衣缓缓的道:“丛兆,你似乎有些不忍心?”
    丛兆坦然道:“回大当家的话,这是一个感情上的反应问题,无论‘大森府’有些什么不对,理直或理屈,我总在这里可混上好一段日子了,人嘛,免不了多少有点念旧,虽然‘大森府’与大当家的你比较起来,大当家的在我心目中份量要重得多,而且依情依理我也绝对会站在大当家的这一边,但眼看着他们一步一个坑的往里跳,心里头也好不恻然,不过呢,这也只是我放在心中的感触而已,大当家千万可别以为我会再生二志,人情嘛归人情,事理嘛归事理,该怎么做,我仍会怎么做,断不会因为我自家的私下情盛作祟而影响了根本大计……”
    燕铁衣微笑道:“我不怪你,换了我是你的立场,我也会与起你一样的感触,丛兆,由此可见,你是个性情中人,也颇理智--但话又说回来了,选定了那一边,就得有始有终,永远站在那一边,正如你所说,人情归人情,事理归事理,你的痛苦我明白,不过这也正是你与令兄义气的表现,你们的做法是正确的,丛兆,‘青龙社’更不会亏待你们!”
    丛兆真挚的道:“只要大当家能以谅解,我兄弟两个便效力至死,也毫无怨言了!”
    燕铁衣侧视丛兆一眼,笑道:“以后,你的定力仍须加意磨练。”
    呆了呆,丛兆忙问:“大当家,莫非我有什么地方不够稳!”
    燕铁衣正色道:“不错,以今天的情形来说吧,你同崔玉岗、石侃两个人过来追搜凶手,一见到我,眼睛便不停的往我脸上转,这是极易启人疑窦的事,幸而他们做梦也不会朝我身上连想,否则,万一遇着个有心人,你这样不经意的疏忽便很可能露出破绽,引起怀疑了……”
    啪的打了自己一下嘴巴,丛兆惶愧的道:“该死该死,大当家,我一定是情不自禁,连自己也不觉得便老是朝大当家脸上望过去了,我记得在见到大当家的时候,心里存着老大的疑惑--不知今天的这件事是不是大当家干的?当时又不能问,心里想着,约莫不知不觉总是朝大当家脸上望了,可是,说实话,我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燕铁衣轻轻道:“若叫你看出我的心事,别人也就能猜中几分了!”
    丛兆道:“那时,大当家的模样,完全是‘张小郎’应有的神情,怕兮兮,惊楞楞的,看在人眼,简直……呃,小可怜一个,若非我知道底细,如果有人指出大当家真正身分来,我不以为他发了疯才怪!”
    燕铁衣一笑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便装--干一行,使得做一行。”
    丛兆道:“不但像,当家的,你几已和你所扮的‘张小郎’融为一体了,大伙面前,你是‘张小郎’,私底下,你又是‘青龙社’的双龙头,有时,在大庭广众之前看着你,连我自己也在怀疑,你到底真正是那一个了?”
    燕铁衣有趣的道:“真有这么玄法?”
    丛兆忙道:“简直天衣无缝,像透了!”
    站起身来,在黑暗的房中踱了几步,燕铁衣道:“有关骆志昂失踪的事,府里到现在尚未起疑吧?”
    丛兆道:“还没有;不过照平常的情形说,这位荷花二少几天不回家虽不会引起府里疑虑,但若府里事情出多了,恐怕他们很快就会连想到这上面来,换句话说,骆志昂失踪的事,他们将要比我们预料的时间发现得早!”
    顿了顿,他又迷惘的道:“骆志昂失踪的事情,早点被他们知道或晚点被他们知道,是否有很大关系?”
    燕铁衣道:“没什么,主要的是让他们自己发觉比较有利,一则更增加他们的惊惶不安,二则叫他们越陷迷离之境,三则,‘大森府’对‘青龙社’的手段与力量也就要大大的顾虑忌惮了!”
    吞了口唾液,丛兆道:“如是……呃,府宗不肯妥协,大当家会不会真个‘撕’了他的宝贝儿子?”
    沉默了一下,燕铁衣道:“老实说,不会。”
    丛兆又惊奇又纳罕但却如释重负的道:“真的?”
    点点头,燕铁衣道:“当然--因为他的儿子在这整个事件里并没有错。”
    抿唇一笑,这位枭中之霸又道:“但是,我们做出的姿态却必须叫他相信我们这么做--如果他坚持不肯放弃主见的话!”
    丛兆道:“我想他是会相信你们将这么做的,因为连我也相信了,大当家昨天所表示的态度,倒真叫我替那位荷花少爷捏把冷汗……我一直在想,在担心,如果府宗受激而怒,引起反效果,大当家那还能轻饶了他的儿子?”
    燕铁衣平静的道:“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意了?”
    丛兆道:“现在知道了,但大当家若不说,我绝不敢往这上面想……”
    吁了口气,燕铁衣道:“人的嘴巴说得硬点,也能替自己打气,甚至对你,我也不能表示自己已软了心,丛兆,以后你会知道,有些时,我也是相当宽厚仁恕的。”
    丛兆笑道:“大当家一向宽于待人,这是我们都晓得的事。”
    燕铁衣道:“并非‘一向’,而是‘有时’,其中有所分别,你高帽子不要给我乱戴。”
    二人又低声谈论了一会,然后,丛兆辞去,像来时一样,那么谨慎,又那么轻巧灵便的匆匆消失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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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施铁腕芒寒罩魂
    燕铁衣的第三步行动比任何人预期的都更要来得早,就在拂晓前的一刻,他换了全身黑衣黑头罩,黑披风,黑靴,腰插短剑,非常隐密的潜出了他的居处,一路隐着身形绕向了西园的另一边--那里有三排精舍,其中,便住着“铁君子”黄丹以及“丹顶红”孟皎。
    谨慎又巧妙的躲过了几处哨卡及守卫,燕铁衣神鬼不察的来到了三排精舍中最后,也是最靠外的那一排,他早已探悉,在这排小巧雅致的屋宇之内,共分七间住着十多个人,孟皎便独居于头一个房间里。
    在避过了一拨巡逻队伍之后,燕铁衣又静候了一会,当他确定附近再没有什么人迹与可能的危机后,他靠近孟皎房外的窗口,用短剑轻挑窗栓--“喀”声细响,木栓已被挑开,人已越窗而入。
    房中一片漆黑,但房中的人反应却快得出奇--黑暗与燕铁衣的双脚刚刚沾地,一个冷沉的口音倏然响起:“谁?”
    微微点头表示赞许,燕铁衣手中的火摺子“哺”声抖燃,在那一点细弱又跳动的火头下,他好整以暇的走过去将桌上的银烛点亮,然后,他转过身来,目光冷清的注视着业已站到床下的那人。
    孟皎是个容貌十分堂皇的人物,方面大耳,皮肤白细,体格也相当壮实,看上去,他该是一位高官富贾的模样,却不似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黑道煞星。
    现在,孟皎正沉稳又镇定的打量着燕铁衣,神色毫不紧张,更不惶恐,只在双眸的闪动下,有那么一丝迷惑的意味……。
    窗户已在燕铁衣进房之后掩好,莹莹的烛光有些轻微的摇晃,将燕铁衣的身影拖印在墙壁上,显出一股独特的诡异气氛,全室静寂,空气在冷瑟中别有一种僵窒般的沉重……。
    孟皎身上是一袭灰色中衣,他赤足站在地下,视线绝不乱转,只定是望住燕铁衣,同时,双手横叉腰际--那里,有两口掩隐在衣内的什么物件突凸着。
    四目相对,一刹那,他们全发觉对方都有一种尖锐与寒冽的眼神,俱有这类眼神的人,也皆是有着绝对自信及超凡定力的人……。
    于是,孟皎先开了口,语声淡寞而平缓:“你是谁?”
    燕铁衣低沉的道:“这是个千篇一律的无聊问题。”
    孟皎的白脸上浮起一片酷毒之色,他冷森的道:“此时并非适宜来客造访之时,朋友你专挑了这么一个时间前来,显见是来意不善了?而且,你进房的地方不对,想更是有心挑衅?”
    燕铁衣平静的道:“你说对了,孟皎。”
    慢慢展开一抹笑容,孟皎道:“你知道我?”
    燕铁衣道:“否则我怎会来?”
    表情突然一变,孟皎阴沉的道:“朋友,昨天西园中被杀的两个人,是你干的吧?”
    点点头,燕铁衣道:“不错,是我。”
    孟皎漠然道:“你有一副好身手!”
    燕铁衣道:“承赞了。”
    上下打量着燕铁衣,孟皎又无动于衷的道:“此时此地,你以这付姿态能来,想是也要如法泡制了?”
    燕铁衣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是的。”
    有些轻蔑的一笑,孟皎道:“我可不是史炎旺,也不是李子奇,只怕你会多少有点困难。”
    燕铁衣道:“我知道,你比他两人都高明得多,甚至强上数倍!”
    一昂头,孟皎自负的道:“正是--然则你有把握做到你对他们所做的?”
    燕铁衣道:“总要试试。”
    孟皎狠声道:“若是做不到,你今天就也会像他们一样了!”
    燕铁衣生硬的道:“我已考虑到这一点,我也清楚你,孟皎,你不是一个仁厚的人,到了你手,你从未予你的敌对者有过喘息或求恕的机会,你总是把他们由活人变成了死人,而且,手段极其残酷。”
    孟皎木然道:“我一向如此。”
    燕铁衣道:“所以有人称你‘丹顶红’--一种天下最毒的毒药!”
    并不愤怒,却是得意的笑,孟皎道:“看来,你对我是下过一番研讨功夫的。”
    燕铁衣道:“这就是你的不幸了。”
    孟皎唇角微撇道:“怎么说?”
    燕铁衣悠闲的道:“我十分了解你,知道你的一切,但我仍然来了,这表示我不在乎你,反之,设若我自知对付不了你,我当然不会来惹你,我是个珍惜性命的人。”
    深沉的笑笑,孟皎道:“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但未免过份张狂了些!”
    燕铁衣道:“希望你一直这样以为。”
    烛光摇晃问的暗影,映幻得孟皎的形容有些阴晴不定,他缄默片刻,低缓的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燕铁衣道:“因为要杀你。”
    孟皎的眼皮子不由自主的跳了跳,他冷冷的道:“我们有过旧仇?”
    摇摇头,燕铁衣道:“没有。”
    孟皎不解的问:“是我不自觉中开罪过你或与你关系的人?”
    燕铁衣道:“也不。”
    孟皎沉着的道:“那么,是为了什么?”
    燕铁衣语声冰寒:“简单的说吧,你来错了地方,帮错了人。”
    全身一震,孟皎脱口而出:“你是‘青龙社’的人?你是--”
    燕铁衣的动作恍同闪电,不知他如何出的手,一溜寒光已暴射孟皎面门,在孟皎凌空倒翻的瞬息,又是七十九剑形同一面倒撤的芒网反罩而上!
    在流灿呼啸的光刀里,孟皎身形穿掠腾挪,在此斗室之舍却做着广原千里般迅捷自如的闪躲,一个扑地旋,双手猛起--每只手上至已套上了一只布满寸长利锥的钢丝手套,这付要命的钢丝嵌锥手套有个名称:“飞魂爪”。
    燕铁衣往侧微移,短剑在幻成一圈圈连串的光弧旋动中,剑身割裂空气,由光弧里往外伸缩闪击,彷佛剑虹贯月,满室皆寒!
    孟皎翻飞准确,双斤狂砸猛击,力逾万钧,流动的劲势呼轰作响,宛似整间房子全在震动!
    猝然剑隐人出,燕铁衣抖手十掌劈去,孟皎却挺身扑进,“飞魂爪”上下交击,左右合进,便迎敌掌!
    燕铁衣半寸不退,却在与孟皎接触的刹那,整个身形随着孟皎所发出的强劲力道忽然飘起,有如顿时失去重量,也像被对方的劲力抬起空中一般,然而,就在身子飘起的同时,冷芒如夫,正指孟皎眉心!
    “嗤”声轻响,孟皎额头开口,血光涌现--但他退得快,并未致命!
    咬牙如磨,孟咬双目立赤,他猛然矮身,“飞魂爪”由下往上斜掠,身形跟着弹射房顶,横着侧滚;双臂倏缩倒挥--爪势所向,是燕铁衣天灵盖!
    一片黑云也似的物件“霍”的一声反卷,时间拿捏得准确无比的刚好迎上孟皎这千钧一击,孟皎全力施为,突觉着力处虚软空悬,方才惊觉换招,小腹蓦感一凉,一凉之后,就像是把体内的全部热流跟着喷了口去!
    并不觉得怎么痛,但孟皎的全身力量却骤而消失,他像在一刹那瘫痪了一样,沉重又软麻的朝地下跌落。
    那片黑云已适时卷来,接着孟皎迅速下坠的身体,宛似一张有弹力的黑网,恰到好处的兜着孟皎,“呼”声将他移到床上!
    房中的光度并不强,但足够孟皎看清溅满的鲜血,猩红夺目,刺人心弦,当然,他知道这全是从他肚内所喷酒出去的!
    这时,他双目开始泛黑,视线迷蒙,小腹处,也立即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剧烈痛苦………
    孟皎明白,他输了,代价却是生命!
    腹部的痛苦,已越来越形严重,痛得他冷汗涔涔,全身缩卷,内腑五脏都似在抽搐扯绞,眼睛望出去,周围的景物俱在旋动--在一片雾气中旋动。
    咬着牙,他自齿缝中,“嘶”“嘶”吸气,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呻吟出声。
    燕铁衣肩上反卷着他方才用以抵挡孟皎当头一击的黑色披风,静静走到床前俯视孟皎;他看过太多这样的情状,他晓得,孟皎已经奄奄垂死了。
    孟皎眼中的燕铁衣,却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
    拚命吸气,孟皎奋力挣扎着:“你……你……你的……剑……”
    燕铁衣温柔的道:“已归鞘了。”
    孟皎戴着“飞魂爪”的双手紧抚小腹,血如泉涌,染红了这双曾染过多少人血的钢丝锥斤,染红了被褥,也染得他灰色的中衣泛了紫,他痉挈着,嘴巴嗡合有如一条离水的鱼:”
    不……不……你的……长剑……你……只用……了……短……短剑……”
    燕铁衣低声道:“你晓得我是谁?”
    喉咙里“咯”“咯”的痰响,孟皎身子一下强一下弱的抖动,他双眼上插,提着气道:“燕……铁……衣……我……我……运……道……太……太……差……。”
    猛的,他身子往上一挺,颓然落下,却再也不动了。
    燕铁衣站在床边,默然注视着孟皎的尸体,喃喃的道,“是的,你运道太差,谁说不是呢?”
    接着,他迅速在房间四周查视了一遍,他要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足以暴露他身分的蛛丝马迹,现在,更须加意小心了。
    当一切满意,他吹熄烛火,悄无声响的越窗而出,房中,又如先前一样--黑暗而冷寂了……。
    并没有稍做休憩,燕铁衣有如一缕轻烟般飘向了前面第一排精舍,那排精舍的第二间,便是“金刚会”二当家“铁君子”黄丹的住处了。
    但是,黄丹的房间窗口中,却已透出了光亮,这显示着他并未入睡,或者,已经起床。
    本想如法泡制的燕铁衣,见状之下不觉有些犹豫起来,他迅速考虑着,不知是要按计而行呢,抑是临时改变计划……
    他正在忖度形势,尚未决定如何去做之前,目光闪处,却已发觉两条人影闲闲的自屋角那边并肩走去,就算从后面看,他也认出了只见过一面的黄丹背影--这位“铁君子”走起路来总是双手摇摆,头扬向天的。
    不过,现在他们是两个人,而燕铁衣原先的目标只预定了黄丹一个!
    略一迟疑,他立下决定--先跟上去看看,再说。
    一面伏身潜行跟踪,燕铁衣一面迷惑不解,天尚未放亮,这位“金刚会”的二当家要到那里去呢?去做什么呢?
    走出百步之外,是一片小小的场子,四周空旷,除了西园那边有树掩隐之外,其馀三面则一目了然,没有什么遮蔽;这片小场子,铺设着整齐的青砖,场中间散置了些石担石锁与木马矮桩等物,这个地方,大概是平时供给“大森府”的一干小角色们习练把式用的……。
    黄丹与另一个人来到场子中央站住,两人首先做了一会吐纳调息的功夫,然后,对立丈许,开始极其缓慢的试招演练起来……。
    天色,已朦朦亮了,有一层薄雾浮漾着。
    燕铁衣尽量将自己的身形曲弓着隐伏在一丛稀疏的花树之后,这只是一丛半枯的矮小花树而已,在白天,是绝对难以做为掩蔽的,但此际却勉强可以用来遮挡形踪。
    现在,场子里的两个人由缓慢出招试演而逐渐短兵相接,身法手眼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眨眼间,双方已混成一团,但见黑影晃闪,回转如飞,倒象是正在豁死相拚的仇敌了。
    于是,燕铁衣知道,他们正在做早课--练习扑击腾跃之术,一般而言,这也是每个习武者不可或缺的正常课目,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点点头,燕铁衣心想:“这二位可还真够勤的,做到那两句话了,拳不离手,诀不离口。”
    场子里,人影旋斗更急,根本已分不清谁是谁了,只见劲力呼啸,似是沿着场子四周滴溜溜打转,难以认明那两条影子是并是离,一忽儿拔弹向天,一忽儿平雁落地,宛如比翼之鸟,连魂之魄,总那么倏然东西,却形影相系。
    燕铁衣经过这一阵短时间的凝眸注视,已经发觉黄丹的武功之高,确已非同小可,攀身顶流了,别说是他,就是另一个与他试招对演的搭档来说,也乃武技精湛的便把子,同样不是等闲货色!
    情形是如此,但燕铁衣却不能退缩,事实上他也不是个习愤于向艰难让步的人,他仍然决定要按计行事,冒险一击!
    就当黄丹同他的伙伴正在真假不分的对招练功之际,斜刺里,一条浑黑的影子有如来自虚无,似流光一道,电射而来!
    燕铁衣的凌空扑击之劲是如此之快,以至方才光影一掠,他人已自空而降,暴射黄丹!
    晓雾迷蒙中,黄丹并未看清来人是谁,尤其他不会想到来人的身分立场,因此,他只微微一怔,却毫不惊惶,飞彩五步中,反而有些不悦的道:“是那一位?”
    黄丹的错误反应,立即由他这一句问话里暴露无馀,燕铁衣一击不中,弹起三尺,口中笑道:“老黄,不欢迎么?”
    话在说,他身形斜旋,掌劈如刀,狂罩而下!
    黄丹还真以为是那个熟人在同白己开玩笑,一面倏然闪避,一边悻悻的道:“别乱来搅扰--。”
    这时,和黄丹试手的那个人业已退出圈外,他用衣袖抹着额头汗水,不在意的朝圈子里瞧着,笑嘻啧的道:“二当家,八成是司延宗这老小子!”
    燕铁衣双掌幻为千百浮动的影刃,飞流交织,两脚闪电般环接暴蹴,声势沉隼猛利无比!
    黄丹的一张青森森的长脸在雾气中有些变色,他猝翻倒旋,微愠道:“延宗,那有你这么试招法的?”
    燕铁衣跃起向左,却在跃起的同时大侧身“呼”声翻至右边,动作之快,匪夷所思,黄丹往下急沉,冒火叱道:“你干什么?”
    “么”字方自他口里传出,冷芒蓦现,直刺黄丹咽喉!
    大吃一惊之下,黄丹一双鹰眼猛睁如铃,他倒仰向后,奋刀倒射--。
    站在那边的那位仁兄哈哈笑道:“老哥,不要鼻子,居然亮家伙占便宜了--。”
    寒光暴起,黄丹一个狂旋,左肩上业已血流如注。
    晨雾似纱,飘浮迷漫隐隐,带着一股冷冰冰的阴湿……。
    厉叱如雷,黄丹身形横空速滚,出手之下,便是他的独门绝学:“碎鼎八式”!
    劲力有如铁锤巨杵,挟着“蓬”“蓬”的击撞空气闷响,一声接着,一声连串搞砸,顿时气流云荡,狂飙啸旋--。
    还在看戏的那位仁兄此时亦不禁发楞了,他迷惑的却也担心的叫道:“喂!二当家,你别以假当真呀,便算老司亮了像伙,也只能说他失了规矩,你怎能使用‘碎鼎八式’呢?这不是闹着玩的……”
    八式彷佛八记撼天的霹雳,横扫狂砸而过,燕铁衣一边闪挪飞腾,一边吃吃而笑……
    黄丹青脸涨赤,凌厉再进,掌掌交连,式式相套,在一片呼轰穿舞的凝形劲力中,他嗔目大喝:“好奴才,你是谁?”
    燕铁衣贴地闪身身形猝沉,由下而上,一剑电飞!
    急切间,黄丹九十一掌猛往下压,同时人跃半空!
    观战者焦急的道:“你们可别打出真火来--怎么玩着就吵骂起来啦?”
    黄丹眼角一晃,又见对方已从纷舞纵横的掌力下逸出,不觉又惊又怒,他横截过去,口中大叫:“广全,他不是--。”
    话尚未完,燕铁衣的短剑隔看七尺之远,就像流光过隙,骤至面门,黄丹愤怒中凌空侧转,双掌运力突起--“碎鼎八式”!
    底下,那位仍在迷茫中的仁兄忙叫:“好了好了,都别打了,快住手--”
    燕铁衣的身体猝然在敌人的狂猛力道翻飞里往下急坠,却在黄丹八式甫尽的一刹那脚沾地,他两腿倏撑,才下来的身子又缩成一团如球,“呼”的反弹而回,黄丹续力不及接连,两臂猛挥,整个人向上拔升--。
    缩成一团的燕铁衣便有如惊鸿般从黄丹脚下一闪而过,但就在那双方交掠的一瞬间,寒光似矢,倏现又隐!
    于是,两条身影分别落地。
    但是,黄丹却踉跄了一下,然后,他背对这边,僵立不动。
    观战的那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烈火金环”曹广全,他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一面急步走近,边埋怨道:“老司,你怎么搞的嘛?自己人试手几招居然还动家伙?说出去也不怕丢人?你看,二当家一定恼火了……”……
    他口里在嘀咕,却并未认真仔细注视向燕铁衣,雾气迷漫,距离寻丈,加以他心中早有先入为主的意思,认定了燕铁衣是“大森府”的“前堂”“堂首””降龙手”司延宗,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朝第二个地方去想……
    走到黄丹背后,曹广全打了个哈哈:“得啦,二当家,别再生闷气啦,老司还不是和你闹着玩的?值得当真?你看你,绷着张脸,莫不成连我也恼在里头了?”
    黄丹僵立如故,纹风不动。
    曹广全放低了声音:“唉,这是干什么?二当家,彼此都是戏耍着练练功夫嘛,一点小事,何必真个扯下脸来?看在我的份上,你就多少包涵则个……”
    黄丹依然毫无反应。
    有些不痛快的哼了哼,曹广全伸手一拍黄丹肩头:“二当家,敢情你是叫我--”
    蓦地,这位“烈火金环”张大了嘴巴,说了一半的话也一下子噎回喉中,他瞪着眼,就像被慑住魂一样目定定的看着黄丹往前仆倒,全身鲜血淋漓!
    机伶伶的一哆嗦,曹广全一个箭步抢前,伸手翻过黄丹的身体--那种凸目咧嘴的恐怖形状,不用再检视,他也马上知道黄丹业已气绝身死!
    宛似被毒蛇咬了一口,曹广全骤然跳了起来,像发了疯一般狂喊着返身冲向燕铁衣方才站立的地方,但是,那里还有人影?
    场子四周是一片空旷,一片悄寂,除了地下死去的黄丹,便只有曹广全自己,刚才那个黑色人影早已鸿飞冥冥,不知所踪了,在飘漾的薄雾中,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是根本便没有第三者出现过,宛若那个黑色人影乃是虚幻的鬼魂化身,好像眼前的景像早在这个时辰以前便已形成了!
    曹广全脸孔扭曲,双目如火,他喘息吁吁的沿着场子奔扑追赶,一边双臂乱挥,一面声嘶力端的尖厉怪喊:“你不要逃……你这个凶手,杀胚野生杂种……你把我骗得好苦……
    你到那里去?你刚才还在这里,你朝那里跑,我和你拚了……可恶可恨啊,你暗算了黄丹,又坑了我,……畜生,你是个不要脸的畜生……”
    凄怖怪异的叫喊声就似要扯断人肠一样冲破清晨寒瑟的空气传扬出去,显得越发阴森悚栗,于是,雾气中,人声四起,叱喝不绝,幢幢身影已自四面八方朝这边拥集,气急败坏的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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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情是水波漪成圈
    天翻地覆的这片混乱震撼着“大森府”,他们在黄丹的恶耗中尚未平静下来,却又连接发现了孟皎的横死,于是,这座雄峙南方的武林巨第便完全陷入了那种凄风苦雨,惶悚不宁的黑暗中了……。
    当然,他们立即展开了严密又彻底的清查与搜索行动;但是,结果同样是空洞又迷茫的。
    找不出凶手。
    找不出杀人者的身分,来历,甚至动机来。
    已经死去的人或许知道这些,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大森府”的上上下下,全在心里笼上了一层愁雾,罩上了一层人人自危的惊忧暗影,可是,除了那两眼盈聚的合惶,他们真是束手无策了。
    他们实在猜不透那个煞星是什么人,武功这么高强身手如此俐落,而且,更可怕的是来人居然能随意出入于戒备森严的“大森府”内外恍同无人之境,这份能耐与机智,确是匪夷所思了……
    现在,“大森府”的防卫已更加严谨,连“金刚会”的人手也派上用场,协同展开警戒,“群英堂”内,“府宗”骆暮寒已经连续召集了三次会商……。
    燕铁衣奉了总管孙云亭之命,将一些香烛祭品等送往那边的精舍中去,在那里,摆设了灵堂,准备开吊,入夜之后,还有场法事要做。
    生死场面见得多了,对于生和死也就淡宽得多,燕铁衣将该送的东西送到以后,又在灵堂里外转了几转,这才走了出来,面对那两具尚未入殓的尸体时,他心中只有一抹悲悯及怅然,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因为这是一种有关存亡的争斗,他极为明白,设若易地而处,他的敌人亦势必如此,而混进了江湖圈子,便免不了要接受这样的下场--今天他来吊人,不知那一天又安保人不来吊他?
    心情有些儿沉重,他独自又走了回来。
    经过西园的花棚时,骆真真竟一个人坐在那里,神情上宛似在等候什么人,显得有些焦急,也流露了几分悒郁不欢的愁容。
    微微一怔之后,燕铁衣快步走向花棚下面,他尚未开口,骆真真已经看见了他,这位骆府的大小姐立时一跃而起,焦急愁苦之状一扫而光,她匆匆过了上来,又嗔又喜的盯着燕铁衣道:“小郎,你又跑到那儿去了嘛?怎么直到如今才回来?”
    燕铁衣垂手站着,迷惘的道:“大小姐是在找我?”
    骆真真佯怒道:“不是找你是找谁?我先前到孙总管那里,他说才派你送东西到对面去了,我知道你回来一定要经过这里,所以索兴就在这里等,那知却等了这么久,害得我坐立不安的……你到对面送东西要送这么长的时间吗?又疯到那儿去野啦?!”
    燕铁衣呐呐的道:“没有,大小姐,我只在灵堂里呆了一会,我不晓得大小姐在找我,要不,我马上就会赶回来听差遣……”
    哼了哼,骆真真道:“你呀,谁知道心摆到那儿去了?”
    燕铁衣不解的道:“大小姐是指我--?”
    突然,骆真真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她脸儿飞红,赶紧侧过头去轻咳一声,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又恢复了那极端庄之色了。
    骆真真的表面上虽已强行装扮成一派湛然,其实一颗心却在跳个不停,她业已体悟出自己在情感方面的变化来,这种变化,对她来说,是强烈的玄妙的,新奇又不可思议的,她暗中有一股兴奋的潮流奔循于体内,一种喜悦及一种绮丽的幻想掺含在一起逐渐凝形,但她却也是忐忑又惶恐的,她不知道自已该如何持续下去,该怎么让这种情势发展,她明白她在做什么,她在隐隐祈求什么,她已真的对“张小郎”有情感了,而这并非寻常的情感,这不是主子对奴才的情感,不是某种怜悯而生的情感,这是--带点慈祥意味的姐姐对弟弟的关爱,不,这此只有一点点,却更像一个思春少女暗恋上某一个青年人那样的狂热及迷乱,虽然,她是尽量压制着,同时自己也在拚命否认……
    没有少女是不怀春的,只等着那个合适的人来启开她爱之心灵而已。
    有些人,经过一生漫长时光,犹不能体悟“爱”的真谛是什么,但有些人,只在短短的一段时日里,便能适切的发现爱更去承受它的痛苦与甜蜜,欢乐与忧郁,承受它的兴奋、狂癫、骄傲,以及一切平时无以体验的百般滋味郁爱不必多,不必长,只要真正爱过,几天也就够了。
    骆真真没有说话,但一双水盈盈的眸瞳里,却倾诉了许多。
    燕铁衣有些怔忡,也有些迷茫,骆真真对他这种特异的情感,他怎么感受不出?他早已有这个体悟了,但,此时此地此景,岂非一大讥剌?
    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他根本想也不敢往这上面去想,同时,他肯定,只要骆真真有朝一日明白了他的身份,恐怕不会有这样的希翼了。
    就算眼前吧,主仆之分,相距千里,又岂是谈论儿女之情的对象?
    搓搓手,燕铁衣陪笑道:“大小姐,有时候,我太笨,脑子转不过弯来,还请大小姐多开导……”
    骆真真稍微平静了一点,她笑道:“别客气了,谁知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燕铁衣忙道:“在大小姐面前,我怎敢装糊涂?”
    “噗嗤”一笑,骆真真道:“好了,不说这些--小郎,灵堂有什么好看的?那种阴惨惨寒森森的气氛,能憋得人发狂,你却像蛮有兴致似的,真叫人想不通!”
    燕铁衣不知不觉的道:“生与死是一道关界,来的人和去的人总也有这轮回一转的缘份,与死者识与不识并非重要,人去了,多少会给生者留下一点淡淡的意思,好比离愁,俱为怅然……”
    骆真真凝视着燕铁衣,表情中有着惊讶与纳罕的意味,这片刻间,她突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宛如在面对着一个睿智的,超凡的,深沉又淡漠飘逸的隐士……。
    这样的话,不似能从一个小厮杂役的口中说得出来!
    燕铁衣处于眼前的气氛中,不由自主的将谈话的对象与自己本身的情感相融了--这么柔静的气氛,这样恬怡的笑靥,又加上这样一位亲切的少女女以至将他本能的戒备和善惕也松懈了,就如同在和一位好友话家常似的……。
    及至他发觉骆真真,以这种眼神瞧着他,他才悚然惊悟,立时,他掩饰的一笑,故作忸怩之色:“大小姐……大概我说得有些不伦不类吧?这是我从以前家乡里一位秀才先生口中听到的,顺便套用了,也不知是不是人的生死真像这个说法……”
    骆真真疑惑的道:“这不是你自己想到的?”
    燕铁衣忙道:“我也想过,但说不出来,我只觉得像他那样讲,才多少扣中了我自己心里的一些感触,……”
    骆真真慢慢的道:“小郎,你很聪明,悟性也高,有如璞玉,只差一位好工匠好生琢磨了……”
    燕铁衣顺势道:“还请大小姐多教导,大小姐,我的记忆也很好呢,教我什么差不多都能记得。”
    怔怔的看着燕铁衣,骆真真茫然道:“小郎,我老觉得你不是小郎……”
    燕铁衣心头一紧,轻笑道:“大小姐在逗弄我了,我不是小郎又是谁呢?”
    骆真真皱着眉儿道:“小郎,面对着你,我一直看不出你有半点下人的味道来,彷佛蕴藏在你身体内的是另外一个灵魂,那是个与众不同的灵魂,小郎,你的气质非当沉毅高华,你似乎是两个人幻化为一个人的,有时,你是小郎,有时,你又像变成另一个人了,小郎,你有点怪--告诉我,你真是小郎吗?”
    燕铁衣扮出一付哭笑不得的样子--暗中却捏了把冷汗:“大小姐,你真会说笑话,我不是张小郎又会是那一个?求你别再说了,我听过一些老古故事,像借尸还魂一类的,大小姐,你要再讲下去,我就要吓得打哆嗦啦,真的,如今我自己也在怀疑是不是我自己了……”
    忍不住笑出声来--显然,骆真真已暂时打消了她那并无根据的直觉反应,她抚着嘴儿道:“看你,和个小孩子一样这么胆怯!”
    燕铁衣顺着岔开话题:“大小姐这么急着找我,可是有事吩咐?”
    骆真真笑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心里烦闷想找个人聊聊,怎么,你不愿意?”
    燕铁衣惶恐的道:“我,我那敢?”
    叹了口气,骆真真道:“这两天,府里接二连三出事情,你一定都知道了?唉,真是风声鹤唳,草本皆乓,叫人惊疑难安,走到那里,也觉得鬼影幢幢了……”
    燕铁衣小心的道:“大小姐,我一直在纳闷,那个杀星会是谁呢?他胆子可真不少,府里就和龙潭虎穴一样,他竟然要来就来想走就走,也不怕抓着……”
    骆真真坦然道:“那凶手若怕被抓着,也不会来了,小郎,江湖上有句话--‘不是猛龙不过江’,既然他敢来,就必有所恃,不过,这杀人者的确也够胆量!”
    燕铁衣十分有信心的道:“只要下次他敢来,大小姐,府里的师父们一定会抓住他!”
    骆真真悒郁的道:“也难说,小郎你不会武功,不了解此中的情形,李子奇和史炎旺都算得上是好手了,却在倾刻之间便被对方要了命,而‘丹顶红’盂皎和‘铁君子’黄丹更是江湖上盛名赫赫的人物,本事之强比李子奇与史炎旺二人犹要高上许多,但是,孟皎死在房中,住在隔壁的人却竟无闻问,连风吹草动也没见,一个强者就送了命;黄丹的死更是荒唐,他正在与曹广全二人例行试招呢,那杀人者竟突然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击杀了黄丹,曹广全在一边看着,还一直以为是司延宗在开玩笑,等他查觉情形不对,那人早就扬长而去……”
    燕铁衣道:“如果曹大爷一上来就看出有问题,说不定还能与黄二当家合力制服那厮………”
    摇摇头,骆真真道:“这也不一定,听曹广全事后的叙述,那凶手黑衣全身头上更戴着面罩,动作如电,武功奇高,攻扑之间神鬼莫测,造诣之精湛,足可称为登峰造极,曹广全自认便加上了他,恐怕也未见能占上便宜……”
    燕铁衣愤愤的道:“大小姐,不是我放肆敢背后批评曹大爷,他当场疏忽不察,以至黄二当家丧了命,事后,他一定会尽量把那凶手描述得多强多狠,这样才显得他措手不及的难处,也减轻了他的责任,其实,我才不信那人有他说得这么厉害!”
    静静的一笑,骆真真道:“小郎,你的话或有道理,但却不准向外面说起,以免传入曹广全耳中另生误会,于你也非常不好,总之,府里的事,你不必开口议论,自己言行多慎重就衍了……”
    燕铁衣恭顺的道:“是,大小姐。”
    骆真真又轻轻的道:“这会儿,爹是又急又怒,发了好大的脾气,蒲叔叔却悲痛逾绝,起誓要为黄丹报仇,整个府里好像翻了天一样,闹得混乱不堪,如今人人都憋着一肚子怒火,你平时没事步向他们那边凑,那些人的行为都很粗鲁,一不顺心,就会乱找碴儿出气……”
    燕铁衣道:“我不靠近他们也就是了--大小姐,如今可对那凶手的来历有了点眉目?”
    骆真真沉重的道:“还没有,但有人怀疑是‘青龙社’派人干的,可是又不像,也没有证据可供支持这种臆测,现在的情形,真像掉在雾里,一片朦胧了……”
    这时,园子那边,忽然传来人声叫喊:“真妹,真妹……”
    一听这声音,骆真真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极度憎恶的道:“鬼,阴魂不散的鬼……”
    声到人也到,可不是,大公子章凡。
    他人从那边花丛傍转了过来,还隔着丈多远,业已满面堆笑,谄媚的道:”哟,真妹,你在这里,可找得我满身大汗,这双腿都要走断啦;乾娘要我请你回去用点心,‘芝麻酥饼’和‘玫瑰千层糕’,外大街‘志和斋’做的,另还熬了莲子粥,就等你回去啦,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话还没讲完,这位章大少的目光已罩定在燕铁衣身上,立时神情一寒,模样儿像要吃人:“咦?你这奴才又在这里贼头贼脑的黏缠上啦?好小子,你倒真会挑时间,凑热闹!”
    燕铁衣赶忙装成又惊又怕的神态,微颤着道:“小……小的不敢,章公子,小的只是来向大小姐回禀差事的,小的这就走……”
    骆真真重重一哼,怒道:“留在这里,不用怕他,小郎,这一次我看他还敢把你怎样?
    简直喧宾夺主了,岂有此理!”
    章凡急忙陪笑道:“得.得,我的好真妹,我就看在你的玉面上饶了这奴才,你别生气行不?”
    骆真真冷板板的道:“人家惹你啦?人家又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你去‘饶’他?莫明其妙!”
    表情变了变,章凡有些挂不住的道:“真妹,何必嘛?下人面前,老是出我的丑?这些天来,你总不给好脸色我看,我又没得罪你,好歹你留点情份,我再不济,也比个下人要高上三分吧?”
    骆真真不屑的道:“也不见得!”
    怒气顿升,章凡一转,厉叱道:“大胆奴才,还不给你家少爷滚开,还在这里又想讨打?不开眼的东西!”
    燕铁衣悚栗的道:“是,是,小的这就走--。”
    骆真真尖声道:“别理他!”
    燕铁衣可怜兮兮的道:“大小姐,我还是先走吧,你做做好事,要不,我又要受苦了………”
    咬咬牙,骆真真猛一跺脚,急步走开,章凡狠狠瞪了燕铁衣一眼,像只癞皮狗的蹶着屁股匆匆赶了上去,一面跟在骆真真,背后低声下气的连赔着不是……
    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燕铁衣也迅速离去,他刚刚待要转过前面那片疏林回到住处,林中,丛兆已一溜烟般窜了出来。
    往傍一闪,燕铁衣低促的问:“有事么?”
    丛兆左右一望,小声道:“大当家,今早的事,是你?”
    点点头,燕铁衣道:“是我。”
    眼皮子下的肌肉跳了跳,丛兆咋舌道:“我的老祖宗,大当家你可真狠呀,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这么个快法!”
    目光四巡,燕铁衣谨慎的道:“兵贵神速,迟则生变,我冒险来此,可不是和他们磨蹭着玩的!”
    丛兆咽了口唾液,有些紧张的道:“大当家,我特来禀告,刚才‘府宗’业已问到骆志昂的去处,他晓得这位荷花二少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似乎也有些觉得不妙,立时派人四处寻找去啦!平时他才不会如此小题大做,但纰漏一出多,他好像也敏感起来……”
    深沉的一笑,燕铁衣道:“很好,他不用多久就会知道他宝贝儿子是失踪了。”
    丛兆压着嗓门道:“大当家是否准备,把这件事向‘府宗’摆明?”
    燕铁衣道:“当然,要不他怎能肯定骆志昂到了那里?摆明了才能谈斤两,我另外还有掳去他儿子的证据给他,好叫他相信这不是唬他的!”
    丛兆舐舐嘴唇,道:“大当家要小心了,风声会越来越紧!”
    燕铁衣平静的道:“我晓得;你自己也注竟要沉住气,别露了底,这可是拎着脑袋玩命的事!”
    苦笑一声,丛兆乾涩涩的道:“我业已是骑上虎背啦,大当家,还能不撑到底?你老放心,我会谨慎……”
    燕铁衣颔首道:“你快走吧,别叫人看见起疑--”
    拱拱手,丛兆又像方才一样,一溜烟闪进林中不见。
    沉思月刻,燕铁衣缓行向前,一面走,他一面在考虑下一着棋该怎么摆,在这强敌四伺的环境里,他深切知道,每一步俱关生死,每一着皆系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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