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中雄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心如雾情在朦胧
    燕铁衣的神情有些儿像一个被人看破心事--而这心事却又极为奢妄--的孩子,露出一股忸怩腼腆的模样,他嗫嚅着道:“大小姐--你一定会笑我的……”
    骆真真道:“我不会,真的,小郎,你说嘛,是不是,嗯,想娶媳妇了?”
    急急摇头,燕铁衣涨红着脸道:“不,不是,我才不要媳妇哪!……”
    “噗哧”一笑,骆真真道:“看你那害臊的样子,比我们女儿家都面嫩,就是真想媳妇也没有什么不对,你二十岁啦,是时候了……”
    燕铁衣发慌的道:“大小姐,真的不是嘛!”
    骆真真双手托着腮颔,笑道:“我看你是心口不一吧?小郎,告诉我,你看中那家的姑娘?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去,如果有什么困杂,我也帮你设法--”
    燕铁衣忽然叹了口气,道:“大小姐,别逼我了,我不是想媳妇,再说,我凭什么去想?”
    骆真真坐直了身子,道:“小郎,你这就是自暴自弃了,你凭什么又不能想?难道说,替人家做仆役的人就不算是人吗?就不该有成家接宗的念头吗?你今天做这个工作虽不能说高尚,但是清白,赚乾净钱,靠自己劳力吃饭,不求人,不依赖,到处可以挺得起腰杆子,比起一些靠着祖上荫庇,一无所能的公子哥儿来要强得多,有见识的女孩子,就该挑你而不去选那些渣滓垃圾!”
    燕铁衣感动的道:“大小姐,你太夸奖我了,其实,我那敢和那些公子少爷去比?”
    骆真真正色道:“小郎,如果你真是有了喜欢的人,我去替你提,没钱,我给你垫上。”
    燕铁衣恳切的道:“多谢大小姐关怀,我确实还没有成家之想,更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我如今岁数尚轻,趁这些年正好积蓄些钱,存点底子,娶亲的事,以后再说,反正时间还长远着呢……”
    微微一笑,骆真真道:“看不出你年岁不大,人又老实忠厚,想得倒很周全,嗯,这样也好--小郎,你既不是想娶媳妇,刚才发的又是那门子楞?”
    难为情的笑笑,燕铁衣低声道:“我……我是在盘算,半年工钱有六两银子,外加赏赐约莫有八两之谱,这些钱我以后要托孙大爷替我放出去生息,一年下来连本加利,就算一分三的息钱吧,我一年本银放出去再添上利钱,也有近四十两银子了……那时,我要回家一趟,给我娘买几套好衣裳,买些她老人家爱吃的东西,再买两亩山田,然后我再开始积蓄,等到我能有十亩地,两头牛,而且有能力把现在家里的草顶泥土房换间砖瓦房的时候,我就辞掉差事,回家侍奉老娘,当个庄稼人了……”
    津津有味的听着,骆真真的俏丽面庞上漾散着一股赞美的,憧憬的光辉,好像她已经隐隐看到燕铁衣达成了愿望,看到他有了幢砖瓦房,在他白发娘亲的叮咛下赶着牛只去耕种那十亩田地了……这些自燕铁衣口中诉说的远境,在骆真真如此豪门巨户出身的千金小姐来说,自是不堪一顾的,但是,感染了骆真真心绪的却是燕铁衣那种发自五内的虔诚,祈愿,满足,以及朴实的情操--人有贫富高低之分,那是表面上的等级,但人人都会有他的理想及梦境,人人也都有他自认为心满意足的境界和目地的,或许其中的份量大有差距,可是其能给予憧憬者的快乐却是相同的……
    一面说,燕铁衣倒是真觉得自己变成张小郎了。
    一面听,骆真真彷佛感到她的意诚也与燕铁衣的梦境融合了……
    很静静,两人都没再开口。
    长长透了口气,骆真真感动的道:“小郎,你真是个好孩子。”
    燕铁衣羞涩的道:“那里,我这是穷打算,大小姐一定觉得好笑……”
    骆真真严肃的道:“不,我不但不觉得可笑,我更体会了其中的庄严性,这是一个人的希望和理想,并非空幻的梦境,只要脚踏实地的去努力,绝对可以成功,小郎,像你这样有为而行,活得方才有意义,人生若无目标,就算长命百岁,也未免茫然不解走了这趟阳关道所为何来……”
    深深注视燕铁衣,她又道:“你来我家,才只五六天的功夫,五六天是一个短暂的日子,在人一生里,可属一瞬间的片段,但是,无可否认的,有些人终其一生,朝夕相处也不能了解一个人,有的,却能在极为短暂的时日里便深切融透进对方的灵魂中,把一个极度陌生的人像追蹑过几十年的光阴一样变得这么熟稔,知己。小郎,我对你,便非常非常有这样的感觉……”
    燕铁衣内心里有些惊异于骆真真感触之深刻与灵性反应之强烈,但他表面上却装做懵然不解的道:“大小姐……我恨惭愧,我不太懂你说的话……”
    温柔的一笑,骆真真道:“以后,慢慢你再长大的时候就会懂了,我比你年长两三岁,小郎,一个女人若比一个男人年长,她所能体会的事或物就不能与实际超过的岁月来做对比了,女人家,总是成熟得更快些……”
    燕铁衣呐呐的道:“我只知道大小姐对我很好,不把我当下人看,好像……我真是大小姐的弟弟一样……”
    骆真真柔和的道:“是的,你第一天来,我就很奇怪的对你产生一种好感--不,不仅是好感而已,那是一种亲切,了解,和怜惜的揉合,或许你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有一股说不出的灵性吧,总之,你和他们是绝对迥异的,我立即就有了这样的反应,好像我对你已经很熟悉了一样,小郎,你自己不觉得你有某一类特殊的,却自然流露于无形的韵息?这种韵息极难用言语去解释,反正,你就是与众不同,这不是可以扮出来,装出来,甚至学出来的……”
    憨然一笑,燕铁衣傻乎乎的道:“大小姐,我只是一个下人,那有什么……什么‘气质’‘灵性’?什么特殊的韵息?大小姐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忽然,骆真真道:“小郎,这几天来,有时候我看见你,会突然觉得你不是你,你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决不是你的人!”
    呆了呆,燕铁衣忙道:“我,我不明白……”
    骆真真摇摇头,道:“连我也不明白……”
    心腔子收缩了几下,燕铁衣暗里流了一身冷汗,他赶紧又扮一付天真未泯的模样,咧嘴笑道:“家里的老人说,人看人顺眼顺心,多少也得有缘份,大小姐对我这么体谅,约莫也就是‘缘份’吧?”
    笑了,骆真真道:“嗯,也可能有道理……”
    燕铁衣趁机引到另一个他早想引过去的问题上道:“大小姐,下午可有得忙罗,你怎么不在房中歇晌,反倒有精神跑来外面走动?这会儿,大家都在午睡……”
    哼了哼,骆真真道:“那是爹的事,我才不管呢!”
    燕铁衣道:“孙大爷说,老爷下午要同好多什么江湖上的大人物会商要事,等一下有很多贵客要来我们府里呢……”
    骆真真兴味索然的道:“还不是那些人,看着都腻了。”
    燕铁衣小心的道:“大小姐好像很烦似的?他们那些大人物到我们府里来又是与老爷会商些什么事呢!好紧张呢,到处都排上岗哨,按下守卫……”
    轻叹一声,骆真真道:“他们与爹要谈的事,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我大略晓得一点,亦不太清楚,总不外是些干戈之争吧!”
    故意做出些惊悸的样子,燕铁衣道:“干戈之争?这,这不就是要打仗,要拚杀的意思?”
    点点头,骆真真道:“不错,是这个意思。”
    吸了口凉气,燕铁衣呐呐的道,“那,岂不要死人?”
    骆真真道:“多半免不了。”
    抖了抖,燕铁衣恐惧的道:“太可怕了,我生平不敢看死人,记得有一年,我八岁,村头桃林里吊死了一个外乡人,眼睛突瞪,舌头吊出好长,舌尖上还滴着血水,一张脸全涨成乌紫色,皮肉都肿裂了淌黄水--”
    摆摆手,骆真真恶心的道:“好了,别再说了,我都要吐啦……”
    燕铁衣又绕着弯子道:“大小姐,他们又为什么要去拚斗,去杀人呢?”
    骆真真不耐烦的道:“还不是为了权势,为了利益,为了求取更大更多的好处--”
    燕铁衣道:“我不明白……”
    沉默了一下,骆真真道:“不明白最好,明白了这些,你就不会只以薄田十亩,耕牛两头而满足了!”
    燕铁衣怯怯的道:“会这样吗?”
    骆真真道:“当然,人到了欲望不易满足的时候,奢求更大,烦恼灾难也就会相应而生!”
    眨着眼,燕铁衣道:“大小姐,恕我大胆,你好像不大……不大赞成老爷这样做?”
    骆真真坦然道:“我是不赞成,娘也不赞成,但有什么用?爹大半辈子都是这个脾气,只要他决定要做的事,谁劝阻他也没有用,何况,爹身边更有那么多奇才谋士给他出主意,百般怂恿--。”
    燕铁衣一下子又转回老题目上道:“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唇角一撇,骆真员道:“大概今天他们要商议的是如何进一步对付那边吧,听说情势有些不妙,人家那边也好像得到风声有了准备了,你不知道,爹要对付的那边也不是简单的,他们是北方最有力量也最强悍的一个江湖组合,人多势壮,底子绝不比我们差,而且,他们那边的头子据传在武林中是最负名望也最是厉害的人物,年纪不大,三十左右,一身本领却登峰造极,超凡入圣了!”
    伸伸舌头,燕铁衣像不服气他自己:“会有这么凶!”
    骆真真道:“半点不假,那人使双剑,一长一短,长剑‘太阿’,短剑‘照日’,出手如电,凌厉无匹,这么些年来,单挑独斗,就没听讲能胜过他的!”
    燕铁衣明知故问:“你见过那人么?大小姐。”
    摇摇头,骆真真道:“没有见过,据一般传言,说他很年轻,长像十分秀气,外表斯斯文文,老老实实的,说话也挺柔细,丝毫没有一般武夫的粗暴习性,不认识他的人,会把他当个生嫩的穷书生看……”
    “哦”了一声,燕铁衣道:“真像这个样子?倒是和他的威名不相符合……”
    骆真真正色道:“小郎,你错了,人家这一叫高人,这才称得起是奇士,深藏不露,虚怀若谷,叫人摸不清深浅底细,那似时下一些半调子武夫?没有几下把式,却嚣张狂妄待上了天,自以为独尊四海了,其实却不值识者一笑,以人家的修养比那些人的幼稚,高低之间,一眼分明!”
    燕铁衣道:“大小姐,你似乎对那人颇有好感?”
    骆真真淡淡一笑:“对燕铁衣?好感当然谈不上,我是就事论事,该怎么是怎么,但我却不会忘记他将是我爹的敌人!”
    燕铁衣故作不解之状,道:“那人名字叫燕铁衣。”
    警觉了什么,骆真真低声道:“小郎,这件事你听过就算,不准向比何人提起,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这仍然是桩机密,一旦泄露出去,不但你要倒霉,连我也要遭累,知道吗?”
    连连点头,燕铁衣道:“大小姐放心,我绝不会和任何人说--”
    “嗯”了一声,骆真真道:“本来,这次聚会不是今天召开的,因为临时情况有了变化,爹爹才着了急匆忙传谕提前聚会,前天晚上,耿清与丛兆他们自北边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不大好……”
    燕铁衣心里一怔,他没想到丛兆他们已经回来了,显然,他们是隐着形迹秘密回来的,而且一定是与骆暮寒日夕相聚磋商对策,甚少出门,所以他才没有见到,而“大森府”的范围又实在不少,除非存心去找某一个人,偶然遇上却也不甚容易。
    如果丛兆今天参加与会,他就不必冒险进去窃听了,丛兆若不参加,为了争取时效,他恐怕还得自己设法试试--今天对方会商的详细内容,他必须要在晚间和熊道元见面时传送出去,以便自己那边尽早防范准备。
    他想再从骆真真,口中套出点消息来。
    这时,骆真真又忧虑的道:“听爹说,燕铁衣那边好像已经有了准备,风声相当紧,对方的形势显然有着剑拔弩张的意义……‘白杨山’的齐如恨也出面向我们欲待联合的两个北地帮派拿了言语--实则等于变相的警告,现在那两个帮派态度上已开始犹豫了,一般的情形发展,并不如我们原预料的那样好!”
    燕铁衣脱口道:“大小姐何不劝阻老爷这项行动?”
    幽幽一叹,骆真真道:“我已经说过了,爷的个性倔强无比,他肯听谁的?就算形势不利,他也会硬干下去,不达目的誓不休,我们做儿女的那里插得上嘴?”
    燕铁衣低声道:“再请夫人劝,或许--”
    骆真真道:“此事已成定局,娘一样发生不了作用--小郎,你没和我爹接近过,他是那种意志如钢,百折不挠的人,他主观强,毅力坚韧得可怕……”
    燕铁衣道:“那么,该怎么办呢?”
    骆真真悒郁的道:“只好任其发展下去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好在如今及方尚未正式交刀,胜负之分仍未可断言,江湖上的明争暗斗,形势的变化是难以预料的,好好坏坏,朝夕转变,现在的情况也并不就是绝对的表现,说不定还会另有改易--”
    振作了一下,她又强笑道:“再说,燕铁衣与他的‘青龙社’不错是很厉害,很凶悍,但是,我们‘大森府’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武林中的末流角色,我们同样也有我们的基础和实力,如今情势的变化,只是和我们最初的判断稍有出入,尚不致影响到根本大计,如果再加以慎密策划,小心从事,未来的胜利仍可预期--”
    心里叹了口气,燕铁衣喃喃的道:“当然……当然……”
    骆真真眉儿微颦的道:“小郎,你怎么好像没有精神的样子?”
    燕铁衣苦笑道:“想到要打仗,要拚斗,要死人,我的心全凉下半截儿了,那里还打得起精神来?另外,我也怕因为这一打,影响到我的差事……”
    骆真真没好气的道:“又不是叫你去冲锋陷阵,你有什么好顾忌的!除非我们‘大森府’叫对方掀了底,也绝不会牵涉到你的差事问题,真是胆小如鼠!”
    燕铁衣委屈的道:“我没见过那种血淋淋的场面嘛,我更不爱去杀人,我不喜欢这些暴戾残酷的事情,我只注重我的差事,打仗混不了饭吃,作作事才有粮嚼,这,也不算是胆小如鼠……”
    又好气又好笑的顿顿脚,骆真真道:“说你一句,看你有多少道理来撞我?”
    燕铁衣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道:“我不敢撞大小姐,我我只是说我心中想说的话……”
    窒了窒,骆真真不禁笑了:“你呀,别看人长得夹生,又面嫩怕羞,说出些话来有时却顶得听话的人啼笑皆非,半天答不上一个字来……”
    燕铁衣忙道:“我不是有意,大小姐,尤其对你不敢--”
    骆真真眼波一转,笑道:“算了,我也不会记着……”
    谨慎的,燕铁衣问道:“时间不早了,大小姐,老爷不会找你吧?”
    一瞪眼,骆真真道:“爹找我干嘛?他今天有得忙的--怎么?你不喜欢我在这里?”
    急急摇头,燕铁衣惶恐的道:“不,不,我那会有半点这种想法?我最希望和大小姐说话,大小姐可以教我许多我所不知道的事物,我巴不得天天和大小姐处在一起……”
    脸儿蓦然奇异的一热,骆真真情不自禁的冲口道:“真的?”
    呆了呆,燕铁衣慌张的道:“我……我的意思是说,很愿意大小姐经常来教导我,指点我……”
    沉默了一会,骆真真的声音有些奇怪:“小郎,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燕铁衣纳闷的道:“一位老娘亲,再有个哥哥,就是这样,因为我在家里是么儿?所以大家都叫我小郎……”
    骆真真轻轻的道:“你哥哥多大了?娶亲没有?”
    燕铁衣慢吞吞的道:“我哥大我五岁,今年二十五了,还没娶亲,因为……因为我哥哥天生有点迟钝,人比较痴呆,除了下力的事别的全干不了,要娶媳妇,难……”
    “哦”了一声,垂下目光,骆真真道:“你哥哥若不先娶亲,你做弟弟的不就苦了?”
    燕铁衣怔怔的问:“我有什么苦的呢?”
    “噗哧”一笑,骆真真道:“兄长末娶,兄弟就不能僭越先成亲呀,你家乡没这个规矩?”
    燕铁衣也笑了:“我一时没想到这上面去,其实也没什么,我年纪还不大嘛,再等个三五年也没关系,何况,我本人也不急……就算真到了我该娶媳妇的时候我哥还没娶,家乡的尊长族亲也会答应我先成亲的,因为我哥哥的情形与一般不同,我娘也得有人侍奉,这一点,乡里的老辈尊长都还通情达理……”
    下意识的,骆真真居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了这么句话:“这就好了……”
    迷惘的,燕铁衣道:“大小姐是说?”
    猛然一惊,骆真真立即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了语病,她心儿骤跳,全身燥热,赶忙板起面孔,一本正经的掩饰着道:“傻子,我的意思是说,这就不至于耽搁你自己的青春年华了,这个意思你还听不出来?真是迷糊!”
    连连点头,燕铁衣道:“我懂,我懂。”
    骆真真有些儿怔忡的望着前面树枝上的一片叶子,目光是蒙胧又茫然的,她在问她自已,方才是怎么回事?她确实存有一种什么样的企望,蕴育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对这名纯洁的,笃实的,忠厚又稚真的“小男人”,那只是一名小,一个长工,一个仆役而已,仅只来到这里五六天,也只认识了五六天,这么短促的时间,这样一个身份的男人,她真会对他发生某一类情感的倾向?这未免有点不伦不类,有点匪夷所思,怎么陪衬得起来,比较得起来呢?这是可笑的,难以令人置信的,不,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但,老天,真的不可能么?
    “大小姐……大小姐……”
    像来自云雾里,来自遥远的天外,燕铁衣的声音迷迷蒙蒙的响在骆真真耳边,悚然打了个冷颤,骆真真如梦初醒,顿时面红耳赤,头也抬不起来--。
    身边燕铁衣惊疑的道:“大小姐,你怎么啦?忽然闷不哼声,坐在那里就像中了邪一样,一双眼直楞楞的往前看定一点不动--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骆真真哭笑不得的道:“不要瞎说,我好端端,那有什么不舒服来?”
    抚着心口,燕铁衣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眉开眼笑的,他又若有所悟的道:“我知道了--大小姐,刚才你一定是在想心事……”
    骆真真窘迫的道:“乱讲,我那里在想心事!”
    拍着手,燕铁衣道:“这是大小姐自己说的--只要一个人静着不动,眼睛定视一点,却又茫茫然视同不见的时候,那这人,一定是在想着心事了,大小姐刚才便是这个样子,我猜对了,大小姐是在想心事……”
    骆真真意道:“别嚷,嚷着,你全和个小孩子似的,又皮又闹,一点大人味也没有!”
    燕铁衣偏着头,笑得好天真可爱:“我猜对了,是不是?”
    咬咬唇,骆真真无可奈何的道:“好了好了,不准再提这件事!”
    这一刹间,骆真真的形态在佯嗔中渗杂着羞涩,表现着下意识的微妙的柔顺,那么妩媚,那么娇美,又那么可人,她是个成熟的女人,尤其是在心理的反应与情感的境界上,更显示出芬芳如蜜的气韵。
    燕铁衣看得不禁有些发怔。
    美丽的花朵,精致的绣刺,雅巧的珍玩,晶莹的珠宝,都是“美”的象征,俏艳的女人亦然,不存心要占有这些的人,却也免不了欣赏的欲望。
    骆真真羞红了脸,轻轻的斥责:“看什么?”
    急忙收回目光,燕铁衣有些失措:“没有……没有什么……”
    骆真真的肌肤原本白细如玉,柔嫩似脂,这一来,在染上了那抹朱酡之后,越现得娇艳欲滴,宛如三月里灿霞般的桃花,美极了。
    声音细若蚊蚋,她道:“你呀……人小鬼大……”
    燕铁衣咧嘴傻笑,装做听不懂骆真真言语里蕴着的真正含意。
    骆真真也沉默着。
    当然,燕铁衣感受到了这位“大森府”,“府宗”的千金小姐对他有点儿微妙的好感,但“微妙”到了何种程度他不能预测,同时,他也不想去预测,这件事,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在他目前的情形来说,发展到了这样的倾向,总是不太合适的。
    站起身来,骆真真轻声道:“我真的要回去了,他们大概也要开始议事啦……”
    燕铁衣心想:我并没有权限制你回不回去呀,你爱到那儿就到那儿,根本不用以这样带着征询意味的语气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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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恶公子恼充怒汉
    于是燕铁衣垂手站着,并让开一边。
    骆真真眼睛一挑,有些恼怒的道:“你怎么不说话?”
    燕铁衣不解的道:“说话?大小姐,我,我说什么话呢?”
    骆真真道:“你不会说--大小姐,再坐会儿吧?”
    吃了一惊,燕铁衣忙道:“那是友侪辈讲的话呀,大小姐,我怎敢如此放肆?你是主子,我是下人,你要到那里去,我怎开得了口来留你呢?”
    骆真真嗔道:“你还是不像你嘴里说的那样喜欢和我聊天,否则,你就会情不自禁的冲口留我了,哼,我说你说得不错,心口不一!”
    燕铁衣赶紧打拱作揖的道:“大小姐,我绝对没有一点口心是非的地方,我可以向大小姐发誓,我--”
    哈哈笑了,骆真真道:“得啦,看你急成那样子,倒底还嫩,一句话就激得你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我看了!”
    燕铁衣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大小姐!”
    两个人一说完话,立即都觉出了话里的含意似是明显的在影射着什么,骆真真首先又怔住了,燕铁衣这一次无法装傻,只好讪讪的低下头去。
    骆真真惊疑的自问--今天自己是怎么啦?像是着了什么迷一样?老是一开口就不知下觉露了底?
    燕铁衣却一个劲警告自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可别弄到把自己拖下了水,那就大大的有得瞧了!
    摔头,骆真真像要逃避什么似的道:“我走了……”
    忽然,燕铁衣在飘浮的感触中记起他还有件重要心事忘了问,也顾不得什么技巧了,他急急的道:“大小姐--”
    猛的站住,骆真真迅速回身,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你--?”
    燕铁衣楞楞的道:“待会大厅里议事,除了老爷主持之外,府里还有些什么人参加呀?”
    想不到燕铁衣叫住自己却是问的这个题目,骆真真像是被人浇了一头冷水,心儿猛沉,脸上的表情也就变得懊恼了……
    “不关你的事,你问这个做什么?”
    燕铁衣赶紧陪笑道:“我,我也不想问这件事!”
    怔了怔,骆真真疑惑的道:“明明你问了,又说不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讪讪的搓着一双手,燕铁衣腼腆的道:“我是‘急中生智’嘛!……要找句话来留住你,我不敢明着表示,只有……胡乱发个问题使你站住,藉此达到心里所想的目的……”
    春风溶雪也没有这等的快法,骆真真的面容上当时解冻,换上的是一脸妩媚的笑意,她伸出纤纤玉指虚虚点了点燕铁衣:“人小鬼大不是?我早就说过了,小郎,你好精刁!”
    往回走了几步,她风情万千的轻抚着鬓发结,笑道:“说真的,小郎,我得要回后院了,娘会找我,以后有的是时间,够得我们聊了,府里今天是比较紧张,议事在我们这里召开,总得防着点别出纰漏,虽然外面四周派上了十名‘府街’调度,厅里也有七名‘府街’专司武备,但大家仍须提高警觉,你没事少朝那边凑,以免他们发生误会……”
    燕铁衣笑道:“我晓得,孙大爷已经特别交待过了!”
    由骆真真的话里,业已透露出大约的情况来……“大森府”与会的人物除了“府宗”骆暮寒之外,只有前、中、后三堂的“堂首”参加,十七名“府卫”只是担负警戒之责,换句话说,“小无影”丛兆也没有参加会议了……!
    燕铁衣微微有些失望,丛兆既未与会,就未必能尽意中商讨的机密,事后再叫他去刺探,非但容易启人疑窦,更难以搜罗俱全,尤其是,时效上太不经济,看情形,非得他自己冒险出马不可了!
    议事不久就要开始,如果他要潜入窃听,此刻就该准备了,早先,当他概略探悉府外有些什么人物要来聚议的时候,也隐约晓得了“大森府”与会的可能是那些人,但他那时不知道丛兆等人业已回来,以丛兆此行的任务来说,一旦赶到,就极有可能参加会议,如今,既由骆真真口中证明连丛兆也不能参加,可见这场聚议的机密性与严重性,燕铁衣求实了这一点,心里焦急,希望骆真真不再拖延,这会就离开--。
    真是天从人愿,骆真真笑道:“小郎,晚上我再叫你替我出去买些东西,回来后顺便到巧亭坐坐!
    燕铁衣忙道:“是,等客人席散了,我过来听差遣。”
    刚要移步的骆真真,才只转过半边身子,目光朝来路一瞥,却迅速变了颜色--表情那么快就冷漠下来。
    燕铁衣耳中也听到了急促的脚步音,他回头望向那条通到后院的小路上,嗯,看见了两个人正匆匆往这边走来,前行的是骆真真的贴身丫环小翠,站在小翠身后的,却是个身材修长,一表堂堂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作书生打扮,一袭天青夹绸袍子,襟领处洒绣着黑色松纹固,满头丰润的黑发高梳束以绸结,宽额隆准,目若朗星,唇红齿白之外肤如白玉,的确是个英挺潇洒的人物!
    但是,不知为什么,骆真真似是对来人没有好感,才一看见,神色业已不善。
    小翠也发现了站在前面的骆真真,她兴奋的,气嘘嘘的欢叫:“在这里,小姐在这里,可叫我们找着啦,章公子,那不是小姐吗?这一下你不用急着到处乱转了!”
    被称为章公子的俊逸书生立时喜上眉梢,他脚步加快,就像飘在空气上似的履不沾尘,眨眼回到了面前!
    骆真真冷冷的站在原地,不言不动。
    长长一揖,那章公子大笑道:“真妹,你害我找得好苦啊!”
    哼了哼,骆真真道:“鬼叫你来找了,无聊!”
    章公子面不改色的道:“别才见面就给我钉子碰呀,三个多月未睹玉颜,可真令我寝食难安,朝思暮想,刚一进门,我就和爹分开直到后院来了,乾娘说你出来散心好一会啦,害得我拉着小翠到处找,几乎把‘大森府’都踏遍了……”
    小翠也在一边道:“可不是,小姐,把章公子急得什么似是的!”
    脸一沉,骆真真道:“你少开口!”
    伸伸舌头,小翠往后退了一步,果然不说了。
    那位章公子却视若无睹,耳如未闻,笑语自若:“本来呢,今天的聚会我来不来全不关紧,只要事后与乾爹一谈就全明白了,因而早些时也通知了乾爹说不来凑热闹啦,是我磨着爹要来的,先时一进门,乾爹还颇出意外呢……真的,你知道我可都是为了你才老远巴巴赶来的呀,上次一别,又有三个多月了,这三个多月的日子可真叫人难挨!”
    骆真真讥诮的道:“你也照挨过来了,反而气色更好,人也像长胖些了!”
    章公子不以为忤,打蛇随棍上:“当真?那也全是因为要与你见面之故,人逢喜事精神爽呀,哈哈哈!……”
    骆真真冷笑道:“见你个大头鬼了!”
    章公子旁若无人,滔滔不绝的道:“喝,府里的‘群英堂’今天可摆设得好堂皇,好华丽,里里外外,全挤满了人,不要说四面的岗哨守卫了,光是那些与会的大头儿们带来的扈从,跟随,护卫就有两三百人,乱哄哄的好不热闹,我看见前堂管事白老头子正在满头大汗的忙着招呼,我们的总管孙大爷约莫又是愉空养精神去了!”
    一边的燕铁衣解释道:“孙大爷张罗了一上午,累得慌,正在歇息!”
    突然语音一停,章公子以一种极端不屑的眼光扫了扫燕铁衣,头抬得高高的,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大胆狗奴才,是那一个王八蛋教你的规矩--随随便便插嘴拦话?你不知道这里没有你开口的馀地么?”
    燕铁衣脸色立白,他嘴唇抖了抖,默默垂首无语!……
    正眼也不看过去,章公子厉声道:“滚下去!”
    燕铁衣低看头,纹着手,委委屈屈的道:“是,章公子……”
    冷冷的,骆真真道:“小郎,你给我留在这里。”
    章公子忙道:“真妹,我们多日不见,有好些话要谈,这个奴才刁滑奸狡,多嘴多舌,一点规矩不懂,你叫他留在这里惹什么厌?我看还是叫他--”
    骆真真漠然道:“这孩子姓张,叫小郎,是个非常纯洁、忠厚又稚真的青年,他刚来府里没多久,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你‘大地十剑’中坐第三把交椅的章老太爷的贵公子‘星菱剑’章凡,还请章公子看在我这没有教养的主人份上赐予恕宥。”
    尴尬的直打哈哈,章凡道:“言重了,言重了,真妹,我骂的是他,可不是你呀,再怎么说,我也舍不得斥责你一句话,一个字……”
    骆真真寒着脸道:“你可以试试?”
    章凡涎着脸笑:“我那敢呀?好──。”
    骆真真怒道:“章公子,请你少在这里把肉麻当有趣!”
    章凡忍耐着道:“何必这样嘛,真妹,当着下人面前,你多少也得给我留几分颜面!”
    冷笑一声,骆真真道:“你也还要颜面?我以为你早把脸换成铁铸的了!”
    神色微变,章凡道:“数月不见,我老远跑来看你,你就拿这种态度对待我?”
    骆真真尖锐的道:“你要我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你才满意?和你一样肉麻,一样恶心?我也并不稀罕你这份令人难以承受的‘盛情’!”
    章凡双目中像突然冒出火焰,他重重的道:“你说话要斟酌,我对你业已是格外容忍的了!”
    凛然一笑,骆真真强硬的道:“章大公子,你真吓我了,你就不容忍又能把我怎么样?
    或许有人含糊你‘星菱剑’章凡,你也可以试试我怕不怕?”
    章凡呼吸急促,脸已铁青,他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
    上前一步,骆真真冷沉的道:“谅你不敢--章大公子,‘大森府’可不是这么容易任人撒野之处,只要你稍一越规,我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章凡气得几乎把牙磨碎:“你你!……这是说的些什么话?我可以教训你,因为我是你的义兄,这是宗法,这是传规,你……你竟把我当做外人,当做仇家来看了?你叫我来得去不得?好,好,我就去不得,我倒要看看,是乾爹还是乾娘要宰了我!您简直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你有本事就叫人来收拾我吧!”
    骆真真冷森的道:“这是我们的事,你不要扯到我父母头上!”
    章凡大叫:“我就要让乾爹乾娘出来评理,你简直是目无兄长,你想造反了?”
    惊慌无已的小翠抖索索的劝解道:“章……公子……请息怒……我们家人……小姐就是这个脾气……其实你是无……心的,吵过……就没事了……你可别……和小姐……当真……”
    骆真真怒道:“小翠,你下去,那个要你上来多话?”
    小翠面无人色,可怜兮兮的道:“小……小姐,章公子只是一时气愤……你就算了吧………
    要不,叫老爷夫人知道……又是我要吃生活了……”
    骆真真冷冷的道:“这是我的事,不会牵连上你,你下去,不许再说了!”
    小翠不敢再说什么,悄悄退下,却蹑手蹑足的溜走了。
    一侧,燕铁衣垂手肃立,没有任何反应。
    章凡悻悻的双手叉腰,绷着脸直喘粗气。
    一扬头,骆真真道:“小郎,陪我出去走走!”
    燕铁衣迟疑的移动一步又站住,模样显得十分为难,一付进退维谷的神气。
    这一下,章凡可抓住出气的人了,他大吼一声,厉叱道:“狗奴才,你是想作死呀?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大西,居然要插一腿进你家主子的事情中来?瞎了眼的畜生,你再不快滚,看我打断你那一双狗腿!”
    转身便走,骆真真道:“我们走,小郎,不要理那疯子!”
    燕铁衣怯生生的道:“大小姐,这……”
    一瞪眼,骆真真逭:“你怕什么?一切有我,谁敢把你怎么样?”
    犹豫着,燕铁衣瑟缩的道:“大小姐,我看你还是……”
    猛一跺脚,骆真真愤怒的道:“你跟不跟我走?”
    燕铁衣低下头,老老实实跟了上去,然而,他也才走出几步,后面,章凡已在咆哮如雷:“狗奴才,你给我站住!”
    骆真真头也不回的道:“不要理他!”
    于是,燕铁衣只好脚步不停,继续跟进,两个人还没走出太远,风音骤起,半空中一条背影有如鹰隼般罩下。
    贴地侧旋,骆真真低叱:“小郎,快跑?”
    在这里,燕铁衣的身分只是一名不会武功的小厮,他必须配合这个身分才行--虽然章凡这凌空一击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但他却不能闪躲,于是猛然间他骤觉双颊如火,股侧似裂,业已挨了两记巴掌加上一脚,整个人骨碌碌的翻滚出去!
    “小郎--”
    骆真真尖叫如泣,飞扑向燕铁衣身边,只见燕铁衣面颊青紫,唇角泛血,抱着右腿不住的抽搐,混身上下沾满灰土!
    匆匆蹲下,骆真真急忙以自己的雪白丝绢替燕铁衣拭抹血迹,她满脸惊慌痛苦之色,双目隐泛泪光,哑着的音道:“小郎!……小郎!……伤得重吗?伤在那儿?痛不?都是我害了你!”
    燕铁衣强忍疼痛,艰涩又口齿不清的道:“没……没什么……大小姐……我……还好………”
    骆真真一边替他拭血,一面伸手抚摸他肿紫的面颊,又怜又爱的道:“真没什么?真的没受大伤?”
    摇摇头,燕铁衣抽搐了几下:“真的,大小姐……只是流了点血!”
    一下把丝绢塞在燕铁衣手中,骆真真跃身而起,六尺外,章凡环臂当胸,双目圆睁如铃,额上浮凸着青色的筋络,连脸孔也气成褚赤了!
    骆真真激动待全身直抖,她咬牙切齿的叫:“章凡,你今天必须还我一个公道!”
    章凡暴烈的道:“我便活活打死这奴才你又能如何?”
    愤怒使骆真真热血如沸,她弹射向前尖叱着:“这就给你答覆!”
    章凡飞身闪躲,骆真真出手如电,照面便是九招十九式!
    腾挪翻移,章凡连连退让,一边大喝:“你还不住手?”
    骆真真旋走扑击,又快又凌厉,掌指飞纵,风声啸锐!
    竭力躲避的章凡,眼见骆真真越来攻势越狠辣,先是招架业已挡不住了,他急得怪叫不止:“你疯了?你真要逼我还手?你快停住--”
    就在这时--
    精舍中,总管爷孙云亭衣衫不整的踉跄奔出,一边惊呼:“什么事?什么事?”
    林隐处,花棚下,楼角边,同时人影闪掠,翩如大鸟般扑来了十多条大汉!
    一音叱喝,比所有的人都快,另一倏身形曳空而至,斗然插入骆真真与章凡中间,双手飞翻,掌已硬上将两人分开!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骆府的二少爷骆志昂!
    甫一落地,骆真真已连连跺脚!
    “弟弟,你这是做什么?我非和章凡拚了不可--”
    章凡也气吁吁的嚷着:“二弟,你来得正好,你评评理,看有没有像你姐姐这样蛮横的人……”
    哈哈一笑,骆志昂扮了个鬼脸:“你两个可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每次见脸,不是吵就是闹,都返老还童啦?今天更好,居然动起手脚来了,我的乾哥哥,你就是不怕大伯打你屁股,也不怕我姐姐,以后不理你?”
    章凡十分窘迫的道:“二弟,我也没还手,一直是你姐姐在欺负我,不信你问小翠--”
    青着脸的,骆真真怒道:“鬼才有这胃口欺负你!”
    骆志昂忙道:“先别吵,先别吵,如果把大伯和爹爹,吵了来,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十九个“大森府”的人物早已分立四周,却俱皆满脸迷惑之色,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是“府宗”的千金,一个是“府宗”的义子,也是“大地十剑”中第三剑“光轮”
    章琛的宝贝儿子,这样的关系,却怎生演起全武行来了?
    骆志昂急急过了上去,笑嘻嘻的道:“各位大哥,没事没事,我义兄是与我姐姐闹着玩的,惊动了各位实在抱歉,请各位大哥自回岗位,这里马上就清静了……”
    面相觑了一阵,十几名大汉又再满头雾水的纷纷退下,总管爷孙云亭赶忙走了上来,纳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子事呀?二少爷。”
    骆志昂低笑道:“准又是乾哥哥在姐姐面前吃了亏,一时忍不住气,才动了手脚……”
    摇摇头,孙云亭走上去微微拱手:“章公子来了?”
    章凡大刺刺的点点头,自鼻孔中哼了哼,眼睛又望上了天。
    孙云亭虽是一向知道这位乾少爷的脾气,却也觉得老大不是滋味,他板着脸转到一边,同骆真真道:“大小姐没有事吧?”
    骆真真狠狠瞪了章凡一眼,道:“当然没事,凭他那几下子,差远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向后院那边。
    章凡咬了咬牙,气得青筋又起。
    过来一扶章凡肩膀,骆志昂笑道:“走吧,乾哥哥,我陪你散散心,消消火去,可别再闹了,今天日子不同,好多外客全在府里,又有要事聚商,大伯与爹的心情都很沉重,一个惹火了他们,大家都不好看,我第一个就要吃不消……”
    一边朝前走去,章凡一边犹在悻悻然的道:“你没在这里,不知道刚才的情形,二弟,不是我没修养,实在你姐姐太不给我留脸,才一见面,就冷冰冰的语中带刺,我一再容忍………
    那狗奴才又来火上加油……气死人了……那狗奴才就像一头你姐姐养的狗……围在身边老是不走,令人生厌……你晓得……”
    人去声远,却还隐隐约约,传来章凡的怒骂……
    挣扎着,燕铁衣从地下站起来。
    走过来扶起燕铁衣,孙云亭的眼光是谅解的,表情是怜悯的,他摇摇头,掸拂着燕铁衣身上的灰沙,深深叹了口气。
    抹着唇角的血污,燕铁衣哆哆嗦嗦的道:“大爷……恕罪……我……我不是有意……有意要惹章公子……生气……”
    轻轻拍着他的肩头,孙云亭慈祥的道:“不用说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孩子,苦了你。”
    脸颊的肌肉抽搐着,燕铁衣音气孱弱又瑟缩:“大爷……他……他不会叫我……走路吧?”
    孙云亭神色严肃的道:“谁叫你走路?章公子么?他凭什么?你是我手下的人,要怎么办也是我的事,他管得看着一段?哼,等他真个成了骆家的女婿再发威不迟!”
    燕铁衣畏怯的道:“大爷,我怕章公子不会饶我……”
    孙云亭冷冷一笑,道:“小郎,你安心给我干,什么事有我孙大爷替你担当,追随‘府宗’二十馀年,孙某人这张老脸多少还能卖出点价钱来!”
    燕铁衣是一付感激涕零的样子:“大爷对我的爱护,我这一辈子是忘不了的……”
    颜色缓和了些,孙云亭道:“快开始聚会了,那边没你的事,你到后头去清洗一下,搽搽药,顺便躺会儿,待我把事情处理妥了,找个大夫回来给你看……”
    燕铁衣惭疚的道:“不劳大爷费神,我只是皮肉受点苦,没大伤……”
    摇摇头,孙云亭愤然道:“也没见过这等骄狂跋扈的人,堂堂一位公子,居然为了些许小事就朝一个下人童子出气,拳脚交加,打得人鼻青眼肿,还有没有半点风度?哼!”
    按着,他又道:“你去歇着吧,小郎,不用管别的事了,虽说你自以为伤得不重,还是找个大夫来看,比较妥当,你筋骨尚嫩,有时扭折了也感觉不出,年轻人不知道厉害,到了我这把年纪,就晓得身子调养的重要了……”
    又谢了一声,燕铁衣一拐一拐的走回后面那间屋里,他移动得如此缓慢辛苦,以至看上去令人觉得他一定是伤得不轻了。
    孙云亭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再次微微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一阵折腾下来,时间业已不早,“群英堂”那边,由骆暮寒主持的议事,就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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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潜同隐小子狂胆
    回到房中的燕铁衣,只在短短的片刻里便完全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与“小郎”
    截然不同的人--一身纯黑紧身衣,纯黑软皮靴,黑色的头罩只露出两只眼睛来,黑色的大披风反卷上肩,腰带上别了一柄短剑,当然,只是一柄寻常的,却锋利的短剑,不用他惯用的“照日”。
    大白天,要想进行刺探潜伏的工作最是不易,尤其更在一批典型的行家高手眼皮子下,但时机急迫,虽然危险,燕铁衣也顾不得了。
    来到“大森府”的日子不算长,可也足够燕铁衣摸清楚这里的形势轮廓,另加上的就是那“艺高人胆大”的传统信念了。
    燕铁衣利用地形地物的技巧是第一流的,也是最老到精练的,无论是楼阁房舍的转角,树木的阴影,花草的掩遮,甚至人们意态上的疏忽与错觉,全是他移动前进的隐蔽凭藉,很快的,他已经越过了“群英堂”外围四周的哨卡。
    在一阵小心翼翼的躲闪里,他也避过了第二道由多名“府卫”巡守着的防线,从侧面的檐角小窗口潜进大厅之内。
    大厅的顶面是中间平整,四边倾斜的,用上好的红木制成正方薄片,雕以暗纹嵌为“承尘”,两排透气小窗便隐在倾斜的角度下,周沿更有饰木遮挡,人只要贴伏着,从下面便绝看不见。
    这陈设华丽的“群英堂”,下面坐椅摆成了一个圆形,每两张酸枝太师椅的中间,便置有一张云母石面的小几,几上设茶点瓜果等物,现在坐在那里秘密聚议会商的人,大约有三四十位之多,人是不少,但气氛却异常严肃,除了低沉的谈话声之外,一切都闻得十分寂静--一种人在忧虑心情下所造成的寂静。
    大厅四周的廊沿下,有七名“大森府”的“府卫”往来走动警戒,他们不时目光四转,溜着大厅各处炯炯察视,每个人的形态都很慎重。
    由廊沿至大厅内会议之处的距离,约在三丈左右,除非靠近一半以上的间隔,则极难听到确实的内容,加以人在走动,议事者的声音又低,若这些“府卫”当中有某一个想刺探秘密,也是非常困难的--丛兆便是如此。
    但是,燕铁衣却自有他的法子。
    从侧边小窗潜入之后,他先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轻轻爬到堂顶饰木的砖角处--这个位置距离下面会场只有两丈不到的空间,比诸凹出在大厅周围走廊下的守卫,他已接近了许多。
    “群英堂”的建筑格式燕铁衣是早就摸熟了的,他当然是有备而来,这时,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怪异的物件--那是一只以硬纸剪成的喇叭口形的东西,也有些像漏斗,前端撑开如碗,后面却正好可以套接在耳朵上,燕铁衣便利用这个玩意来做为接声器,籍着屋顶“承尘”倾斜角度所回汤的音浪来窃听机密。
    自然,他的听觉也是训练有素的,尖锐而灵敏,比起一般习武者又要高明上很多,在这个时候,就大大派上用场了。
    声音传上来又扩散,飘进了“接声器”里,燕铁衣闭目屏息,凝神倾听,他还算满意,效果并不太差,虽说没有面对面讲话那样清晰,但已经可以勉强听明白了。
    现在,是一个浑厚沉稳的腔调在说话:“……北进之期,看情势必须要暂时延缓,从种种迹像证实,‘青龙社’方面业已得到消息,并且严密戒备了……”
    又一个锐厉的声音响起!
    “司兄,延期举事,是否会对我方不利?”
    嗯,燕铁衣知道先前说话的人乃是“大森府”,“前堂”,“堂首”,“降龙手”司延宗。
    司延宗回答道:“如今看来,似尚无此顾虑,‘青龙社’即使得到风声,却无实证,倘不至于贸然向我方进袭,但话虽如此说,却仍不宜久延,否则夜长梦多,待到情况生变,就对我们大大不利了……”
    一声轻咳响起,那是个金铁般铿锵强硬的嗓门:“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青龙社’‘楚角岭’的戒备忽然严密起来,各地的堂口也化整为零将方量隐伏分散,除了只有几个小角色留守之外,根本已看不见人影,这种情况令我们无法择定攻击对象,难以发挥所求效果,而‘红绸帮’的反应已不如以前坚定,‘黑峡派’更是推搪敷衍,‘白杨山’的老混混齐如恨出面说话,语多要胁,种种般般,都明白显示出‘青龙社’有了防范,但他们到底知道多少?相信多少?有什么确实打算,这些我们尚未得悉,因此,只有暂且延缓行动,不过这个‘暂且’决不能拖得太久,否则待到燕铁衣弄清楚了我们的根本意图,反过来再打我们,那就非但失去刺敌机先的优势,更反主为宾,抹杀掉我们最初的举事意义了!”
    一阵嗡嗡的杂乱声浪响起:“对,府宗说的对……”
    “我们是要抢先出手,不能把我们的原始主意叫人家反捡了去……”
    “府宗的尊见极是,我们不可久延举事之期……”
    “时间一拖长了,‘青龙社’迟早会弄清出底细来……”
    “还要请府宗指示一条可行之途,大家楞僵着等待也不是办法……”
    那个锐厉的声音又掩盖了所有的人语:“请问府宗,我们现在是等的什么?”
    金铁般铿锵的嗓门正是属于“大森府”,“府宗”,“中川宰”骆暮寒的,只听他沉沉一笑,缓慢的道:“如今等的是两桩回信--其一,探明‘青龙社’已得悉了多少风声,现下有何打算,其二,等那边‘红绸帮’与‘黑峡派’的最后答覆,结果一到,我们好歹都要即时出击,掀掉‘青龙社’!”
    另一个粗豪威猛的音调扬起道:“大哥,如若‘红绸帮’与‘黑峡派’不加入我们共同起事,到时候连他们也一道席卷,通通歼灭!”
    燕铁衣伏在暗处忖量--这一位,准是“金刚会”的大当家“八臂章陀”蒲和敬了……
    果然,骆暮寒昂烈的笑道:“和敬,你放心,设若他们存心观望,拒绝联手,到时候自有他们瞧的,敬酒不吃,就当然只有吃罚酒了!”
    锐厉的声音又起:“府宗,我奇怪--‘青龙社’那边是如何得到风声的!”
    骆暮寒像是也很恼怒的道:“不晓得,发生这种情形的因素又太多--或是我们阵营里有人说漏了嘴,或是有了奸细,可能‘青龙社’自己的人查觉出了端倪,感觉到形势不妙,也可能不相干的外道人无意中探悉了什么传扬出去,总之,难以肯定!”
    蒲和敬粗豪的声音接了上来,一听他语气中的那股子狠厉味道,便可以想见他此刻的表情也必是十分狰狞的。
    “只要被我们找出来那一个走漏的消息,必然将他凌迟碎剐,挫骨扬灰!”
    骆暮寒威严的道:“我已经传令查探了,我相信会找由根源来的!”
    锐厉的音调又道:“府宗,如果‘红绸帮’、‘黑峡派’愿意合作,我们当然立时起兵,他们不肯合作,我们一样也要,但‘青龙社’却已有了防范,到了我们势须行动的那天,如何打这场伏法?”
    骆暮寒大笑道:“好,黄老弟,你问得好!”
    屋顶的饰木之后,燕铁衣即时颖悟了那锐厉的腔调出自何人--“金刚会”的二当家,以个性强悍,脾气粗暴,闻名江湖的“铁君子”黄丹!
    这时,骆暮寒在说话:“……他们散在各地通都大邑的分支堂我们且先放过,一待行动,便以全力攻扑‘楚角岭’‘青龙社’的根据地,刨他们的老根,所谓‘蛇无头不行’,只要掀掉了‘楚角岭’上‘青龙社’的总坛,那些外头的分支机关,不垮也要垮,不散也要散了,但是我们却并不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一朝卷了‘楚角岭’,歼灭净他们的为首人物,立即再回兵过杀那些散处四力的‘青龙社’馀孽,另外,在我们全力进袭‘楚角岭’的同时,我也考虑到分出一批人手来伏伺各地‘青龙社’堂口四周,只要发觉有人活动,立予消除,务必不使他们有丝毫或喘息与苟延的机会!”
    黄丹像在点头!
    “府宗此策委实周密澈底!”
    蒲和敬亦附和着道:“大哥,就像你说的这样办,乾净俐落,一劳永逸!”
    骆暮寒似在征询其他人的意见:“‘千人堂’的社兄,孟老弟,‘采花帮’的苟老弟,符老弟,‘力家教场’的萧兄,还有不远千里而来撑我腰杆的章老哥,孟老弟,曹兄、公孙大娘,各位是否认为拙见可行?”
    于是,一片人语喧嚣,声浪嘈杂的纷纷表示赞同,声浪里,拔高了一种刺耳的怪异音调,那种音调比男人的嗓门尖,比女人的嗓门又粗,似砺砾沙石塞进了人耳,又像老鸦聒噪,说不出的个难听声道:“我说骆大哥呀,你还没告诉我们,你派了谁去刺探,‘青龙社’的虚实,又派了谁去向‘红绸帮’和‘黑峡帮’要最后的答覆去啦……”
    呵呵一笑,骆暮寒彷佛对说话之人颇为看重,话也说得客气!
    “公孙大娘,你不问我还忘了同大家说呢,派去刺探‘青龙社’虚实的人是‘金川三鬼’,他三个是我们同堂首的师侄辈,精灵得很,同‘红绸帮’、‘黑峡派’要最后回信的人昨天一早才走,是‘金刚会’的执法老五廖小竹,他算是去做‘黑脸’的,因为我手下的几个人当了趟‘白脸’没发生什么大作用,所以才改换了廖小竹去……”
    公孙大娘笑声如枭!
    “廖小竹呀?呵呵呵,他号称‘瘟煞’,性子最是暴烈,有了名的六亲不认,叫他去当‘黑脸’果然恰当,‘红绸帮’‘黑峡派’也该──滋味了!”
    “八臂章陀”蒲和敬的声音:“这次小竹去,主要就是向他们加施压力的……”
    按着,问题又讨论向人力的分配与北进的路线上去,谈的人兴趣热烈,情绪高昂,但却不是太重要的事情了……
    又静候了一会,燕铁衣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收好他的接声器,像来时一样,谨慎而缓慢的潜出了“群英堂”。
    他已经看见了在厅负责警戒的丛兆,有些事,他还要急着和丛兆接头,只今天,他已发觉敌人阵营里又增加了一些连丛兆初时亦不知道的好手了……
    再度运用他掩行的技巧,燕铁衣神鬼不觉的潜回了他的住处。
    本来,他这次的刺探行动,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十分完满的,但是,天底下却就有这样的巧事,巧得太也糟糕--
    燕铁衣刚刚推门,才跨进了一条腿,隔着前排房子只有一条瓦廊的转角处,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见燕铁衣的背影,马上怪叫:“小郎,你--”
    不用回头细看,燕铁衣心中己连连叫糟,他想不到骆志昂竟会在这个时候找来这里,平常这位天生富贵的二大少根本便不往这个所在移玉的!
    急闪进门,燕铁衣闷声不响,回头便待将门扉掩上落闩--怪了,就在这个时候,骆二少的轻身功夫反倒更快捷了,他凌空平射,像怒矢一样飞扑而至--实则他已起了疑惑,因为他在方才那匆匆一瞥中,隐约看见的是“小郎”的背影,但却穿的一身黑衣,“小郎”乃青衣小帽的打扮,断不会身着黑衣,况且,“小郎”也不该不理会他二少爷的呼唤呀!”
    事情的演变又急又快,燕铁衣的房间窗户又是紧闭着的,他甚至速拔开窗栓的时间都来不及,他方才跃向窗前,房门已被骆志昂“哗啦啦”撞开!
    骆志昂倏见房中站的是一个蒙面黑衣人,在大吃一惊之下猛的站住,他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燕铁衣,表情先是错愕,后是迷惑,逐渐的,他竟兴奋起来!
    燕铁衣背窗而立,目光透自面罩洞孔中望着骆志昂--寂无反应。
    房中,只一榻,一桌一椅,两只木箱无处可躲,更无处可藏。
    双眼闪动着振奋的光彩,骆志昂拦门站着,他露齿而笑往前走近两步,却毫不稍瞬的盯视着燕铁衣。
    慢慢的,骆志昂笑由了声:“好家伙,你是谁?”
    燕铁衣当然没有答覆。
    骆志昂就像一个馋嘴的孩子发现了一大堆美食,他贪婪的道:“我可以达一个首功了--你是奸细,是敌谍,说啊,你是谁?”
    默默的,燕铁衣仍不回答。
    吃吃笑了,骆志昂邪恶的道:“你不开口?你为什么不开口?因为怕我听出你的声音?
    为什么怕我听出你的声音?一定是我认识你。”
    燕铁衣心里叹气,二少爷,你是在自找苦吃……
    骆志昂搓着手,因为过份的喜悦自得而显得激动了!
    “要我猜猜你是谁?你蒙着脸,我看不出你的模样,但是,你的眼睛没有掩盖,身形无法笼罩,你又进了这个房间--哈哈,你好会装啊,小郎!”
    靠着窗子,燕铁衣已决定要怎么办了。
    骆志昂眯着眼,舌尖软舐上齿:“小郎,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好,扮得好,扮得妙,扮得无懈可击,由你方才进室的身法来看,你显然功架不弱,是个练家子,却难为你屈充奴仆,更难为你甘受我们的冤气又忍讳不露,小郎,你会演戏,耐性犹佳!”
    燕铁衣不答诂。
    双臂环胸而抱,骆志昂好整以暇的道:“来,告诉我,你是那里派来卧底的奸细?‘青龙社’、‘白杨山’?仰是随便那个组合?啧啧,真有一手!”
    轻轻的,燕铁衣放下披风。
    摇着双手,骆志昂怪笑道:“不要操之过急啊,小郎,想杀我灭口?还是想绑我的架?
    慢慢来,慢慢来,今天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遭遇到不愉快的结果,哈哈哈……”
    燕铁衣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眸瞳中的光华是柔和的--带着悲悯。
    咽着唾液,骆志昂歪着头笑道:“小郎,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何方神圣,我都佩服你--佩服你的牺牲精神,容忍度量,佩服你的胆识,你的才气……前天,你任我们嘲弄、讽笑、任我打你、辱你,更将你丢进池水里,今天,章凡也欺侮了你,你却连丝毫愤怒的样子也没有,连一么么反抗的征候也不漏,一个武人能练到你这种修为,真是火候到家了!”
    一抹笑意浮上了燕铁衣的眼睛。
    口里又“啧”了两声,骆志昂怪腔怪调的这:“小郎是个纯洁,笃实,稚真的孩子……
    小郎只是个贫苦出身的可怜人……小郎善良,小郎淳朴,小郎忠厚,小郎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多么生嫩的,害羞的,忸怩的小郎啊,我姐姐真看得准,认得清!”
    狞笑一声,他一指燕铁衣:“只是,却没有你装得像!”
    燕铁衣平静的望着骆志昂。
    骆志昂又道:“小郎,你不在我把你送交给我爹之前同我说话么?至少,你有什么口信要我转达给我那受了欺骗与揶揄的姐姐?”
    摇摇头,燕铁衣无声的笑笑。
    骆志昂又得意洋洋的道:“这一下,我姐姐再也别想在我面前充能了,她已经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她那有‘识人之明’的好眼力也该叫泪水泡一泡,清一清了,小郎,只是你更会伤了我姐姐的心,她待你确是十分特殊的!”
    摇摇头,骆志昂接着又以一种“猫笑耗子”的语气道:“我替你担心,小郎,我爹爹的脾气不好,难以想像他会怎么对付你,我也替我姐姐痛苦,当她知道她如此体恤照顾的小郎竟是敌人奸细的时候,又该何以自处?她对你这么好,你却是来算计她的啊……”
    燕铁衣以一种看把戏的目光有趣的看看骆志昂。
    嘿嘿一笑,骆志昂道:“说来说去,儿子到底是要比女儿来得有出息,至少,儿子不会拿着仇人当亲家……”
    嘘了口气,他志得意满的将手指朝腰带上一吊!
    “说来好笑,小郎,你猜我为什么会这么巧刚在这时候跑来找你?这是下人的住处,我一向少来,而且更没有降尊纡贵来此迁就你的道理--是我姐姐,她硬逼着我来找你的,先前章凡打伤了你,我姐姐不放心,叫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并叫我转告你晚上到后院去向她拿单子买东西,当然,我姐姐的本意不是叫你去买东西,只是藉而安慰安慰你罢了,我不来,她非逼我来不可,嘿嘿,我憋着一肚皮气来的,但我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因此而建下这件奇功,还倒要感谢我姐姐,给我的这个好机会了,小郎,你说,我爹又会如何奖赏我?那些与‘大森府’结盟的人们又是如何钦佩我,赞扬我?哈哈,我马上就要露脸了,成名了,我马上就要扬眉吐气,成为人人争捧的大人物了……”
    燕铁衣第一次开了口,声音却是温柔的:“是这样么?二少爷。”
    伸出右手食指朝燕铁衣勾了勾,骆志昂兴高彩烈的点着头!
    “不错,小郎,是你,你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来吧,跟我走,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你真同‘小郎’一样的乖……”
    缓缓的,燕铁衣脱下头罩,童稚的面庞上依然充满了一片童稚可爱的笑容。
    又吃吃笑了,骆志昂道:“我不能否认的说--小郎,你的确很讨人喜欢,天真而纯洁,有一极婴儿也似的幼嫩甜蜜,至少,表面如此。”
    燕铁衣微微笑道:“谢谢。”
    骆志昂再次搓搓手,笑道:“跟我走,仰是要和我试试?当然,你必不会再像前天我丢你进水池时那样容让了,是不?”
    燕铁衣点头道:“当然。”
    做出个怪异的表情,骆志昂带几分挑逗的口气!
    “你打定主意没有?自己走还是我背你走?”
    燕铁衣淡淡的道:“二少爷,你不想先等我回答完你刚才的问题吗?”
    哈哈大笑,骆志昂道:“好,我等你回答,反正也不用急,我更要得多点内容同我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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