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心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善、恶、阎王判
    关孤点点头道:“不一定,要看机会,最好不要惊动了别人。”
    说着,他目光朝前一瞥,道:“前面那片灯火处,大约就是‘牛家寨’了。”
    李发急忙朝前瞧去,道路婉蜒自一叠黑压压的山脉下,而山脉下,便果然闪烁着一片明灭的灯火,这地方李发以前曾来过两次,比诸关孤要熟悉点,打眼一看,他即知也已抵达地头了。
    李发露齿一笑,应道:“可不是,大哥,这地方你以前未曾来过吧?却是一座小小的小镇呢,怪有味道……”
    关孤摇摇头,道:“算是第一次来,早日路经一遭,并没有进去,也只是从远处瞻仰了一番而已,很陌生的所在。”
    李发笑道:“我们紧赶一程吧,大哥,我的肚皮早就在唱空城计啦。”
    关孤芜尔道:“也没见似你这般没出息的!”
    嘴里是这样说,关孤却主动催马快奔起来,两乘铁骑全是关外的异种,体健身轻,长驰若飞,在速行中,急鼓似的蹄声起落里,他们已经沿着一条斜升而微带回旋的山路来到了“牛家寨”。
    这“牛家寨”名曰“寨”,其实却是一座古雅而小巧的山城,快接近城外的当儿,有一堵石砌的城楼子,但却并没有高大的墙垣环绕,那座城楼子亦相当古老苍剥了,看上去有那么一点象征性的守望味道——显示这里是一个聚集着人家的地方,或者多少年前它也有过一段光辉的日子。
    曾有执戈的寨丁在上面警戒了望,背着红绸环把大砍刀的庄稼汉子在那里监视过一干草匪的动静;但,却总该是很长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恐怕除了一些顽皮孩子们在上面戏耍,就仅有老鸦在楼子角偶做窝啦,它显得那等的灰涩颤巍,就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
    经过石砌的城楼子,便是一条坡度很大的青石板街道,横街上差不多都是住家,而有些房屋便倚着山麓的起伏形势鳞次栉比建成,“牛家寨”便由这两条街组合为大致的“丁”字形,不管铺面也好,住家也好,建筑的材料都颇为坚实考究,而且式样十分雅致,这证明了一点,此地的居民大都有着淳朴的传统,苦干的美德,以及,崇高生活艺术的修养,在一般的荒村野镇,山城小集,却是十分罕见的呢。
    这座小山城里,洋溢着一种平和又安祥的气氛,街道上人们是那么悠闲的来往着,菜楼酒楼中灯火通明。
    店铺里外热热闹闹,如像哪一种生意行当的买卖也蛮有做头,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已阴藏在暗里的些丑恶。
    放缓了坐骑,关孤与李发开始让马匹以散步的势态进入街道,他们虽是陌生的外来客,但却没有人以好奇或戒惧的目光投住,偶而有人望向他们,却也是那么闲淡的一瞥而已。
    仿佛这座小山城的住民也已见惯了——也好像他们自来便不知道什么叫做“陌生”与“好奇”。
    关孤四周打量着,不觉微笑道:“这里的人们全像是日子过得挺惬意。”
    李发点点头道:“他们大多富有,至差的也是小康,这里没有贫困。”
    关孤有些惊异,道:“为什么?”
    李发笑了笑,道:“大哥还不知道?‘牛家寨’后面的山脉即是有名的‘池滇山脉’?”
    关孤长长“哦”了一声,恍然道:“是了,那道山脉出产的高贵檀香木及紫皮貂最为丰盛,闻说近年来,还掘出一座翠矿!”
    李发道:“正是‘牛家寨’的居民们世代居住此处,非但占了地利之便,一个个更有祖传的檀木林子,又是猎貂老手,这几年又开了翠矿,利益均分,久而久之,自然家家户户都存下两文来了。”
    关孤轻轻抚摸着坐骑的鬃毛,道:“他们对于外地来的陌生人似是不大惊异,往往一般较为荒僻的小地方居民见了陌生客都会不大习惯的……”
    李发揉揉脸颊,点头道:“有了钱的人大多不爱管闲事,希望能平安渡日,多享受几年美好时光,再者,‘牛家寨’的人们与外头生意上来往颇勤,经常各地跑世面见多了,也就不会大惊小怪啦,不似寻常的山村野镇,闯进个生面孔来便指指点点,鬼鬼祟祟的惹得人好不厌烦!”
    关孤笑道:“不错,你说得有理。”
    李发领着关孤往前走,在横街头上的一家客栈落了马,这家客栈名唤“好来”,平瓦房,不大,但却干干净净,招待亲切。
    两个人合开了一间上房,叫了酒食进房中吃喝完了,又分别洗个冷水澡,清冽的山泉水冲涤全身肌肤上的灰尘汗腻,非但令人爽快舒适,精神抖擞,连心情也开朗多了。
    换上另一袭黑衫,另一双黑色软牛皮密扣薄底快靴,又把随身佩件带齐,关孤将自己投在房中那张宽大的藤圈椅上,闭着眼,悠闲的浅啄着一杯香茗,模样儿显得既安静又舒散。
    李发也拾掇妥当,却有些紧张的在室中踱步,他搓着一双手,羡慕的瞧着正静静养着神的关孤道:“大哥,你好福气。”
    李发微将眼皮撑开,淡然道:“怎么说?”
    李发干笑一声,道:“马上就要去办事了,而对方又非等闲,这且是一票较为扎手的‘货色’,但大哥你却像若无其事,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竟那么悠哉游哉的闭着眼睛养起神来啦。”
    关孤啜了口茶。又抿唇将瓷杯中浮聚的茉莉花片吹开,再啜了一口,然后,他好整以暇的道:“你以为我在每次行事之前都该是个什么样子呢?像你一样在房里走来走去,磨穿靴底么?”
    李发耸耸肩道:“但你就静得下来!”
    关孤笑笑,道:“李发,如果我也像你这样沉不住气,每在行事之前焦躁不宁。只怕,嗯,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拉了张椅子也坐了下来,李发紫着脸道:“我也不都像现在这种样子哪,大哥,要看看对手是谁,似‘八臂人熊,这般的扎手货,可叫我怎生不去想他?”
    关孤吁了口气,道:“你不用去想他,只需计划好如何去对付他也已够了。”
    李发忙道:“我是担心临时有了意外……”
    关孤嘴唇在杯沿上摩娑着,道:“便是有意外,也等意外发生了才去操心吧。”
    拿起桌上的另一只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李发舐舐唇,道:“老实说,大哥,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关孤将口中嚼着的茶梗取出,漠然道:“少拍马屁。”
    李发咧嘴笑道:“天地良心,大哥,你真是有‘大将之风’哪,仅是你这种沉着、镇定、临敌不乱的修为,恐怕我就须学上十年!”
    放回瓷杯,关孤伸展了一下双臂,道:“我还没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高深造诣,若你太看高了我,只怕你会失望的。”
    哧哧一笑,李发道:“大哥过谦!”
    关孤站起身来,低沉的道:“过谦还不能说,只是我比较——嗯,便算含蓄一点吧!”
    跟着站起,李发道:“我们这就去?”
    关孤点点头,道:“初更了,可不是!”
    抄起倚在墙角的那柄铁壳套子、把手雕成虎头的“虎头厚背刀”,李发一边将家伙朝背后缚一边道:“是哪一家大哥不会记错吧?”
    “嗤”了一声,关孤道:“记错?假如能记错,这碗饭也就甭吃了;他们画的那张地形图,我几乎闭着眼也能照画一张出来!”
    说着,他反手将桌下靠着的黑皮鞘长剑拿起,握着光滑的黑犀骨把柄,轻按哑簧,“铮”声脆响,一泓秋水也似的半截剑刃立即脱鞘弹出,剑身的寒芒莹莹闪映,照得人毫发毕现。
    在那股令人能打哆嗦的森森冷气中,两指宽窄的剑刃尾端靠近护手处,雕镂着三个小篆子:“渡心指”!
    握着皮鞘的大手往上一挫,“铮”的轻响,剑刃又自还鞘,关孤手腕一转,整柄利剑自他手背上打了个旋滚,却又利落的拉回手上!
    李发感叹的道:“大哥,你玩剑的功夫,简直已纯熟到登峰造极了!”
    关孤执着剑,正色道:“不要说‘玩’剑,李发,该说‘修’剑,在剑术一道上,你必须抱着无比的虔诚,至极的敬崇,再加上不竭的磨砺与赤诚的亲切,一心一意,全神贯注的去修炼它,了解它,熟悉它,将自己的心灵与它贯通,将自己的精血与它融合,然后,它才会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甚至你的手足;它对你将是最忠实,最可信,最能信赖又最永恒的助力……。”
    他抿了抿嘴唇,接着又道:“它永不会变异,永不会背叛你,剑是有灵的,有个性与有神异的,就好像冥冥中的守护使者一样;每在深宵寂静,我倚剑而眠,似乎都可以听到它的呼叫,它的细语,它的脉搏及它的跳动,在我的感觉中,它不仅只是一块铜、一块铁,它是一个有生命,有思想,懂得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
    关孤神色是肃穆的,又道:“对你的剑,要有绝对的敬爱及信心,在剑术上的进境和造诣,等于你在功德上的修为,佛理上的研求,学问上的研读一样,不能心戏,不能笑谑,更不能轻浮,它是值得尊仰的,值得专注的,人心叵测,但剑却恒永。而且,善善恶恶,用剑能以窥测渡觉!”
    李发冷汗不由涔涔,恭谨的道:“我懂了,大哥,请恕过我这鲁莽之罪!”
    关孤展颜一笑,道:“罢了,这也是一个机会,好叫你知道我的剑为什么叫做‘渡心指’,你该清楚,也已有多少恶人心被这剑渡化成好人心了一一或者,恶人被这剑超渡为来世的善人了。”
    李发吸了口凉气,呐呐的道:“关于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大哥,因为我大多当场目睹!”
    关孤披上黑绸大蹩,道:“那么,今晚说不定我们又要超渡一次恶人心。”
    他说着一指花窗,道:“从后面走,熄灯。”
    于是,李发迅速将房中油灯吹熄,窗儿轻轻开合,两条人影也已鬼魅般飘然没入外面的夜色中。
    夜,很静,只有远远传来的梆忻声,以及,疏落的几点星辰。
    出了客栈,关孤将眼前地形略一打量,便毫不迟疑顺着横街往右走,这里的地势越来越形高亢。
    房舍的建筑也就好像梯阶般层层往上叠去,虽是第一次来到此处,而且又在夜间,但关孤却早就默记熟了在未出发之前由“钱师爷”那里交到手中的地形图,他按着脑中印象索骥,仿佛久住这里的老客一样,那般轻车熟路的领着李发朝目的地行去。
    踏着青石板的小路,而小路往上回升,倾斜着伸人两排住户中间,关孤与李发俱皆脚下无声,他们匆匆经过了这两排人家,又是一个折转,前面便只现了一片黑压压的松林!
    唇角浮起一抹冷森的笑意,关孤指了指前面的松林,低声道:“松林里有两家住户,姓商的住在最左边的一栋楼房里。现在。你可看见了一些什么?”
    穷极目力,李发也仅仅看到那片黑压压的松林中,有几座模煳的楼阁影子矗现着,没有灯光,更没有声息。
    压着嗓门,他道:“我看见林子里果然有几栋楼房……”
    关孤点点头,道:“最左边的那一栋便是我们的目标,嗯,钱师爷交下来的那张图绘得颇为精确,他们甚至将那栋楼房的檐角形态也勾描得一丝不差!”
    深深了解自己这位“大阿哥”在体能官感上的超异常人处,李发知道关孤目力之尖锐比诸自己可说强上大多了,松林里是一片黑暗,就算他练了十几年的夜中视物功夫,也仅能大约看出里面几栋楼阁的模糊轮廓而已,可是,关孤却大大不同了,他非但能看清松林里的建筑,甚至连那等细微的建筑格式都瞧得清晰,光是这一门子修为,李发也已自叹难望项背啦!
    两个人全不说话,闷着声,以捷如狸猫般的轻灵速度,飞扑向松林的那栋二层楼阁而去!
    整栋楼房是一片黑暗,连一盏灯也没有,关孤似是来过这里多次的熟客一样,匆匆转向楼后,领着李发超过了后围的那道矮墙。
    倚着矮墙,迅速朝楼上打量了一遍,关孤小声道:“右面数,第二个窗户便是商承忠的房间。”
    李发循着望去,悄然道:“住在这里倒蛮享受的,这姓商的小子难怪想要独霸横吞了!”
    关孤淡淡一笑,道:“物欲再强,也不能失德取之,否则,便要遭报了。”
    李发打趣道:“不错,‘果报神’来也!”
    关孤瞪了他一眼,道:“少废话,李发,我们立即开始行动,我直接入房办事,你用‘壁虎功’攀附窗栏之下暗里掠阵,一切都照本院日常传规处理,没有吩咐,不得擅自主张,知道了?”
    李发点点头,肃容道:“知道了,大哥。”
    略一抄扎,关孤又交待了一句:“我先上,你后来!”
    李发再次点点头,道:“是,大哥。”
    蓦的跃起,关孤凌空的身形猝然一变,昂头,探臂下按,双腿飞蹬——其形态有如一头攫人的豹子又凶猛,又强悍的闪电般扑上那扇窗户!
    赞叹的吁了口气,李发已不止上百次的又在心中羡慕:“好慑人的‘魔豹闪’!”
    去势是那般犀利,但落身之处却又如此轻巧,不带一丝些微音响,关孤并不忌讳什么,他“呼”的推开花窗,跃身而入!
    几乎是同时,一阵床褥的翻动之后,马上传来一个疾厉的口音:“谁?”
    早已看清了安放在墙边的那张紫铜的大床,关孤冷沉的迎风抖燃了火招子,从容不迫的将桌上一盏银灯点起,他放回玻璃罩后,才缓缓转身,目光寒冰一样凝注着那个也已掀开幔帐,正惊怒交集瞪视着自己的人!
    那人是个不到六旬的人物,岁月的漫长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明显的衰老痕迹,他有着一张宽大微红的国字脸膛,环眼狮鼻海口,肌肤是光润而又结实的,面孔上极少皱纹。
    如若不是有些秃顶的话,将难以令人臆测出他的准确年龄。
    此刻,他正满脸浮现着惊异,愤怒,又迷惑的神色,但眼睛却十分戒备的,盯注在关孤身上!
    大约是甫由睡梦中惊醒,帐中这人的稀疏头发有些散乱,面容上汗腻腻的泛着油光,他怒瞪着对方,再度厉声道:“你是谁?”
    关孤端详着他一会,才低沉的道:“你可是‘八臂人熊,商承忠?”
    那人穿着一袭内衣,赤足下床,他双臂环胸,暴烈的道:“既知我商某人的名号,便也该晓得我的不可欺!深夜潜入私宅,非好即盗,小子,你今晚算找错门了!”
    关孤冷漠的,道:“你以为我现在来到此处是想干什么?
    偷你点东西么?你如这样以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将我的企图估计得太轻浅了!”
    商承忠环眼怒瞪,咆哮道:“不开眼的小子,你的师门也没有告诫过你,哪一等人是不能招惹的么?不管你为什么目的而来,小子,你是休想全身而退了!”
    关孤平静的道:“我却不这样认为。”
    喉头中咕噜了一声,商承忠目光瞥向床头——那里正悬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关孤毫无表情的道:“你可以放心,我绝对给你充份的时间去取那柄剑。但是,我不妨建议你施展你的拳臂功夫,那样或许你还可以多苟延残喘一会!”
    商承忠勃然大怒,正待发作,却又突然硬生生地将自己的火气压下,他双目毫不稍瞬的看着关孤,当他与关孤那两道冷刃也似的目光接触时,心里竟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于是,一种多年的经验及本能的警惕告诉他,要镇定,要沉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只怕是个难缠的人物呢……。
    凡是在江湖道上闯久了,在武林中混长了,都会有点阅人的心得,或是由面相,或是由神韵,也有点直觉的反应,用这些来细细琢磨观察,便是不曾与对方搭腔盘底,甚至动手过招,也往往能够大概估量出对方的功力火候以及名声地位来。
    如今,商承忠便是这样了,他的本能告诉他,他今晚是遇上强手了。他熟悉那种人的形态——深沉锐利的双眸,冷酷的表情,无动于衷的言谈,以及,隐隐中的狠毒及剽悍!
    强自镇定了一会,他缓缓的道:“好吧,便是你另有他意,首先也要告诉我,你是谁?
    为什么?”
    关孤漠然道:“关孤,关云长的关,孤独的孤!”
    猛的一个冷颤,心底的警惕应验了,竟是他!“果报神”关孤!商承忠尽力维持着表面的神情不使变化,他只于着嗓子道:“‘果报神’?‘悟生院’来的?”
    关孤低沉的道:“是的。”
    当然,商承忠在武林中也是一派之主,见多识广,久经阵仗,他自是明白“悟生院”是个什么性质的组合,更明白“悟生院”的人在这种情形下出现眼前代表着一种什么意义。
    但是,使他迷惑的是,谁?谁会买了这些职业杀手来对付自己?而且,为什么?
    站在面前的人商承忠晓得乃是江湖上夙以冷酷歹毒,铁面寡绝著称的“果报神”,也是“悟生院”里的首席杀手,而更因为如此,越发可见那买了他们来对付自家的人又是如何痛恨自己,竟然促使“悟生院”最厉害的执行者出了马,换言之,那人早已打定主意不让他活着了!
    商承忠喉咙里似烧着一把火,沙哑的道:“谁?是谁收买了你们来找我?”
    关孤冷冷的,道:“我们不叫那种行为是‘收买’,我们称为‘聘雇’。”
    商承忠咬咬牙,气忿的道:“不管你们怎么称谓,性质全是一样的,是谁?哪一个混帐王八蛋叫你们来找我的?”
    关孤语声僵硬的道:“‘悟生院’规矩——不泄漏顾主底细!”
    商承忠一张红脸也已泛了灰,他唾沫横飞的叫道:“那么,为什么?”
    关孤双目冷清而绝情,道:“难道你自己还不明白?”
    商承忠咆哮一声,怒道:“我仰不愧天,俯不诈地,我有什么明不明白的?”
    关孤摇摇头,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罢,便再将你的罪行叙述一遍,商承忠,这只有八个字。”
    商承忠脸孔紫涨,吼道:“说来!”
    关孤静静的道:“谋财害命,灭伦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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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狠、准、渡心指
    突然间,这位退隐的“青荷派”前任掌门如遭雷殛般猛的震住了,他面容扭曲,灰中泛紫,双目可怕的凸瞪着,全身在抖索,两手无力的下垂,连呼吸声也是那等粗浊了!
    关孤目光冷厉如刃,寒森的道:“是这样吧,商承忠?”
    商承忠摹的觉出自己的失态与慌张,退后一步,脸色连连变幻,色厉内在的吼道:“胡说!一派胡说,关孤,这是诬赖,这是陷害,完全是那个收买你们的人所定下的毒计!”
    关孤冷冷的道:“是这样么?”
    急切的、慌乱的,又加上紧张与惶恐,商承忠口不择言,气急败坏的道:“真是黑天的冤枉啊,一定是那个收买凶手者有心觊觎我商承忠的财富不遂,才使下这条斩尽杀绝的毒计,可恶可恨的混帐东西,可笑你们标榜忠义,却叫那厮给蒙住了……”
    关孤平淡的道:“若是你要推诿,商承忠,”你便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商承忠艰涩的吞了口唾液,怀着鬼胎,呐呐的道:“什么问题?”
    关孤冷冰冰的道:“第一,为什么你的侄子接连遭遇到几次意外?”
    商承忠神色急速的转变了一下,闪烁的道:“我也不清楚啊,我的这个侄子是我商家唯一的骨血,找兄长仅存的后代,我待他有如己出,爱宠有加,他接连遭遇到几次不幸,我也还在湍惴不安,直到今天仍然找不出这几次意外的原因来哩……”
    关孤冷森森的一笑,道:“用不着特别强调你待他怎么好法,这除了显示出你的心虚之外,并不能有任何裨益……”
    商承忠着急的道:“我说的是真话……”
    浓眉微竖,关孤道:“事实胜于雄辩;商承忠,你侄子所遭遇的几次意外,在我们看来,认为是有人故意造成的,你该明白,那秋千绳索不应断裂,梯板也塌得离奇,另外,饭食中为什么会忽然掺有剧毒?这些全不是‘意外’两个字所可以解释的,因为它根本便不该发生——假如不是有人存心陷害那孩子的话,但它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显然,是有人想要那孩子的命!”
    商承忠惊惶的,道:“但……但会有谁呢?”
    关孤毫无笑意的笑了笑,道:“你以为是谁呢?”
    与关孤那两道冷冷如剪的目光相触,商承忠又近似躲避般急急移开,他舐舐唇,难堪的道:“我……我猜不出,这并非是可以凭空臆测之事……”
    关孤深沉的道:“其实简单,只有一个‘动机’问题,是谁可以在那孩子死后获得利益?经我们查探之后,大掌门,这人便是你了!”
    商承忠震了震,惊恐的道:“胡说……这是胡说!”
    关孤淡然道:“一点也不,商承忠,难道你竟会幼稚到否认这项事实么?假如你的侄子一旦死亡,你便可以继承你兄嫂的全部财产。”
    勉强镇定了一下,商承忠青着脸道:“形式上虽是如此,但我从来没有想到会霸占我亡兄的财产,这原本是属于我侄儿的,因为兄亡嫂死,人丁孤薄,只仅他一个幼子留下,恐怕撑不起这等局面,所以我才以二叔的身份暂时替这孩子保管监护……”
    他略为顿了顿,接道:“我十分疼爱他,加上我未曾成家,几乎便将这孩子当做我自己亲生的一样来看待,我又何尝兴起一丁点歪念头过?你休要含血喷人!”
    关孤双目微眯,缓缓的道:“如果以你所言,你侄儿所发生的几次意外又该做何解释?”
    商承忠吸了口气,道:“我怎会晓得?又不是我干的!”
    关孤冷冷一笑,道:“那么,你兄嫂的暴卒原因你总该晓得了吧?”
    商承忠脸色大变,冷汗涔涔的道:“我……我兄嫂之死……乃是起于急症,于我……又有什么干系?”
    关孤慢慢的,沉沉的道:“你哥哥商承道的死因是中了江湖好手的‘错骨法’,而你嫂子的死因却是吃人在脑后拍进一枚毒针!”
    就像见了鬼似的猛然连五官全挤成一团了,商承忠浑身痉孪,双目暴突,他震骇的脱口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关孤冷冷的道:“人死有魂,他们在梦中向我诉冤!”
    哆嗦着,抽搐着,商承忠汗下如雨,结结巴巴的道:“我不信……我从来不信……人死了……就是死了!将与草木同腐……决不会有……有灵魂存在……”
    关孤观言察色,也已明白所料不虚,他僵硬的道:“否则,我怎会知道?”
    打着寒栗,商承忠不禁恐惧了,是的,若非如关孤所言,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伤天害理,灭伦败德的秘密的?
    瞳孔中的光芒在惊骇的颤抖,商承忠仿佛痴了一样,道:“是了,若非如此……你又怎会知道?”
    莹莹的灯光映在关孤俊挺又寡情的脸庞上,以至将他的脸庞反幻出一种古怪的苍白颜色,那种脸上的颜色是显得无比冷酷又阴森的,就宛如——宛如地狱来的使者,冥渺中突然出现的“果报神”!
    关孤低沉的,道:“这几个问题你回答得不好,牵强、惶恐、支吾,又加上漏洞百出,这证明你是于心有愧了,换句话说,我并没有冤枉你。”
    双眸中闪射出一片奇异的寒酷色彩,他又道:“你是我要找的人了,商承忠,其实以你的歹毒心性,卑鄙手段来说,你根本己不配做一个人,你只是头畜生!”
    猛然惊悟,商承忠又急又惊的叫道:“不,我不承认……”
    关孤摇摇头,道:“事实俱在,铁证如山,商承忠,这并非是你这张巧嘴所可以狡辩的;你不妨看看你自己的那副样子,狼狈不堪加上惶惊惊惭,在在证实了你心中的罪恶,而罪恶,是难以永远掩饰的,它会有报应,目前,便正是了!”
    商承忠大吼道:“你敢放肆,姓关的,我是一派宗主,这又是我的家务事,你凭什么前来干预?你凭什么?”
    关孤寡绝的道:“凭的是一腔热血与传统的忠义!”
    商承忠踉跄退后一步,色厉内茬的咆哮:“你不可忘记,我是‘青荷派’的掌门人。关孤,你现在的行动是在为你及整个‘悟生院’惹麻烦!”
    关孤冷凄凄的一笑,道:“你看看你,商承忠,你还有一点掌门人的威严么?你是如此的恐惧不安,如此的心虚胆怯,而你可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乃是因为你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你是这样的邪恶,这样的龌龊,只怕‘青荷派’的弟子也不会以你这位掌门人为荣的!”
    舌头似打着结,商承忠骇然道:“你,你想如何?”
    关孤平静的道:“要你的命!”
    商承忠抖索了一下,惊恐的叫道:“‘青荷派’不会饶你的,姓关的,我也有很多朋友会替我复仇!”
    关孤点点头,道:“或许会,但我并不含糊,更不会因此而影响我对你马上的行动!”
    似是一下子横了心,商承忠狂笑一声道:“好,我们便来了结一下,不错。事情全是我做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那昏庸的兄嫂早就该死了,活着,对他们只是一桩浪费,我加速送走他们,也是成全他们;我的侄子——那小王八蛋,他凭什么小小年纪便白白获得偌大的家产?”
    他冷哼了一声,又道:“我决不容许有这样不劳而获的便宜事发生,这该属于我,因为我有这个权利,我是商家人。而且,我在人生的途径上已经辛苦一大段路程了!”
    关孤冷淡淡的,道:“很少听见过你这种灭绝天良,丧伦败德的谬论,今晚总算有了耳福,这只是你为自己的贪婪、恶毒、无耻所编造的一番歪理而已,可惜的是,你编造得太不高明,非但一派邪恶,更且毫无立足之点;子承父产,是天经地义之事。你杀兄杀嫂,谋害幼侄的借口,难道就光是因为你在‘人生的旅程上辛苦了一大段路程’?在人生之程上辛苦跋涉了一大段路程的人很多……”
    他顿了顿话音,接着义道:“但是,为什么别人并没有做出你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来?
    商承忠,这便是告诉你,你是个坏胚子!”
    宽阔的脸膛涨成紫红,商承忠鼻孔翁张,两眼充血,在粗重的呼吸中,他厉烈的叫着道:“少废话,关孤,成败才论英雄!”
    关孤冷森的道:“你玷污‘英雄’的意义了!”
    突然磔磔怪笑,商承忠的形态活似一头负偶哮叫的野兽,他露出满口黑牙,尖锐的喊:“来啊,姓关的,你就来施展你的报应吧,看看我商某人是否如你想像中那般窝囊!”
    目光垂视在左手握着的黑色长剑上,关孤的神情显得深沉而又漠然,他微微半侧身子,阴阴的道:“拿你的兵器!”
    商承忠暴笑道:“你想在我背转身去的时候袭击我?”
    关孤唇角一掀,道:“你不配!”
    突然一个箭步抢到床边,商承忠其快无比的伸手拔剑,寒芒闪烁中,他已经执剑面对关孤!
    他露齿怪笑,丑恶的道:“很好,你这个伪君子,至少你表面上装得像,没有抽冷子偷袭我的背后!”
    静如山岳般站在桌边,关孤憎厌的道:“你以为你值得我如此么?”
    商承忠咆哮一声,大叫:“出手吧,姓关的!”
    关孤盯着对方的眼睛,缓缓的道:“我先出手是欺服你,商承忠!”
    眼睛暴突得有如一对核桃,闪泛着血红的光彩,商承忠显然已经豁出去了,但无可置疑的他是万分不得已才硬挺起来的。
    他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他明白面对着的敌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现在,他干咽着唾液,惊疑不安的紧盯在关孤左臂上——关孤正以左手掀起黑绸大憋,缓缓抽出他插在腰带上的黑色长剑——“渡心指”!
    意念突动,商承忠的面孔肌肉立即僵硬,快得令人眼花,他身形猝转,十二道剑芒有如十二条流虹般俨然飞射向前!
    那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就在那十二道剑芒闪烁着灿亮的光芒射出的一刹,比它们更快、更疾、更犀利,一溜闪电似的莹莹寒光,幻眩着一种淡淡的蓝与森森的白,以不可比拟的快速暴掠闪泻。
    只见光华倏映,眨眼问,商承忠已闷哼一声踉跄退出一一他以十二剑融成一招的剑法根本连位置也没有够上!
    鲜血自这位前任“青荷派”大掌门的肩窝处汩汩溢流,他的一张宽大脸膛也已扭曲得变了形!
    关孤手中的“渡心指”微微垂指向下,剑身一片晶莹寒森,没有一丝血痕沾染,他神色平静深沉,双目却冷酷的望着敌人不动。
    关孤冷清的,启口道:“商承忠,你的剑术练得不错,可惜的是,尚不够快捷!”
    商承忠大吼一声,疯虎般扑了过来,边尖叫道:“我和你拚了!”
    叫嚷声里,他挥剑若狂,溜溜刃影有如波浪潮水般罩向了关孤,阴沉的一笑,关孤右手微动,三十六朵剑花宛似正月的焰火般飞弹空中,而剑花的幻像犹在,七十七剑已经由七十六个不同的方向刺向对方!
    商承忠不愧有“八臂人熊”的称号,他怪叫着闪挪跃蹿,撞得桌翻椅倒,劈哩吧啦,同一时间,双手互展,一柄利剑左右齐舞齐施,宛如多出几条手臂一样;竟叫他险猛的将这七十七剑躲了过去!
    唇角浮起一抹寡绝的微笑,关孤神情淡漠而残忍,就在商承忠喘息如牛的刚刚躲开了他飞刺的七十七剑之刹那,“渡心指”突然斜指向左,寒光忽映下,商承忠魂飞魄散的拼命扑向右边。
    但是,左面的剑影还印在他的瞳仁里,他这向右一扑,却竟一下子撞进了不知何时移转过来的剑刃上!
    其实,说穿了,这只是一种速度上造成的幻觉,关孤虽然只有一柄剑,他却以难以思议的奇快手法向左右同探两次。
    可是因为他的出手实在太快,映在人眼里,所看到的只有他先行探向左边的那道光芒,但那道光芒出现的刹那,剑刃却已飞刺向右,剑身所带起的寒电尚不及展示。
    他的敌人自然就来不及在视力上发觉了,而真正要伤人的,便是敌人来不及发觉的这一剑!
    关孤的剑法是精湛到无以复加的了,他的“黑煞九剑”及独特而又凌厉至极的两大绝手“大龙卷”与“生死报”招法,在天下武林中无出其右,威震大江南北,他的“幻绝掌”式亦诡异狠辣,卓越猛烈;这些顶尖的功夫,造成了他今天在江湖上的地位,更建立了他在“悟生院”的基础。
    关孤是强悍的、勇武的、深沉而又坚毅的,就他来说,对付一个商承忠并不困难。
    事实上亦是如此了,现在,商承忠便已栽在他那“黑煞九剑”的第三剑上——“双眩眸”!
    “嗷……啊……”
    嘴巴大张着的商承忠,喉咙里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痛苦呻吟来,关孤这一剑正透进了他的胸膛,看上去,却更好像他自家甘愿朝上撞的一样!
    “当”地一声,商承忠的长剑坠落于地,他双手捂着胸口,借着那盏摔碎在地下却仍在燃烧着灯油的银灯光芒,恐怖又绝望的瞪视着这柄透进他胸膛的利剑,握着剑柄那边的一只手是坚定而稳固的,仿佛这柄剑是他身体上的一部份——此刻,亦像是商承忠身体上的一部份了。
    怪异的吐了口气,商承忠的面孔由扭曲突然松弛,他的两颊和下颔的肌肉好像一下子垂扯了下来,脸色是灰白泛着淡金的、瞳孔在扩散,身躯在抽搐。但是,他却喃喃的道:“不……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这一下子要不了我的命……过一会……一会就没有事了……”
    关孤冷漠的道:“不错,过一会你就没有事了。”
    说着,他闪电般拔出剑来,同时立即侧移,一股热腾腾的血箭,便随着他拔剑出商承忠胸膛的一刹喷了出来,洒溅得四处皆是!
    “嗷……”
    商承忠痛得身体弯了下来,嘶叫着,像一滩烂泥般仆倒地下;注视着他的背面,关孤淡淡的道:“姓商的,很遗憾没有领教你的‘错骨手’和‘蓝雨针’,而你恐怕也未曾尽施你的八臂功夫,不过,我往往不让对手尽展所能的!”
    四周一看,关孤不再理会这间凌乱狼藉的房间,他转身便行向窗口。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后面突然起了一阵响动,紧跟着,一片细碎得几不可闻的破空之声袭了过来!
    头也不回,关孤的“渡心指”猝然划过一圈圆弧朝后飞旋,弧光倏闪,剑又回鞘,地下,也已洒满一片断碎的淬毒针屑!
    在窗口停下,关孤缓缓转身,那边,商承忠四肢匍伏,下颔搁地,脑袋朝着这里,右手微微曲卷作挥洒状,脸上的颜色是一片可怕的青白。
    他瞪凸着眼球,半张着嘴巴,双颊的肌肉往上吊,就那样俯卧着瞪视关孤,说不出他的面部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但却有明显的不甘,强烈的痛恨,与至极的绝望……
    “蓝雨针……”
    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关孤摇头喟然,在他这样的生活范畴中,也已见过了大多的惨厉,太多的血腥,和太多的死亡。
    这些,并不能丝毫令他兴起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就是眼前亦是如此;当然,他用不着再上前细看,他知道一个死人会是一种什么模样,如果没有人来移动商承忠,商承忠就将以这副姿态一直摆到腐烂了……
    关孤微侧脸,沉声叫道:“李发。”
    窗栏外轻轻一响,李发应声翻了进来,关孤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又朝空中环扫,平静的道:“相信你都看到了。”
    李发点点头,压着嗓门道:“这老家伙可真叫歹毒,临死了竟还自大哥你背后抽冷子给了你一把‘蓝雨针’!”
    关孤有些倦怠的道:“姓商的功夫不弱,但他心虚胆怯,再加上此地空间不够施展,所以他栽得比我预料中的快,在我原先的估计里,他应该能多支持一会的!”
    李发笑吟吟的道:“已经不错了,他至少还和大哥你对了几剑哪!”
    舐舐唇,他又道:“在剑术上来说,大哥,能和你硬碰硬斗上一阵子的角色可还真不多见呢!”
    以光滑的黄犀骨剑柄摩姿着下颔,关孤烦躁的道:“事情完了,李发,留下信物走啦。”
    急急答应,李发伸手入怀,取出一件银闪闪的小东西来,丢在商承忠尸体之前,那小东西——与丢在“和田镇”谢沧州尸体上的相同,是一具精巧的银制小棺材!
    关孤冷冷的道:“妥了?”
    李发忙道:“妥了!”
    于是,他们先后跃出窗外,头也不回的迅速绕至客栈,进房后,关门大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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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追、逃、胭脂虎
    晌午时分,结清了房店帐,关孤与李发二人马上登程,他们从来时的路上又离开了“牛家寨”,直指远在五百里外的“丹枫山”,而“丹枫山”,便是“悟生院”的所在地了。
    路上。
    李发的神情显得特别轻松愉快——两件生意全已如期办妥,而且又办得这么完美利落,他自是觉得两肩飘然,心头坦荡。
    不过,关孤却一如往昔,沉默着一言不发,看不出有什么高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痛快。
    一路上,李发就没有停过嘴,聒躁着说个没完,关孤只是懒懒的听着,偶而用几个简单的音韵代表了回答。
    李发忽地有些赧然的瞧着关孤,抱歉的道:“对不起,大哥,你一定在想着什么,我只怕唠叨得令你讨厌了……”
    关孤笑笑,开口道:“无妨,我知道你现在十分轻松愉快,感到需要发泄一下,这几天来,你也够累的了……”
    李发忙道:“劳累的不是我,却是大哥你,大哥,你这样一说,我……呃,我倒越发不好意思啦……”
    关孤又笑了,道:“什么时候,小子,你的脸皮竟变成这般生嫩了?”
    李发哈哈大笑,道:“好了,大哥,你总算也开口说话啦,这一路上,你老是沉着脸不吭声。刚才,我还以为我罗嗦得叫你不痛快哩!”
    低沉的,关孤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确是在想些事情,但和你心里想的却不大一样……”
    李发“噫”了一声,道:“大哥,你怎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关孤在鞍上轻轻移动了一下,道:“我知道。”
    李发满脸的不相信,道:“我就不信你能看透我的心思,大哥,你说说看!”
    关孤淡淡的道:“你在想,这两次买卖已经办妥了,回院之后,依惯例可以得到十天的假期,两次买卖的酬劳有一千两纹银,领了钱,正好舒舒服服的享受一番,甚至你还想到去那条烟花巷的青楼,找那个相好的姑娘,以及吃哪家馆子,买些什么东西,李发,我猜得对不对?”
    李发黑脸一红,却敬服不已的道:“我服你了,大哥,我果然是在这么想……”
    关孤慢吞吞的道:“从昨晚办完事开始,恐怕你就在这么想了。”
    李发老着面皮,道:“然则,大哥你不这么想?”
    关孤摇摇头,道:“不。”
    李发呆了呆,讪讪的道:“大哥可是律己苛严啊……”
    关孤吁了口气,悠然道:“李发,其实你在想的这些事也并非不对,辛苦工作营生的人,在一度辛劳之后,也总该轻松一下,调剂一下,此乃人情之常,何况我们更是在刀头上讨饭吃的一群呢?买卖妥了,自然更该消遣消遣……”
    看了李发一眼,他又接着道:“可能我性子冷些,所以我没有去渴慕你所想的这些,而我想的,又是你却不愿想的了。”
    李发呐呐的道:“大哥在想什么呢?”
    关孤简洁的道:“血浑浑的日子,狠霸霸的职业,也凄惨惨的未来,以及——道义日泯,钩心斗角的‘悟生院’!”
    一下子沉默了,李发那张粗旷的面庞上亦不由浮起了一抹郁悒和蹙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道:“大哥说得对,还是你想得远些,而我,也不是不愿想,只是不敢去想,那该是很长久以后的事情了,等到那一天来到,无论是怎么个凄惨法,也任由它吧,谁叫我们跳进了这个大染缸呢?既是跳了进来,就顾不得将来的日子了,还能有什么埋怨的?”
    关孤幽幽一笑,道:“你真的看得淡?”
    李发苦笑道:“要不,又有什么法子?除非我们能及早洗手……”
    说了这句话,李发不禁惊然一惊,他忐忑的望向旁边马背上的关孤,提心吊胆的道:“大哥,你该不会怪我失言吧?”
    摇摇头,关孤默默无语,眸子里却闪露出一片难以言喻的憧憬光芒来,像是他的目光也已透过现实,看到了他长久梦想着的那付远景,那付远景是宁静的、安详的,和煦而又甜美的。那里,再没有杀伐。再没有血腥,再没有阴毒横暴与诡异险诈……。
    焦灼的,李发道:“大哥,你在怪我出言不当了?”
    轻喟一声,关孤深沉的道:“不。”
    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李发暗里轻松了不少,他深深知道“悟生院”的规矩是如何森严,传统是多么冷酷;凡是加入“悟生院”的份子,便必需永远接受“悟生院”的控制,服从“悟生院”的指令,去执行院里所交付的任何行动,不许中途变迁退出,更不准违谕抗命。
    若是意图脱离“悟生院”的体制或抗背“悟生院”的指令,没有第二条路走,只是一个唯一的去处——“死亡”!换句话说,一旦加入了这个组织,便等于立下了“卖身契”。除非老残与殉身,永远不能擅自退脱,这就像一付隐形的枷锁,终生套在你的脖颈上。
    只有一个人可以为之解除,他的话便如纶旨——“悟生院”的院主,最高的发号施令者“弦月千刃”禹伟行!但是,显而易见,恐怕他至死也不会轻言放过任何一个欲待远走高飞的手下的!
    像是在聆听着马蹄的清脆声响,关孤微微侧着头,好半晌,他才淡淡一笑,道:“刚才你说的那些话,记着千万不要在院里和其他的伙计们说,院里的‘顺风耳’多,当心传到禹老板那里!”
    连连点头,李发窘迫的道:“放心,大哥,我自是会加意谨慎的!”
    关孤轻轻将皮缰在手指间缠弄,道:“你可知道这些话若叫人传到禹老板那里,对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么?”
    李发干咳一声,心寒的道:“恐怕至少也将解除目前职位及打入‘黑牢’吧?”
    关孤冷冷一哼,道:“你把我们的大老板看得太仁慈了。”
    李发呆了呆,愕然道:“莫非还会……”说着,他用手沿在脖子中间比一比!
    关孤拂动了一下黑绸大憋,低沉的道:“也差不多。”
    李发悻悻的道:“大哥,我知道院里规矩——意图擅自脱离‘悟生院’体制而至有变节行为者,处死——但我并未真的去这样做,我只是口里发发唠骚罢了,就这样也值得陪上老命?”
    关孤硬绷绷的道:“不错。”
    李发不大服气的道:“为什么?我只是口里说说,并没有真个背叛变节呀!”
    “嗤”了一声,关孤冷冷的道:“本院规矩定得明明白自,‘意图’脱离者亦一概同罪,注意这‘意图’两字,只要你有这个打算,便是没有真个去实行,也足够定你的罪了,他们并不需要你真的去犯下规矩才处置你,即使你有这心意,也己可以取你性命了。”
    忍不住激灵了一下,李发呐呐的道:“我竟一直忽略了这两个字的意思……好险,幸亏我在院里很少与人接近,否则,恐怕就要闯祸啦……”
    关孤漠然道:“上天给你生了两只眼,一双耳朵,却只有一张嘴已,便是告诉你,多看多听,少说话!”
    唯唯喏喏,李发不禁伸手抹了把冷汗,关孤又道:“你该知道,禹老板对我向来不太喜欢,他对我这一系的手下人自然亦不会欣赏,所以你言行之间,须越加留意,不要叫他们抓住了把柄!”
    李发红着脸道:“多谢大哥提示……”
    关孤吁了口气,续道:“你别看我经常和钱师爷抬杠,也经常推拒那些我不喜欢的买卖。这是因为我的身份地位与众不同,他难奈我何,即便如此,我也有个限度,不能离谱太远,有几次,钱师爷实在派不动我了,竟求出了禹老板亲自找我下达指令,我还不是只有憋着气认下了?还弄了个两不愉快!”
    李发低徐又闷气的道:“大哥,在院里,我们这几个跟着你的弟兄时常遭受委屈,好像他们那些人全看着我们不顺眼……”
    关孤冷笑一声,道:“自然,因为他们看着我也不顺眼!”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至少他们目前也仅能看着而已,他们还惹我不起!”
    马儿奔驰着,现在,他们正经过一片荒坡,荒坡上是几十株树木组成的疏林,阳光已逐渐炙热,烤得人马全像掉在一盆火里,人身上浸着汗水,坐骑也一样顺着毛往下淌汗,那股热得发苦的味道,可真难消受!
    李发舐了舐干焦焦的嘴唇,贪恋的朝荒坡上的疏林子瞥了一眼,然后,带着期盼的神情道:“大哥,呃,歇会吧?”
    关孤皱皱眉,道:“累了!”
    表面上虽是有些不以为然,但关孤却已放缓了坐骑的奔速,一边手搭凉棚,眯着眼望了望日头的位置。
    李发陪着笑,道:“太热了,大哥,可否在那片疏林子里歇歇腿?”
    关孤掉转马头朝上奔去,边道:“树影下的荫凉很诱人,是么?”
    李发策马跟上,打着哈哈道:“连脑袋全叫太阳给烤昏啦,大哥!”
    没有答腔,关孤首先进了疏林子,他跃身下马,顺手摘下了挂在马首两旁的长剑与羊皮水囊。
    找了一处树荫坐下,背靠着树干,关孤拔开水囊塞子,先洒了些净水在手掌上润湿脸颊。然后,才对着囊嘴大大的喝了几口水。
    李发却不能立即像关孤这样享受,他用手掌凹成瓢状接放在马儿嘴下,斜倾水囊,一一给两匹马儿饮够了水,方才轮到他自家受用,喝足了,他也找着一处枝叶茂密的树荫下靠坐,以手作扇,一边扇着凉,一边道:“这等天气,日头就像火烤,晒得人头皮都发炸,曝现在日光底下赶路,可真不是滋味!”
    微阖着眼养神,关孤淡淡的道:“江湖生活原本如此。”
    李发满足的吁了口气道:“赚他‘悟生院’几个钱,也确不容易,玩命不说,还得受苦!”
    并不想笑,却忍不住笑了一下,关孤道:“你又罗嗦开了。”
    李发抹了把汗,道:“不是我废话了,大哥,这种日子过久了实在难受,但,呃,你却好像并不觉得如此……”
    关孤悠悠的道:“我也已麻木了,懂么?我也已麻木了。”
    李发又喝了口水,道:“大哥,你很能适应环境。”
    关孤平静的道:“否则,又能怎样?当你不能改变环境的时候?”
    李发思索了一下,耸耸肩:“我觉得,大哥,尽管你的名气已那么大,在院里又是举足轻重的首要人物,但你往往也像十分痛苦……”
    关孤笑了笑,道:“这并不是秘密了。”
    李发咽了口唾沫,笑道:“大哥,我以为……”
    突然,关孤以指比唇,轻嘘一声,低促的道:“噤声!”
    怔了怔,李发随即屏息静气,侧耳聆听。于是,他也听到了一些声响——那是一种杂乱的声响;奔跑声、叱喝声、喘息声、兵刃交击声与人体的摔跌声,而且,在叱喝的声响里,竟然还夹着女子的尖细腔调!
    这些声音来自道路上,正由前面迅速朝这边移近!
    关孤用手揉揉鼻梁,平淡的道:“好像是一边在追,一边在跑,而又边走边战……”
    李发咧咧嘴,暧昧的笑道:“还有娘们呢……”
    关孤瞪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女人!”
    说着,他又皱了皱眉,一面聆听,一面又道:“嗯,似乎就是那女的在跑,后面有好几个人在追赶她!”
    李发立即精神百倍,豪气昂扬的道:“可要助她一臂?
    大哥!”
    关孤摇摇头,道:“少管闲事。”
    李发急道:“路不平,有人踩呀,大哥,几个大男人追赶一个妇道人家,岂非太过凶横?这等卑鄙行径,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舒直了腿,关孤懒懒的道:“未明真像之前,谁也不敢讲哪一边不对,很多事情的内容曲直是不能仅以表面的行为来判断是非的,说不定,嗯,那个女子偷了人家的汉子或是抢了人家的财帛才引起那几个大男人的追赶呢……”
    李发连连摇头,道:“不会,不会,大哥也不能凭空臆测哪……”
    关孤微微一笑,道:“所以,我们不明就理,还是以置身事外为上上之策。”
    有些着急,李发忙道:“大哥……”
    关孤摇摇头,幽冷的道:“歇歇吧,甭操那些闲心了!”
    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李发目光关注的投向林外道路。但是,口里却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回应:“是,大哥……”
    于是,林子里的两个人是一片沉默,荒坡下的道路上,那些杂乱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了。
    片刻后,人影出现在道路上——前奔者,果然是一个女子,一个年纪轻轻,身段儿异常健美窈窕的少女。
    少女后面,则紧追着四条大汉,看情形,双方全是练家子,且属高手,他们奔行的速度十分惊人,眨眼间便跃出了老远,要不是一边交手一边移动,只怕老早便越过这里啦!
    更近了,嗯,那少女穿的是一袭淡黄色的紧身衣裙,由于那袭紧身衣裙,便更加显露出她身材的玲珑透剔婀娜多姿。
    而且,她那张脸蛋儿亦竟美得如此慑人心魄!瓜子型的面庞水汪汪的丹风眼儿,双眼皮,灵巧的小鼻子,红艳艳的樱唇儿,尤其那白嫩细致的皮肤,宛似吹弹得破,好美,好秀丽!
    可是,她的左肩头处如今却已是血漓漓的一片,满头乌黑柔软的秀发也狼狈的披散下来。
    看情形她是受了伤,而且极累,右手上紧握着一条核桃粗细,卷成好几圈的牛皮索,左手上,却执着一柄怪异的尺半弯刀,偶一出手拒敌,竟是犀利无匹,快逾闪电!
    后面,追赶她的四名大汉中,有一个生了只酒糟鼻子的凶暴仁兄也带了彩——胁下鲜血滴淌,右面颊上印着几条清晰浮肿的紫红痕迹,一看上去,互相印证一下,便可知道这人定是挨了那美丽少女手上的皮索和弯刀了!
    另三个人,一个是名瘦削细长,作书生打扮的人物,一个却体壮如牛,满面于思,再一个,像是他们四人之首,年约四旬,面目冷沉精悍,眉宇间透着无比的狠鸷,也只有他,尚能从容不迫的一再主动向那少女展开拦截!
    现在——
    那少女已经奔到荒坡之下,她有些气恼,又有些紧张的喘息着四处探视——似是在寻找遁身之路,然后,晤,她的目光便盯上了荒坡上的这片疏林了!
    几乎未经考虑,这少女脚步一转,毫不稍停的直往荒坡上的这片疏林子奔来,她行动如飞,纵掠似风,数个起落,也已快将接近了!
    当然,后面那四名大汉也衔尾穷追而来!
    一见那少女正往这边奔近,李发不禁大喜过望,他马上回头,兴奋的朝关孤报告:“大哥,那妞儿竟往我们这里跑来啦……”
    关孤仍然半阖着眼,好整以暇的道:“随她,反正这又不是我们的私产,她爱来就来,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关我们什么事?”
    李发连连搓手,又急又惊又喜的道:“更近了,天爷,好标致的妞儿哪,生得多甜,哟,她好像还带了伤哩,你看,那张小脸全紧张得煞白了……”
    关孤根本眼皮子也不撩一下,淡漠的道:“又不是你老婆,你心疼什么?”
    有些忘形的站了起来,李发双目圆睁,着急的道:“她快到啦,大哥,竟是直朝这片林子奔来的哩,我们岂能眼见这位姑娘受欺而不予支助?”
    喟了一声,关孤闲闲的道:“你省省力气吧,李发,我们烦心的事还不够多!”
    李发犹如未闻,他突然低呼:“过来了,大哥,她马上就过来了!”
    尚未来得及答腔,阳光下人影一闪,香风飘飘,嗯,那位身穿浅黄色紧身衣的少女果然已经慌慌张张的飞掠而入!
    似乎没有料到林子里还会有人,这少女甫一跃入,瞥及关孤与李发时,禁不住大吃一惊!
    急怒交加之下,她猛的一咬牙,大旋身,动作如电,抖手抛肩,“狐”的暴响,那条深褐色皮索,有如怪蛇一样飞射出,同时,一抹寒森森的光芒亦齐并射刺,皮索直袭李发,刀刃戳向关孤!
    一呆之下,李发立即扑向一边,口里急叫:“喂,喂,你不要搞错对象……”
    倚靠在树干上的关孤仍旧不移不动,仅只略略将头部摆了一下——他这一摆却恰到好处,精妙至极。
    “嗖”的一刀,正好稍差半分斩入树干之中,刀身拔回的一刹,却有少许木屑洒向关孤的衣衫上!
    几乎不分先后,那条怪蛇也似的皮索,“哗啦啦”扫断了一大片枝叶,“呼”的翻卷,“啪”声脆响,又待再出。
    双手急摇,李发大喊道:“你疯了不是?我们和那些人并非一伙的呀!”
    神情一怔,那少女立即收势后跃,却严密戒备着,以怀疑又迷惑的眼光扫视李发与关孤二人,喘息吁吁的道:“真的?你们不是‘大龙堡’的人?”
    李发啼笑皆非的道:“你是急糊涂了,我们和‘天龙堡’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毫无瓜葛,否则,岂会光挨打不还你的手?”
    少女不由粉脸微红,她却又立即泼辣的道:“那么站开一边,别在这里碍事,姑奶奶我正好借着这个地形与他们拚上一拚!”
    李发不觉有些火,大声的道:“你怎么说话这样不客气?
    我们是一番好意……”
    不待他说完,少女已“呸”了一声,瞪眼叱道:“闭你的嘴,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是东西,什么好意!全是胡扯,快,站开一边!”
    说着,她横眼一看仍在那里大马金刀,纹丝不动的关孤时,不由火气更盛,尖厉的叫道:“喂,还有你,一起给姑奶奶爬到一边去,少在这里充人熊,站奶奶的皮索子可没生眼睛!”
    斜眼睨了少女一下,关孤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衣襟上的木屑,他面色冷寒,一言不发!
    这当儿,李发却有些惊慌了,他急道:“你口里放软活点,大姑娘,要冲人也得看看对象,休要一个劲的乱来,小心自家弄得灰头土脸……”
    平素,“紫疤”李发的脾气也是最为暴躁的,尤其他对关孤的敬仰之深,更不容许有任何人当面顶撞关孤,休说还是如这少女般的喝斥了。
    但这少女生得可实在美艳秀丽,喜嗔之中俱见娇媚,李发虽是一肚子火,却也发不出来。
    而且,心里更为这少女担上了一份忧,反而害怕关孤会教训她了!
    少女的一双柳叶眉儿立即倒竖,她恶狠狠的道:“住口,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教训起我的不是来了!没有关系,假如你看不顺眼,行,就和外面那几个‘天龙堡’的混帐一起上吧!”
    李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双眼怒瞪,厉色道:“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小妮子,给你三分颜色,你竟想开染坊了?
    你在骂谁?你以为我们是含糊你么?”
    少女据做的一笑,道:“少罗嗦,不含糊就上来试试,反正一场架也是打,两场架也是打,你们正可与‘天龙堡’的人沆瀣一气,和起来热闹热闹!”
    李发勃然大怒,吼道:“天下竟有这种蛮横无理的人!
    你简直……”
    突然,关孤冷冷的打断了他的吼叫:“李发,不要吵。”
    李发怔了怔,呐呐的道:“大哥,这妮子委实跋扈得叫人难忍……”
    关孤淡淡一笑,道:“是了,现在你还觉得她可爱么?”
    李发黑脸通红,尴尬的道:“大哥,我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不可理喻……”
    那少女怒哼一声,叫道:“你们两个臭男人在胡说些什么?我可爱不可爱关你们屁事?
    哪一个不可理喻?我看你们两个才是一对混帐!”
    李发吼了一声,大怒道:“好个刁泼娘们……”
    少女双目如火的盯着他,尖锐的道:“你等着,我要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李发正想翻下脸来和这少女动手,林子外,嗯,那四条人影也已小心翼翼的掩了进来!
    看情形,他们已经在林外窥探过一会了,这时进来,很显然的他们对关孤与李发并没有什么敌意。
    他们定然也听到了双方发生的冲突,尽管他们与关孤等人并不相识,但在形势上,他们己自觉和关孤李发等是站在一条线了……。
    少女一见他们掩进,立即闪到一旁,皮索与弯刀斜垂左右,全神戒备,而一双美眸里却是煞气盈溢!
    四个来人中,那面目精悍冷沉的为首人物让开一步,他朝着李发友善的点了点头,朗朗的道:“在下赵起涛,绰号‘铁扁担’,属于‘天龙堡’葛堡主麾下,因为一段昔日血案,奉谕追扑这刁女至此,巧遇二位,特先通名报号,并请二位袖手侧观,容我兄弟与此女自行了断!”
    李发退后一步,目注关孤,低沉的道:“大哥?”
    缓缓站起,关孤看了看那赵起涛,冷漠的道:“这女子是谁?”
    “铁扁担”赵起涛只觉对方目光如刃,看人一眼,竟凉森森的直透心底,虽然他不大满意对方言词中的冷硬倨傲,但也只好勉强的道:“她是‘绝索’江尔宁!”
    “哦”了一声,关孤淡淡的道:“原来是绝索,我听过这个名号,但在我的想像中,却似乎是个男人才对,嗯,竟是个少女!”
    那边。
    “绝索”江尔宁尖刻的道:“你们在攀道搭桥,莫非是要拉上关系增加点力量来对付我?”
    关孤笑了笑,又道:“嗯,‘绝索’竟是个女人!”
    一瞪眼,江尔宁怒道:“女人又如何?难道比不上你这个废物吗?”
    李发大吼道:“你闭口!”
    毫不示弱,江尔宁立还颜色:“叫我闭口,你算晕了头,狗腿子!”
    哇哇怪叫,李发咆哮:“好个丫头片子,刁泼女人,我要重重揍你!”
    江尔宁不屑的一撇唇,道:“你试试呀!”
    挥挥手,关孤阻止了李发的冲动,他侧首对赵起涛道:“可否见示?为了什么事情?”
    赵起涛面有难色,暗中却兴起三分不快,他缓缓的道:“此乃本堡私事,这位兄台似无必要追根究底……”
    关孤笑了笑,道:“当然。”
    赵起涛忙道:“那么在下等告个罪,就要拿下此女了!”
    关孤摇摇头,道:“不行。”
    赵起涛意外的一呆,迷惑中带有极度的不快道:“不行?
    为什么?”
    关孤冷峭的道:“先讲原因——你们为什么要追截她?
    然后,我视情况轻重曲直,以决定我首先给她什么惩罚!”
    舐舐唇,赵起涛更迷惘了,他呐呐的道:“你?呃,为什么你也要对付他?莫非是这姓江的女人与你也结过梁子?”
    关孤平静的道:“她用言词狠亵了我!”
    赵起涛忙道:“这是小事,兄台,请先将她交给我们,我们会替你整治她的,她和本堡之间的纠葛可比她用言词冒渎了兄台你来得严重得多!”
    关孤冷硬的,道:“我要知道是什么事。”
    犹豫了片刻,赵起涛十分勉强的道:“很简单,这女人在三个月前,掠夺了本堡派人护送‘长安’去的一票红货,而这票红货却是本堡堡主的一位至友托运的!”
    一直冷眼旁观的江尔宁这时突然“呸”了一声,尖叫道:“一派胡言,那件宝物只不过是你们侵占人家的东西,我只是受人所求,再替他取回来而已,什么你们堡主的至友相托护送?还不是葛老鬼与那姓金的狼狈为妖,坐地分肥,合起来欺凌人家老实!”
    赵起涛变脸道:“姓江的,这里不是论是非,讲辩才的地方,你有什么话,回到‘天龙堡’去再向我们堡主解释吧!”
    江尔宁狠狠的道:“你在做梦,我凭什么回到你们那个贼窝去?”
    有个酒糟鼻子的仁兄勃然大怒,吼道:“老赵,我们还和她罗嗦什么?擒下来铐回去不就结了?”
    像个书生似的瘦高条也一翻眼皮道:“山安说得对,老赵,为了截这刁女人,我们也已伤了三个伙计了,老是在这里动嘴皮子也不是解决之道,万一有个失闪,我们回去又怎向堡主交待?老赵,先擒下她再说!”
    赵起涛面向关孤,沉重的道:“这位兄台,我们要动手了,尚请让过一旁!”
    关孤冷冷的道:“可以,但我先要教训教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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