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心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啼、笑、戏娇娃
    赵起涛神色微变,道:“但是,我们奉命要她好生生的回去,本堡堡主不愿因她受伤而影响到取回那件宝物的时间!”
    关孤道:“此话怎讲?”
    赵起涛奈着性子,道:“我们知道东西是她藏起来了,因为她夺去之后根本无法交还原主,那人也已被我们带回堡中,如果她现在受到伤害,势必无法领引我们前去取回,更严重点,她若不能开口或神智昏迷的话,我们的损失就更大了。是而堡主一再交待,必须将她好生生的擒回去问问……”
    在对方话语中找着了漏洞,关孤平静的道:“原主?那么,这东西果然是你们堡主与他的朋友侵占人家的了?”
    赵起涛不由一呆,有些失措的道:“呃,不,不是,是那人出卖给我们堡主朋友的……
    是他自己先作的承诺,东西已不能算是他的了……”
    关孤冷峻的道:“你在不知所云了。”
    一横心,赵起涛寒下脸未道:“朋友,你想趟这湾浑水?”
    关孤视若不见的道:“你是要和我翻脸么?”
    一边的酒糟鼻子仁兄踏前一步,凶巴巴的道:“是又如何?妈的,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古怪的笑一笑,关孤道:“我有一个建议给各位,在我没有心火上升之前,你们来个比赛,看看谁跑得快,谁跃得远,好不?”
    酒糟鼻子“嗤”了一声,嘲讽的道:“你可不是癞蛤螟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关孤一笑道:“是这样么?”
    酒糟鼻子暴烈的道:“再不滚开,小子,我们就连你也一起放倒在此!”
    微退一步,关孤道:“你们注意了!……”
    赵起涛惊道:“你想干什么?”
    关孤笑道:“我要取你这位伙计的鼻尖!”
    这位有只酒糟鼻子的仁兄手中的一双虎头钩立刻平举胸前,严密戒备,破口大骂道:“妈的皮,甭先吆喝,你试试看呀,看我能取你的狗命还是你能要我的鼻尖……。”
    “尖”字甫始跳滚出他的舌尖,一溜寒光暴闪如电,当人们的瞳孔方才感觉到光芒的炫亮时,一切立归寂然。
    但是,那位酒糟鼻子仁兄却突然捂着脸怪叫着跳到一边,地下,安安稳稳的摆置着一丁点血糊糊的人肉——那是一块鼻头!
    关孤仍然悠闲的站在那里,“渡心指”握在左手,剑早入鞘,好像他根本便没有任何动作一样,甚至连他的黑绸大憋也未曾飘拂一下,宛似他原来就这么安详的瞧着热闹,也宛似对方的那一点鼻头肉早就平摆在地下了……。
    这时——
    赵起涛与他的几个伙计俱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老天,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法?又是一种何等精深的剑术?他们几个人可以说根本连人家什么时候出的手都未看清,更甚者,那股剑芒的去势他们亦竟一无所觉,只见寒光一闪,即已结束,换句话说,人家的剑路如指向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只怕其后果也将和那酒糟鼻子的现在情况一样!
    笑了笑,关孤道:“朋友,谁在说大话?我想,该不是我吧?”
    酒糟鼻子仁兄此刻捂着一张血污斑斑的脸孔,痛得在那里直跳脚,一双虎头钩早已抛向地下,他连呻吟也都那么窝囊了……。
    赵起涛冷汗透衣,窒着嗓门道:“你……呃,到底想如何?”
    关孤点点头,道:“像你方才所说,很简单。”
    赵起涛呐呐的道:“你的意思是?……”
    关孤面无表情的道:“我已经改变初衷了。”
    赵起涛吃了一惊,忐忑的道:“此话怎讲?”
    关孤不奈烦的皱皱眉,道:“本来,我想不管这挡子闲事,等我将那刁钻丫头教训一番之后便任由你们处置,但是,如今我又非插手不可了,因为你们对我颇不友善,再者,你们与她之间的这段公案,似乎曲不在她!”
    赵起涛急道:“你……你待如何?”
    关孤冷然道:“一句话,你们走路!”
    赵起涛又惊又怒,道:“你,你要强自出头,横相架梁了?”
    关孤阴沉的,道:“就算是这样吧!”
    额头青筋暴起,赵起涛愤怒的:“朋友,你最好斟酌斟酌,我们‘天龙堡’不是这么好吃的,你休要自惹麻烦上身……。”
    关孤冷冷的道:“我已惹了麻烦了。”
    赵起涛大吼:“你这算什么?简直欺人太甚!”
    关孤冷漠的,道:“你想掉只鼻子,一只耳朵,还是一只眼睛?”
    他目光寒森四扫,又道:“其他各位也是一样,只要你们指出地方,我包管使你们满意——不论你们如何防范!”
    赵起涛咬牙道:“这是说——为了这女人,你要与我们动手?要和‘天龙堡’结怨?”
    关孤道:“悉听尊便,只要你们有兴趣的话!”
    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自额门上滴落,赵起涛绝望的回顾他的伙计,而他的伙计们亦俱失色,全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然,就凭方才关孤现露的一手,已是令“天龙堡”的这些人们心惊胆寒了,他们自是明白关孤的身手也已卓绝到什么地步,他们更清楚自己这边若要硬干的话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个结果并不难臆测,就好像站在绝崖之上往下跳一样——这一跳,除了粉身碎骨,便是残脚断体,明摆明显着不会有什么其他奇迹了。
    赵起涛以痛苦的目光注视他的伙计,目光中有着征询、求援、要求、激励等等的复杂意味,但是,他的伙计们却个个面无人色,畏缩的将视线转开……
    于是,赵起涛明白了情势的绝望与不可为,他迟疑着,踌躇着,难堪又愤怒的将牙齿咬进了唇里!
    关孤再次冷然开口:“我并不是个有好耐心的人,各位。”
    猛一跺脚,喉结急速颤动了一下,赵起涛歪曲着脸道:“算你狠!”
    关孤毫无表情的一笑,道:“请。”
    赵起涛回头一挥手,叫道:“我们走!”
    四个人刚才走到林边,赵起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他沉重的转过身来,目光怨毒的盯着关孤:“至少,你的万儿总得亮一亮吧?”
    关孤冷峭的道:“要找我?”
    喉结又颤动了一下,赵起涛强硬的道:“不错!”
    顿了顿,他又道:“易地而处,相信你也一样!”
    关孤不带笑意的笑了,道:“很有道理。”
    赵起涛缓缓的道:“你不愿意亮一亮万儿么?”
    关孤淡淡的道:“我叫关孤。”
    蓦的张大了嘴已,两个眼珠子也一下子瞪直了,好半晌,赵起涛才恢复了正常,他的唇角抖动着,艰涩的道:“关孤?‘果报神’关孤?”
    关孤微带倦意的,道:“难得你也知道。”
    脸色灰白,赵起涛踉跄退后几步,他再深深盯住了关孤一阵,终于一言不发,回身领着他的伙伴们匆匆离去!
    走上前来,李发一伸大拇指赞道:“够劲,大哥,就那一下子,你也已震破他们的胆了!”
    关孤冷冷的,道:“我那一下子却是经过十二个年头才苦练而成的!”
    李发搓着手,讪讪的道:“当然,大哥,这不是容易的事啊!”
    关孤毫无表情的将目光投向站在那边,神色欢愉,如释重负,更带了些儿自傲与娇纵味道的江尔宁。江尔宁浮现出一种美丽女人所惯有的那种自负与轻藐一切的神韵,好像在表示着:女人的美丽容颜即是令男人甘为效命的最佳理由……。
    发觉关孤在看她,江尔宁面容一整,傲然道:“虽然我对你没有好印象,也不愿谢你,但是,你也总算帮了我一个小忙,所以,便算我向你说个‘谢’字吧!”
    关孤冷峻的道:“你不用谢。”
    江尔宁不屑的道:“你以为我还真个觉得感激不尽呀?”
    关孤淡然道:“我并没有这样以为。”
    江尔宁冷冷一笑,道:“根本就不能给你们男人一点点脸色,否则,你们全都骨头轻四两,软塌塌的不知姓什么了!”
    关孤缓缓的,道:“我也并没有这种感觉!”
    江尔宁一瞪眼,怒道:“你以为你有什么不得了?”
    关孤道:“你又以为你有什么高明之处?”
    江尔宁冒火了,叫道:“像你这种粗鲁不堪的狂夫,我还真是少见,你除了手快一点,还有什么值得卖俏的?”
    关孤平静的道:“这已足够我终生受用了,而你,除了勉强生得似个女人之外,又有什么可以炫耀的?”
    “呸”了一声,江尔宁瞪眼道:“若非看你刚才为我出了点力的份上,现在你就会挨我一皮索了!”
    关孤道:“刚才并非替你出力,那只是随着我自己的喜好而已,你这种‘货色’,还不够这等份量!”
    江尔宁竖眉瞪眼,愤恨的道:“你……太可恶!”
    关孤抿抿唇,道:“比起你,差远矣!”
    气得一张粉脸全变了颜色,江尔宁紧咬着唇,一扭身,转头就待朝林子外走——。
    关孤冷冷的道:“站住!”
    一下子回过身来,江尔宁恶狠狠的道:“做什么””
    关孤静静的道:“你自己掌你自己四个耳光。”
    吃了一惊,江尔宁随即大怒,她踏前一步,手指着关孤,咬牙切齿的尖叫道:“你你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竟然如此出言不逊,荒唐可笑?叫我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你是疯子,狂夫,简直岂有此理,莫名奇妙,放肆得连你是什么东西也忘了!”
    关孤冷森的道:“我说,你自己掌嘴,八下!”
    江尔宁气得浑身发抖,叫道:“你在做梦!”
    关孤露出洁白又整齐的牙齿一笑,道:“做梦么?这却只是对你辱骂于我的最轻惩罚,江尔宁,若要我亲自动手,你的苦头就更要吃大了!”
    江尔宁脸蛋儿全成了铁青,憋着气道:“你……试……
    试……。”
    关孤缓缓移身,笑道:“真的?”
    江尔宁退后一步,雌虎似的道:“当然!”
    这时——
    李发慌忙由侧旁抢了过来,他急道:“江姑娘,你赶快自己打自己八下吧,轻重全随你自己哪。否则,我关大哥若出了手,只怕你就吃不消了……”
    江尔宁尖厉的叱道:“滚开,不用你多嘴!”
    关孤沉沉的道:“现在,十六下。”
    江尔宁狂叫道:“你这狂夫、疯子、恶霸,你休想动我一根汗毛,你休想,我不会饶过你的!”
    站住脚步,关孤端详着对方的面庞,他嘴里“啧”了“啧”,摇摇头,慢条斯理的道:“这张脸看上去尚不十分丑恶,但是,若是用剑在上面添了点什么,就不会太好看了,一张脸的上面,只应该保留些原来的东西,假如少了一样或多了一样,都将是一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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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泼、辣、小娇娘
    江尔宁动作如电,斗然纵身而起,“嗖”的一声,一条黑影有如怪蛇也似飞卷而来,几乎不分先后,寒光闪处,那尺半弯刀亦快不可言的横斩向关孤的腰际,一招双式,犀利无比!
    原地不动,关孤瘦削的身形突然做着幅度极小又迅捷得无以复加的波颤。于是,仅仅稍差一线——皮索与弯刀全是稍差一线的由他身侧掠过;表面看去,竟看不出关孤身形的波颤,太快了,好像他只是站在那里,而江尔宁的攻击却全然自家失了准头一样!
    是的,这是“果报神”关孤最为精擅的闪挪身法之一:“一粟千里”!
    剑光的暴闪,就有如极西的电火倏映,当人们看见,它也已纵横天地了,现在,正是如此——
    江尔宁羞、怒、气、急之下原本心躁气浮,而招式义全然用老,她一个躲避不及,关孤的“渡心指”已经那么寒森森,冷凛凛的搁上了她的脖颈,搁置得又竟这般安稳与恰到好处!
    猛的呆住了,江尔宁就像触了电一样僵在那里,她可以贴切的感觉到颈部的寒冷,也更能会意到剑刃的锋利与坚硬!
    本来,江尔宁功夫之佳,是颇为可观的,在江湖上,她也是成了名的难缠人物,照说,她不会一上手便栽了跟斗,但坏就坏在她的浮躁贪念上。而且,另外一个原因,是她自负,太过与低估了关孤的技艺!
    稳定的执着剑,关孤微微一笑道:“现在,你还狠么?”
    江尔宁面色铁青,神情凄黯,她却倔强的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你休想侮辱我,更休想迫我自己侮辱我自己,就算你剁碎了我,我也不会向你屈服!”
    关孤冷冷笑道:“为了你的蛮横、骄纵、藐视于人,出言不逊,你必须受到惩罚,你若不愿自己掌自己的嘴,那么,我就要用我的剑在你脸上留下点什么,而我不要你死,我会要你活着痛苦!”
    恐怖的抽搐了一下,江尔宁全身抖索,神色大变,她再也忍不住泪水盈睫,声音硬咽:“你……你敢……”
    暗自点头,关孤笑道:“你要试么?”
    骤然横了心,江尔宁猛的一侧头,用力往搁在颈旁的剑刃上迎去,她哭着叫:“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手腕轻轻一翻,关孤搁在江尔宁脖颈上的利剑已恰到好处的移出半尺,江尔宁一心寻死,用力太猛,身子一个收不住势,竟朝关孤怀中撞去!
    略一闪动,关孤飘出三步,江尔宁脚步踉跄,心绪激动,险些就摔跌倒地,但是,她却勉强的站稳了。
    凝注着这位有着“绝索”之称的美丽少女,关孤缓缓的道:“女人不可像男子,否则,就可憎了。”
    江尔宁面色苍白,唇角抽搐,泪水滚滚顺颊而落,她硬忍住咽噎声,狠狠瞪着关孤,那种倔强的模样儿,可真够瞧的。
    吁了口气,关孤的长剑慢慢还鞘,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他平静的道:“可庆的是……江尔宁,虽然你很跋扈嚣张,但到头来,却仍是证实了你是个女人!”
    一双风眼里似在喷着火焰——而火焰却融于莹莹泪水之中,江尔宁仰起头轻轻吸气似欲恢复那波动的情绪,她不服又不甘的道:“你凭什么把我——和一般女人相提并论?”
    关孤笑了笑,道:“因为你在一筹莫展之际也会哭泣,而男人,纵使他再窝囊,也极少用眼泪来表示绝望的!”
    无限的羞辱与无限的痛恨浮映在江宁尔这张艳丽的容颜上,她有如一只蝎子般以毒涩涩的语气道:“你休想再侮辱我,那永不可能,我不会受你逼迫,更不会让你的嘴唇来撕毁我自己的尊严,除非你杀了我——纵使那样,我也决不低头!”
    浓浓的眉毛投下两片柔和的影子,在关孤深沉的双眸中,他的脸庞如今看起来异常安详平静,他淡淡的道:“老实说,我并不想真的迫你掴打你的嘴巴,更不会杀你,自然,要在你脸上留点记号的话也是假的,我之所以如此待你,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惕与忠告罢了,要你明白做人的谦怀及行事的容让该是何等重要,再者,也挫挫你蛮横骄纵的气焰,我在教你——一个武林女儿应有的仪态和风范!”
    一抹眼泪,汪尔宁抽噎了一下,咬牙切齿的道:“你——你这恶徒!”
    关孤摇头道:“不,你又怎分得清善恶?”
    窒了一窒,江尔宁红着眼圈,带着泪痕,她的太阳穴在跳动,内腑在翻涌,气忿加上悲恨,她哑着声道:“我不会忘记你今天所给我的难堪及欺侮,而你,也要记住了,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予你!”
    旁边,李发怒道:“你最好说话之前要再三思考,江尔宁,你的力量又岂能报复得了我关大哥?何况关大哥对你只有恩赐,并无亏害……”
    江尔宁大声道:“不用你来帮腔,我自己心里明白!”
    李发脸色一变,火道:“你真是——”
    关孤摆摆手,道:“罢了,任她吧,我并不在乎这些,多少比这更难理喻的事情全遇过了,又岂会计较这一点?”
    对着江尔宁,他又道:“不过,你要搞清楚,烦恼俱由人来,江尔宁,不要太幼稚了,我在有些时候,容忍的限度也是不大的!”
    江尔宁悍野的道:“我不怕你,我一定要找你算帐!”
    关孤幽深的一笑,道:“但记着要有把握的时候再来,否则,下一次如果你又碰了一鼻子灰,只怕那时的滋味要比眼前更不好受!”
    江尔宁恨恨的道:“不要太狂傲自满,姓关的,天下武林并非由你独霸,而且,你的气数也未见得永远不衰!”
    关孤笑着点点头,道:“随你说吧,但如果我是你,在找一个高手报复的时候,我决不存着侥幸之心!”
    江尔宁握拳透掌,愤怒的道:“你笑,你尽量的笑,总有一天你有笑不出的时候,你等着,我将眼睁睁的看着你哀号辗转!”
    关孤拂了拂大憋上的灰尘,他道:“这次给你的教训,江尔宁,你仍嫌不够么?”
    重重哼了一声,江尔宁面色铁青的道:“我并不认识这是教训,关孤,我只知道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至极的难堪,无比的凌辱!”
    关孤轻喟一声,道:“你太天真浅薄,而且任性!”
    以一种带着点儿长者的悲悯与惋惜眼光瞧着对方,关孤温和的道:“再多想想,江尔宁,不错,你在江湖上也已多少闯出了点名声,但这并非意味着你已经完全成熟,也不是表示你就因为这样便可以为所欲为,不顾一切了,今天我如此待你,就算是一种难堪吧,而这难堪对你来说,亦未尝不是有着益处的,它至少提醒了你以后需要谦和有礼一些,不可太过于蛮横嚣张,如若你能领会这点,日后你就受用不尽了……”
    江尔宁激动的,道:“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我不用听你这一套陈词滥调,对我说教,你还差了点!”
    关孤并不温怒的一笑道:“言尽于此,是好是歹,随你自择了,只是,希望你不要大为你家的大人惹麻烦才好!”
    江尔宁气得脸儿涨红,叫道:“你你你……你把我看成了什么人?我并不是三岁孩童,我有自己的主见与行动,任什么事全由我自己承担,并不用依赖我家的大人!”
    点点头,关孤道:“假如有这样的一天,你才算真正成长了。”
    恨得猛一跺脚,江尔宁颤着嗓子道:“很好,姓关的,你记着今天你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会要你再咽它回去!”
    关孤淡淡的道:“恐怕不容易。”
    一摔头,江尔宁再不多说,她连回身看一眼都没有,就这么踉踉跄跄又怒气冲冲的奔出了林子。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于林外,李发不由习惯的耸耸肩,苦笑道:“这妮子好泼辣!”
    关孤道:“如果她这种据傲蛮横的毛病不改,我敢断言,将来还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李发低声道:“大哥,说真的,我还以为你真要收拾她呢!”
    笑了,关孤道:“我不喜欢对付女人,纵然是这女人很坏,而江尔宁看样子并不算很坏,除了被娇纵惯了以外,她还相当可爱。”
    眨眨眼,李发笑哧哧的道:“大哥看上她了?”
    关孤横了李发一眼,冷然道:“我不会这么简单就看上一个女人,由于这一点原因,以至我今年已经快三十岁了,却仍旧孑然一身。”
    叹息了一下,他又道:“而且,过我们这种生活的人——以杀伐为工作的宗旨,亦不适宜有家室之累,那会害了人家……”
    李发又忍不住脱口而出:“除非改换生活环境。”
    关孤哼了一声,道:“出言三思!”
    李发窘得黑脸一热,忙道:“是的,大哥……”
    目光移向林外,关孤又忽然笑了起来,李发跟着瞧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诧异的道:“大哥,你笑什么?”
    关孤安详的道:“江尔宁这丫头虽说十分娇纵,却也机伶得很,你没看见她方才离开之后所走的路线?”
    李发迷惑的,道:“她不是走出了林子么?”
    关孤笑道:“不错,但她所取的方向却正与‘天龙堡’的那些人背道而驰!”
    李发不由也笑了,边道:“她是担心那些人等在前面拦截她!”
    说到这里,李发若有所思的道:“对了,大哥,今天我们算是得罪‘天龙堡’了,回去之后,禹老板会不会不高兴?”
    关孤淡淡的道:“他是一定不会高兴的,但我不管他,人人都该多少有点自主的权利,这一身算卖给‘悟生院’了,总不能连把我们的精神思想也卖掉。”
    李发,重重点头,道:“有理,大哥!”
    关孤伸了个懒腰,道:“我们走吧。”
    李发殷勤的道:“大哥歇够了?”
    关孤“嗤”了一声,道:“不要问我,你也该歇够了吧?”
    打了个哈哈,李发急忙过去将一黑一白的两匹健马牵了过来,两人各自挂好了长剑水囊,翻鞍离去。
    天气依然燠热,阳光虽说偏西了一截吧,但照在人身上也一样颇不好受,好在他们也已休憩了一阵子,如今赶起路来,虽则是还挨着火烤似的炙晒,却多少感到能以忍耐了。
    一面奔驰着,李发又拉开嗓门道:“大哥,老板这么急毛蹿火的叫我们赶回院里去,恐怕不是希望我们回去睡个安稳觉吧?”
    关孤微笑道:“自然不是。”
    李发舐舐唇,道:“那么,回去之后又有生意交给我们办了!”
    关孤淡淡的道:“我想是这样。”
    李发着急的道:“如果这样,大哥你可得设法推掉,我们刚办妥了两桩买卖回去,好歹也总要缓口气哪,假设又轮到我们头上,休说劳逸欠均,我们的休假不也跟着泡汤啦!”
    关孤眉宇轻皱,道:“到时候再说吧!”
    猛一顿,他又道:“今天晚上,我们在前面的‘小祥集’落宿,明朝再快赶一天,至迟后天中午便可到家了。”
    李发苦着脸,道:“如若回去之后又有生意要接办,还真不如晚几天再到达,人在外头至少心情还开朗点!”
    关孤木然道:“奈何!”
    于是,两个人全沉默下来,只任由马儿快一阵缓一阵的奔驰着,蹄声急剧又清亮的扬起四周,飘向尘埃,在李发沉闷的眼神中,在关孤飞拂的黑绸大憋里,日头西斜,天色逐渐幽黯,而远处,“小祥集”的点点灯火也那么安祥的映入了人眼……
    李发,打点起精神,道:“前面到了,大哥。”
    关孤沉沉的道:“又是一天,又是黄昏。”
    李发也干涩涩的道:“人,一辈子也就这么打发掉了!”
    没有再说什么,关孤猛力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向前飞奔,李发也呛喝一声,催马急急跟上。
    在进入“小祥集”之前,道路是从一片荒废已久的集场子旁边经过,这片集场子大约隔着“小祥集”较远,已经弃置不用了,上面有着昔日草草搭建的竹棚草房,如今也都倾倒破烂,显得空荡冷寂,甚至连头觅食的饿狗也不见一只,只有些不知名的虫子在其中偶而吟哦着……。
    吐了口唾沫,李发斜睨着这片集场子,没来由的大叫道:“妈的,既是荒废了不用,当初又何苦建它?”
    关孤收缓了马儿的去势,笑道:“这是一种错误,就好像人一样,等他长大了,才往往由别人发觉不该生他,当然那是指些恶人!”
    李发,忽然也笑了,道:“大哥,你这一说,我已经替我们这一行的人找到了借口,所以,当那些不该生的人也已生了的时候,便由我们执行再送他回去原来地方的使命了!……”
    关孤正想说什么,目光一闪,却“咦”了一声,他低沉沉的道“偏马一旁!”
    李发本能的抬头前眺,哈,在晕黯的天光下,可以隐约看见正有几个人朝着这边奔来!
    “呸”的又吐了口唾沫,李发怒道:“今天真是邪门了,妈的,碰着两档子邪事,却又一个鸟样子,大哥,你瞧瞧,可不又是人追人?”
    两人一边纵马奔入道路旁边的杂草深处,关孤边低笑道:“不过,有一点不同,这一点不同的是我们白天遇着的人追人有一方是个标致妞儿,现在,却清一色的俱为男人了!”
    李发恨恨的,道:“臭男人!”
    他们两个骑在马上,隐于路旁草丛的黝黯处,以一种隔山观虎斗的悠闲心情目注那几个前奔后赶的人物,由远处逐渐接近。
    忽然——
    关孤神色微变,他低促的道:“李发,你仔细看!”
    怔了一下,李发聚集目力,谨慎的观察那几个人——共是三个,一人在前,二人在后,由于光线晦暗,他只数出了几个人来,至于他们的容貌,却是还无法辩认清楚。
    呐呐的,他道:“大哥,有什么不对?”
    关孤冷峭的道:“那是我们的人!”
    吃了一惊,李发重又注视,奇怪的道:“我们的人?怎生跑到这里来了?”
    接着,他又急道:“那是我们的人?在后追的抑是在前跑的?”
    关孤低沉的道:“在后追的。”
    吁了口气,李发道:“天老爷。”
    抚弄着马儿的鬃毛,关孤毫无表情的道:“一定又是在敝‘生意’了。”
    李发摇摇头,道:“这种手法简直拙劣得一塌糊涂,做生意哪有将‘货色’赶得四处跑的?糟透了……”
    关孤淡漠的道:“嗯,是,‘滚地虎’吕安与‘左拐子’左煌。”
    李发哼了哼,道:“是他两个?妈的,难怪会这等差劲,我们‘真龙九子’手下的狗腿子又怎会干得出好事来!”
    关孤用左手托着下颔,道:“且看他们怎生行事吧。”
    李发道:“我们管不?”
    关孤摇摇头,漠然道:“不管,‘悟生院’的规矩,同院的伙计之间,只能有私人的往来,不许有公事上的牵连,换句话说,只有上下纵的关系,不能有横的连贯,大家全是奉命行事,各干各的,没有交待,谁也不管谁。”
    李发搔搔头,道:“这我也知道,但如果我们的人办不了事的话,该可以助他们一臂吧?总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他们出丑呀!”
    关孤冷冷的道:“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如到了再说,至少,眼前是他们在追人家,并非是别人追他们!”
    不敢再多说,李发瞧向路上,现在,三个人也已来近了,那前奔的一个是个精壮强健的小伙子,眉目清秀精灵,但此刻却满脸慌张恐惧之色,他的身手看上去颇为利落,纵跃之间,亦显得甚有根底。可是,大约是心中惊惶之故,就在他狂奔到前面的瞬眼间,竟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个跟斗!
    这小伙子口中惊叫一声,整个人却平飞出去,连手上握着的半截木棍也抛了老远,“砰”的一家伙,跌了个大马爬!
    在地上一个翻滚,看样子他是豁出去了,跌得那样重,竟然连气也来不及透一口,爬起来又踉踉跄跄的往路旁那片废弃的集场子冲!
    但是,就在这一耽搁,他却再也逃不出去了,后追的那两个人,倏然分开,一前一后,刚好将他堵在中间。
    这两位仁兄,也是一身黑衣,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手握一双“鬼头刀”,另一个左手执一只摈铁拐,身高细长,最突出的是他那只朝天鼻,与一笑之下便露出唇外的大龅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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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酷、毒、兽畜行
    当那小伙子发觉他已经无法逃出的一刹,面孔上的表情竟在突然之间变成如此的悲惶与绝望,更浮现着那样的愤恨与不甘!
    首先——
    那大龅牙磔磔怪笑,他还微喘着,却阴阳怪气的道:“狗娘养的小杂种,我叫你跑,我叫你跳,你怎么不跑了,不跳了呀?妈拉个巴子,任你肋生两翼,也一样逃不出大爷们的手掌心!”
    五短身材的一个也暴烈的说:“姓孙的,本来我们还想叫你舒服点上路,但你如此戏弄我们,说不得便只有多请你吃点苦头了!”
    青年人脸色惨白,汗下如雨,他恐惧的道:“二位朋友,我孙达秀自问与二位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甚至连二位的尊容也是陌生得很,不知为了何事二位竟自将我诱出,说不上几句话便欲合取我的性命?”
    大龅牙冷森的道:“为了什么事,你自家心中有数。”
    孙达秀又急又惊的道:“我——我有什么数?我虽说也是武林中人,出身‘大鹰派’,但我自出师之后便以营商渡日,素来与人无争,你们不问情由便找到我头上欲待横加杀戮,这,这不是太也强横霸道了么?”
    怒“呸”一声,五短身材叱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你说哪个强横?哪个霸道?满口胡柴的东西,老子们今天宰你,没有理由,宰着玩,不行么?”
    阴侧恻的一笑,大龅牙道:“老吕用不着动气,便告诉他亦无妨,叫他也做个明白鬼,免得到了阎王殿上还糊里糊涂的不知怎生去的。”
    五短身材不由皱着那双八字眉道:“要动手就快,哪有你这么罗嗦的!”
    朝天鼻一抬,大龅牙以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酷戏谑眼光,瞧着孙达秀,他慢吞吞的道:“这些日子,你春风得意,桃花运亨通吧?”
    孙达秀迷惑又惊惶的,道:“春风得意,桃花运亨通?
    这,这是什么意思?”
    大她牙不怀好意的笑道:“什么意思?这是说你和‘小祥集’最标致的一朵花儿相好哪,那朵花儿可相当的喜欢你哩……”
    孙达秀恍然大悟,急道:“你是指我和集上小玉——不,‘发裕老铺’陈掌柜的千金陈芳玉的事?但这有什么不对?
    我们相识相爱,更凭媒说合,又得到双方老人的同意,就在人秋之时便将迎娶,这件事全是双方情愿,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啊……”
    大龅牙邪恶的腻着声道:“嗯,只有一件不对的地方。”
    孙达秀惊惑的,道:“哪一件?”
    大地牙翻翻眼皮,道:“有个人也想娶那陈芳玉做老婆,可是,因为你插了进来,那妞儿便不喜欢他啦!”
    孙达秀呆了呆,愤怒的道:“你是指集上开油坊的周来旺?那个地痞无赖,纨绔子弟!
    他仗着他老子有几个臭钱,在地方上便横行无忌,胡作非为,弄得乡里不安,人人切齿……
    他打小玉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了,但像这种不学无术的败类,小玉又怎会看得上他——”
    蓦伙——
    孙达秀双眼发直,唇角抽搐,全身一阵冰凉,他恐怖的指着眼前这两个煞神,抖索的道:“天爷,……该不是……
    这姓周的买你们来对付我的吧?”
    大龅牙好笑道:“你真聪明。”
    五短身材冷冷的道:“小子,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买’?这叫‘聘请’,‘委托’,是一种古老却兴隆的行业,你懂么?”
    震骇的瑟缩了一下,孙达秀的脸色更形蜡白:“不,不,你们岂能这样做?这是违背武林道义与江湖传规的……你们不能如此……难道你们就不怕两道同源的声讨?”
    大龅牙磔磔怪笑,道:“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却是一脑袋刻板的仁义道德,呵呵呵,什么武林道义?什么江湖传统?那些迂腐的玩意只能恫吓一干愣头青,对我们来说,却一点鸟作用也没有,我们所知道的,只有’悟生院‘!”
    恐怖的呻吟一声,孙达秀惊惧的道:“你们……天啊,你们竟是‘悟生院’的人?那群职业杀手的组合?”
    五短身材重重一哼,厉声道:“不要大呼小叫,拿出点骨气来,莫忘了你也算个武林中人,妈的,‘大鹰派’就教出你这种废料么?”
    虽然心中惊恐万分,但孙达秀仍旧颤着嗓子指责:“你……你休要胡说八道,侮蔑本派的名声!”
    五短身材恶声恶气的道:“什么名声?‘大鹰派’全是一批酒囊饭袋,一批乌合之众,说穿了一个乌钱不值!”
    惊,恐,悲,愤,加上无比的激动,孙达秀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狂吼一声,伸展双臂,猛扑这五短身材的仁兄。
    “来得好!”
    五短身材怪叫着,身形旋螺似的转了出去,后面,大龅牙的左手拐却‘呼’的暴砸向前!
    孙达秀一扑落空,拼命侧跃,同一时间,拳腿齐出,攻向后面攻来的大龅牙!
    大齿牙飘然闪挪,抖手十一拐斜扫直捣,硬生生将孙达秀逼退三步,孙达秀尚未站好,五短身材的一双“虎头刀”却一片雪花也似贴地滚来!
    这姓孙的青年虽然武功堪可,但却并不精深,平日大约也缺少练习,此刻使用起来,便越加生涩迟滞,捉襟见时了;本来,以他所具有的一身功夫来说,其造诣就比不上眼前两个敌人中的任何一个,何况他还凭般生疏又加上人家尚是以二对一呢!
    五短身材的滚地刀一来,孙达秀马上仓皇跳蹿,但是,他刚刚跃起两尺,斜刺里,大地牙的摈铁拐已闪电似的飞来,‘砰’声闷晌,将他活生生扫出五步!
    这一下子,也已使他折断了两根肋骨,但是,他却一个溜地滚,再度翻起,疯虎似的冲向了大龅牙!
    “你妈拉个巴子!”大龅牙咆哮着,左手拐呼呼轰轰,搂头盖脸就是十余拐挥了过去,孙达秀不躲不让,却展动两条手臂拒挡,于是,只听得“咯喳”“咯喳”的连串骨折声响,他的一双手臂已经骨断数节!
    贴地滚来的鬼头刀飞快旋斩,孙达秀再也支持不住,他尖曝得令人心肠绞痛,两只脚齐胫以下,也已带着四溅的鲜血抛起!
    猛然坐倒于地,孙达秀却仍不屈服,他瞪眼吊眉,突的张口,‘噗’,一团血水掺杂着咬碎了的舌头喷出老远,任是五短身材闪得快,脸孔上也不由沾上了几点!
    怪吼如雷,五短身材暴叫:“你这小王八羔子!”
    大龅牙趁势冲上,拐挥迅疾,又是“咯喳”一声,那孙达秀已经脑袋迸裂,血浆齐洒中,他就那么倒地死去!
    一个箭步扑了上来,五短身材的一双鬼头刀凌空舞起,又待乱斩孙达秀的尸身,但是,大龅牙却在刹那间听到了什么声音,他马上横相拦阻,急促的道:“住手,住手,人已经死了!”
    五短身材面貌狰狞,有如厉鬼,他脸孔上沾着点点血糜,看上去更形恐怖,朝着大龅牙一瞪眼,他吼道:“你让开,我要将这小杂种碎尸万段,狗娘养的邪龟孙,他竟然喷了老子一脸臭血!”
    大龅牙已经清晰的听到那阵声响了:而且更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移近,他一抓五短身材的手臂,叱道:“你个呆鸟,有人来啦,你没听见马蹄声?快走啊,拿着人家的尸首称什么英雄好汉!”
    本来就是气怒攻心,不能自制,五短身材一听到大龅牙后面这句话,却更加愤激,他猛的推开了大龅牙,翻腕吼道:“左煌,你他妈教训我来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朝老子大呼小叫?你个狗操的混帐,你给我滚远点,否则,休怪老子六亲不认!”
    大龅牙,满头冷汗,额际青筋暴浮,他眼角斜处,已见有数乘骑影飞也似的朝这边围聚,急怒交加之下,他也忍不住咆哮起来!
    “吕安,你这个王八蛋,这是什么时候了,却朝自己人张牙舞爪!妈拉个巴子,你当大爷含糊你?有人来了哇,错开今天,随你挑个地方,大爷舍命奉陪!”
    那五短身材——“滚地虎”吕安,气冲冲的吼道:“好极,不干一场的人是狗操的!”
    一转身,大他牙左煌急道:“走,这些废话以后再说。”
    突然间,那个“说”字便噎回了他的喉咙,两只眼也顿时发了直,两丈之外,四乘铁骑已一字排开,等矩相连,马上骑士一个个英挺飒爽,神态轩昂,八只眼睛,正冷森的凝注这边,四个人,全是年轻人!
    路旁暗影中,关孤面色深沉冷漠,坐在鞍上寂然不动,眼前的一切情形,他全看得仔细。甚至当那四乘铁骑还在很远的时候,他即已知道,但是他不愿向他那两个“自己入”提出警告。
    他痛恨他们这卑鄙的手段,不顾道义的作风,危害善良的残忍行为,他更憎恶他两个“自己人”的暴虐,粗鲁,及野兽似的疯狂!
    当然,关孤在日常行事的时候,也脱不开“残忍”二字的范围,但是,他却有一个永远不变的宗旨。
    那是对歹人,对恶徒,对奸佞才用得上的,对这些人,他毫不容情,甚至比他那两个“自己人”更要来得狠酷。
    可是,对一千善良淳厚的人们,他却有着无比的宽恕与仁慈,他爱护他们,照拂他们,体恤他们,决不加以丝毫伤害。
    就因为这样,在“悟生院”中,他推拒了数不清的在他认为有亏良心的“生意”,而也因为这样,他在“悟生院”便不被他的上下伙友所谅解,甚至处处压制他,拘束他,造成了今天的不利形势……
    这是一个可笑的矛盾,关孤也时常悲悯于自己的处境——他生活在一个以“杀伐”为目的的圈子里。
    这个“圈子”是不论善恶曲直的,只要有人上门交钱,说明原因,告诉他们对象的底细背景,他们便派人出去,将那对象都当作“货色”解决,然后,留下一只精巧的银制小棺材以表征信。
    也等于明示顾主——事情也已圆满完成: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要分别善恶或者袒庇无辜乃是一件困难又好笑的事。
    所以,关孤在百般无奈之下只有做到“独善其身”了,他不能积极的救援那些无辜的“货色”,便只好消极的推托掉本该由他自己执行的这类“买卖”的行动,他力求心安,力求理得。
    但往往,也会空费心思,因为他到底不能完全制止“悟生院”的杀人心意,不能明显的反抗“悟生院”的血腥指令。
    何况,再怎么说,他自己也是这群职业杀手中的一员啊,而且,令他自嘲的是,竟还是最为重要的一员!
    “悟生院”的杀人行动,只由魁首交待那姓钱的师爷发令下来,指定由属下的杀手群中之一去办,告诉执行者他的目的,人名,需要办到的程度及必须的一些资料消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赘述——当然,执行者有时为了兴趣,为了一些其他原因,也时常要求多知道一点什么。
    譬如说——为何前去行事的内幕,顾主与“货色”之间的恩怨,双方的环境等等,但有桩却是这群职业杀手所深深尊从的,便是决不去询问同僚之间所接办的“生意”,这是“悟生院”最严格的规矩,为了保密,也为了避免一些可能阻碍行动的特殊因素,所以,“悟生院”的各项行动,除了受命的杀手之外,其他的杀手们并不晓得——他们也不会去问,甚至连受命执行的杀手的副手都不见得能清楚此行的内容!
    现在,“滚地虎”吕安与“左拐子”左煌的这票“生意”,便正是如此的了,关孤虽然身为“悟生院”的首席杀手,却也并不知道他们所办的这桩“买卖”,眼前他恰巧遇上,也只能说是偶然,但是,即便是偶然吧,他心中的痛恨歉疚,不安与憎恶,也几乎达到极点了……
    李发有些紧张,悄然道:“看情形,大哥,吕安和左煌恐怕有苦头吃了,我们总不能眼见他们叫人家摆横了呀!”
    手心全是汗水,关孤在裤腿上抹了抹,冷冷的道:“这是一对蓄生!”
    李发吞了口唾液,呐呐的道:“但,他们再怎么说也都是‘悟生院’的人……”
    关孤目光冷锐,他冰凉的道:“‘悟生院’也不全是好人!”
    李发迟疑了一下,壮着胆子道:“可是,大哥,我们不管这两个混帐多可恶,也不能叫他们吃人家的亏,这样,说出去也是不妥……”
    凛烈的瞪了李发一眼,关孤冷酷的道:“谁会说出去,你么?”
    禁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栗,李发面孔苍白的道:“这……这不是黑天的冤屈么?大哥,你知道我对你的忠诚与尊仰,便是有人要砍我的头,我也决不会有一丁一点出卖你的地方,你哪里去我哪里跟,便是你叫我跳河吊颈,说一个‘不’字我就是众人的儿子,你……
    大哥,唉,你太冤我了,但你也不想一想,难道一个忠于你的人,便不该向你提他的意见么?这也是为你设想的一个方式啊……”
    关孤皱皱眉,道:“我的个性你晓得,不要罗嗦个没完!”
    李发嗫嚅着道:“大哥,眼前……的这件事,你再考虑考虑……”
    关孤脸色一寒,道:“你还要说到几时?”
    此刻——
    双方就这么远远对峙着,那“滚地虎”吕安也不嚷也不吵了,和他的伙计一样,怔呵呵的站在那里,只是,他却已悄悄瞄准了靠集场子那边的一条退路,随时预备夺身而遁!
    半晌,那四条铁骑终于缓缓行近,在七八步外,又齐齐停住,马上的四名骑士,为首的是个豹头环眼,形状粗豪的青年,他望了望地下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冷厉的注视着吕安与左煌二人,语声沉重而凛烈的道:“你们杀了他?”
    心腔子跳了跳,左煌与吕安互觑一眼,怀着鬼胎,左煌清了清嗓门,故作镇定的道:“不错,莫非朋友你还有什么高见?”
    又看了看那具尸体,年轻人俯视着他们,目光愤怒:“以二对一,人家还是赤手空拳?”
    左煌不禁呆了呆,但随即冒火道:“朋友,大道坦荡,各走一方,我们有我们的道理,与你河井水不相关,我奉劝你不要自惹麻烦。”
    那年轻人环眼暴睁,威凛凛的道:“武林有道义,江湖有规矩,路不平便有人踩,如你所言,岂非曲直不分,天下一片混乱了?”
    左煌的干瘦长脸僵了,他恼羞成怒的道:“咦,你算什么玩意?你才吃了几碗干饭?在道上闯了几天?竟然就教训起我来了!”
    年轻人冷冷一笑,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不明道理,只要懂理的人都可以教训你,你卖什么老江湖!”
    强自按下性子——左煌知道此刻发不得熊,否则,一个闹翻动手,恐怕自己这边就要砸锅,人家有四个人不说,而且看样子个个有两下,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么?
    咽了口唾沫,他干涩涩的道:“好吧,算你狠,现在,你想怎么样?”
    年轻人沉着脸,冷森的道:“你们是两个人合力杀了那人?”
    左煌勉强点点头,道:“这也不算什么,杀伐之事,有时候顾不了太多……”
    年轻人重重一哼,又问:“你们两人以兵刃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敌人?”
    恨得心中咬牙,左煌却只有结结巴巴的道:“这小子,呃,他……他自己托大,不,不肯用家伙,却怪不得,呃,怪不得我们……”
    脸色越加严厉,那年轻人道:“为什么?”
    左煌愕然道:“什么为什么?”
    大喝一声——宛如响了个焦雷,年轻人怒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他?而且还杀得如此惨怖?几乎要分了这人的尸,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们如此心狠手辣?”
    一股无比的怨毒融着心火上升,左煌的面孔涨得红中泛紫,他用力吸了几口气,才堪堪抑制下来:“朋友,你最好客气一点,我又不是你的儿子,你几乎犯不着如此叱喝呼叫,须知谁也有点脾气……”
    年轻人冷笑一声,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用如此狠酷的方式杀了这人?”
    又吞了口唾液,左煌哑着嗓子道:“是因为……呃,是因为这小王八羔子偷了我的老婆……”
    眉宇紧皱,年轻人半信半疑的道:“他偷了你的老婆?
    真的么?”
    左煌心中窃喜,他连忙指天盟誓的道:“千真万确,否则,我又怎么如此痛恨他,所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种怨气,相信便落在朋友你身上,你也一样忍受不住吧?”
    叱了一声,年轻人怒道:“你少胡说!”
    转过脸来,这年轻人询问他旁边的一个清瘦同伴:“四师弟,你对这件事还有什么意见么?”
    那容貌清灌却精神奕奕的年轻人缓缓的道:“三师兄,这两个人眼神闪烁,形容狡诈,且言谈吞吐,举止刁猾,我以为他们方才所言,大有可疑之处,而那被害者也已惨死,所谓死无对证,任他两人如何说话,那人也无从声辩,但据我观言察色,却认为此中恐怕另有隐情,不是这么简单!”
    被称为三师兄的这人连连点头,他道:“四师弟,说得有理,你在我们师兄弟当中,素来足智多谋,精明干练,以你之意,我们下一步又该如何处理?”
    那四师弟微微一笑,道:“可容我来一问?”
    这三师兄一伸手,道:“请便。”
    左煌站在那里,简直有些啼笑皆非了,他又气又恼的怪叫一声,脸红脖子粗的嚷道:“喂,喂,这算怎么回子事?
    这又是个什么场面?你们并非朝庭命官,而我们更不是阶下囚犯,哪有这等问话的道理?这……这不是也太欺人了么?”
    环眼青年猛一瞪他的那双大眼,沉厉的道:“站在武林道上,为一桩不明不白的惨事证曲直,求是非,这也叫是欺人太甚么?”
    威凛的他又道:“如若这桩命案错不在你等,我们师兄弟自是绝不干涉,立即掉转马头走路,而我想,你若是心中无愧,也正该欢迎我们主动来为你证实这一点,杀人残命也已不该,但是,没有道理的杀人残命,却更属邪恶!”
    左煌心里叫苦不迭,他表面上却装得煞有介事的道:“这小子偷了我的老婆,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此种罪行,难道还不够他眼前的报应么?莫不成我戴了顶绿帽子还得平白忍受这口鸟气?天下虽大,只怕也没有这等呆人!”
    环眼青年冷森的道:“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大的牙一掀,左煌叫道:“你可以去问那死鬼……”
    怒叱一声,环眼青年道:“放你妈的屁,这人已叫你们斩成这般惨状,气绝多时,你又要我如何去询问于他?”
    这时——
    —直闷不吭声的“滚地虎”吕安干咳了一声,他凑上两步,摆出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道:“这位少兄,呃,我这伙计所说句句实言,并无一字虚假,这一点,我可以为他作证……”
    环眼青年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你又有什么份量来为他作证?真是岂有此理,混淆不清……”
    吕安受了一顿斥责,不由拉下脸来吼道:“你们算是什么人?方才我兄弟俩为了不愿张扬这件丑事,也已任由你们神气活现的贱喝半天了,我却要问问,你们凭什么身份来查问这端子纠葛?我哥俩又凭什么要吃这种瘪?像审犯人似的叫你们审?”
    环眼青年狂笑一声,暴烈又严凛的道:“我们是什么人?
    一群武林正义的维护者,凭什么管这件事?因为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目睹一桩惨案发生而不予过问,我们须求曲直,分黑白,伸公理,维人伦,要替天下江湖道保留一点正气与是非,不能任由那些邪行酷为茶毒四方,怎的要询问你们?
    更简单,因为你们是凶手!”
    滞了一下,吕安期期艾艾的道:“但那小子偷人妻室,淫人妇女……”
    冷厉的一笑,环眼青年道:“你们是这样说,可是却不能释我等之疑,所以,我们才要问,才要仔细的问!”
    顿了顿,他又道:“如若你们不愿回答,可以,却休怪我师兄弟等要以奸恶杀人之罪来惩治你们!”
    一侧,左煌怒叫道:“这是什么话?他偷了我的老婆,我才如此对付他,这……这也叫‘奸恶杀人’么?”
    环眼青年沉凝的道:“不用叫嚷,是非之间自有定论!”
    左煌冒火道:“什么定论?”
    那环眼青年转向他的四师弟,微笑道:“四师弟,请。”
    这清癯却精明的年轻人骗腿下马,缓缓走上几步站定,他又瞧了瞧那具尸体,才冷静的道:“朋友,你们是哪个码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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