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心指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诚、真、道义交
    禹伟行颔首道:“当然,否则那小子也不迷糊,还来找我们作甚?”
    关孤仍旧有些纳闷的道:“院主,这两个女人确有这么狠法么?”
    禹伟行用力点头,道:“一点不错!”
    故意感叹的吁了口气,禹伟行又道:“其实,女人家心眼狭,嫉性大,独占欲强,哪容行一个既无血亲,又无脉传的外姓子弟来平白分割家产?便说是义子吧,比起亲生的儿子来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隔着个娘胎,其中的差异何啻十万八千里远呢?无论这个义子怎么巴结,怎么顺从,也总不是亲生亲养,看在眼里,搁在心里,亦就与外人相差无几啦,若是这女人再是个狠毒的角色——像这对母女一样,那么,这个做人家螟岭的小伙子那就便有罪受,有苦吃了……”
    关孤低声道:“就算是这样吧,院主,那做人家螟岭的小子既想报复他的义母义妹,大可自己下手,又何须来找我们?难道说,他一个大男子却连两个弱女子也对付不了么?而且,这位仁兄只怕早已不屑顾及什么亲情伦常了!”
    禹伟行连连摇头,慎重的道:“兄弟,事情还没接办,好像你对我们的这位主顾早起了反感?这是不正确的,罔顾伦常情的人是那母女两个,她们先行谋害我们这位主顾,先不要他活下去的,这位年青后生实在忍无可忍,才求到了我们,那对母女已经不顾情份,已经不顾仁恕了,我们的这位主顾又何须讲情份,讲道义?再说,兄弟,我们是做这行买卖的,其实根本就可以不管他什么理由;生意上门就收钱接办;这还是特别为了你,我才仔细问清楚了来龙去脉方始接下这生意,我晓得你的个性,兄弟,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为这桩子事落人把柄的……”
    关孤漠然一笑,道:“院主,你还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这样岂非干脆利落得多么!”
    禹伟行一抚掌,笑道:“很好,现在你已接近问题的中心了;兄弟,这人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有两个原因,其一,此等事情,怎可自己动手而落人口实?一旦事泄,那就大大不妙了,再怎么说,他如今的身份立场也不便于自己动手哪;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两个婆娘为了保护她们这份偌大的产业,为了防止人们的觊觎之心,更为了进一步安排挤走我们这位主顾,她们竟请来了武林中两个极为棘手的人物——兄弟,这件事主要的难办症结便在于此!”
    关孤缓缓的道:“她们请的哪两个人?”
    禹伟行沉声道:“‘绝斧绝刀’!”
    关孤沉默了片刻,道:“‘绝斧’——‘两世斧’南宫豪,‘绝刀’——‘不屈刀’丰子俊,可是这两个人?”
    禹伟行低除的道:“不错。”
    关孤轻喟一声,道:“这两个寡妇孤女,又怎能有法子请到此等有名的武林高手?”
    禹伟行摸摸下巴,静静的道:“南宫豪与丰子俊两人原是那老婆子的丈夫在世时结交的挚友——休看那老家伙是个巨富,却竞喜与武林中人交游哩?”
    关孤笑笑道:“那么,我们这位螟岭子也谙武功了?”
    禹伟行笑道:“大概也懂得点,不过,未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关孤双目一闪,道:“这是一定的,否则,南宫豪与丰子俊两人他也就无庸含糊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禹伟行兴冲冲的道:“说真话,兄弟,这两个婆娘的家财可也委实惊人哩,听在心里都害馋,据那小子粗略估计,大约总共值得黄金十万两之谱,别的不谈,先说田产吧,恐怕就在千顷以上,另外还有十处大牧场,几十家买卖,只她家雇用的司事上下人等就有上千之众!”
    顿了顿,他又贪婪的道:“我们这位主顾业已言明,事成之后,当以全部财产的半数为酬,兄弟,你独个儿便可分得万两黄金。”
    关孤无所谓的一笑,道:“院主,我并没有答允接下来办。”
    禹伟行呆了呆,立即面有温色的道:“兄弟,我说了这么多,莫非全是唱独角戏?”
    关孤率直的道:“这桩生意,院主,我下意识里老觉得不大对劲,好像其内幕不会这么简单,尤其是,对女人下手我也颇不习惯,院主,我以为还是让别的伙计来干较妥,院主一共有“前执杀手”十二名,二三级头头领级副手七名,再加上“红旗城刑”窦启之,可以派上用场的兄弟很多,院主何苦非要强我所难,逼着我去干这桩不喜欢干的买卖?院主,我那笔应得的重酬,也心甘情愿的转送去处置此事的人,只要院主兔掉我这趟差事,我便感激不尽了
    神色已逐渐变得生硬,禹伟行不快的道:“要是别的人办得了这件事,兄弟,我还和你费上这么多的唇舌作甚?我已经向你解说得十分清楚了,这桩生意绝对没有伤天害理的地方……”
    关孤坚持道:“院主,恕我无法从命。”
    猛的一拍矮几,”砰”的一声击响声中,杯碟齐跳,禹伟行双目如火勃然,大怒的道:“关孤,你竟敢当着我面违抗我的谕令,你是要造反么?”
    稳如泰山般毫不动容,关孤平静的道:“若是院主以规矩相制,谕之以令,我不敢不从,但院主如果问我的意见,我却也已表明了!”
    入鬓的一双剑眉斜吊,双颊轻轻抽动,禹伟行暴戾的吼道:“我这是正式向你下令!”
    关孤一扬头,冷然道:“那么已无庸再说,请示院主,我何时启行?”
    禹伟行气恨交加的咆哮:“你看看你,关孤,你看看你,你还有个体统、有个上下之分么?你这是在对谁说话?这又是什么态度?”
    面庞上的表情是阴沉又僵木的,关孤缓缓的道:“我未发觉有什么失态之处,但若院主有所不满,便请院主交由红旗,议惩关孤不敬之罪!”
    大吼如雷,禹伟行飞起一脚将面前矮几踢得粉碎,在一生刺耳的碰撞裂折声中,他愤怒已极的厉叫:“大胆东西,我把你当同胞手足来待,对你另眼相看,优待有加,难道我还错了?还差了?你你你——你今天就用这种神气来报答我?”
    关孤徐徐站起,冷冰冰的道:“多年以来,关孤即是如此,莫非院主至今方始察觉?”
    禹伟行不由怔愕住了,一点不错,打十几年前,关孤就是这样了么,这一顿脾气,也不过是借题发挥,但却又叫他一下子抓住了弱处!
    正自下不了台,暖厅的暗门启开,“黑郎君”庄彪惊慌奔入,而才一奔入,又突然为眼前的景象吓得呆在那里,禹伟行猛一瞪眼,转朝庄彪大骂:“哪一个叫你进来的?瞎了眼的狗东西,给我滚出去!”
    蓦的一激灵,庄彪立即畏缩着躬身垂手,唯唯退下,禹伟行长长吸口气,尽量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好半晌,他才转过身来,仍然脸色铁青的道:“这件事决定交由你办,细节问题钱师爷与程如姬自会找你交待,明天,你便启行!”
    关孤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道:“遵谕。”
    说完话,他坚定的回身,举步朝厅门行去,刚走了几步,背后,禹伟行的声音又突然响起:“慢着!”
    站定,关孤转过来,硬绷绷的道:“院主还有指示?”
    禹伟行直愣愣的看着他,脸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怨恨又依赖,愤怒又顾忌,不满却得宠信——终于,这位天下有数的枭雄长叹一声,十分伤感加上十分无奈的道:“兄弟,你不会怨我吧?”
    毫无表情的一笑,关孤道:“老实说,院主,打很多年之前,我的心早就僵木了。”
    禹伟行咬咬牙,压信怒报,尽量和缓的道:“方才的事——我当然脾气大了些,但你也得反省一下,有时候,你该体谅我的苦衷,往往我亦身不由主,被迫决定一些不太合适的措施……”
    关孤平静的道:“院主的决定,我没有任何意见。”
    犹豫了一下,禹伟行沉重的道:“这桩生意,兄弟,确是非你莫属,我们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绝斧绝刀,两人俱是关东一带的顶头天,在那里,他们可算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他们的功夫也已拔了尖了,以我们本身的力量来说,除了你可以独个罩住他们一双之外,其他的‘前执杀手’全不行,举例说,‘真龙九子’他们若想收拾下‘绝斧绝刀’来,至少也要去上五六个人才够但还不一定全能活着回来,以外,‘双环目’夏摩伽与黄甲等人最多也仅是以一对一尚且无必胜把握,所以,非你去不行了;兄弟,我们生意要做,但算盘更要精敲,钱是好的,不过亦不能使本身损失太大,而‘悟生院’的威名越加要保持,否则,一个弄不巧,搞了个损兵折将,信誉扫地,我们这碗饭还能吃么?大伙在江湖上全无颜漏脸了!”
    关孤抿抿唇道:“院主,我去就是。”
    难看的脸上直到这时才现出一抹笑容来,禹伟行走到关孤身边,亲热的拍他的肩膀,温和的道:“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刚才的事,兄弟,不要去计较,让我们全忘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关孤僵冷的一笑,道:“当然。”
    禹伟行环扫了一下碎物狼藉的四周,连那堆红绸托衬的金叶子也亮闪闪的散满遍地,禹伟行不觉有些歉然的道:“等一下我会叫他们将这包金叶子包好给你关去,兄弟,真的,你别把这桩事再记在心上哪!”
    关孤深沉的道:“我不会,院主。”
    稍觉满意的搓搓手,禹伟行笑道:“这样我就舒但了,兄弟,你该知道我对你倚重之沉,寄望之厚,‘悟生院,等于是我们哥弟儿俩的,我发达一天,你还能被蹩住吗?任什么患难福祸,到头来自得要我们哥俩去撑去享,我的一切也就全是你的,放肆点说,如果我穿了龙袍,你也会一模一样的换上一件,连金龙黄缎椅我们哥俩也是一人一把才行呢……”
    心里的憎烦是说不尽的,但关孤表面上却不得不十分荣幸的道:“承蒙院主如此错爱宠信,我关孤今生不能以报,来世也必当结草衔环!”
    哈哈大笑,禹伟行又重重拍着关孤肩头道:“好小子,够交情,我就知道你这份义气是谁也赶不上的!”
    关孤枯涩的笑道:“院主,我可以退下了么?”
    禹伟行连忙点头,笑道:“当然当然,兄弟,你快下去歇着吧,这几天也够累的,好好休息一宿,今晚为兄的替的你设筵接风饯行,养足了精神,明朝去办妥了这桩大买卖,回来后,我们再连开他三天庆功筵!”
    关孤轻轻躬身道:“便讨院主的这句好口彩。”
    于是,他悄然转身,悄然推门而出。
    就在关孤的身形消失于暖厅门外之后,那暗门中,一个二十六八岁左右,容貌艳丽又形态妖冶的女人已柳腰款摆着袅娜而出,她穿着一身剪裁紧窄的纷红衣裙,黑亮的秀发任其自然披散两肩,衬着她的媚眼、琼鼻、樱唇、与辱角的那粒豆大黑色美人痣,真是风情万种,销魂蚀骨!
    懒洋洋的往墙上一靠,她语声又软又腻的道:“我们的冷面英雄走啦?”
    禹伟行回首投目,开心的大笑:“如姬,幸亏你的献议高明,如果真叫钱文欣这老家伙来我这桩买卖,不叫关孤这小子将他的鼻梁砸扁才怪,就算我,也几乎弄得差点下不了台呢……”
    这位形容冶荡妖艳的女子,嗯,便是禹伟行的二姨太太,江湖上出了名的又阴又毒又狠又刁的玉魔女程如姬!
    “悟生院”七幢中的最后一幢——也就是位于十字形桥的尾部那幢,名叫“回尘楼”,这幢石砌大楼,上下共分三层,有大小四十余间房间,四十间房里,每层都有,一个大厅一个花厅。
    内部陈设相当讲究舒适,而关孤便住在三楼,整层楼面全由他支配,仅有李发与六名手下陪住着兼任侍候工作,二楼,则为“前执杀手”之一,也是关孤在“悟生院”里唯一的挚友‘双环首’夏摩伽居住。
    同样的,这层楼里夏摩伽已有他的“副手”铁牌江权及六名所属侍候着,底层便分由关孤和夏摩伽统领指挥的百名儿郎居住了。
    “悟生院”的体制编组是十分严密又颇有效率的,自院主之下,直接管辖着十二名“前执杀手”,所谓“前执杀手”,也就是“悟生院”地位最高的一批杀手,仅在院主及“首席杀手”之下。
    “前执”的意思,乃是指在外遇到任何情况,皆可以不需回院禀报即有权处理之谓,换句话说,拥有“前执杀手”名位的人,有权对突发事件衡情料理,而仍将得到“悟生院”事后的全力支持,前执杀手以次,便是一、二级或三级头领,此外再次,便为头目与一般手下了,头领级的人如今共有七个,全已分归入“前执杀手”麾下充任副手之职,而每名“前执杀手”另外还有五十余名弟兄划人权限之内直接指挥。
    因此,“前执杀手”们或者有的有副手,有的没有,但每人至少都统领着五十个以上的如狼似虎的大汉。
    这些再加上钱之欣钱师爷的“密传室”、窦启之的“红旗执刑室”,便形成整个“悟生院”的概况了。
    “前执杀手”的最高为首者,便是“首席杀手”这个职位,如今由关孤承担,照“悟生院”别立的规矩原意,“首席杀手”权威极大,只在院主一人之下,他直接领导所有的“前执杀手”包括全院的头领、头目及一般手下。
    但自从关孤担任这个大权在握的重位以来,除了他该接办的生意之外,他却根本就不管事——因为想管的管不了,能管的管了也没用,所以他便彻底的不问不闻了,当然,他这种淡泊的态度是“悟生院”院主禹伟行以及那些唱反调的同伙们所暗里欢迎的,这些人不敢明着反对关孤,亦不敢和他正式冲突,而关孤恰好懒得多事,他们自是私下轻松了不少,也更为放浪了不少。
    禹伟行是个心胸狭窄,头脑精明,手段狠毒,又个性专横的人,他之所以将“首席杀手”给予关孤,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无论从人品、才干、技艺、心智、魄力,以及风范来说,关孤非但是可担此“首席杀手”之位而绰绰有余,进一步说,就是由关孤来干“悟生院”的魁首,他并无难以承当之处,反之,他可能比禹伟行还更要干得利落呢;而关孤在“悟生院”的创立迄至扬威的过程中,更不知有着多少血汗功劳渗在其中。
    假如没有关孤,“悟生院”便可断然不会有今天的赫赫声威,不会有今天那种霸凌天下的气概,说句不客气的话,“悟生院”若没有关孤的支持,到现在能否存在还是个疑问呢。
    另外,关孤救过禹伟行的老命,出生入死的替“悟生院”办妥了多次的大买卖……就赁这些,禹伟行又怎能不忍痛畀以关孤仅次于他的最高名份,在情在理,他全是耍不出花样来的,幸而,禹伟行也看出了关孤对于‘悟生院’并没有侵占的野心,对他这个“院主”之位更没有取代的意图,甚者,在孤尚逐渐生出厌倦退离之心。
    禹伟行看清了这一点,等于去掉了后顾之忧,心腹之患,这些年来,他便尽量容忍着与关孤相处下去;禹伟行非常明白关孤的力量是如何重要,也知道:“悟生院”对他的倚恃之深,所以,关孤既无取代之心,他就越发不能让关孤离开了,他早已打定主意,要一辈子拴着关孤,永远控制关孤——不论用任何可行与不可行的法子!
    现在——
    关孤回到了“回尘楼”三楼上他自己的房间中。
    关孤独用的房子一共是三间,小厅、书房,与卧室,这三个房间的布置全都与其他的房间不同关孤摒弃了奢华豪美,代以清洁素淡,人一进入他的住处,便能以深深感触到那种雅淡的、飘逸的、还带着点儿冷漠的韵味……
    在一名贴身的忠心手下严光祖的侍候里,关孤沐了一个痛快又彻底的冷水浴,然后,他换穿一袭宽大单薄的白绸罩衫,足蹬一双黑缎软鞋,将头发轻轻松松的挽了个髻在头顶,面对着书房启开的药窗,在那张惯常喜用的斑竹躺椅上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微风自窗口悠悠送入,十分凉爽,关孤长长吁了口气,闭上眼睛,安详的又宁静的沉思起来。
    在尔诈我虞的江湖险道上,在白刃血锋里,在拼死的惨烈恶斗中,甚至在阴沉冷酷的“悟生院”,只有这个小小的角偶,在这个短促的空隙里,关孤才能享受这片刻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安宁,再想要求这种自我天地的神游幻境,便只有在入夜之后了——假如那时没有“生意”要做的话。
    静静的,关孤在冥想着。
    静静静的,严光祖那大汉垂手肃立门边。
    就在这种美好的宁静里,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叩击声。
    不待关孤吩咐,严光祖已低沉的向门外道:“哪一位?
    关大哥正在休歇,请莫打扰!”
    外头,一个清朗又明快的语声大笑道:“严光祖,你这狗头休要在那里假传圣旨,快快给我开门!”
    无奈的耸耸肩,严光祖凑上一步,小声道:“大哥,是夏摩伽夏大哥!”
    睁开眼,关孤颔首道:“开门。”
    于是,在严光祖立即拔栓启门之后,外面,一个身着青色绸衫,矮胖结实、红光满面的四旬人物也已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这人是个光头,青色的头皮用剃刀刮得油亮,圆眼圆鼻子圆嘴,面团团的像是个乡下小财主,只有那双又宽又浓的倒刷眉还现出几方英武之气,这个人,别看他其貌不扬,实际上却是江湖有名的厉害杀手——“双环首”夏摩伽,关孤在“悟生院”里唯一的知交!
    关孤站起身来,笑着道:“老夏,几天不见,你好似更发福了,红光满面的!”
    爽朗的大笑,夏摩伽抢上来握住了关孤双手,用力摇晃着,热情洋溢:“好小子,你出了趟差回来连我也不去通知一声,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溜回房里纳福了?真正不够交情!”
    严光祖这时端上一张软椅,恭敬的道:“夏大哥请坐!”
    小圆眼一瞪,夏摩伽佯骂道:“给我滚开,别来拍马屁,妈的,前倨后恭!”
    一笑退下,夏摩伽这一套,严光祖早就习惯了。
    夏摩伽与关孤同时坐下,他端详着关孤,小声道:“怎么搞的?你气色不大好?”
    吁了口气,关孤道:“我哪有你这种闲情逸致?整日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
    用力揉揉面颊,夏摩伽笑道:“别扯蛋,闲着没事,不吃点喝点干什么?咱们干这一行的,也不知就在哪天便撞上了口刀子,这条命还留着的时候,享享口福算得了啥?”
    在孤笑笑道:“反正说,什么你都有你那套歪理。”
    凑前了点,夏摩伽关切的问:“这趟出去,两票生意全妥啦?”
    关孤倦怠的道:“妥了。”
    顿了顿,他道:“还得谢谢你事先为了‘八臂人熊’商承忠那端子事跑了趟。”
    呵呵一点头,夏摩伽道:“‘首席’交待,我作下头的又怎敢不遵?”
    说着,他朝门那边瞥了一眼,低声道:“刚才听弟兄们来密报,说你这趟回来,甫始进门便被召入‘脱世楼’,关在那间暖厅里和禹老板商议了好久,后来,你与禹老板还似乎大吵了一架,连厅里的桌几全被老板砸翻了?”
    关孤平淡的道:“老夏,你的消息倒灵!”
    低喟一声,夏摩伽苦笑道:“我是你这一系的人,而我们这一系却老遭院里其他的伙计们嫉忌,经常在暗里给我们亏吃,为了防患未然,不做噗刺探功夫怎行?那不成天懵懵懂懂的专叫人打落水狗了?”
    关孤叹了口气,道:“我们哥俩兴味相投,情交莫逆,但却为你惹来这么多的麻烦与苦恼,却是我事先未曾料及的。”
    夏摩伽诚恳的道:“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关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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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狼、狈、互为奸
    夏摩伽这个人,关孤知之甚深,非但行动谨慎,思想周密,鬼点子也特别多,他的武功更是强悍诡异,与众不同,形成另一种崭新的格调。
    夏摩伽原是江湖上一个古怪的门派——“铁冠门”出身,‘铁冠门’的弟子有一个共同的突出点,即犷野与勇猛,而他们的武功路数也全以旷野及猛烈为主,便是因为如此,创立于四十年前的“铁冠门”,当初有十多个本领高强的能手行道江湖,而四十年后,这些弟子却凋零殆尽,整个门派只剩下夏摩伽与他的一位师兄存在了,“铁冠门”式微而逐渐消灭。
    夏摩伽投入“悟生院”栖身,他的师兄早已隐居“天目山”中,幸亏夏摩伽出道出得晚,比起了的第一批师兄们约晚了二十余年,否则,只怕他也早就因为过份的剽悍而遭到厄运了……
    在夏摩伽的这大半生来,他最注重的便是一个“义”字,为了这个字,他可以抛头颅,洒热血,毫无反顾,对于关孤,他便强烈的表露出他的义气上的骨格与赤诚来,虽然他长了关孤十好几岁,但在为人及处世上,他却对关孤敬服得五体投地,甚至甘以长年居卑,尊关孤为首。
    可是,在生活情感上,他便往往倚老卖老,以待幼弟般照拂关孤了,他与关孤相关多年,建立了一种比朋友更亲,比兄弟更厚的情谊,这种情谊,关孤与夏摩伽全知道,大约生死也分不开,解不开了……
    严光祖从内室端出两杯香茗献上,又默默离开。
    关孤轻啜了口茶,用嘴微微吹动浮在杯面上的几片茉莉花,一边玩弄着那只莹白洁细的精致杯盖儿,悄悄的,他道:“明天,我又要出差了。”
    夏摩伽怔了怔,道:“明天,又要出差?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和禹老板吵起来的?”
    关孤点点头,道:“我坚持不接,他火了,只有用院规与谕令来压我。”
    夏摩伽愤愤不平的道:“妈的,他在设法对付你的情形下,就只晓得使这招杀手铜,他大概不知道,早晚有一天这杀手锏也有不灵的时候!”
    关孤喟了一声,道:“希望不要有这么一天,否则,大家就全不好看了!”
    夏摩伽浓眉一剔,怒道:“怕他个羊上树?”
    “嘘”了一声,关孤道:“小声点。”
    夏摩伽坦然道:“用不着顾忌,整幢“回尘楼”上上下下全是我们的人,他们插不进耳目来,若有不速之客临近,马上就会有人通报我们了!”
    关孤道:“你安排得有把握?”
    夏摩伽用力点头,道:“没有问题。”
    笑了笑,关孤道:“他们也不全是愣头青,老夏,这些人的刁钻鬼怪,阴险诡异亦是有了名的,还是小心点好。”
    夏摩伽又回到方才的话题上问:“老大,你到底接了哪票生意没有?”
    关孤缓缓的道:“老板用他的身份及院规来压我,我还不想造反,不答应,行么?”
    夏摩伽哼了哼,恨恨的道:“真是专横霸道——”
    声音小如蚊纳,他又问:“什么生意?”
    “悟一院”的规矩苛严,对于同伙之间的公事是素来不准探询的,但夏摩伽与关孤交情不同,是而他也不回避,单刀直入的问了。
    三言两语,关孤简洁的将此行差事讲了一遍,夏摩伽沉思半晌,低细的道:“老大,你的看法不错,据我推断,这桩生意的内幕只怕不会像禹老板所说的那样单纯,更不见得过错全在那一母一女身上,反正禹老板只要有生意上门,而又是大生意的话,便那主顾是个阎王,他也能讲成个财神爷了……”
    关孤烦闷的道:“是这样,因此我担心,如一旦杀错了好人,再成全了那恶胚,非仅我素来坚守的原则瓦解,声誉尽丧暇,我更会一辈子也耿耿不安了……”
    颇有同感,夏摩伽道:“再说,老大你也从来没有向女人下手的习惯,唉,这件事儿可够窝囊的了。”
    关孤沉重的道:“但事实上却又不容我不接下来办,如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临到时候再看该不该为了……”
    夏摩伽摇头道:“这却违背了我们办事的传统,老大,我们每在接办一桩生意之前,差不多全摸清楚了它的来龙去脉,甚至要求得了证实,这才决定于与不干,该为不该为;但明天这桩买卖,底细我们根本搞不明白,禹老板所说的又不尽可靠,办起来就麻烦啦,三不管的干了吧,不但深恐违背了我们的行事原则,良心上如果有了负累就更不值了,但如磨蹭着不呢?或试试像禹老板所言的情形也未可定,那就不干白不干,更得罪了老板,未免也不值,如果真像禹老板说的那样,这两个婆娘宰了也就宰了,没啥可惜可叹的,怕的就怕万一不是那回子事……”
    喝了口茶,关孤润润唇,道:“依我看,这主意八成是程如姬这妖女人出的!”
    夏摩伽点点头,道:“很有可能,如果这里面没有毛病,又何用禹老板亲自交待?由钱文欣这老狗头那里传交下来不也一样么?他们就是怕你不肯接受,这才搬了禹老板出马,由他来压你……”
    关孤烦恼的道:“这样吧,老夏,你先设法去探探这桩买卖的底,如果没有着落,我去的时候再亲自探查一下,琢磨琢磨,看看该不该下手,我是‘前执杀手’中的‘首席’,有权在外便宜行事,要怎么办全在我,谁也奈何不得!
    夏摩伽吁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
    关孤低声道:“你去探底行动要快,在明天我启行之前便须有消息回我。”
    夏摩伽颔首道:“好,我这就去安排试试——”
    正在夏摩伽站起身来的时候,书房门外,已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响起李发的低促语声:“大哥,大哥,我刚才在梯口得到弟兄密报,二夫正与钱师爷连袂向本楼行近。”
    夏摩伽怔了怔,道:“她们来干什么?”
    关孤冷冷一笑,道:“还不是交待明天那笔生意的细节问题,却是来得好快!”
    夏摩伽低声道:“我先走了,你得小心应付那骚婆娘!”
    说着,夏摩伽快步启门而去,关孤望着肃立房门口的李发道:“你也回避一下,将门掩上,别叫他们晓得我知道他们来了。”
    李发恭应一声,轻轻将门儿掩紧,跟着迅速离开。
    就在关孤冷静的等候下,也不过只是盏茶工夫,书房门外,已响起了一轻一重两个人的脚步声,跟着,有人敲门,一个苍老而略微沙哑的声音十分拘谨的传了进来:“关少兄,呃,二夫人与老朽钱文欣求见……”
    关孤冷冷的道:“请进!”
    门儿呀然开了,随着门儿的启开,飘进来的是一阵甜腻腻的、脆生生的、带点儿磁性的娇媚轻笑,程如姬首先跨入房内。
    关孤微微躬身,道:“二夫人驾临,未能远迎,尚请二夫人恕过。”
    柔若无骨般向墙上一靠,程如姬格格笑道:“哟,我们的首席高手怎么客气起来啦?”
    关孤目光瞥过站在一边,那个六旬左右的老者,这位老先生是一副又干又瘦的骨架儿,黄焦焦的面孔,疏淡的眉毛下生着一双骨碌碌乱转的鼠眼、小鼻子、薄唇,加上两撇八字胡,龇着那两排烟黄不齐的牙齿,在那儿嘿嘿佯笑着,他那笑,全是装出来的,心眼里,这位绍兴师爷模样的老先生,还真不知有多么个不舒服法呢,他,便是院主禹伟行的大舅子,“密传室”师爷钱文欣。
    这时,关孤侧身道:“请二夫人、钱师爷上坐。”
    程如姬风情万种的笑着道:“甭上坐下坐啦,关叔叔,大家全随便点聊聊吧。”
    说着,她自家首先一屁股坐在关孤方才坐过的斑竹躺椅上,钱文欣已拘束的挨着那张软椅边沿坐下,里面,严光祖已经迅速为关孤也端了张锦墩过来。
    程如姬横了严光祖一眼,毫不客气的道:“喂,你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严先祖漠无表情的转身退出,关孤落坐后,平静的道:“二夫人与师爷驾临,可是有所赐示?”
    程如姬那双弯弯的柳眉儿一扬,笑盈盈的道:“我和师爷来这儿,就是为了谈谈老板交下来给你办的那桩生意。”
    果然不出所料,关孤笑笑道:“是的,院主曾经说过,有关此事的细节问题,将由二夫人与钱师爷直接交待下来。”
    程如姬眯着那双媚眼道:“听老板告诉我,你挺不愿接?”
    关孤低沉的道:“是的。”
    程如姬格格一笑,道:“怎么又接了呢?”
    关孤抿抿唇,道:“因为我是‘悟生院’的人,必须遵行院主的谕令!”
    微拂披肩的秀发,程如姬妩媚的道:“不是我说你,关叔叔,有时候,你也太固执了,你想想看,老板待你有如同胞手足,视为骨肉弟兄,他的前程还不就是你的前程?他的基业也就是你的基业呀,老板怎么会给你亏吃?他总是挑挨最有进帐的生意给你做,你帮他,也等于帮自己,关叔叔,有些事你也不好太死心眼了……”
    关孤深沉的道:“二夫人说得是。”
    程如姬柔和的道:“关叔叔,我这样说,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决不骗你,我可以向你保证——对不对,师爷?”
    钱文欣干咳两声,忙道:“当然,呃,当然。”
    媚眼如波流溢,程如姬道:“老板在我来前,还特别吩咐,要我向你好好解释一下刚才的事,叫你千万别记在心上,老板说,哥哥斥责弟弟几句,依情依理,全是应该的,关叔叔,你千万别别扭上啦……”
    关孤一哂道:“我又怎能对院主怀有不满之心?二夫人这一点大可释怀!”
    盯着对方,程如姬像要看透人家那颗心:“真的没有不高兴?”
    关孤点点头道:“怎敢有瞒二夫人?”
    程如姬“嗯”了一声,腻着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也说嘛,就赁关叔叔与老板之间的浑厚交情,再怎么样关叔叔也不会就恨老板这次斥责的……”
    关孤浓眉轻轩,道:“不错。”
    钱文欣又干咳一声,佯笑道:“关少兄年青有为,气度恢宏,又是院主的得力臂助,即便有时与院主意见相左,又怎会耿耿于怀呢?当然是决不可能之事……”
    关孤淡淡瞅了钱文欣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师爷可算是相当的了解我啦!”
    听得出来话中有刺,但钱文欣哪敢动声色?他一摸唇上的八字胡,显得中气不足的连连笑道:“少兄是在抬举老朽了,呵呵……”
    说着,他又掀开长衫下摆,将系在腰上的一条厚重红绸裹带解下,双手捧到关孤面前,阿谈的道:“这点金叶子,是院主特交待老朽为少兄带过来的,就算是院主对少兄的一点慰劳心意,院主还说,东西太少了,万望少兄不要嫌弃……”
    顺手接过放在书桌上,关孤平静的道:“此乃院主恩赐,我受之犹觉有愧,又怎敢稍有嫌弃之心?”
    钱文欣那风干橘皮似的老脸上浮着一层诌谄笑,慢吞吞的道:“哪里,哪里,少兄身为本院梁柱之材,自院主之下,哪一个不佩服少兄佩服得五体投地,无以复加呀!”
    关孤淡然道:“泛泛罢了。”
    顿了顿,他又转问程如姬:“请示二夫人,明日的那笔买卖可尚有交待?”
    姬红的唇儿,咧如樱桃初破,露出两排晶莹细小似扁贝般的玉齿来,程如姬轻笑说道:“还有点小细节要和你研讨一下。”
    声音放低了些,她道:“第一,那母女二人必须置诸死地!”
    心腔中抽紧一下,虽说此乃预料中事,但关孤听在耳中,仍觉十分不是滋味,但他毫无选择余地,只好点头道:“是的。”
    程如姬接着道:“第二,要连‘绝斧绝刀’一起除掉,以绝后患!”
    关孤沉默着又点点头。
    程如姬展露出一抹邪恶又冶荡的笑靥,像是一个狡猾阴毒的女巫:
    第三,事完之后立即返院,不得在外逗留,以免发生差池!”
    关孤唇角轻轻抽了抽,没有表情的道:“还有么?”
    程如姬侧首道:“师爷,后面的你来讲。”
    于是,钱文欣也凑近了点,压着嗓门道:“委托我们处理此事的主顾,是个今年三十一岁的小伙子,武功尚可,但却十分精明油滑,他姓舒,叫舒子青,身材瘦长,马脸,右脸颊上有块黑斑,很容易认;这次的目标是那母女两个,那老婆子约模接近六旬年纪了,个子不高,花白头发在脑后流了个髻,惯常以一只金簪插在髻发里,金簪是只凤头的,老婆子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征,胖胖的,喜欢穿素色衣裳,在娘家的名字叫韩娥;那女娃子年在二十上下,听说长得十分标致,生了双丹凤眼,剪水瞳,葱管鼻儿小嘴唇,瘦怯怯的身段,说话声音很软很柔也很清脆,最惹眼的是在她那双弯月似的眉毛中间,有颗朱红的砂痣,看上去就像点了一滴火艳的印痕……她叫舒婉仪,名字也蛮秀美可人的……”
    眉儿倏皱程如姬不悦的道:“师爷又不是叫你给那丫头片子做媒,你何须描述得这么生动细致?几句话讲清楚不就结了?”
    钱文欣呆了呆,老脸上热烘烘的道:“呃,老朽只不过要讲得明白点,好叫关少兄到时一眼即能将‘货色’认出,不至搞错了对象!……”
    程如姬哼了哼,冒火道:“关叔叔是什么人物?他出去办事几曾搞错了对象过?况且那妮子所住的地方只有她一个少女,闭着眼也不会搞错!”
    钱文欣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讪讪的道:“这个……呃,是的……是的……”
    程如姬悻然道:“快接下去说吧,别磨蹭了!”
    钱文欣咽了口唾沫,摸摸八字胡,呐呐的道:“这母女两人,便住在豫境‘三定府’的‘大福街’‘荷花弄’,整个弄巷子只得她们一处宅舍,那地方十分深幽广阔,白云石阶,青铜狮子左右旁座,朱漆红门上镶得有兽头金环,相当气派,只要一到那里就能找到……”
    关孤冷冷的道:“下手之际不用避讳什么吧?”
    程如姬在旁插口道:“不用,但事成之后记着必需尽快赶回,你的限期只有五天,包括来回旅程,以及行事的时间,下手的时候,别多说话,更别问什么,怕她们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磨软了你的心!”
    钱文欣又低声道:“最好的行动时辰是在傍晚,一则人稀光黯,再则脱身也较便易,她母女二人便住在后院一幢异常精致的精舍里,精舍前面有回廊,朱红栏干雕成一个个寿字图衔图,四周植满翠竹……”
    关孤微笑道:“倒还相当雅。”
    钱文欣一捻八字有,道:“怕也雅不多时了吧!……”
    程如姬又娇媚的道:“你还有什么问题么,关叔叔?”
    沉吟了片刻,关孤道:“此事内情,果真如院主所言?”
    程如姬“哟”了一声,格格笑道:“不是我说你呀,关叔叔,你也可真死心眼儿,你不想想,老板就和你的哥哥一样,做哥哥的哪有骗弟弟的道理?”
    心里冷笑,关孤知道再问也不会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无可奈何的道:“好吧,我没有问题了。”
    程如姬愉快的道:“老板交待,你明天早膳后便得出发了,关叔叔,此行的副手随你挑,要多少人都行,甚至‘前执杀手’身份的硬把子都可以调用……”
    关孤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去。”
    钱文欣接口道:“李发也不带?”
    关孤干脆的道:“不。”
    瞧着他,程如姬风情的道:“你一个人,自忖应付得了?”
    关孤笑笑道:“那么,何不另派别人?”
    “噗嗤”笑出了声,程如姬用眼角瞟着关孤道:“我是关心你呀,难道说做嫂子的对叔子体贴点,叔子都不领情吗?”
    关孤缓缓的道:“我怕二夫人对我的能力不放心。”
    伸出玉葱似的细指虚虚点了关孤一下,程如姬佯嗔道:“哼,你这人,就是不识好歹,人家一片好心,却反讨了个没趣!”
    关孤淡然道:“岂敢,我这厢也已心领了。”
    钱文欣搓搓手,笑道:“对了,关少兄,今晚上院主在‘脱世楼’大厅设筵为你洗尘,也是饯行,预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冷清清的双目泛闪着冷清清的光芒,关孤懒散的道:“我准时到,还请二夫人与师爷代谢院主赐此殊荣。”
    程如姬轻笑道:“你们自己哥们,客气什么?”
    钱文欣也干笑道:“二夫人说得是,院主老想着多找些机会与少兄聚晤,但你们二位又全是院里的首脑人物,不是院主忙,就是少兄忙,往往一下子就是好多天朝不上面,院主还经常为这件事抱怨呢……”
    关孤淡淡的道:“这是院主对我的爱护与宠信,我还不照样找时间和院主多做盘桓,借以领受些教益?”
    眸瞳横波,纷颊染春,程如姬腻着声,似笑非笑道:“可是真话?”
    关孤眉梢子一扬,安适的道:“当然。”
    咬咬丰润红嫩的下唇,程如姬笑哧哧的道:“老实说,关叔叔,你与老板亲如兄弟,但个性却大不相同,理该找些空暇彼此再进一步了解了解。”
    关孤戒备的道:“这个自然,二夫人,反正日后还长远着,有的是时间让院主与我彼此再行了解,不过,我认为我们两人对相互间的作风立场也差不多够得上了解透彻了……”
    放荡的大笑着站起,程如姬指着关孤道:“你好会说话!
    关叔叔,但愿你口中所讲‘透彻’两字不要含着什么不满的意思才好……”
    关孤也起立,一笑道:“二夫人言重了,我对院主素来尊仰,哪有不满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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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正、邪、难两立
    程如姬拂垂肩的秀发,眯着眼,以浓重的鼻音道:“好吧,我们不谈这些了,关叔叔,可记着依时过来赴宴,别让我们候驾太久呀。……”
    关孤躬身为礼,道:“我会记着。”
    程如姬摆摆手,笑道:“我们回去复命啦,师爷,走吧。”
    关孤送出门口,目注程如姬摆动着细腰肥臀偕同钱文欣下楼去了,他才烦躁的吁了口气,无精打采的回房。
    刚才在书房窗前发了会怔,李发已悄然入内,他掩上门,低声道:“二姨太与钱大舅子走啦?”
    关孤不禁被引得笑了起来,他回身道:“你这小子嘴巴真缺德。”
    李发也耸耸肩,笑道:“见着她们这一对,打心眼里就不顺贴!”
    关孤坐回躺椅上,小声问:“夏摩伽可去办事了?”
    李发点头道:“大哥指的可是明朝那笔买卖的事?夏大哥早已探查底蕴去了,不过,恐怕难有什么消息。”
    关孤道:“怎么说?”
    李发轻轻的道:“方才我出去后,追上夏大哥一同从楼侧的便梯下去,夏大哥一面走一面就告诉了我大哥交待的事,我们刚到楼下,即遇上了在‘密传室’供差的赵二麻子,大哥,你知道赵二麻于是钱文欣手下的人,但这家伙早被夏大哥买通了,夏大哥一见着他,马上拉到一旁探询这桩买卖的内幕实情,你猜二麻子怎么着?”
    关孤皱皱眉头:“少卖关子,往下说!”
    李发忙道:“当时二麻子就无可奈何的大摇其头,他苦着脸说,这次的这笔生意根本就不清楚其中详情,非但他不晓得,只怕‘密传室’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知道……”
    关孤冷冷的道:“为什么?”
    舐舐唇,李发低声道:“赵二麻子说,此次这笔生意进行得异常秘密严谨,与对方接头的只有三个人,老板、二姨太、钱大舅子,知道内情的也只是这三个人,他们甚至这位主顾的模样也不清楚!”
    关孤沉吟着道:“为什么会如此慎重其事呢?就为了这桩买卖的报酬大么?”
    李发若有所思的道:“会不会老板担主泄了密而牵扯上其他问题?譬如说,这次行动有些成名的武林人物夹在里头?”
    关孤点点头,道:“‘绝斧绝刀’便夹在里面,也要一并除掉,不过,我认为他们如此慎重其事的主要原因,恐怕是为了这桩生电的内幕有些见不得人吧?”
    李发颇有同感的道:“很有道理,大哥,否则又何必这样鬼祟?”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大哥,‘绝斧绝刀’可就是道上人称‘两世斧’南宫豪与‘不屈刀,丰子俊这两个人?”
    关孤颔首道:“不错,就是他们。”
    李发想了一会,道:“这两个人听说本事相当高强呢,大哥,他们在关东一带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巨擘……”
    关孤平静的道:“这是其次的问题,主要的是,他们两个平时为人如何?”
    李发道:“只晓得他们名气大,武功高,为人怎么样却不大清楚,好像,也相当豪迈磊落的呢……”
    关孤摇头道:“‘好像’不行,一定要确实,由他们两人的个性作风,我就可以大略判断出这桩生意的内幕情形夹……”
    李发有些迷惘,问:“怎么说?”
    关孤低沉的道:“设若这两人全是仁义之士,他们便必不会帮着那对母女为恶,反之,就大有可能了,李发,‘物以类聚’,听过这句话?”
    李发恍然道:“是的——但可惜我们对这两个人平素的行为不大清楚……”
    关孤冷然一笑,道:“到了那里,我会搞清楚的。”
    李发十分感慨的道:“大哥,我常常觉得,你实在是个善恶分明、重仁义的好人,为了求得你自己的心安,下的这份功夫可是太大了,简直费尽了心血,伤透了脑筋,一心一意只盼落个剑下慈悲,莫妄杀了无辜,大哥你为了这个旨愿,也已不知得罪院里多少伙计啦,假如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有你这份善心的,咱们吃的便是这碗饭,交待下来要宰谁便去宰准,哪个会耐烦顾虑这么多?”
    关孤叹了口气,道:“其实,我陷身在这种圈子里,犹斤斤计较于行仁求善,务求落个心安不愧,这已经是个讽刺了……就好像窑子里的姐儿却劝着人家姑娘保守贞洁一样,不是个笑话么?”
    李发慢吞吞的道:“不过,大哥,这却好有一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哥本身受尽煎熬、受尽折磨,却在这个杀人圈里尽量救人——救些好人,这完全是一种自我牺牲的可敬行为,否则,‘悟生院’如果缺了大哥这样的正直之士,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遭到残害呢……”
    拿起桌上也已冷了的茶轻啜一口,关孤低喟道:“你也别捧我了,就为了这遵行不渝的宗旨,这一次就差点和禹老板翻了脸,他几乎气得掀了房顶……”
    李发忧虑的道:“我知道,夏大哥告诉过我了。”
    关孤沉重的道:“他逼着我接下笔生意,根本不容我推托,我看,其中恐怕有些不对的地方,尽管他再三向我保证……”
    李发哼了哼,道:“老板的保证值几个子儿?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代价高,他连他老婆都可以出让!”
    关孤又喝了口冷茶,苦笑道:“看样子,除了我亲自去查清这件事的内情,恐怕没有别的法子了……”
    李发担心的望着他,呐呐的问:“大哥,假如——万一事情不似禹老板所说的那样呢?”
    阴沉的寒着脸,好半晌,关孤才艰辛的道:“如果那样,我只怕就要做一种痛苦的选择了。”
    回头望望掩着的门,李发紧张的道:“大哥,你是说——?”
    关孤冷森的道:“我是说,假如这桩买卖的内容违背了我素来遵行不渝的宗旨,我就将被迫做一种选择,也是一种莫大的牺牲——听禹老板的交待,或是依我自己的作风!”
    压抑得连呼吸也困难了,李发惶恐惊惧的道:“这……
    大哥,你这意思……是,呃,若是这桩生意与你行事的原则不合,就是说假设那母女两个不该遭戮的话,你便不杀?”
    关孤冷静的道:“很有可能——如果那女母两人罪不至死的话!”
    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李发呐呐的道:“但是,大哥,你,呃,你知道你如果这样做了……将是代表一种什么样不得了的意思么?”
    关孤缓缓的道:“当然我知道,如果我不杀他们,则等于背叛了‘悟生院’,换句话说,整个破坏了‘悟生院’的规矩,那么禹老板恐怕就会要倾以全力来追杀我了!”
    李发吸了口凉气,恐怖的道:“一点不错,大哥,你本事虽强,但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啊……为了一对素不相识,毫无渊源的母女,付出这种牺牲与代价也未免不值……”
    关孤漠然一笑,道:“你差了,李发,我所付出的代价与牺牲,只是为了道义的伸张,公理的不泯,是非的明判与善恶的分辨,并非单独为了某一个两个人为出发点,人,只是一种有形的躯体,重要的是这人所象征的意义——好的,抑或坏的,而那是无形的,却要凭我们的智慧良心,及正义感去审察了。”
    淡淡低喟,他又道:“武林风气日邪,江湖传规式微,人心奸恶,人行横暴,李发,再不出来个把正直之士,这黑白两道上便不知要乱成什么样,糟成什么样了,便像你方才所说,我不入地狱谁人地狱?别盼着人家来,干脆,我们自己先充上一充吧……”
    李发忧郁的道:“话虽这样说,但大哥,后果的严重却不得了啊……”
    关孤微微笑了,道:“这此年来,老在刀刃枪眼上打滚,在阴冥道前徘徊,什么严重与不得了的事全看多了,李发,就算它再是严重,再是不得了,也无非是赔上一条性命罢了,而我们身上也已级着多少条人家的性命啦?赔上就赔上也罢,勉强算对上天好生之德的拂逆做个补偿就是了……”
    痛苦的咬咬牙,李发下定决心道:“大哥,如果你真要这样做了,请别忘记我,大哥,我什么也不顾了,死活全跟着你走!”
    关孤叹息一声,动容的道:“不可以,李发,我若出了纰漏,自当单独对这后果负责,又怎能凭白连累上你?”
    李发坚决又激昂的道:“‘悟生院,里,谁也知道我是大哥的人,假如大哥一旦脱离‘悟生院’,便等于背叛,这一来我还能再待下去?无论我与大哥是否同谋,在他们眼中也就和同谋一样了,殊不论那种日子好不好过了,‘悟生院,一少了大哥,就没有一处可以与这里面的邪恶势力相桔抗的柱石人物了,此后‘悟生院’必将好佞当道,杀风日盛,仁义公理沦丧于绝,大哥,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指望?还有什么期盼?人活着失去了指望与期盼,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关孤迟疑的道:“你说得虽不错,但——跟着我也太冒险……”
    李发固执的道:“我心甘情愿,大哥,这总比过那种行尸走肉,仰入鼻息的生活来得好!”
    关孤站起身来,蹀踱了一阵,低徐的道:“一个弄不巧,可能连命也丢了……”
    李发毫不移动的道:“那我认命!”
    深沉的注视着他,关孤慎重的道:“你真不后悔?”
    李发用力点头,道:“不后悔!”
    关孤吁了口气,无奈的道:“好吧,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要这样做的时候,我一定设法通知你与我聚合!”
    立即欣喜浮涌于面,李发躬身道:“多谢大哥不弃之恩,这一辈子,我跟大哥是跟定了,水里火里,我决无畏缩!”
    关孤笑笑道:“小子,你别以为口里讲讲这些话就算,说不定你随着我真会赴汤蹈火,受苦受难呢!”
    李发挺胸昂头,凛然道:“我不怕,大哥,正如你所说,好歹也就是性命一条罢了。”
    关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先别这么激动,李发,说不定事情糟不到这个地步,脱离这里,是一件非常需要慎重考虑的行径。老实说,不至最后关头,不到迫不得已,我还是不会这么鲁莽从事的,要知道,这样一来,可就得破釜沉舟的于到底啦!”
    李发严肃又诚挚的道:“不管怎么样,大哥,反正你怎么做我怎么跟,你到哪里我到哪里就是了!”
    关孤平静的道:“我会要你跟着的,另外,还有夏摩伽!”
    李发神色兴奋道:“这是一定的事,大哥,只怕你用棍子也赶不走夏大哥与江权呢——
    如果你要脱离此地的话!”
    关孤一笑道:“你看你这高兴样子,好像就要跟着我去逛窑子一样!”
    李发也忍不住笑了,关孤在斑竹躺椅舒适的躺了下来,他闭上眼,低沉的道:“你出去看看夏摩伽事情办得可有了点眉目?我现在要歇会儿,记得到上灯的时分来叫醒我——老板大人尚有盛筵相款。”
    躬身答应,李发静悄悄离开,又静悄悄的掩上了门。
    初阳的光辉自“丹枫山”山腰那边照了过来,露水尚新,空气鲜洁,鸟儿也在叽喳鸣唱,天空是蔚蓝清碧的,显示着今天会是个好天气,但是,也显示着将是个燠热的天飞。
    大地仿佛才自沉睡中清醒,一切景物都透着那么股子生机蓬勃却又懒散未尽的味道……
    关孤似乎比早晨的太阳还起得更早,现在,他已在“悟生院”的大门石阶下检视着他的坐骑了——那匹全身纯黑的骏马,这匹马,关孤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黑云”。
    李发站在旁边帮着整理鞍镫,钱文欣也满面陷笑的与关孤说着话,但关孤神色冷漠,好像十分不奈……
    全弄舒齐了,关孤回头淡淡的扫视了一眼“悟生院”虚掩的大门,又毫无表情的转过身来。
    他仍然穿着那袭黑色紧身衣,外披黑绸大憋,头上扎着黑色头巾,足登黑色软牛皮密扣薄底快靴,一身的黑,黑得冷酷,黑得肃煞,他低沉的向李发道:“行了,这就登程。”
    李发垂手让开,钱文欣却有些焦虑的陪着笑道:“少兄,呃,院主与二夫人说过要亲来为少兄送行的……”
    关孤冷冷的道:“不用麻烦他们二位了。”
    殷勤的笑着,钱文欣忙道:“院主与二夫人只怕就要来了,少兄,他们的一番好意你多少也得受着点才合适哪
    关孤一扬眉,道:“我心领了。”
    钱文欣干笑两声,讪讪的道:“这个……呃,少兄,你不等了?”
    关孤厌烦的道:“我奉命在凌晨早膳之后出发,不可违令!”
    说着,他又交待李发:“在院里什么事都小心点,别给我出岔子!”
    李发恭谨的道:“大哥放心,我会留神的。”
    转朝钱文欣,关孤道:“多谢师爷相送,待我回来之后再面谒师爷道劳吧!”
    钱文欣惶恐的道:“这不算什么,这不算什么,少兄言重了……”
    不再多说,关孤飘身上马,抖缰夹腿,座下的“黑云”,便一阵风也似沿着大道卷了出去。
    头也不回,关孤策马狂奔,一口气驰出了二十余里,在如雷的蹄声密响中,他也已来到一片地形崎岖起伏的高陵上。
    现在,他停下了马,仔细又专注的朝前后左右探查,等他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这才偏过马头,舍弃大路,对着一条弯曲小道奔去,约前行了大半里路,小径旁边已可看见一片杂草丛生的荒林子……
    马儿未停,关孤已经拍马头,纵身飞落,才沾地,他双手用力互击三响,于是,林子里,夏摩伽笑嘻嘻的一头窜了出来。
    四周一瞧,夏摩伽笑道:“没有人钉梢吧?”
    关孤行近林边,摇头道:“没有,他们再大胆,恐怕也不敢冒这个险,如果被我发觉了,我不管他是谁,也断然轻饶不了。”
    夏摩伽借同关孤进入林中,关孤的马儿也跟着跑到另一边自顾吃草去了,他们两人入林之后,关孤立即问道:“怎么样?那件事可有端倪?”
    夏摩伽叹了口气道:“一点名堂也没有,昨晚上我费了一夜功夫发动了所有的力量,也未曾将这桩买卖的底细摸出分毫来,甚至他们知道的比我还少,‘真龙九子’那边亦照样搞不清楚,似乎老板对他们也并不见得推心置腹呢……”
    关孤冷笑道:“禹老板会相信谁?连他父母只怕他也多少存着点猜疑,这位仁兄是右手做事还得跟自己左手打商量的人物!”
    夏摩伽舐舐嘴唇,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关孤苦笑道:“只有我自己去想法子弄明白了。”
    放低了声音,夏摩伽慎重又严肃的道:“昨晚听李发靠诉我,说你万一察觉这桩买卖无法下手——也就是说‘货色’罪不至死的时候,你准备‘放水’?”
    关孤点点头:“有些可能!”
    夏摩伽沉吟了片刻,笑道:“不管了,反正你自己琢磨着办吧,你到哪里,我们全跟着也就是了,妈的,没什么大不了!”
    关孤笑笑道:“跟着我,可是玩命的把戏呢!”
    夏摩伽瞪瞪眼,佯怒道:“还说呢,全是你害人不浅,谁叫我们哥俩这般好法?他们视你如眼中钉,看我也不会舒服到哪里,你一抽腿,我们几个还能待下去么?就算他们不整治我们哥几个,那种闷气日子也过不下去罗……”
    关孤调侃的道:“你不后悔?”
    “呸”了一声,夏摩伽道:“我是拿鸭子上架,刀山油锅也只好随着你硬挺啦!”
    关孤静静一笑,道:“好,一句话,到时我会设法通知你们与我会合!”
    夏摩伽又道:“江权也一起,老大,你知道这小子赤胆忠心——对我们!”
    关孤颔首道:“当然。”
    夏摩伽吁了口气,道:“老实说,我希望这笔生意的内情但愿和老板所说的无异,否则,日后大家全有得乐子了,这种事并不好玩呢……”
    关孤微笑道:“也没有什么,充其量拎着脑袋玩命罢了。”
    夏摩伽眨眨眼道:“老大,你倒是视死如归。”
    轻拂头巾,关孤表情怪异的道:“先别丧自己的气,老夏,他们若想对付我,恐怕也得具有这种相同的决心才行呢。”
    由衷的点头,夏摩伽点头道:“这一点我完全同意,老大,你是个最好的朋友,但却是个最坏的敌人,与你为敌,委实不能令人愉快……”
    关孤唇角轻撇,淡淡的道:“老夏,这种感觉有人会体会到的——你还有什么事么?如果没有,我想就此道别了。”
    踏上一步,夏摩伽真诚流露的道:“这次去,不论是好是歹,是从是反,总记得别忘了我们这几个,如何处置当时的情况最为适当,你全比我们高明,在此我也不多赘述了,所有的话只有一句话——小心珍重!”
    关孤轻轻的道:“放心,我自有斟酌。”
    有些难分难舍,夏摩伽苦笑道:“再会了,老大。”
    深深的凝视着对方,关孤缓缓的道:“很快我们即将再会,老夏,或者在‘悟生院’,或者在另一个我们现在所不知道的地方,但却一定能再会——”
    回转身,关孤撮唇发出一声尖锐又打着旋转的急速嗯哨。
    于是,“黑云”长嘶厉啸,狂奔而来,马未停,关孤飞身而上,去势如雷起风涌,眨眼问已经消失于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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