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章燕归来事不过三
    凝视着坳子外的萎萎野草,燕铁衣又似在忖度着什么,脸上有一种略带犹豫的表情。
    崔厚德小心的问:“魁首,是再歇会呢,抑是现在就朝前赶?”
    燕铁衣答非所问:“你说说看,厚德,我们经过这一夜的奔驰,业已出来了百多里地,会不会抢在了舒妲的前头?”
    崔厚德点头道:“颇有可能,她轻功再强,也只是用两条腿在走,比不上我们坐骑的四腿来得快速耐久,况且,她一路定然是瞻前顾后,躲躲闪闪的,那就越发走不快了。”
    燕铁衣道:“我也这样想,此刻我们大概已超越了舒妲,不知她是继续往这边来呢,还是有了其他转变路线的打算!”
    崔厚德道:“这就要看她是否察悉了我们的行径才能肯定。”
    想了想,燕铁衣毅然道:“再往回五十里!”
    楞了楞,崔厚德愕然道:“往回?”
    燕铁衣道:“不错,一则可以试行兜头堵截舒妲,二则也叫那跟踪我们的人多一层莫名其妙的疑惑!不论这步棋能否发生作用,我们的损失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崔厚德忙道:“魁首整夜奔劳,未曾稍事休息,这样不停来往追逐,恐将过于乏累。”
    燕铁衣漠然道:“此时此刻,那还有这么多的顾虑?”
    崔厚德道:“我怕魁首会磨虚了身子。”
    燕铁衣不以为意的道:“你放心,我这副身架骨,就算不上是铁铸的,可也强韧得很,别说这点辛劳,再劳累上几倍,也包拖不垮我;你要知道,我曾经历过比这更艰困,更吃力的场面,大江大海全渡了,岂还在乎这条小流溪?”
    崔厚德乾笑道:“魁首既是能够撑持,属下我当然附诸骥尾,硬着头皮也得挺到底!”
    燕铁衣笑道:“好,我们走!”
    二人双骑,一阵风也似冲出了坳子口,又向来路卷了回去,直到尘头远了,从斜坡对面的一片疏林里,那样突兀又轻悄的奔出来一匹黑底白花斑的健马,紧随着远处飘扬的沙雾缀上;这匹斑马的四蹄包扎着特制的厚棉布蹄套,奔行之间,声音极微,恍若只是幻象魅影的移动,带着一种诡异的神秘气息,马上骑士,看背影,乃是属于高瘦身形的一类……
    *──*──*
    五十里路往返,沿途搜寻之下,仍然空无所获,但燕铁衣并不沮丧,因为他这样做,原本也便没有抱着什么太大的希望,碰上了,是运气,碰不上,亦并未出预料,正如他所说,至多也就是多跑了百十里地而已。
    现在,他们直奔“丹县”。
    “丹县”城并不大,因为有城墙围着,加上有座县衙门设在此地,级属上要比“五福镇”高上一等,其实其市面人口的形成未见得繁华过“五福镇”多少,别的不说,单讲客栈吧,这里也是只有一家!
    在这里,“青龙社”派有一名“铁手”级的头领长驻着,综理一切有关事务,他已经接到协助缉拿舒妲的命令及图绘形像,而且早在先一天即已开始布署进行了,这个人叫尚孝宽,有个称号是“虎牙”。
    “虎牙”尚孝宽是个非常精明强干的角色,在地方上也十分兜得转,燕铁衣与崔厚德来到他的堂口之际,正逢着他打发一批横眉竖眼的汉子出去办事。
    牛高马大,紫膛面孔的尚孝宽,刚用他的大嗓门叱喝着,交待过了那十几个匆匆离去的大汉,转回身来,正好与站在屋檐下向他颔首微笑的燕铁衣打了个照面。
    就算皇帝老儿在这当口出现吧,也不会使尚孝宽如此大出意外又诚惶诚恐法,他在骤吃一惊之下,认清了站在那边的果然是燕铁衣与崔厚德之后,不禁全身一震,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抢了过去,单膝沾地,头往上仰:“该死该死,属下不知大魁首躬亲莅临,有失远迎,疏怠不敬之罪,伏乞恕宥!”
    一把将尚孝宽拉了起来,燕铁衣低声道:“不知者不罪;我此行乃属隐密,莫行大礼,以免在人前露底。”
    连连称是,尚孝宽满头大汗的道:“魁首莫非是为了那个舒姓女子的事而来!”
    燕铁衣道:“里面谈。”
    急忙让开一边,尚孝宽躬身自责:“魁首请,大护卫请;属下真是糊涂透顶,居然忘记恭肃二位大驾入室侍奉。”
    在这间布置相当不俗的小厅坐下之后,燕铁衣开门见山的问:“尚孝宽,‘丹县’地面上,可有舒妲的消息?”
    垂手肃立,尚孝宽谨慎的道:“自昨日接获总坛大执法转达下来魁首谕令及舒姓女子图像之后,属下已即刻召集所属五名弟兄,以及在地方上可供我运用之江湖同道二十余人,详细交待各节,并立时进行布署,举凡本县各处通道路口,客舍酒肆,一切须应留意之场所,皆已派人严加监视,一般分子混杂,出入紊乱的公众场合,也有内线耳目安排,只要那姓舒的女子进入本地范围之内,便难保不露行藏;只是方才,属下还恐力量不足,又召来地角上的一批二混子协同行事……”
    点点头,燕铁衣道:“办得不错;‘丹县’县城不算大,我一路来此,好像只看见一家客栈?”
    尚孝宽道:“是,只有一家客栈,名唤‘悦来’。”
    燕铁衣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适合在舒妲这种情形下隐匿的地方?”
    尚孝宽想了想,道:“城里有三家妓院,两处赌档,一家酒楼、两家饭,这些所在,她一个单身少女,只怕都不宜前往,另外有个说书兼卖茶的菜馆,属下已交待加强监视,城郊左近有两座尼庵,属下也派人守牢了。”
    燕铁衣颔首道:“很周密,她会不会躲入民家求助?”
    笑开了嘴,尚孝宽露出上排牙齿上左右突出的两颗尖锐“虎牙”:“本城一十三名地保,里正,皆与属下多少有着交情,属下已亲托他们注意辖下的街坊邻里,只要有类似舒妲的女子出现,便立时前来知会属下……”
    燕铁衣赞许的道:“你在这里搞得相当有声色,尚孝宽,你担任‘铁手’级的头领有多久了?”
    尚孝宽躬身道:“回禀魁首,七年零三个月了。”
    端起小几的白瓷盖杯来轻轻啜了口茶,燕铁衣笑道:“也该挪挪位子了,嘿?”
    尚孝宽又是兴奋,又是惊喜,却竭力抑止,恭恭敬敬的道:“全赖魁首栽培……”
    燕铁衣仰仰头,道:“厚德记下,回去之后,‘丹县’‘铁手级’头领孝宽晋一级,赏银五百两,交由大领主代行。”
    崔厚德答应一声,洪亮的道:“尚孝宽,还不叩谢魁首提携之恩?”
    尚孝宽单膝着地,头往下触,腔调带着激动:“多谢魁首提拔栽培,往后有生之日,俱为报效之时──。”
    站起身来,燕铁衣道:“往后对差事越要巴结,‘青龙社’从不亏待真正尽心尽力的兄弟;好了,我们这就上道。”
    匆匆站起,尚孝宽急忙道:“魁首怎么走得如此急法?属下好歹也该略尽孝心,为魁首及大护卫设筵洗尘,魁首若是不喜热闹,不愿惊动地方上的同道,属下可以摆席后室,由属下独自侍候──。”
    摇摇头,燕铁衣和悦的道:“不必,盛情心领了,我们还要再往前赶,因为曾经有个可靠的消息,指出舒妲的行踪似往‘龙泉府’的方向。”
    尚孝宽道:“若是她要前往‘龙泉府’,就非要穿过‘丹县’不可,除非她攀经右边的‘十九波岭’及左面的‘百涧山’,但是这两处山岭险峭崎岖无比,且形势起伏回转,异常难涉,那舒妲若挑选此途,越向‘龙泉府’,则是下下愚策了……”
    燕铁衣道:“也难讲,人被逼急了,就专挑邪路歪径走啦,而且舒妲很聪明,她必然了解走顺道要比越山区危险得多!”
    略一犹豫,尚孝宽道:“魁首──属下尚可再多召集人手,试行在两边山区插哨按卡。”
    拍拍这位“热心有余”的手下,燕铁衣笑道:“这是徒劳无功的事,层山叠峰,危崖绝壁之间,你要多少人才守得牢?既便守牢了,也未必然能拦住舒妲,她的轻身功夫是一流的,我们或可追上她,却并非每一个放哨的人都追得上她!”
    这全是实情,尚孝宽不能再坚持,他遗憾的道:“魁首,属下布置的罗网,恐怕就要漏在这两处山区之间了……”
    燕铁衣道:“这不一定,你仍须竭力而为了,舒妲不经山区,便必走‘丹县’,尚孝宽你只要守在你的地盘里,尽你的本分就行,她如果绕离‘丹县’,便不是你的责任了!”
    尚孝宽恭声道:“谨尊魁首谕令。”
    燕铁衣道:“一切小心,我们走了。”
    踏前一步,尚孝宽低声问:“敢问魁首──二领主如今伤势如何?”
    微微苦笑,燕铁衣道:“目前暂可保命,生死之间,要看往后几天的变化了;你们尽可相信,‘青龙社’会以一切力量来挽救他的生命!”
    尚孝宽叹了口气:“真是不幸……我佛定将默佑二领主!”
    燕铁衣道:“让我们一同为他祈祷吧。”
    往门边,尚孝宽又道:“请容属下恭送大驾出城。”
    燕铁衣摇头道:“无须如此,为了不露形迹,你甚至莫要送出大门之外;尚孝宽,尽你的本分,比任何形式上的表现都更加重要!”
    尚孝宽唯唯喏喏,只好止步,在他的大礼相送下,燕铁衣与崔厚德出门上马,头也不回的直往“龙泉府”的方向离城而去。
    *──*──*
    马上,燕铁衣低沉的道:“我有一个感觉,厚德。”
    引骑靠近,崔厚德问:“魁首什么感觉?”
    燕铁衣道:“那个神秘客仍然一直在暗里跟随着我们!”
    悚然心惊,崔厚德急忙回头,又四周环顾,接着嘘了口气:“没有人呀,前后左右除了几个挑担负囊的贩夫走卒在匆匆来往之外,压根就不见什么可疑的人物,魁首,你好吓了我一跳!”
    燕铁衣淡淡的道:“那人不会叫你看到他的。”
    崔厚德不服的道:“只要他一路跟下来,我就不信看不透他,莫不成他还会隐身法?”
    燕铁衣道:“在‘丹县’之前,那人业已暗中跟着我们了,你似是也未曾有过什么反应,亦不见拎出他来。”
    大脸发烫,崔厚德讪讪的道:“那时我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是而不曾留意;如今我加了十分小心,看他还能怎生掩隐行藏!”
    笑笑,燕铁衣道:“多做,少说。”
    崔厚德涎着脸道:“魁首,我是跟你比,才处处比低了,要是让我和别人‘裱’在一起,不是我吹牛,包管也处处高上一着!”
    燕铁衣眯着眼道:“你将有机会表现你自己的,厚德,但记住不要老把本事放在嘴皮子上!”
    崔厚德忙道:“魁首,我可不是光会说大话,你知道,我确是有几下子真功夫哩。”
    平抚在“判官头”上,燕铁衣道:“得了,先用你的‘真功夫’注意那个窝在暗中的‘好朋友’吧!”
    本能的再次回头探视,崔厚德恨声道:“我会给他颜色看的,任他是怎么个鬼祟法!”
    燕铁衣闲闲的道:“要在这种情形下找寻出掩隐于暗处的敌人来,首先自己就得平心静气,毋急毋躁,然后才能使观察力及反应力尖锐明敏,细致入微,那个跟缀我们的角色,是个极其高明的人物,追踪的技巧更是到家,我敢说他一直沿途就吊了下来,但我们却在‘丹县’之前才察觉了他,这人的胆量、心思、功夫,都是不容小觑了的,我们自己要镇定,要审慎,由不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惊疑里,进而挖出他的底细来,这才是上策,主要一个原则,冷静!”
    崔厚德道:“错不了,魁首,下一遭,我便叫你看,我的定力!”
    忽然,燕铁衣感喟的道:“一霎眼,又过大半天了,时光委实过得是快,一日、一月、一年、甚至人的一生,不也就是一霎眼的功夫就过去了?”
    崔厚德咧着嘴笑道:“我却觉得还有老长的日子活哩。”
    燕铁衣沉沉的道:“但愿二领主也是这样。”
    谈到这里,一抹浓浓的悒郁便在不觉中罩上了人心,以至使他们的兴致也低落了,情绪全似扭绞成股的那般舒展不开。
    半晌。
    崔厚德小声问:“魁首,我们是上‘龙泉府’去么?”
    燕铁衣道:“不错。”
    考量了一下,崔厚德小心的道:“如果那里也没有舒妲的下落?”
    燕铁衣面色阴森的道:“只要她不死,不挫骨扬灰,总找得到她!”
    崔厚德赶忙道:“说不定,尚孝宽在‘丹县’就能截住舒妲──如果她尚未过去的话!”
    燕铁衣沉思着,没有回答。
    遥眺远山层峰,崔厚德又喃喃的道:“娘的,天地之间这么个大法,真不知那贱人现在什么所在!”
    燕铁衣缓缓的道:“或许她正在筹思如何混经‘丹县’,或许正在辛苦的攀山越岭,也或许,业已是在我们前头了……我们再赶百里,在那边守株待兔!”
    行程的进展,并没有燕铁衣预定的那么顺利,他们只奔出了三十多里路,崔厚德的坐骑便因踢中路面的凸石而伤了蹄,一跛一跛的停了下来。
    马儿的一只右前蹄扭肿了。
    崔厚德非常心疼,这匹马,是他一向所宠爱的,燕铁衣知道,这种情形所以只好拚着耽搁辰光,也得先容崔厚德把坐骑弄妥。
    对于医治马匹的法子,崔厚德多少有点常识,他晓得有几种草药捣烂掺合之后,敷在伤肿部位,可以活血顺筋,消肿除瘀,但是,这几种草药虽很普通,却得临时到野地去找。
    燕铁衣指着一座小山下的半坍茅屋,无可奈何的道:“我们就牵着马先到那里安顿吧,你上山去采摘草药,我在那间破茅屋等你。”
    崔厚德歉然道:“魁首,都是这畜生误的事……但它实在不能再跑了,我又不忍心丢下它,你知道,这畜生是我一手极大的──感觉上,似是我的亲人。”
    燕铁衣苦笑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叫你丢下它;武士与坐骑之间的那种感情我明白,有时候,这种感情往往超过人与人的依恋。”
    顺着荒草迷径的小路,来到那间半塌的茅屋前,燕铁衣将两匹马牵到屋后一条小溪边,任由马儿自去饮水啮草,他自己便依坐在那堵颓墙的墙角下闭目养神。
    崔厚德早就急匆匆的上山采集那几味药草去了。
    天色又已昏暗下来,只剩山头上染着那一抹紫红如血的夕阳余晖……
    燕铁衣闭着眼,调匀呼吸,一面暗暗希望崔厚德能在天黑之前把那几味需要的药草采摘齐全。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细碎却急促的声音传入了燕铁衣的耳际,经验立刻告诉他,这是人在仓惶奔跑于荒野草丛之间时,衣衫所带起的磨擦声,加杂着脚步的踉跄与呼吸的紧迫音响!
    明确的说──有个人正在朝这边奔跑,而且这个人宛如受到了什么惊吓,或正在逃避什么!
    灰沉沉的晦暗光度下,燕铁衣依坐的墙角位置更是一片阴影,由他依坐的地方朝外看,还可勉强辨认出景物的形像,然而,由外望向他那里,则就是黑忽忽的一团了……
    燕铁衣凝目注视音响传来之处,默默不动。
    于是,不远前的一丛矮树突被分开,一条身影歪歪斜斜的冲了出来,那人似是迟疑了须臾,在辨清地形方向之后,又摇晃不稳的对着这间坍颓茅屋奔近!
    第一眼,燕铁次已看出那是个女人,还是个受了伤的女人。
    不要再看第二次,他已几乎不敢相信的认出了来人赫然竟是舒妲,那踏破了铁鞋无觅处的舒妲!
    强行压制下刹那时由惊喜、讶异、迷惑、震动所共同造成的兴奋,燕铁衣静坐着不敢稍有轻举妄动──他生怕惊走了对方,再造成莫可补偿的遗憾!
    就这短短的几十步路,舒妲已连续踣跌了三四次,她嘘嘘娇喘着,形状狼狈,孱弱,又疲倦不堪。
    燕铁衣仍旧毫无举动,暗影中,有如一只耐心等候猎物送上嘴来的豹子!
    踉踉跄跄的,舒妲终于来近了,她的目的,显然也正是这间半倒的茅屋;或许,她太累了,渴望找个可以聊做遮避的所在歇息一下,也或许,她是巴望着能在这也曾是人类住过的地方弄点果腹的东西……
    现在,燕铁衣已能清晰的端详出舒妲的模样来。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那种惯见的银白或净白色的衣衫,而是一袭式样古板老旧的青色女衫,宽大的腰袖掩遮住她原本窈窕多姿的身段,再显不出玲珑浮突的线条,她的头上也包扎着一条青色泛着白点的褪色布巾,不复有往日云髻高挽,环佩叮当的飘逸雍容;她的脸色在此刻看上去不是那种光润的细洁,而是苍白中透着灰青,甚至,额角上渗出的汗水已浸沾到眉睫!
    走起路来是那样艰辛而吃力,原来她的右腿上在流着血,她不时掩口呛咳,好像也受了什么内伤。
    喘息声和呻吟相似,但燕铁衣不得不承认,对舒妲而言,无论她是喘息也好,呻吟亦罢,都带着那种娇悄柔媚的韵味。
    于是,舒妲在燕铁衣前面五、六步的地方颓然坐了下来。
    她目光惶悚不安的向周围打量,怯怯的,颤颤的,宛如一头受了惊的小兔子。
    但是,她张望了好半天,就没有查觉身后的燕铁衣。
    长长的,舒妲吁叹口气。
    低下头检视左腿上的伤口,舒妲用手轻轻拨弄,微微发出一声呻吟,汗珠又已随着眉梢往下淌落。
    她习惯的伸手入袖,似欲掏取丝绢拭汗,但显然她已失去了这件“奢侈”的用物,于是,她幽幽叹息,举起衣袖来!
    一条柔软的,摺叠整齐的雪白汗巾,便在这时轻轻递到了舒妲面前。
    蓦然间,舒妲的目光发了直,她全身急速颤抖着,僵木的视线由那条雪白的汗中上,缓缓移动向执着汗巾的手,又艰辛的随着那条罩以紫色袍袖的手臂往上攀,往上攀,终于,像被磁石吸住一样定在燕铁衣那张微笑的,童稚又纯真的面庞上。
    一时间,舒妲似是傻了,痴了,失去心神了,她木然的,怔忡的,又无比惊恐的瞪视着燕铁衣,小嘴微张,半抬的手腕也停顿在那里。
    燕铁衣柔和的一笑,轻轻的道:“你已经很疲倦,很辛苦了,歇一会吧,用我的汗巾擦擦脸,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不须再奔逃,再担惊受怕了,舒姑娘,不幸你有两次拒绝了向我们解释的机会,一定要明白,事不过三吧?希望你不要放弃这第三次的机会……”
    突然间,舒妲的面颊抽搐,娟秀的五官也似扭曲了,泪如泉涌,抚着脸孔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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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诉曲衷和泪明心
    燕铁衣没有加以抚慰,更没有叱喝威吓,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任由舒妲尽情的哭泣,他知道有些时候,哭泣也未尝不是一种发泄的方式;这几天来,舒妲所遭的磨难,担的惊恐,受的委屈必不在少,憋在她心头的怨恚也该让她涤除一下了,女人的泪水,除了表示悲切以外,本来亦有其他多种意义的存在。
    非常耐心的,燕铁衣一直等到舒妲哭够了,他才再次递上他的汗巾。
    舒妲没有推拒,接过燕铁衣递来的汗巾,拭印着颊上的斑斑泪痕,一面仍在轻轻抽噎。
    燕铁衣平静的道:“现在,是否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一双略呈红肿的凤眼里闪漾着残存的泪波,舒妲咽着声道:“魁首……我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伤害我的义父。”
    燕铁衣低沉的道:“既是如此,何须逃走?”
    舒妲的面颊又在痉挛了,她痛苦的道:“我没有法子不逃,我被人诬陷了,当时的情景,对我过于不利,在在全显示出我犯下这滔天大罪的证据,好像几道铁箍,把我套得紧紧的,毫无抗辩洗脱的余地……”
    燕铁衣没有出声,仅是凝视着舒妲。
    吸了口气,舒妲又沙哑的道:“那一刹那间,我怕极了,惊极了,也震撼极了,我只想到要赶快离开现场,越快越好,否则,这些诬害我的证据便会形成铁案,你们也将不由分说的杀死我,我想到一旦你们在查觉这桩血腥事件后,会如何激动,如何愤怒,你们不可能听我申辩,听我诉冤,你们必定亳不考虑把我处死……‘青龙社’的规律我知道,魁首,你的严厉我晓得,我不甘白白的含冤而死,更不甘那杀人的凶手,栽罪于我的恶徒逍遥于报应之外!”
    燕铁衣古井不波的道:“你是想追查那个元凶的下落?”
    舒妲幽幽的道:“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但是,我首先必要逃出‘青龙社’的追杀,我活着,才能设法查出真凶的底细,才能去找无辜的反证,假设先被你们抓住,你们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你们压根就不会相信我的冤屈……所以我要躲避你们,一再的竭力躲避你们。”
    燕铁衣轻轻的道:“告诉我,你的那只凤头钗是怎么插进你义父胸膛里的?”
    舒妲悲切的道:“出事的那天晚上,魁首,我早就睡下了,我的卧室便在义父的对面;一般的习惯,临睡前我都把饰佩取下,摆置在台上面,那天晚上我也是这么做,除了手上的指环及耳坠,其余一只凤钗,一只玉簪,一对翠镯,全顺手放到了台上;我很快便睡熟了,睡梦中,却突发被一种奇异又暴烈的声音所惊醒,那种声音,似是人体的扑腾与物件的摔撞所组合,记得我被惊醒之后,最初的反应是短暂的迷惘和本能的悸惧,但我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匆匆下床趿着鞋子赶到门边……”
    燕铁衣问道:“自你惊醒至赶到门边,这中间耽搁了多少时间?”
    舒妲亳不考虑的道:“只是瞬息的功夫,魁首,我一向动作很灵敏。”
    点点头,燕铁衣道:“这个我倒十分相信。”
    舒妲又接着道:“我刚刚把门打开,才往外迈,便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正好越窗飞出!”
    燕铁衣仔细的道:“从那扇窗掠出?”
    舒妲道:“就是楼上甬道尽头的那扇窗!”
    “噢”了一声,燕铁衣道:“出事之后,我赶去那里,不错,楼上甬道尽头的那扇窗是开着的!”
    素白的脸蛋上闪过一抹希望的光彩,舒妲急切的道:“魁首,你一定相信我不是扯谎!”
    燕铁衣含蓄的道:“继续说下去。”
    舒妲又道:“我在看到那人形态十分仓惶的掠出窗外之后,不禁微微怔忡了一下,又马上发现对面义父的房间门扉大开,还有灯光映出,下意识里,我就有了一种奇异的不祥预感,我急忙走了过去,进门一看,房里的情景,差一点把我吓昏……”
    燕铁衣道:“这是可以预想的。”
    神色间,仍然存留着回忆中的恐惧,舒妲的双瞳里透露着惊悸的颤窒:“义父就仰躺在地下,房间四周血色斑斑,猩红刺眼,陈设也是一片凌乱,但这还不令我震骇,最叫我惊恐的,却是灯光映照下,插入义父胸膛上的那只凤头金钗!我的那只凤头金钗!”
    燕铁衣缓缓的道:“当时认出来那是你的东西?”
    点着头,舒妲激动的道:“那是义父送给我的几件饰物之一,我一直都簪佩着它,怎么不认识?猛然间,我全身发冷,汗毛倒竖,几乎连心跳也停止了;我又害怕、又悲痛、又迷惑,在极快的一阵僵木之后,我立时醒悟这是一个陷阱,一个要活活坑死我的陷阱,我怕极了,房中的一切,眼前的景像,全是对我的指控,那个人,那个恶毒的凶手,他是存心要陷我入万劫不复的绝地啊!”
    燕铁衣和悦的道:“不要急,慢慢的说。”
    喘息了半晌,舒妲接着道:“当时,我又惊怕又不甘,我唯一的念头便是赶忙逃走,我不能这么愚蠢软弱的被人陷害,被人诬栽,我要以我所有的力量来反抗,来挣扎;我匆忙回房,随便找了一袭衣裙穿上,心慌意乱之中,只把台上的几件饰物抓着,也从那个甬道的窗口逃离向‘楚角岭’下。”
    燕铁衣道:“在你义父房中的那片刻里,你认为义父已经死了?”
    舒妲酸楚的道:“魁首,我见过死人,也见过人受了重伤的样子,义父当时的情形,就算未曾断气,我怕他也难以再活下去……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我不忍看……”
    燕铁衣平和的道:“舒妲,是否能尽你所知的描述一下那个疑凶的形状?”
    苦恼的咬咬下唇,舒妲道:“我只看见他的背影……仓促间的印象,那似是个中年人……瘦瘦高高的中年人。”
    燕铁衣安详的道:“慢慢想,譬如说:那人可有什么特征?举止上的、衣饰上的、身体上的?”
    突然,舒妲记起了什么似的脱口道:“我想起来了,魁首,那人后颈上有一条疤痕,极其难看的一条疤痕,瘰瘰突凸,像一条黄色的扭动的蚯蚓!”
    燕铁衣欣慰的道:“再想看,说不定你尚能提供更多的线索,要知道,所提的线索越多,脱雪你所受冤屈的希望越大,这跟你本身的利害有着深切的关连。”
    苦思索着,舒妲又急促的道:“对了,魁首,那人穿着紫色的衣衫,式样好像和‘青龙社’的制式服装,一个样子!”
    怔了怔,燕铁衣的表情阴沉了:“是么!不会看错罢?”
    仔细回忆着,舒妲摇头道:“不会看错,现在我记起来了,魁首,那人的衣衫不但颜色、式样和‘青龙社’的人一般穿着相同,甚至连束扎腰部的板带也是打的上下双摺。”
    燕铁衣沉默了一歇,冷峻的道:“如此说来,这疑凶显然早就混进‘青龙社’卧底了。”
    舒妲有些畏怯的道:“我不敢肯定,魁首,但他确实是穿着‘青龙社’的制式衣衫。”
    燕铁衣涩涩的一笑:“事情真是越来越离奇了。”
    舒妲忧戚的道:“你不相信我?魁首。”
    燕铁衣道:“现在谈论这个问题,时机上未免嫌早一点;舒妲,不是你干的就不必怕,如果是你干的,我相信与不相信你也与事无补!”
    舒妲惶悚又凄郁的道:“不是我,魁首,真的不是我……我是个人,有天良、有理性,知道感恩图报的人,不是个畜生、禽兽。”
    燕铁衣稳沉的道:“让我们一同来证实你的无辜,舒妲。”
    眼眶里又泛起了泪光,舒妲正想开口说什么,山脚那边,一条人影已如飞奔近,人尚未到,粗大的嗓门已先嚷嚷起来:“魁首,魁首,你在那里啊?”
    燕铁衣高声道:“这边,崔厚德。”
    喘嘘嘘的,崔厚德连蹦带跳的来到眼前,他扬扬手中一大把尚连着泥根的草药,边抹着满头大汗:“总算采集齐了,一共是七味草药,捣烂之后合敷在马蹄伤肿处,至多两天就能见效;天黑得很快,差点就看不清啦,魁首,也是………”
    蓦的,他张大嘴巴,两眼发直的瞪着坐在地下的舒妲,好一阵子,方才透过口气来,手指舒妲,他怪叫道:“这这这……魁首,这不就是她么?她就在你的眼前哪!”
    燕铁衣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是瞎子还是白痴!”
    一时未能会过意来,崔厚德仍在直着嗓门叫:“魁首,魁首,这就是舒妲哇,她就是我们千方百计要找的正主儿!”
    燕铁衣冷冷的道:“我知道。”
    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崔厚德迷迷糊糊的道:“呃,她!可是被魁首擒住了!”
    燕铁衣道:“不是我擒住她,是她自己来到此处的。”
    呆了呆,崔厚德茫然道:“她自己来到这里?”
    燕铁衣不耐的道:“我坐在这里等你,你尚未回来,却等到了舒妲,你说是运气也好,巧合也好,反正舒妲已经在此地了,我们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一半!”
    崔厚德呐呐的道:“那么另一半的问题又是什么?”
    燕铁衣缓缓的道:“证实舒妲的无辜,也就是找出真凶来!”
    吞了口唾液,崔厚德瞅了坐在地下的舒妲一眼:“如果,呃,如果下毒手的真凶并非另有其人,而就是舒妲自己,魁首,又该怎么办?”
    燕铁衣重重的道:“依照‘青龙社’的规律办!”
    崔厚德低声道:“这样的滔天大罪,正合上‘弑上灭伦、叛宗离德’的一条,魁首,按照帮规,可是活剐分尸的惩处!”
    哼了哼,燕铁衣道:“规律是我定的,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崔厚德连连称是,又凑了近些:“魁首看来,是不是这丫头行的凶?”
    燕铁衣道:“现在我还不能肯足。”
    一卷衣袖,崔厚德杀气腾腾的道:“没有问题,魁首,且交给属下我来处理此事,包管刑不上三次,便叫这臭丫头吐实!”
    燕铁衣瞪起眼来道:“你在发什么熊威?该叫你做事的时候,我自会吩咐,没有叫你逞能,你便少充人王,还有点规矩没有,你?”
    赶紧垂手退后,崔厚德谄笑道:“魁首千万请息怒,我只是要代魁首分劳而已……”
    燕铁衣板着脸道:“少替我找麻烦,崔厚德,便是功德无量了!”
    崔厚德乾声打着哈哈,面红耳赤的老久哼不上一句话来。
    这时,舒妲才有机会向崔厚德说话,声音却是幽怨又颤抖的:“崔大哥………我们曾有多次相处过的缘分,我也一向像对一位大哥那样的尊敬你,亲近你,我自信没有开罪你或惹你憎恶的地方……人心是肉做的,人也该是有感情的,我不盼你替我掩袒什么,可是,崔大哥,至少也请你不要对我抱有成见,不要冤枉我。”
    崔厚德十分尴尬的道:“不是我有成见,呃,但你见了我为什么却半点情面不留,转身就跑?害得我空手而回,挨了魁首好一顿骂!”
    舒妲凄然道:“若是我跟你回来,崔大哥,你有力量替我申冤吗?你会说服他们给我一个洗清嫌疑的机会吗?”
    崔厚德大声道:“我们魁首可以办到!”
    舒妲沙哑的逭:“可是,你并没有向我说过魁首愿意这么做,你甚至没有表示‘青龙社’中还有主张给我伸冤脱嫌的人,崔大哥,我所想的,只是一旦回来,我就永远失去为自己洗刷冤屈的机会了……我要活下去,清清白白的活下去,纵使要死,也该死得有个名目,有个因由,如像这样不明不白的做了那恶人的代罪羔羊,你又叫我怎么去甘心,怎么瞑目啊……”
    崔厚德怔窒了一会,方才期期艾艾的道:“你跑得太快……我还来不及说到这些,你人已出去老远了……”
    燕铁衣平缓的插进来道:“今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住一夜,天亮后便赶回‘楚角岭’!”
    望着舒妲,他接着道:“答应不给我们增加麻烦?”
    舒妲泪光淋漓的道:“魁首的意思……是指我逃跑?”
    点点头,燕铁衣道:“我就是说的这个!”
    舒妲的神情里,看得出她内心的真切:“魁首,请你放心,我决不会逃走,我甚至不会兴起这样的念头;在你们前来追逐我的时候,我是为了寻查真凶,为了替自己的清白无辜搜集证据,才不停的逃,现在,你们已追上了我,并且更蒙魁首允诺将做公平的处置,予我伸冤诉屈的机会,在这种情形下,我已没有理由、没有必要再打逃遁的主意,否则,岂非自承罪过、陷自己于无可争辩的绝境!”
    燕铁衣道:“能明白这一点,乃是最好不过的了;舒妲,只要你不起异心,不生诡念,我保证你将受到最佳的待遇,反之……”
    笑笑,却毫无笑意,他接下去道:“你一定也听说过,我的剑是非常快的,说不定快到出乎你的想像。”
    低下头去,舒妲委屈的道:“我明白,魁首……”
    盘膝坐在舒妲的对面,燕铁衣的语气又转变得十分和蔼:“别怪我说话太过直率,我是一番好意,舒妲,有些事情,还是在未曾发生之前讲明白的好,这样,便可避免造成遗憾,或者,事情万一发生,也不会遗憾,我想你该能谅解。”
    舒妲苦涩的道:“魁首言重了……”
    一拍手,燕铁衣道:“崔厚德,该吃点什么了吧?”
    回应一声,崔厚德速将置于破屋内的粗布乾粮袋取了出来,打开之后,用一方濯净的白绸衬底,上面摆着一只油淋淋的焦黄鸡腿,四条腌肠,几片切好的卤牛肉,一根青白泛翠的大葱,另加一块烙饼,双手呈奉上来。
    燕铁衣接过,转递到对面的舒妲手上:“你一定也饿了?来,先吃点填填饥。”
    抬起头来,舒妲有些惶恐的缩了缩身子,慌乱的道:“不,魁首,魁首请先用,我……
    我不饿……”
    燕铁衣安详的微笑着道:“不用客气;整日奔劳,怎会腹中不饥?再说,现在也是该要吃晚饭的辰光了,拿去吃吧,再推拒就是虚伪了。”
    目光迅速掠过白绸上的几样食物,舒妲强忍住自己肠胃的需求,与饥饿压迫下的贪婪食态,她喉头间颤搐了几下,怯怯的道:“魁首先吃,我……我,就检点剩下的果腹……”
    燕铁衣硬将白绸上的食物塞到舒妲手中──他已清楚看到舒妲吞口水的动作,笑吟吟的道:“在没有证实真凶属谁之前,舒妲,还不能认定你就是真凶,换句话说,你仍保有应青戈义女的身分,也就是我的晚辈,做长辈的怎能把晚辈饿着或只叫她吃剩饭残羹,来,好好吃一顿,东西我带得多,别怕我没得吃!”
    说着,他一伸手,崔厚德果然已将另一份同样摆在白绸上的食物奉递上来。
    舒妲低下头,默默进食,却是含着泪在咀嚼,在吞。
    注视着舒妲,燕铁衣发觉,这少女的吃相十分斯文,十分优雅,流露着那样一种从容又高华的气质,以至使他怀疑,舒妲是否真的并不饿?
    下一小块烙饼,燕铁衣和悦的道:“这些天来,怕都没有安心吃过饭吧?”
    舒妲抽噎了一声,轻轻颔首。
    燕铁衣叹口气道:“也真委屈你了,一个大姑娘家,却遭到这多折磨………”
    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沿颊涕泗横流,舒妲咽着声道:“求魁首主持公道,代为申冤。”
    燕铁衣平静的道:“充吃饭,舒妲,不用急,我会找出那元凶祸首来的,不管那人是谁!”
    舒妲用衣袖拭去泪痕,哀伤的道:“魁首,我求你无论如何也要把真凶找出来……我不光是为了我,更为了我义父,如果任由那元凶逍遥于报应之外,不独我死不甘心,义父更是不会瞑目的。那人的这条毒计,把我父女害得好惨,我背上千秋骂名,义父的血仇也难以报还,两条生命,该是死得多么不值,多么冤枉。”
    燕铁衣吸吮着手指上的油渍,闲闲的道:“青戈还没有死。”
    突然睁大了眼睛,舒妲惊喜逾恒:“真的?魁首,我义父真的还活着?”
    点点头,燕铁衣道:“当然,我怎会骗你?”
    舒妲兴奋的道:“魁首,至少我义父可以告诉你真凶是谁!”
    燕铁衣舐舐嘴唇,道:“他没有告诉我。”
    怔了怔,舒妲迷惑的道:“这……这是为了什么呢?”
    燕铁衣道:“因为他受伤太重,人已晕迷,从出事到我离开,他一直就没苏醒过,当然更不会开口说话;我们正在全力救治他,希望能把他从死亡边缘上拖回来。”
    舒妲呆了片刻,方始痛苦的呻吟:“哦,义父,可怜的义父……”
    燕铁衣低沉的道:“不要难过,让我们一同为他祈祷上苍保佑吧!也为了你!”
    舒妲面色泛青的道:“魁首!义父的苏醒与否,是否乃是我最后的唯一的机会?”
    燕铁衣道:“不见得,但是,这却乃证实你无辜的最佳方式,是不?”
    稍稍平静了一点,舒妲阴晦的道:“我不要义父死……魁首,那凶手的十条命也不配抵我义父的一条命……”
    燕铁衣道:“我和你一样有此想法,舒妲。”
    把白绸连着剩下的食物摆在一边,舒妲急迫的道:“魁首,我们能不能现在就往回赶?”
    燕铁衣笑道:“无须如此急切,你已经很累了,崔厚德的坐骑也因伤蹄要作调养;事情既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今晚上回去与明早回去,都不会有太大差别,况且……”
    视线扫过舒妲的腿侧,他又道:“你似乎还受了伤?”
    舒妲苦笑道:“就在出‘丹县’境的时候,半路上,突然遭到一个神秘客的袭击,那人从我背后掩上来,悄无声息的猝起发难,幸而我轻身术还算不弱,在危急中感受到掌风的拂扫,匆忙滚地闪躲,背心上只承受了一点虚劲,吐出两口瘀血……”
    燕铁衣非常留意的问:“那袭击你的人,是副什么模样?”
    摇摇头,舒妲道:“没看清楚,魁首,我早已是惊弓之鸟,一旦遭袭,总以为是‘青龙社’的追兵到了,那里还敢还手缠斗?我扑地闪躲之后,藉势窜向路边的一片坡林中,头也不回的拚命逃跑,那人却在后面紧追不舍,当我奋身跃过一条乾涧的时候,那人就猛然发射了暗器,我腿上连中了两枚暗器,却又以身子旋撞之力扑跌向深草丛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前逃,直到天快黑了,我才确定摆脱了那人,却又因为这一阵盲目奔逃而迷失了方向,天色昏暗中既找不着目标,又寻不着人问,只好误走误撞,在荒野岗陵间摸索,但做梦也想不到……”
    燕铁衣接着道:“想不到竟然摸上我们面前来了?”
    侍立于旁的崔厚德,忍不住又插口道:“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投进来,自投罗网不是!”
    横了自己这位手下一眼,燕铁衣叱道:“少碴舌头!”
    舒妲幽幽太息,道:“我想这也该是天意吧?在我费尽心机,受尽折磨,付出了如许辛劳惊恐的代价之后,却仍然转不出你们的掌握,更等于自己送上门来……这好比一个轮回,注定在数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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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荒寒夜再现惊兆
    燕铁衣道:“这是你的运气,舒妲,若是在某个情况不明或场合混乱的形势下遭遇,结果就更要对你不利得多,何况,暗里还有一个刺客企图取你的性命!”
    舒妲沉沉的道:“我这也算是时乖命蹇吧。”
    把手上的食物交给一边的崔厚德,燕铁衣道:“你曾否想到,那个意图伤害你的刺客是谁,以及他为了什么原因要这样做?”
    舒妲茫然道:“我不知道那刺客是谁,更不明白他为了什么要对我下此毒手……在奔逃的过程中间,我也曾几次回头张望,但在心慌意乱又加上林木草石的遮挡下,却没能看清那人的形状,只见到一条人影在闪动晃掠。”
    燕铁衣问道:“你在以前,与人结过仇么?”
    舒妲道:“没有,若一定要举出一桩,就是以前在‘泾城’和当地恶霸白老虎发生那场冲突;我和弟弟在集场边上卖艺,白老虎率领他的一群爪牙,气势汹汹的围上来砸摊子还要伤人,我姐弟俩……”
    摆摆手,燕铁衣道:“我晓得这件事的始末,当时你义父便在场,也是因为出了这样的一桩事故,才形成了你与义父之间的这段遇合和缘分;除了与那白老虎的过节之外,还有别的仇家么?”
    舒妲道:“再没有了,只是这一件。”
    燕铁衣道:“袭击你的人,当不会是白老虎那边的角儿;白老虎只是一个小地方上的土豪,市井无赖的头子而已,他没有这样的神通请来如许高手,他也没有这样的力量和胆识布署出你所遭遇到的那等计划来,最重要的是他与你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他犯不上耗费偌大心力来追杀你。”
    崔厚德又开了腔:“对呀,那白老虎可能连你人在那里都不知道,就算他想要对付你,可也没个寻找处!”
    微蹙着一双柳叶也似的秀眉,舒妲悒郁的道:“我真像坠进雾里了,那个暗算我的人,到底会是谁,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原由呢?”
    燕铁衣道:“会不会──就是那个真凶?算计了青戈的真凶?”
    机伶伶的一哆嗦,舒妲恐惧的道:“很有可能,魁首,经你这一点,我才想到是他,不会错,魁首,一定是那个狠心的恶魔,他在伤害了我义父之后,犹想杀我灭口!”
    崔厚德不以为然的道:“就算是那个家伙吧,他的目标是我们二领主,却紧追着你作什?你又有什么地方抓着了他的把柄,使得他非灭你的口不可?”
    燕铁衣淡淡的道:“多用脑子,崔厚德;那人布置了一个诬栽舒妲为凶手的陷阱,目的就是希望我们相信舒妲是真凶,进而不分皂白的擒住舒妲加以报复,如此一来,他既遂了杀害二领主的心愿,又有了代罪羔羊,岂非一举两得?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舒妲却逃走了,他为了使他的计划得以完成,自然也急于找到舒妲,痛下辣手,来个‘死无对证’,若是他的企图能以达到,则凶手便不是舒妲,也变成舒妲了,据我研判,如果他真个袭击舒妲得手,很可能还会弄一个像是舒妲自杀的现场出来混淆我们的耳目呢!”
    崔厚德不解的道:“弄一个像是自杀的现场出来?”
    燕铁衣耐心的道:“不错,他这样一搞,就更会使人相信舒妲乃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畏罪自戕的了!”
    猛一咬牙,崔厚德恶狠狠的道:“这狗杂种!”
    脸色惨白泛青,舒妲悚栗的道:“魁首……经你这样加以推敲解说,我才晓得我曾是多么危险的在鬼门关上打了一转……那凶手,太狠毒太没有人性了。”
    燕铁衣安详的道:“这并不稀奇,舒妲,有些人为了一己的私欲,为了达成某一个目的,可以做出许多违背道义天理的事情出来,还有些更邪恶、更惨酷的事实你没有遭遇过,你所碰上的,只是这人间世上无数桩不幸的一桩罢了。”
    崔厚德忽然道:“魁首,就算那狗娘养的杀胚能够暗害了舒妲吧,他也掩不住二领主的口呀,一旦二领主神智复苏,也一样能证实出凶手的身分底细来!”
    燕铁衣冷静的道:“那凶手并不认为二领主能够活下去,崔厚德,至少二领主现在还不能说话,对方尽可以先毁掉能说话能指证的人,再回过头来等待二领主的结果!”
    吃了一惊,崔厚德道:“照魁首这样说,如果二领主得以不死的话,那窝在暗处的杂种还会再下毒手?”
    燕铁衣道:“我是这样判断,那人当然是希望二领主永远不能苏醒,从此晕迷不起,则他在杀害舒妲之后,便可省却再去暗算二领主的麻烦,设若二领主能以脱离险境,得回生天,我认为那人也会在二领主意识恢复之前再次施展其阴毒诡计,以求消除后患!”
    崔厚德气愤的道:“魁首,我们‘青龙社’的总坛又不是戏院子茶馆,容得那里般轻易的进进出出?何况如今更已加强了戒备……”
    低喟一声,燕铁衣道:“有档子事,你还不知道。”
    怔了怔,崔厚德紧张的道:“什么事?”
    燕铁衣尚未及回答,舒妲已抢着道:“那个凶手,崔大哥,打扮穿着全和‘青龙社’的人一样,魁首猜测他已经混进总坛里面去了!”
    立时变了颜色,崔厚德瞪着一双环眼大叫:“好个奸刁阴毒的杀才!魁首,这里所用的方法,岂非和以前那个搅得我们鸡飞狗跳、草木皆兵的‘大幻才子’公孙荒木如出一辙?这还得了?我们马上赶回去将他清理出来才行啊!”
    燕铁衣沉缓的道:“稍安毋躁,厚德,不错,这人所用的卧底方式有些类似公孙荒木,但是,他却没有公孙荒木那样易容换面的本事,只此一桩,他便缺少了最重要的掩护,二领主出事前后的时间不长,凶手卧底的时间也不会长,我们回去之后,细将近来加盟的弟兄彻底清点,便不愁拎那凶手不出!”
    崔厚德粗暴的道:“娘的,那里虽说没有公孙荒木扮装易容的本事,其手段毒辣,行为之阴诡,心思之细密,却不下于公孙荒木,魁首,这可是一个生长在我们内部的毒瘤,若不立时加以清除,恐怕一旦漫延开来浸蚀腐害之大,就要累及全社上下的糜化而至溃烂了!”
    燕铁衣沉重的道:“这个我明白,好在眼前还不致于糟到这步田地,也就是说,那个魔星尚未开始在我们内部施展其破坏与蚀腐的行动!”
    崔厚德急问:“魁首怎么知道?”
    燕铁衣平静的道:“那人的最大目标,便是暗算二领主以及杀舒妲灭口,如今二领主重创在身,人在晕迷阶段,生死之间,未有定数,那人不会急于转回去再向二领主施辣手,更不会急于茶毒本社其他人员。除了他的企图全部落空,激使他凶性大发之外,而舒妲人在这里,那凶手自然将以舒妲为他的第一对像……”
    崔厚德忙道:“魁首是说,行凶者便在附近?”
    燕铁衣颔首道:“当然,你没听舒妲说,才出‘丹县’就被那人缀上了?她还险些遭了对方的暗算;由她遇袭之处,到达这里,中间相隔的距离并不太远,下手的人必定容身于附近的范畴之内!”
    想了想,崔厚德:“魁首,这个藏头缩尾又心狠手辣的家伙,会不会就是暗中也跟踪我们的同一个人!我是说,在坳子里露形的那个精于使用暗器的人?”
    燕铁衣道:“我看是同一个人的成分较大!”
    崔厚德道:“那么,他是一直缀着我们下来的了?”
    又摇摇头,他接着道:“但这就叫我纳闷了,魁首,若是那里一直暗吊着我们,却又怎会落后老远遇上舒妲的?莫非他另外尚有帮手?”
    燕铁衣沉吟着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那人若非另有帮手,便是在某种情况下使他落后了一段路程,才恰好碰上了舒妲。”
    崔厚德不解的问:“他若是要杀舒妲灭口,又一直吊着我们做什?”
    燕铁衣笑笑道:“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那人必然知道我们也是追舒妲的,他一直吊着我们,如果我们找着舒妲,他岂不是也一样找着了?而且还不必耗费心力,正可利用我们替他代劳,一旦寻获目标,他便能够好整以暇的在暗中觑隙向舒妲下手!”
    双手紧握,崔厚德恨声道:“我恨不能现在就捞着那狗娘养的,活生生扭断他的脖子!”
    燕铁衣淡然道:“有个法子,能叫我们查证一下,那暗算舒妲的人是否与跟踪我们的人同属其一!”
    崔厚德凶狠的道:“对,现在我们就展开行动,四处搜寻那里的踪迹!”
    燕铁衣道:“不必这么麻烦──舒妲,你不是曾经中了那人的暗器么?”
    舒妲点头道:“是的,在左腿上半部,但伤得并不太重……”
    伸出手去,燕铁衣道:“把打伤你的暗器拿给我看。”
    舒妲十分歉然的道:“我已经在半途上拔出来丢弃了。”
    燕铁衣缩回手来,道:“是些什么样的暗器,大概你还记得吧?”
    舒妲道:“打伤我的暗器,一种是长约三寸,粗细只若人指的无尾钢梭,另一种,是金钱镖,那人在使用暗器的手法上有异常精湛独到的造诣,不但技巧熟练,抛射准确,而且可以在同一时间以不同方式挥洒各样类别的暗器,快准兼备,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崔厚德怪叫道:“不错了,魁首,正是同一个人!”
    燕铁衣道:“是的,是同一个人,手法的特征与使用的暗器相若,但那种小钢梭我们却未见识过,可见对方身上携带的破铜烂铁尚有不少花样!”
    忽然想起了什么,崔厚德急忙道:“舒妲,我们知道那人的金钱镖上是无毒的,可是那种无尾小钢梭,你可检视过上间是否淬得有毒?”
    舒妲感激的一笑道:“那小钢梭上,幸而也没有喂毒。”
    有些尴尬的苦笑着,崔厚德道:“眼前的气氛和形势,好像已经证明了你的无辜一样,说着说着,居然不觉得你还沾有嫌疑啦。”
    舒妲叹了口气:“崔大哥,本来我就是被冤枉的,这全是受了人家的诬陷。”
    燕铁衣笑道:“我们都希望你是无罪的,舒妲,可是却要确实证明之后才行,我们不能造成冤屈,却也不能纵容,这一切,我们会搜齐证据,不管这证据对任何人有利或无利,只要是真实的就行!”
    舒妲扬着脸,双眼中光芒清澈不惧:“魁首,我比谁都更盼望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来临!”
    燕铁衣道:“不会太迟了,舒妲。”
    崔厚德也道:“只要把那隐在暗中的灰孙子拎出来!”
    舒妲的语气里透着难以抒发的悒郁:“魁首……那个狠毒又狡狯的刺客,到底是谁?他来自何处?又为了什么?”
    燕铁衣道:“这几个问题,我们也翻来覆去推敲了好多天,但却毫无迹象可寻,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极其有限,对那人的认识只是如下几点:他与应青戈必有颇深的仇恨,他的武功相当高强,他擅使多种不同的暗器,而且,可能还俱有‘分心合意’的特殊异禀。”
    舒妲不解的道:“‘分心合意’!”
    点点头,燕铁衣道:“那是一种天赋的异能,单靠后天的苦练仍难臻于自然纯熟的化境,俱有这等修为的人,可以同时分心做多种不同的事,而效果却与一般人在同一时间做一件事一样的完善,举个例说,我们在执笔画图的当口,要画圆只能画圆,要画方也只能画方,甚难双手执肇同时各画方圆,在动作上亦然,我们习惯于程序上的连接,有先后、快慢的分别,似那种禀赋的人,则可同时并行,比如说,用剑的人,在同一动作上无论怎么变化,其招式都不会超过剑术本身所包括的范畴,然而俱有‘分心合意’特质的人,则能一面出剑,一面同时施展暗器,或者运用其他不属剑术以内的招法。”
    顿了顿,他又道:“更明白的说,我们看书的时候非要凝神聚意,才能对书中所言产生记忆与认识,如果一面看书,一面与人谈话,则往往书也看不进,话也谈不具体,但怀有‘分心合意’本能的人,便能同时看书说话,且皆可接受于意识中,现在,你大概懂了?”
    当然是懂了,但舒妲却面露忧色:“像魁首这样说来,那人具有如此异禀,可以在同一时间并展各种不同的武功,岂非天下无敌了!”
    燕铁衣微笑道:“那也不尽然,舒妲。”
    舒妲愁苦的道:“若是遇上这样的对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才好,魁首,你却像是并不惮忌似的……”
    燕铁衣平静的道:“俱有此种异禀的人,只是说他已有分心行事的条件,但对于他所要行的事,其成就如何,仍在于他的努力、悟性、以及机运,当然有关本能的优劣也很重要;一个人有此禀赋,若在功业或武艺上不勤加磨励锻练,其结果一样平庸无奇;再比方说习剑,能以‘分心合意’者,最多可在剑术的招式之外另加上其他武功的花样,但是,剑术中的精窍、变化、创革、和练剑时的神、气、意等的凝聚和蕴含,则全在各人的体悟及融会,这里面,又是一番境界,更不用说直接相连于意识本能,肌肉骨骼运用上的快慢反应了。”
    舒妲轻轻的道:“魁首,听你这么一讲,以魁首的功力是必定可以挫败那人了?”
    燕铁衣道:“我可不敢这么肯定,但是我至少能做到一点──对方若想挫败我,只怕也不见得容易。”
    崔厚德大声道:“就凭那个见不得人的三等窑子贼,别说他不配拈魁首的边,单是我,就足够那里吃不了,兜着走,直着根脖子朝天喊!”
    那一片尖锐的呼啸声,便在此时突兀的响起,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移罩过来!
    燕铁衣的动作,彷佛便是那片破空而来的锐响的呼应,他的长短双剑齐时闪射,并飞旋过如光雨轮环,四散迸扬!
    于是,密集的金铁撞击声叮当跳跃抛弹,崔厚德滚地而出,在舒妲的惊叫声中掠身而起,出柙猛虎般扑向那蓬暗器射来之处。
    燕铁衣反而一时不能飞身扑击,因为他还得护着受伤的舒妲;来自黑暗里的锐器,更移动着方位,一阵紧似一阵的射至!
    崔厚德的身影,随着他手上“薄刃双口刀”带起的溜溜寒芒在急快穿掠回转,但是,他却连连几次都扑了空。
    显然,隐在暗中的敌人,身法比崔厚德更要灵巧快速。而且,只怕心性也狡狯得多!
    就在崔厚德愤怒又凶悍的冲刺扑腾里,像事情开始时一样。那么突兀的,激射密集的暗器又毫无征兆的顿然停止!
    崔厚德挥刀猛斩乱砍,冷电飞舞,残枝断草四散纷扬,他赤着一双环眼大吼大骂:“我操你的老祖宗,不管你是一头什等样的畜牲,你他娘总该伸个头出来亮亮相,尽夹着尾巴朝暗影里缩,抽冷子打人不防,算是啥的玩意!”
    燕铁衣毫无表情的道:“省点力气吧,那人大概已经走了。”
    悻悻走了回来,崔厚德咬牙切齿的道:“见不得人的邪魔鬼祟,偷鸡摸狗的九流无赖,真正臭不要脸,卑鄙之至。这等角色,会是江湖上台盘面打转的货!”
    哼了哼,燕铁衣道:“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暗地里扮杂碎的可也并不在少,只看你撕不撕得下那种人的虚伪面具罢了!”
    舒妲惊魂甫定,面色青白的道:“魁首……那人……竟然追来了。”
    燕铁衣道:“真有本事,但却不算太有本事,他追来这里不要再逃掉才够得上有种,只匿在暗处偷袭于人,气魄上还差了火候!”
    崔厚德挫着牙道:“他要不是腿快脚滑溜,他那张人皮恐怕业已被我们揭下来了!”
    舒妲犹有余悸的道:“我们……该怎么办?”
    燕铁衣嘘了口气,沉沉的道:“好好在这里休歇一夜,明天便往回走;舒妲,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等会你拿去自行疗治伤处,安心睡觉,把精神养足,准备赶路。对了,今晚你进屋里歇着,我与崔厚德轮番守卫。”
    舒妲怯怯的道:“魁首,那个刺客……?”
    冷森的一笑,燕铁衣道:“不必担心他,他会再来的,只要他的目的一天没有达到,他便一天不会罢休!”
    目光凝视向无边的黑暗,他又阴鸷的道:“下一次再遭遇上,我就会设法叫那位朋友留下点什么做纪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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