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三章霸王帖挺身赴险
    往回走的路上,燕铁衣的坐骑让给舒妲乘坐,他亲自牵着缰绳走在前面,崔厚德的马匹蹄伤未愈,不能代步,也只有牵着走,而且还一瘸一瘸的。
    到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上午,但才行出三十里地左右,堪堪望见“丹县”的城楼子。
    燕铁衣忽然若有所思的回过头问:“舒妲,你是怎么通过‘丹县’城里的?我们在城里有一位得力弟子,他早已接到谕令,在四下全布置了眼线人手,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法子混瞒而过?”
    脸蛋微现红晕,舒妲怯生生的笑着道:“我也知道不容易通过‘丹县’城内,但南北只有一条路,其余全是险峻叠连的山区,走起来不仅旷日费时,更且危难重重,几经考量,只有冒险穿城而过了;也是我运气好,就在于城外路边一座凉亭附近踟蹰无计的当儿,远处忽然有一队迎亲的人群喧喧闹闹的走了过来,不但有吹鼓手前导,还抬着一顶空花轿,我灵机一动,便在那支迎亲的队伍通过凉亭前的一霎时,贴地闪入轿底,用手攀着横槛,微一翻身,就钻进了帘幕深重的空花轿里……”
    前面走的崔厚德闻言之下,不禁吃惊的道:“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便硬朝人家迎亲的花轿里钻?不怕被人看见?也不怕轿夫觉得有异?”
    舒妲羞涩的道:“他们人多,而且挤挤蹭蹭的热闹得很,大家的注意力不会朝脚底下看,再说,我对自己的轻功有信心,至少瞒过这些门外汉没有问题。我晓得我那贴地一窜,只要时间拿捏得准,动作再加快些,那些人最多只会觉得眼底下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不会看清我的迹像。但主要的,我是利用他们的心理,在那种情形之下,他们怎么可能想到这类事情上面──一个被迫得走投无路的女子,竟然会利用他们迎亲的空花轿过关?”
    悄悄看了看燕铁衣的脸上表情──燕铁衣也在忍俊不禁──舒妲方才又怪难为情的继续往下说:“至于花轿的重量问题,我也盘算过了,那是一顶八人抬的龙凤花轿,轿身本来已不算轻,而我的体重却有限。一旦入轿,我就提气屏息,尽量使自己的体重上浮不坠。因此花轿纵使会增加一点重量,亦不会达到启人疑窦的地步,轿身由八个轿夫平均负荷,因我的体重而分承到他们八个人肩上的压力,就更不显得有什么异样了。”
    燕铁衣颔首道:“不错,这的确是个聪明的法子;那队迎亲的人果然不曾查觉么?”
    舒妲摇头道:“没有,我只听到轿后有个人似是微微‘咦’了一声,但大概并未看清什么,又怕人家笑他疑神疑鬼,那‘咦’了一声的人也仅是‘咦’了一声而已。”
    燕铁衣道:“如果这支迎亲队伍的目的不是穿过‘丹县’县城,而是在城中某个地方停下来呢?你并不是就要露出破绽来了?”
    舒妲红着脸道:“这一层我已想到,如果迎亲的队伍不出城,我便趁着停轿迎亲,鞭炮响起又人潮纷乱的空隙再度溜走。那时节,必较钻进花轿更为容易,我不认为他们拦得住我,就算‘青龙社’的人闻信赶来,我也早就躲开了……在一个城里,要隐藏不难,但要搜查一个人就难了……”
    燕铁衣笑道:“你的考虑相当细密,这次若非鬼差神使叫你自己撞进我们手中,要逮住你可还真没有把握呢!”
    崔厚德又急着问:“后来呢?后来那乘花轿是不是穿城而过了?”
    点点头,舒妲道:“是的,坤宅就在城外的一座小村子里。他们刚朝通往村子的小岔路上走,我就溜出轿子,闪扑向路边的草丛里去。”
    崔厚德笑呵呵的道:“这一次,有没有人喊叫──怎么尚未接到新娘子,新娘子就跑了?”
    舒妲羞不可抑的道:“我……我没听到,我只急着离开……”
    燕铁衣道:“别理崔厚德打诨;舒妲,还有个疑问我要问,在‘五福镇’外那片松林里,你是如何看出我们破绽来的?”
    舒妲有些窘迫的道:“本来,我做梦也想不到魁首竟会猜透我的心思。不错,我离开‘五福镇’那家‘平安客栈’之后,一直在反覆琢磨,犹豫不定──我不相信‘青龙社’的人会这么准确的沿着我逃走的路线追来。我已经尽力布下疑阵,而且是朝着并不合理的方向逃走的,我不认为‘青龙社’会有如此精密的推断及恁高的效率,我怕自己是在过度紧张的情绪之下疑神疑鬼了。所以,我决定要躲在一个可以隐藏自己,又能窥伺外间动静的地方看个明白;那片松林子正好合适,从里面看得清外头,但外头却看不清里面。那片林子又恰巧扼守着唯一的来往通路,由‘五福镇’出来的人,必须经过林子前面……”
    润润嘴唇,她又接着道:“我不知道崔大哥已从林后掩了上来,更不知道那沿着道路闲闲走近的人就是魁首,虽然我老远打量着魁首的身形,有点疑惑,却不至于把我吓跑,充其量,我伏在林中不动声色也就是了,直到我发现了一件事……”
    燕铁衣颇有兴趣的道:“你发现了那一件事?”
    腼腆的笑笑,舒妲道:“那时,正是黄昏,魁首还记得?”
    燕铁衣道:“当然记得,天边是一片紫蓝酡红。”
    舒妲又道:“夕阳余晖,映照着魁首所牵的坐骑,也映照得那匹火赤骏马上红皮嵌缀着银锥的鞍镫闪闪发亮──在总坛里,我见过魁首的这匹马,对于马身上所配的鞍镫更是印像深刻。因为我从未见过和魁首这副鞍镫相似的东西,那么华丽,那么悦目,又带着无比的威仪……”
    燕铁衣失笑道:“原来破绽是露在这上面!”
    舒妲道:“当时,我吓得猛然一哆嗦,全身都僵木了,我没有想到魁首居然亲自追了上来,更没想到已经追迫到如此接近的地步,我恐惧极了,震骇极了,我觉得双眼泛黑,两条腿全抖得几乎站立不稳,我强撑着,跌跌撞撞的向林后狂奔出去,我什么思想都凝冻了,只晓得逃、逃、逃……”
    崔厚德埋怨着道:“你这一逃不打紧,却险些跑断了我这一双腿,转回来,又被魁首骂了个狗血淋头。”
    舒妲愧疚的道:“对不起,崔大哥,这全是我的不该。”
    燕铁衣和悦的道:“在‘平安客栈’里,你又是如何发觉情形有异的?”
    轻轻抚理鬓角的发丝,舒妲低柔的道:“我在逃亡之间,担惊受怕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任何一点迹像,都会使我惧栗疑惑,惶然而遁;进入‘平安客栈’的时辰,已是下午。我本来就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投店的,才进店门,那伙计的模样就透着邪味,他暗中老在不停的打量我,却不敢与我正面对视,而且态度在鬼祟里又显出不该有的殷勤,我即刻便生了警惕,等到他叫我进房之后,那么迫不及待的匆匆返身退去。我更加起了疑心,马上躲在房门后窥探,只见他一面频频注视我的房间,又急吼吼的奔上楼去,这时,我不再考虑,先启开侧窗,又掀揭瓦面,穿屋而出。”
    燕铁衣道:“那店小二是被我们买通的,他自认为机灵,却不知道处处露了形底,若是他稍加镇定,我们便不须费这么多手脚,你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头了。”
    崔厚德悻悻的道:“魁首,本来就不该给那个饭桶恁多赏钱!”
    安闲的迈着步子,燕铁衣道:“你那袭衣裙,已经换过了?”
    舒妲不好意思的道:“不换怎么行?为了游泳过河,我自己撕掉了一半,沿途躲躲藏藏的,若叫人看着,不以为我是个疯子才怪!”
    眼珠子一转,她又怯生生的道:“魁首,我还不知,你们是怎么追上我的?照说,你们不该推想到这个方向才对……”
    笑笑,燕铁衣道:“是你告诉我们的。”
    舒妲顿时了悟,她摸着右耳耳坠道:“魁首,你们找着了我的那只耳环?”
    燕铁衣道:“不错,一只耳环、一片碎缎、以及你在仓惶中丢弃于河水实际却勾挂向河堤下面树桠上的半截衣衫,这些东西,已足够我们判明你逃走的方向了!”
    叹息一声,舒妲道:“这真是命……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注定,再怎么也拗不过。”
    燕铁衣正色道:“舒妲,你应该庆幸才对,如果一直逃亡下去,何日才是了局?不但那口‘弑亲逆伦’的黑锅给你背定了,真凶也会杀你灭口,再说,我们的缉拿令亦已下达,整个‘青龙社’分布在各处的人手都会全力追捕,天下虽大,你还有安身立命之地么?于其到头来弄得身败名裂,何不如早行挺身而出作个辩解?还你清白与蒙受冤屈,两桩你竟都不会挑选!”
    舒妲嗫嚅的道:“我不是不会挑选……魁首,我是害怕,怕你们不给我辩解的机会。”
    燕铁衣感喟的道:“你把我,以及‘青龙社’的人都看成什么了?难道我们只是一群妄自尊大的狂徒,一批暴戾粗陋的莽夫,一干毫无理性的强梁?”
    连连摇头,舒妲慌张的道:“不,不,魁首,我绝不敢这么想,我也从来不曾这么想过。”
    燕铁衣淡淡的道:“你能了解最好,舒妲,或许时光再长远点,你将会逐渐觉,‘青龙社’的传统与风气,乃是颇为开明并富有人情味的。”
    舒妲恳切的道:“我知道,魁首,我已承受了‘青龙社’给予我的太多照应和温暖。”
    燕铁衣道:“既是如此,你又自认并未犯过,何须逃亡?”
    舒妲畏缩的道:“因为我怕……魁首,这桩不幸的事,太过严重了。我怕你们会不谅解我,不相信我,我怕我连申诉的余地都没有。”
    燕铁衣道:“现在,该明白你的想法是错了?”
    舒妲赧然道:“我是错了,魁首,好在……尚未错得不可挽救。”
    笑了笑,燕铁衣道:“算你运气好!”
    舒妲真心真意的道.““不,是魁首救了我……”
    崔厚德忙道:“还有我姓崔的哩。”
    舒妲轻轻的道:“我当然也不会忘记崔大哥的再造之恩。”
    燕铁衣道:“如今尚未到证实你完全清白无辜的程度──虽然我们已经相信你是清白无辜的──等到把那真凶拎出来,这桩公案才叫了结。我们才好向大家公布你被人嫁祸栽诬的内幕!”
    舒妲苦笑着道:“全赖魁首为我申冤直曲了。”
    燕铁衣道:“这是我份内的事,对你义父,你个人,以及‘青龙社’上下的每一位,我都有维护以及规束的责任!”
    表情带着些感喟,他又道:“人生本就是一种负担,对个人与组合都是如此;或者承受的分量不同,但责任的意义则毫无二致。舒妲,因此牵涉着你的这桩不幸,我也有连带的关系,打一开始起,我已被卷入了,这是你们的事,也是我的事,明白么?”
    舒妲的双眸中浮漾起莹莹泪光,她颔首道:“我明白……”
    前面“丹县”的城门就在不远,大约还不到半里路了。
    崔厚德大声问:“魁首,可要去知会尚孝宽?”
    燕铁衣道:“不必惊动他了,我们不在城里逗留,直接穿越离开。”
    崔厚德笑道:“真叫遗憾,竟不给老尚一个聊尽孝心的机会。”
    燕铁衣道:“在他而言,奉侍于我左右,拘束太多又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他们正说着话,自城门里头,有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健步如飞的走了近来。那名大汉生着一双铜铃眼,满脸胳腮胡子,看上去一副凶霸霸的德性,道路恁宽,他却端冲着崔厚德身前闯。
    突然站定,崔厚德挺胸凸肚,双手叉腰,也立时摆出了“泰山石敢当”的架势,准备给那迎面撞来的汉子一记“下马威”!
    但是,那人却就在三步之外蓦的停了下来,瞪着崔厚德,声音粗哑的问:“老哥可是姓崔?‘青龙社’魁首座前的两大护卫之一?”
    崔厚德自鼻孔里哼了哼,道:“怎么样?”
    那人伸手入怀,掏出一张单面洒金的大红拜帖来,朝崔厚德眼皮子下一递,形色倨傲,半扬着脸道:“有档小事,我们大爷要请你家主子去谈谈。”
    上下打量着对方,崔厚德并没有伸手去接拜帖,他慢吞吞的道:“你家大爷?你家大爷是那一号人物?玉皇大帝?阎罗天子?东海龙王?还是当今的万岁爷?你又把我们魁首看成啥等样鸡鸣狗盗般的角色啦?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凭那一端那一样,你们的大爷能够随便使唤我们的魁首?”
    铜铃眼一翻,那人怒道:“你他娘是想找碴不是?”
    崔厚德嘿嘿一笑道:“正是,我的儿,你可算说对了!”
    这彪形大汉神色一硬,但显然又强行压制住了,他咆哮道:“走开,我要直接找你们主子说话,娘的皮,真个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横跨一步,崔厚德拦着那人,同时冷艳凄的道:“不要说你了,就连你头顶上那位大爷,配不配和我这‘小鬼’衬搭,只怕还不一定。想冲着我们魁首开腔,伙计,就更他奶奶棉花店烧了大火,谈(弹)也甭谈(弹)个舅子的啦!”
    那人气冲牛斗,捋袖握拳:“咦,你算是什么他娘的半吊子货?我手拿大红拜帖,要通过你向你们魁首投递,并转奉我家大爷的意思,这又惹着你啦?又有什么地方不合规矩?看看你这副熊样,还像是跟差的么?恐怕你们的魁首也没有你此等的凌人架势哪!”
    崔厚德踏前一步,狠辣的道:“单凭你这个态度,我就得先替你家那什么大爷教训教训你!”
    静观良久的燕铁衣,终于淡淡的开了口:“厚德,让他过来。”
    崔厚德悻悻不甘的道:“魁首,这小子一股跋扈劲,在魁首面前装聋作哑,假痴假呆的扮人王,骂山门,总不能叫他就这么便宜的竖着走回去。”
    摆摆手,燕铁衣道:“我来问他。”
    于是,崔厚德只好往旁边一站,那大汉昂着头来到燕铁衣面前,将手中的大红拜帖往燕铁衣胸前一伸,大声道:“这位想是‘青龙社’的燕大魁首了?我家大爷有张拜帖嘱我呈送!”
    也是没有接过拜帖,燕铁衣却笑吟吟的道:“朋友,令居停是那位高人前辈呀?”
    大汉暴烈的道:“帖子上有得名姓!”
    “哦”了一声,燕铁衣仍然笑道:“你若不提,我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帖子上有个名姓呢。”
    说着,他闲闲的伸手接过那张拜帖,却在手执拜帖的霎时间,猝然翻腕,但见红光倏闪,那名大汉已怪叫一声,痛得往后猛一踉跄,左边耳朵,业已血淋淋的飞抛于地──是燕铁衣用手上那张大红拜帖当刀使用,就便给对方削落的!
    根本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燕铁衣目光扫过帖面上几个苍劲的字体──呈交”燕大魁首”,然后他展视背面的落款──“熊志甲顿首”。
    就在这时,那个失去耳朵,痛得发了昏的大汉,蓦的狂吼一声,疯虎也似便朝着燕铁衣冲了过来!
    斜刺里,寒光暴闪,一柄“薄刃双口刀”已那么快速的拦向那人身前,尖锐的刀尖,正颤晃晃的指着这位仁兄的胸膛!
    刀势来得太快,当这人发觉,业已不及应变,就那样箕张双手,状似投降般僵在那里,目光恐怖的盯着指在胸前的刃尖发楞。
    燕铁衣抬起视线,温和的一笑道:“在江湖上混世面,首须学习谦容的美德及忍耐的功夫,并要十分注意进退应对的礼数,切勿做出超越自己身分与立场的言谈举动。朋友,方才只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在你来说,该是受益非浅,因为这样会使你有所警惕,俾可避免将来有一天在同样的情形下,失去的不是你的耳朵而是头颅!”
    那人半边面孔全是血迹斑斑,齐底削落的左耳部位,只剩下一道微微抽搐的内根,血糊糊的伤口看上去别有一股怪诞的意味,像是突然间便使这张面孔变得如此的不调和,如此的空虚了。
    燕铁衣平静的道:“你家大爷,就是熊志甲了?”
    大汉闷不吭声,铜铃眼凸瞪着,眼球上满布血丝,额头上也浮现青筋,他挫着牙,扭曲着脸孔,那种强烈的仇恨意识,就似烧着一团火焰。
    崔厚德的刀尖前挺,顶上了对方衣衫,一边凶狠的叱喝:“你聋了你娘的?没听到我们魁首在问你的话!”
    微微抖了抖,那汉子在刀尖的威胁下,异常勉强的点了点头。
    笑笑,燕铁衣道:“他在道上的称号是……?”
    吞了口唾液,那人极为艰涩的道:“‘十二飞枪’。”
    双眉微皱,燕铁衣在口中念了几遍,摇头道:“‘十二飞枪’熊志甲?怎么我对这个人并无印像?他能备帖请我,照说在江湖上应该多少有点名声才是,但我却陌生得很。”
    又摇摇头,他道:“也罢,你们大爷叫你送来拜帖的意思是什么?”
    那人吸了口气,粗声道:“我家大爷要请你前去谈件大事,如今他已在城外‘白沙沟’等你!”
    燕铁衣道:“白沙沟在那里?”
    朝着面对城门的左边一呶嘴,那人道:“顺着城墙下的小道一直走,里许路外就是!”
    燕铁衣道:“那么,你为什么却从城门里走出来?”
    那人悻悻的道:“我一直在城楼子上等你们,老远就看见你们来了,我下了城楼子,不从城门里朝外走莫非还能从城外朝里走!”
    崔厚德破口大骂:“你个大胆奴才,你是吃了硝烟子啦?放的这等火辣屁?你知不知道是在冲着谁说话?娘的,弄毛了老子,一刀通死你这狗操的!”
    燕铁衣向崔厚德投去阻止的一眼,轻轻用右手上的大红拜帖敲着左手背:“熊志甲要和我谈的是什么事,你知道么?”
    那大汉倔强的道:“不知道!”
    燕铁衣毫不动气的道:“我们的行踪,熊志甲是如何晓得的?”
    那人的回答仍然和前面一样:“不知道。”
    忍不住了,崔厚德火爆的道:“魁首,这个姓熊的既名不见经传,料想也不会有什么策图大计要和魁首商议,说不定只是个市井无赖或鸡鸣狗盗之徒,故意摆出这副架势以增身价去了,万一那里向魁首提出赏碗饭吃之类的要求,才叫笑话,已乾脆先宰了这个二楞子货,再走我们的阳关大道!”
    马背上,舒妲也忧疑的道:“魁首,我怕是那个人使的手段!”
    略一沉吟,燕铁衣道:“厚德,放了这位朋友,叫他带路,我们去!”
    崔厚德忙道:“魁首,请再斟酌,恐怕其中有诈!”
    燕铁衣冷然道:“照我的话做!”
    崔厚德无可奈何的收刀入鞘,让那缺耳的仁兄在前引路,三个人,两匹马,便随后跟着,沿循城墙下的小路走去。
    这条道路很窄,约莫上有两尺不到的宽度,道路两边,一是灰色的城墙脚,一是浓密生长的草丛,再过去半里,右侧的城墙绕向那边去了,则夹左右的野草杂树便掩了小路。
    小路蜿曲幽深,很寂静。
    舒妲从鞍上俯下腰来,尽量接近燕铁衣的耳际:“魁首,这极可能是那真凶所安排的一个陷阱。”
    燕铁衣低沉的道:“我就是为了这项可能才去,舒妲,他来找我们,比我们去找他要省事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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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烈焰起剑魂化龙
    轻悄的,舒妲又道:“这条路我走过──就是我曾暂时藏身的那顶空花轿抬过的道路,他们好像也是顺着这条路到前面去迎亲,只是尚未深入,我便溜脱了;魁首,我那时已发觉这条野草丛密的小路十分险恶。”
    燕铁衣淡淡的道:“我会留意。”
    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可供献议的了,舒妲只有坐正了身子,而她刚刚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一点寒星,已那么疾劲又准确的射向她的后脑。
    舒妲的反应很快,她猛翻挂鞍侧闪躲,但是,比她更快的却是燕铁衣“太阿剑”那一朵弹跃而起的剑花,“当”一声磕飞了射向舒妲脑后的寒芒──是一枚沉硬的“八角星”──燕铁衣的身形已暴掠暗器飞来之处!
    深幽的草丛里忽然起了一阵簌簌晃动,一条青色人影往后急退,燕铁衣人在空中,长剑吞吐,只见剑尖的尾芒伸缩,那青色人影已怪号着蹦跳起来,洒着鲜血,打着翻滚横摔出去!
    草丛里,一柄锋利的大板斧就像自虚无中凝形也似,突然出现,直劈燕铁衣背脊!
    燕铁衣头也不回,长剑一颤,旋过身侧划过一抹灿丽的半弧,那柄大斧已连着一条粗壮的人臂,一蓬赤漓漓的血水扬向了半天!
    “呼”的一声,另一团身影穿草而出,由高处往下疾扑,手上一对“链子锤”,交挥如电般眨眼十六锤暴击燕铁衣。
    不截不躲,燕铁衣身形猝移于侧,十六锤挟着强劲的风声扫拂过他的耳边,他却好整以暇的长剑斜弹,硬生生把那使锤者兜胁穿戳撞跌。
    谈到杀人的技巧,燕铁衣不但熟练得已臻化境,是行家中的行家,更且讲究到这门“艺业”的美感,便捷,与最大功效的运用上;如何判人于死,在他而言不是问题,问题是其过程间如何求得更为短促连贯的成果,而且,倘不失于其赏心悦目的内涵。
    当晶莹闪耀的剑刃抖起一溜血珠子于空间,两条人影又自草丛里跃起,他们是分左右两头出现,二人手中各执着一面黑网的绳端,猛力扣罩下来!
    同时,草梗飞舞,一柄雪亮的大铡刀贴地削到。
    一点不错,这是上下并攻,双管齐下了。
    在反击前的一刹那,燕铁衣犹冷静的向后面瞥了一眼──窄道上,崔厚德,舒妲正和四名黑衣大汉在激烈拚斗着。
    燕铁衣没有奔闪,他的动作优美而凌厉──单足倏抬猝落,有如石桩般踏定了那柄斩向足踝的大铡刀刀面,长剑横回,舞刀的大汉人头飞起,而一道冷电从他左手掣闪,罩下的黑网便刚被削破一个圆洞虚滑过他的身子。
    “太阿剑”的剑尖不分先后朝左右洒出两蓬光雨,当光雨的影像尚凝映于人眼,执着网绳两端的两位仁兄已长嚎着倒仰而出──二人的胸前血如喷泉,伤口更似各开了一个蜂窝。
    窄道上,崔厚德侧身横翻,双足踢得他的一个对手下颔骨尽碎,“薄刃双口刀”猛压砍向他身后的另一名敌人兵刃,这位有“煞刀”之称的好汉随即现露了他的刀上绝技──“倒打”,刀身倏忽脱手倒抛,沉重的钢铸刀柄便正好敲上了那人的脑门!
    骨骼沉闷的碎裂声合着花白的脑浆并起,不待对方身子倒下,崔厚德已经斜窜半回,伸手一捞抓稳了他的家伙。
    另两个挟攻舒妲的汉子,一见情势不妙,忽哨出口,抽身便走,崔厚德飞掠拦截,焦雷似的大吼:“那里逃?”
    两个业已失去斗志的袭击者立即分成左右方向,亡命般各自奔开。
    崔厚德勃然大怒,冲着一个扑去,衔尾迫近下,那人猛的转身,扬手一把蓝莹的光点反抛──崔厚德认得这玩意,日前遭遇的那神秘恶客,也曾露过这种暗器──因此,他也越发怒不可抑,突的就地一个大旋转,藉着急旋之势,人已扑伏向地,而他的“薄刃双边”则宛若流光一抹,暴射向前,兜胸将那尚未及再度翻身逃命的敌人穿透钉死!
    崔厚德急忙挺身跃起,拔回敌尸上的兵刃,那边,仅有的一个败逃者也早已仰卧在草丛里了,一旁,燕铁衣正在闲闲的端详着他手上平举的“太阿剑”刃锋。
    喘嘘嘘的,崔厚德奔过去嚷嚷着:“魁首,都解决啦?”
    燕铁衣归剑入鞘,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道:“约莫是吧,至少目前不见再有人攻击我们了。”
    视线一转,崔厚德赫然查觉那个引路的缺耳汉子竟仍站在那里,既未逃逸,亦未受伤,甚至没有丁点惊惶不安的表情!
    怪叫一声,崔厚德吼了起来:“好哇,你这杀千刀的杂种却还楞在那里看光景,是叫鬼迷住你的心窍啦,老子正要迫不及待的找你开刀──。”
    缺耳汉子铜铃眼一瞪,抗声道:“凭什么?”
    手中刀刃闪寒,崔厚德凶悍的逼近,声如霹雳:“凭什么?就凭老子这把杀人刀够不够?”
    那人重重一哼,道:“你真是疯了,居然滥屠无辜!”
    “呸”了一声,崔厚德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引我们进入早已布设好的圈套,埋伏了同党欲图算计我们,正是罪魁祸首,万死不足赎其衍,还敢自称‘无辜’?你要是‘无辜’,天下再也找不出有过的人来,可笑你尚大模大样,留在这里充清白,奶奶个熊,看我活剐了你,叫你到阴曹地府扮善人去!”
    缺耳大汉双臂环胸,昂然道:“姓崔的,我只是奉我家大爷之命来接迎你们前去‘白沙沟’谈事情,半途上出了这么一桩纰漏,却与我何干?你若硬要栽我和这些刺客是同党,至少总要拿出证据来,光凭这张臭嘴扯淡,算是什么名堂?”
    崔厚德气冲牛斗的叫:“老子认为是你搞的鬼就是你搞的鬼;什么名堂?刀口子割上你的人肉,你就会晓得是什么名堂了!”
    缺耳大汉桀桀怪笑:“你要给我扣帽子,栽罪名,便不妨抖明了下手,我他娘人是一个,命是一条,横直也打不过你们三位,要诬赖我就由你们诬赖吧,我既是不走不逃,自然心中坦荡,你们做了我,道上同源迟早会有个评论!”
    这时,燕铁衣忽然笑道:“朋友,就算你与此事没有牵连,请吧,前面带路!”
    崔厚德大叫道:“明明是这王八蛋使的坏,魁首,否则那些杂种为什么只攻击我们而对他秋毫无犯?”
    燕铁衣安详的道:“说不定那些人看着他特别顺眼,或者,要等收拾过我们之后再去侍候他。”
    香汗淋漓,双手上还紧握着一对“牛角短刀”的舒妲,业已明白了燕铁衣话中暗蕴的含意,她赶忙道:“崔大哥,魁首的话你还琢磨不出吗?”
    悻悻的,崔厚德咕哝着:“好吧,就暂且放过这狗娘养的一遭,刀口上身,也不过就是迟早的事!”
    燕铁衣柔声道:“你能清楚这一点,证明你的脑筋已会拐弯了。”
    接着,他又向缺耳汉子道:“走吧,朋友。”
    缺耳汉子仍在前面带路,崔厚德牵着马亦步亦趋,紧跟在那人背后,燕铁衣则牵着坐骑的缰绳与崔厚德相隔数步,舒妲仍然坐在鞍上,就这样,一行人鱼贯的沿着小路中间前行,步速却都加快了许多。
    喘喘的,舒妲小声问:“魁首,依你看,在到达‘白沙沟’之前,还会出事吗?”
    燕铁衣低沉的道:“我想会,这一路去,都免不了有情况,沿途皆是连串的麻烦,而‘白沙沟’那里,只不过是另一个较大的麻烦罢了……”
    舒妲不安的道:“那‘十二飞枪’熊志甲,不知道是不是真凶本人?”
    燕铁衣压着嗓门道:“纵然不是,也必与真凶有着牵连。”
    舒妲呐呐的道:“就算那真凶要灭我的口,但为什么还想一并暗算你们呢?”
    笑笑,燕铁衣道:“傻孩子,他要杀你灭口,一则造成死无对证,叫你背定黑锅,再则,也为了他自身的安全,避免由你嘴里吐露出有关他的任何线索来;而他要一同把我和崔厚德收拾了,目的完全一样,你已被我们先行找到,所知的一切,当然会转告我们,那人要除你,也就势须除去我们,他现在下手,自较以后我们力量集中之际容易得多,所以他便如此迫不及待了。”
    舒妲惧惧的道:“这……这是各个击破,分化歼杀的恶毒手段啊!”
    燕铁衣道:“你现在才明白?”
    吸了口气,舒妲惶惶的道:“那人如此险邪恶心狠手辣,魁首,他既有胆传柬约会,必然已有万全之策,周详准备,我们前去,恐怕便不易脱身了。”
    燕铁衣悠然道:“不见得这么严重,舒妲,我的潜力是很大的,我认为,我的潜力之大将会使他们颇出意外,任他们想要‘各个击破’也好,‘分化歼杀’亦罢,只我这一关,就要令他们十分艰苦了。”
    舒妲苦笑道:“不知怎的,我有点怕!”
    温和的回头一笑,燕铁衣语声里透露着抚慰:“镇定点,我会护着你;对我的力量,你该怀有信心,似这类场合,我业已经多见多了,没什么大不了,你看,我不是也一样好端端的活到现在?”
    忍不住笑了,舒妲悄细的道:“我那能和魁首比?”
    走在前面的崔厚德,突然凶神恶煞也似冲着引路的缺耳汉子吼:“兀那免崽子,‘白沙沟’是座落在天边么?磨蹭了这么久怎的还不见影?”
    缺耳汉子头也不回的道:“你便是喊破了喉咙,‘白沙沟’也还在它原来的地方,半寸不会朝你面前移,吆喝什么?不怕闪了舌头!”
    崔厚德怒火顿炽,他踏前两步,伸手便攫:“我操你个二大爷,你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啦?”
    那人缩头急闪,怪叫道:“这算什么江湖人物?几次三番朝着引路供差的底下角色找碴逞凶!”
    燕铁衣见状叱道:“厚德住手!”
    崔厚德愤恨的道:“魁首,方才你也听到了,我好言好语问他几句,这王八灰孙子却像吃了火药一样的暴烈法,给他颜色他就要开染坊,不教训教训他,成么?”
    有些烦躁的挥挥手,燕铁衣道:“得了,招子放亮,多注意四周的风吹草动,别在那里惹麻烦!”
    骑在马上的舒妲,模样显得十分迷惑的左右顾盼着,一面在不停的抽吸着她那小巧挺直的鼻子,边狐疑的道:“魁首,我好像闻到一种味道,一种焦臭的味道,是什么地方在燃烧东西。”
    怔了怔,燕铁衣深吸了几口气,不错,是有着焚烧什么的焦糊味正在附近飘漾,或者正往这个方向飘了过来!
    崔厚德大声道:“我也嗅到了!”
    这时,那缺耳大汉先是刹那的愕然,随即神态转为惊怒愤懑,他一言不发,拔腿便跑!
    崔厚德暴叱出口:“站住,再跑老子就要你的狗命!”
    那缺耳大汉彷若不闻,就像有鬼追着他似的夺路狂奔!
    燕铁衣心头一动,脱口道:“不好,他们要放火烧!”
    随着他这句话,一缕黑烟已经冒起在前面,而这缕黑烟像是信号,又像是引线,甫始升起,四周便分做几十处全叫骨骨突突的烟雾迷漫成一片,眨眼间,火舌吞吐,烈焰腾空,这条小路周围的深草杂树俱皆燃烧起来,呼呼轰轰的火焰卷扬里,还掺夹着油脂的焦臭气息!
    崔厚德跳着脚大骂:“不要面皮的下流胚子,龟孙王八蛋,竟然用这种恶毒无耻的卑鄙手段来陷害我们,造这种孽,也不怕将来有人刨你们的祖坟哪……”
    燕铁衣冷冷的道:“你歇着点吧,崔厚德,叫骂并不能助你脱险!”
    抹了把汗,崔厚德又急又恨的道:“怎么办?魁首,四面八方全是火,火势纵横极广,我们如何逃过这一劫啊?”
    由于马匹的惊嘶人立,舒妲早已坐不住了,她跃下鞍来,满面通红的道:“那些人是想活活烧死我们,魁首,这附近已是一片火海了!”
    越到危急的关头,燕铁衣越能显示他无比的冷静与不屈的毅力,他毫无半点惊慌之色,形态上反而淡漠得不带任何表情,目光四扫,他缓缓的道:“这片火,是在四周点燃往中间烧来的,现在的风向对我们更不利,偏朝南吹,有三个方向的火势会横卷过这条小路,而我们可以退却的一面却也被他们烧着了;崔厚德刚才说得不错,火焰的范围纵横颇广,看起来不会少于二、三十丈方圆,因此强越火场是极为困难的了!”
    舒妲被阵阵扑面的热风熏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尤其是连空气也宛若变得沸腾了,每吸一口,全呛炙进了心底,她咳嗽着,泪水流淌:“魁首……我们……怎么办呢?”
    大火在四周哔磁燃烧,更挟着奔腾似的风吼声,风吹着火,烟硝浓密中延展极快,强烈的热力烤着人的肤体,那味道,就和被丢进了烘炉一样的痛苦!
    崔厚德也眼泪鼻涕呛得齐流:“我的老天爷,眼看着我们就全要被烤熟了……”
    两匹马也在凄厉的长嘶扑腾,团团打转,火的惊恐,已使这两乘训练有素的健骑就快失去控制了!
    舒妲红着眼大叫:“魁首,我们可以挖个浅穴伏在里面,让火从浅穴上烧过去……”
    摇摇头,燕铁衣道:“不行,烈火燃烧卷飙的时候,会使人因不能呼吸而窒息!”
    崔厚德拚命咳着叫:“总不能束手待毙啊!”
    此刻,由于火势逼近,在火舌飞扬下,三个人的毛发已经有了焦卷的迹像……
    咬咬牙,燕铁衣断然道:“厚德,你用双手紧抓着我的腰带,再由舒妲将你抱牢,在我叱‘起’的时候,我三个人一同用力往空中跃掠──。”
    舒妲惊疑的道:“魁首,这是要做什么?”
    燕铁衣冷凛的道:“我将发挥我最大的内家修为,并合剑术上藉力运展的妙用,携你二人冲出火场!”
    舒妲几乎不敢置信的道:“只以魁首一己之力,带着我们两个人飞掠出纵深如此广阔的火场!”
    燕铁衣道:“不错!”
    抹着呛出的泪水,舒妲呐呐的道:“魁首,这……成吗?”
    燕铁衣平静的道:“姑且一试吧,总比呆在这里被活活烧死的好!”
    崔厚德急忙伸出双手抓紧了燕铁衣的后腰带,一面又叫舒妲将他紧紧抱牢,三个人刚刚并在一起,前路上,一个混身燃烧着火焰的怪物,已发着那种不似人声的确布尖嚎,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这边奔了过来!
    天爷,竟是那缺耳大汉!他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火烧着,一种烤肉炙油与焚毛的恶臭简直叫人作呕,他的面孔全都变形,好像融化了的蜡脂,那样黏黏沾沾又血肉模糊的搅合在了一起,而火焰的青红舌在他身上笼罩焚烧,“哔哔磁磁”的声音,更带着半透明的可怕形状!
    那人只是在无比的痛苦中,由本能驱使的一种盲目反应,其实,他的意识已经混乱,他不会再看清楚任何景像,也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当然,更不可能有任何方法挽救他的生命了。
    燕铁衣视若无睹,大喝一声:“起!”
    陡然间,三个人同时用力挺拔跃弹,“呼”的一声,三个相连的身体飞起了四丈多高!
    接下去,就全看燕铁衣的了!
    弹跃的势子未竭,燕铁衣右手翻飞,但见一道晶莹透亮的银电闪映,空气中立即发出尖锐的啸声,周围更波动着“丝”“丝”的气流,而一股眩目的、亮亮的一圈冰寒的光,一片灿丽冷寒的剑气便笼罩了他们全身,在突起的奇异力道之下,瞬息间自火海顶梢飞射出十丈之遥!
    但是,从底下往上看,却看不见人影,那只是一束流电,一束有如滚桶般的流电,笔直而不曲的,粗浑而不细窄,光芒耀眼,速度惊人,彷佛是横过穹苍的陨星曳尾!
    剑术上的修为,如果达到登峰造极的至高境界,能以心驭剑,以意驭剑,或是以气驭剑,而精、神、气的结合,再将一股至纯至厚的内家劲力贯注进剑身里,发挥的功能真就足以惊世骇俗了;那是一种匪夷所思的神异显示,是一种近乎超凡入圣的玄妙能力,它已突破了“人”的内劲机能极限,将速度、波震,运转的连衡无间贯串成了另一桩形像及力量──强大的、凌厉的、超越时空所局限的形像及力量!
    武林中的人,称这种功能为“身剑合一”或“驭剑成气”。
    然而,在燕铁衣的剑术招式里,却称这样的境界为“剑魂化龙”,现在,他施展的艺业便是“剑魂化龙”的高度修为。
    十丈之后,这束流光猛然下坠,似是力量业已衰竭。
    突然间,燕铁衣的“太阿剑”自光束的映像中穿起,倏颤向下,于是,一盘若雾似雨的光云回旋急绕,空中传扬着风雷的咆哮异响,光束微散骤合,略略一沉,又如一条老龙般再度翘扬飞起,复射十丈之遥。
    崔厚德与舒妲的感觉,和腾云驾雾没有两样,他们只见满眼闪耀的光亮,只觉耳边呼呼生风,只感到身体在以从未经过的快速前进,他们的血液上冲,气窒心跳,彷佛呼吸都被呛噎了……
    在第二个十丈的纵射之外,燕铁衣嘶哑的低叫出声:“一齐奋力前掠──。”
    崔厚德和舒妲如梦初醒,二人猛力使劲撑挺着燕铁衣前跃掠,而“波”的一响,光芒隐,三个人堪堪飞出七丈之外,全踉跄不稳的仆到地上!
    脚才沾地,燕铁衣已任什么全不理会的匆忙坐下,双目紧闭,迅速运功调息起来。
    火海已在他们身后十多步以外,他们刚落在满是余烬熟灰的边缘!
    只有经过这一刹那的凌空腾飞,燕铁衣宛若已跋涉了千山万水,攀越了阴阳两界一样的虚脱及乏累;他的面色白中透青,眼眶周围下陷,额上筋络颤动,嘴唇发紫,汗流透衣,连呼吸也是那等喘息了。
    崔厚德一言不发,立时站到燕铁衣身边,抽刀护卫,半步不移。
    吃了一惊的舒妲,不禁忐忑的问:“崔大哥,魁首可是有了什么不妥,受了伤还是逆了气?”
    摇摇头,崔厚德严肃的道:“都不是,魁首耗用真力过钜,另加上精气贯注于全力施为之中,颇为伤神,他如今身心俱受伐损,正在调息顺气──吐纳归元……”
    舒妲惶然不解的道:“以魁首的修为来说,应该不至于只经过此一段距离的飞掠,就虚脱到这种情形才对……”
    崔厚德低声道:“你也是练过几天武功的人,舒妲,怎的内行却讲外行话?方才魁首携带我们飞越这二十余丈的空间,与一般施展的轻功提纵术大不相同,难道你竟查觉不出?”
    舒妲微窘的道:“我知道方才的凌空掠腾不同于寻常的轻功施为,但没料到会把魁首累成这样。”
    崔厚德,戒备的环视四周,他未曾发觉什么异兆,这才略略放心的接下去道:“由你的问话里,我才晓得你在武学技艺上所了解的委实有限,尚未登大雅之堂;舒妲,你的轻功不错,甚至比我还好,但我问你一次至多能飞跃出多远的距离?”
    舒妲道:“大概可以跃出五丈左右……”
    崔厚德浓眉一扬,又道:“如果──再加上两个人的体重呢?”
    舒妲摇头道:“那就连丈把远近也没有把握了。”
    崔厚德以一派教诲的口吻道:“正是,但魁首却携着我们两人飞越了二十余丈,在这飞越的当中,你可知道他付出多大的力量,消耗了多大的内劲?他完全是以一股精气贯注于体能中,藉着在剑术上的奇异修为相辅相合,始可发挥出这样惊人的效果来,只这二十余丈的飞越,业已有如抗着一头牛爬过九十九座高山了!”
    伸伸舌头,舒妲骇然道:“有这么吃力?”
    崔厚德有若一个剑道大师的气势道:“一点不错,这可是意志,精神,身体机能加起来的力量总合,几可突破人类所难达到的最高体能限制,当然在运用过后的疲乏与虚弱也是十分巨大的;我们魁首自出道以来,还很少施展他这门功夫,不到万不得已或生死关头,他是绝不轻易显露的,因为这宗艺业固然威力是大,但相对的本身内力的消耗更大,使出一次,往往甚久不能恢复元气,而这‘剑魂化龙’的招式在时间上亦运用不长,是而魁首也甚为顾惜,端留着致命的辰光才肯展现,先前若非我们两个连累了魁首,他恐怕也不会把这宗绝活亮出来。”
    舐舐舌,舒妲道:“你是说,崔大哥,像以前那种情况,魁首如是独自一人的话,便可以从容脱身?”
    崔厚德道:“这还用说?而且他也不必施展这宗耗力的功夫。”
    舒妲呐呐的道:“那……魁首全是为了援救我们两个才累成这样了?”
    崔厚德道:“你算是明白啦,莫非还以为魁首平常没事便老玩这一招做耍子了。”
    那一片蔓草杂树的丛生的地方,经过这一场大火焚烧,如今已变成黑焦焦的,只剩下的秃野,还有余火未熄,天空中烟雾仍然──未散,空气里,尚透着炙热,那种焦糊更带着油脂的味道,冲得人脑袋泛晕。
    他们三人落脚的地方,是在一道做不规则状的凹陷沙沟里,而且,沙沟里的石砂大都是灰白色的。这道沙沟宽约五六尺,弯弯曲曲的就像一条乾涸了的河涧,从地平面上看过来,是不容易发觉他们的形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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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白沙沟魑魅如虎
    舒妲神色有些紧张的左盼右顾,惴惴不安的道:“崔大哥,那些暗算我们的人,怎么这一会都没有动静了?”
    崔厚德哼了哼,道:“火势还没熄呢,说不定他们正待搜索火场,看看烧死了我们没有?这些狗娘养的坏种!”
    舒妲忧虑的道:“他们很快就会发觉我们已经脱险了,可能他们已有人看到我们飞掠火场时的身形……”
    “薄刃双口刀”拄在地上,崔厚德得意的一笑:“身形?我们被魁首带离火场,飞掠于空中的当口,根本就没有形迹可寻,看上去只像一道流光而已,我曾见过魁首施展他这宗绝活,乖乖,人和剑混成一体,就和一股滚桶似的光华没有两样,那还看得到人影?”
    舒妲道:“可是,那样的一股光华,也很惹眼呀!”
    崔厚德不屑的道:“他们几曾见过这等高深精湛的剑术显示?那群土行孙,二楞子,就算他们发现了空中的这道流光,约莫也当做是神佛驭着雷甯过境了。”
    怯怯的,舒妲道:“崔大哥,我怕那些人不像你说的这么天真幼稚,孤陋寡闻……”
    崔厚德有了火气:“你懂什么?以找的见识经验,还比不上你这个黄毛丫头?”
    舒妲微红看脸道:“我只是提醒崔大哥……”
    一挺胸,崔厚德大刺刺的道:“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有哥哥我替你承当,周不看含糊,那些王八兔子贼,我不信就能上了天!”
    舒妲惶然道:“崔大再……魁首还需要调息多久?”
    崔厚德沉吟看道:“难说,这要看魁首适才耗力的多少才能决定,耗力多,调息的时间长,反之,则较短。”
    舒妲忑忐的道:“最少运功多少?”
    崔厚德道:“一个时辰总不能免的。”
    舒妲目光惊疑不定的四巡,声音窒迫:“如果,他们在这一个时辰之内掩了过来,我们怎么办?”
    脸上现出愠色,崔厚德不快的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有我呀,你还信不过我姓崔的这把刀么?就凭那干鬼头蛤蟆脸,成得了什么气候?只我一人,也照样能杀得他们人仰马翻,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苦笑看,舒妲道:“但……崔大哥,魁首运功调息期间,也得有人守护,我怕力有不殆,有所失闪,而你,亦当不得两个人用……”
    呆了呆,崔厚德大包大揽的道:“没问题,如果他们摸了过来,由你负责守护魁首,我来对付他们,至不济,我也能堵看那些灰孙子,不叫他们越过雷池一步!”
    舒妲不安的道:“你,崔大哥,有把握拦住对方吗?”
    崔厚德怒道:“这是什么话?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酒囊饭袋啦?我的本事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我这几下子,可不是容易叫人接下的!”
    舒妲赶忙道:“崔大哥别生气,我也但愿如此啊。”极大马金刀的挺立看,崔厚德傲然道:“就怕没有不来,若是来了,且看我的手段如何!”
    舒妲没有再说什么,她望向盘膝跌坐在地下的燕铁衣,此刻,燕铁衣脸上原先那种青白的气色已略见好转,透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但看上去仍然显得虚弱与疲乏,他的呼吸已顺当了些,胸部的起伏也稍见平和,他盘坐那里,只在全意的运气行功,好像业已天人一体,浑然忘我了……
    崔厚德小声道:“不须多久,魁首即可恢复元气啦,你用不看担心事。”
    舒妲惶惶的道:“这种等待,真和煎熬无异……”
    便在这时,远处已有声音传了过来--那是出自人口的喊叫声与吃喝声。里面色一变,舒妲惊道:“崔大哥,他们已在火场搜寻我们了。”
    崔厚德昂然道:“含糊什么?”
    舒妲急切的道:“他们很快就会发觉一切,很快便将四处追搜过来……”
    崔厚德重重的道:“这样最好不过,我这把刀久没有当鲜了,今天正可叫它痛痛快快的饱餐一顿,吃足人肉,喝足人血!”
    心腔子在加速跳动,舒妲紧张的道:“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
    崔厚德的架势是“泰山石敢当”:“管他娘,让我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给你开开眼界!”
    人语嘈杂,间或挟看惊喝吼叫之声,逐渐向这边接近了;由声音判断,人数还不少,恐怕要在数十名以上!
    甚至,运兵刃的清脆击声,步履沓杂声,也隐约可闻!
    而舒妲与崔厚德却无可掩藏,没有地方,也不能掩藏!
    舒妲的脸色慢慢泛白,手心渗出冷汗,握在两柄“牛角短刀”上的纤纤十指,也因为用力过度而使指节透凸出涩青。
    崔厚德心裹的感觉如何是另一回事,但他表面上却毫不含糊,反而倒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似乎在尚未接触之前,业已将对方吃定了!
    在这样寂窒又紧迫的等待中,终于,他们听到有人在吆喝:“两个人到沙沟里去看看,其他的再往前搜!”
    很快的,两条身影闪掠,直向沙沟里跃落。
    那是两个黑巾黑衣,穿着一式双排密扣劲装的大汉!
    崔厚德根本就不哼声,猛往上扑,“薄刃双口刀”斜飞,寒光起处,一名黑衣大汉连对方是个什么长像都没看清,已经怪号半声,被活开了膛!
    另一名黑衣大汉滚地急闪,手上的包铜三节棍“哗啦啦”抡旋,同时口中惊恐的大叫:“来人啊,他们在这里……”
    崔厚德暴退猝进,不待敌人的家伙再次抡扬,甚至不让对方有跃起的机合,他的刀刃猛翻,冷电映辉的一刹那,刀尖已偏压三寸,透胁将那汉子捅出了五六尺远。
    这名黑衣大汉的垂死呼号尚未断竭,沙沟之上已是人影连晃,至少有三十名纷纷扑下,另外沙沟两沿上还持立看二十多人!
    这些穿看打扮一式一样的黑衣汉子,仅是分做四面八方将他们三个人团团围住,一时并未动手,好似有所等待的模样。
    沙沟上下左右的这五十多名黑衣大汉,俱皆沉默无言的各自守牢位置,每一张迥异的,粗犷冷硬的面孔上,都泛蓍那样一种阴酷又悍野的气息,每一双眼眼裹,也都透露蓍无可掩隐的仇恨之火,赤艳艳的……──
    崔厚德亦是不言不语,斜乜蓍两只眼珠睨视周围如临大敌的这些人们,舒妲的一对“牛角短刀”早已拔于手,交叉胸前,她守护在燕铁衣身边,莹莹生光的弯曲刀刃,反映蓍她苍白的面庞,更增添了一股冷索索的神韵。
    双方的僵持,只是片刻的事,站立沙沟之上的黑衣人忽然让开了一个缺口。五条身影,便自缺口中闪掠而下。
    这五个人裹的为首者,是个虎臂熊腰,国字脸膛的魁梧中年人物,他的背后,以头颅为中心,分别展露看十二只尖锐的,莹亮的无缨的银枪上半截,这十二只现露出一部分的银枪,便排布成一个半圆,带蓍异常凌厉的架势,使人想到,若自背后望来,这人插排在背上的十二只银枪,必然有似孔雀开屏般的惹眼刺目了!
    在这人的右手边,站看的是位五官平扁的仁兄,他肤色腊黄,活像正害蓍“黄胆病”,而他的脸上表情也和一个患病的人差不多,恹恹的,无精打采的,在那张缺少起伏,棱角不显的面孔上,就找不出来了半点属于“情感”方面的痕迹来!
    这人的左边,是个相貌狰狞可怖的角色--结实高大的身材上,顶蓍一颗毛发蓬乱的脑袋,粗黑胡子由腮到颔,密密丛生,在粗糙及布满了点点斑痕的面皮上,齐蓍右眼到左唇角的是一道蚯蚓般的凸突长疤,这道疤痕横过鼻梁,就好像贴了一条红蠕色的腐肉,实在太过于破坏格局,使他这张原本就恶毒得叫人畏怯的尊容,便更加丑怪凶邪了……
    另两位的长相倒还中规中矩,说得过去,那瘦长白面的人物至少还懂得微笑;生得眉清目秀的另一个年轻人虽然不笑,尚不算讨厌,看在眼裹,比他的几位同伴要熨贴多了。
    为首的中年人瞪视看崔厚德,慢慢的,目光移向舒妲,最后,落到盘膝运功的燕铁衣身上,他的目光在移动之间,充满了凝形的杀气,毫无保留的狠酷,彷佛流闪看血艳艳的芒彩!极点点头,他暴烈的道:“正是他们!”
    那满面病容的一个有气无力的道:“志甲兄,既已验明正身,我们就别再延宕辰光了,动手吧!”
    这中年大汉,果然便是投帖相邀的“十二飞枪”熊志甲!
    脸有疤痕的这一位声如狼嚎般剌耳的道:“久闻燕铁衣为北地绿林一霸,早就想会他一会了,如今正好掂掂他的分量,看看他是什么不得了约三头六臂!”
    像是害看“黄胆病”的仁兄摇摇头,懒懒的道:“卓才,只怕你要大失所望了,姓燕的业已玩不动啦,你没见他正瘟在地上装孙子,连蓍气通穴脉呢,一副缩头缩脑的窝衮相。”
    被称做“卓才”的大汉桀桀怪笑道:“管他是真在行功抑是吓破的胆装孙子,我少不得要替他松散松散,否则大老远的来中土,岂非白搭功夫了?”
    满面病容的这人道:“似姓燕的目前这副德性,玩起来就不带劲头啦。”
    打量着说话约两个人,崔厚德突然笑了起来:“你两个加料的活宝,一搭一档,一应一合,倒蛮像那么回子事,在下我可忍不住要问,二位是打那个师娘胯底下钻出来现世的呀?”
    叫“卓才”的凶恶大汉蓦地双眼帘睁,愤怒的道:“好王八羔子,你竟敢骂我‘大荒双魅’!”
    崔厚德扬着头,气势昂昂:“辱骂?我操你的老亲娘,辱骂算什么?我还要活剐了你逭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癞皮蛤蟆,狂吠疯狗!娘的,冲着我们魁首吹大气,也不怕豉破了你们的心肝肺!”
    疤痕大汉像要吃人也似狂吼一声,挫牙如磨:“我活劈了你们这孽种!”
    熊志甲伸手一拦,大声道:“慢着,小心中了那里的奸计!”
    他的同伴也道:“志甲兄说得不错,卓才,稍安毋躁,我们要先弄清楚姓燕的是真在运功调息,抑是故意装孙?别把事情搞岔了看了他们的道。
    崔厚德冷笑道:“少他娘在那里磨蹭了,有种的就土来试试,我们敢情生嫩,却更怕列位老掉了牙咬不动呢!”
    疤痕大漠厉烈的叫:“你记看你放的这些驴屁,我晓得你叫崔厚德,你也别忘了我‘大荒双魅’中的‘混世阎王’皮卓才,等一歇,送你上道之后你可到阴曹去指名道姓,告我的状!”
    崔厚德大马金刀的道:“我们之间,那个要上路还真说不定呢,皮卓才,到了那一刻,你就会发觉你并不具有先见之明了!”
    似有病容的这一位冷──的一笑道:“姓崔的,姑不论你手底的那几下子比不比得上你这张臭嘴来得犀利,先凭你这股子胆气,我就认为你够得上出来混世面了,只不过,怕你也混到今天此时为止啦!”
    崔厚德皮笑肉不动的道:“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这人要死不活的道:“在关东,人家叫我‘阴阳拘命’,对了,我的名字是锺。”
    崔厚德道:“马上我们就要豁开来玩命了,锺忻、你们‘大荒双魅’老远从关外跑来中土吊颈挨刀,总该有个理由吧?”
    吃吃一笑,锺忻阴恻恻的道:“吊颈挨刀?也罢,先不说谁含吊颈挨刀吧;你要问我哥儿几个为什么来此触你们的霉头,折你们的阳寿?很简单,我们乃受人之托--志甲老兄同我哥俩情交莫逆,而他也是受人之托,那个人是他的亲姐夫,就是这么回子事,你弄明白了么?”
    崔厚德硬邦邦哟道:“熊志甲也是来自关外?”
    锺忻眯着眼道:“当然,他是关外‘黑龙一百骑’的龙头,顶顶大名哩,我们是同道的老伙计,多年的好朋友,亲如手足,情比兄弟。”
    崔厚德心想--怪不得这熊道甲的名号他们十分陌生,原来竟是远自关外来的人物,就连这‘大荒双魅’吧,也未曾闻及,路远山重,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不知他们在关外混的名堂如何?木身的功力又如何?”
    锺忻又慢吞吞的道:“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崔厚德脱口道:“熊志甲的姐夫是那一个?”
    嘲弄的笑了,锺忻道:“崔朋友,这个问题,你就未免问得楞了些,我若回答了你,我就他娘的更楞了;看你生得牛高马大,却似缺了点心眼,啧啧,我倒比你略微精灵上那么几分,所以,你算自问啦!”
    崔厚德故意用话来刺对方:“谅你也不敢说出那个人来,否则,我们也好省事,连首加从,一并拴了起来做掉!”
    锺却毫不看“道”,他老奸巨猾的道:“别净做些好梦啦,崔朋友,你们要知道那人是谁,容易得很,只要你们三位还能挨到那个辰光,他该现身的时候,自会现身,就怕三位临不到那个节骨眼,就抢着先伸腿了……”
    崔厚德冒火道:“娘的,我若在做梦,你这些诨话就和放屁一个鸟样!”极大吼一声,‘混世阎王’皮卓才叫“老锺,动手了哇,还和这杂种罗嗦个卵?”
    锺忻不紧不慢的问熊志甲:“怎么样?志甲兄。”
    一直在谨慎观察燕铁衣形态的熊志甲,双目中凶光闪闪,脸上也浮起了狞笑,他的声音裹有着掩不的兴奋同得意。
    真是老天助我--伙计,姓燕的果然是运功调息,他可能受了内伤,也或许在刚才的逃脱行动中妄耗真力过钜,不管怎么样,目前他已无法挣扎抗拒了,伙计,我们趁早上吧,这乃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锺忻阴笑道:“姓燕的约莫气数也该尽了!”
    崔厚德蓄势以待,仍然毫不示弱的咆哮:“先别急看替我们魁首算命,倒是莫忘了合合你们自己的八字够巧不够?只是眼前,我便看出你们每个人头顶上俱皆顶看血芒三尺!”
    熊志甲冷竣的道:“崔厚德,你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莽夫!”
    崔厚德怒目相向:“你他娘却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突然狂笑出声,熊志甲道:“有眼无珠的江湖小丑,武林末流,我便叫你尝试一下关外‘十二飞枪’的赫赫神威--。”
    ‘威’字有如一个火辣辣的炭球在空气中爆裂,一溜银灿灿的冷芒猝闪倏射,尖锐的风声才起,崔厚德已急旋五步,‘擦’声轻响,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上,已颤巍巍的插看一只四尺无缨银枪!
    刀锋斜偏,崔厚德正待扑向对方,两道寒电连串飞来,他挥入斩击,竟皆落空,瞬息间,他藉苍挥刀之力,暴移七尺!
    熊志甲冷酷的道:“还算小有功夫,崔厚德,你已躲过了我的头三枪?”
    目切齿的崔厚德自唇缝中迸出声音:“你狂得早了些,熊志甲,试试看你下的那九只破枪,能不能沾得上我一根汗毛?”
    一边,锺忻嘿嘿笑道:“这匹夫是不见棺材不下泪,志甲兄,你就快点下狠手吧,露一露你那名震白山黑水的‘流絮飞云枪法’,好叫他在一开眼界之后放心归位!”
    熊志甲傲然道:“姓崔的要能在我这套枪法中撑过一半而不见彩,我就认为是天大的奇迹了!”
    ‘呸’了一声,崔厚德大叫:“痴人狂话,不值一笑,熊志甲,你要能在我的刀下过关,我才更以为不可思议呢!”
    熊志甲猛然右臂挥舞,他肩后的一只银枪笔直穿升空中二十余丈,但见银光流灿,又滴溜溜的反转倒插向下,几乎在这只银枪升起的同时,熊志甲的左臂暴抬,冷芒映处,另一只银枪已到了崔厚德心口之前。
    双手握刀,崔厚德身形快斜,并奋截来枪,光影掣映中,‘当’声撞向,那只银枪‘哺’的一声偏插入地,可是,又一抹银电已毫无征兆的来到了他的背后!
    直到这只射向背后的银枪快要沾衣了,崔厚德才听到破空的声音,他惊怒之下,全身往前扑俯,银枪的菱形枪尖贴蓍他的背脊遥插丈外,然而,已经划裂了他背上的衣衫!
    “姓熊的--”
    崔厚德怪吼看刚待跃起,半空中的那只银枪,正好对准他的头顶直撅而下,时间、位置、角度拿捏之准确巧妙,真个匪夷所思!
    “薄刃双口刀”横起飞旋,电映光闪裹‘铿锵’脆向,落插下来的那只枪甫被刀锋弹开,又一抹寒光直指崔厚德心窝!
    熊志甲的出枪,是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怪,更一次一次毒,待到这一枪飞至的当儿,业已迅速得几连人们的视线也不及追摄了!
    危急下,崔厚德吸胸凹腹,陀螺也似半转,而银彩夹着血芒映现,崔厚德的左胁已经翻卷开一条三寸长的血口子!
    一个踉跄,崔厚德奋力站定,乃身斜竖,马步扎稳,倘忍者伤处火辣的痛苦,汗水涔涔裹,双眼宛如染血般瞪看熊志甲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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