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混沌河翠环白絮
    舒妲的消息,来得比“青龙社”各首要们的预料要快得多,消息的来源,却不是外地的堂口,而是由“卫山龙”孙三能,汪岱等人带回来的。
    他们并没有擒住舒妲,然而却在持续的搜索行动中发现了两样令人振奋的物件──一块碎裂的白色缎条,一只细巧的镶翠耳环;那块细长的白缎,是挂在一株树干横生的枝桠上,耳环,却掉在一条泥路边的草丛里,两样物件是在同一个方向发现的,相距约有百多步远,为了要查证这两样东西是不是故布疑阵的手段,孙三能与汪岱曾就那块缎条在衣裙上的可能部位,与撕挂下缎条的树干横枝高矮做过比较,另就破裂的痕印,撕落的角度详加对证研判,最后,他们的结论是纯系偶然的疏失所造成的后果,而那枚耳环乃是活扣的一类,扣接耳坠部位的两端尚沾着血迹,十分易见乃是在某种震动或扯拉中硬行脱落的;他们也曾分开向泥路的两边追赶,但是,没有发现什么,他们拾到这两件东西的时候,业已迟了。
    在“黑云楼”下的大厅里,燕铁衣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沾血耳环与碎缎,反覆把视,脸上的表情不带丝毫内心的反应……
    有“八臂金刚”之称的“卫山龙”孙三能,一张宽大的黑脸膛上满是汗珠,他喘嘘嘘的道:“经过属下们再三比划对照,魁首,这块撕裂的白缎碎条与这只沾血的耳环,准是在一种慌乱仓促的情形下被扯落的,不会是有意的安排,属下们以为,那位舒姑娘必然沿着那条泥路逃走了。”
    另一位“卫山龙”,是号称“大旋螺”的汪岱,他挺立着那副粗短如缸的身子,声音嘶哑的道:“属下们发现这两宗物件的地方,是在岭脚右侧的一片斜坡下,那条泥路对面,即是‘混沌河’,魁首定然知道:‘混沌河’河面宽阔,八丈有奇,河水混浊,流速湍急,决非舒姑娘的轻功造诣所能凌虚飞渡,因此属下们判断她一定是沿着道路的某一边逃脱了,除此之外,她再无选择。”
    燕铁衣淡淡的道:“何以证明这两件东西必是舒妲的?”
    孙三能得意的咧嘴一笑,道:“回禀魁首,其一,这只镶嵌心形线翠的包金耳环,属下们曾亲见舒姑娘佩戴过,且舒姑娘向爱穿着白缎衣裙,其二,为慎重计,属下们在面禀魁首之前,业已拿给向长贵辨认过了,他确定这乃是舒姑娘的东西不假,因此属下们才敢正式禀告魁首此项发现!”
    微微点头,燕铁衣道:“办得不错,孙三能,你真是越来越能了。”
    孙三能受宠若惊,笑逐颜开:“魁首英明,这可全是魁首日常的教导磨练!”
    汪岱急道:“魁首,这两宗物件,可是属下与孙三能一起发现的,严格点说,还是属下先看到的。”
    碰了汪岱一下,孙三能瞪着眼道:“你逞什么能?其实你还没招呼我以前,我已经看见了!”
    摆摆手,燕铁衣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不错,这趟差事全干得漂亮;下去之后,每人向帐房支领一百两银子聊为犒赏,其余六十名弟兄每人十两;拿了钱都去好好补上一觉,起来之后,事情还多着,别净顾在这里闲磕牙!”
    孙三能与汪岱谢了赏,相偕退出,站立在燕铁衣身后的崔厚德,忍不住低笑着骂了一句:“这两个兔崽子……”
    燕铁衣摇头叹息:“人性就是这样,争强好胜,邀功逐名,说起来,原是无可厚非,只要不太过分也就罢了。”
    崔厚德笑道:“魁首似是看得淡……”
    燕铁次微哂道:“老实说,比起他们,我稍微能够把持一点,但也好不到那里去。”
    崔厚德忙道:“魁首太谦了……”
    从椅上站起身来,燕铁衣在厅中来回蹀踱,他似是没有听到崔厚德说的话,忽然问道:“你说,舒妲会不会沿着那条黄泥路逃走?”
    呆了呆,崔厚德顺着本能的想法道:“约莫错不了,魁首,到了那条路上,可再也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啦,后有追兵,前横大阿,不沿着路逃,就只有跳河!”
    燕铁衣喃喃的道:“顺着路走是比较容易些,但危险性也相对的大增。”
    崔厚德道:“她却别无选择。”
    燕铁衣道:“我是怕,舒妲就希望我们照这种顺理成章的情形,来判断她的去向,如此,则她就把我们的行动引入岐途了!”
    有些迷惘,崔厚德道:“魁首是说?”
    燕铁衣低沉的道:“我是说,舒妲不一定会沿着道路逃生,对舒妲而言那样太明显,也太不智,虽然以常情论,乃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可是舒妲却也必然忌惮这个‘理所当然’以后的结果!”
    崔厚德思忖了一会,不解的道:“那么,她会逃到那里?”
    笑笑,燕铁衣道:“越河怎么样?”
    崔厚德连连摇头:“方才孙三能与汪岱两个不是说得分明?那条‘混沌河’河宽八丈有奇,流水湍急,以舒妲的轻功修为根本难以飞渡,她又怎生过得了河去?”
    燕铁衣悠然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
    崔厚德道:“确然,魁首,我可是真的不知。”
    燕铁衣道:“人在危急之下奔命之际,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胆识与体能发挥,这是生命中一种神妙的力量;譬如说,平时跳不过的墙,在危难临头的时候也居然可以跳过,越不过的沟,紧迫时也能莫名其妙的越过,甚至在一般状况下不敢经历的危险,于性命交关的当口,也会不顾一切的强闯了……厚德,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你听说过?人到了绝望的辰光,就会兴起强烈的求生欲,奇怪的是,达成目的之比例却很高。”
    崔厚德若有所悟的道:“经魁首这一解说,我倒明白了,类似的经验我也有过。”
    背负着手,燕铁衣道:“所以,我们不可错估一个人的智能勇气于寻常及危急时的差异,这其中有着颇大的出入,如果我们以平时状态中的判断,去推论特殊境况下的反应,那是把自己朝牛角尖去钻了。”
    顿了顿,他又道:“说了这么多,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事实是否如此,尚难肯定;舒妲看上去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但她是否确如她的表面那样聪明,以及具有的果断力与冒险性够不够促使她采取‘死而后生’的行动,这就有待证明了!”
    崔厚德道:“魁首,我们是不是有亲去现场勘查的必要?”
    燕铁衣道:“当然。”
    咧着大嘴,崔厚德信心十足的道:“无论如何,魁首,舒妲是朝那个方向逃走乃是不会错了,不管她耍什么法门,总离不开附近的范围,我看这一次她可插翅难飞啦,嘿嘿,活该我们要大大露脸不是?”
    燕铁衣安详的道:“物件的遗留,大概并非执意的安排,乃是慌张后的失误,她逃走的方位约莫就是物件遗留的地方,这也不会错,然而,若说一定可以把她抓到,我却没有你这样乐观。”
    崔厚德不大服气的道:“凭魁首这等的精明,属下如此般的干练法,都是一等一的老江湖了,那丫头片子再刁再滑,也只不过是个雏儿。莫不成还能玩出我们的手掌心去?”
    燕铁衣笑道:“经验同见识只是达成目的之有利条件而已,但机运、环境、以及突发的因素也占着成败的极大比例;厚德,自满话不好说。”
    崔厚德搓着手道:“但信心总不能少,魁首,可不是?”
    点点头,燕铁衣道:“这倒不错。”
    崔厚德轻声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上路?魁首。”
    燕铁衣道:“知会过大领主,三领主与大执法之后就走。”
    忽然笑了,崔厚德道:“这一遭,魁首,叫熊道元那狗熊在家里乘风凉吧,老是他跟着魁首出去,也理该轮到属下我陪侍魁首散散心啦。”
    燕铁衣横了崔厚德一眼:“散散心?你可把事情看得太轻松了,我们此趟前往缉拿谋刺二领主的嫌凶,兼负查明事实真相之责,任务何其重大?岂是如你所说的这般轻松愉快法?
    你以为我们出去是干什么的?听说书,逛庙会么?胡闹!”
    尴尬的搔捞着脑瓜子,崔厚德打着哈哈:“只是形容一下,魁首,至少透透风也是好的嘛!”
    燕铁衣有些不耐的道:“去把大领主与大执法请来,我交待完了还赶着上道,少在这里给我嚼舌头!”
    于是崔厚德唯唯喏喏,急忙去了,他也急着早点出去“散散心”或“透透风”哩。
    ※※※
    在一片形势十分陡倾的大斜坡之下,是一段崎岖不平的荒地,荒地尽头,就是那条僻隐的黄泥土道了,道路旁边,奔腾着“混沌河”,灰黄褐浊的流水,打着漩涡往下游奔泻,别说船渡不行,只怕水里的鱼也一样安不住身!
    燕铁衣仔细查视着四周的环境,他东拨拨,西看看,有时俯腰检视,有时蹲身翻弄,一会比拟作势,一会探步仰合,而崔厚德则像要在那条黄土路上找出金子来一样,全神贯注,哈着腰,勾着头,走过去,走过来的搜索着什么。
    过了好一阵,燕铁衣才走回路边,大声问:“你找到什么线索么?厚德。”
    站直了身子,崔厚德摇头道:“啥的痕迹也没有,这几天天旱不雨,路上泥土硬硬的,根本连个脚印也不见,少许浮尘早亦叫风吹平了,这条路就和它以前是条路一样,半点新鲜事找不出来……”
    燕铁衣皱着眉道:“原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谁知运气却果真不佳。”
    崔厚德道:“魁首那边可曾有什么发现?”
    燕铁衣道:“没有。”
    来到燕铁衣身侧,崔厚德道:“如此一来,就难以判断舒妲是朝那边去了铺设若她是沿着这条黄土路逃命的话。”
    燕铁衣沉思着道:“往右边,地形是一片平原,城镇较为密集,左面,丘陵山岗叠连,形势复杂而崎岖,稍微像样点的人烟稠聚之处,间距稀落,两方的这种地理环境,一直要延展出千余里外才有改变;舒妲若是为生活计,沿路右行是对的,为生存计,则朝左走希望较大,右边城镇多,谋生糊口容易,左边形势荒僻幽隐隐躲藏起来方便……不敢说她的打算是什么。”
    崔厚德直楞楞的道:“魁首,我看她往左走的可能性大!”
    怔了怔,燕铁衣道:“何以见得?”
    崔厚德理直气壮的道:“舒妲在行凶之后,一定是情虚胆怯,惶恐莫名,生怕遭到我们的追捕报复,因此,以当时的情况论,她最先考虑到的,必然是如何逃过我们的追堵问题,也就是她怎么样才能活命的问题,将来的生活维持,乃是次要的事了;她想活命匿藏,自然要找个易于躲避的地方,右去城镇较多,耳目必杂,我们安排的眼线亦众,她行迹的暴露机会甚大,往左,地形起伏深艰,藏个把人实在简单,荒乡僻壤求生不易,但她可退而藉着野果走兽裹腹,进而小做无本生意,都是能以生存的法子。”
    燕铁衣含笑道:“不错,厚德,你的推断很有道理,足见你是大有进步了!”
    崔厚德十分荣幸的道:“魁首夸奖,这乃是魁首平时教导启发得好。”
    燕铁衣道:“方才你所说的,事实上有其可能,唯一尚待斟酌之处,就是舒妲的谋生方式问题;无本生意的行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干的──纵然她业已具备有这样的本领──或是思想上,观念上,本质上的种种迥异,有些人是甚难接受与进行此等求生原则的,好比一个武功极高的人物,他的武功足以杀人而有余,但终其一生,他也从未伤害过一条性命,为什么!只是他不忍下手,下不了手,这是勉强不来的,我就曾经遇见过,因为不是杀人的人,就永远狠不下心去杀人,同样的,没干过劫盗行径的人,要他强去打劫,也是一桩极大的痛苦,舒妲的相格相当秀逸挺正,神韵温厚清灵,在心性上,也会是个善良的内涵,据我所知,她从未参与江湖黑道上的勾当,若贸然叫她仿效强梁作为,只怕亦属匪易………”
    笑笑,他又道:“再说,靠着荒山野地的杂果兽禽维生,并非不能,但却难以长久支持,一个大姑娘家,尤难忍受那样蓬头垢面,茹毛饮血的半原始生活。”
    崔厚德道:“人若是被逼急了,魁首,就没有干不出的事啦!”
    燕铁衣道:“大多数人是如此,但并非所有的人皆如此;厚德,有的人能以坚守原则,有的人本质上就不能接受传统思想以外的行为!”
    舐舐厚厚的嘴唇,崔厚德道:“魁首,有句话,不知能不能说……”
    燕铁衣的表情明爽而沉静──是一种“洞烛机先”的神色,他微笑道:“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话──认为我对舒妲的看法偏执于好的一面,也就是意味着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上,我已对她做了较有利的评估?”
    崔厚德赶忙躬身道:“属下放肆。”
    燕铁衣安详的道:“不要紧,从我的言谈及举止上,的确会予人一种这样的印像,但实际上其中却有着基本的差别──我只是述明我个人对于舒妲的观查及研判,绝不涉及她受嫌的行为本身;换句话说,我的看法如何只是我一己的意见,这对舒妲事情的演变并无关系,若是她行的凶,她一样要受到惩罚,反之,亦不会冤枉她,我表明我的观点,就如同你们表明你们的观点无异,如果认为因此会改变我对及此事的立场及决心,那就是一项谬误了!”
    崔厚德有些窘迫的道:“魁首恕宥,属下我只是想到就说,没有考虑到这么多。”
    点点头,燕铁衣道:“说出来是对的,你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我才能据以分析,告诉你其中的原委,否则,你们会以为我这做头子的已经迷糊了。”
    崔厚德急道:“不敢。”
    燕铁衣淡淡的道:“做人不容易,厚德,带人尤其不易,我经多见多了,很明白处世行事之间,总要守得住一个‘公’字才好!”
    额头上泌出了汗水,崔厚德局促的道:“魁首,是我一时失言。”
    燕铁衣温和的道:“不须自责──有些道理,不辩是不明的!”
    乾笑着,崔厚德道:“现在,我们是决定朝那个方向去追呢?”
    燕铁衣沉吟着道:“老实说,我也不能断定。”
    崔厚德低声道:“折根树枝朝天上抛,看枝子落下来,带桠叉的一头指向那边,我们即往那边去,这也是碰运气,魁首以为如何?”
    燕铁衣啼笑皆非的道:“看你年岁不小了,厚德,我尚不知你童心未泯,居然还有雅兴玩这种把戏,如果任何取决不下的事,全用这种方式来定断,你我的脑袋是否仍顶在脖颈上,我看都大成问题!”
    崔厚德尴尬的道:“我是因为无从选择。”
    燕铁衣道:“再是无从选择,也不能用这个荒唐法子!”
    崔厚德焦急的道:“那又该怎么办呢?”
    燕铁衣十分平静的道:“我遭遇过许多次这样的困境,每在逢到相同的情况时,我都用两个方式中的一个来解决;其一,另找出路突破,其二,在无从选择里,尽量比较可能性较大的一项去进行,结果已经证实,如此做的成功机会并不低,至少,要比你方才所说的丢树枝的方法来得高明且牢靠!”
    崔厚德呐呐的道:“魁首的意思是,我们现下是另找出路突破呢,抑或在这条道路的两个方向中间,比较出一条可行的途径来?”
    燕铁衣道:“逐一试试。”
    崔厚德迷惑的道:“逐一试试?朝那里试?”
    燕铁衣指了指那边的“混沌河”道:“先试试看能否在这条大路的两个方向之中,另寻出第三个可能性来,譬如,那条河,我们且到河边去查探一遍!”
    大大摇头,崔厚德道:“不可能的,魁首,她越不过去。”
    燕铁衣道:“我已告诉过你,当人在危急惊恐的情势压迫下,往往会有超过他本身能力的表现,或者在智力上突有启发,或者在体力上有着奇异的扩展,这些都是极其难以解释的玄妙反应,而类似这样的可能性,我们仍不得不加以考虑!”
    崔厚德迟迟疑疑的道:“不过,这样的情形可不是经常会发生的,而一个闹不好,冒险之下,说不定会把性命也垫上。”
    燕铁衣道:“光用嘴在这里辩说不管用,我认为,我们还是实际上到河边查视一下比较可靠;智慧与勇气,再加上那股危急之下超乎常情的力量,往往能以做出一些你我都不会相信的事。”
    无奈的点点头,崔厚德道:“我想,或许魁首是对的。”
    哼了哼,燕铁衣道:“要心口如一才好,但至少有一点你可宽怀──比起你抛掷树枝的法子,我这拙见仍然是强上多多的。”
    崔厚德忙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
    燕铁衣道:“快过去吧,别再磨蹭了!”
    两个人匆匆来到河边,燕铁衣立时展开搜索的行动,崔厚德望着流水滚滚的“混沌河”,在奔涌的水花激荡声里,不由摇头自语:“看这灰混湍急的河水吧,就像倒翻了一锅滚热的迷糊汤,连气泡全在呼噜,又那么宽广的河面,舒妲除非发了疯,她敢楞着过才怪……”
    俯身弯腰的燕铁衣抬起头来,大声道:“你一个人在那里咕哝什么?像得了痴癫症一样!”
    叹了口气,崔厚德道:“越看这条波涌流急的‘混沌河’,魁首,我是越不相信舒妲敢冒险朝对面过,她既是活腻味了,找根绳子上吊也强似喂了河底的鱼鳖虾蟹……”
    燕铁衣叱道:“不要瞎扯!”
    崔厚德呐呐的道:“魁首,我看我们是白费心思了!”
    一面仔细的沿着河边寻找着任何可疑的痕迹,燕铁衣一边提高了嗓门道:“你是怎么回子事?我带你出来是叫你说风凉话的?抑是只摆着做样子的?你再不跟着我在附近查探,我马上就请你回去睡高铺!”
    崔厚德一叠声的答应着,赶紧走了过来,远不似他出发之前那样信心十足,无精打彩的勾着头在四处翻翻拨拨,一副茫茫然的不带劲模样。
    反过来,覆过去,两个人就在河岸上穿梭寻找,一再搜查,但是,直到把这段河边全找遍了,就差点没有掘土三尺,却仍然毫无所获!
    满头的汗水,满手的泥污,崔厚德苦着脸道:“魁首,找了这么久,也没发现一丁半点可疑的事物或痕迹,再继续下去,只怕也是白搭功夫,岸上已不会有啥奇迹啦,莫不成再往河里搜?”
    燕铁衣神色一沉,正想叱责崔厚德几句,却突然一怔──好像在刹那间醒悟了什么,他顾不得再骂人,急忙转身奔至河边,猛的俯下,以一只手抓紧岸上的一绺根据,整个身子便大部分倾斜出去!
    大吃一惊的崔厚德不由急叫:“魁首,魁首,你你──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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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小蜗庄隐现芳踪
    燕铁衣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他的左手上,那绺纠结半枯的根据,看上去似乎不胜负荷的往外紧扯,好像随时都有被扯带离土的可能,而燕铁衣的身子便整个倾向河堤之外,滚滚流水在他脚底奔腾而去,翻涌的水花像点点细碎的雾气,那样湿阴阴的沾上了他的衣发,情状相当惊险。
    就在崔厚德紧张的喊叫声中,燕铁衣目光急速向河堤下方左右扫视,很快又一个扭转翻回岸上,这须臾之间,他的表情已发生了变化,一种喜悦又兴奋的变化!
    崔厚德神情焦急的奔近燕铁衣身边,抚着心口直嚷嚷:“我的皇天老宗祖,魁首,你是怎么啦!半句话不说,猛古丁便朝河里倒,这可不是说笑的事啊,一个弄不好栽了下去,魁首你性命堪虞,属下我也得跟着去应卯啦。”
    掸拂衣衫上的水珠,燕铁衣闲闲的道:“不开眼界的东西,就凭这条浊河,也能困得住我?昔往所过的江海川湖,莫非全白过了?这条河同我以前经历的惊涛骇浪相比,只能算是一条污浊的小溪!”
    透了口气,崔厚德余悸未消的道:“话是这么说,但魁首,还是少冒险的好,你乃金玉之体,一方之尊,可经不起什么失闪呀,万一出了纰漏,首先遭殃的就是我。”
    燕铁衣笑骂道:“混帐,说来说去,居然还是为了你自己着想;我都不在乎,你尚含糊什么?我若被龙王招了女婿,你小子不就正好充个虾兵蟹将?”
    崔厚德乾笑道:“那倒又好了,怕只怕未到水晶宫之前,属下就先了王八啦!”
    瞪了崔厚德一眼,燕铁衣道:“少扯些闲话了,我们准备过河!”
    点点头,崔厚德正待挪步,却又突然呆住了:“过河?魁首,过河做什么哪?我们不是还要顺着路追舒妲么?”
    燕铁衣道:“舒妲越河而去了!”
    吃了一惊,崔厚德愕然道:“她……已经越河而去了?魁首却是怎生知晓的!”
    燕铁衣淡淡的道:“很简单,就在河岸之下的壁层内凹处,我方才发现了一样东西──半截女衫,只要看上一眼,我便查觉了两桩情形,其一,那只是一套女用衣裙的上身,而且是有意撕裂下来的,其二,质料为缎,颜色纯白;这半袭女衫,便挂在河岸下的一丛矮树枝桠上,很幸运,没有被河水冲走。”
    崔厚德怔怔的道:“但是怎么能够断定必属于舒妲之物?”
    燕铁衣平静的道:“因为种种迹象的聚合显示,这不会是别人的东西──时间、地点、情势、因由,再加上可能的预测及少有的特征,所以,我肯定这是舒妲留下的衣物;世间有许多巧事,但若凑巧到这般程度,却到底不多!”
    望了一眼滚荡的河水,崔厚德迷惑的道:“就算那半截女衫是舒妲的吧,可是,她撕下来做什么呢?一个黄花大姑娘,居然把自己的衣裳撕脱,这……这岂非太也透着古怪!”
    漫步走向河边,燕铁衣双目凝视着对岸,低沉的道:“我认为并不古怪。”
    崔厚德跟在后面,摇头道:“魁首,那位舒大小姐可正是在逃命的辰光哩,她一不发疯,二未发狂,三不痴癫,怎会自己撕脱自己的衣裳,就算她暴露成癖吧,这个场面,却也不该是暴露的适当处所,我看,有问题……”
    燕铁衣道:“你真是脑袋里少开一个窍,厚德。”
    崔厚德不服气的道:“事实上讲不通呀,魁首,一个人在惊恐交迫之下,急着亡命奔逃的当口,半途中撕下自己的衣裳,却是怎么个解释法?”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你记住一个原则,厚德,世间事,凡有因,必有果,有了实际的形成,便有其形成的由来,那种莫名其妙的情况乃少之又少,以这半截女衫来说,在你认为匪夷所思,在我看来,却十分合情合理。”
    崔厚德不由嘿嘿笑了起来:“我委实是弄不明白,魁首,这桩事情怎么会‘合情合理’?我可真个被搞迷糊了。”
    燕铁衣道:“舒妲撕脱了她衣裙的上半身,又抛置在河岸之下,很显然的,动机在于泅水时减少阻力及累赘,抛衣的地点,更证明了她的企图,明确的说,她是为了要游泳过河才有此等举动!”
    崔厚德不解的道:“然则为什么只撕去半截女衫!”
    燕铁衣瞪着自己这位手下,语声里带着火气:“她乃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在任何险恶情势之下,也不能连下裳一起褪去,这还成何体统?你这脑筋竟然迟钝至此,倒是颇为令我惊异!”
    不禁有些面红耳赤了,崔厚德窘迫的道:“我只是一下子没能转过弯来,呃,我直在想,如果为了要减轻泅泳时的阻碍及负累,何不多脱一点来得更要方便,却未考虑到礼教上的问题。”
    燕铁衣道:“不只是礼教问题,还有人的羞耻心及道德观;所谓‘君子慎独’,便在隐幽之处,人仍须维持其行为上的最低标准,否则,就沦于虚诈不实了!”
    崔厚德一指脚下混滔滔的河水,道:“魁首,水流得这么个急法,那舒妲若想游泳过去,恐怕颇有问题吧?”
    燕铁衣思忖着道:“很难说,她可能游得过去,也可能半途上被水冲走了,详情如何,因为并无痕迹可寻,所以我也不敢断定……依我看,舒妲若有游过河面的企图,说不定多少有点把握,要不,她大可采取其他较为容易逃生的法子,无须非冒此险不可……”
    想了想,他接着道:“而我们对这女孩子的认识并不十分深入,她有些什么特长,我们也不尽了解,说不定她颇有水里功夫,对游潜之术独见造诣也未敢言。”
    崔厚德道:“我可是没听过舒妲的水性有什么特异之处。”
    燕铁衣道:“但你听过她其他方面有特异之处么?”
    怔忡了一下,崔厚德不好意思的道:“呃,也不太明白……只晓得她的轻功不弱。”
    燕铁衣道:“所以你也并不比我更了解她,既不了解,便不可武断!”
    崔厚德赶紧道:“我可多见过她几次哩,还在一起吃过饭,谈过话,就在二领主正式收她为义女之前的一个月,是她的生日,那一次,我就和她聊了很久!”
    燕铁衣注意的道:“和她聊了那一次之外,现在回想一下,可有什么值得寻思之处──我是指,对眼前我们的行动是可获得裨益之处?”
    楞了片刻,崔厚德尴尬的道:“却是想不起来,我们当时尽聊些闲话。”
    燕铁衣笑道:“没关系,好在我问你这句话时,并不存什么希望。”
    崔厚德惭愧的道:“说不定慢慢想,会想起点什么蛛丝马迹来也未可言。”
    笑了,燕铁衣道:“可别忘了提醒我──如果你想起什么能以帮助我们追寻到她的事。”
    崔厚德涎着脸道:“我们也该过河了吧?魁首,再待下去,你可把我调侃得无地自容啦。”
    燕铁衣豁然笑道:“不错,你还分辨得出好歹香臭来,足见并未麻木透顶,仍可救药;好,在决定过河前往的目的地之后,我们立时便走。”
    崔厚德谨慎的道:“河的对面,再过去十来里地,是‘小蜗庄’,靠南点,是‘钱家集’、‘走马沟’,继续伸延,便到了‘五福镇’相距‘丹县’县城有二百多里,‘丹县’再过去,就是‘龙泉府’,而‘下脚埠头’便在千里之外了;魁首,我们到底是要指向那里?”
    燕铁衣估量了一会,道:“沿着这条土路往右走,集镇较多,地方也较富庶,朝左去,则地形复杂,一般老百姓的情形也贫苦些,舒妲舍易于谋生之处不去,又便于隐匿之处不去,端端冒了莫大危险越河再行,其目的只在于造成我们的迷惘,进而引使我们转入岐途,她这种使人自然产生错觉的手法十分高明,纵然她并不认为我们追得到这里,但她却依旧采取了必要的迷踪措施,只可惜……。”
    崔厚德抢着道:“只可惜遇上了反应灵敏、足智多谋又观察入微的魁首,她这些心思,算是白费了!”
    燕铁衣道:“不要胡捧乱拍──我要说的是,只可惜她在无意间遗失了她的耳环与衣裙上扯脱的碎屑,又未把撕落的半截衣衫处置妥当,因而留下了痕迹,也可能就此暴露了她的行踪!”
    一记马屁没有拍中,崔厚德有些讪讪的道:“总也是魁首高明,像这些蛛丝马迹与深入正确的判断,换成了别人就找不出也想不出了;孙三能、汪岱他们不是就白忙了一场,却连半点道理也说不上!”
    燕铁衣道:“阁下呢?我看也比他们强不到那里去!”
    崔厚德堆着满脸谄笑道:“所以属下我才说,魁首高明呀!”
    眉梢子一挑,燕铁衣道:“得啦,我们上马走吧!”
    崔厚德不解的道:“上马?不是要过河么?魁首,骑着马又怎生过河?”
    燕铁衣叹了口气:“沿路右行,十二里多,不是有座石桥可以过河么?有宽敞平坦的石桥不走,费力气凌空飞越,坐骑更带不过去,岂不叫呆?”
    猛一拍自家脑门,崔厚德恨恨的道:“娘的,今天是怎么啦?净说些驴话,放些浑屁,莫非叫什么邪祟惑着了不成?人居然变得恁般的楞法,脑袋里的纹路似是一下子全抹平了!”
    燕铁衣静静的道:“开口之前多想,你就会发觉要比自己估量的高明些了!”
    崔厚德忙道:“魁首,我们过桥后头一站是那里?”
    转身大步行向对面坡下路边的坐骑处,燕铁衣飘飘忽忽的丢下一句话:“小蜗庄。”
    崔厚德急忙快步跟上,抢着过去牵马,龇牙咧嘴道:“是,小蜗庄。”
    *──*──*
    一百多户人家,散散落落的分布在那片稍微凹低的盆地里,盆地四周,遍植青竹,窗口的青竹林子形成那么一个不规则的大环,好似“小蜗庄”天然的一堵墙也似,既风雅,又实用,这地方倒别具韵味。
    在这片巴掌大的小村子里,“青龙社”的影响力绝对超过了官府的分量,但是,这却并非以暴力形成的,却为“青龙社”素来奉行“锄恶扶弱”“安良济贫”宗旨后的结果,德泽的广被,收到的功效乃是立竿见影的,远胜过威力的肆虐。
    燕铁衣和崔厚德一进庄子,那里也不去,即行来到村长的家中。
    村长是个四十来岁,黝黑肥胖的中年人,脸上透着那种庄稼人特有的淳泄气息;老实忠厚,粗手大脚,叫人一看,就感觉到十分顺眼,对人满腔子热络,不带半点虚假。
    这是一座前后两进的砖瓦房,这样的住宅,在“小蜗庄”来说,业已是首屈一指的了。
    村长是那样谦恭,那样荣幸,又那样热切的迎接着燕铁衣与崔厚德的光临,在他们眼中,“青龙社”即是生命的保障,生存的护符,而燕铁衣,则不啻这左近的君王──不,不只是君王,更是集东主、士绅、财阀、善人、大豪于一身的主宰者,他不仅给予这附近百姓们以保护,以支助,更使他们享受到,便在大队官兵屯驻下也不能有的平静及安宁;人,就是这样,你给予人家什么,便能收获到什么,种瓜与种豆,总不会有瓜豆以外的结果。
    这一带地方,崔厚德要比燕铁衣熟些,因为他来过许多趟了,自然,都是从河上那座他一时忘记了的石桥过来的。
    拧手巾把,倒茶、装烟、端上瓜果碟子,这位胖敦敦的村长吆喝着家人张罗了好一会,方才气喘喘的来到燕铁衣身边,他不敢落坐,垂着一双手侍立于旁,口里直在念道:“真是简慢,可真是简慢,荒村僻野,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侍奉大当家的,叫人打心底起羞惭,大当家可得千万包涵则是。”
    燕铁衣笑道:“魏老哥,你也别张罗了,平时我不大敢来拜访各位乡亲邻里,就是怕麻烦了各位,今天冒昧登府,果其不然,看你忙得什么似的,该感到不安的是我,可不是你呀。”
    村长双手连摇,躬着腰道:“大当家的千万别这么说,大当家的玉驾,平素里请都请不到,攀也攀不上,如今猛古丁来到寒舍,直似半空里掉下来个太阳,不止是舍下,就连整片‘小蜗庄’,也都那等明晃晃、光耀耀的了,这,呃,真叫荣幸……。”
    燕铁衣温和的道:“你且请坐,魏老哥,别站在那里,我都怪别扭的……”
    村长忙道:“不不,大当家的在此,那有我们大模大样坐下的道理?这太不成话,没得叫人说我缺了规矩,大当家请宽坐,我站着侍候,呵呵,站着也习惯啦。”
    立于燕铁衣背后的崔厚德,咧着嘴一笑,心想:“魏胖子只怕未必习惯,倒是我已站习惯了。”
    也没有太勉强,因为燕铁衣知道自己在这干乡民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也知道他们对于主观形成下的礼教,那种牢不可破的固执,于是,他端起桌上的粗瓷杯来啜了口气茶,缓缓的道:“今天贸然前来打扰老哥,乃是有桩事情,向老哥请教一下!……”
    村长立时面色一整,肃然道:“大当家的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交待嘱咐便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全心全力去办,庄子里大大小小,老弱妇孺,我也能一概出动!”
    笑笑,燕铁衣道:“没这么严重,老哥,我只是向你打听一件事情;昨晚上,或是今天一大早,可有什么生人来到贵庄?”
    这位胖村长毫不犹豫的道:“有,就在天亮时分,庄子东头上的安老瞎子家便发生了一桩怪事,约莫是他那老伴刚刚从坑上摸黑起来,要到灶房去煮稀粥的辰光,一阵敲门声把安老婆子引了出去;那阵敲门声并不急,又不重,倒像是什么邻居来借家私,串门子的味道,安老婆子还正在疑惑,咕唧着是谁在这大清早就来扰人,待到把门一开,却吓得老婆子差点一个‘坐股蹲’没坐倒地下;门外头,在天光暗微里,居然是一个混身湿透,披头散发,又衣衫破碎凌乱的女人!”
    燕铁衣想不到一问就问个正着,他是又意外,又惊喜,但表面上却极其平淡自然,轻轻“啊”了一声,他若无其事的道:“是个女人!”
    魏村长点着头道:“可不是个女人,不但是个女人,还是个年纪轻轻,双十年华的大姑娘哪!奇怪的却是全身都叫水给湿透了,身上带伤不说,衣裳撕得破破烂烂,一塌糊涂,猛一打眼,活脱一个女鬼现形,吓得死了!”
    燕铁衣笑道:“大概不会是鬼。”
    立在后面的崔厚德,忍不住兴奋的道:“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
    冷冷的,燕铁衣打断了他的话:“尚未‘得来’,隔着‘得来’还远呢,你先不要这么急躁,让魏老哥继续说下去!”
    魏村长忙道:“是,是;安老婆子正吓得直打哆嗦,连叫都差点叫不出来,那女人反倒赶紧进门扶起了她,一边温言细语告诉安老婆子不必害怕,说她乃是南边‘五福镇’‘吉祥油坊’洪家的媳妇,因为要到‘白马口’看亲戚,半路上遭了劫,同行的家人都被冲散,她也被迫落‘混沌河’里,好不容易才挣扎着逃出命来,在黑夜中跌跌撞撞了十几里地,方始摸到了庄子外,见到安家房舍靠得最近,且有灯火透出,这才拚着力气摸上门来求救……”
    燕铁衣道:“后来呢?”
    搓搓手,村长又接下去道:“后来,安老婆子总算定下心神,又赶紧唤起赖在坑上的老公,老两口子张罗着烧水熬粥,又找出老婆子的衣裳来给那女人替换,忙碌了好一阵,方始安顿下来;那女人年纪轻,模样俊,细皮嫩肉的出落得像棵水葱一样白净标致,说起话来轻声轻语,举止也文雅得紧,完全一派大家闺秀的气派,安老瞎子老两口巴结了大半时,天刚亮,那女人就要走,任凭安老瞎子夫妻两怎么挽留也留不住,那女人临走的时候,还摘下手上一枚羊脂玉环交给安老瞎子夫妻,说是她身上财物已经失散尽了,只能拿那枚玉戒指表示一点谢意,安老瞎子老两口还待推拒,那女人丢下戒指就走,待到安老瞎子追至门外,早已不见人影啦……”
    燕铁衣道:“如此说来,那位姑娘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创伤。”
    魏村长连连点头:“是没有什么大伤,只是头脸身子上擦撞了好几处瘀肿,另碰破了点表皮而已,约莫主要是脱力狠了,再加上惊吓过度,方才形成那等的虚弱法,一旦歇息过来,就和常人一样啦,没见走得那等俐落,说抬腿,人就没了影,若是伤得重,决计是办不到的……”
    崔厚德急切的问:“那么,人是走啦?”
    魏村长笑呵呵的道:“崔头儿,人不走,我们留她在此也侍候不起啊,人家是名门闺秀,富家少奶奶,我们这野岭荒村,寒舍蜗居,只怕反简慢了人家哩………”
    崔厚德气急败坏的道:“糟了糟了,她这一走,可又是泥牛入海,到那里再去找她?我们折磨了一个晚上,弄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就是要找这个女人,眼下又吃她溜出掌握,岂不是断了线啦!”
    满脸的惊疑不安之色,魏村长期期艾艾的道:“这……呃,是怎么回事?我不大懂,崔头儿,那个女人是……”
    崔厚德气恼的道:“我们从昨晚起,派出好些人手,费了恁大力气,就是要抓这女人,只此际魁首与我来到‘小蜗庄’你们这里,也全是为了这档子事,眼看着她像只伤翅的鸟儿一样飞落在你们这里,你们却竟又放她跑啦。”
    黑脸上顿时泛了青,魏村长双手急摇,惶恐的道:“崔头儿,你明鉴,你可千万明鉴呀,我们确实不知这女人的身分来历,更不晓得她乃是各位想要捉拿的人犯,否则,我们帮着堵住她犹恐不及,又怎敢将她放走?崔头儿,我说的可全是实情,没有一丝半点的虚假;人要有良心,我们大伙对‘青龙社’的各位阿哥掬诚报效,都找不着机会,就更别说在后头扯腿了。”
    燕铁衣又啜了口茶,淡淡的道:“魏老哥,你宽怀,没有人会埋怨你们或是责难你们,因为这件事的原委各位并不知情,又未预先获得通告,自然怪不得各位,崔厚德性子急,口头没遮拦,倒要请老哥多包涵。”
    连连拱手,魏村长又用衣袖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如释重负:“不敢不敢,大当家与崔头儿只要能够体谅,并恕我们的疏失之罪,已是感激无量……
    咳,这都是我们粗心大意,毫无经验,方才闯下这桩‘楼子’,也给大当家和崔头儿凭添不少麻烦。”
    燕铁衣微微一笑,道:“不必自责,魏老哥,该到手的跑不了,不该到手的也攒不住,倒是有几项问题,我要请教,并请老哥不吝详示。”
    魏村长立时道:“还请大当家的垂询,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燕铁衣道:“很好,第一,有关那位姑娘的事,魏老哥是几时知道的?”
    魏村长忙道:“大约就在二位光临之前的一个时辰,是安老瞎子亲自跑来说与我听的;在‘小蜗庄’的一般事情,乡亲们都主动来我这里说,也算是告诉我一声,有时也请我拿个主意。”
    燕铁衣道:“那位姑娘临走之前,可曾表示过要到那里去?”
    回忆了一下,魏村长摇头道:“似是没提过……”
    燕铁衣又道:“魏老哥,是否可请你派个人到安老瞎子那里,去把那个女人换下来的衣裳拿来看看?”
    魏村长颔首道:“没有问题,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走出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有些迷惑的道:“大当家,先前你老问我,说是曾否有生人来过这里,不知指的可就是我向大当家禀告的这个女子?”
    燕铁衣道:“大概不会错了,我想就是她。”
    楞了一会,魏村长匆匆出门而去,他一走,崔厚德已急迫的道:“魁首,一定就是舒妲无疑,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
    燕铁衣安详的道:“不用着急,舒妲的初步行踪已在我们掌握之中,如今至少已经知道她逃走的方向,往前去,总脱不了那几个地方,我认为追上她的可能性颇大,现在,我们业已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崔厚德低促的道:“我们何不马上就去追?”
    燕铁衣道:“待我完全确定是她之后再说,我不喜欢追错了人,白费功夫。”
    崔厚德毛躁的道:“不会错的,魁首,准是她!”
    往椅背上一靠,燕铁衣慢条斯理的道:“我也知道是她,但进一步的认定,岂非更好?
    争时间不在乎这须臾,她的行动快不过我们,让她先走一程也罢!”
    崔厚德沉默半晌,忽道:“奇怪,舒妲那丫头看来够机灵,却也做了两桩傻事,此刻想想,好叫我猜她不透!”
    燕铁衣道:“傻事,她做了那两桩傻事?”
    崔厚德迟疑的道:“有关她逃亡的方式与举动,要不就是她精明得过了头,反之,则是她真个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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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老瞎子无心指路
    燕铁衣道:“你不妨说说看。”
    崔厚德低声道:“魁首,距离舒妲过河的地方十二里处,不是有座大石桥么?她为什么不堂而皇之的顺桥而过,反倒冒了恁大风险,费了如许力气,硬要泅水玩命,我认为,她可能是想故布疑阵。”
    燕铁衣一笑道:“不然!”
    崔厚德道:“如果没有这项企图,她放着稳稳当当的大石桥不走,却朝那条又急又湍的污混河水里泡,岂不是得了失心疯啦?”
    伸手抚摸着下巴,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她一点也没有得失心疯,她之所以不从桥上过,而自水里泅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并不知道隔着她过河的地方十二里外尚有座桥。”
    崔厚德道:“她在岭上住了四个月,怎会不知‘混沌河’上有座大石桥?”
    燕铁衣淡淡的道:“非常可能;‘混沌河’并不是到‘楚角岭’的必经之处,这条河偏斜于岭侧向东流处,位置更在岭脚较为隐僻的那片大斜坡之下,如无必要,组合里的人谁往那边走?平时也不会有人挂在嘴上谈论;舒妲才来这里四个月,恐怕连‘弹剑楼’附近都还摸不清楚,怎会知道那一条混河在十几里外有座桥的事?”
    顿了顿,他又道:“我和你打赌,厚德,就考验一下现居于总坛里的兄弟们,试试看尚有多少人不知道‘混沌河’上的这座石桥,我包管那个数目叫你吃惊!”
    乾笑一声,崔厚德道:“这个赌我可不敢和魁首来,呃,老实说,我也是来到岭上一年以后,才偶然知道‘混沌河’上有这座石桥的。”
    燕铁衣道:“这不结了?连你这‘青龙社’的老人,久居‘楚角岭’的地头蛇,犹尚一时摸不清那座桥的方位,舒妲才住了四个月,又怎会在短时间内知晓?而她泅水之处,距离石桥尚有十二里之遥,除非她天生千里眼,只怕黑暗中也看不了那么远?”
    崔厚德急忙提出另一个疑问:“好吧,魁首,这桩事就算我自己迷糊,那么,舒妲故意把撕下来的半截衣衫丢在河堤之下,却又是什么道理?”
    笑笑,燕铁衣道:“这也很好解释;她原意决不是要把那半截上衣,弃置于河堤下的树枝上由人发现,而是存心丢在河水里,但在情绪紧张中,随手一丢,却挂上了水边堤下的枝桠上,她急着逃命,未及回顾,便留下了这么一个破绽来,我们可以相信,在舒妲而言,也必然是桩意外的。”
    崔厚德不大服气的道:“魁首怎能肯定便是这种情形,竟像魁首亲眼看见的一样……”
    燕铁衣笑道:“我当然可以肯定。”
    崔厚德舐舐嘴唇,道:“魁首总说得出肯定的理由来吧?”
    燕铁衣道:“不错,我说得出──依情按理来判断,加上一点对于人性的了解,其中再掺上些许智慧,事情就和真相差不远了?”
    嘿嘿一笑,崔厚德道:“但我却要亲自问过舒妲之后才心服。”
    点点头,燕铁衣不以为忤的道:“你会有这个机会的,而且,其结果也必将使你心服?”
    两个人正谈论间,客堂门外,魏村长气喘嘘嘘的赶了回来,一只手拎着一包东西,另一只手还牵着个六旬左右的乾瘪老头子,那老头子眯着一双红通通的烂湿眼,跌跌撞撞的几乎在进门时一个跟头翻跌。
    燕铁衣赶紧起身扶住了那老者,又把对方引到自己坐的椅子上,一边歉然道:“承情魏老哥亲自跑了一趟不说,竟把安老丈也惊动了,打扰各位,实在于心不安。”
    魏村长一张胖黑脸由于来去赶路太急的原故,涨得紫红泛油;他一面擦着汗,一面喘着气道:“大当家的太客气了,这可是桩大事,我叫他们去不放心,还是我自己跑一趟比较扎实,又怕安老瞎子漏了什么话,索性把他一起带来向大当家的面禀。”
    那翻动着一双潮湿红烂眼睛的枯乾老头子,形色十分惊恐怯惧,他黏塌塌的眼皮子合着下眼睑一起颤动,声音里带着哆嗦:“大当家啊,青天在上,你可得明镜高悬,莫要冤了我哪──我先前向村长禀告的句句是实,字字不假,若有欺瞒,你便把我活剥了这身老皮,我也不敢哼上一哼;村长知道我老瞎子,生平安分守己,不打诳语,眼睛虽是半瞎不明,看不灵光,心地却是亮光光的。”
    燕铁衣忙道:“老丈,你误会了,我没有说不相信,更无权来逼迫你,我只是来此向各位打听这桩事,各位愿意帮忙,说与我知道,自是感激不尽,否则,我也只好转身上路,半点不敢难为各位乡亲。”
    安老瞎子呆了呆,这样的话,这样的态度,竟会出自黑道上一位霸主的嘴里?听听吧,多么的熨贴,多么的温和,又多么的顺利,那怎么像是个长久生活于暴力圈的人所该带的习气?反倒真似个恂恂儒雅的后生了呢。
    魏村长急道:“老瞎子,你甭净说些废话,我们大当家的自来为人和善大度,敬老尊贤,又怎会难为你?你赶紧把该说的话向大当家禀明了,别唠唠叨叨的反惹大当家不高兴!”
    燕铁衣温和的道:“不忙,慢慢来,慢慢来。”
    吸了口气,安老瞎子宽心的道:“可把我老头子吓了一身冷汗哩,大当家的找我,先一阵里,委实骇得我不轻,唉,庄稼人,没见过世面,只带着一身土腥气,大当家的可得多担待,多包涵啊!”
    燕铁衣笑吟吟的道:“老丈言重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农家子弟出身?只是不幸,闯进了江湖圈子,抱着刀头,领着这群苦哈哈混碗饭吃,说来说去,比老丈更不见强,彼此彼此,老丈可别高抬了我。”
    安老瞎子乐开了,他那曾见过这种平易近人的强梁大豪,江湖巨霸?简直就和同村的邻居街坊或乡里子弟并无二致嘛;心里一落实,胆子也大了,于是,便详详细细,近于罗嗦的把晨来的那位孤身少女求助的事述说了一遍。
    燕铁衣凝神静听着,表面上并无丝毫不耐的神情──虽然,安老瞎子所说的,几乎与魏村长讲过的没有一点不同。
    接着,魏村长把手中蓝布包袱里的东西摊开,呃,不错,是一袭撕掉上身,只剩下腰裙的白缎女衣,犹是湿的呢!
    安老瞎子又伸手入怀,颤巍巍的掏出一枚精致细巧的白玉指环来,双手奉向燕铁衣。
    燕铁衣没有接,头也不回的问崔厚德:“这枚指环,确是舒妲的么?”
    崔厚德肯定的道:“不错,她好像习惯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我见过多次………”
    燕铁衣对着安老瞎子道:“老丈,你行好助人,理该获得补偿,这枚玉指环,请留下吧。”
    安老瞎子十分犹豫的道:“这……大当家的,我怎么好收?”
    燕铁衣笑道:“没说的,老丈,就算留着做个纪念也罢。”
    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戒指,安老瞎子呐呐的道:“真叫羞哪,帮人个小忙,就收了人家酬谢……那位姑娘不容推辞,丢下戒指就跑,今番大当家的却也叫我老头子留下。”
    燕铁衣道:“或许将来留给老丈的儿女。”
    叹了口气,安老瞎子苦呵呵的笑:“不瞒大当家说,我这糟老头子,除了还有个老伴以外,这人间世上就再没有什么亲人啦,儿女子孙,这辈子甭想喽。”
    燕铁衣不解的道:“可是老丈的后嗣遭过什么不幸?”
    摇摇头,安老瞎子又叹着气:“这倒没有,只是我那老婆子肚皮不争气,打嫁给我起,连个蛋也没生过,年轻时候还巴望,如今,想也甭想啦。”
    这,就没法子了;燕铁衣同情的道:“真是遗憾!”
    安老瞎子涩涩的道:“命哪……”
    魏村长急忙打岔道:“大当家,这半件衣裙,可是大当家要找的那个女人所穿?”
    燕铁衣道:“正是。”
    魏村长搓着手道:“那女人折磨了一宵,身子必然乏倦,料也走不到远处,是否由我召集村人,向附近各个地方搜搜看?”
    燕铁衣道:“不必了,魏老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劳各位费神,而有关追踪搜索之道,我们也比较内行,由我们自己去办,把握更要大些!”
    魏村长殷勤的道:“大当家的千万别客套,我们都是自愿效力,平素,想找这么个机会为大当家尽尽心都找不到哩。”
    拱拱手,燕铁衣恳切的道:“盛情心领,魏老哥,的确不须,人多杂乱,难免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还是容我二人自行前往试试运气吧;我相信她也逃不了多远,一路追查,总会发现端倪的,在远在近,她藏身不易。”
    魏村长也知道人家说的是事实,他只好遗憾的道:“大当家说得也是,但令我们觉得不安的是未能替大当家的分劳效力,说起来,总有点惭愧,大当家照应我们这么多,我们却找不着地方补报,未免太也显得无用无能了!”
    燕铁衣微笑道:“那里话,在这里得到了由各位提供的这条线索,已经是非常可贵,各位的合作与协助之忱,尤令我们感激,此事之后,当再专程前来贵庄道谢。”
    说着,他又向崔厚德招呼:“我们走吧。”
    魏村长赶紧拦着道:“大当家,时辰不早了,我已吩咐贱内准备饭菜,淡酒粗肴,实也不成敬意,上请大当家与崔头儿赏光,至少吃过饭之后再走!”
    燕铁衣道:“不敢打扰,魏老哥?我们还急着赶路。”
    魏村长十分诚挚的道:“二位横竖是要吃饭,在舍下也是吃,到外头也是吃,何不在这里吃过以后再走,乡僻之处,办不出山珍酒味,只是表示我们一点孝敬心意。”
    燕铁衣一面称谢,边解释着:“老哥,不是我们矫情,更不是挑剔吃的,老哥一番盛意,那怕是一杯白水,也会觉得情味淳厚,主要是为了争取时间,去追那位姑娘,一顿饭吃下来,至少耽搁三五十里的路程,饭以后仍有得吃,一旦追脱了目标,可就不易补偿了,我们的苦衷,尚望老哥体谅。”
    无可奈何的,魏村长侧立一旁,他显得有些怏怏的道:“大当家既是这么讲,我也不敢强留了,只盼大当家与崔头儿在办完事后,能再赏光一次,容我们有遭侍奉的机会。”
    燕铁衣忙道:“一定,魏老哥,一定!”
    崔厚德也笑呵呵的道:“放心吧,下次来,包管大吃大喝,叫你破费!”
    魏村长这才咧嘴笑道:“巴望得紧呢,崔头儿,可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啊!”
    搔搔头,他又忽然低声问:“大当家,那位姑娘──可是闯下了什么大纰漏?”
    燕铁衣平静的道:“她遭了点嫌疑,我们来追她,就是为了证明她是否有罪,如果有,她必须接受惩罚,没有,也要她回去澄清──作恶的人,不管是谁,总不能逍遥于法外,老哥,你说是不是?”
    魏村长不停颔首:“对,对,一点也不错……这年头人心也变了,谁也摸不准谁会做出什等样的事来;听说那位小姑娘年纪轻轻的,长像又文静,怎知道她身上竟担了这大的干系?真难说啊,大当家……”
    燕铁衣道:“人原来就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因为环境,生活情绪,思维的变异而不时也在变着,人的本身都往往不了解本身,就更遑论人与人相互之间的了解了。”
    似懂非懂的点着头,魏村长知道说“对”就没错:“真是有道理,大当家,有道理。”
    燕铁衣道:“告辞了。”
    崔厚德问了一句:“魁首,我们下一站朝那里去?”
    燕铁衣道:“先朝前再说,试着和舒妲那丫头一样碰运气吧!”
    耸耸肩,崔厚德道:“真不知道那妮子会朝那里闯……”
    一直楞呵呵坐在椅子上的安老瞎子,猛的说出两句话来:“那位姑娘好像问过我,‘龙泉府’隔着这里有多远……”
    正待转身往外走的燕铁衣,闻言之下不禁迅速站定,他急问:“老丈,你肯定她问过你这句话么?”
    安老瞎子翻动着他那双红肿湿烂的怪眼,呐呐的道:“不会错,她是问过,我记得告诉她说,‘龙泉府’离这里远得很,那是大地方,隔我们‘小蜗庄’怕没有七八百里路远。”
    气咻咻的,魏村长一张黑脸透了红,他大声道:“这多重要的一句话,老瞎子,你怎的事先不朝我说,事后又不向大当家的禀告?”
    忸怩不安的往椅背上缩,安老瞎子畏怯的道:“我忘了……我以为这句话不关紧要……”
    魏村长冒火道:“你除了晓得上山砍柴,下河捞鱼,再帮人打打零工之外,懂得什么叫紧要,什么叫不紧要?这得大当家的来分断,你半瞎着一双烂驴眼,又浑充什么狗头军师?”
    安老瞎子嗫嚅的道:“我……我又不是故意不说……委实忘了罗……如今提起来……可也不算晚呐……”
    重重一哼,魏村长气冲冲的道:“险些就叫你这老瞎子误了大当家的事,亏你还有这多的理由讲。”
    燕铁衣毫不愠怒的反劝着魏村长:“老哥也不必责怪安老丈,对这类事,他到底欠缺经验,关键上也难分轻重,好在他仍能适时记起,业已是不容易了。”
    魏村长余怒未消的道:“这老东西,真个晕了头啦!”
    燕铁衣走回两步,和悦的道:“老丈,你再想想看,类似这样的话,那位姑娘还说了别的不曾?”
    安老瞎子可怜兮兮的道:“就是问了这一桩,她除了告诉我们弄得那般情状的原因以外,很少说别的话,我们问她什么,她也只是扮个笑脸,或点点头,摇摇头作个答,连多一句也不讲;大当家,我可不敢诳你,千真万确是这样,不信,你去问我浑家。”
    燕铁衣柔声道:“当然,我完全相信。”
    崔厚德插口道:“她是什么时候问你这句话的?”
    想了想,安老瞎子道:“就在她坐在桌边喝稀粥的辰光,模样不大在意的问了一句,像是随便提一提似的,我一回话,她就不再说了……”
    崔厚德皱着眉道:“魁首,你看这丫头是不是故布疑阵?”
    燕铁衣道:“难说。”
    崔厚德道:“那么,我们是否照着这条路往下追!”
    慢吞吞的一拂衣袖,燕铁衣道:“沿途查访,终也会走到‘龙泉府’的。”
    崔厚德恶狠狠的道:“加把劲,说不定半途上就能截下她!”
    燕铁衣道:“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魏村长反倒着急起来:“算时间,那女人走不了多远,大当家和崔头儿备有快马,早走一阵,紧赶一程包能兜上她的去路,头碰头堵她回来!”
    淡淡一笑,燕铁衣道:“希望如此,老哥。”
    魏村长又顾虑周详的道:“二位水囊里可已灌足饮水?乾粮带得够不够?还有马匹也该加料,一切齐备,就更要得心应手了。”
    燕铁衣道:“不劳老哥,这些,我们早就事先安排妥当啦。”
    魏村长忽道:“附近地势路径,二位可熟?”
    崔厚德抢着道:“包管迷失不了,至少比那丫头片子要熟悉得多!”
    嘘了口气,魏村长道:“这样,我看就差不多了,那女人十有八九难逃二位的追捕!”
    崔厚德笑道:“此去若能擒她回转,老魏,你他娘可得记上头功哩!”
    魏村长眉开眼笑的道:“崔头儿别高抬我啦,我只不过是……呃,略尽棉薄罢了。”
    燕铁衣再次抱拳:“魏老哥,安老丈,多谢一切,就此告辞,他日踵临贵庄,再图聚唔吧!”
    说着,他转身大步出门,崔厚德紧跟于后;魏村长一边相送,一边犹絮絮不休的提着再请光临,招待不周等等客套话。安老瞎子也一脚高,一脚低的赶了出来,就在他被门槛绊倒,挣扎着尚未立起的辰光,燕铁衣及崔厚德二人二骑,早已一阵风也似卷出了“小蜗庄”。
    尘土飞扬,映合着垂暮的郁郁浮霭,远山近树,也就同那条蜿蜓的道路一样苍茫迷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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