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六章仇如环十二飞枪
    现在,熊志甲背上尚有五只眨看森森冷眼的银枪。
    业已出手的七只银枪,便歪斜不一的零落插入沙地之内,好像刚刚射落的银矢矢,同样也在反映看净亮的光芒。
    缓缓向前走近,一步一步的,充满了那样的自信与胁迫力,熊志甲的模样似是一头猛兽,一头凶恶的猛兽,正逼向从事挣扎中的猎物!
    崔厚德斜竖的‘薄刃双口刀’突然横举,又猛的重指,接着,再度斜竖--他不停的变换着封门刀势,却也显示出他内心的焦惶与不安来!
    一双大手左右摊开,熊志甲极其轻蔑的道:“慢慢来,崔朋友,不用紧张,眼明手快,定心凝神,才是武家制胜的要诀,像你这样慌乱,已经是输了一半啦……”
    黄豆大小的汗珠子,顺着崔厚德的额门、眉梢往下淌落,他脸孔的肌肉扯紧,唇角在不住抽搐,握着刀柄的手堂也黏滑湿腻,一颗心,活似擂鼓般狂跳个不停,他觉得胸膈间若烧起一把火,口乾舌燥,血液都似在沸腾了!”
    本来不把熊志甲放在眼中,而现在,崔厚德方才明白自己的错误--这该死的轻敌心,混帐的优越感,他居然未能顾虑到对方可能制胜的条件,他只以为自己才有操持全局的把握,才是赢家!
    燕铁衣的武功、胆识、机智和毅力,造成了他的江湖上喧吓的声威,也树立了他难以匹敌的气势,‘青龙社’便不随著名扬天下,睥睨四方,因此久随燕铁衣的崔厚德,也自然养成了那种高高在上的习性及唯我为雄的傲气,但是,他忽略了一点--他只是崔厚德自己,而非燕铁衣,燕铁衣能够镇压的局面,平易渡过的险境,在他而言,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熊志甲停住脚步,阴沉的笑看:“我向你说过,崔朋友,你接不下我这套枪法,事实的证明,好像我是说对了!”
    艰涩的咽了口唾沫,崔厚德倔强的道:“早着哩,姓熊的,现在的形势距离结果,还有老大一段距离!”
    熊志甲摇头道:“老锺说对了,你果是那样的人--不见棺材不下泪!”
    ‘格登’一咬牙,崔厚德厉声道:“等老子躺下挺了,你再卖俏不迟,眼前老子仍然有口气在,姓熊的,便也难保你身上那处部位不开个血窟窿!”
    熊志甲冷森的道:“崔朋友,我劝你还是自行了断为妙,若是非要等我来送你上道,恐怕你就会觉得痛苦不堪了--在这方面而言,我知道许多令人想死都死不得的法子!”
    崔厚德强硬的道:“少来这一套,姓熊的,老子成天糊弄别人,莫不成还会受你的糊弄?”
    熊志甲重重的道:“那么,你是一定要我来代劳了?”
    崔厚德粗暴又狂悍的道:“老子早已豁上这条命,好歹也不过就是‘死’字一个,熊志甲,我会拉个垫背的人,黄泉道上结伴行,你就先应卯吧,老子看着你最顺心!”
    熊志甲焦雷般叱喝:“狂妄流痞,碎嘴无赖,凭你也配出此狂言?”
    崔厚德破口大骂:“去你娘的那条腿,你又是什么高人异士?你又有那一样可以爬上人头?关着门起道号,这个邪叫老子来信!做梦!”
    双目中煞气毕露,熊志甲一挥手:“圈杀!”
    于是,‘大荒双魅’‘阴阳拘命’锺忻,‘混世阎王’皮卓才二人腾空而起,快不可言的同时飞扑向盘坐地下运功调息中的燕铁衣!
    崔厚德顿时气涌如涛,吼叫着横身待拦:“乘人之危的狗杂种啊--。”
    熊志甲身形暴进,随看他的动作,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双手上已经各握一只银枪,枪尖微抖,星芒千百闪颤,双枪如虹,却笔直戳刺而出!
    崔厚德左右挪移十七次,‘薄刃双口刀’挥舞劈掠,悍然硬接!
    熊志甲猝然跃起五尺,凌空一个筋斗倒翻,双枪却蛇信也似急速吞吐,刹那间倒刺九十七枪!
    刀锋带着寒光连成了点与线的形像,在连串的金铁交击声裹,崔厚德强截敌人这凌厉的攻势,然而却已被逼退三步!
    贴地飞滚,熊志甲的双枪由全身四面八尢往外射穿,只见他混身上下俱是蓬散并扬的冷芒银电,有若一团炸碎的光球!
    崔厚德竭力运展着手中刀,做着能力极限的斩截切;原来使起来得心应手的这把家伙,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如此滞黏沉重,好像偏在这辰光掏起来一样。
    一溜溜的刀光交织飞舞,翻滚流掣,而闪闪点点,或成曳虹,或为芒彩,或做星矢的枪彤,便密集又强烈的纵横旋射,在火花的溅现,清脆却硬朗的兵器碰撞声裹,崔厚德业已左支右绌,连连退后,身上更有数处皮肉划裂见血!那边--
    舒妲的形势更是恶劣危急之至,她以那一对‘牛角短刀’像疯狂了一般拚命护卫着燕铁衣,她完全是一派不要命的同归于尽打法,处处奋不顾身,刻刻誓与敌亡,她这种玉石俱焚的博击,一时倒令‘大荒双魅’受了牵扯。
    ‘大荒双魅’中的任何一个,论武功论经验,甚至论狠毒,都要比舒妲强上多多,若是单对单的拚斗,他们两人中随便挑一人,也足可对付舒妲这样本事的角儿三两个,然则,现在的舒妲,只是在拚命,不顾自己生命的在拚命,如此厮杀,和一般的拚斗就多少有点不同了,‘大荒双魅’不愿在本身的安全受胁下杀敌,招式运用上便颇为忌惮,有许多地方不能放手硬干,进展自然稍有阻碍,但这样的情况,并不会延续太久,‘大荒双魅’仅是略受牵扯,却并非无计可施,他们依旧能够解决舒妲--只是时间上要比预料中的慢些--实际的形态,‘大荒双魅’明白,舒妲也明白。
    ‘大荒双魅’都只用空手进击,闪腾如风裹,舒妲已气喘嘘嘘,披头散发,衣裙多处撕裂,现露于衣裙裂口外的肌肤不再白皙晶莹--若非血痕交错,便是乌青瘀肿了!
    眼看着舒妲已无法再支撑下去,眼看着她的危难就要临头,而崔厚德非但是不能过来援救,非但是自身不保,他那边的形势更不比舒妲好上多少!
    身形看似跃起,锺忻却突然诡异的窜落,舒妲的右手‘牛角短刀’斜挥落空,锺忻已快逾闪电般飞起一脚将舒妲踢滚在燕铁衣身边!
    叱喝半声,皮卓才随形而上,两只船也似的大脚往下暴踩,模样恨不能一下子便将舒妲踏透踏扁,踏成一堆肉糜!
    就在舒妲悲愤绝望,惊恐无告的那一刹那,她侧伏于地,眸瞳中映凝着那双套穿巨大牛皮软靴的脚底迅速踏落,她甚至已准备承受对方双足着体时的剧烈痛苦了,却在蓦然间--怪吼如雷,风劲力迥,光影错乱中,皮卓才魁梧的身子竟斜翻倒滚,摔出了十几步之外!
    正待扑上来跟着下手的锺忻,倏而缩头拳身,‘呼’的一个折转旋了回去,一张黄脸上顿时泛了灰青!
    舒妲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正在被这突兀的变化弄得怔忡疑虑的当儿,一旁,燕铁衣已经声音低沉的出了声:“没伤着你吧?舒妲。”
    一骨碌爬起身来,呈现在舒妲眼裹的,是燕铁衣那张虽仍微带苍白倦色,但却浮漾着平静笑容的面庞;于是,这须臾间,舒妲的心中涌满了喜悦,涌满了欣慰,涌满了如释重负后的轻快,她发觉自己居然已经很久没像这瞬息间的兴奋同欢榆了,而且,她从来也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安全感,如此扎实,如此牢靠,又如此温暖!
    颤着声,笑裹含着泪,舒妲激动的道:“你好了?魁首,你已经好了?”
    微微点头,燕铁衣道:“只要把流循体内穴脉经络间的那股真气收归丹田,不使它有反逆倒涌的危险,其他的便不用顾虑了;你们二位已帮我完成了这件事,虽然我的体力仍未尽复,亦不足影向根本。舒妲含着泪道:“魁首,多亏你方才救了我,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表达我的谢忱才好!”
    笑笑,燕铁衣道:“傻丫头,原是我该谢你才对,若非为了护卫我,你也不一定会遭受刚才那样的危险。”
    因为燕铁衣的突兀行动,使“大荒双魅”一个立刻受挫,一个赶忙退却的情况变化下,使得紧逼崔厚德的熊志甲不得不立时收手退出战圈,严阵以待,保持其最大的戒备!
    混身血迹,气喘如牛的崔厚德,在压力顿消之下,不由累得一屁股坐向地面,一面抹着汗水,一面提着嗓门嘶哑的叫:“魁首……天可怜见……你老幸亏及时恢复体能……运功竣事……只要再晚一会,我和舒妲便叫这干王八蛋摆平啦……”
    缓缓站起身来,燕铁衣先冲着熊志中端详,又将目光逐一移过‘大荒双魅’及另两个场中人物脸上,他泛起一抹纯真无邪的微笑,和悦的道:“列位的运气还不算太好,我运息的过程要比列位所预料的时间稍快上一点。”
    顿了顿,他又道:“是而,列位想乘虚而入,落井下石的这个心愿,恐怕就多少要遭受挫折了。”
    熊志甲脸色铁青,冷目如铃,他恶毒的道:“燕铁衣,即使你及时运功完竣,于你们最后的悲惨结果并无二致,加上一个你,同样不能扭转你们业已注定的败局!”
    燕铁衣淡淡的道:“业已注定的败局?熊志甲,是谁给我们注定的?你么?还是你身边的这些位朋友?”
    重重一哼,熊志甲道:“口舌争强,不是好汉风格,手底下见真章,才是解决的唯一法则!”
    燕铁衣安详的道:“说到‘──’对了,方才我在调息之间,言词举止上虽然不能有所反应,但心里却明白,我已听到你,以及你那几位帮手的说话;只有一个问题要请教,熊志中,你派人投柬相邀,目的就是要聚众伏尸于我等?”
    熊志甲大声道:“一点不锗。”
    燕铁衣道:“如此麻烦周折,何不乾脆半途拦截省事?”
    熊志中凛烈的道:“此处僻静荒寂,适宜下手,而且我们早已替你布下了一个火场炼狱,待你投入,我故令我那手下恶词傲颜相向,激使你们前来自投罗网,不错,你们果然中计而来,虽然让你们连闯两关,燕铁衣,这第三关也就是你们生命的终结了!”
    背负双手,燕铁衣闲闲的道:“我想,熊志甲,你该知道我是谁吧?”
    熊志甲寒着脸道:“怎么样?”
    燕铁表又道:“那么,你也该明白我的身分,来历、以及--我的武功修为如何?”
    熊志甲厉声道:“我对你的认识,比你所预料的更多,燕铁衣,但这却吓不住我!”
    点点头,燕铁衣道:“当然,若吓住你,你也不会出现在此地了--让我们开诚布公的明说了吧,熊志甲,这可是你那位姐夫杀人灭口的计划?”
    熊志甲略一迟疑,强悍的道:“一不做,二不休,你们那个知悉了他在‘楚角岭’刺杀应青弋的内情,那一个便别想活蓍回到‘青龙社’,如今你们三人就正是这种情形,他不会容你们把话带回‘青龙社’去,他截杀了你们,总比面对‘青龙社’全体的报复力量来得轻易!”
    燕铁衣宽慰的笑了:“真高兴你把这桩疑案明明白白的澄清了,这已证明舒妲果然是无辜的,果然是被人陷害诬谄的;直到现在才听到了真话,确定了真相,我也总算了却一件心事……”
    熊志甲冷森的道:“不管你知道了些什么,你回不去‘青龙社’告诉你那群手下了!”
    不愠不愁的笑了笑,燕铁衣道:“你姐夫是谁?”
    熊志甲生硬的道:“问这个,你是白费心思了!”
    燕铁衣又道:“他刺杀应青戈,为了什么原因!”
    熊志甲粗暴的道:“仇恨!”
    燕铁衣慢条斯理的道:“什么仇恨?”
    双目中凶光闪闪,熊志甲道:“不能告诉你!”
    扬起头来,燕铁衣道:“如果他是条汉子,就该挺身出来摆平这档子事才对,老是窝在暗处,不是暗箭伤人,便是指使其他无干者代其行凶以至牺牲,这种卑鄙行为,不配称作一个真正武士!”
    熊志甲阴沉的笑了,他道:“谈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燕铁衣,你算找错对象了,江湖上尔虞我诈,武林中诡异百出,用暴力,用计谋,用手段,不论用什么,只要达到目的,其他全是白搭,若空口说些陈腔滥调就能济事,天下也早太平了;玩这一套,燕铁衣,我比你还高明,你那成筐成箩的圣哲之言,义德之理,收回去也罢!”
    燕铁衣道:“熊志甲,你就心甘意愿受他利用,为他充做代死的工具?”
    熊志甲冷凛的道:“我们有这个交情!姓燕的,你这是最幼稚的离间手段,最无聊的挑拨陋计,你将会发觉,效果正是相反!”
    浓眉怒轩,他又道:“至于说到‘代死的工具’,燕铁衣,我看你把我们彼此之间的下场弄错了!燕铁衣明朗的一笑道:“你认为了你们胜得了我?”
    熊志甲狂傲的道:“当然!”
    燕铁衣道:“在关外,你们的威名不管有多大,总不是那最强的--我听过那号人物的名姓,岂非眼下各位中的任何一位--而我,我在我的地头上,却堪称首屈一指,各位以弱博强,岂非自不量力?”
    神态是轾蔑的,熊志甲道:“谁给关外的同道判出等级,分过高低了?又有谁能称做关外第一?凭什么称做关外第一?那一个信服了,遵从了?燕铁衣,关外的江湖朋友,道上兄弟,全是各自为政,独成体系,他说他强。我说我狠,谁也压不上谁的头顶,今番你占上风,明朝我找头筹,人家妄自称尊,我还独树一帜呢;你认为某人最行,那是你的看法,我却认为我,以及我这一系才是真正的强者!”
    摇摇头,燕铁衣道:“你是跋扈傲慢得离谱了,熊志甲,关着门起道号是不济事的!”
    熊志甲狠狠的道:“那就试试真功夫!”
    燕铁衣微进一步,道:“舒妲、厚德、你们退下歇息,眼前的这些位朋友,容我独自领教!”
    站起身,踉踉跄跄走了过来,崔厚德中气不足的道:“魁首,我还可以拚……”
    一挥手,燕铁衣道“下去!”
    ‘混世阎王’皮卓才愤怒的大叫道:“听听,听听吧,姓燕的居然要以一己之力对付我们大伙呢,娘的反,他简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了!”
    ‘阴阳拘命’锺忻也歹毒的道:“叫他来试试,重担上了肩,一旦承受不住,就要连命一起卸掉了!”
    燕铁衣笑道:“二位是‘大荒双魅’,我已经知道,站在熊朋友身边的另两位是谁?尚请逋个名号容我拜识拜识。”
    熊志甲猝厉的道:“别以为你能糊住谁,既敢千山万水来此搏你之命,便也不会忌惮任何后果,更不会畏惧任何报复;燕铁衣,这一位是我‘黑龙一百骑’的二当家‘白面枭’刁刚,年轻的一位是本组合的公弟‘小豹子’江杰!”
    燕铁衣颔首道:“幸会幸会,各位真是英雄气度,豪士风范,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熊志甲阴阴的道:“中土武林系源,偏生恁多无能之辈,畏缩懦夫,对你奉承巴结之外,更加谄媚阿谀,那都是些窝囊废,软骨头,无耻之徒,他们仰你的鼻息,受你的钳制,这是他们无能无格,亦是他们被你的虚名浪誉蒙住,燕铁衣,你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没有什么超群拔萃之处,纯乃一派鬼蜮技俩,邪行淫威,那些没有骨格的人含糊你,但我们却不!”
    笑笑,燕铁衣道:“关外好汉,果是别有一番粗豪之概,尤其这种英武、明快、又无畏气势,更是令人钦佩--只不过,我并不似阁下所说的那么坏,而各位,恐怕也不似自许的那么不可一世!”
    熊志甲狂悍的道:“让我们就来对证一下,谁是在沽名钓誉,谁是虚有其表--”一条白森森的光华,便在毫无预兆的突兀裹笔直飞射,这道光华彷佛是自虚渺中凝形,像是从九天之上穿越而下,眩目的,透亮的光芒,那么凌厉快速的割裂空气,运行于两点之中的过程间,似是猝然将大地缩为一粟了。
    熊志甲暴闪急侧,双枪横翻,却仍然被那道流电般飞射的白光创落一片巾角,他在瞬息裹,甚至感受得到那渗肌透骨的寒意!
    燕铁衣的出手是快得如此不可思议,几乎见到形像的出现,实实即已接触了目标--那种快法,宛若这个结果已摆在那里了。
    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小豹子’江杰,暮的贴地窜进,两手伸缩,一对乌黑泛亮的‘穿心钻’己二十二次串戳燕铁衣!
    呃,果然勇猛如豹,而且,狡狠如豹!
    燕铁衣身形纹风不动,长剑下摆,在一片扇形的光弧映闪中,陡然间截出敌人来自底盘的攻击,而那片扇形的光弧犹在凝布未散,剑刃却倏弹斜挑,任是‘小豹子’江杰倒仰得快,眉心处血水洒出一溜--仍被剑尖割裂了寸许!
    江杰滚扑出去之后,那剑尖一挑所带起的破空声方才传出!
    ‘卑鄙!’熊志甲狂吼着,双枪辉灿宛似银鱼过江,流虹交织,密集又犀利无匹的卷而到,燕铁衣一样卓立不动,‘太阿剑’的剑刃飞施穿剌,抖洒迥掣,在各形各式光华的组合中,连串的挡开了敌人政势!
    半空裹人影闪晃,‘大荒双魅’锺忻、皮卓才双双跃腾而起,他们的兵器早已亮相,锺忻是一条‘九菱鞭’,一把短斧,皮卓才则是一柄‘厚背紫金刀’!
    燕铁衣表情冷木,身形微晃,人已移出七步,当锺忻与皮卓才二人的兵器落空于一刹那,燕铁衣已暴翻空中,长剑横掠,带起一条匹练也似的毫光,‘大荒双魅’怪叫如啸,左右分闪,‘照日短剑’已经闪电般突出穿射,在锺忻面颊上抹过一道血痕!
    亡命般抢出几步,勉强站定,锺忻一摸脸孔,满手尽是腥赤黏红的鲜血,他又惊又怒的嚎叫:“姓燕的畜生,你你你……你竟敢伤我?”
    拄剑于地,燕铁衣淡漠的道:“已经伤了你,还有什么敢不敢之说?”
    锺忻暴跳如雷,嘶哑的怪吼:“我与你誓不两立,燕铁衣,我豁上这条命也要找回这一剑来,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古怪的一笑,燕铁衣道:“早已是这个‘誓不两立’的形势了,锺忻兄,莫非你到现在方才醒觉?”
    ‘九菱鞭’蛇电也似凌空横卷,锺忻疯虎般朝上扑:“我和你拚了……”
    背后,皮卓才金刀飞舞,亦如怒浪涌涛般罩下。
    燕铁衣的长短双剑同时暴闪,一长一短的剑刃,便映凝成一大一小两团流转滚动的光环,而且,更是宛若推轮刺圈般流转的光环!
    密集的金铁交墼声震得人耳膜生痛,光影掣眩中,三条身形分开弹跃,兜头挥劈的一条生铁‘齐眉棍’,却适好迎上了燕铁衣!
    那是‘白面枭’刁刚。
    燕铁衣居然不躲,他的‘太阿剑’猛往上横,棍剑相交击,声扬光颤,剑刃却在沉弹的瞬息贴棍闪滑,‘括’的一记,刁刚执棍双手,已各被削去三个指头!
    血淋淋的断指合着刁刚闷窒的号叫回起,刁刚往上抢,一头撞向燕铁衣胸前!
    “不可--”熊志甲尖吼着,双枪暴刺,意图逼迫燕铁衣,‘十豹子’江杰也奋身冲扑,‘穿心钻’齐指燕铁衣背脊!
    燕铁衣骤然吸胸侧身,转一半步,刁刚一头撞空,正好迎上江杰的双钻。
    ‘太阿剑’也同时扫截向熊志甲的双枪。
    江杰瞥见他的二拜兄冲到自己尖之前,急切中,拚命旋抛双臂,错涉倒移,那青凛凛的‘照日短剑’光芒,却适时穿进了刁刚的胁腰---进出于一刹那!
    眼睛裹看得见这样的景况,但江杰的动作上却来不及应理,他的身子仍在移退,两臂仍在分抛,而燕铁衣使那样好整以暇的将他逼开,燕铁衣的长剑翻刺进江杰胸膛,更将江杰撅出五步!
    ‘太阿’与‘照日’的冷莹剑身,抖起滴溜溜约两串血珠子,又那么轻灵的交并于燕铁衣胸前成十字形--好在刁刚及江杰几乎同时发出的惨怖哀号盘中。
    目眦欲裂的熊志甲,突凸看血红的只眼,五官扭曲着,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双枪穿剌吞吐,急密凌厉得无法以复加,锐风纵横,尖啸如褛,他恨不能把他的敌人戳得千疮百孔!
    ‘大荒双魅’也再度一齐挟击燕铁衣,他们两人也和熊志甲一样,安了心在拚命,因为他们非常明白,这时他们若不拚命,对方就会毫不容情的要他们的命了!
    燕铁衣意态雍容而沉稳,他的长短双剑以犀利又狠毒的招式抵制着三个敌人,在那样神鬼莫测的变化中,可以看出他无比的从容与雄浑气势来,令人深深体会到--斗中置虫,还有多么大的回环余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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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生死斗夺魄追魂
    汗水浸透了熊志甲、锺忻、皮卓才三个人的衣衫,怨毒愤恨的火焰也烧红了三个人的眼睛,三张面孔全都歪曲得变了形。他们将所有的力量会聚起来,把所有的功能俱皆施展,三个人是一个意愿,一条心--搏杀燕铁衣。
    当然,燕铁衣何尝不想搏杀他们?只是,燕铁衣的模样,不似对方那般恶形恶状罢了。
    又是狂风骤雨似的一轮攻堆过去。
    熊志甲只枪挑剌中,嘶厉的大吼:“圈外掠阵!”
    在燕铁衣长剑飞挥腾扬下,他不禁微觉一怔--‘圈外掠阵’?对方处在如此不利的形势裹,熊志甲竟然犹令他的帮手退出战阵?
    事实上,‘大荒双魅’半声不响,倏忽倒翻而出,只留下了一个熊志甲!
    燕铁衣方始怀疑熊志甲是不是有些不正常或已迷糊,熊志甲已经大偏身,斜着双枪分上下流矢般穿刺而来!
    燕铁衣长剑闪翻,‘叮当’两声合为一响,倏而击开敌人双枪,于是--熊志甲分扬的双枪暴弹,‘削’的一声,原来的插入沙地裹一只银枪便被他挑飞,急射燕铁衣。
    身形侧闪,燕铁衣刚刚让过这只银枪,态志甲贴地滚跃,双枪掠横,寒芒如电,又是两只插在沙地裹的银枪飞刺并射。
    燕铁衣猛腾空中丈许,却巧好迎上了熊志甲磕激而来的第四只银枪!
    这些只银枪的飞射,是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诡,第四只银枪,被燕铁衣横剑截切下,断为两半垦落。但是,那沉重的碰撞之力,却也使得燕铁衣悬空的身体打旋,右臂发麻!
    第五只斜插地面的银枪,便在这时飞到。
    打横的身子蓦然硬生生横跳三寸,那只银枪流光般险险擦看燕铁衣的颈背掠过,不待燕铁衣扭回原式。第六、第七两只原插在沙地襄的银枪,已同时为熊志甲挑射向燕铁衣!
    凌虚的躯体猝而偏斜,燕铁衣长短双剑往反方向倒挥,‘呛’‘呛’两响中,一只银枪震抛由三丈多远,另一只银枪却划过燕铁衣左肩,带起一溜血影!
    熊志甲再接再厉,行动迅捷如风--他的左手抢蓦抛三尺,右手枪暴砸空中的银枪枪尾。
    于是,这只抛起受击的银枪猛转弹射,快得像要追摄千百年的光阴也似,透空气射。
    正往下落的燕铁衣双剑突然交叉成十字形,光华灿眩中,重重绞截这只银枪,枪的去势太猛,竟把他撞得连连歪斜后退!
    于是,熊志甲右手中的银枪已适时投掷,冷芒若雪,映得一溜寒!
    踉跄裹的燕铁衣,长剑猝往下插,剑身弓由约刹那,他突然松手,‘太阿剑’颤震着跳弹,在跳弹的倾刻横翻,那历准确的磕飞了熊志甲这右手上第九只凌厉的银枪!
    燕铁衣闪电般伸手捞住了他的‘太阿剑’,而熊志甲则腾飞起六丈之高来,只见他刚刚达到那个高度,又似雷霆万钧之势对看燕铁衣急泻而至。
    双足硬挺如桩,燕铁衣的‘太阿剑’在一百一十七次融为一次的流灿纵横裹,带起了交织的芒彩及穿飞的冷艳。他的面前,宛若倏忽布升起一片网,一片由光与刃组合成的网!
    变化便在此时发生了!
    以那么强劲之势凌空扑来的熊志甲,竟在他突兀的奋力抛臂中整个身形‘呼’声翻滚,他那一次抛臂的动作,便是藉着一只银枪的掷射,而将自半空扑落的全部力量贯注入枪中。
    更因此惯性的力道反应,抵消了他的冲劲、在不可预料的情形下转换了他的方位与角度!
    燕铁衣布起的刃之网是在他身体的正面。硬生生的接触了敌人贯借力量、强猛刺来的那只银枪。但是,敌人却藉此抛枪移劲的挫顿之势,业已快速无比的翻到了他的背后!
    那只正面刺撞的银枪,力量之沉猛,震得燕铁衣整个身子都在颤动,剌耳的金铁折裂声彷若是连串怪异的呻吟,尖锐中带看泠硬,‘太阿’‘照日’两剑的锋利,已将这银枪削为寸断!
    几乎在同一时间,熊志甲最后存下的两只银枪已早由他背后枪囊裹拔出,又狠又快的朝着燕铁衣背心猛刺!
    距离是这座接近,动作是如此快速,变化更是这般出乎预料。现在,燕铁衣要在截击那挟以万钧力量而来的银枪同时再躲避背后熊志甲的攻杀,业已来不及了!
    在间不容发的一瞬裹,燕铁衣猛往前扑,比他前扑之势更快,他的‘照日短剑’闪电般以一个半弦度倒抛于在胁之侧!
    菱形尖锐的银枪尖,甫始透入燕镦衣的背肉裹,熊志甲的一双手便已在‘照日短剑’的光弦闪映下齐肘斩蜥!
    当熊志甲在骇极的一刹那震愕中,‘太阿剑’已经自右侧的斜角,从下往上。深深透入了他的腰胁!
    没有呻吟,也没有喊叫,熊志甲仅是踉跄不稳的往后倒退了几步。他的面孔表情惊怔得古怪,他好像不兑得痛苦,也不感到悲恐,他的模样,只是透出无比的迷惘,至极的空茫……
    悄不哼声的,‘混世阎王’皮卓才猛往上冲,‘厚背紫金刀’幻起九溜光华,劈头齐罩向燕铁衣!
    插在熊志甲腰胁之内的‘太阿剑’,猝然抖洒着满天的血滴倒翻,有如卷起一蓬喷溅的碎浪银珠,震击得皮卓才的刀锋速速跳荡!
    钟忻也是毫无声音,鬼魅一般从侧面掩了上来。
    燕铁衣身形暴翻,‘太阿剑’在圈圈相套的弧光如环中反罩锺忻,锺忻鞭飞斧掠连连抗拒,更连连倒退。
    于是,皮卓才又大吼着冲近。沉重的紫金刀挥斩如风,劲力强悍之极。
    目光凝聚,燕铁衣运剑似一束来自极西的流电,闪射穿织,瞬息间幻化着千百种无定无形的光影。皮卓才被圈内这飞掣的光影中,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锺忻的‘九菱鞭’,就在这时怪蛇长戳至燕铁衣血染后背。
    左手暴翻,燕铁衣像是背后有眼,那么准确的一把抓住了锺忻‘九菱鞭’的鞭头!
    冷哼一声,锺忻手腕暗挥,那条全以五寸一节亮银尖菱所串成九节的‘九菱鞭’突被抖散,更齐向燕铁衣射到!
    ‘太阿剑’的剑尖倏弹,八点寒星纷撞向那八节尖菱。准得像有磁力,‘叮’‘当’串响裹,八节尖菱便抛坠向八个不同的角度……
    锺忻怪叫着慌忙抽身,燕铁去看似往他那里迫去,身形却在侧起之际猝然迥旋--刚好迎上了再次掩过来的皮卓才。
    双方全是一个急劲接触,而皮卓才又大出意外。惊怒之下,他的紫金刀仓惶斜拒,但是燕铁衣并未用剑攻敌,他左手蓦翻。先前在掌中的一节尖菱,便在如此近迫的距离裹射进了皮卓才的肚子!
    那枚尖菱的撞激力,直把皮卓才碰出了六、七步,一屁股坐倒地下,这一刹,皮卓才那张狰狞的面孔已经透了灰青。脸上的疤痕也似在痉挛,连嘴巴都扯歪了!
    只剩下手中一柄短斧的锺忻,见状之下,不禁心胆俱裂,冷汗透衣,他同伴的下场固然令他悲愤,可是,对他自己生命能延续的恐惧。却更大大超过了他的那股子悲愤感……
    有些疲乏的嘘了口气,燕铁表先捡回地下染血的‘照日短剑’,跟着才挤由一丝微笑:“锺忻兄,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对于使用暗器,也很内行吧?”
    这时,皮卓才业已开始凄厉呻吟,痛得在地下翻滚!
    艰涩的确看口气,锺忻悚栗却又不得不强充好汉的道:“你……你待如何?”
    燕铁衣缓缓的道:“我们谈个交易,行么?”
    锺忻的面色十分难看,他勉强的道:“什么交易?”
    轻咳一声,燕铁衣道:“告诉我那个幕后主使你们的人是谁--也就是暗害应青戈的凶手是谁?只要你据实相告,至少,你可以活命。”
    锺忻神色一动,目光闪处。却发现围待在四周的那些黑衣大汉,他们个个悲愤之情盈溢于形。正以一种期待中的抑制力在按捺着他们自己--也就是说,这些熊志甲的手下们准备听令行动,为他们当家的报仇,听谁的‘令’呢?目前,除了他锺忻没有第二个主了。
    于是,锺忻又犹豫起来,他和熊志甲是多年的老友,有过福祸与共的誓言。在关外,更蒙受了熊志甲不少照应,何况他拜弟的命也赔在这档子──裹头?无论从江湖道义、朋友交往、兄弟情分任何一方面来说。他都不能屈服退缩,否则,一旦背上了这个‘贪生相死’‘卑颜求命’‘弃义苟安’的臭名,这一辈子也就会完了!
    性命锺忻是要的,但却在将来能够混下去的情形才行。他决不想死,不过,也不想活着羞于见人。
    然燕铁衣看在眼裹,心中自然明白,对方骨子裹在想些什么、迟疑些什么,他差不多全能猜到,然而,这对他来说,也一样是个难题,因为他极不愿将这数十名小角色屠戮殆净。
    他不认为有这个必要,但他却难有妥善的法子来对付这些小角色的。--如果锺忻肯屈服,唯一的顾虑便是怕这些人的宣扬。
    地下,皮卓才仍然在翻滚,在哀号,他混身的血,满脸的污黑,他抽搐着,爬动着,不似人声的嗥叫:“老……老锺……痛……痛死……我了……你……要替我……报仇……报仇……啊……老锺……不杀那……燕铁衣……我死……不瞑目……老锺……呃……老……
    锺……”
    锺忻的脸色由原来的确黄变为灰白,渐渐的,又转成紫红。他的神情连连变幻,冷汗顺额流淌,一双眼珠都几乎凸出了眼眶,呼吸是那样的粗浊,一口黑牙也快挫碎了……。
    皮卓才显然已近油枯灯灭的辰光了,他已慢慢停了抽搐、停止了翻动与滚爬,他仰躺在那里,双手抚看肚皮,只是偶而痉挛一下,有如一条涸澈之鱼般大张着口在喘气。但吸气的时候少,吐气的时候多,一边犹极其微弱的在嘶喊:“仇……报老……锺……替我……报仇……”
    燕铁衣是那样沉静的站看不动,他的表倩冷肃而近乎寡绝--这种场面,他经得太多了,看得太多了。感觉上早已麻木,甚至觉得厌烦;曾经沧海,这水还能称得上是水么?
    摇摇头,他又开了口:“怎么样?锺忻。”
    抖了抖,锺忻突然狂叫:“燕铁衣,你不要逼人太甚!”
    燕铁衣古井不波的道:“我是在逼你么?抑是给你一条生命?”
    嘴唇抖嗉着,锺忻慌乱无主的叫喊:“你是在陷我于不义……杀人不用刀,你要叫我这一辈子见不得人……”
    燕铁衣淡淡的道:“是这样么?我却不以为然,对你的兄弟朋友你业已尽了全力。形势至此,再无可为之处,若是强要挣扎,非但于事无补,更会将你自己的性命也一起赔上。这不仅是毫无价值的愚蠢行为,亦是可悲可笑的莽夫见地,你如只知要寻死,只怕你的那干伙友们在九泉之下也未必同意吧?”
    锺忻大吼:“我不能出卖他们……”
    燕铁衣道:“这不是‘出卖’这只是不叫你白白牺牲,锺忻,事贵从权,相信你那些朋友们都会谅解你的……”
    锺忻悲愤的道:“燕铁衣,你是看人挑担不吃力,嘴皮子说看轻松……”
    憋在那里老久的崔厚德,再也忍不住了,他朝前拐了两步。石破天惊的咆哮:“败兵之将、待死之囚,你他娘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大喝小叫?我们魁首看你可怜,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你居然装模作样。拿起‘乔’来啦?行,你想死也容易,豁开来动手不就结了?光窝在那边厢扮什么三页九烈?”
    咬牙切齿,锺忻狠毒的骂:“畜生!”
    崔德厚叫得更响亮:“你才是个不像人做出来的野种!”
    燕铁衣道:“锺忻,我看你还是妥协了的好。”
    视线闪缩四巡,锺忻又被周围那些火红愤怒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法子与敌方‘妥协’,虽然他内心裹是极为期盼的。
    燕铁衣冷清的道:“给你考虑的时间并不太多,锺忻。”
    没有回声,锺忻双手在交互的扭绞,汗水淌个不停。他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着,呼吸娈得那等急迫--再再全显示比他心中强烈的矛盾与惶恐意念来……
    于是,燕铁衣转过,脸冲着那些满怀仇怨的黑衣人汉们道:“各位,这里的主戏已经下场了,你们只不过忝为龙套,凑合看热闹吧了。如今戏完了,热闹也过了,各位还不走,莫非想再连一出?”
    围持四周的数十名黑衣大汉俱皆沉默着--谁也体会得日来,那是一种沸腾的,激昂的,充满了仇恨的沉默;一时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有任何举动。
    燕铁衣耐着性子道:“朋友们,冤有头,债有主,过节业已挑明落地了。我也不愿再向你们难为,同样的,但愿你们也不要来招惹我。否则一待豁了边又‘冲’起来。恐怕吃亏的还是各位!”
    蓦的,一个青面厚唇的黑衣大汉挨前半步,强硬又激动的道:“燕铁衣,你杀了我们的三位当家,莫非以为我们这么简单就会退走?以为只凭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吓寒了我们的胆?
    你错了,这是不共戴天的血仇,重如山,深似海的仇,我们要你补偿要你还债!”
    一时,怨毒又悲愤的激昂吼叫来自四周:“对,我们要替当家的报仇!”
    “血债血偿!”
    “我们和姓燕的拚了!”
    “宁肯同归于尽,也不能忍辱愉生!”
    “兄弟们,并肩子上啊!”
    燕铁衣冷峻的道:“不要冲动,朋友们,三思而后行!”
    那青面大汉目吼叫:“我们要你抵命,燕铁衣,要剜出你的心肝来祭我们的三位当家!”
    崔厚德立时气涌如涛的高喊:“乌合之众,跳梁小丑。一群酒囊饭袋,狗腿子喽罗,你们自以为已经成了气候啦?竟人模人样的充起角儿来了,别光吆喝。那一个有种就往前上,娘的皮,看你们能那三替个早就该死的王八蛋报了仇,抑是正好陪看他三个黄泉路上一遭风凉?”
    青面大汉怒吼:“便是你这帮凶也难逃一死!”
    崔厚德重重吐了一口唾沫,不屑的道:“就凭你们这些熊货?啐呸,蜻蜓撼柱你们都不配比方,正如螳臂挡车,看压死你们这些狗操的孽种!”
    青面大汉仰天尖叫:“兄弟们,拚了,三位当家英魂不远。保佑我们大伙替三位当家的报仇啊……”
    叹了口气,燕铁衣喃喃的道:“到底还是化解不了他们这场浩劫……”
    崔厚德却精神抖擞,杀气腾腾的大吼:“来来来,灰孙子们,我业已是迫不及待的等着大开宰了。除恶镇邪,诛暴安良,正是我辈江湖豪杰的天责--动手哇!”
    燕铁衣皴着眉道:“厚德,不可轻率!”
    沟上沟下,四边圉持着的数十名黑衣大汉,便在此刻潮水般拥扑上来,兵刃挥舞,杀喊震天,在寒芒的映闪与嘶厉的啸叫组合裹,这些人已像疯了一样砍杀而到!
    混身血迹的崔厚德,猛往上迎,‘薄刃双口刀’暴翻暴劈,伸缩回旋,照面间已被他砍倒了三人,刀光如雪挥洒中,又是两名黑衣大汉吃他兜胸撅穿!
    燕铁衣忙叫:“无须取命,崔厚德,只要令他们暂失抗拒之力使得……”
    一柄大马刀,就在这时猛砍向燕铁衣颈项!
    连看也不看一眼,燕铁衣的‘太阿剑’晶芒猝闪,那柄砍来的大马刀尚未够上位置,即连着执刀的手一起抛上了半天!
    紧接看,又是两名黑衣大汉冲近,一把朴刀一柄钢叉齐齐劈刺过来。
    燕铁衣摇摇头,长剑微抖,剑尖已经各自那两名敌人的左右膝盖上插入又拔出,当那两名黑衣大汉怪号着翻跌的一刹那,燕铁衣的‘太阿剑’早已把另外四名围到的敌人摆平了,每个人的一只眼珠都被剑尖挑出弹到半空中,血淋淋的!
    一条身影突然冲进,连人带着一股冷芒冲向燕铁表的中宫。
    燕铁衣左脚闪电般横飞,那人还差半步,整个人已‘扑’的一声侧翻倒地,但是,却在倒地的一瞬迥滚,那把‘鬼头刀’再度寒森森的斩向飞铁衣足踝。
    呃,是那青面大汉!
    燕铁衣的右脚上提微微抬起两寸,又骤而踏落,准确至极的一脚踩唯了敌人低挥的刀锋;青面大汉正在死力抽拔,燕铁衣的剑尖已颤凛凛的指到了这位仁兄的咽喉。
    青面大汉僵木的停止了动作,却双眼睁得老大,他额门上鼓着青筋,一头脸的汗水,两颊的肌肉痉挛着,硬是咬紧牙关,不出一声。
    燕铁衣注视着对方低沉的道:“困兽之斗,最是愚蠢,朋友,你们得到了什么?”
    青面大汉喉结颤动了一下,突然吼叫:“杀剐听便,少来这套说词,我姓李的站起一个人,躺下一堆坟,二十年后又是好汉一条,没什么大不了!”
    燕铁衣冷森的一笑:“朋友,你要卖狠,还得从后头数,似你这样的货色,我业已贝多见腻了!”
    背面大汉倔强的道:“你杀了我吧,燕铁衣,想叫我降服却是做梦!”
    笑笑,燕铁衣道:“我不想杀你,也不稀罕你能降服,朋友,我只盼你起来之后。捡回你的家伙滚蛋--当然,你若可怜你那些弟兄,招呼他们一同退走,则更是功德无量了。”
    青面大汉狂悍的叫:“你休想,只要你放开我,我仍会和你拚命。我要杀了你,替我们三位当家的报仇!”
    燕铁衣缓缓的道:“再琢磨一下,我劝你!”
    青面大汉恶狠狠的道:“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口气在,我们与你誓不甘休!”
    燕铁衣望向呆立在那边的锺忻--这一阵拚杀,锺忻也不知是失了主张还是昧了心智,他只是泥塑木雕般站着,既未逃走,亦未协同这些‘黑龙一百骑’的朋友攻扑,他那一双眼显得迷迷茫茫的,空空洞洞的,似是灵魂已飞出窍了。
    当然,燕铁衣知道锺忻为什縻会这样--他想活下去,却找不出一条适于活下去的路,他又不甘使这唯一的生望破灭,便只有不动手了。否则,不动手对他死去的同伴来说,仍是有违道义的,便形成了他现在的僵木之状。
    暗裹感喟着,燕铁衣低看头俯视那姓李的青脸汉子:“朋友,明明已不可为,你又何苦非要送死不可?对你而言,又有什么代价及意义?”
    咬牙切齿的,青脸大汉:“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剑尖微颤斜移,燕铁衣冷莫的道:“话已说尽,本分亦尽,随你吧!”
    青面大汉猛的在下翻滚,伸手捞住了他的‘鬼头刀’,挺身跃起,奋力挥刀朝燕铁衣劈下!
    锋利的刀刃,隔着燕铁衣的头顶只有寸许了,‘太阿剑’的寒光却更快的斜掠过去--宛若那抹光华早已等候在那里一样,‘括’的一声,青面大汉一条执刀的右臂,已洒着鲜血抛出。
    闷嚎一声,那人竟不稍退,猛揶步,左掌直插过来,燕铁衣眼皮子都不撩,侧身倏翻,又一条左臂落地!
    青面大汉双臂俱失,居然弓背俯身,一头撞上!
    厌烦的,燕铁衣左手暴伸暴缩--像是生怕玷染上什么污秽一般--在一声不似发自人口的惨叫中,‘照日短剑’透过敌人头顶,瞬息出入三次,直将那青面汉子撞跌九步,尚未落地,人已断了气!
    燕铁衣双剑归鞘,神态萧煞的半转过身去。这时,只见血光眩映,人肉横飞,狂号哀嚎之声此起彼扬。崔厚德在人丛中进出枞横,乃挥如电,真个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十分的威风又加上十分的英武!
    虽然斗场中的情况相当惨烈,但崔厚德尚能把持住燕铁衣对他的交待--尽量只做杀伤、而避免杀死的屠戮,饶是如此,那种缺腿残臂,血流肉绽的酷厉景像,已是够瞧的了!
    突然,燕铁衣沉声道:“厚德住手,放他们去吧!”
    崔厚德的‘薄刃双口刀’在他身侧回绕起二道匹练也似的冷电,人已朝外暴退而出!
    五六十名黑衣汉子,经过这一阵折磨业已被放倒了一半还多,其余的虽尚完整无缺,却实实在在寒了心,破了胆。
    由悲愤鼓起的一股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有可为,这股锐气便将一发不可收拾,如无可为,宣泄得亦会似江河决堤一般的快速了。
    现在,这些险死还生的黑衣朋友们便正是这样,他们看得日更嵌验得出,再继续纠缠下去,会有什么收获及结果呢?只是白白牺牲罢了,而这样的牺牲,确是空洞得毫无意义,又毫无代价的!
    崔厚德跃出,燕铁衣适时再做严峻的警告:“各位朋友,这是你们唯一的、也是你后活命的机会,我奉劝你们不要再做愚蠢又无益的挣扎,厮杀的结果,相信你们比我更为清楚;你们业已尽到你们的本分。若是再行坚持下去,便非识时势,知利害的作为,只是一种盲目的自我毁灭,在此,生死之间,你们做一抉择吧!”
    崔厚德跟看大吼:“再要动手交刃,老子便刀刀要命,格杀勿论,半条活口也不留下!”
    二十多名斗志已失,心摧胆裂的黑衣汉子们,没有一个还敢出声抗辩,更没有谁尚敢向前攻扑了;在片刻的沉寂之后。他们面面相觑,就好像有了默契一样,各自动手背起遗留在地下的死伤同伴,垂头丧气的蹒跚离去……
    得意洋洋的笑了,崔厚德道:“魁首,属下我方才的表现,还称得上硬扎吧?”
    燕铁衣没好气的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光冲看这干小角色耍狠算是那门子本事?在对付熊志甲的时候,你那些威风都跑到何处去了!”
    面皮发热,崔厚德尴尬的道:“呃,魁首,和姓熊的对仗的辰光。我可也是豁开来硬拚,没给你丢人哪。”
    燕铁衣道:“若不是我及时插手,崔厚德,你也明白你现在早去了什么地方啦!”
    崔厚德乾笑道:“魁首,就算我被姓熊的摆平,他也包不会完整无缺。娘的,好歹我也得在他身上捞点什么……”
    燕铁衣冷冷的道:“说得容易,熊志甲武功之精湛凌厉,我们都已见识过了,连我都应付吃力,你就只有一边风凉的分,亏你事前还夸下那种海口!”
    回想起来,果是余悸犹存,崔厚德呐呐的道:“说真话,魁首,姓熊的那几下子居然恁等狠辣法,倒确是大大出乎我的意外,直到交上了手,我才知道碰上的硬把子,要砸!”
    燕铁衣走向锺忻那边,低沉的道:“不谈熊志甲了,还是再向姓锺的朋友请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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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阴阳路掬心求命
    来到并未乘隙逃走的锺忻身前,燕铁衣微微向锺忻一笑,当然,锺忻不是不想逃,而是他明白,燕铁衣绝对不会客他逃走,在他没有说出要说的话之前。
    叹了口气,锺忻沙哑的道:“这一趟,我们实在不该来……”
    点点头,燕铁衣道:“你们各位早些体悟到这一点,不就天下太平了。弄成眼前这副惨情景,真是何苦来哉?”
    锺忻涩涩的道:“想不到!你的武功竟高强得这种程度,我一直以为……熊志甲已是顶尖儿的了!唉。”
    笑笑,燕铁衣道:“天外有天不是?”
    当然,燕铁衣不愿说锺忻是井底之蛙,是自我陶醉,这有点损。
    顿了顿,他接着道:“有关先前我所提的交易,你愿合作么?”
    锺忻这一次十分爽快的道:“我说!”
    这样的反应,未出燕铁衣预料之外,他判断锺忻会屈服的,因为,至少眼前令锺忻难以开口的阻碍都已消除了。至于以后的发展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燕铁衣和悦的道:“很好,但请说真话--锺朋友,我对于伪言的办识及追查是颇有心得的!”
    锺忻颓然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掩饰的?况且,我也知道诳不了你。”
    燕铁衣笑道:“很简单的一个问题--那人是谁?”
    本能的,锺忻视线往左右一扫,压低了嗓门:“柏慕仁……‘九心鬼王’柏慕仁……”
    怔了怔,燕铁衣道:“是他?”
    锺忻有些惶悚的道:“小声点,请你……正是他在背后指使……”
    燕铁衣汊目中浮漾着迷茫的雾氲,喃喃的道:“快十年了……柏慕仁失琮快十年了……
    怎会突然出现,又突然向应青戈下这样的毒手?”
    锺忻惴惴的道:“你以前也认得他?”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不认得他,但我知道他这个人,可是,我记不起他和我们有过什么仇恨,更不知道应青戈兴他之有什么──!”
    注视锺忻,他道:“我想,你一定会晓得其中的因果吧?”
    吞了口唾液,锺忻艰辛的道:“柏慕仁和‘青龙社’以及你本人都没有过节,但是,他和应青戈却有一段仇恨,十年前的一个夏天,应青戈途经川蜀,在‘巴县’郊外的一条荒道上,他曾经杀害了两个江湖朋友,其中,一个叫‘花猿’文荫白的人,就是柏慕仁的师弟,也是他‘阳鲜之癖’的相好……”
    燕铁衣缓缓的道:“你倒说得够坦白--你尚未告知我,应青戈为什么会杀那两个人?”
    锺忻的一张青脸变得阴晦了,他窘迫的道:“文荫白和他的那位伙计,正在……正在荒僻处调戏一个妇女……”
    燕铁衣冷冷的道:“仅是‘调戏’而么?”
    锺忻期期艾艾的道:“大概……大概还奸淫了他:“豪不放松的,燕铁衣又问:“强暴了那个女人?”
    锺忻勉强点头:“可能是!呃,持强凌辱了那个妇女吧!”
    燕铁衣紧迫的道:“恐怕除了强奸,还是轮奸,除了轮奸还待杀之灭口吧?”
    锺忻张口结舌了一会,方才无措的道:“这个……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总之,他们在干那事的当口。适好被应青戈遇上,双方一言不合,便动了手,结果应青戈赢了,文荫白和他那伙计当场一死一重伤,文荫白是被人抬到他师兄柏慕仁处才断了气的。”
    哼了哼,燕铁衣道:“柏慕仁真是涵养功夫到家,他为他师弟报仇,居然容忍了十年之久!”
    锺忻沙哑的道:“那时,应青戈已是‘青龙社’的人,后头有整个‘青龙社’及你替他撑腰,柏慕仁自忖力有不殆,所以,才一直隐忍未发,同时更尽量迸免在江湖上露面,等人们把他慢慢淡忘了,甚至把应青戈杀了文荫白的这件事也淡忘了。他再从暗裹下手替他师弟报仇,如此亦可掩藏他自已的行藏,在原则上,他仍不愿成为你们追杀报复的目标……”
    燕铁衣道:“却一再叫你们出头替他顶缸?”
    锺忻苦着脸道:“为了朋友交情嘛,我们又并不十分明白你的能耐到底强到什么地步;熊志甲在关外素来狂惯了,在他眼中就没有看得上的角儿。他认为他对付得了你,我们也以为他对付得了你,而我们在白山黑水之间,闯混至今又少逢对手,所以……我们便低估了你,绝未料到你竟然如此难斗难缠……燕铁衣淡淡的道:“柏慕仁向应青戈下手的经过及其事后的措施,也请你再叙述一下。”
    这时,舒妲与崔厚德早已凑到一边,凝神倾听。
    锺忻舐舐唇,哑声哑气的道:“据我听到熊志甲所说的情形,是这样子的:柏慕仁早在动手之三个月,业已渗透进‘青龙社’你的总坛之内了,那一次,适逢你们新拓募了一批人手,他便是混在这里头一起加入的……”
    崔厚德大声打断了锺忻的话:“那次招募新手加盟本社的事我很清楚,一共是一百二十名,除了身强力壮、能够克苦耐劳等条件之外。尤其注重出身及来历,一百二十个人每个人的身家我们都会加以调查,而且尚须有当地上得了抬盘的江湖同道或有头有脸的商绅出面证实,我们才肯接纳;为了招募这批新手,社裹发动了总坛及各地堂口好些能干的头目,参与工作,务求仔细慎重,目的便是怕有什么心怀叵测的人物混夹进来卧底。姓锺的,我倒是问你,柏慕仁又是用什么法子混入的?”
    锺忻慢吞吞的道:“以柏慕仁的能耐与手段,你该不会以为他连找个人替他引介都没有吧?说到为他证实出身来历,就更容易了。虽然明知他是故意编造,但仍有人会帮他的忙,这其中或是威迫利诱,或是另有隐情,就不敢断定了……”
    燕铁衣颔首道:“不错,以柏慕仁的诡异阴诈来说,他如想杂在这批新手中混入本社总坛,实在不难,我们虽已做了必要的防范措施,对他而言效果却是微不足道的;他若想在某些地头上找几个人推介他、掩护他,是一定办得到的!”
    转向锺忻,他又道:“往下说。”
    锺忻忙道:“柏慕仁混入‘青龙社’总坛之后,不知又用什么手段分派到应青戈所属的文系裹,因此他就有机会接近应青戈左近,也把应青戈居处的内外形势,及应青戈平时的生活习惯探查得一清二楚;直到行动的那一天夜裹,他先潜入厨房之内,在应青戈每晚惯用的宵夜点心裹放下了一种可使人昏迷及视力暂时失明的迷药,等到那不知情的应青戈随身侍卫把点心端上楼去之后,柏慕仁估量着辰光差不多了,他使悄然潜进了这位舒妲姑娘的房裹!”
    大吃一惊的舒妲立时恐惧的问:“什么?那柏慕仁还进过我的房间?”
    点点头,锺忻道:“是的,他的目的便是要借用你那只凤头钗,做为剌杀应青戈的工具,也好移祸于你,造成无可辩解的罪证,一切责任自然会落在你的头上,谁也不会怀疑到他。”
    舒妲又恨又怒的道:“真是恶毒,真是阴狠--就不怕惊醒了我?”
    叹息一声,锺忻道:“听说你的轻身功夫不弱,但可曾见过柏慕仁‘无影术’?他能缩骨叠身,进出于人们想像不到的狭窄空间,而且轻悄有若棉絮,半点声音不带,以你的功力而言,他要在你酣睡中行动,是极难察觉的。”
    燕铁衣问道:“后来呢?”
    锺忻低沉的道:“后来,他摸着舒妲的凤头钗,便潜进应青戈的卧房之中,猛起下手--
    这一切经过都很顺利,都完全符合了他的计划。唯有一桩事,却出乎他的预料,这一桩意外,便是他低估了应青戈的修为,他原以为应青戈在时间上算早该昏迷过去。那知却在下手的一刹那竟遭遇应青戈的抵抗。事后据他判断,应青戈一定是在迷檠发作的当口查觉了不对。因此运功排除,幸好他的动作够快,才在应青戈迷药发作又不及运功排除殆净的时候展开行动;应青戈当时曾经奋力抗拒,但一则神智业已糊,二则视力不清,双方在激斗数招之后,柏慕仁还是得了手。他怕剧然的声响会很快召至人来,所以得手以后,立匆匆雏开现场……”
    燕铁衣冷静的道:“他不必逃走,只要回到他的班房中等着看结果,听消息就行了,是么?”
    锺忻呐呐的道:“是的……直到他在得悉舒妲逃走,‘青龙社’缇骑四出,甚至连你也亲自出马追缉舒妲的消息后,方才决定抢在你们前头,诛除舒妲以灭口,他希望死无对证,不希望由舒妲的口中说由任何有关真相的事实来……”
    燕铁衣道:“柏慕仁一路都在跟踪我们,是么?”
    锺忻道:“不错,他知道若要找寻舒妲,以你的把握最大,而且有你与崔厚德这一组是主动积极的,你们是‘追’,不是‘等’,他仅须暗随看你们,一旦你找着舒妲,也和他找着是一样……”
    崔厚德悻悻的骂:“这个狗杂种,坏胚子,他倒想省力省事!”
    燕铁衣道:“并不出我所料,我早就知道他是打的这个主意,锺忻,我们的沿途行动,想是都在柏慕仁暗裹追摄之中了?”
    锺忻道:“他的追踪方法很高明,他尾随在你们后面,从不靠近,总距离有好几里路,他可以由路线的分布,左近的形势,地下的蹄印等来判断你的往前的去处及宿营的所在,他的那匹马,是口外有名的‘芦花斑’,奔行快捷轻巧若风,加上也蹄染上了棉套,行动起来就更形静悄了……我们这边,也在每个山隘,路口,进出孔道派得有人埋伏监视,大都在你们来到之前,柏慕仁已交待大家沿着你们可能经过的路线派人放出哨丢,所以,你们的行止,差不多全在我们眼裹!”
    崔厚德大声道:“怪不得熊志甲这么凑巧便堵上了我们,更替我们把好风水地都拣妥了,又是火攻,又是偷袭,又是围杀,真个随心所欲他娘的!”
    燕铁衣道:“我们比他幸运,先行追上了舒妲,柏慕仁一定料得到舒妲会向我们吐露一切她所知的内情,因此姓柏的就想乾脆来个一网打尽,是么?”
    锺忻苦脸着遒:“这是他预定的计划一,为了这事,他很烦恼,在由‘丹县’的时候,他很意外的碰上了舒妲,那知舒妲很机警,逃过了他的袭杀,等我们找着你们打尖的地方--
    那崖子山下的弃屋,业已快天亮了,柏慕仁晓得舒妲已有足够的时间向你们吐露了所知,他才决定只有连你们一起解决……从头到尾,也仅有这一段空际使我们迷失了你们的踪迹,纰漏也使出在这一段空隙裹,偏偏叫舒妲先和你们碰上了头!”
    这时,崔厚德又咬牙切齿的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早就该死该杀丁,一场火,把魁首和我的坐骑全烧在裹头,用你们一百条命也不够抵的,如今留你活口,你还觉得冤了么?”
    燕铁衣用眼色阻止了崔厚德的叫骂,安详的道:“尚有一事请教,锺朋友,柏慕仁现在何处?”
    锺忻竟毫不迟疑的道:“他在‘丹县’过去七十里的‘马家野’听洋息……”
    燕铁衣笑道:“离得倒远,真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清闲安适得紧呢。”
    黄脸泛赤,锺忻没有作声。
    燕铁衣道:“好了,你可以走啦。”
    锺忻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忽然,他又停下身来望着燕铁衣疑惑的间:“有个问题,我也想请教!”
    燕铁衣道:“说吧。”
    乾咳一声,锺忻道:“你们,呃,是怎么逃过那一场火攻的?”
    摸着下颔,燕铁衣间问的道:“列位竟未发觉?”
    摇摇头,锺忻道:“那时节烈焰腾空,烟硝迷漫,我们埋伏四周,只准备狙击活口,却是未曾注意你们何时逃出……”
    燕铁衣道:“我们逃出火场的方法并不稀奇,锺朋友,那只是一种武术上的修为而已。”
    呆了呆,锺忻想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
    崔厚德憎厌的朝着锺忻消失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娘的,真是没种,一到这等要命的关头。不但有问必答,恨不把祖宗十八代的家谱都背出来,甚且连朋友的生死也不愿了,马上一口就把姓柏的下落吐实,这样的角色,也配在道上叫字号、混人面?”
    燕铁衣深沉的道:“这就是你浮浅了,锺忻如此合作的原因。固然为了保命--事到如今,他委实也没有硬要寻死的必要--而他告诉我们柏慕仁的下落,亦是希望我们能将姓柏的除掉。表面上显示他的诚意,骨子裹对他而言,亦是永绝后患,否则,他今天的行为叫柏慕仁知道了,还会放得过他?”
    崔厚德感叹的道:“他们这些人,真叫无情无义,一个比一个龌龊,一个比一个卑鄙,看在眼裹,实在叫人心寒!”
    燕铁衣缓缓的道:“这就是人生的体验,崔厚德,你记着了,将来为人行事,善恶忠奸之间,便也知道有个原则,有所取舍!”
    三个人开始上道,他们的目的,不消说乃是七十里外的‘马家野’。
    xxx静荡荡的官道边,只有这一片茅店,门外挑着一方由青而泛了白的酒招;茅店的生意十分清淡,清淡得那店掌柜都在靠门边的竹椅上打起瞌睡来了。
    燕铁衣由前面、崔厚德及舒妲二人自后头,三个人同时行动,一阵风也似分由前后扑进了店裹!
    土墙茅顶的这片陋店,合总不过巴掌大小,裹头摆了三五张粗糙污黑的木桌,靠门后是柜台,再就只是一副倚墙摆置着酒壶碗筷等物的货架子,其他啥也没有,真个一目便可了然!
    燕铁衣目光四扫,冲着刚从后边扑进来的崔厚德问:“有什么发现没有?”
    崔厚德手握家伙,愤怒失望的道:“鬼影也不见一个,后头只有一间木板搭成的污糟厨房,我已搜过,耗子倒有几只!”
    舒妲也微喘着道:“连屋顶我也上去了,没有人!”
    崔厚德忙问:“前面情形如何?”
    耸耸肩,燕铁衣道:“除了那店掌柜,什么人也没有!”
    崔厚德恶狠狠的望了过去,那个早被惊醒,显得恐惧失措的店掌柜正疑惑又畏怯的楞在那里。他似乎想挤出点笑容来,却似脸上的肌肉都僵疑了。
    大步走了过去,崔厚德朝着那又乾又瘦,面有菜色的店掌柜大吼:“你是这片鸟店的老板么?”
    店掌柜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道:“客……客官,小小的姓马……这家野子,便是小的张罗……”
    崔厚德粗暴的道:“我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姓柏的江湖人在你这里打尖歇息?”
    瘦──又狭长的面孔上浮起了一片迷惘之色,店掌柜瑟缩的道:“客官,小的开的是片路边野店。时常有过住行旅进来打尖吃喝,有的模样像做生意的:有的似苦力,有的像差人,有的似乎混江湖的好汉爷,但……小的只管侍候酒食,那敢上去问人家姓名?”
    不由也呆了一下,崔厚德随即怒道:“老子也没问你这么多,你净放些闲屁作什?就在这一两天,你店裹是否有个看上去又奸又滑的江湖人在这里待过?像是等人的样子?”
    想了一下,店掌柜期期艾艾的道:“似是没有……客官,只不知你要打听的人,是个什么生样?”
    崔厚德又傻了,他老羞成怒的吼:“混帐,老子怎知他是什么生样?老子只知道他叫柏慕仁,是个千刀杀、万刀剐的狗王八蛋。老子来此为的就是要他的命!”
    店掌柜惊慌的连连后退,悸惧的道:“小的真不知道……客官……小的确实未曾见过此人……”
    燕铁衣大声道:“不要难为人家,厚德,求人指点那有似你这样恶形恶状的!”
    店掌柜感激的向燕铁衣不住打躬作揖,声言裹透着那样的奉承:“这位小爷,像我们这种开野铺子的小生意人,吃的是过路饭,攒的是巴结钱,来到店其的爷们,都是小的衣食父母,是活财神,小的侍候唯恐不遇,那里还敢开罪爷们?小爷是懂道理明白人,一定会体谅小的、包涵小的,小的只要是知道的事,便没有隐讳的话,委实是不晓得,才无从禀告啊。”
    燕铁衣道:“算了,我们不怪伙。”
    跺着脚,崔厚德悔恨的道:“竟忘了问那锺忻,柏慕仁到底是个什么‘生像’!这一下可好,就管他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认识!”
    燕铁衣望向店掌柜的,平和的道:“多有打扰,我们告罪了。”
    店掌柜微微低下头,作揖不停:“那里话,那里话,小的怎么承担得起……”
    燕铁衣有些泄气的挥挥手:“好了,我们走吧。”
    崔厚德悻悻的出了门,一面咕喂着:“千盘算、万盘算,居然就漏了这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们之间,谁也不知道柏慕仁长得是个什么熊样,有什么特征,像这样两眼墨黑,又到那里去找他?”
    随在他身后的舒妲也沮丧的道:“是嘛,如今去追锺忻也追不上了……”
    燕铁衣也走了出来,无奈的道:“这样线索一断,再要找他就不容易了,除非他主动来招惹我们。舒妲皱着双眉道:“我们只晓得那柏慕仁长得瘦瘦高高的,后颈上有道疤痕,但只有这点线索是不够的,天底下瘦瘦高高的人何止千万我们又不能挨个去查看人家的后颈,如果守株待免,光等他来找我们,却失之主动,他的行踪又诡密狡狯,圈住他的把握便更小了……”
    他们正走在路边,突然,燕铁衣站走了,好像舒妲的话给他提示了什么、点悟了什么,他在一刹那的怔忡之后,迅速转身行回‘马家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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