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四十八章诡中毒你狠我辣
    冷眼看着贾致祥与那麻三在扮演这等无聊的‘双簧’,燕铁衣不禁兴起一种又可笑,又有气的感觉,这算玩的什么把戏呢?明明是想抽冷子的打他个不措手,事败之后又偏有这么些说词,但是,任他们如何掩饰弥补,除了看起来听起来,令人觉得滑稽加上鄙夷之外,他们实在不能得到什么预期的效果。
    燕铁衣明白,这一步棋,乃是对方事先就已安排好了的——不论行动的程序及事后的应付之道,这些人早就盘算妥了。
    方才,如果燕铁衣中了暗算,自将至少沦为阶下之囚,成为‘十全山庄’的俎上肉,他们既会向燕铁衣逼取他们所想逼取的一切,反之,他们便故意造成眼前这种无可奈何的气氛,令燕铁衣翻脸不得,而事实上,他们多少也吃定燕铁衣不至翻脸,因为他们晓得,燕铁衣此来最大目的乃是为了要取得那株芝草,而非启端寻梦,除非被逼到绝处,燕铁衣是轻易不肯动武的。
    他们了解这个形势,燕铁衣自然更是心中有数,他一肚皮怒恨,却难以宣泄,正如实际的情况——燕铁衣决不愿为了逞一时之快而丧失获取那株芝草的机会!
    忍住那股子怨气,燕铁衣不带半点笑味的笑了:“我看,二位也不必太认真啦,当然,我看起来,先前的事情也是一场误会。”
    ,麻三眉开眼笑的道:“真是明人,真是明人,燕大当家,天下还有比你更明白事理的人么?一代大豪,千秋英武,我麻老三这遭可遇上啦。”
    燕铁衣淡淡的道:“你个子不高,肚皮里的玩意倒不少。”
    麻三咧着嘴道:“那里那里,是燕大当家高抬了,我麻老三这点鸡零狗碎,在燕大当家面前卖弄,岂不正合了‘孔夫子门前读三字经’那句老话了?好有一比,萤光皓月,差多,差得太多啰。”
    燕铁衣慢吞吞的道:“你手上那株芝草,该可以交给我了吧?”
    像是恍然鸄悟似的,麻三大笑喧嚷:“看我这豆腐渣脑筋,该打该打,光顾着说话,竟把这件最重要的东西也忘了,燕大当家,你多包涵,喏,这就双手呈上。”
    燕铁衣等着麻三摇摇摆摆的迈着一双‘罗圈腿’走了上来,他连正眼也不瞄对方一下,只那么漫不经心的顺手接过了麻三高举过顶的雕花玉盒,闲闲的道:“谢了。”
    剎那间,麻三那张又黑又扁的丑怪面孔上,掠过一抹愤怒又狞厉的神色,但这抹带着杀机的神色一现即逝,他仍然谄笑着退后几步,好象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没有发生任何事么?当然不,就是方才这玉盒的须臾授受之间,麻三已经遭到燕铁衣极度的轻蔑及藐视——燕铁衣只手接过他双手高举于顶的玉盒,甚至连正眼也不看他,这即已表示了燕铁衣对他的奚落、冷淡,以及低估,简明的说,燕铁衣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不在乎他的年纪、地位、也不在乎他可能施展的袭击,这亦表示,燕铁衣自认吃定他了!
    麻三的尊严受到伤害,那种怨恨是难以拟的,但他却强行压制住了,而且掩饰得很好,就像没有这回事一样,表面上仍然是那般笑容可掬的阿谀奉承之状。
    燕铁衣乃是故意这样做,当然也极其明白麻三心中的感受,任是麻三不露声色,他也体会得十分深刻,这瞬息里,他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意。
    干咳一声,麻三笑道:“燕大当家,奶不启盒检视一下?”
    燕铁衣道:“这是不可或免的一道程序,是么?”
    麻三打蓍哈哈:“应该的,应该的,这也表示我们太爷昭信于人。”
    轻轻旋开了玉盒的盒盖,燕铁衣仔细端详着衬搁在盒中红色锦垫上的那株‘鹤涎灵芝’,微微呈现蓍‘如意’的形状,长只三寸,宽约寸许,两头略粗,中梗较细,色泽是青中泛灰的,干枯又暗涩;如果不知道这件东西的底蕴,恐怕丢在大路上也没有人捡,然而,实则它却是价值连城,且是无处可求的仙草灵药!
    以两只手指,燕铁衣小心翼翼的拈起盒中芝首,查看它的底部,于是,他笑了,在这样灵芝的背面底部,有一圈圈极细极密的白纹隐现,宛如浸水后的蚀斑霉迹,这就是了,如假包换的‘鹤涎灵芝’,几可起死回生的宝贝!
    一看燕铁衣展颜而笑,麻三忙道:“没有错吧?燕大当家。”
    点点头,燕绒衣道:“是真货!”
    伸出大拇指,庥三巴结的道:“燕大当家真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样样通,般般精,想不到你连如何辨识这类奇药异草,也是这等老练在行,了不起,了不起!”
    燕铁衣微笑道:“老实说,对于如何辩识这类玩意,我不但不在行,更且根本外行!”
    麻三有些尴尬的道:“呵呵,大当家的太谦了,真太谦了,我们明明都看见大当家方才在检视芝草背底部位的‘鹤涎’遗渍,这个窍门,外行人怎能晓得?”
    燕铁衣双眉一挑,道:“你总不会把我看得如此愚蠢吧——我来向你们主子索求‘鹤涎灵芝’,事先岂能不把‘鹤涎灵芝’的辨识方法弄清楚?”
    窒了窒麻三道:“哦,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望了望麻三,燕铁衣道:“我还忘了请教阁下,阁下可也是贾先生的护院之一?”
    麻三捻捻胡子,又笑了:“惭愧得很,我在‘十全山庄’担任贾先生的贴身近卫,实在是小材大用,呵呵,被贾先生高看了,高看了。”
    燕铁衣语含讽刺的道:“不必客气,你阁下十分称职,至少和贾先生真个‘近’到‘贴身’,只不过,我认为以后你若能挑个其它部位‘贴身’,更比从贾先生裤裆下钻出来体面得多。”
    黑脸泛红,麻三几乎咬碎了满口黄牙,表面上却强笑道:“大当家说笑了,说笑了……”
    燕铁衣一本正经的道:“我是真话,并非说笑;任凭贾先生家财亿万,富可敌国,但他胯下之异味,亦必不比一干常人来得容易消受,你老兄厕身其中,不觉得多少有点儿委屈么?”
    这一来,麻三可再也挂不住了,他僵在那里,脸上表情极其丑怪凶邪,但他却发作不得,羞恼窘怒之情,溢于形外!
    轿子里,贾致祥生怕把场面弄砸了,搞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局,他赶紧大声叫道:“燕铁衣,你想耍赖不成?”
    燕铁衣一笑道:“怎么说法?”
    贾致祥怒道:“你要的东西业已给了你,可是,我的人呢?”
    燕铁衣道:“放心,奶的人也包管毫发无损的‘完璧归赵’。”
    贾致祥气势汹汹的道:“人在那里?”
    把手上玉盒妥善放好,燕铁衣一拍手:“跟我来。”
    贾致祥有些不安的道:“你可不能搞鬼……”
    燕铁衣冷冷的道:“笑话,我岂和你们一样?”
    贾致祥一拍轿前横几,火爆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燕锇衣道:“就让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吧,说明了,大家不好看!”
    哼了哼,白泰山接口道:“燕朋友,你口气有点不对,莫非东西到手,就另有打算?”
    燕铁衣语气转为缓和的道:“前辈宽怀,燕铁衣决非言而无信之辈,今所盼者只要各位不图‘另有打算’,燕铁衣已是烧了高香!”
    白泰山脸色微现阴沉,但却没有回答。
    贾致祥又吼叫起来:“喂,燕铁衣,奶到底是交人不交?先在这裹穷磨茹,又让我们如何相信你是‘言而有信’?”
    燕铁衣皱眉道:“记得我已说过——跟我来。”
    贾致祥恨恨的道:“好,我们便跟他去!”
    软轿迅速抬起——抬轿的人居然就是‘虎帐四霸’曹家兄弟,看他们那种‘驾轻就熟’的俐落身段,显然干这‘兼差’已不是短时间的事了。
    ‘天罡’包魁‘地煞’管恩昌,‘斑怪’索标和‘邪丑’孙佑四人便分开左右前后环护软轿四周,‘白衫青锋’白泰山与‘老娃子’麻三两个,领队似的率先于前,也是他们二人距离燕铁衣最近。
    燕铁衣引着这一行人绕过‘大龙石’,直往石后那片林子走去,只是数十步的远近,他便在林边停了下来。
    前随的白泰山冷然开口:“怎么了?”
    燕铁衣朝林内一指:“杨小怡就在里面。”
    白泰山朝林子里张望了一阵,因为光线太暗,林木过密,一时并无所见,他迫近几步,强硬的道:“我没有看见七夫人——”燕铁衣道:“从我站立的这个方向进去,大概走十一、二步,就可以发现一株树干分叉生长的半枯老槐,杨小怡便在那树干叉生的中间凹窝里——”后面,买致祥怪叫:“怎么没听到小怡的声音?燕铁衣,你把她如何摆布了?”
    白泰山的态度也逐渐变得狠厉起来:“燕朋友,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七夫人若在其中,为何声息全无?你可是对她施用了什么阴毒手法?”
    燕铁衣冷冷一笑,道:“白前辈,你也是武功精湛的好手,莫非尚不知道武家千技杂陈之内有一门艺业,叫做‘点穴?’而穴道的頝别里,有几处称为‘黑甜’的穴道?”
    白泰山急道:“奶是说——?”
    燕铁衣道:“不错,我是说我点了杨小怡的‘黑甜穴’。”
    贾致祥又在那边叫:“燕铁衣,你这天杀的,你竟点了小怡的穴道,你……”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制人‘黑甜穴’,只是要那人睡上一觉而已,并无大碍,你犯不上如此紧张,如果奶不明了其中奥秘,何妨问问奶雇用的这些会家?”
    贾致祥急吼:“泰山,他说得可对?”
    白泰山深沉的道:“如果他确是只点了七夫人‘黑甜穴’,便无什要紧。”
    重重一哼,贾致祥愤然道:“燕铁衣,设若你曾经仍害过小怡,我便会叫你拿命来顶!”
    燕铁衣平静的道:“不要恐吓我,贾先生。”
    清楚传来贾致祥挫牙的声音,他恶狠狠的道:“说,是谁告诉你小怡是我宠爱的妻妾?
    又是谁向你泄漏她的住处,以及点明你用她可以来胁迫我?”
    燕铁衣道:“我不能说。”
    贾致祥大吼:“为什么不能说?”
    笑笑,燕铁衣道:“‘朝廷有法,江湖有道’,如此而已。”
    贾致祥在咆哮:“我终究会查出来的,终究会……”
    燕铁衣道:“那就是你的事了,贾先生。”
    突然又怪叫起来,贾致祥跺脚:“你们怎么啦?还不快快进林子里去救出七夫人……”
    白泰山刚待启步,忽又回身:“太爷,可要燕铁衣一同入内?”
    贾致祥怒冲冲的道:“这还月间?当然要他陪你们一起入林去找!”
    燕铁衣冷淡的道:“不,我不奉陪了。”
    贾致祥厉声道:“燕铁衣,你有责任陪同我的人入林寻及找小怡,直到把她交到我手中为止!”
    燕铁衣道:“只要你们照我方才所说的话去找,便一定可以找到她,这并非难事,更无须我亲身临场指点。”
    咻咻喘息蓍,贾致祥道:“你……你其中恐有说谋……燕铁衣,你不肯陪同我的人入林寻找小怡,便是心虚……便是情怯。”
    燕铁衣一笑道:“我保证杨小怡平安无事,毫发不损,现在正做‘黄粱高卧’,而且,你们很容易就会找到她,入林直走十几步,那株枝干分叉的老槐树中间。”
    贾致祥叫道:“你陪他们进林子里去。”
    燕铁衣微喟着,道:“把话说穿了吧,贾先生,我不想在你们得回杨小怡之后,再给你一个可以放手围攻我的机会,你们至今不敢向我正面下手,可能是顾虑非我之敌,也可能为了杨小怡在我掌握之中,投鼠忌器之故,但不论为了那一桩,人质的威胁没有了,便足堪造成你们无所惮忌的心理,对我形成不利的情势;我不含糊你们,脚不愿做这无益之斗,因此,我不奉陪了,请你们自己略劳点神,举步之间,便可寻及欲寻之人。”
    贾致祥怪吼:“你不准走,不准……”
    燕铁衣一拱手,道:“多谢厚赐,买先生,我们后会有期了!”
    贾致祥似乎要从轿中冲出来:“截住他,你们给我截住他!”
    身形倏闪,白泰山沉喝:“站住!”
    比白泰山的动作更快,燕铁衣的影子微晃,已如幽灵般消失在黑沉沉的密林中了。
    白泰山正在迟疑,要不要追进林子里,贾致祥已从轿内跳了出来,蹦得像个疯子:“一群饭桶,还不马上入林救人,你们一个个都是些木头啊……”
    XXX快马加鞭的往回赶,从昨夜拿到那株‘鹤涎灵芝’到现在,只是几个时辰的空间,燕铁衣已马不停蹄的奔驰了近二百里路。
    他急着赶回去,固然是为了尽早救治老友的恶疾,另外,他也希望摆脱可能随后跟来的麻烦。
    贾致祥是决不会甘休的,这一点,燕铁衣非常明白,他并不在乎拚杀狠斗,但是,他却不愿在将芝草送回去以前发生缠战,他深恐有失,而只要把东西送达目的地方,他倒颇有兴趣与‘十全山庄’那干人物比划比划。
    日头很热,他冒蓍火热的日头在钻赶。
    直到他很累了很渴了,他发现路旁有一家简陋的酒铺,这家土墙茅顶的酒铺,简陋得甚至连块酒招也不备,只摆蓍几张竹桌竹椅,靠墙角几只粗瓷酒坛子,光景零落冷清得很。
    一路上来,燕铁衣已经过了好些家饭馆酒店,大都比这一片荒铺子光鲜体面得多,当然吃食的口味类别也必较高明丰盛,但不知怎的,燕铁衣在经过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饥渴,眼下,见到这么片不像样的路边酒店,他却出奇的疲乏起来,强烈的盼望能在这里歇歇马打打尖,小憩一会。
    他犹豫蓍,坐骑泼剌剌的奔过了店外,他不禁咽了口苦涩的唾液,手搭凉蓬仰头望了望火烤似的阳光,终于咬咬牙,掉转马头又驰了回来。
    酒店的老板,是个生蓍一双匏牙的斑顶胖子,马蹄声早已惊动了他,他正在失望的瞪蓍那飞扬的尘沙发楞,不想过路的财神却又转回头啦!
    下马进店,燕铁衣还小心的挑了一副靠褢的座头,他往土墙上一倚,长长嘘了口气,一剎那间,感到无比的舒泰松快。
    胖老板展露着那对大匏牙,殷勤的走了上来躬着腰笑:“呃,小爷,日头真毒啊,大热天下赶路,可当心中了暑哪。”
    燕铁衣享受蓍这一份原可随时享受的阴凉,他将一双腿搁在另一只竹椅上,安适又懒散的道:“所以,我不就不赶啦?”
    胖老板忙陪笑道:“这才是,这才是,年纪轻轻你哪,可别仗蓍身子扎实不知爱惜,出门在外,万一有个三病两痛,可不是闹蓍玩的。”
    燕铁衣抹蓍汗,笑道:“敢情……”
    在搭肩的搌布上揩了几把,胖老板这才进入了正题:“我说,小爷,得吃点喝点什么吧?”
    燕铁衣道:“你店里都有些什么卖呀?”
    胖老板忙道:“吃的呢,有熟鸡蛋,卤豆干,五香花生,腌菜梗,外加白面馍,喝的有自酿老黄酒,带劲点的是‘烧刀子’,小爷,你要那一样啊?”
    舐舐干燥起皮的嘴唇,燕铁衣不大感兴趣的道:“来碟卤豆干,五香花生吧,酒,打一斤老黄酒够了……”
    胖老板赶紧道:“顺带几个馍?”
    燕铁衣无所谓的道:“就顺带几个馍——”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外头我那匹马,烦你好生替我加料喂饱,别忘了先弄桶水也叫牠解解干渴。”
    胖老板笑道:“错不了,小爷。”
    酒菜来得快,燕铁衣独酌独饮,慢慢的喝着,上桌的东西十分粗糙,味道更不见强,他于其说在享受饮食,远不如说是在借此空暇恢复疲劳,至少,这还是个阴凉地方,而且,有个坐处。
    他在吃喝中边琢磨——这里距离‘十全山庄’已有三百里开外,大概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对方若要追,早追上来啦,相隔这么远,要想缀住他就大不容易喽……。
    正想蓍忽然,有马蹄声传入他的耳中,他悚然一怔,倾耳聆听,不觉又哑然失笑——他似乎稍嫌紧张了一点。
    不错,那是马蹄声,但却是从对面他要去的方向而来,不是从后头路上来的,而且,蹄音清脆悠闲,丝毫不显急迫。
    铁骑追人,不会是这样的安闲自得法,好象在踏青郊游。
    于是,他放心的又干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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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荒寒店佳人冶艳
    (Page553-556缺)
    妖媚的笑了,白衣少女道:“秋天里,很少看得到燕子的。”
    燕铁衣道:“现在不是秋天。”
    白衣少女道:“所以,我们才碰上了;天下很大,两个素昧平生的人遇在一个共同陌生的中途站上,可是一桩绿分,而且我姓秋,你又姓燕,木来是有点犯忌的……”
    燕铁衣觉得对方的话有些牵强,但他并不认真去体会,淡淡的道:“秋姑娘,想是道上同源吧?”
    白衣少女挪揄的笑了:“当然,否则你以为我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出身呢?名门闺秀,大家千金?”
    燕铁衣客气的道:“其实,姑娘风仪亦并不稍逊。”
    白衣少女快活的道:“真的?”
    燕铁衣本想说——‘只是举止略显轻佻’,可是他晓得这是够煞风景的话,顿了顿,他道:“真的。”
    白衣少女笑道:“你这人的确不错。”
    这时,胖掌柜端来了酒食,一丝一样摆在白衣少女的桌上之后,又十分知趣的退开了。
    目光扫过桌面的酒食,白衣少女叹了口气:“天,这也是人吃的?”
    燕铁衣怔了怔平静的道:“是人吃的,我已吃了不少,很多人也吃过。”
    白衣少女歉然一笑,道:“别多心,我无意影射你,我只是脱口而出。”
    燕铁衣道:“没关系。”
    替自己斟满一杯酒,白衣少女举起杯来:“燕朋友,为我们的相逢干一杯!”
    燕铁衣如言干了,白衣少女抹去唇角的酒渍,笑道:“相逄何必曾相识,啊?”
    燕铁衣道:“对,相逢何必曾相识。”
    白衣少女又道:“同是江湖飘零人。”
    燕铁衣赞了一句:“说得好。”
    又斟满酒,白衣少女道:“再来一杯。”
    燕铁衣有些迟疑的道:“你不怕喝醉了?”
    白衣少女笑吃吃的道:“醉里日月长,可不是?”
    微窘的一笑,燕铁衣道:“留点量吧。”
    白衣少女道:“说真的,我醉不了,别说一斤酒,三斤五斤也一样喝得下!”
    燕铁衣道:“好酒量。”
    白衣少女道:“不算什么,来,燕朋友,干了。”
    望着白衣少女微扬蓍的,白嫩圆润的粉头,燕铁衣无可奈何只有再陪蓍喝完一杯。
    白衣少女露出洁白细密,却并不十分整齐的牙齿笑笑,道:“燕朋友,一个人在到达微醉的境界时,除了心情畅快,说话较直之外,是不是胆子也较寻常大了?”
    燕铁衣道:“是这样。”
    白衣少女放下酒杯,怪异的笑道:“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燕铁衣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事不大对劲,他慢慢的道:“喝酒的人大多如此。”
    白衣少女凝视着燕铁衣,酒后的眸瞳,益加炽烈如火:“我叫秋云——燕铁衣。”
    僵窒了一下,燕铁衣轻轻的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了?”
    白衣少女——秋云静静的道:“不但知道你,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燕铁衣不解的道:“我们有过梁子?”
    摇摇头,秋云道:“从无轇轕。”
    燕铁衣道:“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你冲着我来?”
    秋云抚媚的笑道:“受人之托。”
    敲敲桌面,燕铁衣沉吟着问:“谁?”
    秋云歪着头道:“想想看,很容易,你最近得罪过谁呀?最近。”
    叹息一声,燕铁衣道:“贾致祥。”
    笑了。秋云道:“不错,就是这位财神爷。”
    端详着对方那张妖艳的面庞,燕铁衣道:“你与他,是素识么?”
    秋云道:“昨天以前尚未见过。”
    燕铁衣诧异的道:“那么,是什么原因使你替他出力呢?”
    秋云格格的笑道:“还有什么原因比之于金钱更使人乐意效命?”
    燕铁衣感喟的道:“这倒也是个理由——贾致祥给了你多少?”
    秋云坦率的道:“五千两黄金,另加我双手所能抓取的珍玉珠宝……”
    ‘啧’了一声,燕铁衣道:“真是惊人的大手笔——贾致祥确然富有,只是,恐怕他的钱要白花了。”
    秋云道:“白花了吗?不见得吧。”
    燕铁衣正色道:“秋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与出身,我对你却是十分陌生,我认为,凭你一己之力,对我很难形成什么危害。”
    秋云眨眨眼,道:“别太肯定,燕铁衣,来者便不善。”
    燕铁衣一洒道:“贾致祥左右能人尽多,他们却无奈我何,秋云,你自认强过那些人么?比他们更高明?”
    轻蔑的‘嗤’了一声,秋云道:“你是指贾致祥身边那些保镳呀?不错,他们有的确然颇具功力,但除了白泰山、麻三、管恩昌,包魁,索标,孙佑几个人我看着尚有点火候之外,其余的,不过只是凑数罢了!”
    燕铁衣微微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倒很狂!”
    秋云悠然道:“狂字背后,得有点什么真玩意撑着才行,要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堪了。”
    燕铁衣道:“既如此说;秋云,你打笕怎么对付我呢?”
    秋云干脆的道:“夺回那株‘鹤涎灵芝’,并押你去见贾致祥!”
    燕铁衣有趣的道:“然后呢?”
    秋云道:“然后就是贾致祥的事了。”
    摸着下巴,燕铁衣道:“你很有自信,秋云,我看得出,你是真想同我较量较量。”
    秋云又露出她那口不太整齐,却更容易使人想入非非的牙齿:“不止要‘较量’而已,燕铁衣,我还有其它目的!”
    燕铁衣道:“怕你难达目的。”
    秋云笑道:“可要打赌?”
    双手扶在桌上,燕铁衣低沉的道:“秋云——我怀疑你有没有打听一下关于我的种种?”
    秋云如数家珍般道:“你叫燕铁衣,是北六省的绿林盟主,‘青龙社’的大魁首,有‘枭霸’之称,在普天之下的黑道上,你是数一数二的权势人物,尤其是,你乃剑中之英,对于剑术的浸淫,你已经到达化境;长剑‘太阿’短剑‘照日’交相映辉,千变万化,神鬼莫测,是为万人之敌!”
    拱拱手,燕铁衣道:“过誉了。”
    秋云道:“那里,这全是实情。”
    燕铁衣道:“如果你知道这全是实情,还敢照样来找挑衅,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是疯狂呢,抑或愚蠢了。”
    秋云道:“都不是。”
    燕铁衣道:“那么,你凭借的是什么?”
    秋云一本正经的道:“我的武功造诣。”
    忍不住想笑,燕铁衣道:“你的武功造诣?秋云,你这个年纪——就算从出娘胎就开始练功,恐怕也不见得强上了天。有如灰沙里的蚱蜢,还能蹦跳多高?”
    吃吃一笑,秋云道:“武艺之术,千奇百怪,武家之道,错综复杂,其中因禀赋,遇合,天分体能,以及门派的内涵与传授方式,种种原因,造成了各人修为上的深浅差异,燕铁衣,莫非你不明白这些道理?”
    燕铁衣道:“我非常明白,但先天的体能与师承,仍须倚靠后天的苦练才能精益求精,秋云,你是这样有耐心及肯下功夫的女人么?”
    秋云傲然道:“对你而言,很不幸,因为我是。”
    燕铁衣并不太过顾虑的道:“别人都称呼你什么?”
    秋云笑道:“小白蛇。”
    燕铁衣点头道:“很恰当,非常非常恰当。”
    秋云又道:“我也知道,你不喜欢蛇,尤其不喜欢白色的小蛇!”
    燕铁衣承认:“不错,我是不喜欢蛇,更不喜欢白色的蛇……”
    秋云表情变幻不定的道:“多年以前,在‘北冈山’,你曾差点送命在一条‘白娘娘’的蛇毒齿下,是不是?”
    燕铁衣苦笑道:“你倒知道得很清楚。”
    秋云缓缓的道:“当然,我要来对付你,就必须先了解你……燕铁衣,在白色的蛇之前,你的运气总是不佳,所以,这次我来,信心十足!”
    不知怎的,燕铁衣内心裹竟起了一阵不安的感应,他有点怔忡,难道说,当真如此么?
    他遇不得白色的蛇,或白蛇似的人?
    秋云诡异的笑了:“燕铁衣,你的必胜意志有些摇动了,呣?”
    在杯中注满了酒,燕铁衣浅啜一日,道:“不要想得太脱离现实,我曾吃过一次小白蛇的亏,但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人有了一次疏忽是无心,再犯第二次,便是愚蠢,秋云,我并不愚蠢。”
    秋云笑得又甜又艳又佻挞:“为了我,你就再犯一次吧。”
    豁然笑了,燕铁衣道:“怕我无法从命——纵然在某些地方上,你是值得的!”
    秋云道:“你真要叫我见识一下你的剑术?”
    燕铁衣道:“假若你想见识的话。”
    秋云的双眼裹浮起一种火热的光晕、明亮、鲜艳、熊熊跳动,带着挑逗的意味:“我很希望尝试一下,燕铁衣。”
    燕铁衣道:“我的剑很快,很锋利,你知道?”
    秋云兴奋的道:“我知道。”
    迷惘的看着她,燕铁衣道:“你好象很高兴?”
    秋云渴切的道:“是的,我很高兴,燕铁衣,当你明白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遇见比我更快的对手,没有碰上真正的劲敌时,你就会了解我现在为什么如此高兴了;我奇怪,以前那些躺在我眼皮下的人,为什么老是动作那么缓气,等待他们惊恐的收回错误的招式,这样比划,实在提不起劲头来……如今好了,我终于遇见了你,遇见了一个值得一拚的对手,燕铁衣,我想你不会和那些人一样稀松吧?”
    燕铁衣啼笑皆非的道:“秋云,但愿你的本事有你说得那般高明才好!”
    秋云嫣然一笑:“我们彼此都会过瘾的,燕铁衣,我保证!”
    ‘过瘾’两个字,出自女人口裹,尤其出自像秋云这样妖媚诱惑的女人口裹,不免容易使人意会到另一个地方去,甚至在此时此景的燕铁衣,也不由直觉的朝那另一方面附会了一下。
    秋云又轻声道:“辰光不早了,我们走吧?”
    款款细语,谈风风生,这等情调,那似彼此将要厮杀火并的前夕?甭说局外人匪夷所思,就连那胖老板也半点端倪不出来!
    燕铁衣笑吟吟的道:“地方挑好了?”
    秋云柔腻腻的道:“不用你操心。”
    嘘了口气,燕铁衣道:“很周到。”
    秋云笑道:“我多少费了点心思,你到时可别叫我失望呀。”
    燕铁衣笑笑,举起杯来:“我敬你——同是江湖飘零人。”
    斟满了杯子,秋云一干而尽,照照空杯:“你很会讽刺。”
    站起身来,燕铁衣大声招呼:“掌柜的,会帐——这位小姐的一起算。”
    秋云也跟着站起,眼波如水的瞄了瞄:“谢了。”
    胖老板匆匆赶了过来,三分好奇,七分巴结的道:“二位倒认识得快哩,呃,这就走啦?一路好走,一路好走……”
    付过超出本帐好几倍的赏赐,燕铁衣在胖老板的千恩万谢中,冲着秋云一笑:“请带路吧。”
    点点头秋云站在门口,伸出玉葱似的纤纤手指,朝来路一点:“很近,就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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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强中手惊涛乍现
    离着这片陋店百多步外,有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荒地和道路中间,不知为什么筑着一条高低不匀的残剥土堤,堤顶上还错落栽植着树木,而那些枝叶并不茂密的树林,看上去也高矮不一,枯黄瑟缩,不带生气,但是,这堤和堤顶的树,却堪可掩遮那片荒地。
    引着燕铁衣自土堤的颓陷处绕进荒地,秋云回眸一笑:“怎么样?这里风水不错吧?”
    燕铁衣松松握着僵绳的手,任由马儿自顾自的一边徜徉,他左右盼视,并不怎么带劲的道:“办这种事那里都行,地方如何,并非重要问题。”
    走到荒地中间站定,云秋双手一拍:“现在吗?”
    燕铁衣平静的道:“且慢。”
    格格一笑,秋云道:“你有点含糊,还是有点紧张?”
    燕铁衣卓立如山也似的道:“别把你自己捧得那么高,以你而言,还不至于使我有这样的反应。”
    秋云道:“那么,为什么叫‘且慢’?”
    燕铁衣道:“有件事,我还不明白。”
    秋云柔柔,的道:“问吧,但有所知,无不奉告。”
    燕铁衣低沉的道:“你是如何追上我,找到我的?”
    长长‘哦’了一声,秋云道:“问得好,这也算是个小小的秘密,但我无妨告诉你,因为,你泄漏出去的可能性并不大了——记得麻三这个人?”
    燕铁衣道:“‘老娃子’?”
    秋云笑道:“他是个畸形的株儒,所谓‘矮子矮,一肚子怪’,他之所以生成那副德性,据我想,主要因为他是长心眼不长个头,才落得一辈子三寸丁;在‘大龙石’他在递交那株芝草给你的时候,曾出其不意的向你扑袭,可对?”
    燕铁衣道:“不错。”
    秋云道:“但他却未能用他的‘黑鹰爪’伤着你,更被你的快剑割裂了衣襟一角是么?”
    笑笑,燕铁衣道:“似是如此。”
    秋云狡诘的道:“不过,他虽然未能达到主要目的,却已完成了次要计划,表面上,他闹了个灰头土脸,但另一方面,他已暗里将一种名叫‘百里香’的特制粉末洒到你的头巾及衣衫上……”
    微微一怔,燕铁衣道:“‘百里香’?”
    秋云笑吃吃的道:“是的,‘百里香’,那是一种细如灰粉的末子,浅黑色,而且根本没有重量,这玩意附着性极强,一经沾洒于物,很快便会渗化浸融,以人的嗅觉来说,它是毫无味道的,然而,对于训练有素的‘金毛犬’,这股气味却浓得宛似凝形了;‘百里香’沾上任何人物体,都可以保持其异味三天不散,所以,你溜得够快,我们的‘金毛犬’却循着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百里香’味道,引着我们一路找到了你,准确有效的很,而且,毫不费事。”
    燕铁衣恍然大悟,却火大了,他悻然道:“逭主意可是麻三那武大郎出的?”
    秋云笑道:“不但主意是他出的,‘百里香’与‘金毛犬’也是他自备的属件!”
    咬咬牙,燕铁衣恨声道:“好个老小子……”
    秋云道:“此事内情,你已经知道了,还有其它什么要问的吗?”
    燕铁衣摇头道:“暂时没有了。”
    踏前一步,秋云的语气同神态突然转为阴狠——有如一个施术之前女巫的变形,变得恁般怖厉又狞狞了:“既然没有要问的了,燕铁衣,你还等什么?”
    燕铁衣视若不见,大马金刀的道:“等你出手呀!”
    秋云冷锐的道:“你防着了,燕铁衣,我很快。”
    双臂环胸,燕铁衣安详的道:“我亦不慢,所以,最好你也多少留神。”
    站在那里,秋云的左手朝腰间微按,‘铮’声轻响——轻响才入人耳,一倏白虹,已闪电也似弹向燕铁衣的小腹!
    燕铁衣身形微挪,秋云已到了他的头顶,蓝汪汪约三角形锥影布凝成宛若千百条钻动的毒蛇头,呼啸罩下。
    贴在地暴掠,燕铁衣在掠飞的过程中,长剑蓬射四扬,晶莹的光芒,参差为一个随着他动作而旋舞的光轮,连串的金铁交击传出,秋云俏生生的站定在五步之外。
    燕铁衣注视着对面的这条‘小白蛇’,‘太阿剑’拄地,一泓秋水也似的锋刃,幻映出森森寒意,也衬托得他那张天真的孩儿脸益加深沉了。
    秋云笑道:“确实不错,你果然有几下子!”
    燕铁衣淡淡的道:“待你赢了我,再批评不迟。”
    秋云的右手上,握着的是她原来围扎在小弯腰上的白色锦带,但是,这条锦带如今在她手上,并非软塌塌的垂向地面,而是强性极强的微颤着成一个斜度在抖动,显然,那倏长约五尺,宽上两指的削薄锦带之内,另包缝蓍什么极具轫性的金属条片;她的左右上,是一只尺许长短约三角形锥牙,蓝汪汪的矛面棱脊,衬陷出三条可怖的血糟,这件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专门设计来要人命的!
    展露出那口特具缺陷美的牙齿,秋云道:“我们再试试。”
    燕铁衣道:“这次,你要更加小心。”
    嘘了口气,秋云道:“别小看了我……”
    ‘我’字刚刚才形成音韵,那条白色锦带已幻化成漫天的雨,一下子卷住了燕铁衣的周围。
    突然间,燕铁衣身影偏斜,随着对方暴泄的锦带急速起伏上下——宛若是那种强劲的风力把他扯得飘浮了,‘太阿剑’毫光如烈日贯云,一指而出!
    吃吃笑着,秋云鬼魅般滑动,左手锥矛业已不可测的剌向燕铁衣背脊——来势之快,似是它早已静止在那个角度一样!
    燕铁衣蓦而侧回,快不可言的顺着锥矛的斜面倒滑,长剑穿自左臂之傍,彷佛冷焰流光,倒洒向敌!
    白色锦带猝颤如曲虹,将百次斩劈融为一个形像,兜头卷落,削薄的带沿割裂空气,发出尖锐的泣号,迫使燕铁衣退避。于是——
    燕铁衣的长剑暴翻,纵横的,交炽成形影色色的光之图案在剎那间变化出千奇百怪的映像,绞截击撞着白色锦带。
    蓝芒一束,就在这时指向燕铁衣眉心。
    燕铁衣没有躲,同样的,他的‘照日短剑’也以电掣般的芒彩闪射向‘小白蛇’秋云。
    彼此之间,在这一招上没有技巧可言,纯系比快!
    蓝色的,白色的光华从两个相反的方向穿射,肉眼看去,几乎速度一样,但是,陡然间,秋云六个空心觔斗翻山了三丈之外。
    三丈的距离中,点点滴滴洒印着迤逦的血迹,湿漓漓的,殷红的,而且,新鲜得刚从人的身体里流出。
    秋云的右肩上,业已是腥赤一片!白衣浸红,越见艳丽!
    好整以暇的,燕铁衣正在以他的拇指与食指拭短剑的锋刃——不知何时,他的长剑早已归鞘了。
    摇摇头,秋云显得极为泄气的沙蓍声道:“还是你赢了……”
    燕铁衣微微一笑,道:“并不值得奇怪。”
    秋云瞪蓍眼问:“为什么?”
    冷冷一哼,秋云道:“你很狂!”
    燕铁衣和颜悦色的道:“秋云,你以为我的江山,我的名声,我的威望都是如何得来的?靠吹嘘么?渲染么?夸大与自我沉醉么?抑是向人苦苦哀求方始有成?当然都不是,我是靠我的真才实学加上辛苦奋斗,经过了多少年的努力与无数的坎坷,才有了今天这点小小的局面,我用我的本领创造了基业,也用我的本领保障我活到了现在,你低估了我,所以就要吃亏了。”
    秋云忽然笑道:“燕铁衣,你知不知道,你是第一个伤害我的人?”
    燕铁衣平淡的道:“这不足奇,秋云,我曾遭遇过许多夸言不败的人,而这些人一旦与我动手,就几乎没有一个不挂见红的!”
    秋云娇媚的道:“方才你那一剑,我轮得无话可说,但我心有不甘,而且我恨你,这一点,你想得到?”
    点点头,燕铁衣道:“你是这样不易心甘的女人,你这样说,可是要再试试?”
    秋云又脸色阴暗的道:“如果仍以我个人的力量来说,不必再试了,你比我快,修为也比我精湛,然而,我一向有个原则——我决不放过伤害我的人‘也就是说,我要报复!’燕铁衣闲闲的道:“每一个失败的人都会有你这样的想法,不这样想才令我意外,问题是,秋云,你非我之敌,至少,目前来说你是难达报复之愿了。”
    表情怪异的一笑,秋云瞇蓍眼道:“是这么么?”
    燕铁衣才觉得有些警惕,荒地左边的低洼处在杂草掩映中,一条人影突然鹰隼般拔空七丈还高,一个半弧线的折转落向他的面前!
    好俊的身法!
    那是个模样扎眼之极的怪人,大脑袋,不矮身材,穿蓍一袭色彩鲜艳华丽的锦衣,浓密粗重的毛胡子遮住了下半边的面孔,头顶上却牛山濯濯,不生寸草,他睁蓍一双半眼,管自上下打量蓍燕铁衣。
    朝那怪人身边一靠,秋云状似撒娇:“二叔,姓燕的小子欺负我……”
    乖乖,原来竟是一路的人物!
    怪人瞪蓍秋云右肩处那一片殷红,眼皮子开始抽搐缓缓的,他又转向燕铁衣,蓦然声如闷雷般叱喝:“好免崽子‘你是不想活了!’”燕铁衣镇定的道:“打了孩子,出来大人;这位仁兄你又是那座出的山神?”
    怪人仰天狂笑,中气十足,震人耳膜,他吊蓍一双牛眼大吼:“‘九龙屠灵’古中仁就是我!”
    这个名,这个号,燕铁衣竟耳生得紧,他皴皱眉,道:“却是未曾久仰,古老兄,不知在何处得意过?古中仁呸了一声,道:“少给老子来这一套江湖过门,老子学了一身武艺,却不屑与你们这干江湖混混为伍,老子看不惯江湖道上的龌龊,瞧不起江湖道上的下流,你们乃是行径卑鄙,手段邪恶的一群狼枭!”
    原来如此——武林中人,却非江湖同源,难怪这般陌生了,燕铁衣气定神闲的道:“恐怕,你也受不了江湖上的雪雨风霜,做不到江湖道上的义薄云天吧?”
    古中仁大怒道:“住口,你敢顶撞于我?”
    燕铁衣道:“你已经先辱骂我了。”
    古中仁厉声道:“我可以骂你,你却不可以反驳!”
    燕铁衣道:“阁下自认有什么地方比我优越么?”
    古中仁愤怒的道:“无处不比你优越!”
    笑了,燕铁衣道:“那么,便拿出最实惠的一套来叫我折服——譬如说,你的武功。”
    嘿嘿怪笑,古中仁道:“好小子,你像吃定我啦?”
    燕铁衣温和的道:“至少,你也不见得吃定我吧?”
    古中仁上下打量蓍燕铁衣,凛烈的道:“你伤了我的侄女儿,小子,这是一桩非常不幸的事——对你而言:她所流的血,所受的痛苦,你都要十百倍来补偿,我不会让你拖欠,我们马上就兑现,也好叫你看看,你这只井底的蛤蟆,见过多大的天!”
    燕铁衣自若的道:“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比我更强的人,古老兄,但不知是不是你。”
    古中仁吹胡子瞪眼的吼:“很快你就会知道是不是我,小子,答案的揭晓,将快得使你惊异!”
    燕铁衣道:“只怕也会使你惊异呢。”
    咆哮如雷,古中仁怪叫:“小王八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喝多迷糊汤啦?死在眼前,犹敢大言不惭?”
    一边秋云狠狠的,道:“非给他点颜色看不可,二叔!”
    古中仁凶恶的道:“不止是‘一点’颜色,云丫头,我要叫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今天的教训!”
    秋云催促道:“二叔,就是现在,侄女我替你老掠阵!”
    双手一摊,燕铁衣道:“或是二位一起上?”
    大吼一声,古中仁叫:“放你娘的屁!”
    唇缝还在那把乱胡子当中蠕动,一溜无影的功力已猝而打着旋转暴卷而至。
    燕铁衣只移了一步,短剑斜挥,长剑飞洒,寒星晶芒宛似由天角挤落,闪闪眩耀,却挟着冷气四溢涵括迫击。
    古中仁身形微翻,已‘呼’声如一头大鸟般腾空,双掌狂风暴雨也似由各个不同的角度挥展,相互微荡,融合卷扫,声势之浩荡,彷佛江河决堤,天云变色,威猛怪诞之极!
    燕铁衣倏闪旋,长短两道虹电矫游腾舞,上下于天地之间,枞横于五岳之内,在敌人的强猛掌力中凌厉政拒。
    这古中仁的武功,确然浑厚精深,更且狠毒诡异无比,他如今只凭一双肉掌,却能力敌燕铁衣威震天下的双剑;他这两只手掌,每在颤动间变化无穷,游移里神鬼莫测,更可借力加力,转劲合劲,运用之纯熟巧妙,简直已臻化境,几乎不是人类生理上肌肉筋骨所能达到的地步了。
    而到现在,燕铁衣尚看不出对方所使的是什么掌法,以及贯注的内力属于何种类别!
    两条人影在穿掠交舞,飞展旋闪,呼轰的劲气掺融着流眩的冷电晶芒,剎那时人从卷荡的罡风中跃起,一剎那时人自交合的寒光下弹翻,招式蕴于瞬息,变化幻出机先。
    百余招,弹指而过。
    古中仁没有占蓍燕铁衣的上风,然而,燕铁衣竟也未能将古中仁制服!
    在燕铁衣来说,他已久未遭逢过这等棘手的对头了,每在他与一个强有力的敌人拚斗时,他都会有,一种感应一种胜负程度上的把握,而这种感应,屡试不爽,但是,眼前这一战,他竟有些茫然。
    古中仁的技艺变化万千,蕴于其如波涛般循循不息又澎湃有力的内劲中,他的功力已可融会贯通,随心由意。这形成了他动作上的无懈可击,高手之为高手便是如此之能,于是,逼得燕铁衣不能不以险招求胜。
    连串的掌影出自古中仁的双臂分合中,掌影明明分散,却在着力的须臾融为一体,强击燕铁衣!
    ‘太阿剑’猝然抖成一团层叠的光圈反卷,锐风如削里,燕铁衣的身驱硬生生向侧扭转。
    但是,古中仁狂笑着腾空而起,攻势不变。
    燕铁衣在扭身的同时,左手上抬,暴扑十步,而古中仁的掌劲尚未吐实,人已怪叫着猝退七尺!
    燕铁衣汗透重衣,他就地回旋,‘太阿剑’倒翻,‘铮’声轻响,已将方才顺着‘太阿剑’锋面扬手推接上去的‘照日短剑’抖回手中——他以一股内力的妙用及剑势的力道惯性作用,使短剑黏接上去的‘照日短剑’剎那间等于使长剑多出了一截,在古中仁未及预料的失算情形下,削掉了这位‘九龙屠灵’的一绺胡子!
    抚看胡子被削落的部位,古中仁暴跳如雷,疯狂大吼:“小王八蛋,小兔崽子,不要脸的下流胚,用这等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无聇诡计暗算于人,称不得武技正统,说不上光明磊落……”
    微喘着,燕铁衣笑道:“比武较技,不仅是分判艺业本身的高下,更在于智谋、经验、反应的综合,古中仁,这些加在一起,才决胜于高低!”
    古中仁气冲牛斗,嗔目切齿:“不要狂,小子,更不要骄,这才只是开始,离结果尚远,我有的是玩艺让你消受,咱们的乐子在后头!”
    燕铁衣有些倦怠的道:“你还不服输?”
    古中仁暴吼道:“我服你娘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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