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章惩恶汉牛刀小试
    伸到一半的手蓦然僵硬的停顿了,尖下巴恐怖的瞪视着燕铁衣,他全身在颤抖,嘴巴努力吻合,终于,他像见了鬼似的猛跳起来,杀猪般尖号:“这一个是装晕的啊……”
    似乎应合着这一声长叫,另一位前去困绑熊道元的仁兄,那个缺门牙的──也“碰”的一下子飞上半空,又重重跌落,鲜血喷处,不但门牙,嘴里任是什么牙也没有了!
    熊道元缓缓坐了起来,呵呵怪笑:“这一个也是装晕的哩。”
    赵发魁,柴响鞭子,与屋里其他的人顿时全都傻了,他们一个个呆鸟似的挺在那里,面色又青又白,膝盖不住打抖,每一张曾吐狂言的嘴巴也都扯歪了!
    轻轻站起,燕铁衣用手指弹拂衣衫上的灰尘,客客气气,又漫不经心的像在和些位老朋友说话:“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呀?我好像没听到敲门声?咦?各位的形色怎么也不对?有那里感到不适么?”
    “白财官”赵发魁退了两步,哆嗦着手指燕铁衣:“你……你没有被迷倒?”
    笑笑,燕铁衣道:“赵二爷,你是指先前那一蓬粉红色的雾气?那倒是上好的闷香,不过,若想用那种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来对付我,却嫌分量差些,饶是如此,你们这两位害人的同党,反而经不起这阵子自己施放的仙气,双双躺下来神游太虚去了。”
    赵发魁嘴角抽搐着,冷汗滚滚:“坏事了……天爷……坏事了……”
    燕铁衣眯着眼道:“坏事了?不,眼前的事,还不算最坏,各位的乐子,尚在后头呢。”
    背着手,他又道:“譬喻──从窗口飞出去怎么样,当然不会由你们自己出去;我和我的伙计理当效劳,此外,在送走各位之前,多少也得在各位身上留下点什么做纪念,才更叫礼数周全。”
    背脊是一阵一阵的泛凉,心腔子是一阵一阵的收缩,赵发魁像突然得了气喘似的喘个不停!
    “朋友……呃……你且听我说……这,这原是一场误会,不错,是一场误会……为了那档子事,我们是奉差前来与你商谈说和的,想请你去我们那里把事情了结摆平……”
    他透了口气,又急忙补充:“当然,当然是在绝对和谐友好的情势下把事情了结摆平,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全是一番……呃,一番诚意。”
    燕铁衣似笑非笑地道:“诚意?”
    连连点头,赵发魁慌张地道:“我保证,保证诚意化解这场误会,而且,我们也想交你一个朋友。”
    燕铁衣神色不善地道:“姓赵的,我似乎依稀听到你说──我和我的伙计都是什么不成气候的货,你要将我们双双困回去,先是死揍一顿,然后像对付那位邓某人一样,把我们缚在门板上游街示众,好叫全‘拗子口’的人看个明白……你是这样的‘诚意’么?是这样的‘冤家宜解不宜结’法?”
    赵发魁窒迫的张着口,舌头打转,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吃吃笑了,燕铁衣道:“你很会胡说八道,一张臭嘴也懂得翻云覆雨,不过,你以后要注意到你待欺骗的对象是谁,这种哄孩子的谎话,不该朝着我这样的老江湖瞎扯;姓赵的,天下人并非只有你才生有脑筋,以我来说,我还不至蠢到不明白你使闷香迷我乃是不怀好意!”
    那柴响鞭子一看这光景,知道装熊业已是撑不过去了,他不由把心一横,焦雷般大吼:“给你三分颜色,你倒要开染坊了?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当我们含糊你?”
    燕铁衣笑吟吟地道:“难得‘拗子口’总算出来了一条好汉,这一位,想就是章宝亭手下的‘大把头’柴响鞭子了?”
    猛一挺胸,柴响鞭子厉声道:“正是柴爷!”
    那边,熊道元怪叫:“什么驴鸟玩意?别说你这块货,整个‘拗子口’似你们这一窝,全是一吊钱摆在门槛上──里外都是些半吊子,还充你娘那一门大霸天?”
    柴响鞭子一张宽脸膛涨得又红又亮,他冲着熊道元狠喝:“你个二舅子,光会动嘴皮算不上英雄好汉,有种的外头跟你柴爷见个高下!”
    熊道元嗔目喝道:“好极了,我要不在你身上通个三抢六洞,我就跪下喊你是爹!”
    朝前一站,燕铁衣拦着道:“这位柴爷,你待从那里出去?”
    柴响鞭子色厉内荏地道:“你说我待从那里出去?”
    以右手大拇指倒着向空一点,燕铁衣笑道:“我认为那个出口不错!”
    环眼怒睁如铃,柴响鞭子运起一口气,混身肌肉立时突虬坟起,凸结跳动,声势汹汹的咆哮:“小子,你就叫我从那里出去试试!”
    轻轻“啧”了两声,燕铁衣道:“见猎心喜呢,我,一看你这副架势,我可得真个试试才行!”
    柴响鞭子扎马沉腰,两臂伸展,一头大猩猩也似的吼:“免崽子,上来纳命!”
    熊道元急叫:“魁首,我来………”
    摆摆手,燕铁衣笑道:“不,我来,可不能叫柴爷失望。”
    赵发魁急忙转开视线,不忍卒睹──他亲眼见过燕铁衣的功力显示,同时,也深知柴响鞭子那几下把式的火候如何,两相一比吧,就算螳臂挡车也是高夸柴响鞭子了,但是,他却不能阻止,他有他的苦衷,自己怯了胆,又怎能再长对头的气焰,煞自家伙伴的威风?
    柴响鞭子是没有与燕铁衣交过手,虽也听人绘影绘形的描述过燕铁衣的本领是如何了得,如何高不可测,这样的感受,总有些不尽不实的味道,下意识里,他认为多少有些夸大渲染,也多少有点不大服气,心中忐忑不安之外,却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冲动。
    燕铁衣先不动手,他和气地道:“柴爷,你既然号叫‘响鞭子’而不名,想是在长鞭这一类的家伙上深具功夫,怎的不亮出来叫我们见识见识,领教领教?”
    狞声一笑,柴响鞭子道:“你先不用急,小王八蛋,且待你尝饱了我的拳脚滋味后,我再赏你一顿响鞭子吃!”
    摊摊手,燕铁衣道:“何不现在就露两手给我瞻仰一番?待一会,我怕你连抽鞭子的力气也没有了!”
    柴响鞭子嗔目吼喝:“敢情你只是练口把式的?你狠就施狠出来呀,净用张嘴能啃得了我姓柴的一根鸟毛?”
    背着脸的赵发魁,这时以一种带着哭腔的声调道:“我说响鞭子你,就亮家伙吧。”
    柴响鞭子越发拗起来了,他凶狠的叫:“二爷你放心,就凭这小龟孙一把骨头三根筋的身架,我能一把捏碎了他,不信那些邪祟说法,他再是行,单看这副个头,谅也行不到那里去,我不用鞭子,一样砸得他喊爹叫娘!”
    叹了口气,赵发魁不再说了。
    燕铁衣走上一步,笑道:“好吧,柴爷,我们这就亲热亲热。”
    突然虎吼一声,早就蓄势以待的柴响鞭子,身形一偏,双手扼向燕铁衣脖颈,下面一腿飞踢燕铁衣小腹,动作倒是颇见狠辣!
    燕铁衣只是微一仰头,右手轻翻,已拎着对方的足尖扯带一边,柴响鞭子就被这么轻轻一带,“扑通”一声便跌了个“大马爬”,差点没把楼板震塌!
    心腔子猛跳,赵发魁呻吟着喃喃:“完了………”
    燕铁衣拍拍手,道:“柴爷,你包涵没跌痛吧?”
    挣扎着,柴响鞭子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他忍住全身似欲散裂的骨骼疼痛,喘息如牛般直着嗓门吼叫:“你不要得意………这只是我一时疏忽失算………娘的皮小兔崽子………我就用响鞭来收拾你。”
    燕铁衣微笑道:“这里地方小,柴爷,响鞭出手,可得小心点别伤了自己人”
    柴响鞭子蓦然后挫,反右手,往上一挥,乖乖,一条缠在腰间,原以衫摆掩盖着的丈许长鞭已亮了出来;那是一条并不多见的老滕鞭,粗约儿臂,前锐后丰,通体呈现着油光水滑的黄褐色,显然,这根家伙曾经用桐油浸泡过以增加其韧性!
    燕铁衣颔首道:“不错的一条老滕鞭………”
    半声不响,柴响鞭子往下一矮,滕鞭怪蛇也似左右齐飞,鞭梢子掠空,马上带起“劈拍”暴响,声势竟是不弱。
    燕铁衣没有还手,整个身子却怪异的随着对方挥来的鞭劲飘漾转荡──好像他的身体已失去了重量,与空气相融合了一般。
    大吼连声,柴响鞭子的老滕鞭翻扫卷笞,挥舞如风,在一阵急剧的暴鞭声中,他一口气攻出二十多鞭,但是燕铁衣却总是随着他的鞭势浮沉旋回,似一片毫不着力的棉絮羽毛,任是柴响鞭子用尽了力气,也一下子也沾不着他。
    于是,就在柴响鞭子再次一鞭挥空之后,燕铁衣已经飘飘的绕到他的背后,趁他挥鞭前倾的瞬息──在略做选择后──一脚蹬上柴响鞭子那肥厚的屁股!
    “哇呀呀呀………”
    柴响鞭子喊叫着一路往那边撞出,就那么巧,正好冲破窗口飞跌出去,从二楼到落地的中间,还听得到那狼嚎般的号叫。
    往门口一站,燕铁衣呶呶嘴道:“道元,剩下的,你都打发了吧,记得都得从柴爷出去的地方走。”
    野性的笑了,熊道元道:“一定,魁首。”
    满头大汗的赵发魁连连往后退缩着,惊骇的叫:“不,二位朋友………二位大哥………
    请听我说,请听我一言………”
    大步逼近,熊道元桀桀怪笑:“说什么也不成,奶奶的,你们用闷香坑人,老子就叫你们──,空中滚绣球的味道。”
    赵发魁抖个不停,面青唇白的央告:“你手下留情………这位大哥………我们自己往下跳也就是了……”
    熊道元大吼道:“不行,老子定要一个一个抛你们下去!”
    那尖下巴的仁兄闷声不响,一个箭步便朝房门口冲,熊道元动作如电,倒抑身,单脚反勾,手臂立振──尖下巴的朋友一声惊喊尚未及出口,整个身子倒翻,脚不沾地的从窗口飞出。
    可不是真有点像“空中滚绣球”?
    另两条汉子齐声喝叫,拚命扑向熊道元,这位“快枪”一个筋斗翻至二人身后,伸双手反扯住两位的裤腰,奋力抛掷──只听到“哗啦啦”震响,窗口撞裂,那两个人早已不见了影子!
    第四个恐惧的尖号着,纵身便待自破碎的窗口下跃,熊道元身形暴旋,刚好一脚踢上那人后臀,“碰”的一记,那人便手舞足蹈的斜斜飞上半空,又发狂似的喊叫着往下坠落。
    没门牙──不,什么牙也没有了的那一位,犹尚趴在地下不动,熊道元转过身来,猛的将人提起,三不管便丢出了窗口,身子腾起半空,那人才嘴不关风的“呜”“呜”惊叫了起来。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白财官”赵发魁了。
    站在门口,双臂环胸的燕铁衣淡淡的笑着:“这一回该你露脸了,赵二爷,这番风光,你们全得占一份;他们都已沾过光了,怎能独独漏了你?二爷,请啦。”
    熊道元也粗声道:“你就好比砧板上的一块狗肉,姓赵的,我们爱怎么切,就怎么切,拣肥挑瘦,大小随心!”
    筛糠似的料索着,赵发魁面无人色,几几乎乎就瘫了下来,他两手前拒,用乾嚎的声音嘶喊:“你……你们不能这样……这是谋杀,是不公平、不人道的暴行……”
    熊道元“呸”了一声:“当你们把邓长反困在门板上狠揍着游街的辰光,你怎么没想到这些?”
    扁着嘴,赵发魁的模样似在哭:“这不是我出的主意……你们一定要明白,这是他们大家的点子……我一个人,胳膊拗不过大腿,又叫我怎么说好?”
    熊道元暴烈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只你就不是个好东西,歪眉斜眼,阴阳怪气,十有八成,那种恶毒卑鄙的害人法子都是你搞出来的!”
    一叠声的喊叫,天呼着冤,这位无常似的“白财官”骇怖忧急的直着嗓门鬼叫:“不,不是我,我可以向二位发誓赌咒,用这样的法子惩治姓邓的不是我的意思………二位明察秋毫,明镜高悬啊!”
    忽然,燕铁衣道:“赵发魁,我问你一句话。”
    赵发魁弯腰弓背,惶恐战栗地道:“是,是,但凭大哥吩咐。”
    燕铁衣好整以暇地道:“看你的样子,你也练过武功,是道上的角儿?”
    赵发魁抖着腔调道:“末学后进,无名小卒,实在是上不了大台盘。”
    笑笑,燕铁衣道:“既然是会得把式,也在道上亮过字号,就不该这么窝囊,没得也使江湖朋友不见光彩;姓赵的,拿出勇气来,好歹挺上一阵再说,宁豁一身剐,也不能不装好汉呀!”
    赵发魁惊恐畏瑟的哆嗦着:“大哥你高抬贵手,我自己这几下子,有个什么火候,自家心里有数……大哥你多包涵,放我一马,我恁情爬出去,也不敢冒犯你老!”
    熊道元大喝:“真正没出息的东西!”
    燕铁衣道:“何妨横上心,硬起头皮试上一遭?”
    赵发魁那种可怜样子,活像一头丧家之犬:“这位大哥,不是我没种,英雄好汉谁不想扮?问题是亢不亢得起啊,没这个本事,硬要逞强,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燕铁衣笑道:“信心,赵发魁,别忘了信心!”
    赵发魁扮孙子是扮到底了:“信心是要靠实力来撑持的,这位大哥,没有这样的本事,那来这样的信心?你就饶了我,放我走路吧………”
    熊道元凶神恶煞般道:“你是在做梦,姓赵的,不留下胳膊大腿什么的,就想走路?我看你能朝那里走?”
    耸耸肩,燕铁衣道:“罢了,赵发魁,你走吧。”
    熊道元惊叫着:“魁首,这家伙最是一肚子坏水,他便是‘拗子口’这一伙土霸劣绅的狗头军师,放什么人走,可也不能放了他啊!”
    燕铁衣平淡地道:“叫他走吧。”
    熊道元急道:“就这么容易的放他走?”
    指指窗口,燕铁衣道:“当然他也得从我们指定的地方,不过,由于他的谦虚美德,我们不必以暴力相逼,容他自己越窗而出即可。”
    转向赵发魁,燕铁衣又道:“不论你的功力高低深浅,赵二爷,这种二层楼的高度,相信你自己往下跳总不会有问题吧?”
    赵发魁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这位大哥…………你可真是容我自己往下跳?”
    露齿笑了,燕铁衣道:“否则我何必这么说?”
    赵发魁又是惊喜,又是暗怀鬼胎地道:“恕我再多问一句──这位大哥,你们不会说话不算话,自背后抽冷子算计我吧?”
    燕铁衣面色一沉,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叱喝一声,熊道元厉声道:“姓赵的,你既不愿走,我也正好舍不得放你走,来来来,就容我送你一程吧!”
    几步抢向窗口,赵发魁急切地道:“好,我走,我这就自己走…………”
    一伸手,燕铁衣道:“好朋友,不送啦。”
    惴惴的,赵发魁还在犹豫着,却在犹豫的中间,猛然转身自窗口跳了下去──他是真怕燕铁衣或熊道元乘他不备之际送他的终呢。
    熊道元急趋窗口探视,不禁破口咒骂起来:“娘的皮,敢情这小子是装孙,你看他从二楼窗口上往下跳,着地的时候踉跄都不打一下,俐落得紧哩──如今一溜烟逃之夭夭啦。”
    燕铁衣安闲地道:“放他去吧。”
    熊道元颇不甘心地道:“魁首,这白无常似的老猾货最不是个东西,我怀疑他们那一伙人中间的歪点子大多都是他出的。”
    燕铁衣道:“我也相信是这样,道元。”
    燕铁衣不解地道:“那──魁首怎么还放他走?”
    燕铁衣道:“他是个习武之人,也是‘坐地’的有头有脸的角色,对不对?”
    熊道元迷惘地道:“可是,这与放他走又有什么相干?”
    燕铁衣道:“一个这样的人物,在面临危难之前,竟然畏惧怯懦至此,他的人格及骨节也就相当可悲了,我饶他这一次,纯系出之于怜悯,但也只限于一次,如果他怙恶不悛,我相信他还有再落在我们手中的时候,若然,他便是哭断了肝肠,也没有人再能救得了他。”
    咬咬牙,熊道元道:“我是怎么看也看他不顺眼,娘的,这个家伙决不是块好料,下次如再碰上,我不叫他吃不完兜着走,就算他八字生得巧!”
    燕铁衣一笑道:“我想,或者会再碰上的──现在先不谈这个,道元,下去招呼店里的人,上来把刘掌柜及欧先生抬回丢;他们二位躺在这里,我们可是太怠慢了。”
    熊道元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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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盘真情掬心示冤
    到了深夜,邓长终于苏醒过来。
    若不是跟着受累,也吸入不少那种闷香,他原该早就醒过来的;他精神很差,人也显得十分孱弱,但意识的恢复却相当迅速。
    在晕黄的灯光里,邓长认清了燕铁衣,也辨出了熊道元,于是,任他这样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潸潸泪落,兴起恁般激动的,酸楚的,恍同隔世的感觉。
    熊道元在一边安慰着他,间中,并将如何凑巧救下他来的经过简单说了,邓长更不由百感交集,悲愤与庆幸,喜悦同酸涩,感恩和悔恨,太多的滋味拥塞在他的心头。
    燕铁衣冷静地道:“不要难过了,邓长,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
    哽咽着,邓长因为嘴鼻部位的伤口影响,话说得异常吃力:“魁首………我邓长………
    何才何德………竟蒙魁首亲自搭救………挽命回天………魁首的恩义………我这一生一世………也报答不尽。”
    燕铁衣和悦地道:“用不着说这些,邓长,你是我的手下,也是‘青龙社’的一份子,在你遭难历劫的时候,我们能不救你?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你更该感谢上天对你的优渥保佑──给你这样的好运气,令我们如此凑巧的在你正处危急中遇上了你?”
    熊道元插嘴道:“老邓,情况可真叫险呢,早一步,晚一刻,便都错开了,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不过,也是你小子福厚命大,注定不该死。”
    青瘀乌紫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邓长的声音,闷窒而嘶哑:“我以为………这次我就是完了……我就是被他们生生打死,也死不瞑目。”
    拖了一把竹椅坐到床前,燕铁衣道:“很好,我就是要问问你这档子事,邓长,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那个叫小玉的少女,可是被你奸杀的?”
    肿涨的双眼愤怒的睁大,邓长呼吸急促,神态中充满了委屈与悲恨:“魁首………我怎么会干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我………我又怎么敢,怎么能?直到现在,我连那小玉姑娘的模样都不甚清楚………我前后才见过她一面。”
    燕铁衣缓缓地道:“你说的是真话?”
    痛泪又再潸潸涌出,邓长沙哑地道:“魁首………如果属下有一句虚言,甘愿承受五马分尸,凌迟碎剐之罚………”
    点点头,燕铁衣道:“我相信你──但邓长,我却不得不继续求证,你一定会了解,我也是为了替你洗脱罪嫌,找出真凶,还你清白!”
    邓长感谢得泣不成声:“多谢………我明白………”
    连忙用巾帕轻轻为老兄弟拭泪,熊道元边道:“行了行了,怎么三句话说不完就掉下一把泪?老邓,亏你还是刑堂的司事首领,却这么么定力也没有,你这些年的差事全白干啦?”
    凝噎着,邓长心酸地道:“道元哥………就因为兄弟我是组合里执律掌刑的身分,才益发觉得窝囊,益发感到丢人啊………一向是维纪司宪,惩奸除恶的清正工作,几曾何时,自己反倒被外人栽诬,变成囚犯了………还是这等不光彩的罪名。”
    熊道元慰藉着道:“你宽心吧,好好把事情从头到尾禀报与魁首知晓,一切自有魁首为你作主,那些害你的,坑你的灰孙子们,一个也别想漏网。”
    邓长吸着气道:“我会仔细禀告魁首的,道元哥………”
    燕铁衣低沉的问:“邓长,你和那什么‘铁中玉’孟季平,是什么关系?”
    一提到孟季平,邓长就伤心大了:“我们曾是交情不恶的朋友………相识也有七八年了,是在一个堂会上的场合由人引介结交的………当时彼此很谈得来,脾胃相投,便成了朋友,后来,也经常有来往………”
    燕铁衣道:“这人没有到‘楚角岭’咱们总坛里去过吧?”
    微微摇头,邓长道:“没有,他从来没去过,我们见面,或在外头,或是我来看他。”
    燕铁衣道:“难怪他不认识我──对了,邓长,这次你向阴负咎大执法告假四十天,不是说要到‘枣关’去参加一位挚友的婚礼,却怎的跑来了这里?”
    邓长沙哑地道:“我下山之后,沿途顺道探访几位朋友,打算趁便与他们叙叙契阔………‘枣关’那边的应酬日子还早,一路盘桓着去时间已足够有余………两天前,我便经过‘拗子口’,也造访了孟季平,却做梦也想不到会引出这么一桩祸事来。”
    燕铁衣道:“邓长,事情既不是你干的,你怎会不明不白睡到人家一个大闺女的床下?
    而且还赤身露体,短裤上染有血污?”
    痛苦的抽搐了几下,邓长道:“这一点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记得出事前的当天晚上,我和孟季平对酌互饮,由于大家兴致都好,便喝了不少酒,从太阳下山一直喝到快近二更天,我………我好像是喝醉了,因为我当时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燕铁衣皱着眉道:“你再回忆一下,你最后记得住的事情是什么?”
    邓长喃喃地道:“我记得………我说不能再喝了………我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身子摇晃,还碰翻了坐椅………然后,像是孟季平过来扶我,似是一边尚在取笑我的量浅………
    后来我像被搀着走进一片黑暗,一片混沌,什么也不知道了!”
    沉默半晌,燕铁衣道:“当晚你们喝的是什么酒?”
    邓长道:“是‘烧刀子’………孟季平好喝烈酒,我也喜欢强一点的。”
    燕铁衣用两指轻捏着鼻梁,道:“在平常,你喝酒的习惯也是这样?时时烂醉如泥?”
    邓长忙道:“不,魁首,平时喝酒,就算喝得再多再醉,某些事或者会记忆模糊,甚至忘了其中片断,但绝不可能被人剥光了衣衫,搬来背去似不知道。”
    目光注视着摇曳的灯角,燕铁衣慢慢地道:“孟季平是怎么个说法?”
    邓长艰辛的咽了口唾液,道:“他告诉他们,说我当时喝多了,他搀扶着我回房歇息,然后他也去睡了………他表示根本不知道我是‘装醉’………说我在他就寝以后始摸到隔院他表妹房中,干下了奸杀的勾当………他说我因为费力耗神太剧,才酒性发作,于心智迷糊下竟忘了逃跑,也晕头转向的就地躺下酣睡过去。”
    燕铁衣道:“你外面穿着的衣衫呢?”
    邓长叹了口气:“除了罩袍之外,其余的便四散抛置在那少女的房里。”
    燕铁衣沉吟着道:“喝酒时不必穿罩袍,后来你大约是和衣躺下的了?”
    邓长颔首道:“想是和衣躺下的,但几时被人剥脱净尽,我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待我醒过来的辰光,便就是那种样子,而且还是被他们执住以后弄醒我的。”
    熊道元忍不住问:“那一刻里,老邓,你怕是吓呆了吧?”
    邓长沉沉地道:“我先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被他们用凉水一泼,才搞清楚自己置身何地……我不禁傻了………可是我相信他们会听我解释,至少,孟季平会听………但事情的发展全不对………他们打我、踢我、唾吐我,硬指是我干的………连孟季平也一口咬定,他们不理我呼冤,不睬我喊屈,他们众口一词,都说凶手是我………我开始觉得这是一个蓄意布置的陷阱,一条存心裁诬的奸计………我意识到其中有人在移祸于我………但我说不出是谁………我知道,必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燕铁衣冷清地道:“不错,必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邓长哀切地道:“魁首,我再是糊涂,再是愚蠢,也不至于对我做过的事一无所知,一无所觉………我既不痴,也不疯,怎会在造了这种孽之后竟半点记忆不存?”
    熊道元大声道:“很简单,因为事情不是你干的,叫你怎么记得起?定是有那个天杀的淫胚嫁祸于你,他占便宜,却叫你背黑锅!”
    邓长唏嘘着,悲凉的摇头。
    恨恨的,熊道元又道:“魁首,你认为那些人当中,那一个嫌疑最大?”
    燕铁衣静静地道:“要说嫌疑,‘拗子口’的男人都有嫌疑,但我觉得他们这一帮土豪集团的蹊跷较大,可能的隐凶,或者就是孟季平!”
    一拍手,熊道元道:“对,我也猜到是这小子!”
    邓长呐呐地道:“会是他?”
    燕铁衣严肃地道:“我只是说‘或者’,现在就肯定什么,还为时太早;当然我怀疑孟季平,有我的理由,但我不能肯定,也有我的理由!”
    邓长道:“魁首的意思是?”
    燕铁衣思虑着道:“先说我们怀疑他的原因──孟季平和你是朋友,还是交情不错的朋友,你和他没有利害冲突,没有不可告人的矛盾,自来相处和谐,这次你来访他,又是顺道而至,他亦没有预先坑陷你的动机,在此种形势下,他却翻脸无情,丝毫不念往昔的旧谊,冷酷狠毒得必欲置你死地而后已;这就未免不是朋友的态度了,从任何一方面说,他或许不便帮你,不宜助你,但至少公道话讲几句,可是事实上全然不同,他竟与那些人沆瀣一气,尤甚者,他比那些人更急迫的要你认罪受罚,这些违反常理的情形,会是一种什么目的呢?”
    熊道元气愤地道:“他表妹一朝横死,这小子是疯了心啦,巴不能抓个人来顶罪泄恨,老邓不就正好是个倒霉的。”
    摇摇头,燕铁衣道:“不然,孟季平看来是个头脑明白,颇有城府的角色,就算他再是悲愤激动,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开刀,何况这个人还是远道来访的朋友?此外,凭据不足,事实未明,他也不该一口咬定就是邓长?”
    熊道元迷惑地道:“那──这小子到底是搞的什么鬼?”
    燕铁衣道:“在这种情形下,他只有一个可能──为了掩护某一个人,这个人和他的关系,必较邓长亲密得多。”
    邓长寻思着道:“我还想不起他们这伙人当中,有那一个值得孟季平如此卖力………甚至以牺牲我的性命为代价。”
    燕铁衣道:“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个人,那么,孟季平就极可能是在掩护他自己了。”
    猛挫牙,熊道元道:“我要活剥了这阴毒畜生。”
    摆摆手,燕铁衣道:“你先别急,方才所说,是我怀疑他的理由,但另有一桩,却使我不能断然肯定,也就是说,他似乎不该做出这样的傻事。”
    熊道元忙问:“魁首又看到了什么?”
    燕铁衣道:“他那表妹一家只得孤寡二人,另一个是孟季平的姑母;孟季平混得不错,手上颇有积攒,而他的姑母表妹却相当贫苦,孟季平有财有势,外貌也一表堂堂,听说平日对他的姑母亦十分照应,连她们居住的房子都是孟季平提供的,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若有心要娶他表妹,决不是件难事,又何须用这种奸杀手段?所以这件事看起来又似乎不是他所为。”
    熊道元呆呆地道:“那么是谁干的呢?”
    燕铁衣没好气地道:“如果我现在知道,还用得着反覆推敲么?”
    咧着嘴,熊道元道:“真是扑朔迷离,把我都弄迷糊了。”
    没有理他,燕铁衣问邓长道:“据你的观察,孟季平对他的表妹是种什么样的心思?”
    邓长回忆着道:“他的表妹好像并不常来,我住在孟季平家里两天,也不过只见到一次………孟季平对他表妹似乎不错,他表妹态度上羞羞答答的,却看不出对孟季平是否有表兄妹以外的感情………魁首,我只是见到那姑娘一次,而且说不上三两句话,所以知道的也极有限,魁首不问,我连想也没朝这上面想。”
    熊道元却记起了什么似地道:“魁首,赵发魁那混帐不是说老邓与那姑娘见过好几次面吗?又说那姑娘时常到孟家来,如今听老邓一讲,姓赵的岂不是一派胡言?”
    燕铁衣淡淡地道:“他一心要加罪邓长身上,自然就得编排一些足以加罪的口实,这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谎言终必会在真相之前现形!”
    熊道元急切地道:“魁首,我们如何才能把那个真凶找出来,以还老邓的清白?”
    燕铁衣颇具信心地道:“总会有法子的,而且,不用太久………”
    顿了顿,他又道:“邓长,那位小玉姑娘的姿容如何?”
    邓长道:“长得很秀气,白白净净的,身材也很窈窕娇小,是个不错的少女。”
    燕铁衣喟了一声:“真是可惜了………”
    忽然,邓长似是鼓足了勇气道:“魁首,还有一件事………”
    望着他,燕铁衣道:“说吧。”
    竟又态度腼腆起来,邓长那张浮肿青瘀的面孔上也现出了极其尴尬的神情,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想禀告魁首………禀告魁首一件私事。”
    燕铁衣有点奇怪地道:“你说呀,有什么不能出口的?”
    偷觑了一旁的熊道元一眼,邓长更是表情窘迫地道:“这件事………是我………是我向来没告诉任何人的一桩隐衷。”
    熊道元恼火地道:“什么他娘的心法口诀,还犯得着如此慎将其事?我又不是外人,老兄老弟了,你莫非还怕我听了去?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乾脆!”
    邓长犹豫了好一阵,方才异常难为情的开了口:“我……魁首………我有不振的毛病………这个毛病,业已许多年了。”
    燕铁衣眼睛闪亮,用力颔首:“好,这是你表明无辜的最佳反证,邓长,你原该早点说出来才对!”
    邓长耳根子都发热地道:“男人有这种隐疾,总不是桩光彩的事………所以………所以我一直羞于提起。”
    哈哈大笑,熊道元道:“好小子,难怪你不近女色,原来却是‘阳萎’呀,他奶奶的,我还当你真是吃素的哩,嘿嘿,有心无力,怪不得,怪不得。”
    瞪了熊道元一眼,燕铁衣沉着脸道:“人家害有这种隐疾,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幸灾乐祸,最要不得!”
    连忙收住笑声,熊道元讪讪地道:“魁首,我只是开开玩笑………”
    燕铁衣冷冷地道:“这样的玩笑听在对方耳中会是什么滋味?而色欲上功能的长短并非是一种荣耀,杂交野合,上得了什么堂堂正正的场面?”
    熊道元灰头土脸地道:“是,魁首……”
    这时,邓长反倒过意不去了,他有心打岔:“魁首,我这毛病也曾经求医治过,但不见什么功效。”
    燕铁衣稍见缓和地道:“这么说,郎中可以检查得出来?”
    点点头,邓长道:“应该可以。”
    燕铁衣道:“如此一来,我们已立于不败之地,那个真凶必须找出来之外,凡是曾经加害于你的人,也将受到惩罚与教训!”
    邓长有些顾虑地道:“但,魁首,他们也不是容易打发的,据我所知,其中颇有些难缠之处。”
    笑了笑,燕铁衣道:“只怕你是不明真相,才言过其实了,邓长,他们除了人多,功夫尚佳的角色寥寥可数,大部分是些花拳绣腿,这干乌合之众,张张声势还勉强,若待硬拚狠干,明枪上阵,却是不堪一击!”
    熊道元又来了劲,他接着道:“老邓,我们业已与对方那干毛人干过好几场啦,没有一次不是打得他们鸡飞狗跳,丢盔曳甲,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燕铁衣道:“若说真正有点底子,具有实功夫的,那孟季平还差强人意,章宝亭与耿清、胡长顺几个也尚可凑合,其余的就不能提了。”
    邓长低声道:“魁首,你老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怔了怔,燕铁衣道:“你是说,他们还另有名堂?”
    邓长点头道:“魁首所遭遇的,只是他们在‘拗子口’的这点声势,当然算不了什么,可是他们另外尚有奥援,背后还有靠山及党羽。”
    “哦”了一声,燕铁衣道:“这倒是有点出乎意外──你可知道,他们都有些什么党羽与帮手,靠山又是谁?”
    邓长小心的伸出舌头润湿着乾裂的嘴唇,然后方慎重地道:“我也是听孟季平在闲谈中告诉我的──当然是在发生这桩祸事之前──他们在‘黑蟒山’的深窝子里,有一伙叫做‘纹额’的人,这是一些凶悍又怪异的猎户,大概有三十多个,他们全是住在深山丛林已好几代的世传猎人,平时从不离开山野,除了做毛皮兽猎或其他山间某些特产的交易外,也甚少同平地人交往,这些统称做‘纹额’的猎人约莫一共有七八户,从老的到小的,自男人到女人,个个额刺青纹,体形魁梧,更身若飞鸟,力大如牛,在荒岭恶泽的天然艰险环境里,练成了击鹰擒鹫,搏狮伏虎的奇技异能,他们看上去茹毛饮血,生活原始,但在斗力斗狠方面,却抵得过有几年修为的习武之人。”
    熊道元咒骂道:“说了这么多,这乃是一批尚未开化的野人生蕃嘛,我操他祖奶奶的,他们除了有几斤力气,吃得下血淋淋的死兽肉,尚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燕铁衣道:“不要打岔;邓长,往下说。”
    歇了口气,邓是接着道:“其实,这些‘纹额的先祖’也都是我们汉人,他们的言谈,习俗全和我们无异,只因为在深山里住久了,思想与体形上便不免起了变化,生活方式也流入粗陋,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搏击之术乃是与生俱来的,加以后天的磨练适应,一个个自然就形成了骠悍的打手──如今,我们最要注意的就是这一点!”
    熊道元哼了哼:“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充其量,这帮子野人也不过就是身子灵便些,劲力扎实点。但谅他一个个笨头笨脑的蠢东西,怎能同我们正宗技击武学出身的行家相比?”
    燕铁衣却缓缓地道:“话也不能这样说,道元,人和动物一样,都有其天性的本能,但看是在那一种环境中生存,自然也就会形成适于生存的条件;马儿善飞,所以双翼特长,虎豹好扑,其爪齿尤利,夜枭昧于视,却听觉奇敏,鹿兔柔弱,但毛色与草树混杂难辨,且奔跃疾速,这都是随着环境逐渐演变的结果,目的也只是为了活命,唯人亦然,虽是同祖同宗,只要分开在不同的境地里求生,那么各人的生存习惯与适应之道,也就大相迳庭了………”
    笑笑,他又继续说:“技击这东西,消极的说是强身自卫,积极的说是攻扑自杀,它的起源与由来,也脱不掉前人对姿势的透悟,力道的揣摸,以及有利形态的运用,举手投足或转回腾跃之间,身法步眼离不开原始的基本──‘人’的身体构造和最适当巧捷的反应,这种技能,有师父指点传授,固然学得快,懂得多,容易融会贯通,但若没有人教,只要处在那种必须以力来保命的环境里,久而久之也能领悟个大概,其中差别,仅是无师自通者欠缺章法系统,不明所以然地道理而已。”
    熊道元不大同意地道:“可是,我如果没有人传授武艺,就决到不了今天的火候!”
    燕铁衣安详地道:“不错,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容身在必须用力道和技巧来活命的情况里──设若你身无寸缕,天寒地冻之际就会设法捕兽取皮,遇上了凶猛的野物,你就得尽速奔逃,碰着陡壁绝涧,你就要揉攀飞荡,饿了,你得与人兽争食,渴了,你只好远涉求水;或是追逐奔跃,或是攀树越枝,辰光一长,你学不会也自然会了。”
    熊道元犹有话说:“魁首,武功有内涵的巧妙,有外在的招式,有传统,有沿革,更有变化,那里会似他们一干野人无师自通般的简单?”
    燕铁衣颔首道:“这就是彼此不同之处了,他们只凭本能,我们却有心得,他们全靠反应,我们更知变化,他们只晓得施展力道,我们明白运用力道,他们的方法比较单纯,行动也很直接,我们有更精更进的路数,更巧妙深入的融会;这是经验、智慧、文明、与心血的结果,自然要比那些‘纹额’所懂的博大精深,也浩繁复杂,但我所说的重点只是一个原则──技击之术,本是原始暴力的演变,他们和我们在道理上是一样,迥异的地方是,我们把暴力美化了,也更研究得浩瀚残酷了。”
    邓长由衷的钦佩着道:“魁首,练了这多年功夫,也跟了你这多年,我尚是头一遭听到如此详尽合理的剖析,看来魁首在武学的修为上,早已由外而内,透澈贯通了。”
    燕铁衣闲闲地道:“这没有什么大不了,问题是看你去不去思考罢了。”
    熊道元急着道:“老邓,还是说说那些‘纹额’吧。”
    邓长辛苦的笑了一下,道:“孟季平说过,一旦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能应付的大事,他们便可以把那些‘纹额’召下山来相助。”
    瞪着一双牛眼,熊道元道:“娘的个皮,那些荒山野人是他们的乾儿子,灰孩子?就这么听他们的召遣?”
    邓长解释着道:“是这样的,那些‘纹额’当中,也有一个首领,叫做马瘤子,号叫‘大棍’,马瘤子的老婆就是孟季平在平地买了个雏妓送给他的,‘搏虎神叉’廖刚也曾和马瘤子结拜为兄弟,他们不但平时经常带些礼物给马瘤子及所有的‘纹额’,也以特优的价格收买‘纹额’的山货,久而久之,便结成了死党,那些‘纹额’自然俯首贴耳,甘为所用了………”
    燕铁衣道:“看来,他们倒是有远见,存心笼络。”
    邓长叹息着道:“不但‘笼络’,如此一来,‘黑蟒山’的各样山产,也几乎可以‘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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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笑天叟夤夜造访
    熊道元站得双腿发泄,不过他有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那些‘纹额’──娘的,叫得可不顺嘴──他们为什么要在额头上刺青?既然都属汉族一派,怎的却搞出化外蕃夷的一类把戏来?”
    邓长嗓子有些沙哑地道:“听孟季平说,其中有一个荒谬的故事──在他们上一辈的时候,有一天,结伙十几个人出去放猎,却不幸碰上了一群‘黑蟒山’上最最凶残嗜血的‘短尾豹’,双方立即展开一场恶斗,结果那群‘短尾豹’固被宰得一条不剩,十几个‘纹额’也伤亡殆净,只有一个人是完好无缺的,那个人恰好因为额头上长上疖疮,涂了一片散热拔毒的‘青槿叶’汁浆,从此,他们就认为在额头上抹染‘青槿叶’汁浆便可避邪除崇,逢凶化吉,长久沿传下来,乾脆在额头上刺上一片青纹,就省去许多麻烦了。”
    燕铁衣笑道:“原来这是幸运的表记。”
    熊道元不屑地道:“荒唐透顶,也只有这些化外野人才会兴起如此幼稚的念头。”
    燕铁衣道:“也不一定,我们老古人留下许多湮远缥缈的神奇传说,这些传说经久辗转,有的甚至变成了风俗节日的传统,这也能叫做幼稚么?当然不,这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以及人性深极处,因为恐惧而谋求的慰藉,或者是有些无稽,但当人们在彷徨迷茫的时候,对于那样的说法,倒毋宁是极大的安定力量了。”
    点着头,邓长道:“魁首说得有理。”
    燕铁衣道:“他们在额头上刺的是什么花纹?抑或只有一片青?”
    邓长道:“似乎刺的是‘青槿叶’的形状,叶子的棱角越多,越表示这人在‘纹额’中的身分尊贵,地位崇高,通常年纪较大的人才有这个荣耀。”
    熊道元大大摇头道:“总共三十来个毛人,七八户人家,还有什么卵的尊贵崇高?再是荣耀吧,也荣耀不出那片荒山野林去,这些家伙真叫无聊!”
    燕铁衣道:“孟季平那干人,莫非就只有这些‘纹额’来撑腰?”
    邓长忙道:“当然不止,除了‘纹额’以外;章宝亭还和‘大仙林’的‘大天星’祝尚正有深交,他们也是换帖兄弟。”
    双目闪了闪,燕铁衣有些意外地道:“章宝亭和‘大天星’祝尚正居然有这样深的交情!倒是没有料及!”
    对于“大天星”祝尚正,燕铁衣是多少知道一点的──祝尚正是“坤宇派”的掌门人,在各地开设有二十四个教场设馆授徒,因此门人众多,势力极大,属于白道的人物,听说此人年近七旬,却火气仍大,一身本领也异常纯厚,不是个易与的角色!
    熊道元悻然道:“祝尚正这老小子只要胆敢伸头,他以后的乐子就大了!”
    燕铁衣冷静道的:“白道人往往有股拗执脾气,一犯上性子倒有些棘手!”
    熊道元大声道:“姓祝的要同我们结梁子,成,他得先问问他那二十几家教场还开是不开了?他豁得出,我们便能给他通通踢散!”
    燕铁衣道:“还有么?”
    邓长又道:“‘双飞宫’的‘双飞比翼’方良汉,李小娇夫妇,他们也和孟季平是深交……”
    微微一怔,燕铁衣蹙着眉道:“方良汉夫妇都是硬把子,都尚没有什么,难缠的是方良汉的老丈人‘笑天叟’李凌风,这位老先生出身‘昆仑’,最是护短,平时都住在北边‘双飞宫’他女婿那里,却从未与我们有过纠纷,这一次,我看是难说了………”
    舐舐唇,邓长显得乏倦地道:“还有哩,‘大小金刀’耿清、胡长顺的师父就是‘刀匠’田一英,他们师叔乃是以急躁量狭出了名的‘钓命竿子’莫恒!”
    缓缓嘘着气,燕铁衣道:“想不到这小地方竟能扯出一连串的大人物来,好似拉着象尾巴,全貌尽现的时候,却是那样一个庞然巨物。”
    熊道元这时也不禁有些怔忡了,他喃喃地道:“还都是些白道上亮当当的角色。”
    因为走的路子不同,某些思想念迥异,所以黑白两道的立场一向便有极大的差距,也由于如此,双方不到必要,都不愿发生冲突,怕的是异道之争,会逐渐演变成整个侠义和绿林的对立,酿至武林的浩劫,这与同道中的恩怨,性质便大不一样了。
    这样的形势,燕铁衣不是不明白,但到了这步田地,他也决不肯有头无尾的退缩,白道人物的力量在北地是相当庞大的,然而,他并不顾忌,他求的是一个公理;要的是一个清白,虽然,他是担负了如此严重的风险!
    邓长觑及燕铁衣的脸色,自也体会得到主子的心事:“魁首………我的这件事。”
    燕铁衣道:“如何?”
    瑟缩的,邓长道:“我的意思,最好在避免大兴干戈的情形下查明真相………如果………如果有越演越烈之势,我看,我们就忍了这口气也罢。”
    燕铁衣沉重地道:“邓长,你该对我的个性为人多少了解些才是,现在我们所争的不止是一口气,更是一个事实,一个真理,一个属于‘青龙社’上下数千人的节誉!”
    双眉扬起,他又凛烈地道:“那些人如若俱有良知理性,他们便该还我们一个公道,假使他们仍然不分皂白,只图凭着‘侠义道’三个字的招牌,倚藉人多势众而意欲武力相胁相迫,那么,他们更将看到流血的人并非只是我们!”
    熊道元喝彩道:“对,魁首,我们干了!”
    燕铁衣阴冷地道:“且看对方的施为吧!”
    熊道元似乎迫不及待地道:“魁首,我们可以马上回去召集弟兄,以雷霆万钧之势踩平这块‘白虎地’,或者等几天南边押送‘公积金’的队伍到了‘双鞍镇’亦正好召来左右夹攻,杀他个片甲不留!”
    燕铁衣目光闪亮,──有威地道:“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我燕铁衣只凭一己之力,也足堪与他们这些以‘侠义’自许的人物一争长短!”
    胸膛猛挺,熊道元道:“还有我哩,魁首,我是附诸骥尾,誓随左右!”
    邓长强笑着道:“我以为………魁首,这些人也不一定都会来………和‘青龙社’为敌,他们多少也要斟酌斟酌?”
    燕铁衣并不存侥幸之念,他硬邦邦的问:“孟季平知不知道你是‘青龙社’的人?”
    邓长泄气地道:“知道。”
    燕铁衣冷笑道:“就以孟季平这样的二三流角色,在明知你是‘青龙社’所属之后,仍敢毫不顾忌的坑陷你,谋害你,可见他们狂妄放肆之一般,他们根本就没有把‘青龙社’放在眼里,连他们都敢,他们的后台靠山又岂会不敢?”
    熊道元狠狠地道:“娘的,这是他们从来没吃过‘青龙社’的苦头,没尝过‘青龙社’的厉害,方才养成的骄狂气焰,若是再不及时教训教训这些人,在北地作主的不是我们,反倒是那干鬼头蛤蟆脸了!”
    站起身来,燕铁衣道:“邓长,刚才你所说的,是否都是得自孟季平口里?”
    点点头,邓长道:“都是在闲谈中由他告诉我的,但是否尚有什么其他隐情他未曾提起,就不敢确定了。”
    燕铁衣道:“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邓长咳了一声,道:“是的,皆已向魁首禀告过了。”
    燕铁衣道:“你说话不少,一定累了,先歇着吧──道元,好生护侍在侧,若晚间有什么变异,我会及时来援。”
    熊道元躬身答应,于是,燕铁衣自行启门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边走着,他脑子里一边在思索某些急待澄清并解决的问题。
    伸手推开房门,燕铁衣正要举步朝里进,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一种本能,一种直觉,使他在刹那间涌起某类不安的反应,房里是漆黑的,寂静无声,但他却感到似乎有一个不属于这片沉静的异物隐伏着。
    经验同谨慎,形成了尖锐的敏感,燕铁衣极为相信自己这种疑虑的反射──他有过太多太多的记录,证实这反射的准确性。
    于是,他站在门口,轻轻用一个手指点门,门儿缓缓启开。
    他看见了──房中桌边,有一团模糊的影子,而显然,那人还是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呢。
    笑笑,他道:“朋友,只怕已等了一会啦!”
    一抹火揩子的光芒闪动在黑暗里,那人不慌不忙的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摇曳的灯光,映出一张红润胖圆,却满嘴花白胡子的笑脸来。
    确定房里再没有另外的人了,燕铁衣才走了进来,并随手将门掩上。
    那个不速之客,肥肥胖胖的五短身材,同样花白的头发在头巾染成一个束以黑带的发顶,他坐在那里,挺着一个肥胖的肚皮,双脚还沾不上地。
    瞅着燕铁衣,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并不带敌意的,只是感到有趣的笑声。
    燕铁衣也微笑着道:“你来得真快,比我想像中要快得多,我以为你最早要明天才赶得到;‘双飞宫’离这里也有将近两百里呢?”
    胖老头嘻开嘴道:“看样子,你已知道我老头子是谁了?”
    燕铁衣平淡地道:“‘笑天叟’李凌风,久仰了。”
    点点头,李凌风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我虽然从来没见过你,但我也不会猜错,他们一告诉我,我已想到你是什么人,这样的强悍、这样的镇定、这样的威猛,又这样的狂傲得目无余子──‘枭霸’燕铁衣!”
    拱拱手,燕铁衣道:“不敢………”
    连忙抱拳回礼,李凌风道:“这半天及将近一夜的辰光,他们已召集了许多好手,但是,至今尚没有采取行动的原因,便是这个道理──他们知道了你是谁!”
    燕铁衣漠然一笑:“他们知道了么?”
    李凌风正色道:“再没有人能具有你这般的浸澈之力与沉如山岳般的气势了你公然犯众怒,折辱当地的权势人物,更在强劫奸淫重犯之后留居闹市之中,真正睥睨天下,令人又是愤恨,又是钦服!”
    燕铁衣道:“那并非‘奸淫要犯’,李前辈,他只是一个被人陷害移祸的受冤者,一个跟随我十有余年的手下!”
    僵窒了一下,李凌风的模样似是不幸说中了一桩他但愿说不中的事:“那人果然与你有牵连?唉,我也是这么判断,可是我但愿你们没有渊源,你出手抗事,只是偶发性的恻隐之作!”
    燕铁衣道:“这又有什么不同?”
    苦笑着,李凌风道:“不同大了,那人如果和你没有关系,问题解决起来就单纯得多,反之,便麻烦了!”
    燕铁衣沉声道:“我是个十分忙碌的人,李前辈,若非必要,我不会无聊到胡乱伸手管闲事,我的个性,也缺少‘偶发’的兴趣,所以,我既管下了,就有必须管到底的理由!”
    点点头,李凌风道:“我想,我能够了解。”
    燕铁衣道:“这是我所希望的,李前辈,不止你,但愿你们那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够了解!”
    李凌风忽道:“燕老弟,你刚才说,叫邓长的那个人是被冤枉的,是无辜的?”
    燕铁衣断然道:“一点不错!”
    望着燕铁衣,李凌风道:“你有反证?”
    燕铁衣道:“有!”
    略略迟疑着,李凌风又道:“也有指出真凶的凭据?”
    燕铁衣缓缓地道:“我会找出来!”
    李凌风微笑着道:“真凶若非那邓长,你心目中可已有了另一个嫌疑?”
    燕铁衣直率地道:“我还不能肯定,李前辈。”
    摸着花白的胡子,李凌风似是有些为难地道:“今夜我独自造访,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燕铁衣平静地道:“正要请教。”
    李凌风低沉地道:“我来这里,是要转达一个信息,奉劝一点浅见,信息是受人之托,属于公,浅见是个人的心意,属于私………”
    燕铁衣上身微倾,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还请前辈明示。”
    轻咳一声,李凌风道:“那个信息是,以章宝亭为首的那干人,给你一个转圜的机会,他们已不坚持非要处死邓长不可,亦不坚持围堵你们,但是,他们要求卸去邓长的双腿,另外,由你当众摆酒陪罪!”顿了顿,他又寓意深刻地道:“燕老弟,他们并不是容易退让的人,这在他们而言,已经十分委曲求全了,他们所要的是个面子──这皆是因为他们发觉你是燕铁衣的原故!”
    笑笑──却没有一点笑的味道,燕铁衣声音也是冷冰冰的:“李前辈,容我向你奉告我的由衷之言──邓长并没有犯下那奸杀之罪,凭什么要斩去的双腿!我的行为亦无过失,凭什么该摆酒陪罪?这是一种荒谬的,可耻的,嚣张到近乎愚昧的要求;‘拗子口’只是处山野荒地,不在龙脉上的小集埠,想不到却也出了这么一干昏聩不明,自以为是的白痴之属!”
    李凌风暗里老脸一热,忙道:“不过,我劝你再考虑考虑………”
    燕铁衣斩钉截铁地道:“我是要考虑,李前辈,但我考虑的不是他们的要求,而是我个人的手段──他们明知邓长是‘青龙社’的一员,却毫不留情的以罪名坐实,用酷刑相加,更处心积虑欲置之死地,这对邓长而言,固是冤屈,是迫害,是羞耻,对我整个‘青龙社’,又何尝不是一种侮辱与藐视?这些,他们必须还我一个公道!”
    乾笑着,李凌风道:“这是彼此的立场问题,燕老弟………”
    燕铁衣冷凛的又道:“为了辩明一个是非,一个清白,一个真相,一个公理,也为了替那惨死的少女申冤,使那狠毒狡猾的凶手受到应得的制裁,我不但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更要在这里查清事实,求个水落石出──不论在任何压力胁迫之下!”
    李凌风道:“可是你不要忽略了一点──他们并不易与的,正好相反,他们有很多奥援,很多帮手,其中有些确是强者,而这些人不见得会惮忌你;燕老弟,这是一股相当的力量,所以,你再三思!”
    摇摇头,燕铁衣道:“多谢前辈的那点‘心意’。”
    叹了口气,这位“笑天叟”道:“老实说,我在未来之前,便晓得这条路行不通,你是断不会接受他们要求的,如今果然未出所料──不过,我自己倒有个办法,燕老弟,武林中杀气本已够重,江湖上也纷乱不已,实不宜再起兵刀,闹得血雨腥风,为了仁恕的原因,你何不就此一走了之?带着邓长一起走?我甚至可以做你的掩护!”
    燕铁衣肃穆道:“李前辈的磊落胸怀,佛心一片,我是感佩莫名,然而,前辈可也想过这乃是姑息,是畏缩,是纵容?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受屈者受屈,为恶者为恶,仁而不仁,恕亦不恕,这还成个什么人间世,我们还算打着什么‘替天行道’的招牌?佛亦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又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佛也不佑歹恶,主张报应,那杀人害人的真凶,我们又怎能任他逍遥于苦海之外?”
    窒迫了好一阵,李凌风也呐呐地道:“我……我只是担心事情扩大,杀戈不息。”
    燕铁衣狠厉地道:“以杀止杀,以杀行仁,本也是千秋不变的定律──十恶不赧之徒,除了杀劫,还有什么更好的维护善良的手段?”
    沉默片刻,李凌风离坐而起,表情已显得悒郁起来:“天亮之后,这里怕就不得安宁了。”
    燕铁衣徐缓地道:“我并不觉得意外,前辈,更明确的说,我早已在等待这一刻了。”
    搓搓手,李凌风苦笑道:“我受之托,恐也免不了将有得罪之处。”
    燕铁衣谅解地道:“前辈放心,我自有斟酌。”
    来到窗口,李凌风又回头道:“燕老弟………你善自珍摄,我告个罪,从这里走了。”
    燕铁衣微笑道:“前辈好走,恕不远送。”
    于是,窗扇轻掀,李凌风的矮胖身影只是一闪,业已失去踪影,果有凌风驭虚的功夫!
    远处,已经传来了隐隐的鸡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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