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十二章影是双落英折爪
    今晚,月光皎洁,繁星闪烁,黑得透亮的夜空高爽而澄朗,微风习习,树影婆娑,是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清宵。
    尤其是,在这点缀着山石小榭,亭台曲桥的江府后花园中,在江萍这样一位如花少女的陪伴下,情调就显得益发优美了。
    刚用过一顿精致丰盛的晚餐,燕铁衣吃得非常舒服而满意,已有很多天,他没有像今晚这样尽兴的吃喝了。
    他与江萍在后园中悠闲的散着步,月影衬着荷池的波光,花香幽幽,隔着透自江萍身上那种青春气息的芬芳,这样的景色,如此的享受,他不得不承认,乃是他多年的铁血生涯中极少经验过的。
    两人并肩徜徉着,燕铁衣低声道:“二姑娘,你真的不累?”
    江萍笑了:“燕大哥,是不是不喜欢我陪你?”
    摇摇头,燕铁衣道:“当然不,我是怕耽搁你就寝的时间,我一向是个生活起居违反常规的人,但是我却不该为了自己而侵扰别人的作息程序。”
    江萍坦率的道:“你放心吧,燕大哥,我的精力充沛得很,三天三夜不合眼,一样累不倒我。”
    燕铁衣笑道:“倒是看不出,你生得纤细娇小,身底子似不见强,竟有这么个熬劲。”
    江萍“格格”笑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呀,燕大哥,你还不是瘦瘦小小的,模样像个大孩子,又嫩,又稚气,但你其实却是江湖道上鼎鼎大名的‘枭霸’,有万夫不当之勇!”
    轻轻用脚尖踢开一块碎石,燕铁衣闲闲的道:“二姑娘,你也学过武功么?”
    江萍颔首道:“学过七年,镇上的人叫我大哥是‘青河少君’,称我为‘青河燕’。”
    燕铁衣道:“既称‘青河燕’,你的轻身术一定不凡了?”
    江萍抿着唇道:“你以为呢?”
    望了江萍一眼,燕铁衣道:“我想是不差。”
    江萍笑道:“燕大哥,你是在故意恭维我;每一种艺业的造诣,其深浅得看评论的人本身所具有的修为而定,譬喻说我的提纵术,在一个只懂花拳绣腿的人看来是很了不起了,但在如你这样的高手眼里,却必然是不值一笑的,呃!”
    燕铁衣道:“二姑娘,你的言词不但精辟独到,且颇为尖锐,我有些招架不住了。”
    江萍若有所感的道:“奇怪,我平时并不爱说太多的话,尤其在不太熟的人面前,我说得更少,为什么今晚上和你竟好象有讲不完的话呢?而且,感觉上,似乎已与你非常熟稔了,一点也没有初相结识的那种陌生距离。”
    燕铁衣脱口道:“大概这就是所谓‘一见如故’吧。”
    转过脸来,江萍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深深的凝视着燕铁衣,双瞳中的光芒却是朦朦胧胧而迷茫的。
    燕铁衣一言出口,不禁颇为失悔,他更惊异于自己的孟浪及轻率,从来,他不都是最能把持,最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么?今天晚上,却是怎么回事?
    江萍已经发觉到燕铁衣的沉默,她悄声道:“燕大哥,怎么不说话?想起什么事,或者有什么不高兴?”
    燕铁衣忙道:“没有什么,只是忽然体悟到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幻无常,玄妙得无可臆测。”
    江萍道:“是的,譬如说我们,在今天之前,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结识,在今天之前,我们彼此陌生得就和天下任何一个陌生人相似……”
    燕铁衣笑道:“不错,记得今晨一大早起来,我自己预定的投宿地点,是距此刻约两百里路的‘昌城’,做梦地想不到竟会转折到‘青河镇’来。”
    两人信步而行,这时已来在一座花棚之下,花棚搭得很高,青绿色的藤蔓点缀着朵朵细小的紫红色花蕾攀满了花架,有的更垂挂下来,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生姿;花棚下并有一张八角形石桌,几只石墩,倒是个赏月清谈的好所在。
    江萍以微询的语气道:“可要坐下来歇会?”
    燕铁衣点头,两人走进花棚下对面落坐,江萍举手轻抚鬓角,低笑道:“如果有两杯香茗在手,情调就更优悠了……”
    燕铁衣道:“不,若来上一壶美酒,气氛才越见雅致。”
    江萍道:“我去拿。”
    燕铁衣笑道:“不必了,我只是说而已,像我们这样无拘无束的聊天,无须要什么陪衬,不也一样惬意?”
    双手托着下颚,江萍看着燕铁衣道:“燕大哥,那些伤害我大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燕铁衣道:“我对他们也并不熟知,共是五个‘麻衣勾魂’曹非,‘矮金刚’钱威,‘飞刀子’葛义全,‘铁戟化雪’李慕春以及‘木秀士’徐上修……”
    江萍恨恨的道:“这干人好狠毒,他们居然把我大哥伤成这样……”
    吁了口气,燕铁衣道:“令兄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听说他的一位好友施贵麟,业已把命性送在这五个人手里。”
    吃了一惊,江萍道:“什么?他们把施大哥杀害了?”
    燕铁衣低喟道:“那些人不知和施贵麟在以前有什么过节,去找他寻仇,令兄正巧和施贵麟在一起,当然义不容辞,拔刀相助,大概是寡不敌众,施贵麟遭了他们毒手,令兄已被他们一路追杀,正在危殆里,恰好经我路过遇上。”
    江萍气愤的道:“燕大哥,那些恶棍心狠手辣的,你该重重教训他们。”
    燕铁衣道:“五个人都见了彩,没一个是完整的,但我并未要他们的命。”
    江萍道:“为什么还留着这样的恶人?燕大哥,除暴便是安良。”
    笑笑,燕铁衣道:“不错,除暴即是安良,可是有一项事实你不要忽略,他们在我面前的行为,只是意图加害一个人,而他们并未得逞,在这种情形之下,不该要他们五条命的代价,我认为当时给他们的惩罚业已很够了。”
    江萍有些懊恼的道:“但是,他们害死施大哥。”
    燕铁衣苦笑道:“武林中有许多争纷,江湖上有无穷恩怨,这样的因果纠缠着,轮回着,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发生,二姑娘,我的能力有其极限,我只能就我所遇上的情势聊尽心力,在我身外不及的广阔时空里有某些无相牵连在演变的事,纵然那是不平的,恐怕。我也难以一一兼顾了。”
    怔怔的想了一会,江萍叹息着:“你说得也对,燕大哥,你维护忠义之道,但你的力量却不是无限的,我不该强求你做为无所不及的神效……施贵麟施大哥来过家里很多次,他和我大哥交情极厚,他是一个正直坦率的好人,就是脾气过于暴躁刚烈了些。”
    燕铁衣平静的道:“我晓得令兄心里很难受。”
    江萍怆然道:“因为你在这里,大哥内心的悲痛总得在稍加掩饰;我知道我大哥的个性,他迟早会替施大哥报仇的。”
    燕铁衣道:“假如这样,或者我可略尽棉薄,助你令兄一臂之力!”
    江萍惊喜的道:“真的?”
    燕铁衣笑了:“否则,我何必说出口来?”
    江萍又是感激,又是兴奋的道:“有燕大哥帮忙,施大哥的血仇就一定可以报还了,燕大哥,你真好!”
    伸手摘下一小段藤梗在指上曲扭着,燕铁衣安闲的道:“你还有一个弟弟,怎的不大听你提及?”
    江萍的神色怔窒了一下,随即转为晦暗了,她摇摇头道:“燕大哥,在你面前,我无庸隐讳什么,我弟弟——实在令我羞于启齿,他和大哥与我,是同父同母同胎生,嫡亲的骨肉,但是,在他体内流循的血液,却和他的兄姐截然迥异,他……他真叫人痛心!”
    燕铁衣平淡的道:“可能是年纪还小,少不更事,再加上先天环境的优裕,方才养成某些不良的习惯或心性,再长大点,约莫就会改过来了。”
    江萍苦涩的笑道:“事情并不像你说的这么轻松,燕大哥,我今年二十二,弟弟只小我一岁,也二十一了,二十一岁,已经算是个大男人,思想观念中该成熟,不能再说是‘少不更事’,但他的所作所为,却实在令我们难以忍受,横行乡里,欺凌善良,平时交结一干孤群狗党,吃喝嫖赌,招摇过市,把我们的家祖上的名誉全糟蹋净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官都难断,燕铁衣自然更觉不便过问,他轻揉鼻梁,温和的道:“令弟是叫江——?”
    江萍幽幽的道:“江奇,人家背后都叫他‘青河蛟’!”
    燕铁衣笑道:“蛟腾化龙,当非池中之物,少时荒唐,及长便大有作为!”
    哼了哼,江萍道:“人家可不是似燕大哥你这样的说法,蛟伏于河,掀涛起浪,泛滥村镇,流害百姓,淹良田而墨祖卢,纯属一大害!”
    燕铁衣道:“大概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深深太息,江萍道:“我已经多少替他掩饰些了,弟弟的行为,实在恶劣,有些事,我都说不出……”
    燕铁衣道:“令兄也管不住他?”
    江萍悒郁的道:“起初他对大哥还略有忌惮,久而久之,他竟敢顶撞大哥,最近越发气焰嚣张,和大哥争吵了好多次,就差没有大打出手……因为爹娘去世得早,弟弟又最年幼,大哥也不忍过分责难于他,能让总是让着,能容总是容着,弟弟却不知好歹,以为家人也怕他,更是变本加厉,肆无顾虑,长此下去,早晚会出事情……”
    燕铁衣心想——大概也就是个富家出身的纨衿子弟之流罢了,生活糜烂点,荒唐点,行为免不了张狂跋龟些,倒还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江萍是女儿家,道德观念与思想范畴自然保守些,感觉上就认为她弟弟已是才忤逆,难以救药了,燕铁衣带着安慰的口吻道:“二姑娘,请宽怀,平时不妨多开导他,劝解他,甚至替他娶一房妻室试试看,男人一般都是如此,年轻时行事狂放,待到年长成家,就会收心多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江萍沉重的道:“说是这样说,燕大哥,我们也不是没试过,苦口婆心,一再劝导,总是无济于事,我看,弟弟一定会闯出大祸来,我们能原谅他,别人只怕没有这么宽宏大量。”
    说到这里,燕铁衣觉得已无法再参与什么意见了,他轻咳一声,道:“夜深了,二姑娘,我们回去吧?”
    江萍的情绪也宛似低落了许多,她点点头,站起身来:“燕大哥怕也乏了;住处我已着人替燕大哥收拾出来,是傍邻大哥‘竹雨楼’边的‘小西轩’。”
    燕铁衣道:“多谢姑娘费心,我想今天晚上一定会睡得非常畅酣。”
    江萍勾勾唇角,道:“我送你去。”
    二人走出花棚,正待随着原来的小径往回走,在林荫深幽的那一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异响。
    江萍宛似没有听到,她行出几步,却发觉燕铁衣未曾跟来,她不禁诧异的回头探视,迷惑的问:“燕大哥,你怎么啦?”
    以指比唇,燕铁衣低“嘘”了一声,目光炯然的注视着那一簇深幽阴暗的林木;江萍狐疑的惦着脚步凑近,低细的道:“有什么不对吗?”
    于是,又是一声较为清晰的声音响起——那是一种极难辨别的声音,宛似衣衫的悉索,又如步履的轻响,也像是某一种推扯的声息!
    这一次,江萍也听到了,她怔怔的问:“燕大哥,这是什么声音?”
    燕铁衣道:“我们靠近去看。”
    两个人轻悄的掩向声息传来的地方,而越是靠近,那声音便越加清楚,终于,他们听明白了——那是一种各项动作混合的音响,是扯裂衣衫的声音,是挣扎的声音,更是掩压着的哀告与啜泣的声音。
    江萍到底是女孩子,一时尚未体会过来有些声响中所蕴括的内涵,她微皱着一双柳眉儿,迷惘的道:“好象有人在哭泣,或是推拒着什么……”
    当然,燕铁衣明白在这样的情景下这些声响乃是代表着什么意义,他的神色已经阴沉下来,猛然长身,人已一阵狂风也似卷向那丛幽暗的花木之后。
    这丛浓密的花木后面,是一块修剪得十分平整的草地,四周还堆砌着几座小巧雅致的假山岩石,因此,草坪中间便相当隐蔽,更适合进行某些见不得人的事。
    燕铁衣的突兀出现,带着身形动作时的那股子劲风,草坪上原来压挤成一堆的那两团黑影在受惊之下,惶怵的立时分开——不,确实点,是上面那个人猛的跳了起来。
    黑暗中,燕铁衣仍能看清楚跳乱起来的那个人——瘦削的身材,容貌俊秀,只是脸色微微透青,而且眸子的光华闪烁不定,带着几分狡猾的意味,那人的年纪很轻,约莫二十一二岁左右。
    地下的那个,是个女人,衣裙破碎,鬓乱钗横,袒裸出身体上大部分的细白皮肉来,她正在惊恐又慌张的抓扯着碎裂的衣裙,竭力意图掩遮身上暴露的肌肤;这也是个年龄不大的清丽少女,而且,泪痕满面。
    那年轻小伙子外衫拋在一边,中衣亦已敞开,甚至一条绸裤也脱了下来,只剩贴肉的底裤,他瞪着那双邪眼里,虽然充满了惊怒与懊恼,却也残存着尚未褪尽的亢奋的色欲,淫光宛若一头春情勃发下兽性未逞的豺狼!
    于是,燕铁衣立刻明白了这个是谁!
    粗弱的吼吸着,那年轻人愤怒的吼叫起来:“他娘的,你是从那个鳖洞钻出来的活王八?擅闯私宅,非奸即盗,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闷着个狗头便瞎撞一气?少爷若不剥下你这一张人皮,谅你犹不知道自家正是碰上了棺材板!”
    燕铁衣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年轻人双手叉腰凶神恶煞般咆哮:“大胆蟊贼,瞎眼鼠窃,今晚上你是死定了,你且看少爷我待怎生收拾你。”
    一声羞愤的,激动的,悲切的尖叫便在这时响自一侧:“弟弟,你,你竟卑鄙龌龊到这种地步,你真是不要脸,下三滥,无耻无行,把我们江家祖上的颜面都丢净了,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丑事?”
    呆了呆,年轻人转脸望过去——江萍已站在那少女的身边,一张俏脸由于过分的震惊羞怒而现得铁青,全身更在不可抑止的栗栗颤抖……
    这年轻人——江奇,忽然吃吃笑了起来,油腔滑调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姐;我说二姐,你也犯不上生这份闲气,食色性也,男人嘛,到了这个时候,便免不了有这种需要,嘉嘉这丫头蛮逗人的,我喜欢她,这有什么不对?”
    江萍气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满口胡言,一派歪理,你简直没有人性,你,你还是少爷主子的身分,怎么可以用这种下流无耻的手段来污辱一个丫环?何况嘉嘉犹是我身边的人,你眼里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一点道德?”
    江奇吊儿郎当的笑道:“你身边的人又怎么样?充其量只是个丫头,三大少看上了她,是她的造化,给三少我玩一玩,乐一乐,也小不了她,说出去更是她的光彩。”
    脸蛋儿因为无比的愤怒而扭曲了,江萍哑着声道:“不要脸,你,你是一头畜牲,毫无人性的畜牲!”
    江奇形色倏沉,厉声道:“二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要不是因为你在名分上是我姐姐,像你这样说话,我准他娘几个大耳光打上去了,你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
    双目中泪波隐隐,江萍颤不成声:“怨爹娘死得早,也怨大哥和我没把你自小管教好,不知道我们前生作了什么孽,会有你这样一个祸害弟弟……江家的家声,江家的气数就全要败在你手里……”
    重重“呸”了一声,江奇怒叱道:“闭住你那张嘴,大哥和你算是什么东西?伪君子,假淑女,拆穿了男盗女娼,半文不值,你们少他娘倚老卖老来教训我,一个把我弄毛了,找几个人宰掉大哥,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看你们还成天唠叨不?”
    江萍连站都站不住了,她忽然软软跪了下来,全身痉挛,泪下如雨,地下的嘉嘉,惊骇之下,也顾不得自己赤身露体,慌忙扶拥住江萍,哭泣着喊:“二小姐,二小姐,你顺口气,顺口气啊。”
    眼珠子一吊,江奇悻悻的道:“娘的,最好一口气上不来,憋死去了,什么雌货,也敢横来破坏少爷的好事!”
    嘉嘉一面拚力用手搓揉江萍的胸口,一面嘶哑的哭骂着:“二小姐说得没有错,你是一头毫无人性的畜牲……你是黑心黑肝,天良丧净,你防着天打雷劈啊……”
    怪叫一声,江奇发狂似的飞扑上去,双脚猛踢嘉嘉,嘴里咆哮骂:“我踹死你这臭婊子。”
    就在他的双脚快要沾上嘉嘉胸前的一剎那,斜刺里,一股力道突然兜扯,将他整个身子撞翻,又一个觔斗拉跌。
    几乎跌咽了气的江奇,拚命张口呼吸着,好一阵子,他才全身骨架子都似散了般艰辛的挣扎爬起,满眼金星迸溅里,他直着嗓门嚎叫:“娘的个皮,是什么人暗算三少爷?有种的站出来比划,窝在暗处施手段算不得大丈夫,只配躲在娘儿裆下扮孙子。”
    一记清脆暴辣的耳光,便在这时重重掴上了江奇面颊,打得他鬼叫一声,身子打横摔倒于地,他抚着脸,吐出一口血水,杀猪般吼号:“暗箭伤人的灰孙子,你他娘的是个男子汉就站出来啊……唉哟……我同你拚了!”
    燕铁衣面对着江奇,脸无表情,冷峭之极的道:“打你的就是我,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
    晕天黑地里,江奇总算看清了是燕铁衣,他猛的撑持着站起,口沬加合着血水乱喷说:“小毛贼,狗强盗,原来竟是你在暗处算计少爷?你你你你,他娘的死定了,少爷今天非活剥你王八蛋不可。”
    甫始转过一口气来的江萍,见状之下不由惊怒的泣喊:“弟弟,快住手——”
    这一喊,越发增加了江奇的气焰,他怒吼一声,居然摇摇晃晃的,向着燕铁衣扑过来。
    燕铁衣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身形斜出,反手拧着江奇的后领,振腕之下,这位“青河蛟”已有如一头癞皮狗也似摔跌出四五步去。
    江萍惊叫着,挣扎开嘉嘉的搀扶,慌忙奔向江奇身边探视;江奇趴在那里,全身瘫痪若一堆烂泥,一个劲的喘着粗气,江萍用力摇晃着他,颤泣的叫:“弟弟,弟弟,你伤得重吗?觉得怎么样?你说话啊。”
    江奇摇动着脑袋,含混不清的咒骂:“滚……滚开……我还要同那……小蟊贼拚……”
    (第二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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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性难移善恶早判
    这就是了,燕铁衣已经多少明白了江奇为什么会如此顽劣,如此凶邪,如此淫恶的原因,当然,本质与本性的偏异自不待言,而祖上的荫庇,亲人的宠纵又何尝不是助长其恶行的端始?
    江萍心疼又焦惶的按抚着乃弟,似是没有听到江奇对她的叫骂:“弟弟,你安静点,别把事情闹大……人家是我们的客人,你的态度不可以这样恶劣。”
    喘着气,江奇愤恨的叫:“客人?什么狗屁客人?这小子竟然到我的家门里来扳我的台,扫我的脸,还能算是客人?娘的,简直如同盗匪……好,他叫我难看,我就让他也好看不了。”
    江萍歉疚的看了燕铁衣一眼,又忙着阻止江奇:“你就少说几句吧,你难道还看不出,人家对你已是手下留情了?”
    用力挣脱开江萍的手,江奇凶恶的咆哮:“好呀,你竟帮着外人来压制我啦?我江奇是条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水里来,火里去,皱皱眉头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我要这小子手下留什么情?我是宁肯被他打死,也不甘输这口鸟气!”
    江萍又气又恼又无奈的道:“弟弟,你在措词上稍微注意点行不行?满口脏话,人家听了去,不但看不起你,更会讥笑我们江家祖上欠缺教养;你闯的祸事已经不少,莫非还要把江家仅存的这点家声也玷污殆尽?”
    嗔目切齿的瞪着燕铁衣,江奇恶狠狠的嚷:“不用跟我说教,你和大哥也并没有使江家的家声发扬光大,如今更好了,竟不知从那里弄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来迫害我,你们的居心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想假借口实,拔除我这眼中钉,好叫大哥和你瓜分财产,吞掉我名下的一份,你们可真是做得狠毒啊。”
    江萍立时又气得粉脸泛青,声音发抖:“江奇……你怎么可以这样无事生非,含血喷人?你是我们的嫡亲手足,我们爱你护你,几曾有过一丝半点这种卑鄙念头?你……你纯粹是在歪曲事实。”
    冷冷一笑,江奇斜吊着眼珠子道:“得了吧,我的好二姐,我不承情,你和大哥早就看我不顺心,我对你们二位也一样讨厌,这‘嫡亲手足’不论也罢,我还是老话,把我该分的那笔家产分给我,我拍拍屁股走路,从此恩断义绝,谁也不用沾谁,彼此落个干净!”
    强忍住眼眶中滚动的泪水,江萍噎着声道:“祖上留下来的产业,总不会少给你分毫,弟弟,大哥和我为的也是你好,怕你野性未收,挥霍成习,把到手的家财花费净尽,这才暂时替你保管着,一旦你能改过向善,大哥就会交还给你。”
    江奇凶蛮的道:“这算那门子的欺人之谈?打五年以前你们就老拿这个理由来搪塞诓骗我,至今你们仍是这套陈腔滥调,在你们认为,什么才叫‘改过向善’?你们总把我看得不成器,没出息,你们自己又好在那里?强在那里?其实这全是你们心怀叵测,目的只想找机会整死我,吞没我的一份,行,你们就试试看,看我江奇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江萍泪水潸潸,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弟弟……你,你真是无可救药……”
    江奇大声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的眼泪比青河的水都不值,这种把戏我早腻味了,往后我们是走着瞧,看你和大哥的心思狠,还是我的手段毒!”
    一边,燕铁衣静静的道:“江奇,强暴一位少女的事,似乎和你争产的行为没有什么直接牵连,可是?”
    瞪大了眼,江奇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燕铁衣道:“我的意思是,当令姐为你眼前这种可耻行为提出指责的时候,她的动机乃是纯正的,你不必在此时横加牵扯,相顾左右而言他,至少,你对这位姑娘的妄行是绝对违反礼教及道德的,但你并不感到这是一桩错误,一项罪恶,呣?”
    江奇强横的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和我大哥二姐有什么关系,江家三少的事,你没有资格来闻问!”
    燕铁衣道:“看在令兄与令姐的份上,江奇,我不便继续追究此事,否则,你方才的丑行,就要使你付出极大的代价了!”
    江奇大叫起来:“我不怕你的恫吓,你也别以为你挫辱我的事我会就此罢休,我一定要找回这场过节,给你一次令你终生难忘的教训!”
    笑笑,燕铁衣道:“为了你自己好,江奇,你还是多斟酌吧!”
    提着裤子,掩好衫襟,江奇恨声道:“今晚三少爷便认倒霉,可是你们倒霉的辰光也不会远了!”
    燕铁衣淡淡的道:“你可以请了,三少爷。”
    在江奇离去之后,江萍用丝绢轻轻拭印着颊上的泪痕,幽幽的道:“三弟他……怕是完了……”
    燕铁衣叹了口气:“或者将来在他碰过大钉子之后,多少会懂得收歛些。”
    江萍悲哀的道:“他会吗?”
    燕铁衣低沉的道:“问题是——人间世上有许多错误只有犯上一次的机会,正如人间世上很多过失无可弥补一样,我们对他宽容,但不会人人对他宽容,江姑娘,这还是靠他自己的省悟,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江萍靠近了点,歉然道:“燕大哥,你——不会再生他的气吧?”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对江奇没有什么气好生,江姑娘,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经过各类各样的事,像他这种典型与今晚类似的情形,我也曾遇上过,向来,我有我一惯的应对之道,我不发怒,不冲动,我只用我认为适当的手法来处置,要不,我所面对的这个复杂环境中所发生的一些变异,早把我气疯了。”
    江萍惊悸的道:“燕大哥,江奇是我的弟弟。”
    燕铁衣道:“不错,就因为他是你的弟弟,所以他才能做出如此行为又对我一再无礼之后仍然完整不缺的离去,江姑娘,你该明白,并非每一个犯了似他这种过失的人都有这样优渥的待遇。”
    有些忐忑,又有些感激,江萍道:“多谢你的宽大,燕大哥。”
    燕铁衣道:“没有什么,我素来是个重感情的人。”
    心里觉得暖暖的,江萍现在稍稍好过了些,她轻轻的道:“很对不起你,燕大哥,你才来的第一天晚上,就遇着这么一件扫兴的事……”
    燕铁衣微笑道:“我很看得开,江姑娘。”
    江萍道:“可是……我好窘……”
    燕铁衣道:“别放在心上,这件事不能怪你。”
    回头望了望业已穿好衣裙,却仍然显得狼狈惶惧的嘉嘉,江萍爱怜又关切的问:“三少爷他……没有伤害到你吧?”
    这位余悸犹存的小女人畏怯的道:“幸亏二小姐早来一步,否则……我真不敢往下想了。”
    江萍道:“你得谢谢这位燕爷,要不是他听到动静,我还不知道呢。”
    嘉嘉上前一步,深深万福:“燕爷,婢子叩谢你老搭救之恩……”
    燕铁衣笑道:“罢了。”
    江萍低声道:“嘉嘉,以后离着三少爷远点,出来的时候记得找人做伴,别再让他得着机会。”
    垂下头,嘉嘉轻细的道:“是,二小姐。”
    江萍又道:“还有,这件事不要向人提起,知道吗?”
    嘉嘉驯服的道:“我晓得……”
    背负着手,燕铁衣道:“江姑娘,令弟一向住在府中何处?”
    江萍伸手朝北边一指:“他住在那边的‘仰星阁’,可是平时很少回来,偶而回家住上一天半日,也都是呼朋引伴,酗酒狂歌,搞得乌烟瘴气,四邻不安。”
    燕铁衣道:“今晚上他倒很安静,只是消遣的方式却略有改变。”
    脸儿一热,江萍尴尬的道:“燕大哥,请你务必包涵。”
    笑了,燕铁衣道:“我已说过,我很看得开。”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的道:“不过,江姑娘,你与令兄还是多留意,江奇这些毛病如果不改,将来很可能碰上看不开的主儿,那就比较麻烦了!”
    江萍忧虑的道:“我明白,燕大哥。”
    仰望天色,燕铁衣道:“该歇着了,江姑娘。”
    江萍颔首道:“我送你去‘小西轩’。”
    三个人慢慢的在后园中走着,彼此都沉默着,都在想不同的心事,脚步声轻细而缓滞,夜色仍然美好,但已了无情趣可言。
    这原来是一个友爱和谐的家,燕铁衣在想,只因出了江奇这么一个“嫡亲手足”,恐怕这个家的问题就多了——他不愿明说,但他相信江萍与江昂不会看不出来,设若江奇的恶行劣习不能加以约束或规导,则将来这个家的保全实在未敢乐观,而显然江家兄妹对乃弟的溺爱与纵容更使得这条祸根在无形中长大,延展,最后的结局,会是怎样一个收场哩?
    无声的太息,燕铁衣不愿再深思下去,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过客,犯不上插手入人家的家务事里来,他离去之后,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与他再无牵扯了。
    现在,他只盼望好好的睡上一觉。
    ***
    第二天,当燕铁衣向江昂辞行的时候,他才发觉要想实时离开这个地方的打算,并不如预料中那样顺理成章。
    江昂对他的挽留是真挚又恳切的,最后,已是近乎祈求。
    对于江昂的挽留,最令燕铁衣不能推拒的理由,是江昂希望燕铁衣暂时留下来卫护他的家宅,以防曹非等人乘他创伤未愈之际前来寻仇,这是一个虽然有些逾份但却在于情理的要求,燕铁衣颇觉不便推托,江湖中事,他也甚为明了,江昂的顾虑,很有成为事实的可能,人命关天,燕铁衣怎忍任由江家人去流血豁命而自己置身局外?尤其是,他对江昂与江萍兄妹二人的印像又是如此良好。
    尽管自己归心似箭,尽管堂口里还有许多大小事情等着他回去料理,但眼前的形势却不容他一走了之,再三思量,他只有勉强留了下来。
    总是合了那句俗词儿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这桩麻烦,他既然伸手拦下,就只有一路撑下去了,他唯一盼望的是,好歹能早一天解决问题,别拖延个没尽没完,在私心里,他已打定主意,至多,他再留下个把月。
    燕铁衣答允暂时不走,江昂的庆幸感激之情难以言喻的,江萍也同乃兄有着相似的,甚至更为兴奋欢欣的心绪,只是女儿家比较矜持,她不像她哥哥那样毫无保留的把心中感受溢于言表,她仅是顺着哥哥的意愿帮同挽留燕铁衣,但她的双眸,她的神韵,却比她哥哥的千百句话更要来得强烈而浓郁。
    燕铁衣当然体会得到,情谊加上道义,再添那一股柔柔的期盼,便把他缚紧了,又怎能如此绝决的拂袖而去?
    于是,他留了下来。
    很快的,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里,日子是恁般的平静又祥和,没有丝毫波澜或惊兆,就似一池如镜的春水,更缀着点儿淡淡的芬芳及幽幽的甘甜,有些像蜜掺合着辰光,荡漾的涟漪,则在人的心底。
    江昂的创伤,在大夫仔细的调治下,颇有起色,痊愈之期,已是指日可待,江萍的神彩便越见开朗焕发,连带着使燕铁衣的心境也愉畅多了,他乐见江昂早日康复,乐见江萍的笑靥如花,自然,也乐见自己的归期能以提早。
    燕铁衣刚从江昂居住的“竹雨楼”出来,午后的阳光偏晒着;相当燠热,他正想回到“小西轩”歇一会,迎面已见到倚栏俏立,盈盈含笑的江萍。
    江萍今天穿著一袭淡青滚洒着白色花边的衣裙,满头秀发往后梳理,用一根淡青色的丝带札挽着,容颜光致,艳丽逼人,她以那双澄澈晶莹的双眸注视燕铁衣,眼波流动里,蕴蓄着多好的柔媚,好多的温馨。
    站住脚步,燕铁衣微笑道:“你今天特别的美,江姑娘。”
    江萍嫣然一笑,抿抿唇:“平时我一定很丑了,燕大哥。”
    燕铁衣道:“那里,时时刻刻,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你的姿容仪态都是无懈可击的,只是现在,更有一种飘逸脱俗的气质,宛似水中青莲,点尘不染……”
    江萍“噗嗤”一笑道:“你大概心情很好,燕大哥,所以今天看着我比较顺眼;和你相处这些天,我可从没听你夸过我一句呢。”
    燕铁衣笑道:“心中赞美,未曾形诸言词罢了。”
    眨眨眼,江萍道:“我几乎有点飘飘然了。”
    二人相对笑了起来,燕铁衣道:“你是来看令兄的吧?”
    点点头,江萍道:“上午出门去选了些绣花样式,没来看大哥;他今天感觉得怎么样?”
    燕铁衣道:“好多了,日日俱见起色,像这样调理下去,令兄康复之期当在不远,依我看,至多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够活动如常了。”
    江萍轻声道:“有燕大哥在这里,我大哥心宽神定,才是他身子渐次痊愈的最大原因……”
    燕铁衣道:“姑娘高抬我了,你该谢谢那位替令兄调治的郎中才是。”
    江萍笑笑,道:“大哥现在精神还好吧?”
    燕铁衣道:“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睡下,如今该是睡得正酣之际。”
    江萍朝门里望了一眼,道:“那,我就不进去找他了,燕大哥,你要到那里?”
    燕铁衣道:“正想回房小憩一下,有事么?”
    略一犹豫,江萍道:“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燕铁衣迟疑着道:“如果我们两人都不在,万一发生什么突然变故,只怕不及应援……”
    江萍笑了:“别这么紧张兮兮的,燕大哥,好多天来,又几曾见过一点惊兆?我就不相信事情会有这样巧法,偏在我们离开的片刻时间里出岔子,况且,我们又不走远,只在附近河边上溜溜,即使万一有了事,也能够很快赶回来接应。”
    话既这样说了,燕铁衣还有什么可推托的?何况,他原本也不想有所推托,天下事,尚有什么比和一个投缘的异性偕游更令人愉快而旷怡的呢?
    于是,他耸耸肩:“好吧,我们出去走走,但家里得先招呼一声。”
    江萍显得十分高兴,她匆忙奔向“竹雨楼”侧边的一排小舍,隔着窗口朝里面说了几句话,又乳燕投林般轻盈的奔了回来,神情欢欣的道:“我已向江坤交待过了,叫他好生侍候大哥,照应门户,并且转告大哥,我们过一会就回来。”
    燕铁衣道:“我们只是到河边散散步而已?”
    微微一怔,江萍道:“是呀,莫非你还另有计较?”
    燕铁衣吃吃笑道:“不,我看你心情奋悦,逸兴遄飞,还以为我们不止是去散步,更有什么盛大庆典要去参加呢。”
    横了燕铁衣一眼,江萍佯嗔道:“燕大哥,你看你嘛,就会调侃人家。”
    燕铁衣拱拱手,道:“不敢,逗趣罢了。”
    一拋脑后的秀发,江萍双瞳中含着笑意:“我们还在等谁?”
    于是,两人出门而来,由江萍在前引路,不往镇上走,反向郊外行去,没有多远,即见悠悠河水,青碧如带也似蜿蜒东流,镇集临河迤逦,倒是别有风味。
    江萍领着燕铁衣离开道路,沿着一条小径攀向靠河的一座矮岗,矮岗上下,全生长着郁绿簇密的杂树蔓草,只有这条黄土小径,弯曲着延伸向上,没入岗顶那一片青翠掩映的林丛里。
    跟在江萍后面,燕铁衣有些迷惘的道:“不是说沿着河边走走么?怎的却攀山越岭起来?”
    江萍回眸一笑,细碎的香汗如珠盈额:“到了上面你就知道了。”
    燕铁衣随手折了一片树叶咬在嘴里,边流览着四周的景致:“这座岗子上,莫非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风光?”
    轻提着裙裾,露出脚下那一双青缎镂花的净素绣鞋来,江萍用同色的丝绢拭印着唇边的汗渍,盈盈笑道:“这要看你的观点与兴致如何了,燕大哥,风光雅俗,也在于个人胸怀中的包罗有无。”
    笑笑,燕铁衣道:“如此说来,得要先看你的反应才行,否则,落个不识情趣,大不如强做附庸风雅来得令人堪受。”
    江萍微抚鬓角,道:“你倒是很谦。”
    绿荫蕴翠的小径尽头,便是岗顶,到了岗顶往下看,景致豁然开朗,山岗的这一面,繁生着细密的点点红白色的小花,由上而下,宛似铺设成一片花园锦簇的绣毡,间中杂陈奇岩怪石,两株枝盖重叠的古松虬立如巨伞,松盖之下,则筑有一座八角小亭,亭内备有石桌石椅,洁净明爽,碧水粼粼,波光晶莹的青河,便在岗脚下静静流转,远山群峰,越似淡淡烟笼雾迷之中,轻风徐来,爽宜沁心,这的确是一个幽美恬静的好地方。
    侧脸望着燕铁衣,江萍注意着他的神情:“燕大哥,感受如何?”
    燕铁衣深深吸了口气,颔首道:“风光宜人,景色绝佳。”
    江萍满意的一笑:“要真正领略青河的温婉秀美,只有在这里看它才是最为适当的;青河的流水柔和平静,水色碧莹,但未免稍嫌单调,如果在河边岸沿,再衬托上一点什么相关的景致,就更可收到牡丹绿叶,相互映美之效了。”
    燕铁衣笑道:“姑娘胸中,竟是‘包罗’了不少诗情画意,细致深邃,更见境界不凡,倒令我这个江湖老粗自惭形秽啦。”
    江萍柔柔的道:“燕大哥这是谦虚,天下之大,谁不知道‘枭霸’燕铁衣胸罗万有,勇冠三军?是一位文武全才的奇人异士,也是一位恂恂儒雅的雄主?我和燕大哥比较,从那一方面来说,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燕铁衣打着哈哈道:“草莽陋夫,武林异端,实在是不值恭维,江姑娘这么一夸赞,反叫我益觉汗颜了。”
    江萍静静的道:“你会越来越有声望,越来越有发展,燕大哥,在你处身的圈子里,你将有着更辉煌及更远大的前途。”
    燕铁衣安详的道:“何以见得?”
    江萍慢慢的道:“谦受益,满招损,这是古训,最重要的是,你有一颗仁厚宽恕,忠义正直的心,这样的一个人,定会蒙天之佑,无往不利。”
    燕铁衣笑道:“我倒还不知道自己竟有你形容的这般完美法,江姑娘,老实说,我也并不奢求将来如何掌权夺势,如何求名近利,只要弟兄们能够安安稳稳的吃着这碗刀头饭,我自己落个寿终正寝,别遭横死,也就心满意足了。”
    江萍摇头道:“燕大哥,志气别这么小,你原该是个极有抱负的人!”
    微拂头巾,燕铁衣道:“但我也没有逾分的野心;江姑娘,你虽曾习武学艺,却并非江湖中人,因此只怕不太明了江湖中事,在我们这一行里,我目前这点小小的局面,业已可说近极而满了,仅这点小局面,便是洒了多少鲜血,赔上多少人命方才撑持起来的,黑道的基业,说是用白骨叠架而成,乃是不夸张的一句话,我若想更扩展,再延伸,则必须侵犯他人的地盘,抢夺同行的饭碗,如此,流血牺牲自所难免,这乃我不愿为者,固然我爱惜自己手下的生命,可是别人的生命我也不忍轻易剥夺。”
    顿了顿,他又道:“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自己能活下去当然好,大家都能活下去岂不更好?名利之争,看得淡薄些,则日子便会过得有趣多了。”
    注视着燕铁衣,江萍低徐的道:“我看得没错,燕大哥,你真是一个仁厚的人。”
    燕铁衣微笑道:“仁厚或者还谈不上,只是有些时候多多少少也替别人想想,留一步转圜的余地罢了。”
    摔拋了一下脑后飞拂的黑发,江萍道:“我们下去到亭子里坐坐吧?”
    燕铁衣道:“当然,原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于是,两人顺着一条曲折的窄径,行向座落在岗坡下半段,面临悠悠青河的八角亭——
    越近亭前,便更觉风凉气爽,景色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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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心绾结乍领柔情
    凝望澄澈无波的流水,燕铁衣意态闲适的问:“这个地方,可也有个名称?”
    双肘撑在亭中的石桌上,江萍圆润的下颔便搁在两腕的中间,她俏丽的一笑,道:“没有正式的名称,镇上的人叫这里是‘江家岗’,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怡心亭’。”
    “哦”了一声,燕铁衣恍悟道:“难怪这么一个清幽所在却不见闲人,原来竟是你家的私产。”无所谓的笑笑,江萍道:“这也没有什么稀罕的,‘青河镇’上共有七条大街,有三条街的房地产都是属于我家的。”
    燕铁衣莞尔道:“的确是富豪人家,江姑娘,将来那一位年轻儿郎得以垂青,有幸相娶,则便终生受用不尽了。”
    表情阴涩了瞬息,又立时恢复原状,江萍笑得有点勉强:“燕大哥就会取笑人家,我……我并不急着许人,更明白的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出嫁……”
    燕铁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岂有终身独守的道理?况且,就算你不想嫁,令兄也由不得你呢。”
    哼了一声,江萍道:“大哥才管不了我这件事,好歹全由我自己作主!”
    燕铁衣道:“你这种想法,不久就会改变的——在遇到一个真正知心知性,情谊相投的人之后;当然,其中得有点缘分才行。”
    似是有些烦躁,也有些怨恚,江萍道:“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吗?燕大哥,你说说你自己的事给我听,我希望能够多了解你一些。”
    燕铁衣心里泛起了某种敏锐的感触,但他表面上却丝毫不露,语调平淡的道:“我自己的事?其实我是个非常平凡又庸俗的人,我的事大多如你所知道的,我是个江湖黑道的强梁,有一个叫‘青龙社’的组合属我指挥,在绿林中小有名位,此外,我惯使长短双剑,在剑术的修为上,略略有点基础,如此而已。”
    江萍很有兴趣的问:“燕大哥,你们‘青龙社’这么一大拨人,都是靠什么生活呢?完全以打家劫舍或强取豪夺来渡日吗?”
    燕铁衣道:“不,正和你所说的相反,我们不抢不夺,更明确的讲,我们只是一批生意人,和一般生意人不同的是,我们较有组织,有纪律,营生的行道也略为广泛复杂些。”
    不解的望着燕铁衣,江萍道:“你们——是一批生意人?”
    燕铁衣解释着道:“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江姑娘,我们正是一批生意人,我们有各式各样的买卖散布在各地,譬喻说,酒楼、客栈、绸缎庄、皮货行、油酒坊、以及票号等,又譬喻说赌场、当铺、驴马队等,明的暗的,正的邪的,各种生意我们都做,与每个生意人一样,讲的是将本求利,论的是和气生财,如果一定要说我们有什么特色,那就是在这些买卖后面,有一股相当强大的武力支撑着,但这股武力,却不是用来欺凌于人,乃是保卫于己的!”
    妩媚的轻笑着,江萍道:“想不到,真想不到,在武林中叱咤风云,名镇一方的‘枭霸’燕铁衣,居然还是一位讲究‘将本求利’、‘和气生财’的生意人呢。”
    拱拱手,燕铁衣展颜道:“惭愧惭愧,凑合着嫌点蝇头小利,大伙儿堪堪混混生活。”
    江萍显得兴致极高的又问:“那么,燕大哥,你们生意既然做得这么大,一定也有雄厚的本钱了?”
    燕铁衣道:“‘将本求利’嘛,没有本钱那能做生意?至于资金的调转,倒还马马虎虎应付得过去,说数目,也没有多少。”
    掩唇悄哂,江萍道:“听你说得头头是道,燕大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位满口生意经的人,竟然就是江湖上的一霸,剑道中的宗匠燕铁衣了!”
    豁然大笑,燕铁衣道:“在一行言一行,江姑娘,人若不图个正规营生,吃什么穿什么?总不能真个成日价去劫掠抢夺呀,这岂不是等而下之了?”
    江萍坐正了身子,道:“经你这样一点明,燕大哥,使我对你及你的组合增进了不少了解,原先在我的想法里,还以为你们都是无法无天的一群强豪,完全用刀口子换生活呢……”
    燕铁衣道:“老实说,以暴力维生,非不能,是不为,用这种方式换来的享受,我难以心安理得,净不如饿死的好。”
    江萍赞许的道:“燕大哥,你是多么与众不同。”
    燕铁衣道:“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我只是天性如此,比较讲求道理,尤其不肯违背忠义信守的法则……”
    好象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江萍问道:“对了,燕大哥,你怎么会如此凑巧,刚好在我大哥受难遭危的时候经过那个地方?”
    燕铁衣摊摊手道:“这次我是特地到‘咸阳’去处理一桩岔子的——我们派在‘咸阳’城的大首脑,和当地一位最有势力的人物起了冲突,双方相持不下,势同水火,随时都有一触即发,血刃相向的可能,我在得报之后,只好匆匆赶来调解。”
    睁大了眼,江萍道:“奇怪,难道真有人敢和你们作对?而且,你就只单枪匹马跑这么远的路来调解这场争纷?如果万一对方不听你的。”
    燕铁衣笑道:“其中内由你不明白,且听我往下说——对方那位深具势力的人物,与我结识多年,有着极厚的交情,也因此他才不怕得罪我的手下,更敢公然和我的得力弟兄冲突;我派在‘咸阳’的大首脑拿对方无可奈何,忍又忍不下,硬来又碍着我的情面,弄得处境颇为尴尬,我那位朋友也是相同,因而双方都有信息给我,逼得我不能不亲自跑这一趟;当然我相信事情不可能闹开来,是以连一个人也没带,免得带多了人引起老友的误会,就连我左右两个近卫熊道元与崔厚德,我都临时给了假叫他们暂且逍遥几天去。”
    江萍关切的问:“后来呢?”
    燕铁衣道:“简单得很,我一到‘咸阳’,马上命令我的手下向老友赔罪,我那位老友反过意不去,十分歉然,大家三头对面,一桌筵席上便杯酒言和,前嫌尽去,满天云霾立即消散,我也就在住了几天后打道回府了。”
    江萍羡慕的道:“你的面子可真不小,燕大哥。”
    低喟一声,燕铁衣道:“江湖上的人或事,重的就是一口气,赌的也是一口气,一句话说岔了,往往引得豁命以拚,同样的,血溅三步的纰漏出来,一句话也能摆平,主要就得看顺不顺得下这口气,消不消得了心间那个结,说穿了,颜面攸关,挣的是个说词而已。”
    江萍深有所感的道:“可不是,想想也真没多大意义……”
    燕铁衣道:“我们说是这样说了,然而一旦事情临到我们自己头上,何尝也能参得破这一关?”
    江萍苦笑道:“我个人恐怕就没有这种雅量?”
    燕铁衣道:“我也强不到那里——自‘咸阳’回转之后,便那么凑巧半途上遇着令兄遭困的事,或许这也是天意吧,原本我还该在‘咸阳’多住些时的,他们坚留,我是坚辞,否则,只要迟上个一天半日,就不会碰着令兄了。”
    江萍怵然道:“假设这样,我大哥就凶多吉少啦。”
    燕铁衣一哂道:“所以,令兄是注定了命不该绝。”
    江萍道:“燕大哥,你也是注定了要惹上这桩麻烦。”
    坦率又真挚的,燕铁衣道:“我很乐意惹上这桩麻烦。”
    江萍问道:“为什么?是闲腻了?”
    唇角轻轻一挑,燕铁衣觉得胸膈间有股热流在涌动,他不经考虑的道:“消遣的法子很多,既使闲腻了,也不至于在刀口子上找快活——因为就此而结识了贤兄妹,尤其是……
    你。”
    心头猛的一跳,江萍呼吸有些迫促:“真的?你真有这种想法?”
    燕铁衣近乎僵窒的道:“否则,我何必说出来?”
    于是,江萍美丽的脸蛋上浮现起一种光辉,一种异彩——娇羞的、妩媚的,兴奋的、又激动的,那是一种反应,亘古以来就不曾有变的反应,当一位少女在感受到心灵的呼唤有了共鸣的时候。
    两人都沉默下来,似是一时之间彼此都探悉了对方掩隐在心底深处的什么,反而有些窘迫与尴尬了。
    燕铁衣的目光投注在河面上,流水安静无声,但他的情绪却颇为波荡,多少年来的铁血生涯,残暴岁月,辰光在风急云涌中渡过,在酸涩艰辛里渡过,眼睛看的是猩赤的鲜血,寒凛的刃锋,耳朵听的是悍野的叱吼,惨怖的呼号,连思维、连魂梦,也都是交错的刀光剑影,幻映的生死人面,那一段,扭曲变形的过往,渗和着一段,扭曲变形的回忆,就彷佛扯出了人的心肝五脏,揉捻成一团,血颤颤,赤淋淋的,老是迫得人有种作呕的感觉,其间也有着异性的慕依,情愫的系投,但若非昙花一现,便是形势环境的阻碍,使他不能,也不愿承受……多少年了,他自信心如止水,古井不波,他亦有过不娶不婚的念头,然而,眼前他竟悸震于这样一位少女,不波的心湖凭空生起涟漪,神魂颤抖于如此微妙的呼应里,温馨、甜蜜,却也有着太多的怔忡与骇异,他不明白,莫非这就是碰上了?碰上了那个千百年前早已注定的有缘人?
    江萍也在颤震着,她却没有燕铁衣那样的定力,她的心情已由她的面庞上透露了太多,她几乎有些兴奋得窒息了,她知道这是什么——短短的几天里,她已经找到以前二十二年都不曾找到的东西!
    在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江萍终于先出了声,腔调却是抖抖的:“燕大哥……”
    面颊痉挛了一下,燕铁衣强自镇定的道:“呃?”
    江萍的脸儿红晕如霞,她避开燕铁衣的视线:“你——你不讨厌我?”
    吞了口唾液,燕铁衣觉得喉咙里又干又苦:“当然不。”
    深垂下头,江萍声如蚊叫:“你有没有——朋友?要好的朋友?”
    燕铁衣颇觉迷惘的道:“要好的朋友?”
    江萍似是在挣扎着道:“我……我的意思是……是……指女孩子。”
    脸颊的肌肉又在抽搐,燕铁衣竟不知自己如此面嫩:“没有,还没有。”
    江萍更是羞怯,却鼓勇气问下去:“那……大概……大概更不曾……娶亲了?”
    连连摇头,燕铁衣面红耳赤的道:“我还是一个人。”
    深深吸了口气,江萍的两眼望着地下,非常腼腆的细语:“燕大哥……你能不能……在这里多住些时?”
    燕铁衣搓着手,吃力的道:“让我想想看,好吗?”
    江萍羞涩的,但却极为清晰的道:“大哥和我……都那么希望你能在我家做较长时间的盘桓,尤其是……尤其是我;燕大哥,我们相识相处的日子虽然不久,但是……但是你该明白,我们对你的情感却有着超乎时空甚多的深度……”
    燕铁衣沙哑着嗓道:“我知道……”
    江萍把自己那条青色丝绢缠绕在手指上又解开,她反复做着这个相同的动作,低细的道:“所以,燕大哥,我……我愿你能留下来,时间长些……或许……或许我们彼此间可以更了解些。”
    燕铁衣吶吶的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咬咬下唇,江萍轻轻的道:“我们才相识不久,燕大哥,你会不会因为我讲这些话而看不起我?”
    燕铁衣忙道:“不,我怎会这样想?”
    江萍怯怯的道:“在你之前,我不曾向任何一个人说过类似的话,我原以为,今生只怕也不会有了,可是……忽然遇上了你……燕大哥,我不知为什么,我好烦躁,又好悸动……
    我觉得实在太突兀了。”
    舐舐唇,燕铁衣道:“是的,太突兀了,几乎不像真的。”
    江萍急切的道:“但,但这是真的!”
    燕铁衣点头道:“我是说‘几乎’……”
    双眸的光晕微现朦胧,梦似的迷蒙,江萍的语声也有些幻漾如雾了:“从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你……燕大哥?我就禁不住有一种迷眩的感觉,隐约里,好像我们不是初识,好象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熟稔了,陌生中,带着那样一种亲切的意味……”
    燕铁衣略显笨拙的道:“当时,我也有点心神不定。”
    摔摔头,江萍道:“你知道不?那天晚上,我是头一遭陪伴一个初识的陌生男人在后院里散步?但我却好乐意,好自然,没有丝毫拘束不安的感觉。”
    燕铁衣试探的道:“大概因为我救了你哥哥,你的心里怀有感恩的成分在内吧!”
    肯定的摇头,江萍道:“不会这么单纯,那只能使我对你尊敬铭感,却不会令我乐于向你接近,燕大哥,这其中的微妙分野,我辨别得很清楚。”
    燕铁衣道:“不知道你哥哥会怎么想?”
    江萍坚决的道:“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作主,燕大哥,我早已向你说过。”
    燕铁衣谨慎的道:“让我们试着更进一步的相互了解——如你先前所言,好吗?”
    江萍轻喟一声:“但是,我们有时间吗?”
    怔了怔,燕铁衣道:“你是说?”
    江萍幽幽的道:“你若急着离去,我们那来‘相互了解’的时间?”
    微微沉吟,燕铁衣道:“我何尝不愿在府上多住几天?可是,我不能离开堂口太久,我的事情繁杂而琐碎,他们有些问题只能等着我回去解决。”
    江萍叹了口气:“在这里,对我,就那么不重要?”
    燕铁衣苦笑道:“话不是这样说,江姑娘,你知道我的想法,但愿两边都能兼顾,才是较为妥当的方式。”
    江萍沉重的道:“燕大哥,我们的相逢相识,有若浮萍偶聚,原是天南地北,互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却因机缘巧合而遇在一起,如有一方骤然而去,我恐怕……恐怕这段缘分就会中断不缀了。”
    默然半晌,燕铁衣道:“让我们双方都努力维系吧!”
    江萍忧郁的道:“我是怕你……”
    燕铁衣严肃的道:“我素来是个重情感及负责任的人,江姑娘,我不会有轻玩之心——
    只要我一旦有了允诺!”
    江萍深沉的道:“好吧,燕大哥,我会等着这个‘允诺’。”
    燕铁衣又温和的道:“你没有生气吧?江姑娘。”
    强颜一笑,江萍道:“没有。”
    燕铁衣道:“可是你的神色愁怨。”
    江萍低徐的道:“我是担心——担心我二十二年生命中不曾寻及的东西,一待寻及了起始,便又消逝无踪。”
    燕铁衣轻声道:“别这么敏感,我们的时间还多,江姑娘,这才只是开头,而且,我既便离去,也不是一去不返,问题只在于我们彼此间是否觉得合宜。”
    江萍笑得有些苍白:“我会尽量做得使你合宜,燕大哥。”
    怔忡了片刻,燕铁衣道:“不要太委屈自己,江姑娘,我们双方的立场都是公平的,让我们自然去发展,好不?”
    点点头,江萍道:“我听你的,燕大哥。”
    燕铁衣和悦的笑了:“这原是一桩值得庆幸的事,别因为一点小小的波折而损伤了它原有的真挚,江姑娘,时间的长短并不是情感成败的唯一因素,更重要的是彼此的了解与信赖,我想,我们都会好好珍惜而益求隽永。”
    江萍深深凝视着燕铁衣:“燕大哥,我会记住你的话。”
    燕铁衣宽释的笑道:“这才是个好孩子。”
    面靥浮丹,江萍抗辩着道:“我不是个‘孩子’,燕大哥,我已是个大女人,够大了。”
    哈哈一笑,燕铁衣道:“当然够大了,要不,我对着一个小娃娃谈这些,岂不是在发痴癫?”
    江萍也觉为自己的急切争辩而哑然失笑,她细细回味着燕铁衣的话,这才心里舒坦了许多,同时,她也头一遭体会到男女相悦的滋味——甜蜜中,更掺合着那样的酸与苦……
    燕铁依柔声道:“出来好一会了,我们回去吧?”
    江萍依恋的道:“再坐一会,燕大哥,好吗?只要一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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