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七十八章蛟是邪牛鬼蛇神
    叫黑三的大汉怪笑一声,往前迎了两步,双臂环胸,斜吊着眼珠:“可真是英雄气概呢,老子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本事抱那“不平”?”
    破锣嗓子也在那里助威:“摔倒他,黑三!”
    燕铁衣脚步不停的走了过来,黑三拦阻在前,有若半堵肉墙,燕铁衣仍然背负双手,提起右脚便踹向黑三的小腿胫骨。
    这一脚,踹得不快,甚至有些拖泥带水的笨重,黑三嘿嘿笑了,他不躲不避,身子猛往前倾,斗大的双拳奋力挥向对方两边的“太阳穴”,他想抢在燕铁衣那一脚踹来之前打翻燕铁衣。
    明明那一脚踹来的势子尚在半途中继续,黑三的面门上已猝然挨了一记重击——没有风声,没有影像,就这么平空挨了一记重击之后“唷”的一声,整个人打着旋转踉跄的退出去好几步,右颊立时肿涨,齿血并溅!
    燕铁衣笑笑,道:“是我的左脚、朋友,这一脚比较快。”
    用力晃了晃脑袋,黑三又吐了口污血,因性大发的狂吼:“我要撕碎了你这小杂种!”
    燕铁衣道:“别闪了舌头!”
    于是,黑三又一个虎扑跃了上来,拳腿齐上,狠攻燕铁衣。
    只是打横走了两步,燕铁衣左脚暴飞,闪映起一排弧状的腿桩,风劲力猛中,那黑三业已是叫着手舞足蹈的上了半空,在半空连连翻滚,斜撞上屋墙,又重重的反摔落地。
    这连续的过程上是顷刻之间,而顷刻之间的演变对燕铁衣来说他纯像是个局外人—
    —背着手,悠闲的注视黑三滚上半空,撞上茅墙,摔落地下,他是那样平静又安详,宛若黑三是在自己运动,和他毫无干系……
    卧在那里,黑三就像一团死肉,连哼也不哼一声了。
    剎那的僵窒后,破锣嗓子杀猪般嚎了起来:“你你你……你竟把黑三干掉了!”
    燕铁衣笑容可掬的道:“放心,你这个伴儿皮粗肉厚,想弄死他还不大容易,如今他约莫是吆喝累了,暂且卧在那里歇歇气……”
    顾不得再对付老人,破锣嗓子一抬腿,便自靴筒里拔出一柄“手叉子”来,他赤红着一双眼,张大嘴已穷嚷:“娘的皮,你打死了我的伙计,我便要你偿命!”
    燕铁衣无动于衷的道:“看样子,若不叫你也受点教训,你尚不晓得自家能吃几碗干饭,糊大糊二,好象真个上得了台盘也似。”
    那位仁兄怒叱一声,“手叉子”暴起多刺,对着燕铁衣的胸口就刺了上来!
    燕铁衣足尖斜弹,但见一抹黑影倏现,那人的“手叉子”便拥上了半天,几乎在同一时间,足尖扫过这位朋友的面颊,他身子猛转,一头便撞进大门之内!
    背负着手,燕铁衣向站在那边表露着一副赞美之色的江萍道:“现在,江姑娘,还要怎么做?”
    江萍匆忙奔了进来,兴奋的道:“燕大哥,你真行!”
    燕铁衣道:“先别夸我,人已救了下去,是否到此为止?”
    江萍忙道:“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燕大哥,莫忘了这位老先生的孙子还在那帮歹徒手中!”
    燕铁衣道:“我没有忘,是以为你至此业已尽兴了!”
    怔了怔,江萍随即委屈的道:“别挖苦我,燕大哥,我决不是为了好玩,我仅是想帮助一个处于苦难中的老人……”
    燕铁衣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们便继续帮助下去!”
    忽然,老人“扑通”一声双膝落地,跪了下来,泪水潸潸的哽咽着:“上天开眼了啊……英雄小姐便是神佛遣来的差使,是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现眼报……多谢二位的大恩大德,老朽黄瑞向二位叩头。”
    江萍急忙将黄瑞扶起,一面有些失措的道:“别这样,别这样,老先生,你这岂不是在折煞我们?有话好说,只要我们办得到,总会为你承当的。”
    黄瑞老泪纵横的控诉着,由于太过激动,嗓音都在颤抖:“这位小姐……说起来……
    也都怪我不好,……是我性喜赌博,把一点积蓄和赖以为生的买卖全输了个尽净……我又不甘心,老想翻本,由于输得一贫如洗,负债累累,连告贷的门路都跑了,无奈何,才画个字据,将我那唯一的小孙女抵押了三百两银子,原打算多少捞几文回来,好好把买卖再撑开……那里知道,抵押我嫡亲孙女的三百两银子,都是摊了一把庄,便又输光了。”
    燕铁衣没有作声,表情平淡得很——像这类人间世上的小悲剧,他可是见得太多,也经得太多了,实已激不起他什么感受来,对黄瑞这样的遭遇,他一向并不如何同情,因为,遭致如此的下场,起始全在个人的一个“贪”字上,苦干想赢人家的钱,就会去赌,一旦手气不顺,赌输了,便总想捞本,往往,越捞就越深,终至陷入绝境不可自拔,以这样的结局,凄惨是凄惨了,又怪得了谁?怨得了谁?
    江萍却不似燕铁衣这般世故而坚强,她居然红了眼眶,万分悲悯的道:“这真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啊!他们还忍心来赢人家到这种情形还不够……”
    燕铁衣冷冷的道:“赌场开门,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钓,别说典儿卖女的钱,棺材本也一样照收不误,问题是赌与不赌,赌注的来处并不重要!”
    黄瑞唏嘘着道:“英雄说得是……我真胡涂,真该死,竟然为了想翻本,质押了我的亲孙女……至到输光了,才像醒了这场恶梦……他们给我还帐的期限是三天,我发了狂一样到处奔走,张罗借贷……天啊!我都连一文钱都借不到,亲戚避着我,朋友冷落我,就像我生有杨梅大疮,怕沾我就染上瘟疫……三天期限一到,他们差人来硬将我的孙女抢走,任我哭泣,跪求,他们全不理。”
    江萍怆然道:“好可怜……”
    抹了把眼泪,黄瑞接着道:“我错了,我一千一万个错了……孩子自小死了爹娘,由我一手扶养长大……我都是个老糊涂,平日除了照顾生意,就是晓得赌钱,把孩子冷落在家里,从也没想到孩子是不是需要照应,需要关爱……她才十六岁,从小就孤伶,就寂寞,没遇上一天好日子,我如今才明白孩子的委屈,才知道她多么需要亲人的温暖……
    孩子多苦啊,我都为了好赌把她抵押给了那干豺娘虎豹。”
    燕铁衣静静的道:“在你这把年纪来说,只怕留给你后悔的时光已不大了,老丈,为人一生,错不了几次!”
    黄瑞咽噎着道:“我该死……我怎么对得起孩子……怎么有脸去见她泉下的爹娘!”
    江萍眼眶含泪,哽着声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老先生,我们会为你拿主意的。”
    说着,她望向燕铁衣:“燕大哥,是啊?我们会救出他的孙女?”
    燕铁衣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黄瑞感激而又惊讶,怕不能再跪下来谢恩:“我是前生积了德,上辈子修了福,才遇上二位这救世救难的活菩萨,二位对我祖孙的恩德,我们将永生不忘,英雄,小姐,供奉你们的长生牌位,长相顶礼膜拜,祈福二位世代兴旺,子孙绵绵……”
    燕铁衣道:“不必这么隆重,老丈,你能自此戒赌,就算是对我们的报答了。”
    江萍正在心中荡漾于老人,“子孙绵绵”那句话的羞赧与喜悦中,闻得燕铁衣这么一说,不禁有些气恼的道:“燕大哥,你就稍许包涵点不行啊?人家已经这么可怜了。”
    燕铁衣一笑道:“这也是为他好,江姑娘,人在处境最悲苦的时候,才是感受最深刻的时候,节骨眼上一句话,便彷佛醍醐贯顶,胜似日常千百句金玉良言。”
    江萍急道:“好吧,好吧,总是你有理,燕大哥,我们这就想法子救人吧。”
    燕铁衣向黄瑞道:“老丈,眼前这户红门人家,可就是那片赌场?”
    连连点头,黄瑞道:“正是那片赌场,英雄,我的孙女便被他们抢来这里。”
    燕铁衣道:“他们的头子是谁?”
    黄瑞忙道:“是本地的一个二混子,人家都叫他“癞虎”常涛。”
    燕铁衣道:“很好,冤有头,债有主,知道了管事的,就比较好办了……”
    江萍忙道:“燕大哥,我们先进去吧。”
    好象是回答江萍这句话似的,接在她的语尾上,见那扇红门“碰”的一声完全拉开,门里十多个歪戴帽子斜瞪眼的人物就那么气势汹汹的一拥而出!
    领头的一个,前脚才跨出门槛,就昂脸叉腰的大声呼喝:“庄大顺,是那个瞎了眼的上门找碴?给我点出来!”
    那庄大顺——原来就是破锣嗓子的尊姓大名——他鼻青眼肿的一指燕铁衣,咬牙切齿的道:“喏,三爷,就是这个小子。”
    听声音,那位三爷的调门似曾相识,燕铁衣仔细一看,不由大大摇头——三爷不是别人,竟然正是江萍的三弟:“青河鲛”江奇!
    江萍也同时发觉了这个事实,她在一呆之后,吃惊的叫了起来!
    “弟弟,你怎么在这里?”
    当江奇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之后,亦不禁微微的怔忡了须臾,但他随即又沉下脸来,阴恻恻的道:“我道是谁有这大的胆子,敢来触我兄弟常涛的霉头,原来竟是二姐,及二姐请来家中的这位“贵宾”!”
    江萍变色道:“三弟!你怎么会和这些不三不四的歹人混在一起?”
    江奇大声道:“二姐,你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叫做不三不四,什么又叫歹人?这全是我的兄弟伙好哥们,我们都是曾经歃血盟誓的结拜兄弟,金兰之交,你休得随口诬蔑!”
    江萍愤怒的道:“这是一群赌棍,一干无赖,他们开赌场害人,骗人家的血汗积蓄,又强抢人家嫡亲骨肉,简直穷凶极恶,无法无天,你怎能和他们同流合污,更且与这些人称兄道弟?”
    重重哼了一声,江奇道:“你少来教训我,你才懂得多少事,居然就端起架势来,不错,我兄弟开的是赌场,他可不曾强迫谁来下注,黄老头是自己找上门来赌的,愿打愿挨,怪得谁来,他输脱了底,上次他手气差,运道不好,立字据抵押他孙女,也是他自愿的,白纸黑字,还有他亲手画的花押,这全假不了,到了期限还不上帐,我们当然照字据约定要人,否则大家都要学他的样,轮赖赢要,抵押银子耍赖皮,兄弟们吃啥喝啥?这是开口赌场,可不是他娘的善堂!”
    江萍气极了,尖声道:“你——你怎么学得这样流气?弟弟,家里缺你吃缺你穿了?
    我们又是何等门第?你做什么不好,竟和这些市井流痞串通一气,你也不怕丢我们江家祖上的人?”
    汪奇恶声恶气的道:“别臭美了,老拿着祖宗的招牌当幌子,其实你又有什么清高处?家里那套腐朽规矩和我早就厌了烦了,几个老头子便做过几任官儿,又有什么大不了,古板名堂倒来得个多,我就偏偏不受这个邪门!”
    江萍脸色透青,她尖叫:“你疯了,你……你竟敢辱骂祖宗起来?”
    “呸”了一声,江奇道:“弄毛了我,看我能不能刨倒他们的坟!”
    江萍激动又悲愤的道:“是他们害了你,都是这群恶徒赌棍教坏了你!”
    咆哮一声,打江奇背后闪出一个满头癞疮,人高马大的黄脸汉子,这人怨瞪着江萍,狰狞的道:“江姑娘,你说话最好斟酌些,你他妈的左一个恶徒,右一个赌棍,满口胡言放屁,我们哥们是看在老三份上,这才一再容忍,你他奶奶的可别得寸进尺,逼人太甚,否则,只怕今天你好看不了!”
    江萍气得混身发抖,指着那人道:“你……你是什么东西?你不配和我说话!”
    又一个倒八眉,鼠眼狭鼻的瘦子人物走了出来,阴着声道:“妮子,你是不知道你沾了你家兄弟多少光,要不是看在老三和你的关系上,此番你要脱得了身,我们就不算在“青河镇”上叫字号的角色!”
    江奇皮笑肉不动道:“二姐,为了你好,还是赶紧请回吧,要是不然,我好说话,我这些兄弟可不好打发,当心触怒了他们,我也帮不了忙。”
    跺着脚,江萍哭出声来:“弟弟……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神色一寒,江奇叱道:“你还走是不走?”
    满头癞疮的大汉邪笑着道:“我说老三,你姐姐若执意不走,待我留下她来,你他奶奶的,替哥哥我撮合一下如何……”
    拍着手,另一个凑到旁边的肥胖汉子起哄道:“结义兄弟加上郎舅多好,这可是亲上加亲哦,我们常二哥,一妻三妾之外,正好凑个“五美图”……”
    鼠眼狭鼻的那位摇头道:“老肥,你错了,二哥已准备把黄小芳收做第五房妾侍,堪堪已成了一幅“五美图”,若再上一个,就是六顺堂了!”
    于是,一片戏谑的暴笑响起,江萍呼吸急促,全身颤抖,俏脸儿透了青灰,连嘴唇也哆嗦得说不出一个字了。
    故意叹了口气,江奇似笑非笑的道:“二姐,这是何苦来哉?不在家里好生纳福,却跑来此处拋头露面,岂非自寻烦恼?凭你这两下子,老老实实当大小姐是够了,若要帮人找场,还差得远哩,所以说,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要不是我在这里还有点担当,今天你就不止是难堪,很可能就回不去啦。”
    江萍的面颊的肉在抽搐,小巧的鼻翅儿不住嗡动,她想说什么,但由于唇角痉挛得太厉害,硬是连不成声。
    那满头癞疮的大汉怪声道:“老三哪,你姐姐到底走是不走呀?再要黏缠下去,我看就非得劳你做个媒不可啦……”
    江奇嘿嘿一笑,冲着他二姐道:“二姐,再不赶紧离开,我就撤手不管了,那时,怕你想走却走不成啦?”
    慢吞吞的,燕铁衣这时才接上腔:“江奇,你不管,我却要管,我倒想看看你们列位中,那一位有本事能留得下江姑娘?”
    猛的神色大变,江奇怨毒的瞪着燕铁衣道:“好小子,今天你可是来得正好,即使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咱们前些日那笔老帐,该仔细结算一下了!”
    燕铁衣道:“你是不知道你沾了令姐多少光,江奇,要不是看在令姐和你的关系上,此番你就是不横下来,至少也得脱一层皮!”
    江奇大吼:“放你娘的屁,我今天要不将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冷冷一笑,燕铁衣接着道:“江家有你这种不肖子弟,还不如没有!”
    那鼠目狭鼻的人物也尖锐的道:“杂种,原来就是你挫辱过我们老三,你是死定了,你算计老三在前,又上门找碴于后,无论那一桩,也是足够你死上两遭而有余!”
    满头癞疮的大汉气涌如涛的吼喝:“龟孙王八蛋,你帮着姓黄的老不死来找碴,伤了我的手下,更妄想要回黄老匹夫的孙女黄小芳,我倒要看,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突然张狂到这步田地!”
    叫“老肥”的那位跟着吼叫:“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小子放倒,真正胆上生毛啦,居然敢到“铁胆十英”的头顶上扬土撒灰!”
    燕铁衣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指着那“老肥”道:““铁胆十英”?你是说,你们这些人号称“铁胆十英”?”
    那老肥怒道:“有什么不对?”
    燕铁衣的表情中流露着极度的嘲谑与轻藐!
    “不对的地方大了,朋友,凭你们这干青皮无赖,市井蛇鼠之流,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吃烂饭,在下三滥的邪魔恶道里讨生活,既称不上“铁胆”更算不上“英才”纯系一些二等窑子,乌合之众!”
    那“老肥”一张面孔立时涨成了一副猪肝色,气冲牛斗!
    “好也妈的小兔崽子,你,你,你,你是不想活了!”
    燕铁衣不屑的道:“一群关着门封道号的井底蛤蟆,以诈骗缠赖起家的酒囊饭袋,你们还以为称得上是些什么人物,简直贻笑江湖!”
    癞疮满头的大汉气得一双眼珠子都似要凸出了眼眶,他挫牙如磨,嘶哑的吼叫:“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常涛”要不将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就永不在”青河镇”这块地面混下去!”
    燕铁衣昂然道:“要是自今以后,你还能在“青河镇”这块地面上混下去,那才真叫异彩,叫奇迹了!”
    鼠目狭鼻的那个恶狠狠的叫道:“大言不惭的狂夫,你要是能够生离这“九曲巷”,就算你八字生得巧!”
    燕铁衣半瞇着眼道:“朋友,看你獐头鼠目,形像猥琐,气势都还相当不小,你方才不是说我死定了么?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赌我不会死,甚至毫毛无损,你呢?我看,呣,我赌你却会掉一只大耳,断一条右腿,你信不信?”
    倒八眉耸动着,这位仁兄两只鼠眼似要往外蹦,他张牙舞爪的吼:“你他妈的痴人说梦,满口狂言我“驭风鼠”刁才若是收拾不了你,便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笑了,燕铁衣道:“当真?”
    “驭风鼠”刁才咆哮:“只怕你看不到这场好戏!”
    燕铁衣安详的道:“刁才,这样吧,我只要一招,一招之内如果不叫你躺下,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刁才几乎气疯了,他跳着脚怪叫:“你这白痴,狂徒,杂种,我操你的老娘,我要一片片零碎割了你,一块块将你分割。”
    江奇踏上一步,气得不可抑的抽曲着面吼哦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畜牲算计过我,让我先来收拾他!”
    站在一边的江萍到底手足情深,不由惊恐的叫:“不,弟弟,不……”
    燕铁衣闲闲的道:“我看,你们最好还是并肩子一起上,免得我多费手脚,对你们而言,人多壮胆,彼此也有个鼓励!”
    江奇双目如火,赤毒毒的闪射着凶光,他咬着牙道:“你尽管嚣张,尽管神气,杂种,我马上就会令你肉绽血溅,辗转哀号,那时我再叫你知道,你将是怎么个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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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踩不平威优群丑
    燕铁衣抬眼望天,似笑不笑的道:“这是我所听过的最拙劣的笑话之一,江奇,你要令我“肉绽血溅”,“辗转哀号”,在你今生今世来说,约莫是难以办到的了。”
    靠近燕铁衣几步,江萍低低的道:“不要伤害我弟弟,燕大哥,请你……”
    燕铁衣视线平直,沉沉的道:“你尚不认为令弟已经到了该受教训的时候?”
    江萍惊恐的压低着声音:“但他到底还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嫡亲手足,燕大哥,他做错了事大哥和我会开导他,规劝他,却绝不能使他遭受损伤!”
    心里叹息着,燕铁衣道:“你替他设想得太周全了,江姑娘,我怀疑这是否也属于爱护的一种!”
    江萍哀悲着道:“不管怎么说,燕大哥,我当姐姐的有维护弟弟的责任,那怕他再坏!”
    燕铁衣木然道:“随你吧,江姑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歹恶行多了,总会遭受报应,令弟若不肯悔改,迟早会遇上一个不似我这般宽宏大量的人!”
    这时,江奇已拔出他的家伙——一对浮亮尖锐的纯钢分水刺,他双刺互击,声响铿锵中,嗔目大吼:“不用在那里咕哝了,任凭你们今天出什么点子,动什么脑筋,三爷儿只认定了一个“杀”字!”
    江萍急怒交加的叫道:“弟弟,不可无礼,你还不收下兵器,跟我回去受罚!”
    “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江奇厉声道:“滚到一边去,贱人,否则连你一起算上,通杀不赦!”
    窒噎了一下,江萍容颜惨变:“你……你疯了……你竟敢这样骂我……”
    江奇咆哮道:“宰都宰得,骂你又算什么?你走不走开?惹翻了我,我认得人,这对家伙可没生眼睛!”
    满头癞疮的大汉暴叫:“老三,少唠叨,我们先宰下那小王八蛋再说!”
    悄没声息的,“驭风鼠”刁才从斜刺里突然窜上,动作相当快速,抖手间,六抹青芒在近距离之中飞射燕铁衣,跟着暗器的飞射,他的一对尺长短剑也恶狠狠的刺了过来!
    燕铁衣目不斜视,脚步钉立不动,只见他右臂微起,“削”的一声寒光暴映成一圈弧虹,弧虹内流电并射凝穿,眩目夺魄,倏现又歛,而“驭风鼠”刁才业已发出那种不似人声的哀号,兕空反跌出去五六步!
    刁才跌在地下惨厉的号叫着,挣扎着,一只右耳齐根削落,不知去向,一条右腿从膝上寸许所在斩断,血糊糊的拋在一边,仅此瞬息间,原还好端端的一个整人,便已剩下一半了!
    燕铁衣两手空空,无动于衷的道:“我说过的,一定兑现,刁朋友,这是一招,而我已照单收下你的左耳及右腿!”
    混身被鲜血浸透的刁才,如今那还顾得听话回话?痛得他一张瘦脸扯成了一张扁脸,连面孔五官全都扯离了原位,他撑着地,昂起头,满嘴的涎沫流溢,死鱼一般翻插着白眼,业已是只见死气,不见人气了。
    那“老肥”在猛一哆嗦下,如梦初觉般怪叫:“救人,快救人哪!”
    四五名彪形大汉立时慌做一团,匆忙上前,欲待救人,燕铁衣冷冷一笑,身形轻旋半步,半步的旋转中,却宛似扭动了乾坤,引发了雷电——一蓬闪耀的,灿亮的,急剧又猛烈的冷芒雨,便猝然喷洒!
    四五个庞大的躯体长嚎着分散倒仰,赤血飞舞中,凝形成一幅半透明的猩红彩图于须臾,寒芒再现,有若一片流星扫掠而过,又是三四名大汉滚跌出去老远!
    于是,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江奇,癞头大汉,以及那老肥。
    燕铁衣仍是空着两手,漠然站在一边,完全是“置身事外”的味道,他没有注视对方那三个早已吓得面青唇白,宛如呆鸟般的活人,彷佛在自言自语:“救人么?得要看我答不答应,此时此地,好叫你们知晓,谁说了才算数?”
    江奇两只眼球都几乎要爆了出来,他像是置身在一场可怖的梦魇中,恁般沉重的蛊魅压迫在他身上,心中,他四肢僵麻,舌头发硬,似是中了邪般动都不能动了。
    癞头大汉,“癞虎”常涛更是满身的冷汗朝下淌,手脚泛冷,一阵一阵的抖索着,他想要强撑着点,偏偏生理的反应不听大脑的指挥,肌肉与骨骼便似还瘫软成一团了。
    那老肥如今才察觉,他的裤裆里竟已潮湿了一大滩!
    燕铁衣缓缓瞧向他们,面无表情的道:“各位,你们还在等待什么?”
    三个人僵立在那里,谁也没有动作,甚至连向自己同伴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所谓心惊胆寒,大概就是形容这等情景吧?
    不耐的向前走了一步,燕铁衣道:“你们客气,许是要我先动手来“拋砖引玉”吧?”
    抖了抖,“癞虎”常涛哭也似的逼出了声调:“慢,且慢……”
    燕铁衣冷冷的道:“怎么说?”
    嘴唇动着,常涛吶吶的道:“这位……呃,兄台,可是真人不露相……兄台,我们之间,可谓不打不相识……”
    燕铁衣道:“打过了,也算相识了,又如何?”
    艰辛的咽了唾液,常涛畏缩的道:“我想,兄台……这其中只是一场误会,所以……
    所以实不须再行争执下去。”
    燕铁衣硬邦邦的道:“没有误会,误会只在我做得对,而你们却大错特错了,至于争执,更没有争执,仅是一场拚杀罢了,你们想流我的血,我更打算剜你们的肉,如此而已!”
    江奇挣扎着开口道:“你,你不要逼人太甚。”
    凛烈的一笑,燕铁衣道:“你们是一群猪狗,一群窝囊废,一群狼心兔子胆的九流蟊贼,欺善惧强,仗势为恶,拆穿了不值半文钱!”
    江奇嘶哑的道:“别以为吃定了我们……我们……不含糊!”
    燕铁衣冰寒的道:“我听厌了这类粉饰门面的废话,江奇,不含糊并非挂在嘴皮子便可证明,拿出行动来给我看看!”
    江萍急道:“燕大哥,你答应过我的……”
    双眉一挑,燕铁衣忍耐的道:“是的,我并未忘记。”
    突然,江奇的嗓门大了起来:“有种的就上来拚个死活,今天我江三爷任情豁上这副臭皮囊,也咽不下这口乌气,娘的,说什么也和你卯上了。”
    “癞虎”常涛胆颤心惊的低着腔调道:“老三,老三,别嚷,别嚷呀,人家这副身手,岂是我们哥儿几个侍候得了的,你忍着点,我们从长计议。”
    江奇嗔目切齿,口沬横飞的叫道:“士可杀不可辱,头能剁下来,要我装孙扮熊可做不到,血债血偿,好歹我全认定了。”
    那老肥混身的肥肉都在哆嗦,他几乎向江奇跪了下来,连嗓音都走了调:“三爷,三爷,三祖宗,你就少说一句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啊……这可是要命的事,一个弄岔了,大家全玩完。”
    跳着脚,江奇大吼大叫:“不行,我定得和这不开眼的狂夫见个高下,分个生死。”
    当然,燕铁衣明白,江奇之所以突然有了种,全是因为乃姐的关系给他壮了胆,他是个聪明人,体会得出江萍在这个局面中的微妙立场——他认为江萍可以做他的护身符,生命无虞之下,何妨一充英雄?
    江萍生恐触怒了燕铁衣,她慌忙叱道:“弟弟,你不要胡闹,燕大哥会宽恕你的!”
    额门上浮突着青筋,喉结在上下颤动,江奇吼喝道:“什么燕大哥,我要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江萍气急败坏的叫:“弟弟——”
    彷佛极西的电闪映现于永恒——只是那么一闪,江奇已怪号一声,“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下,头顶一片巾絮连着一蓬毛发,还悠悠自空飘落!
    骇窒的抚住了自己的嘴唇,江萍像抚住了自己那颗跳到唇边的心,她不可抑止的抽搐着,脸色顿时透上了青灰色。
    坐在地下的江奇,更是魂飞魄散,周身僵冷,像痴了一样发呆的僵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透过气来。
    燕铁衣冷肃的道:“你还是老实点好,江奇,正如你自己所说,我认得你,我的家伙却没长眼睛——下一次,可能它就不会斩得如此有分寸了!”
    江萍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惊悸的喃喃:“我的天……”
    燕铁衣叹喟的道:“这些人真是勇气可嘉,不知他们是痴是疯,就凭这么一点火候,居然也敢张牙舞爪,横行霸道?他们的邪恶是够了,陪衬邪恶的实力却稀松得可怜……”
    江萍沙哑的道:“吓死我了……刚才……刚才我以为你伤了他。”
    燕铁衣道:“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警告而已,我那会轻忽对你的许诺!”
    抚着心,江萍悄细的道:“谢谢你,燕大哥……”
    燕铁衣道:“不必,这原是我答应的!”
    目光一冷,他对着那边惶惶自危的“癞虎”常涛叫道:“你,姓常的,过来!”
    蓦地哆嗦一下,常涛腿肚子打转,恐怖的嗦叫:“兄台,我认输了。”
    燕铁衣阴沉的道:“这副德性,也算是地面上混字号的人物么?简直可耻!”
    常涛只要能够保命,刨他的祖坟他也认了,何况“可耻”二字!他窒息的道:“兄台……请高抬贵手,只怪我们兄弟有眼无珠,不识真人,冒犯之处,必当负荆谢罪。”
    燕铁衣生硬的道:“不想把我剥皮抽筋,凌迟碎剐了?”
    满头冷汗,常涛悚栗的道:“全是我们兄弟该死,我们兄弟混帐……”
    燕铁衣又道:“听着,我的八字生得巧,可以生离这“九曲巷”了!”
    常涛几乎跪了下来:“大人不记小人过,兄台,大兄,务请包涵……”
    唇角一撇,燕铁衣道:“有两条路给你们走。”
    又抖了抖,常涛喉咙里像是掖着一把沙:“尚请示下……”
    燕铁衣冷寞的道:“其一,你们全死在这里!”
    面孔可笑的扯歪了,常涛“咻”“咻”喘着粗气:“那……那第二条路?”
    燕铁衣不似笑的一笑:“归还这位黄老丈输掉的银子,实时送回他的孙女!”
    抹了把冷汗,常涛忙道:“我们自是走这第二条路,兄台,你放心,包管一一遵办。”
    燕铁衣道:“就是现在!”
    连连点头,常涛一叠声道:“是,是,就是现在,就是现在……”
    说着,他赶紧转过头去,向那老肥交待道:“你都听明白啦?老肥,快去办来。”
    老肥急急回诺,抖着一身肥肉奔进了门里。
    背负着双手,燕铁衣优闲的道:“姓常的,你们这什么“铁胆十英”,现下露面的已有几位?”
    常涛忐忑的道:“已有四个……我、江奇、刁才,以及老肥余乐山……”
    燕铁衣道:“其余的六位呢?”
    常涛嗫嚅的道:“两人先去办事了,尚有四个分住镇里,犹未到来……”
    “呣”了一声,燕铁衣道:“他们的武功,比你四位如何?”
    常涛颤颤的道:“约莫……都在伯仲之间。”
    笑笑,燕铁衣道:“告诉我,你们见过真正的江湖杀手,武林强者么!当然我是指那种绝对的行家而言!”
    抿抿唇,常涛吶吶的道:“不知……兄台说的是那一种人?”
    左手大姆指向自己喃喃一点,燕铁衣道:“譬喻说,我这种人呢?”
    常涛诚惶诚恐的道:“兄台功高盖世,艺业超凡,出神入化之处,乃为我兄弟生平所仅见。”
    燕铁衣神色一沉,凶狠的道:“我且把话摆明,姓常的,要说卖狠使毒,提着脑袋玩命,你们只能算是业余的角色,连替此行中的人物提鞋都不及格,正是跳梁小丑,鸡鸣狗盗之辈,一批纯粹的流痞无赖,二混子下三滥,动了你们,我都嫌污手,你还以为你们成得了气候,上得了台盘!”
    那张怪脸是一阵青,一阵赤,常涛却低声下气的道:“是,是,兄台教训得是……”
    燕铁衣冷森的道:“懂得什么才叫武功,明白什么才算杀人的本事么?现在我这样还差不了太多,你们那两下子,充其量只配去做个剪径的蟊贼!”
    冷汗涔涔,常涛垂手低头:“是,是……”
    燕铁衣缓缓的道:“所以,为了使你们自己能够多活几年,我劝你们早早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否则,你们这几块料,隔着吊头的辰光也就不远了。”
    常涛哭丧着脸道:“我们一定遵照兄台的指示,扪心自省,改邪归正。”
    燕铁衣道:“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最好你是言出由衷,姓常的,这一次你们保全了脑袋,下一遭就不一定了,冥冥中有着因果在循环,如若你们怙恶不悛,报应便会临头,你们加诸于人的,也就会有人加诸于你们——”
    常涛忙道:“兄台放心,我们怎敢稍有违背兄台的教诲!”
    燕铁衣淡淡的道:“很好,但愿这句话你是记在心里,不只是挂在嘴皮子上!”
    常涛诚惶诚恐的道:“自当刻骨永志,时刻警惕,要有半句虚言,任凭兄台处置!”
    燕铁衣道:“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常涛,如果你们的恶行劣迹不改,邪异卑鄙如初,你便会非常惊讶的发觉,我们不久又在节骨眼上碰到了。”
    站在那里,常涛除了像是一头挨了闷棍发楞的狗熊外,任是什么架势也摆不出来了,而江奇仍然坐在地下,脸上宛似挟了一层灰,透着那等的窝囊带裹气愤,甚至连硬充的一点胆量也都化为冷汗,再也表不出丝毫“头可断,志不可屈”的英雄气概来。
    至少,江奇已经感触到了逼头的危险,他觉得他姐姐的维护并不见得有绝对的功效,力量是在人家手里,收发如心,他怕若再嚣叫下去会弄假成真,那时,好汉扮不成,反搞得丢人亲眼,可就大大不上算了……
    门里,响起了一阵低促的步履声响,那“老肥”余乐天满头大汗的领在前面走了出来,在他后头,跟着一位十六七岁,面容姣好,但却显得相当瘦小纤弱的少女,这少女形色仓惶瑟缩,青白的面庞中透着单纯的童稚之气——只是个大女娃子罢了。
    “老肥”余乐天抢前几步,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奉在燕铁衣面前,堆起满脸孝子贤孙般的阿谀笑容,巴结的道:“这位大哥,实足兑现的银票一千七百两如数奉上,黄小芳也带出来了,喏,就是这位姑娘!”
    燕铁衣伸手取过银票,在票面的数字上瞟了一眼,回头向缩在一边,恍同做梦般的老人黄瑞道:“老丈,这是他们退递还给你的赌资,还有那位小姑娘,可是你的孙女黄小芳无讹!”
    于是,黄瑞突然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张开双臂踉跄奔前:“小芳啊,我的乖孙女……”
    那低头秀眉,模样惊惶局促的女孩子,闻声之下先是猛的一呆,等她看清了老人,也不禁哭喊出声,奔投向老人张开的双臂里。
    摇摇头,燕铁衣对着常涛道:“姓常的,这个小女孩,就是你打算以做第五房妻妾的对象?”
    常涛心腔子倏缩,又冒出一身冷汗:“不,请兄台明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着玩……真的只是说着玩。”
    冷冷一笑,燕铁衣道:“就算摘果子吧,也该拣那熟透了的往下摘,青青涩涩的生果子你楞要攀折,不怕涩嘴,也不怕摧残了果子的正常成长?尤其一个人,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这更是在断送人家的幸福,埋葬人家的青春,伤天害理之至!”
    常涛嗫嚅的道:“是,是……我知罪了……知罪了。”
    燕铁衣道:“说起来,就该宰了你这狗头才对!”
    常涛骇叫:“兄台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啊。”
    哼了哼,燕铁衣道:“这一次便记在帐上,姓常的,我的习惯可是只能赊欠一遭—
    —你那“五美图”便不绘也罢!”
    此时,黄瑞与他的孙女黄小芳互相搀扶着走了过来,祖孙二人“扑通”一声便跪倒在燕铁衣脚下,黄瑞老泪纵横的噎着声道:“恩公,你是老天遣来的救命菩萨啊……你是我们祖孙两人的再生神佛……恩公,我们向你叩恩谢德,愿你多福多寿,世代昌旺……”
    一把扶起了祖孙两个,燕铁衣顺手将银票也塞进黄瑞怀里,他正色道:“用不着谢我,老丈,所谓行百里,半九十,同样的道理,人这一生,晚节最是重要,你也算辛苦了大半辈子,弄到老来失足,倾家荡产又赔上孙女,不但误了自己的至亲骨肉,也险些送掉自己的一条老命,真是何苦来哉?赌这玩意乃是无底坑,陷入网,最沾不得,以后务必要避而远之,不可重蹈覆辙,否则,只怕你就没有这次的运气了……”
    抹着泪,黄瑞哑着嗓门道:“恩公……这一辈子我也不会赌了,只要我手再拈一下赌的边,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燕铁衣道:“你谨记这次的教训,当今有所警惕——不良嗜好的戒绝,总真要在受过巨大的切身之痛后才有效果,老丈,相信你已经受到这样的痛苦了!”
    黄瑞沙哑的道:“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
    燕铁衣和悦的道:“你输掉的钱,业已由他们如数退回,老丈,拿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今后,你将会发觉,天底下有许多事要比赌博有趣得多!”
    黄瑞感激涕零的道:“恩公,我们还不知你的大名——”
    摆摆手,燕铁衣道:“我是一个江湖人,帮你,只是聊尽一点江湖人维公义的本分,不必问我的名姓,往后你们日子过得好,就算对我的报答了。”
    黄瑞还想再说什么,江萍走了过来,扶着祖孙二人,半劝半请的送他们直朝巷外走去——燕铁衣嘘了口气,他最怕施恩于人之后,受恩人的那种黏缠,反复的表达着感激,往往也令人难以消受。
    江奇从地上撑持着站了起来,他瞪着燕铁衣,忽然冒出一句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笑笑,燕铁衣道:“我么?可以这样说,我是一个与你之间的阶层和距离相差极远的人,当然,我是高高在上,而你却是等而下之的!”
    一下子又气灰了脸,江奇怨毒的道:“你不敢亮底!”
    燕铁衣毫不动怒的道:“我是不忍亮底,江奇,因为我怕吓坏了你!”
    江奇大声道:“我知道,你是被我大哥和二姐请来的人!”
    眉梢子一挑,燕铁衣道:“被你大哥与二姐请来的人?请来做什么?”
    江奇恶狠狠的道:“霸产!”
    微微一怔,燕铁衣道:“霸产?霸谁的产?”
    江奇愤怒的叫:“霸我的产!你还装什么佯?他们早就看我像眼中钉,背上芒,势必拔除而后快,他们要逼出我去,挤出我去,但他们却不敢自己下手,所以把你弄来,用种种方法来打击我,压迫我,目的就是要将我驱逐,好吞掉我名下的那一份家财,独享自肥!”
    燕铁衣道:“是这样的么?”
    江奇激动的道:“他们是做梦,他们的阴谋毒计永远无法得逞,我不会让他们趁心如意的,他们既然不顾手足之情,骨肉之义,如此迫害于我.我便拚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不能叫他你占上了点便宜,我宁肯搅个家破人亡,全都搞砸他娘的!”
    燕铁衣淡漠的道:“江奇,恐怕你错了,你最好先打听个明白,我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到你家来的,然后再下定论不迟!”
    江奇咬牙嗔目的道:“我不必再打听什么,你们的手段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大哥二姐貌似忠厚,实如豺狼,而你,你就是他们的帮凶,爪牙,行使诡谋的工具!”
    摇摇头,燕铁衣道:“假若不是你姐姐的再三要求,江奇,凭你这副德性,我早就该废了你,有关你们家产分配的事,我是丝毫不知,也不愿插手来管,我只知道你兄姐待你极厚极宽,你却不思自省自爱,反而含血相喷,视亲若仇,依着我,你这种无心无肝的东西,早早杀却也罢!”
    江奇额浮青筋,切齿如挫:“这将是你们最后的手段,——杀我,我知道,我明白,你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那个时机一到,你们不会有所迟疑的。”
    燕铁衣道:“你疯了,江奇。”
    挥舞着双臂,江奇昂烈的叫:“但你们都要记着,我江三爷不是任人宰割的瘟猪肥羊,不是任人摆布的白痴肉头,我会对付你们的,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你们斩尽杀绝,叫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燕铁衣沉重的道:“江奇,你不悯悟你淫邪的本性,凶残的为人,暴戾的行径,不自省于你的叛经离道,猜忌贪婪,竟对这些累累的罪恶融会于一股自私自利的逆伦怨毒中,发泄向你兄姐的头上,你简直没有人性,毫无天良!”
    江奇狂叫:“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报复你们,整治你们,我要叫你们个个不得好死!”
    燕铁衣缓缓的道:“你要记得你所说的是些什么话,江奇,三思而行,免得噬脐莫及!”
    江奇直着嗓门,扭曲着面孔,真像发了疯似的喊叫:“我一定要对付你们,我发誓我会做到,你有种现在就杀了我,趁早如你们的心愿……”
    燕铁衣冷然道:“很有可能——正如你所说,我在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
    说着,他转身大步离去,巷子拐角那边,江萍已经匆匆转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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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含双情凤愿栖枝
    “竹雨楼”的客堂里,江昂满面怒容的挺坐着,他的剑伤尚未完全恢复,脸色在青白中透出一抹病态的紫赤,是人在强忍气愤时的那种惯常神态。
    燕铁衣一脚踏进门槛,便觉得气氛不对,他看见了江昂,更有些意外,江昂正在养伤期间,原该躺在楼上自己的寝居内憩息才是,怎的却坐到了客堂中,而且,又是这样一副气冲牛斗的形态!
    他抬头发现了燕铁衣,江昂动作吃重的撑着一根乌木拐杖站立了起来,先吸了一口气,强笑道:“又烦大当家劳驾了……”
    燕铁衣打量着这位“青河少君”皱着眉道:“江兄,你不在楼上养歇,倒来下面坐着?看光景,伤势还没俐落,上下劳累,只怕不太妥切。”
    江昂咬咬牙,道:“不瞒大当家,我是叫一口怨气冲得躺不住了!”
    燕铁衣道:“什么事?”
    江昂恨声道:““大裕集”易连顺那个混帐东西!”
    笑笑,燕铁衣道:“令妹终究还是告诉你了!”
    江昂忿忿的道:“姓易的仗恃祖上的荫庇,家里有几个腌酿钱,便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平日欺压善良,鱼肉乡里,这一次更敢公然调戏二妹,污言以辱,秽语以羞,简直无法无天,下流龌龊之至,似这等卑鄙小人,无耻莽夫,若不加以教训,痛予惩治,将来岂不是被他搅翻了天!”
    燕铁衣道:“易连顺那几下子,还没有“搅翻天”的能耐,一个登徒子,一个典型恶少罢了,单凭他,离着成气候的辰光尚早得很呢?”
    忽然,江昂吃力的躬下身,感激不已的道:“大当家,二妹说,这一遭又多亏了你,要不,二妹的处境便将险恶得不敢想象了。”
    燕铁衣伸手扶住他,淡淡的道:“也不见得有这么严重,彼此会清楚底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能做出些什么事来!”
    江昂摇头道:“大当家,你还不太了解易连顺这个人,贪色好淫,暴戾狂妄,偏又喜欢附庸风雅,表面上装扮成一派恂恂文儒之态,其实他完全是个粗胚,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独夫,在他的思想里,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应该予取予求,为所欲为,他喜好的便必须得到,誉如说,我的二妹!”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下去:“在“江家岗”遇着这些牛鬼蛇神的时候,若非大当家仗义伸援救助二妹,后果之严重,我敢断言这必将令人摧肝裂肠!”
    燕铁衣微笑道:“无须说什么客套话,江兄,只要有我在场的地方,维护贤兄妹的安全乃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你所说的后果问题,我认为,必能有个“正本清源”的根治法子!”
    江昂跺了跺拐杖:“对,好歹得除掉这个祸害,至少也要给他一次终生难忘的教训!”
    燕铁衣道:“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困难,江兄,你放心让我来办吧?”
    江昂吁叹了一声,道:“真是差一点气疯了我,大当家,待我们商议一下,该如何来收拾这厮!”
    两人分别落坐,燕铁衣安详的道:“这档子闲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如今处理得烫烫贴贴,令妹也算是憋得住,事情发生五六天了,她才告诉你,在我的想法,还以为她当天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奔来这里向你告状呢。”
    江昂讪讪的笑道:“二妹是方才不久前说给我听的,大当家,讲老实话,要不是有你在这里,二妹便来投诉于我,一时间我还真奈何不了人家。”
    燕铁衣道:“你的身子尚未康复,自然力有不支,令妹将如此拖延了好些天方始相告,想也是为了怕影响到你伤势的原故。”
    江昂道:“大当家,听二妹说,易连顺那帮子爪牙全吃你打得连滚带爬,人仰马翻,易连顺本人甚至不敢动手,便灰头土脸的狼狈退走了?”
    燕铁衣道:“挫败他们并不算什么有光彩的事,江兄,易连顺那伙人,充其量只是一干土豪劣绅,半吊子混世角色而已!”
    江昂笑道:“在大当家眼里,他们自然不值一顾的。”
    唇角轻撇,燕铁衣哂道:“前几天同姓易的他们在“青河”滨上演的那场戏,说不上是拚斗,更算不得是搏杀,只能称为一种松散筋骨的运动,我曾与许多真正的好手和强者对阵,也曾同不少形如恶魔厉鬼般的煞星豁命,那才是较量,要用心用力,但易连顺之属都隔着这一类的人物差距太远,就说走邪门吧,他们堪堪才算初出道的货色。”
    江昂低声道:“大当家,舍妹对你,可真是佩服得无以复加呢……”
    有些尴尬的微笑,燕铁衣掩饰的道:“那是令妹高抬于我了!”
    江昂忙道:“不,大当家,这绝不是客气话,令妹她——呃,她是真的钦佩你之至,我看得出,她对你那种仰慕的神情乃是出自内心,我还从来没见她对那一个人似对你这般赞美过……”
    不禁觉得脸皮发热,燕铁衣微现窘迫的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江兄,我总算替令妹做了点事,她因此存有感激之心,言语中略有表露,亦在情理之中……”
    江昂道:“话固是这样说,大当家,但舍妹的个性我最了解,如果只是单纯的感恩怀德之心,她不会流露出那样的喜悦、兴奋,却又娇羞的形态,更不会展现着恁般湛然的神彩,气润眉朗,瞳眸盈辉,当我闻及此事,正是气得要死之际,她却竟似述说别人的经过一样,反倒连半点恼怒都不带……”
    燕铁衣道:“令妹原是一位心胸豁达的女孩?”
    微妙的一笑,江昂道:“大当家,我并不太胡涂,我知道一个少女在什么情形之下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大当家,你也知道么?”
    窒了窒,燕铁衣赶紧岔开话题:“谈了这一会,想你也乏了,江兄,还是上楼歇着去吧。”
    轻咳一声,江昂道:“大当家,请你告诉我,你对舍妹的印象如何?”
    搓着手,燕铁衣吶吶的道:“令妹秀外慧中,玉质兰心,是一位品德教养俱佳,完美的姑娘……”
    江昂笑开了嘴,道:“如此说来,大当家并不嫌弃舍妹了?”
    燕铁衣硬着头皮道:“令妹娴淑端庄,知书识理,心性又很善良,我为什么会嫌弃她呢?”
    江昂笑道:“请问大当家,可已娶亲立室?”
    燕铁衣道:“我尚没有妻室?”
    江昂紧跟着道:“也没有适当的对象吧?”
    兄妹两人前后所问的话是大同小异,如此一辙……可真是血源相连的嫡亲骨肉,燕铁衣无奈的道:“江湖浪荡,草莽奔命,一时尚未顾及这些!”
    这回轮到江昂搓手了,他连连点头道:“太好了,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燕铁衣笑了笑,没有作声,当然,他明白江昂所指的是什么。
    凑近了点,江昂堆着满脸的笑,却十分谨慎的道:“大当家,有件事我想给大当家提一提,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大当家包涵……”
    燕铁衣舐舐嘴唇,道:“我知道你要提的是什么事,江兄。”
    江昂兴奋的道:“真的?大当家的意思是——?”
    燕铁衣有些局促的道:“江兄,请你给我一段时间,让我与令妹再做深一层的了解,我们彼此间都有好感,我想,不必太急促,一切依照自然发展将会来得益加顺应及贴合,我们在一起的辰光,到底短暂了些,是么?”
    江昂相当满意的道:“全凭大当家尊见,有大当家这几句话,我业已是心安理得了,但求能够高攀,便是我今生最大的祈愿。”
    拱拱手,燕铁衣道:“多承江兄抬举,我自有计较!”
    江昂笑着道:“那易连顺,竟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再搔扰舍妹,以后叫他上门试试,大当家不用出手,先报个名,就能震翻了他!”
    燕铁衣道:“他会主动来找我的,江兄!”
    江昂道:“舍妹也同我说过,这不足为怪,只因为他尚不知大当家究系何人。”
    燕铁衣道:“恐怕他知道之后,也不会罢休。”
    江昂迷惑的道:“此话怎说?”
    燕铁衣平静的道:“正如你方才所言,易连顺乃是一个狂妄自大,桀傲不驯之辈,他把自己看得不可一世,骤遭此等折辱,怎堪忍气吞声?纵然对像是我,他也不会就此罢休?”
    重重一哼,江昂道:“设若他竟如此不知死活,上门启衅,管得叫他竖着来,横着去!”
    笑笑,燕铁衣道:“姓易的即使不来,我们也不会就此便宜了他,江兄,等他送上门来乃是个省事的办法,否则,我也会到“大裕集”去找他。”
    江昂道:“对,总之要给以颜色,也好令他明白,天下之大,他易家还算不上什么字号!”
    燕铁衣道:“易连顺本人的武功造诣如何,因为他未曾出手,所以尚不能确知深浅,但依我判断,怕也高明不到那里去,他左右的几个腿子,除了那,黄面仙猿,尤老二还称得上是个角儿之外,其余的稀松平带得很,我想,易连顺如果前来报复,他的力量所系,大概仍在尤老二身上。”
    江昂思索着道:“黄面仙猿尤老二?我对此人的出身来历都不大清楚,亦不知易连顺手下还网罗了这么一号人物……舍妹言及此事时,似乎不曾强调过他!”
    江萍心目中要强调的只有一个燕铁衣,别的人她那还顾得了?燕铁衣安详的道:“尤老二是“大凉山”那个老怪物“黑发白眉”宫不礼的门下。”
    神色间不觉凝重了,江昂低声道:“宫不礼这人我听说过,大当家,这老头子可不好惹,传闻他心性怪异,脾气暴躁,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习癖,一身技艺精诡泼悍,尤其是他的“回风七斩”,更是快逾电闪,隼利无比。”
    燕铁衣颔首道:“这些我都知道。”
    江昂急急的道:“大当家,这却不得不防。”
    燕铁衣道:“江兄,你或许也听人说过,燕铁衣的长短双剑亦非常灵巧锋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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