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八十四章省思居魅怪列陈
    江昂低促的道:“事不宜迟,大当家,还是赶紧问完了将这两个奴才打发掉,我们把握时机,救人要紧!”
    燕铁衣道:“好,我来问。”
    转过身来,他朝那倒八眉的仁兄古怪的一笑,道:“老弟,我们不必转弯抹角,这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易连顺派了几拨人来盯梢?我是指除你们之外。”
    倒八眉哭丧着脸道:“共有两拨……一拨仍然隐伏在江家门外,一拨随后跟踪,我们就是跟踪的一拨。”
    眉头微皱,燕铁衣道:“那隐伏在江家门外的一拨,又是什么作用?”
    舐着嘴唇,倒八眉吶吶的道:“是提防你们这边再有什么帮手出现,好随时向大爷示警。”
    重重一哼,江昂道:“易连顺这狗头倒是奸狡!”
    燕铁衣凝重的道:“用什么方法示警?”
    倒八眉吞吞吐吐的道:“用一种……呃……传信的法子……”
    冷笑着,燕铁衣道:“江兄,把这一位请远些,稍停再拿他们的回答互做印证,只要略有出入,他们就会体验到一种极其痛苦的死亡方式了。”
    江昂一把揪住那窄额狭鼻的汉子,硬是拖出了三丈多远去,同时,他的“双叶刀”
    也已交叉架上了对方的后颈——纯是一副随时准备追魂夺魄的功架!
    燕铁衣缓缓的道:“好了,现在你就老实点头说了吧!”
    吞了口唾液,这一位显得有些艰辛的道:“是用飞鸽传信……”
    燕铁衣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我与江昂的行动,你们也早已用鸽传信的法子通知易连顺了?”
    倒八眉瑟缩的道:“是的!”
    燕铁衣生硬的道:“江家二小姐及其贴身婢女已被易连顺劫掳了去,想你也知道?”
    倒八眉畏怯的道:“我知道……”
    燕铁衣冷森的道:“是谁动手劫的人?如今又把人藏匿在何处?”
    那倒八眉忙道:“这两样我就不清楚了,这位朋友……”
    猛扬手,打得对方仰头跌了个倒翻元宝,燕铁衣凛然的道:“不要称我‘朋友’,你还不够这个分量——现在回答我方才说的问题!”
    抹着满嘴的血,倒八眉几乎哭出了声:“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只是易大爷下面一个管事,平日受差遣跑腿,他们搞的什么名堂,又怎会说与我听;这位……爷,我向你赌咒,我没有诓你。”
    观颜察色燕铁衣相信了对方的话,他毫无表情的道:“易连顺向我挑衅,他原该没有这个胆量,他请了那些帮手来助拳?”
    倒八眉又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渍,喉咙里打着“呼噜”道:“我只知道尤二爷的师傅尊宫老前辈来了……另外另外似乎还带着他一个朋友同来。”
    燕铁衣有些疑惑的道:“宫不礼来了,是尤老二到‘大凉山’去搬请他的么?”
    倒八眉嗫嚅的道:“不是,好象是宫老前辈下山经过附近,特来探望二爷的。”
    点点头,燕铁衣冷峭的道:“除了宫不礼与他随行的朋友,其它还有些什么角色!”
    倒八眉吃力的道:“还有……还有……‘黄小靴子’……‘大铜扣’汪焕堂……
    ‘翻皮筒’老谷……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燕铁衣忽然徐徐笑了起来,他摇头道:“‘黄小靴子’黄翔,‘大铜扣’汪焕堂,‘翻皮筒’谷如宾这几个,全是道上声名狼藉之辈,一个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易连顺招引了他们,往后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倒八眉颇觉意外的道:“这位爷……你,你认得他们?”
    燕铁衣道:“他们认得我。”
    倒八眉鼻青眼肿的陪着笑:“是,是,他们认得你。”
    燕铁衣道:“还有没有其它什么人,你是真不知晓?”
    倒八眉诚惶诚恐的道:“给我十副胆,爷,我也不敢瞒你。”
    燕铁衣冷冷的道:“另外,我是谁?”
    呆了呆,倒八眉愕然道:“你,你是谁?”
    燕铁衣阴沉的道:“不错,你可知道我是谁?”
    倒八眉迷惘的道:“爷,我可真不知道你是谁……他们只告诉我,江家有个帮手,紫巾紫袍,模样生嫩,但却武功极高,尤其一手剑法凌厉异常,可就没说你是什么人……
    依我看,他们怕也不明白。”
    燕铁衣道:“易连顺那干人料定我会偕同江昂前去索人么?”
    倒八眉点着头道:“他们说你一定会去,因为……因为江家二小姐对你很好……他们还说你和江家二小姐业已定情,断不会坐视不救。”
    燕铁衣低沉的道:“易连顺来这一着的目的,可是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吸了口气,倒八眉涩涩的道:“我想是这样吧,要不,有你在,有江昂在,你们岂会就此罢休?大爷若不趁早交待了你们,他又如何逍遥得起来?”
    燕铁衣尖锐的道:“眼下易连顺就有得受了,且看谁能‘交待’了谁吧,任他请了宫不礼或是那些牛鬼蛇神!”
    倒八眉噤若寒蝉,一声也不敢响。
    燕铁衣望望,他缓缓的道:“你知道么?你与你的伙计全有着好运气,在这里截下你们,是你们的造化,如果在易连顺那里相遇,你们能否留着这条命看明天的朝阳,那就很难说了!”
    抖了抖,倒八眉乞怜的道:“这位爷,我业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求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燕铁衣道:“当然,我素来言而有信,你与你的伙计,便暂时在路边草丛里睡上一觉,黄粱梦醒,你们便会知道已经生死转回,再世为人了!”
    倒八眉惊慌的道:“但是,爷——”
    燕铁衣的手指轻轻自倒八眉的“黑甜穴”上收回来,这位仁兄还牟张着嘴,已经软软侧倒,燕铁衣扶住了对方,抱向路边草丛深处,当他放下倒八眉的身子时,还谨慎的不使草叶搔沾上这位朋友的两边伤耳。
    三丈外,江昂高声问:“盘问过了么,大当家?”
    来到江昂身边,燕铁衣道:“差不多了,我叫他好生睡上一觉,聊作补慰。”
    江昂迫切的道:“大当家,那小子都说了些什么?”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别急,同样的问题,我们还得问问这一位,两边对照一下,他们若是说得相似,都可以得到一觉的补慰,否则,这一觉下去,他们就永难苏醒了。”
    窄额狭鼻的仁兄惊恐骇怖的道:“我说,我说,我任什么都说,你们可千万别杀我啊!”
    燕铁衣凑近了些,又把方才询问过的问题再一次重复盘询这一位;一边是冷冷的问,一边是掬心以答,于是,燕铁衣的面庞上接渐浮起了笑容——那种金童也似稚真无邪的笑容……
    ***
    易连顺在“大裕集”乃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这“首屈一指”的意思包括了很多,在财势上,家声上,固然无出其右,而他的凶横暴虐之名,也是一样迎风臭出四十里,遐迩闻名。
    在“大裕集”东头,靠着一片密密的棘林,便是易连顺那座豪华恢宏的宅院,这座宅院气派之雄伟,格局之精奇,绝不在江昂的府第之下,它还有个挺雅的名称:“省思居。”
    隐在森林之中,燕铁衣与江昂打量着这座宅院的形势及外貌,江昂轻唾一声,不屑的道:“叫易连顺这等的粗胚住在名为‘省思居’的屋子里,真是一个大笑话!”
    燕铁衣笑道:“是谁起这个名字?”
    江昂撇撇嘴道:“易连顺的祖父;那位老人家倒还明理晓事,有几分儒气,但传到易连顺,风水就全变了,姓易的只是附庸风雅,肚皮里一包乱草,除了胡作非为贪淫好色,剩下的那还有半点书倦味?更别提省思明辨四个字了。”
    燕铁衣道:“这一次给他重重教训过后,或许他能够多少明白他祖父留给他这幢宅院的意义。”
    江昂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点点头,燕铁衣一马当先,偕同江昂自宅后越墙而入。
    两人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布置精巧的园圃,他们绕过那株四周围砌以方形花砖的古拙槐树之后,便堂而皇之的踏上了曲廊,曲廊幽折,弓顶朱栏,沿回于楼阁之侧,迤逦而去,却是颇富画意。
    周围十分寂静,阒无人迹,好象这只是一座空荡废置的宅院一样,静得有点古怪。
    燕铁衣与江昂的脚步声沙沙擦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却也能传出老远,然而,就是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心里不觉有些发毛,江昂左盼右顾,十分不安的低语:“大当家这是怎么回事?连条鬼影也不见?他们是在弄些什么玄虚?”
    燕铁衣双目平视,行色从容自若:“太阳之下,没有不可理解的邪魔鬼祟之事,江兄,你放宽心,沉住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凭他们那几块料,还能变出什么花巧来?”
    江昂频频探视四周,仍然忐忑的道:“说是这样说,但我总觉得不大对劲……阴暗中,似是潜伏着什么危机,酝酿着什么诡谋。”
    微微一笑,燕铁衣道:“这是不消说的,他们早在准备着对付我们了。”
    吞了口唾液,江昂忙问:“人呢?怎么看不见一个?”
    燕铁衣静静的道:“别急,到了该让你看到的时候对方自然会现身而出。”
    江昂又气又恨的道:“这干鬼祟的东西!”
    顺着曲廊转过一幢楼宇,景致豁然开朗,右边是一片铺着黄沙的场上,方圆约有二十余丈,左面,是块铺设大麻石的院落,也有二十余丈的范围,两侧的旷地上,光秃秃的毫无点缀——除了分立其上的百余名大汉。
    这些一式劲装,手执兵刃的汉子们,全都并息静寂的挺立着,百多双目光,冷厉又凶狠的瞪视着出现在这曲廊中的燕铁衣及江昂;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人出声,百多人的拥立便形成了一种寒森森的慑迫形势!
    燕铁衣吃吃笑道:“江兄,这不全是些人么?我早告诉过你,该让你看到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让你看到的!”
    紧握着“双叶刀”的刀柄,江昂微显惶乱的道:“他们人还不少,大当家,我们原该从‘青河镇’多调些帮手来。”
    燕铁衣轻轻的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形势的优劣比较,人数并非唯一的条件,江兄,这些小角色不足为虑,得注意的是他们那几个带头的人物!”
    不待江昂回答,曲廊前头的弯角处——径由一幢双叠台的侧面——已经有十来个慢条斯理,或是故示雍容的走了出来。
    江昂紧张的低呼:“来了,大当家——”
    燕铁衣颔首道:“我晓得,我也早已判知他们会从那里转出来!”
    一面说话,燕铁衣一边微笑,似是在向对方那些人打招呼——其中可真有几个是他熟悉的,易连顺,“小蝎子”胡谦,“蛇肥”牛宝亭,“黄面仙猿”尤老二……
    走在正当中的一位,年纪大概六十出头了,横扁厚实的五短身材,顶着一颗东瓜般的奇大脑袋,一双尾角垂挂至眼梢部位的眉毛皎白如雪,但是,大脑袋上却披散着漆黑的一头乱发,这人身着粗布葛衫,脚踏粗牛皮绞扣鞋,金鱼眼,蒜头鼻,看上去突梯丑怪,令人印像深刻之至!
    老人旁边,却是一位瘦长有如麻杆的人物,马脸黝黑,双臂垂膝,一件黑袍子挂在他身上,就像能被风吹走,带有几分“黑无常”的味道。
    另外三个人走在一起,一个是矮小枯干,满脸皱皮深纹的青衫朋友,这人却端穿了双鲜黄扎眼的软皮尖靴;一个体壮如牛,面生横肉累累,全身黑皮衣靠,对襟两排制钱大小的铜扣,擦得净亮生光;第三个的打扮更是稀奇古怪,在眼下的时令里,竟然反套着一袭灰毛茸茸的羔皮筒子,这人体形粗肥,满面油光,裹上这件皮筒子,看上去不觉令人兴起“可宰而食之”的连想——好一头肥羊!
    四名黄衣大汉刀提在手,却只有跟在各人屁股后头的份了。
    燕铁衣低沉的道:“江兄,那五短身材,黑发白眉的老儿,就是‘大凉山’的老怪物宫不礼,矮小枯干,穿著一双尖头黄靴的仁兄,是‘黄小靴子’黄翔;满脸横肉,皮衣铜扣的一位,是‘大铜扣’汪焕堂,反穿皮袄扮老羊的朋友,便是‘翻皮筒’谷如宾了……”
    江昂忙问:“大当家,靠着宫不礼身边的瘦麻杆,活像黑无常的那人又是谁?”
    摇摇头,燕铁衣道:“这一位也我眼生得很,约莫就是随同宫不礼一起来此的他那位朋友了。”
    江昂目光回扫,悄声道:“那凹目塌鼻,面色蜡黄的干瘦汉子,可就是宫不礼门下的弟子‘黄面仙猿’尤老二?”
    笑笑,燕铁衣道:“确有头名符其实带几分‘猿’味,是吗?”
    江昂却无心逗乐子了,他喃喃的道:“看来我们半路上截下的那两家伙没说假话,露面的这些人他们都提到了。”
    燕铁衣道:“但我们得采取保留的想法,江兄,说不定对方另有好手隐伏未出,却是我们截下的两人本身也不知道的!”
    江昂喉结颤移着,嗓门有些沙哑:“希望对方不会再有帮手了。”
    燕铁衣平淡的道:“不必担心,我们且先卯起来干上一场再说!”
    这时,双方业已接近到不足十丈的距离,对方的人站定下来,易连顺“哗”的一并他手中摇着的描金扇,欠身斜向老者面前,宛如孩子向大人告状:“宫老前辈,喏,一再欺凌晚辈及令徒,并且出言诬蔑你老的就是这两个人!”
    “黑发白眉”宫不礼一双金鱼眼炯利的瞪视着燕铁衣,脸颊上的肌肉慢慢抽紧了,自齿缝中“丝”“丝”吸气,他声如破锣般开了口:“果然是你,燕铁衣!”
    拱拱手,燕铁衣踏上一步,笑吟吟的道:“六年前在陕南‘鼓石顶’一别,再未有缘把晤,宫老近来可好?”
    重重一哼,宫不礼道:“易连顺听那丫头说你是燕铁衣,转告于我,我还不大相信,虽然形容的模样近似,我却认为大不可能;燕铁衣,你不在‘楚角岭’当你的二皇上,跑来这里撒什么野,卖什么狂!”
    哈哈一笑,燕铁衣道:“因为手下出了点事,特地前来把事情摆平之后,顺道在‘青河镇’江兄府上小住些日,又怎敢撒野卖狂?”
    宫不礼怒道:“你欺侮易连顺,折辱小徒,就是不该,甚且出言诋毁老夫我,便是更大的不该,燕铁衣,你当你北地的绿林头子,干你‘青龙社’的山大王,却休想横到我头上来!”
    燕铁衣谦恭的道:“不敢,宫老,但有下情上禀。”
    宫不礼气咻咻的道:“你犯不着装模作样,故示虚怀,你骨子里对老夫我并没有多少尊重,老夫我自量也承担不起,你有话就摆过来,大家明说明断!”
    燕铁衣和详的道:“事情很简单,却决不似令高足与易连顺所说的那样——易连顺觊觎江昂二妹江萍已久,唾涎其美色而妄思染指,但江萍恶其为人,坚拒不纳,易连顺羞恼之下竟图以暴力遂其愿,日前于‘青河’之滨,双方不期而遇,易连顺先则污言秽语调戏江萍,继则欲加强持,令徒尤老二为虎作怅,助纣为虐,在旁摇旗吶喊,更步步进逼,执意以胁迫手段里使江萍就范,而我不幸适逢其会,安得坐视不出?可叹任我再三劝阻委曲求全,令徒与易连顺俱皆悍然不从,仗恃人多势众,更待将我一齐摆平,宫老,人处此情,此境,岂甘俯首认命?我无奈之下,只得勉力自卫,遗憾的是,我居然承让于令徒;经过情形,便乃如此,屈直之间,尚请宫老秉公评断了。”
    宫不礼大声道:“燕铁衣,你少在那里咬文嚼字,拿酸气冲我,你们中间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缠事我全不管,我只问你为什么挫辱我的徒弟,又出言侮骂老夫我。”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方才我业已说明了,令高足‘为虎作怅’‘助纣为虐’,帮着易连顺妄行逆施,且‘步步进逼’,更欲暴力相加,宫老,我‘岂甘俯首认命’?
    ‘勉力自卫’总不为过吧?”
    窒了窒,宫不礼又咆哮:“但,但你不该又辱骂我。”
    燕铁衣道:“我没有辱骂你,我只是说你那几下子也吓不着我而已,就算这几句话不大中听,但‘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宫老体谅,想能曲予包涵。”
    宫不礼瞪着一双金鱼眼道:“娘的,燕铁衣,你竟敢如此小看我,单凭这一桩,我便不能与你罢休!”
    燕铁衣一笑道:“宫老,你的意思是说,我该臣服于你才算正确的了?”
    略一犹豫,宫不礼骑虎难下的吆喝道:“正是!”
    燕铁衣道:“这样不嫌太过高抬了你么?”
    宫不礼大吼:“燕铁衣,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就上得了天?好,这些年来你狂也狂够了,横也横遍了,娘的,我便惦惦你是否真有这等不可一世的分量!”
    一侧,“黄面仙猿”尤老二叫道:“师父,且容徒儿先来顶这头阵,煞煞姓燕的锐气!”
    宫不礼叱道:“滚到一边,你还嫌人丢得不够?”
    燕铁衣闲闲的道:“你们无须争先恐后,只要真个豁开了,大家都有机会玩……宫老,你是不是再斟酌一下?何苦为了一件不值出头的事而搞得大动干戈,白刃相见?这对我固然不好,对宫老你只怕更不愉快呢。”
    宫不礼怪叫道:“你当我含糊你?”
    摆摆手,燕铁衣道:“没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宫不礼气涌如沟的吼道:“燕铁衣,不管你怎么说,只为了赌这口乌气,今天也要与你见个真章,分个高低,好叫你知道我姓宫的这几下子,是不是如你所说没有什么大不了!”
    燕铁衣道:“那么,令高足与易连顺劫掳江萍的这笔帐,你又如何同我结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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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恩威并不礼亦礼
    宫不礼恶狠狠的道:“我早已说过,你们中间这些乱七八糟的闲事我不管,我只是冲着你对我的不敬而来,你们双方的一笔烂帐自己去算,与我无关!”
    点点头,燕铁衣道:“那么,令徒若涉于其中,你也是一概不管的了?”
    宫不礼一时回不上话来,憋了半晌,才老羞成怒的吼道:“人是一口气,佛是一炉香,燕铁衣,你他娘的人前人后说我闲话,看我不起,好歹我也要与你比划比划,争回这个脸面,你如果胜得了我,我拍拍屁股领着徒弟走路!否则,你就得横下来往外抬,别的事你便想管也管不了!”
    燕铁衣道:“当真?”
    宫不礼大声道:“老夫我自来言而有信!”
    “黄面仙猿”尤老二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他赶忙插嘴道:“师父,和姓燕的这种人何必讲什么道理,谈什么信用?干脆大伙并肩子上,先放倒他才是正经。”
    “呸”了一声,宫不礼吼道:“给我闭上你那张鸟嘴,这算说的什么诨话?老夫我行南闯北,江湖大半生,武林四十年,水里火里,刀枪剑林的拚进拚出,挣的就是一个‘名’字,立的就是一个‘信’字,岂能似你这般胡闹一气?你他娘不要脸,我这为师的也能跟着脸不要?”
    尤老二一碰了个大钉子,却又不敢顶撞半句,只好灰头土脸的站到一边,嘴皮子抿动着不知在咕哝些什么。
    燕铁衣一拱手,赞道:“好,宫老,真正是前辈风范,豪士气度,输赢不论,只这副磊落坦荡的肝胆,便令我燕铁衣敬佩莫名,特先此向宫老表过。”
    宫不礼相当受用,表面上却火辣辣的道:“少来这一套,老夫我不领情!”
    笑笑,燕铁衣又向尤老二道:“我说尤兄,令师虽然脾气比较躁烈,个性比较冲动,但仍不失为道义君子,尤兄你在江湖上也混得有声有色,名气不弱,尚请爱惜羽毛,珍摄自重,与令师同进退,要不然,英名毁于一旦,就会扼腕不及了!”
    尤老二鼓着一肚皮怨气,恨声道:“姓燕的,你那算盘也别敲得太如意了,你是否为家师对手,现在还言之过早!”
    燕铁衣一指易连顺,神情顿时冷森下来,他萧煞的道:“易连顺,你是这一切纠纷的始作俑者,也是所有不幸后果的罪魁祸首,只因你个人贪淫无行,便恶意歪曲事实,兴风作浪,蛊惑这许多江湖同源来为你助阵帮场,却将你自己的卑鄙企图与丑恶行径,掩饰在他人的意气之争里,易连顺,你唆使得可耻,鼓动得可悲,我们且看你这‘借刀杀人’之计是否能够行通!”
    脸上是一阵红,一阵青,易连顺嗔目咬牙的道:“你休要居中挑拨离间,姓燕的,你才是个淫棍,是条色狼,更是个目无余子的狂徒,你,你竟然胆敢勾引我的心上人,横刀夺爱,恃强碎情,你要我过不去,我就不会让你好过,别说各位前辈早已看不惯你那嚣张跋扈之气,受不了你那诋毁讥诮之辱而誓欲连手相惩,就只我的这段姻缘横遭破坏之恨,也断不能与你罢休!”
    一直未曾开口的江昂,这时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的叫了起来:“易连顺,你真是死不要脸,无耻无行之至,我二妹厌恶你到了极处,睬都不愿睬你,你只是单相思,胡纠缠,一厢情愿的在那里做白日梦,竟还口口声声嚷着什么‘心上人’‘横刀夺爱’‘恃强碎情’,那个是你的心上人?谁又同你有情有爱?自说自话,昏头昏脑,简直是个疯子,尚且是最下流的疯子!”
    易连顺的面孔涨赤似一副猪肝,他跺着脚,口沫四溅的大叫:“老子要的是你妹妹,不是你,你便想当我易大少的舅子我还不屑接受,你等着,江昂,待我收拾了姓燕的再来处置你,我要你把方才那番屁话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再吞回去!”
    江昂极端鄙夷的道:“姓易的,你还是替自己琢磨琢磨等会怎生逃命,才是当务之急,你劫持了我二妹的这挡子事,以为我会轻易将你放过!”
    易连顺厉吼道:“我一定要宰了你,江昂,你这不识抬举的王八蛋,比起你弟弟来,你是半点脑筋与人味都没有,天知道江萍怎会有你这么个狗熊哥哥。”
    江昂生硬的道:“姓易的,你以为你拉拢得了我三弟?那才真叫笑话!”
    狞笑一声,易连顺道:“江昂,我说就叫你江家来个‘窝里反’给你看看。”
    旁边的尤老二急叫:“公子!”
    哼了哼,易连顺咽下了刚想说的话,却不怀好意的阴着声道:“便让你们狂上一时,终会有场好戏叫你们看!”
    江昂狐疑又气恼的道:“你是什么意思?你又有什么阴谋?”
    易连顺嘿嘿奸笑道:“你就慢慢去猜吧,江昂,这可是一桩非常有趣的事哩!”
    额角上暴起青筋,江昂激动的吼:“易连顺,如果你又向我江家人施下什么诡计?
    布了什么陷阱?我必要你拿性命来抵偿!”
    易连顺冷笑道:“你可吓死我了!”
    一伸手拦阻了气不可抑的江昂,燕铁衣低沉的道:“现在无须同姓易的在口舌土争上下,他话中有话是不错,但目前辣手的主儿不是他,待我们打发了他请来的这些帮手,姓易的自然就是瓮中之鳖,那时,我们要问他什么,他若还能坚不吐露,我就不姓燕!”
    深深呼了口气,江昂痛恨的道:“这真是头畜牲。”
    燕铁衣目光转向“黄小靴子”黄翔脸上,黄翔似乎颇为局促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用力挤出一抹笑颜,却笑得好干涩。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小靴子,你也是来‘琢磨’我燕铁衣的喽?”
    满布绉褶的面孔上浮起一片掩隐不住的尴尬与无奈之色,黄翔赶忙陪笑道:“大当家包涵,我受人之邀,来此助阵,事前并不知道待要对付的主儿是谁,至到大当家莅临前不久,才弄明白他们的对头居然就是大当家,局面搞成这个样子,实非预料所及,千祈大当家见谅。”
    燕铁衣淡淡的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搓着手,黄翔苦笑道:“江湖规矩,大当家比我们更明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固是一则,明知不可为仍须为之,亦乃颜面骨节攸关;大当家是何等人物?我们并非是嫌日子过得枯燥乏味了来找大当家玩命寻乐子的,平白无故谁敢冲着大当家摆架势?无奈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好歹还得请大当家指点,冒犯之处,尚求大当家宽宏大量,莫予计较!”
    燕铁衣想了想,道:“这也是实话,小靴子,我自会斟酌。”
    微微躬身,黄翔道:“谢大当家宽宥。”
    双眉一扬,燕铁衣又向早已躬腰咧嘴的“大铜扣”江焕堂道:“伙计,好多年不见你了,买卖还干得惬意吧?”
    “大铜扣”汪焕堂满脸的横肉堆至着,呵呵的笑:“还不是全靠当家的赏碗饭吃?
    否则,只要大当家一声令下,北地的黑道营主,那还有我们独脚的买卖可做?”
    神色蓦沉,燕铁衣冷冷的道:“既知如此,我饶得过你们,你们就放不过我!”
    汪焕堂表情惶恐的踏前一步,垂着手道:“大当家明鉴,我的情形和小靴子完全一样,事前不知道是大当家,事后又拋不开手,作蜡到了极处,要早知是大当家,那个还敢到来触自己的霉头?”
    燕铁衣缓缓的道:“好吧,伙计,待会大家不妨卯起来,你们别负他人所托,我总也叫你们下得了台就是了!”
    抹了把汗,汪焕堂忙道:“全靠大当家手下留情。”
    眼睛一斜,燕铁衣又瞄向了“翻皮筒”谷如宾;谷如宾窘迫的打了个哈哈,双手用力抱拳:“谷如宾向大当家请安。”
    燕铁衣笑道:“三年多前,你打横截了一票红货,苦主是与‘青龙社’有关的商家,我们大领主屠长牧气愤之下硬要追杀你以示严惩,你托了北地大豪胡半仙前来说情,是我压制下屠长牧,只叫你吐出红货就算了事,一根汗毛也未动你,姓谷的,有没有这挡子事呀?”
    谷如宾红着一张油脸道:“有,有,当然有,这皆是大当家一念慈悲……”
    “呣”了一声,燕铁衣道:“我以为你忘了。”
    谷如宾惶然道:“大当家高抬贵手,始能由我过关,超生之德,岂敢稍忘?”
    燕铁衣突然狠酷的道:“若是未忘超生之德,你今天就拿这种方式来报答我?早知你是个如此无心无肝之人,当年我还留你作甚?”
    满头冷汗,穿著厚羊皮筒子皆未流出一滴汗珠的谷如宾,只这瞬息之间便淌满了汗;他舐着嘴唇,愧疚不安的道:“谷如宾知罪了,但仍乞大当家垂察下情,赐予包涵……”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你们三个,都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辈,在道上混的这些年,伤天害理的事也做得不少,但向来你们都没招惹过我,念在同行之谊,我也不愿贸然收拾你们,今天你们总算和我面朝面的碰上了,不管你们有多少道理可说,这已表示你们该遭报应的辰光到了,姑念你们尚知是非之处,且对我不失尊重之心,多少我会体谅你们,然而你们却不须客气,尽管倾以所能,攻杀于我!”
    黄翔、汪焕堂,谷如宾三人齐齐躬身,形色惶恐:“我们不敢……”
    就在这时,宫不礼业已憋不住了,他怪叫道:“娘的个皮,这是在扮演那一出好戏,燕铁衣你别再摆弄你绿林盟主的威风了,此地不是‘楚角岭’你‘青龙社’的大堂,你他娘没那多的‘高高在上’;还有黄老弟、汪老弟、谷老弟三位,你们含糊个鸟?燕铁衣眼下乃是浮滩之龙、离山之虎,爪不全、牙不利,正好趁此时机摆平了他,也可免除后顾之忧,犯得上一味低三下四的去央求他?”
    易连顺也急道:“宫老前辈说得是,三位大哥,姓燕的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三位今朝开罪了他,若不索性加以剪除,往后他还会容你们混下去么?有道是‘剪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各位既已蹚了这湾混水,便只好横下心来狠到底,歼杀此獠,方为上策!”
    尤老二打铁趁热的跟着吆喝:“我们别磨蹭了,并肩子上!”
    大喝一声,宫不礼瞪着金鱼眼道:“胡说!我叫他们三位老弟挺起脊梁,不用含糊,大家豁开来拚,却并不是要一窝子上去打群仗,老二,你少他娘的推波助澜,坏了为师一世英名!”
    尤老二又气又急,却不敢表露出来,他焦虑的道:“师父,目下可不是讲规矩的时候,他们三位………”
    宫不礼愤怒的打断了徒弟的话:“不管你怎么说,我可承担不起这个‘以众凌寡’的臭名,大半辈子来,我老夫未干过一桩落人口实的事,莫非老到快入土了反倒要搞上一遭不要脸之事?你不必再讲,照我的法子来!”
    尤老二嗫嚅的道:“徒弟只是担心师父失闪!”
    宫不礼咆哮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真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这是在触我的霉头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昏了你娘的头!”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尤老二连连后退,哭丧着一张黄脸,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宫不礼目光四巡,火爆的道:“胜负事小,气节事大,老夫绝对单挑单打与燕铁衣拚上一场,你们若想打群仗是你们的事,但至少也得在老夫我败阵以后;有我在此,你们不可胡来!”
    没有人答腔,自然,也没有人出面反对。
    燕铁衣笑道:“有气魄,宫老!”
    往铺着黄沙的场子一指,宫不礼大声道:“燕铁衣,这边来!”
    说话中,只见这位凉山老怪略一提腿,人已飘了起来,彷佛风送羽絮般那么轻巧的落向三丈之外的场子里,甚至连一抹尘沙也未拂动。
    点点头,燕铁衣笑道:“好,好一手‘天风来羽’。”
    他口里在赞,却自自然然的翻过栏干,跳到场中,半点不见卖弄。
    宫不礼气呼呼的道:“少啰嗦,燕铁衣,你亮家伙!”
    正对面站着的燕铁衣和悦的一笑道:“宫老,我是动招即出剑,不会和你客套,还是你先请吧。”
    宫不礼猝然进扑,在他身形甫动的一剎那,一个身影竟奇诡的幻化为十六条真伪不辨的影子,而每一条影子具皆带着一条丈许长儿臂粗的黑虹!
    黑虹翻卷回旋,宛若扭曲着的蛇体,怪异而狰狞。
    燕铁衣身形倏偏,几乎不可思议的斜身从十六个真幻莫定的影子空隙中闪出,闪出的同时,一片寒光倒流——像似一道半悬着奔流的河水。
    宫不礼居然不动,他手上的“黑蟒鞭”突然绕体飞舞,将他囊成了一股乌黑的旋风,贴地冲入——这一次,扬起了漫天的黄沙!
    猛挫身,燕铁衣双手握剑,而剑便在他手中疾速吞吐,刃芒的收缩似是自剑尖上喷出的冷焰光雨一般,快不可言的弹射飞刺——于是,滚动的黑色旋风便速速歪斜,又连连倒退。
    狂吼如雷,宫不礼暴退丈外,他的“黑蟒鞭”立时布成了,一面黑网——有形的,与无形的网影又像是一片黑云,搂头盖顶罩了下来!
    于是,燕铁衣的“太阿剑”在发出那样尖锐的呼啸声中贴身翻飞,剑芒宛如匹练般将他卷裹其中,就如同方才宫不礼相似,他的形体也凝成了一股激荡卷扬的旋风,只是,却像一道晶莹而闪耀着电光雷火的旋风!
    纵横交织的黑网罩落,但竟似罩在一枚倒竖的,尖滑的锥体上,未能发挥任何扣盖的效果。
    那枚倒竖的尖锥突然化为银亮璀璨的光柱,冲破网,彷佛经天的长龙波颤而起,冷芒紫气,并溅炯灼!
    是的,“剑魂化龙”。
    宫不礼两只金鱼眼蓦地凸突出来,石破天惊的大吼:“老夫与你拚了!”
    他的“黑蟒鞭”在吼声中迅速幻化为两个扭绞的大圈,他往前飞掠,挥着长鞭结连的圆圈,准确无比的套向正在折射而来的光柱。
    就在双方快要接触的一剎那里,眩目夺魄的那道璀璨光柱倏然收歛——燕铁衣连人带剑暴穿过鞭身舞成的圆圈中心,半空返转,面朝着宫不礼的方向轻轻落地。
    宫不礼一着落空,猛抖鞭身,人随着扬鞭之劲来了个大回旋,他吼叫着刚向前冲出两步,却又立时收住势子,呆了一样僵在当地。
    “太阿剑”斜指向下,刃锋闪闪生寒,燕铁衣微笑道:“宫老,还有兴趣再战么?”
    僵窒了半晌,宫不礼摇摇头,缓缓将他的“黑蟒鞭”缠回布衫掩遮着的腰际,他的神色阴沉而晦暗,一边喃喃的骂道:“燕铁衣,你是个阴损的鬼东西……”
    燕铁衣笑道:“该驾,宫老,该骂。”
    宫不礼咂了咂嘴,有些赧然的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可不是?”
    欠欠身,燕铁衣低声道:“我占的是个年轻,宫老,退回三十年去,我怕不是宫老的对手。”
    才想笑,宫不礼又板起面孔:“小他娘奉承我,老夫不受!”
    其实宫不礼不受才是对的,燕铁衣是客气,如果把宫不礼的年龄退回三十年去,他的艺业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深厚造诣。
    燕铁衣道:“宫老,我们彼此之间原无仇恨,宫老豁达,就此作罢了吧?”
    宫不礼意态阑珊的道:“我他娘、人虽老,面皮倒还不厚,本事比不过你,莫不成还能撒赖?我是算了,但我那老友却只怕仍得和你较量较量。”
    燕铁衣道:“宫老是指?”
    宫不礼道:“就是那黑麻杆似的一位,想你也该有个耳闻—‘乌鬼盗魂’应光清。”
    燕铁衣喟了一声:“原来是他,滇边的独行大盗,也算盗字辈的祖先了……”
    宫不礼轻声道:“老应一旦动手,就得见彩——不论是见人家或自己的彩,等会他下场子,你他娘可别朝绝处干,否则,我就和你没完!”
    燕铁衣道:“宫老放心,我不怕他应光清,还能不在乎宫老你?”
    “呸”了一声:宫不礼道:“娘的,你不但剑快,嘴也来得巧!”
    燕铁衣又道:“宫老,你那宝贝徒弟?”
    宫不礼又叹了口气:“他不会和你试了,做师父的都不行,徒弟还出他娘什么洋相?
    我会压住他!”
    燕铁衣诚恳的道:“全凭宫老——。”
    曲廊上及场子边观战的各人,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位看明了这次拚斗的结果,大多都是懵然不觉其妙,而易连顺却已忍不住叫了起来:“宫老前辈,你老和姓燕的还有什么可谈的哪?不要中了他的鬼计,接着干啊,我们誓为你老的后盾,好歹同姓燕的分个生死再说……”
    宫不礼勃然大怒,嗔目吼道:“易连顺,你他娘这是在看耍猴戏么?吆吆喝喝的穷凑热闹?该怎么办老夫我还不知道?尚要你来指点?”
    易连顺一时弄了个下不了台,他脸红脖子粗的申辩着:“老前辈切莫误会,我只是眼见前辈和姓燕的太过接近,生想前辈中了这厮的暗算,一时情急,方才出声催请前辈留意……”
    重重一哼,宫不礼往场子边那些个大汉面前一站,冷冷的道:“老夫我与燕铁衣之斗到此为止,下面那位有兴趣尽请自便。”
    靠在廊边栏干上的易连顺闻言之下大吃一惊,他与身侧的“小蝎子”胡谦面面相觑,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恼怒的叫出声来:“这……这算什么?胜负未分,怎的就拉倒啦?
    我们岂不是都跟着丢人?”
    那边,宫不礼暴叱道:“放你娘的屁,易连顺,你再要出言无状,别怪老夫我翻脸无情!”
    尤老二抢前一步,气急败坏的向易连顺道:“公子,公子,你就少说一句吧,惹火了家师可不是闹着玩的,不但你,连我也同样吃不了兜着走;公子你且稍安毋躁,好在我们还有几步棋可行,姓燕的不一定能讨得了便宜。”
    咬咬牙,易连顺果然不哼了,但却几乎气炸了心肺。
    此刻,那麻杆似的黑无常——“乌鬼盗魂”应光清突然越过廊栏,大步来到场中,他冲着燕铁衣,嗓音低哑的道:“燕铁衣,好剑法,宫老兄退避三舍,我却要来讨教!”
    燕铁衣一笑道:“非比不可么,应老兄?”
    应光清那张黝黑的马脸上毫无表情,他冷冷的道:“燕铁衣,任你名重四海,威凌五岳,可也糊不住我,胜负是一回事,这口气却受不得!”
    燕铁衣平和的道:“老兄,我们自来无怨无隙,这桩轇轕与你本身又无牵连,犯得上把脸撕破?”
    应光清怒道:“你故意表示委曲求全,装成一派息事宁人的谦和之状,实则并非如此,你乃是认定了我姓应的不配与你动手?”
    燕铁衣忙道:“应老兄这是说到那里去了?我只一秉和祥之念,祈盼应老兄息干戈之心,至诚至意,岂敢稍有藐视应老兄之处?”
    马脸一沉,应光清压着嗓门,却狠狠的道:“姓燕的,宫老儿与我相交莫逆,你当着我的面挫败了他,也等于刷灰了我这张脸,是可忍孰不可忍,有本事你就连我一起打发掉,否则你休想就此安稳!”
    燕铁衣也低声道:“但是,我和宫老业已言和啦,至少你也该念在我不曾予宫老难堪的份上退让一步吧?”
    应光清执意的道:“这是另一码子事,宫老儿栽了跟头,我这做朋友的万没有袖手旁观之理,不管你怎么做法,我们脸面上总是无光,燕铁衣,今天说什么我也要争回几分颜色来!”
    无奈的耸耸肩,燕铁衣道:“那么,就意思意思,点到为止吧?”
    应光清硬邦邦的道:“没有这等便宜的事,燕铁衣,不见血便不能休——我使你挂了彩,你自认倒霉,你使我挂了彩,我一拍屁股偕宫老儿走路;但话说在前头,挂彩的部位可没有挑拣的余地,那里豁开那里算?”
    叹了口气,燕铁衣道:“好吧,还求应老兄手下留情。”
    应光清大声道:“我不听你这套‘言不由衷’,姓燕的,动手!”
    “太阿剑”的芒光便彷佛连结在应光清的语尾上,随着他这一声叱喝飞射至这位“乌鬼盗魂”的面门,狠准凌厉,快不可言……
    怪叫半声,应光清身形猝矮,有如螺陀般急速旋转,而旋转的过程中,溜溜寒电闪掠穿刺,宛似洒溅出雨点万千,强劲骤密,抡成一圈又一圈的弧彩!
    燕铁衣倏然腾挪——在瞬息间做了三十六次的翻跃,长剑掣挥,凝映出一副多角的,不规则的光之图,而角与角的连贯却是严紧到无懈可击的,锐风破空,恍同啸泣!
    暴退十步,应光清手上的独门兵器“龙舌钻”晃颤着如波的冷电,抖洒出流星曳尾般的错杂光束,飞卷敌人,当光束映起,一钻如虹,像似来自九幽,那么突兀得难以思议的猝戳向前!
    这老强盗真是来胜心急立功心切,只是才上手,他便施展了浸淫其中有三十余年的那式绝活儿——“幻虹盗魂”!
    燕铁衣蓦的挺身如桩,非但不闪不躲,更且不拦不架,只见他往前突胸,似是准备以大好胸膛迎接对方疾如石火的一刺——。
    扁锐的钻头带着冷芒一点,倏然闪映,已经到了燕铁衣胸前,一剎那间,应光清看明了燕铁衣的反应,不禁大吃一惊,暗觉有异,但双方的势子都快,起于俄倾,结于须臾,当应光清警惕到不对,却已不及换招收手了。
    “龙舌钻”闪电般札上燕铁衣的胸膛,然而,不见预期的血光,只是并扬起一抹火星——交杂在金铁撞击的一响清脆里。
    那是燕铁衣竖截胸前的“照日短剑”,应光清竟然忘怀了。
    观战的宫不礼,睹状之下惊叫一声:“慢着——”
    燕铁衣的“太阿剑”剑尖弹颤,抖起一滴血珠向空——刚好是应光清手背上那小小的一抹破皮伤口中所能挑出的流血量!
    呆了半晌应光清望着自己手背上那道极小极小的伤口,伤口细微得宛似精心比测过再用薄利的小刀谨慎划了一下也似,只有些微麻痛的感觉,严格说来,这根本不能称为“伤口”。
    但是,皮肉上的伤口不大,应光清内心的创伤却钜痛,他缓缓的收回家伙,灰沉着马脸向燕铁衣沉哑的道:“你以前听谁说过我这‘幻虹盗魂’一招的奥妙?”
    摇摇头,燕铁衣道:“不曾闻及,但多年来的搏杀经验告诉我,当某一种招术的形像密集在眼前的时候,则真正的致命一击往往隐伏于后,而你的姿势微倾,手肘自腰下上抬,施展此招的攻击部位,大概就不会超逾胸膛的范围之外了;应老兄,幸蒙承让,不是我功夫好,只是仗着心眼稍活,还有,你忘了我的另一柄短剑。”
    应光清泄了气似的连腰背都显得佝偻了,他垂着那双长臂,喃喃的道:“就这么输了?又输得连拚命的机会都没有……”
    燕铁衣忙道:“是你自己说的,应老兄,见彩便收。”
    大步走了过来,宫不礼拍拍老友的肩膀,低声安慰着道:“算了吧,乌老鬼,这原不是拚命的事,说得难听点,在姓燕的手里栽个小跟头也没啥丢人的,方才他那一剑,原是不挑你的手而顺斩你的头,就好象先前他大可创我的肩而刺穿我的眼一样,人家业已够包涵啦,我们岂能太不承情?况且,我们都有言在先,打得起,也该输得起……”
    应光清没有再说话,一拋衣袖,转身便朝场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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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因果循只争迟早
    宫不礼扭头向着廊下大喊:“老二!咱们走啦!”
    正在廊下暗自心惊的“黄面仙猿”尤老二闻声之下,不觉大为狼狈,他急切的道:“师父,现在如何走得了,我们总要设法扳倒姓燕的,找回几分面子来才是,徒弟卑微不关紧要,师父你老可塌不起这个台呀,一走了之,岂不落人话柄——。”
    宫不礼的一双金鱼眼怒瞪,他厉声道:“你懂个屁!燕铁衣与我们原无深仇大恨,言语上有所不快,斗过一场也就是了,难道非得拚命不可?你少啰嗦,跟我走,这里的事不准你管,实际上你也管不了!”
    尤老二进退维谷,犹硬着头皮申辩:“师父,师父,易公子待弟有衣食之惠,知遇之恩,徒弟不忍就此相舍,更乞师父看在徒弟份上,赐予周全……”
    大吼一声,宫不礼气冲牛斗:“混帐畜生!大胆孽徒!为师我自小把你养大,教你育你,卫你护你,不比这什么衣食知遇更来得情深义重?而我叫你离开,亦是为了你这条狗命着想,连为师我与你应二叔都不是姓燕的对手,你自己称量称量,罩得住么?燕铁衣为剑中宗师,绿林巨霸,有整个‘青龙社’为其后盾,你算老几?竟取螳臂挡车,真正自不量力,自寻死路!”
    黄脸透青,尤老二嗫嚅着道:“但是——师父……”
    猛一跺脚,宫不礼吼道:“尤老二,你若再要迟疑不决,便遭自断生机,不但你的死活与我无涉,‘大凉山’师门之路你就此半步不得踏入!”
    咬咬牙,尤老二回身朝易连顺一揖到地,带着哭腔道:“易公子,情形你都已看见了,不是我尤老二临危相舍,实是师命难违,就此别过,山重路遥,公子你善自珍摄吧。”
    易连顺脸色大变,他伸展双臂,嘶哑的大叫:“不不,尤老二,你不能走,不能走啊……宫老前辈,应老前辈,我们势仍可为,你们别走,收拾姓燕的并不困难,只要你们帮我一把……”
    尤老二早已跃出栏干,头也不回的跟着宫不礼向外走去,易连顺在后面步履踉跄的一边追赶,一边仍在扯开喉咙呼叫:“你们不能就这么弃我而去啊,你们必须帮着我……
    我还有法子对付姓燕的,真的有法子……别走,你们别走,你们要钱?我有,要多少都给,珠宝、珍玉、屋地田产也行,只要你们开口,尤老二,两位前辈……”
    在他呛哑凄厉的呼唤声中,墙头人影晃闪,别说应光清早已鸿飞冥冥,宫不礼师徒也都踪影不见了……
    失魂落魄般呆立在那里,易连顺满面绝望之色,双目茫然的喃喃自语:“走啦?就这么走啦!我像祖宗似的侍候他们,天皇老子一样奉承他们,居然说走就走?在我濒临危难的时节?尤老二……你这没心没肝的东西,我这些年来大把的银子,豊美的酒食,都拋在狗身上了……”
    突然,他发了狂般跳将起来,口沫四溅的红着眼吼骂:“宫不礼,应光清,还有尤老二,你们算是什么武林高手?江湖好汉!我操你们的十八代血亲,你们都是些窝囊废,下三滥,不仁不义的猪狗,不忠不勇的畜牲,临危退缩,遇难苟免,你们都不是人啊?
    你们……”
    吃吃笑了,燕铁衣悠闲自若的道:“姓易的,他们在你面前你敢这么破口大骂我才叫佩服你,人都快走到南天门了,你自个儿在这里穷吆喝,管个屁用?”
    赤红的眼睛突凸着,易连顺指着燕铁衣,声嘶力竭的叫:“是你!燕铁衣,就是你说卑鄙龌龊的狠毒东西,你强抢了我所爱的人,更且欺凌到我头上来,要刨我的根,揭我的底,叫我不能再混……燕铁衣,你是个色狼,淫棍,土匪,强盗!”
    燕铁衣淡淡的道:“至少,我没有发疯如你!”
    易连顺双臂高举,激昂亢烈的吼叫:“我的朋友们,我用重金礼聘而来的各位朋友啊,你们拿了我的钱,受了我的惠,岂能眼见我陷此困危,遭此羞辱而坐视不救了?你们该出手了哇,帮我杀了他,杀了燕铁衣……”
    曲廊中,便在这时腾掠起三条人影,疾若鹰隼般扑袭而下——三个人的来势聚向个焦点,燕铁衣。
    “太阿剑”铮然料举一片寒焰绕了朵青白璀璨的花影,凌空的三个人欻然分散,极其俐落的翻落着地!
    嘿,是“黄小靴子”黄翔,“大铜扣”汪焕堂,及“翻皮筒”谷如宾三个!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三位,被易连顺用话一逼,坐不住啦?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可不是?”
    三个人相视苦笑,黄翔踏前一步,低声道:“大当家业已明白我们几个的苦衷,形式上不能不应付应付,尚请大当家体谅,冒犯之罪,容后叩山请恕。”
    谷如宾干咳一声,跟着紧压嗓门道:“犹要请大当家手下留情。”
    笑笑,燕铁衣道:“我说过的话我会记得,你们三位却不必顾忌,尽量冲着我下狠手就是了!”
    三个黑道上的狠货,在燕铁衣面前却是这般狼狈,他们尴尬的僵立着,一时竟不知如何来展开这场好戏的序幕。
    那边,易连顺已由“小蝎子”胡谦及“蛇肥”牛宝亭拖回廊下,这时节,易连顺眼见他的“帮手”们又都磨蹭开来,不禁火冒三丈,嗔目大吼:“你们动手哇,还在那里发的那门子楞?牛宝亭代我去请你们来,凭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大笔钱财拋下去,并非请你们到这里干瞪眼来的……”
    “大铜扣”汪焕堂神色憎恶的低骂了两句:“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几文臭钱,就把我们连人买了?”
    “翻皮筒”谷如宾也恨恨的道:“姓易的小子盛气凌人,错开眼前的场合,我反过来就要叫他好看!”
    吸了口气,“黄小靴子”黄翔道:“谁叫我们拿了他的?揍合着替他意思一下也罢。”
    燕铁衣有些不耐的道:“你们可以动手了,如果三位不方便开始,我无妨代劳!”
    黄翔低促的道:“就请大当家指点。”
    燕铁衣脚步只移动了半尺,“太阿剑”的冷弧已同时笼罩了这三个黑道高手,“大铜扣”汪焕堂猛然斜身,双手伸缩,一对“蛇头矛”泛着点点寒星流灿,“翻皮筒”谷如宾身形倏矮,倒肘翻挥,敢情他使的是一柄宽锋紫金刀,刀贴肘臂,出式之下,凌厉无匹!而黄翔却一飞冲天,跃腾三丈有余。
    “太阿剑”的弧芒猝然变幻成一蓬密集的光雨,急泻狂罩,汪焕堂与谷如宾双双暴退,半空中的黄翔电翻而下,凌虚旋回,他那双尖头黄靴便石火般连串蹴踢而至。
    燕铁衣似乎无视于黄翔那双靴层头裹着三角钢锥的黄靴,他微微昂头,毫不躲避,左手闪动,一抹白芒剎那时呈现成大小不一的几十个光之漩涡,反卷敌人。
    惊叫着黄翔急忙扭腰展臂,倒翻向后,谷如宾则大吼一声,紫金刀挥如匹练,正面砍劈过来。
    燕铁衣的长剑自斜刺里的偏锋抖飞,一片冷焰撞刀身,当谷如宾的紫金刀受击震跳的须臾,比闪电还快的一道流虹已“擦”一声掠过他的胸!
    人前怪叫着往后倒退,谷如宾惊恐的察视胸前,他才骇然发觉,他这件羊皮筒子竟已由中间削裂开来,变成了一件不伦不类的嵌肩!
    背后,汪焕堂闷不吭声,双矛晃飞,直刺燕铁衣背心,当矛尖要沾及燕铁衣衣袍的一剎那,“太阿剑”猝然像一阵旋风般自侧下方倒卷上来,芒彩并射,眩目夺神。
    汪焕堂的动作也快捷至极,他整个身体突向横飞,双矛交叉硬截,人便“呼”声抡转,直撞对方。
    不分先后,黄翔贴地扑滚至前,双鞭暴弹,急蹴燕铁衣小腹。
    在这样强猛又凌厉的攻袭下,燕铁衣的反应却简明而有效——他挥挫倒卷的剑势向下,剑刃拄地,人已撑射出六步之外,而黄翔那急劲的钢靴上扬,便恰好迎上汪焕堂抡扫过来的身体!
    陡然之间,黄翔与汪焕堂的四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但他们业已收不住势,一个“哇”“哇”吼叫,一个“噢”“噢”闷嗥,而哇噢之声才起,眼看着两个,“自家人”
    便要“大水冲翻龙王庙”搅成一团了,燕铁衣才好整以暇的踏前一步,“太阿剑”手扁锋刃,宛若来自极西的一道电闪,“铮”一声敲在黄翔的靴尖!
    黄翔双脚猛歪,把人也带出了几个翻滚,汪焕堂飞拋出十多步去,方才踉跄着地,待两个人站稳了,业已发现对方都变成了一个同样德性面如土色,冷汗满头!
    蓦的,“翻皮筒”被“太阿剑”改作了“皮嵌肩”的谷如宾大吼如雷,挥舞着紫金刀猛冲上来,燕铁衣双眉轻皱,剑刃才指,谷如宾已一个虚晃打他身边掠过,双方交错的俄倾,这位黑道同源已又急又快的丢下一句话:“江姑娘囚禁在最北面的‘烟水阁’密室中。”
    语尾飘漾,谷如宾人已冲出丈外,更不停顿,对着院墙的方向飞奔而去。
    叫叱着,“大铜扣”汪焕堂也攻到面前,双矛闪抖下,低促的道:“老谷递过话了,大当家,‘烟水阁’密室在底层,开启密室的机关是小厅左侧墙壁上的一块凸龙浮雕,按下龙目,密室自启。”
    剑矛撞击中,汪焕堂退出几步,这一退,他便一直退到失去了踪影!
    “黄小靴子”黄翔凌空又来,横飞七脚,在七脚的连贯里,他压低嗓门道:“这次出点子掳劫江姑娘的幕后主使人物,乃是江姑娘的嫡亲胞弟江奇……”
    震了震,燕铁衣剑势稍乱,差一点真个刺着了黄翔。
    竖过来又是七脚飞弹,黄翔迫切的道:“再谢大当家手下留情——请注意密室之外,尚隐有一名杀手。”
    凌虚踢空的黄翔三度翻身,蓄势再起,又是双脚闪飞,然而,说一踢却踢得好远—
    —直踢由了“省思居”的外面。
    看得发了呆的易连顺,过了好一阵子方始如梦初醒,他的黑剑透赤,面颊的肌肉在不停的抖动,憋着气,他僵硬的道:“牛宝亭,你给我过来……”
    满头结着发辫的“蛇肥”牛宝亭,局促不安的凑了过来,一边搓着手道:“真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些人,呃,怎么可以这样下作?”
    易连顺双目突出,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一转身,挥手痛掴牛宝亭:“我操你的老娘,你这个废物,白痴,酒囊饭袋,我养你喂你,把你当成个人看,你你……你却给我办下这等好事?请了一批二混子下三滥来丢我的人,拆我的台;这分明是诈骗,是欺侮,把我当猪吃。”
    牛宝亭慌忙招拦着,一面退,一面羞恼又委屈的争辩:“大少爷,你怎能怪我?他们分明都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谁又知道,见姓燕的全变成了缩头王八?我对大少爷你尽心尽力,更不曾在其中沾上半分好处,你多少也得替我想着点,吃你穿你不是白搭,犯得上如此不给人留脸?”
    跺着脚,易连顺疯了似的又待往上扑:“你这老肥头、老狗熊,你还敢顶撞我?你是要造反了……”
    “小蝎子”胡谦赶紧死命拖着易连顺,气急败坏的道:“易大哥,易大哥,你沉住气,沉住气呀,强敌当前,形势险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自己人那里还能再闹窝里反?叫人家看笑话事小,误了大局可不是玩的!”
    易连顺好歹收住势子,却怒不可抑的吼道:“娘的臭皮,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是误在那一个身上的?都是一群窝囊废,平时吃我的,花我的,拿我的,一旦来在节骨眼上,没有一个能帮我的忙,分我的忧,拖腿扯肘却个个有余,气死我了……”
    胡谦一看易连顺业已乱了章法,失了把持,连内外全分不清了,情急之下,他只有代为发号施令:“兄弟们,并肩子朝上给我杀啊!”
    一直处在兴奋及惊喜状况中的江昂,这时不由热血沸腾,斗志激扬,他跃身来到场中,“双叶刀”挥舞闪动,振吭大吼:“易家的一干走狗奴才,那个不怕死的便凑上来!”
    场子里的五十余名大汉先是一剎那的僵寂,随后又爆开一片吶喊,曲廊另一边的五十多条汉子也齐声应合助威,并纷纷越过廊栏蜂拥冲来,两边的人马立时拧成一股,彷佛潮水般逼向燕铁衣及江昂!
    豁然大笑,燕铁衣猝跃空中,身形暴泻立横,长短双剑喷洒着紫电晶芒,宛若一阵雨,一片倒挂的银瀑,一面刃之罗网!
    于是,尖呼惨号声便榨挤自人们的肺腑,经过喉咙,凝成了那等恐怖凄厉的意味,二十多名牛高马大的壮汉顿时血糊淋漓的滚做一团!
    人往下落,燕铁衣的双手中不见双剑的形质,只见那两抹吞吐闪掣的冷电寒光,他宛若握着神的报应之棒,光华过处,是一片,翻顽的人墙,爬滚的人体,对方百多名汉子,居然没有一个的兵刃来得及架拦,更遑论攻击了!
    在纷乱又尖厉的狂号骇叫声中,叮叮当当的各式武器拋掷满地,能跑能逃的人便效法狼奔豖逃的形态四散亡命,个个都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自始至终,江昂甚至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大翻折,燕铁衣落回原地,他冲着双手握刀,却站着发楞的江昂低叱:“江兄,姓易的逃了,我们快追!”
    目眩神迷中的江昂悚然一震,慌忙道:“逃了?大当家,不能让他逃呀,我二妹的下落便在这家伙身上!”
    燕铁衣一招手,领先朝北边奔去,江昂竭力跟随在后,片刻间,他们已来到北角,一幢精巧的楼宇之出,在老远,燕铁衣已经看清楼下门楣上镶嵌着的三个银白色体字,“烟水阁”!
    喘息着,江昂低促的问道:“大当家,我们来这里找谁?姓易的抑或我二妹?”
    燕铁衣迅速的道:“运气的话,都找得着!”
    江昂精神抖擞,猛往前抢,一边昂烈的大叫:“易连顺,你这敢做不敢当的懦夫,给我滚出来受死——”
    燕铁衣忙道:“江兄留意……”
    楼阁下的左侧方,有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居高临下,正掩遮着飞檐一角,江昂甫踏上楼前石阶,树林深处,已猛然射落一条人影,那人身形疾劲如矢,动作间,尚带着一溜蓝汪汪的光彩!
    江昂惊觉有变,他暴叱着双刀反劈,人往侧跃,那狙击者与他擦身而过,蓝芒闪晃,江昂已闷哼着倒撞在门扉上!
    “太阿”与“照日”双剑幻成了长短两道烈焰——彷若来自旭日,来自九天,那狙击者一着得手,身形尚来及转过,狂号一声便摔跌出去,鲜血喷涌如泉,胸腹之间,并排着十六道伤口!
    一脚踢开了掉落地下的那柄“双刃勾尾刀”,燕铁衣急步来到倚在门扉上的江昂身边,这位“青河少君”面色透灰,嘴巴痛苦的扯歪,冷汗涔涔里,正在“嘘”“嘘”吸气……
    燕铁衣匆匆检视着江昂的伤势——右臂是一条尺许长短,皮肉裂卷的伤口,右大腿两面透穿,连里肌也血肉糊糊的翻了出来,不消说,大腿上的一记是刀刃的刺戳,右臂的创伤,则无疑是那把刀柄上钢勾的杰作!
    蹲下身来,他迅速掏出金创药来暂先为江昂上血敷治,痛得微微发抖的江昂不禁又是羞愧,又是歉疚的哑着嗓音道:“大当家……我,我实在太鲁莽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你凭添麻烦……”
    撕下长袍的一角为江昂包扎妥当,燕铁衣站直起来,淡淡的道:“不要紧,痛苦是否减轻了些?”
    舐舐嘴唇,江昂又嗫嚅着道:“好多了……大当家,请你宽宥。”
    轻拍江昂肩头,燕铁衣低声道:“不必如此,说起来我也难避疏失之责,忘了预先警告你一声;我曾获得通知,晓得这附近伏有狙杀手,但事起仓促,竟未及应变,倒害你吃苦受累。”
    江昂腼腆的道:“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
    回头望望早已死透了的那个狙击者,燕铁衣唇角轻撇:“这个家伙不知是那条道上的人物,功夫虽不见得顶好,动作却快,尤其心狠手辣之极,他方才的招式,完全是夺命的做法,半点慈悲不带。”
    江昂也向那狙击着的尸身看了一眼,余悸犹存的道:“幸得大当家施救,我那跃闪截拦的一招,自认已经够快,不想仍未躲开。”
    燕铁衣道:“江兄,你就在这里暂且歇着,我进去寻找令妹。”
    江昂忙道:“舍妹果在楼中?大当家,容我陪你一道……”
    摆摆手,燕铁衣道:“眼下不是逞能强撑的时候,更不须客气,你若跟着我,反倒分我的心神,形同拖累,江兄,在这里待着,我马上就会出来!”
    江昂不敢继续坚持,只得点头:“也好,大当家小心了。”
    闪身进入楼下的前堂内,燕铁衣很快便找着了左边墙壁上的那块三尺见方的青石玉浮雕,浮雕是嵌入壁中的,画面飘缈的云雾,以及一条在云雾中昂吐珠的龙,雕刻相当精细,尤其龙目凸出闪金,更带着三分活鲜鲜的味道。燕铁衣没有用他的手去点按龙目,“太阿剑”抖出一点寒星,龙目忽陷,果然有阵,低沉的“轧”“轧”声传出,浮雕的下方,一块墙壁已缓缓内移,现露出一扇窄小的门户来!
    可见谷如宾,汪焕堂及黄翔三个说的都是实话,他们并没有诳骗燕铁衣。
    于是,燕铁衣三不管地侧身暴进,而当他的身形刚刚进入窄门的一半,门后一对大板斧已狠命照着他的后脑劈了下来!
    这是一种惯常的偷袭手段,毫不足奇,也因为毫不足奇,燕铁衣便早在防范之中,他甚至未曾出剑,跨入门内的一条左腿猝向后飞,快若电击,那一对大板斧尚未够上下落的位置,一声痛号起处,跟着又是一声人体沉重抑跌的声音!
    冷芒映动着,又是一柄青锋剑兜胸刺来——嘿,这一位竟也是用剑的呢。
    燕铁衣不由笑了,他右手翻抖,“照日短剑”泛起蛇曲似的流光,眩目夺神,那柄刺来的青锋剑上响起“叮”的一声,却彷佛突然脆散了一样断为三截。
    执剑者尖叫着拋手,连剩余的剑柄也吓得丢到地下,燕铁衣的短剑一弹而回,对方脑门上的一圈毛发已随着飘起,露出一块巴掌大的青白油皮头——比剃刀括得还干净。
    那人,是“小蝎子”胡谦。
    这间密室之中,陈设得颇为富丽堂皇,大多是以粉红的颜色为衬托,更透着绮丽的韵味,密室里有三个人,“小蝎子”胡谦,还有坐在地下喘着粗气的“蛇肥”牛宝亭,以及,靠在墙角,状若失魂落魄的易连顺!
    没有江萍,也没有江奇!
    燕铁衣心中一紧,表情顿时阴沉下来,他杀气盈盈的道:“胡谦,江萍呢?”
    小蝎子满头冷汗,面色泛灰,他张口结舌的道:“我——我……这不关我的事……”
    燕铁衣突然暴烈的道:“我已经失去耐性了,再问你一次,只此一次,不管你是真不知道抑或假不知道,不关你是充好汉还是玩花巧,胡谦,这是你活命的唯一机会,江萍呢?”
    喉结颤移着,胡谦往后倒退,全身都在不可抑止的打着哆嗦;燕铁衣眼神一硬,“照日短剑”的尖锋“铮”的一声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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