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龙虎斗泰山当前
    燕铁衣莫奈何的道:“喏!你们也听见了,这位屠兄对我有恩在先,他的行为固不足取,但是,我至少也不能反恩成仇,转过来与他为敌,对不对?”
    古从浩深沉的道:“你不必与他为敌,老弟,只要不帮他作恶行凶,就算做了好事了!”
    燕铁衣正色道:“我不会帮他作恶行凶,不过,他救过我的命,我欠他的人情,在我的本分上来说,也不能袖手于侧,眼看着别人取他的命?”
    大喝一声,韦无名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偏袒这个杀人狂?”
    耸耸肩,燕铁衣道:“这是报恩,不叫偏袒,他救过我,我总不能不替他尽点心,韦无名,我了解你的想法,但你也要设身处地替我打算打算!”
    田佩跟着咆哮:“替你打算什么?姓屠的阴狠暴戾,十恶不赦,你跟着他当爪牙,做帮凶,正是为虎作伥,蛇鼠一窝,却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给那一个听?”
    燕铁衣叹了口气:“我已告诉过你们,我不是帮他来逞暴行凶,我只是防着他被伤害,这样做,全为了报恩,报他的救命之恩。”
    冷笑一声,韦无名道:“讲了一大套,却忽略了中心的问题,朋友,你是谁?我们还不知你是那山那窑来的二皇上,你在这里耍弄了这一番威风,自问分量上得了称秤?你够格插得上手么?”
    笑了,燕铁衣道:“我没有耍威风,只是奉告各位我的立场,至于我的分量够不够,就要看各位的本领是否硬扎了?另外,多少讲点武林规矩也是必要的。“田佩厉声道:“看你这半生不熟的样子,充其量也就是跟着你家大人出来混过几天世面罢了,却到我们‘五绝十刃’面前卖弄那一门子?”
    韦无名也鄙夷的道:“小孩儿,俗话说──‘初生之犊不畏虎’,可是你先要搞清楚,在你面前的都是些那一等类的‘虎’?有的虎是纸扎的,有的虎,可利牙利爪,真能咬得死人,你要斟酌了!”
    田佩又猛辣的接着道:“你不要以为姓屠的可以为你撑腰,护着你,目前他是自身难保,怕的是你也要跟着遭殃,落个替他垫棺材底!”
    韦无名石破天惊的呢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朋友,你无须淌这湾混水,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忽然,屠森极其古怪的笑了,他的笑声非常尖厉,非常奇特,含着无比的讥诮与嘲弄味道,强烈的流露着那股恶作剧之后的满足,就像豺狼在逗戏过猎物,又准备将猎物撕裂以前的得意同兴奋一样:“你们这六个白痴、楞头、有眼无珠的蠢东西,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岁都活到什么地方去了?大言不惭,空自骄狂,呸!你们晓得这个人是谁?”
    韦无名双目中宛似喷着火焰,他愤怒的道:“不管他是谁,只要和你在一起的就不会是好人!”
    屠森阴恻恻的笑了:“骂得好,骂得真好………”
    一斜眼,他对着燕铁衣道:“燕铁衣,看样子你作的孽也不少,否则,怎么会背上这么个骂名?”
    就只这三个字──“燕铁衣”,“五绝十刃”以及韦无名等人全都在陡然间僵窒住了,他们的脸色在迅速变化,每个人的眼神里俱皆映现出那样无可名状的震惊与恐骇,他们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燕铁衣,北地绿林的宗主,这声威雄峙如山岳般的“青龙社”魁首会是面前的这个半大小子,会在此时此地又以此种姿态随同屠森出现!
    燕铁衣拱拱手,笑中泛苦:“惭愧惭愧,真是惭愧………”
    当然,燕铁衣不会不明白屠森抖漏出他底细的原因,屠森的用意非常歹毒,一是不叫他置身事外,推托干系,二是似他的声名来震慑对方,好令对方在抗拒之前,即已蒙受威胁,挫了锐气!
    也就是说,燕铁衣便在屠森这几句话之间,已做了人家首当其冲的工具,成为屠森挟以逐其报复意图的利器了………
    所以他才笑中泛苦,连道“惭愧”。
    在片刻的震窒与惊悸之后,韦无名首先强行镇定下来,他的嗓门样已有了哑:“燕铁衣,果真是你?”
    燕铁衣的模样微现腼腆,就宛若一个犯了过失的孩子一样,他涩涩的道:”不错,是我………”
    韦无名沉重的道:“阁下乃天下英豪,一方霸主,有宗师之尊,称八表之雄,侠义绿林,无不钦服,黑白两道,俱皆景仰;而屠森声名狼藉,作恶多端,其妄行逆施,暴虐血腥之行为,罄竹难书,令人发指,此等邪异妖孽、凉薄寡绝之徒,凭阁下之功德名望,四海之所重,竟然与其沆瀣一气,而为其张目?”
    一番话,说得燕铁衣好不自在,虽未汗流浃背,却也闹了个面红耳赤,他自行道以来,这还是头一遭被人数落得如此失措。
    古从浩也十分恳切的道:“燕大当家,不论任何理由,你都不该帮着这屠森逞其暴行,而且我们与屠某之间的──,方才业已详加申述,燕大当家,你是明白人,孰是孰非,不须争辩,尊驾也自心中有数,尚请尊驾退出这场纠纷,严持不偏不倚之立场,避免介入其中,任凭我们双方决一死战!”
    田佩紧接着大声道:“这才现得出你是个真正的人物!”
    嘿嘿一笑,屠森狰狞的道:“你们想得挺美,企图说服燕铁衣撤消对我的帮助,好叫你们再重演一次两年前的那场丑恶把戏?再来一遭聚众相围,以多攻少?一群挂羊头,卖狗肉的下作无赖,还亏你们自称‘侠义道’的人物呢,你们打错算盘了,今天任你们舌上生莲,巧说能辩,看看燕铁衣肯不肯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燕铁衣被挟在中间,真是受够了罪,这种苦恼,他可还甚少经验,他发觉,自己居然已到了身不由主的地步了!
    目光扫巡,屠森冷酷的道:“废话说得不少了,你们亮家伙吧!血债血偿,让我们来一次彻底的了断!”
    韦无名刚烈的道:“我来奉陪。”
    往旁边一站,古从浩再一次祈求:“燕大当家,务请置身事外!”
    燕铁衣没有作声,仅是苦笑而已,他委实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了。
    这时,屠森站到院子的中间,白袍如雪,大袖飘飘,神态在威猛凌厉之中,更带着那种睥睨自雄的狂傲之色。
    也不知怎的,燕铁衣就生了一种预感──彷佛这场火并,注定了是屠森要赢一样,他那副劲道,业已明摆明显的吃稳了!
    韦无名一身红袍,宛如一身的火,他面对屠森而立,双目凝聚,全身肌肉紧绷,两臂微微半曲,看得出这位两湖来的怪杰是如何心情窒迫,如临大敌!
    咧嘴一笑,屠森又露出了他的牙齿;他那上下两排牙齿洁白而整齐,只是颗粒略嫌细小了些,而且齿端尖锐,森森如锯,闪闪泛动着白色的瓷光,更有一种暴虐的、残酷的可怖气息,就像是──像是野兽在噬扑猎物之前的准备动作,含着恁般示威的满足意味。
    韦无名全神贯注,卓立不动。
    屠森也大马金刀的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于是,只在人们意念尚未形成的一刹那里,那种令燕铁衣十分熟悉的雪银色光芒,又冷电流蛇一般眩映入人眼,激起了漫空飘忽的莹亮幻影!
    韦无名猝然斜移,他身形移动的同时,一溜乌油黑亮的细长光影暴飞,尖端穿透空气,发出一声刺耳的呼啸!
    屠森半步不退,手中刀,闪翻劈斩,光华流织,交灿纵横,猛烈反卷回去,韦无名穿走腾掠,把兵器挥舞得有如狂风骤雨,竭力反拒。
    燕铁衣早已看出韦无名所使用的家伙,乃是一条七尺长的“链子枪”,七节枪身,由铁环扣连,与一般的“链子枪”相彷,但韦无名所用的这条枪,却略有不同,他的枪尖特长,比一般要长一倍,约有尺许左右,且枪尖不是梭形,而是三面有刃的菱形,这样的枪尖,其深透力便特强;此外,韦无名这条枪的把手也有点不一样,普通“链子枪”的把手底部大多平整或是多出一个圆凸,而韦无名的枪把手底部却形成一个尖锥──必要时,这也是近搏制敌的利器。
    忽然间,韦无名退出五步,屠森亦未追击,他的刀便斜斜上举着。
    燕铁衣也是第一次能这么仔细的观察屠森那把名闻遐迩的“巨芦刀”;只容一手握的钢板柄反缠细牛皮条,下留半指之隙,那把刀的刀刃比寻常的刀要短一点,大约只有三尺上下,但却比寻常的刀面要宽上许多,大概总在四寸左右,背脊窄而不厚,由刀柄处向刀尖延伸,形成了一个微微的,优美的弧度,通体光芒晶莹隐流,毫无半点瑕疵,宛似一波波的暗纹在浮动──那是一种刀刃本身钢质所表现的光彩,不是人工打磨的那样亮得发灿,也不是加上什么其他色调那般亮得华丽,它只是一种半透明的冰雪似的银白,一种寒森森的,阴凛凛的,真正杀人夺命那样的光芒,一见到这样的一把刀,那等锋利的刃口所透出的酷厉气息,已足够慑魂裂胆了………
    喃喃的,燕铁衣道:“好刀,却真是一柄杀人刀。”
    韦无名站在五步之外,呼吸急促,脸上业已见了汗渍,他紧盯着对方,双手各握“链子枪”的头尾,表情上似是有些激动。
    燕铁衣明白韦无名激动的内涵──方才那一阵狠斗,韦无名已落了下风,他一定已经体会到,要想突破屠森的防守与有效阻截屠森的攻势,是如何艰辛得近乎无望。
    站在那里,屠森脸色木然,他纹风不动,甚至连视线的方向也固定不变──他微微仰望着上方,然而,只此一样姿态,已充分的流露出他极度轻藐敌人的意念来!
    韦无名略略平静了一下,他的脚步又在缓缓移走。
    但是,这一次又是屠森抢先动手。
    屠森斜举的“巨芦刀”飞劈而下,韦无名猛一仰身,手中枪“刷”的直点敌人咽喉!
    飞劈的刀刃犹在凝映那一抹寒光,却已猝然回翻,“仓”声震开了来枪,又突的幻成一蓬光雨反罩过去。
    韦无名一手执枪柄,一手握枪尖,闪晃如电,急速拦截,屠森在第一波攻势余力未截之际,已倏旋向右,连串的刀影流射,再弹跃而起,虚空九十九刀布成了漫天的刃芒狂飞,非但阻止了对方的退路,更似凌空落下一片刀雨!
    眨眼间,韦无名贴地翻滚,“链子枪”飞舞,他的防身旋枪与众不同──如若涟漪,圈圈扩展,但越近中心越为严密;一时但见银雨乌光,交激闪耀,连串的金铁撞击声掺融在四溅的火星里,两条人影一上一下,又蓦而分开。
    屠森嘴角含着一抹鄙夷的冷笑,斜睨着丈许外单膝跪地的韦无名;韦无名满脸油汗,混身灰土,他的左手紧握枪把,右手执着尺长枪尖,颤颤的遥指向对面的屠森………
    骤然,韦无名大吼如雷,腾空而起,“链子枪”倏闪之下,抖得笔直,对准屠森的天灵盖暴剌而来!
    屠森的“巨芦刀”猝而横架,带起一条虹光似的匹练,当匹练映形,他的身子已一个倒翻弹起,刀刃流射宛如千百陨星的曳尾,在尖锐的啸声里卷向了韦无名!
    “链子枪”急回快翻,细长的蛇影点戳飞击,在迷眼的乌芒掠掣中,同流灿而来的银电交触,于是,光影纷乱,密响连连,韦无名红色的衣袍翻落,屠森恶魔般的白影追魂也似紧随向下。
    就在这时──
    斜刺里人影暴掠,两溜冷茫突刺屠森背脊!
    “巨芦刀”“削”声反挑,“仓郎”两响,磕歪了那猝袭者的一双锋利匕首,但是,屠森却也失去了追杀韦无名的机会。
    一个筋斗斜倒跃回去的那个猝袭者,不是别个,正是“五绝十刃”中的老大哥──古从浩。
    屠森气得面色泛青,目光如火,他咬牙切齿的道:“好,很好,你们一点也没有忽略你们的优势,就在应该以众凌寡的节骨眼上,你们便毫不考虑的重演当年的丑剧了。”
    古从浩一言不发,只是凝重的注视着屠森;他的四位拜弟,也和他一样的反应,这时,五个人刚好站在五个互连的顶点上,而屠森便是中心!
    那边,韦无名正从地下站起,他喘息得厉害,汗透重衣,面颊上,有一条微微的刮伤,很轻,但已足够判定方才一战的胜负了。
    屠森又愤怒至极的向着站在圈外的燕铁衣大叫:“你看见了,燕铁衣?你睁大两眼看清楚,他们又倚仗持人多势众围杀于我了,你还站任那里看什么把戏?刚才姓古的老贼从背后偷袭我,你又在干什么?为何不加以阻截?你到底安着什么心?”
    燕铁衣沉沉的道:“别紧张,我说过我会替你分担压力,现在还不到你承受不住的时候,我认为你至少可以再抵挡一阵他们全部力量的总合,屠兄你放心,什么时候该助你一臂,我估得准时间!”
    屠森咆哮道:“刚才古从浩抽冷子暗算我,你为何不阻止他?”
    燕铁衣不能说他也不愿韦无名被杀,只好微笑道:“很简单,因为我知道你自己足能应付,古从浩的那一手,伤不了你!”
    屠森粗暴的道:“但是,却害我失去了宰杀韦无名那里的机会!”
    耸耸肩,燕铁衣道:“稍安毋躁,屠兄,机会多的是,你还怕如不了愿?”
    屠森正想再说什么,站在他后面位置的谭奕已钢足一点地面,在“叮”的脆响中,凌空飞掠,双手伸缩,一对匕首急刺屠森背脊。
    微微偏身,屠森的“巨芦刀”“削”声反劈,其快无比!
    而就在谭奕行动的同时,田佩也正面扑到,只那一只匕首闪掣之间,完全笼罩了屠森上中下盘的十六处要害!
    屠森反劈的“巨芦刀”,在光芒初现的一刹那,竟那么怪异的又翻了回来,倏然十六刀又准又快的封住了田佩的攻势,在冷电挥霍间,他的双脚猝起,“哼”的一声便把田佩踢了个跟头!
    凌空人影鹰隼般罩落,匕首的寒光眩目,颤移不定的指向屠森头顶。
    那是康坤。
    屠森狂笑一声,刀起似流瀑倒卷,呼轰反卷,紫气银辉,威力万钧!
    康坤连可以接触交锋的位置尚未够上,已被逼得倒翻退出。
    贴地滚进的田佩半声不响,一柄匕首由下往上,暴剌敌人丹田,却在匕首出手之后奋身跃起,以腰肩之力猛撞敌胸!
    屠森吸腹弓背,“巨芦刀”猝斩如电,往下横切──瞬息里,半空中两条人影以无匹的快速交叉飞越于屠森头顶,四柄匕首翻飞的冷电彷佛穿织成一面光网罩落!
    “巨芦刀”在往下切斩的同时又映现向上,凝成一个奇大的,严密又猛烈旋转的刀轮,刹那时逼开了那两条人影,但是──
    往后贴地滚出的田佩却突然回头,“扑”声张口,吐出了一把银芒──距离很近,屠森又没料到对方在仓惶滚逃之际居然会从嘴巴里来上这着绝活,待他旋闪躲避已嫌稍慢了一点,身形微微摇晃之下,他的大腿上已中了三根银针!
    怒极狂啸,屠森大吼:“卑鄙无耻的,下流鼠辈,岂敢用暗器算计于我,你们还要不要脸皮?是不是人种?”
    田佩业已站立起来,他也咬牙嗔目的叫:“屠森,算你运气好,尚能苟活片时,我在急切中抓错了针囊,只给你钉上了几根无毒针,而我的原意却是要喷你满身的淬毒针。”
    古从浩冷静的这:“不要冲动,老二,毒针入口,对你自己也有影响,未到必要,不可造次!”
    田佩激动的道:“只要能取姓屠的狗命,我豁上一死也不足惜。”
    届森怨毒已极的道:“看看你们这副无行无义的嘴脸,你们心肠之狠辣,手段之恶毒,比我犹要胜上十分,天下的好话叫你们说尽,天下的歹事却也叫你们干遍了!”
    田佩狂吼道:“你这万死不足赎其衍的三等猪狗,九等禽兽,你还配来指责别人?只你自己就是罪大恶极,拔尖的混世妖孽!”
    屠森扭曲着面孔,朝圈外怪叫:“燕铁衣,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燕铁衣心里实是为难至极,但口里却不得不道:“你还撑得住,何须我现下就多此一举?到了该我上场的辰光,我包管误不了事就是了。”
    屠森气涌如涛的厉吼:“姓燕的,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在‘百聚山区’救的是个人,不是条狗,就算是救条狗吧!它也会向我摇摇尾巴,表示亲切,救的是个人,莫非那个人就连一点感恩图报的心也没有?难道人还不如狗么?”
    燕铁衣恼火的道:“我无时无刻不记着你的大恩大德,也无时无刻不思图报,但你却犯不着老挂在嘴皮子上不饶人,更犯不上打这种岂有此理的譬喻。”
    屠森怒叫:“那你就上手呀,我业已中了姓田的暗器,你犹楞在那里看什么光景?你是真要恩将仇报,看着你的救命恩人吃亏?”
    不待燕铁衣回答,韦无名已从那边走来,他在燕铁衣身前站定,低微微的道:“燕大当家,多谢你方才未曾阻截古大哥,否则,只怕我就要伤在姓屠的刀下了。”
    燕铁衣无精打彩的道:“没有什么,你用不着谢我,更不必领情,我只是认为屠森尚可应付你们而司,我并没替你们设想,这一点希望你弄清楚;再说,很可能我们之间就要展开敌对行为了。”
    韦无名失望的道:“燕大当家,你真要助纣为虐?”
    咬咬牙,燕铁衣道:“我无可选择,我要报恩,我欠他的情!”
    韦无名痛苦的道:“燕大当家,报恩的方式很多,像这样报恩,岂非自陷于不义?”
    燕铁衣摇头道:“这是屠森要求的报恩方式,他救过我的命,我不得不答应,否则,受恩而不报,就更是不美了!”
    深深叹息,韦无名忧虑的道:“燕大当家,尚乞三思。”
    燕铁衣提高了声音道:“无可更改了,韦无名,再说句不中听的话,各位与我素无渊源,为了你们各位,我犯不着背上那负义忘恩的罪名。”
    猛一摔头,韦无名悲壮的道:“好,燕大当家,暴力之下,不见是非,私授之情,亦罔顾公义,你既坚持如此,我们除了誓死一拚,夫复何言?”
    燕铁衣心中感触良多,口里却卖着狠:“我的运气不好,各位的运气更不好,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也只有刀口子下见真章了!”
    退出几步,韦无名厉烈的大叫:“五位兄弟,燕铁衣执意替屠森帮凶逞暴,我再三求告,其心不回,兄弟们,我们今天便与燕、屠两獠拚死血战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方才被人喻作不如“狗”,如今又由人骂为“獠”,燕铁衣是满肚子悲苦焦酸,再加上哭笑不能,这一趟“休假”,可真霉到他娘的姥姥家了!
    “五绝十刃”仍然包围着屠森,闻言之下,五个人全是一片沉默,然而,在那样的沉默中,却流露着极度的悲愤仇恨之慨。
    冷森的笑了,屠森道:“不错,燕铁衣,这才像个报恩的样子!”
    燕铁衣板着脸没有说话,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实在想不出如何来表达他心中那股子复杂,无奈,又互相矛盾的懊恼情绪!
    于是──
    韦无名又振吭大吼:“五位兄弟,你们围牢屠森,倾上全力加以歼杀,由我拦阻燕铁衣,除非我命丧血溅,否则,我不会容他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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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霹雳火剑下超生
    燕铁衣忙道:“韦无名,不必这么激动,彼此之间要分个胜负是不错,但却不一定非要拚命不可,尤其我,并不愿意闹得过分惨烈………”
    韦无名嘶哑的叫:“你是刽子手的刽子手,是野兽的爪与牙,是杀人者的帮凶!燕铁衣,你白搭上这套尊崇的身分,虚占得如此威势的地位,拆穿了,你只不过是个昧于私情,妄断曲直的伪君子!”
    燕铁衣忍耐的道:“我有我的苦处,韦无名,你休要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上骤下定语!”
    凄厉的大笑,韦无名道:“不须多为你自己争辩了,燕铁衣,越描就越黑!“站在“五绝十刃”包围圈中的屠森扬声道:“燕铁衣,你可是自己生受了,这帮子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有多么个跋扈法吧,难道凭你的身价,就任由他们如此侮辱谩骂而不还以颜色。”
    燕铁衣没好气的道:“我自会斟酌,不用你来操心,你还是多留神你自己那身皮肉才是正经!”
    狂笑一声,屠森道:“今非昔比了,燕铁衣,往事不可能重演,更何况还有你这样一位首屈一指的好帮手?”
    燕铁衣冷冷的道:“不要忘了,人家也是今不同昔,凡是你所体验到的对方优劣强弱之处,人家对你也极可能有着相同的体验!”
    屠森傲然道:“但是,他们却没有燕铁衣!”
    燕铁衣瞪着眼道:“你别口口声声全把我挂在嘴皮子上,我自己知道我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做才算公允!”
    屠森紧接着道:“杀,与我一样的杀,就算公允了!”
    燕铁衣烦躁的道:“那是你的意思,我要照我的意思做!”
    屠森大叫:“不要迂,燕铁衣,他们都不是善人,只要给他找着机会,看他们会如何来零剐了你!”
    没有理会屠森的叫嚣,燕铁衣注视着站在五个顶点上的“五绝十刃”,他微微摇头,有些感叹的道:“‘五绝十刃’只剩九刃而已,田佩已经缺了一刃………一待激战兴起,缺这一刃,恐怕就要露出破绽,搏命之事,分厘之差,往往遗恨终生!”
    表面上他是在感叹,实际上,他等于暗暗点化对方,站在他对面的韦无名听得最清楚,却只冷笑一声,没有答腔,但屠森听在耳中,立时勃然大怒,横眉竖目的咆哮:“燕铁衣,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燕铁衣淡淡的道:“没什么意思,只有点感慨而已。”
    屠森恶狠狠的道:“我提醒你,你是我这边的人,可不要敌我不分!”
    韦无名冷寞的道:“燕铁衣,用不着来一套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这种暧昧态度只是更证明了你的阴险狡猾,我们绝不会领你的情!”
    一番好心,一种在不得已之下犹出自善意的提示,居然被人家指为“暧昧”,指为“阴险狡猾”,燕铁衣真觉得处在这夹缝当中左右为难,譬喻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屠森冷冷又加上一句:“听见了?人家存心要揭下你一层脸皮来,燕铁衣!“燕铁衣阴郁的道:“任由他们吧,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我跟你以这种姿态来到这里!”
    屠森暴烈的道:“你明白就好,燕铁衣,我们干了!”
    双目骤睁,韦无名大叫:“小心!”
    由刀刃的寒光所交织成的线条倏然映凝穿舞,宛如烟火银花爆开之后那一刹那间的璀灿景色──三条人影六柄匕首自空中飞掣流闪,而两条身影三柄匕首便从地下平铺横卷,芒射光腾,却俱被阻于“巨芦刀”那突起的三十三圈层垒刀轮里!
    燕铁衣本能的往前一凑,眨眼下,韦无名“链子枪”的三刃菱尖已猝然对准他的眉心暴射而至,狠辣快猛,无可言喻!
    强劲的枪尖破空透点,但燕铁衣的身形就宛如失去了重量,彷佛羽絮一般,随着对方枪尖的来势飘飘荡出,枪尖急进中,永远就点上那么一丁点着不上力!
    韦无名暗中吃惊,却越发愤怒了,他长身而起,“链子枪”“呼”声,闪抖,宛如一排半弧似的扇骨般直泻而下!
    燕铁衣突然挺立不动,右手猝翻,一蓬光矢陡然散射,就那么准,那么稳,“叮当”连声中,将全部过程融为一刹那,半着不失的通通点出了韦无名这怪异的招式。
    身形猛沉,韦无名的枪尖飞刺燕铁衣咽喉,同时进步,以枪柄尾端的锥角狠扎敌人小腹,行动快逾电光石火!
    燕铁衣淡淡的注视着韦无名的动作,“太阿剑”只是上下弹探,“仓”“仓”两响合为一响,韦无名的枪尖及柄锥立被磕开,其速无匹的,右一溜冷电已适时暴射,韦无名急切中猛抖尸身横截,却稍慢一步,他的胸前衣襟“括”一声轻响,业已裂开一条尺许长的口子,但是,却未伤及皮肉!
    恍如电殛般,那突来的冰寒感触,令韦无名蓦地僵窒住了,他就像泥塑木雕也似呆呆的仍然延续着尚未中剑前的姿势,右手高,左手低,横扯着“链子枪”的枪身!
    燕铁衣只有他的“太阿”长剑拄地,方才割裂韦无名前襟的“照日”短剑早已归鞘,他以同情的眼光看着韦无名,没有第二步行动。
    正在与“五绝十刃”火拼中的屠森看得清切,不由嗔目大吼:“燕铁衣,你做得好人情,怕只怕姓韦的不会感恩图报!”
    那边这一吼,韦无名方才如梦初觉般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急忙收招换势,一面检视着自己衣襟上的裂口,由颈下至胸前,斜斜的,细细的一长条,割破罩袍,劲装,中衣,小衣,但是,就没伤到一点皮肉!
    不消说,这是人家手下留情了,凭这样的手劲与分寸,休言裂肌破骨乃是轻易之事,人家甚至对他透穿成劈成两半亦非不能!
    令韦无名震骇、惊悸、惶恐又激动的,不光是燕铁衣对他的容让,而是燕铁衣的功力竟然高到这样深不可测的地步!
    在韦无名原先的预料中,他判断燕铁衣的艺业与屠森只在伯仲之间,相差极其有限,他能够与屠森周旋多久,大约也能同燕铁衣周旋多久,然而,他错了,燕铁衣造诣之精湛,竟大大出乎他的推测,他与燕铁衣纠缠的时间,居然还不及他同屠森的拚斗那样长!
    乾脆俐落,只是几下子,这筋斗就栽了。
    韦无名感到那样的沮丧,在武术上说,他自己早已可列为高手之流,但是,直到今天,他方体认出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燕铁衣平静的道:“双剑的妙用便在于此,一剑以防,一剑以攻,一剑是虚,一剑为实,下一次,你可要小心预防了!”
    面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韦无名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你何须如此?你不必示惠于我,大可痛下辣手。”
    摇摇头,燕铁衣道:“我没有示惠于你,只是我的短剑尚未够上尺寸罢了。“韦无名知道燕铁衣不肯承认手下留情,一则是保住自己的颜面,再则是便于对他的立场有所交待,实际上,他不是留情又是什么?天下竟会有如此凑巧的事?短剑未够上尺寸?割裂了所有的衣衫独独没沾上皮肉?
    咬咬牙,韦无名道:“不管怎么说,你仍然不能超越过我!”
    燕铁衣微笑道:“我当然要超越过你,而你也一样可以拚力拦截,我们彼此全无须顾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说,没有客气的理由。”
    韦无名激动的道:“燕铁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燕铁衣喟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道:“报恩的人,唉………”
    韦无名表情痛苦的道:“你为什么不一走了之?否则,为什么不乾脆把我杀掉?”
    沉默了一下,燕铁衣道:“韦无名,我认为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两边的“太阳穴”在跳动,脖子上的两条青筋凸起,韦无名切齿道:“但我会杀你的,燕铁衣,只要我抓着机会,我不会同你讲那些情分,那些道理,我会毫不考虑的将你除去!”
    点点头,燕铁衣道:“如果你能,你尽管下手,我不会有丝毫抱怨,韦无名,这是你的责任!”
    猛一跺脚,韦无名大叫:“燕铁衣,你不仅善用你的剑,你更善用你的心啊!”
    燕铁衣叹了口气:“好歹之间,真是难做………”
    那边──
    业已拚斗得杀气盈溢,恶生胆边的屠森厉声叱喝:“燕铁衣,‘五绝十刃’的‘流星织网’合击阵势果然已不同于两年之前,如今更形凌厉精密,你还不过来与我连手破除!”
    燕铁衣懒懒的道:“好,我过来。”
    横拦一步,韦无名嗔目如火:“慢着,你得先放倒我方能如愿!”
    燕铁衣低沉的道:“我实不愿再与你较手,但又不得不这样做,韦无名,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韦无名冷硬的道:“没有人迫你做其他选择!”
    微微颔首,燕铁衣道:“那么,我就冒犯了?”
    韦无名强悍的道:“无须客气!”
    “太阿剑”一闪而出,韦无名深怀戒心,他不敢硬截,只后退三步,“链子枪”斜斜飞射,但燕铁衣并不强攻,长剑一回,“当”一声击开枪尖,又那么明显的划向韦无名下盘!
    猛退暴进,韦无名在避过剑刃的一刹那,“链子枪”有如排排的桩影栅木一样,呼啸卷袭敌人,而燕铁衣腾挪翻移,剑光如练般游旋抵挡,一点也不剧烈,更一点也不凌厉!
    在双方拚斗了十几个回合之后,韦无名方才恍然大悟──燕铁衣根本无意在眼前闯过他这一关!
    表面上看,燕铁衣在进退回转,高跃低窜,剑舞活跃,光芒如电,似是与韦无名打得相当火辣,但实际上,燕铁衣全是用的些花招虚式,既不隼利,亦不凶狠,剑术上能够致人死命的那些绝学毒着,那些足够造成重大压力的突破技艺,那些他所擅专的精湛功夫,他通通没有施展,他甚至都是取的守势,连攻扑的身法亦只乃佯做姿态,像这样的打斗,难怪韦无名会支持得这么久,难怪双方声势猛烈,却有惊无险,呈现胶着之状了!
    更明白的说吧,燕铁衣是在让着韦无名,在他雄浑浩大的武功笼罩下,有如一把巨伞罩掩着韦无名,而燕铁衣仅是在转动着那把巨伞,并没有真的将他的敌人吞噬!
    当韦无名发觉到这种情况之后,他的内心并不好受,反而益加沉痛、悲愤、与惶恐了,更有着一股无可名状的羞惭感,他──韦无名,两湖的强者,一方的风云人物,招牌亮晃晃的“闪流蛇”,居然在人家的承让下讨教,犹甚者,即使人家在容让着他,他依然一尺半寸的进展都没有,半点上风也占不到,主动权全掌握在对方手里,对方想如何,便可如何,这场拚斗的延续,抑或立即结束,全凭人家的意念转动间,他自己是丝毫也做不得主!
    武术上的修为,素有高下深浅之分,而分野最明白的显示,便在于此,在于真正用到武术凭以搏命争势的关头!
    “链子枪”仍旧似急风暴雨般严密又狂锐的飞舞闪绕,“太阿剑”则在冷静中快速与准确的穿弹流灿,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移转,双方的阵仗看上去猛烈,实际上只等于纠缠──由一方造成的纠缠!
    但是,“五绝十刃”与屠森的拚战,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双方俱是在豁命,在狠杀,在处心极虑的要置对方于死地!
    “五绝十刃”早已祭起他们的法宝──“流星织网”合击之阵,现在,他们在此阵势的推动下,已与屠森进行了二十个回合以上的接触。
    对于“五绝十刃”的“流星织网”阵形及其演变中的奥妙,屠森是过来人,早经领教过了,所以,他在小心翼翼中非常审慎的应付着,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同时,他发觉对方的阵势变化,在这两年以来,似是又精密灵活了不少,他曾用鲜血的代价尝试过这“流星织网”阵势的厉害,这一次,他不打算再付一次代价,他要设法在自保的前提下彻底击溃敌人!
    相似的,“五绝十刃”也有着与屠森搏命的经验,他们也深知屠森那把“巨芦刀”的威力与功能是如何强大又如何神鬼莫测,为了与这把刀争高下,他们更已蒙受了惨痛的牺牲──一条性命,两个人的残废及另一个人的大量热血,对于“巨芦刀”,他们有着些微的认识,也深怀戒惧,因此,他们便特别的持重,特别的仔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不愿重蹈覆辙,再蒙受那样血淋淋的牺牲!
    就这样,战况便延续到现在,可是,越拖得长,越见惊险酷烈──双方都没有慈悲的打算,没有仁恕的胸怀,没有容人的度量,拚斗之所以延续,并非表示着任何一方的忍让或周全,只是那适合痛下杀手的机会尚未届临,彼此全在寻找着这个机会,一旦让他们其中的某人攫取得到,那么,流血夺命的后果便是无可改易的了!
    在一次腾空交击中,屠森大叫:“燕铁衣,你还在黏缠什么?!”
    燕铁衣剑刀挥展下,颇为不悦的道:“什么?我在‘黏缠’什么?”
    “巨芦刀”翻转如电闪矢射,屠森咆哮:“你倒是赶快过来帮我破除这劳什子的‘流星织网’阵势呀,却在那里与韦无名那废物磨蹭个什么劲?!”
    燕铁衣没好气的道:“睁大眼看看,我是在闲着?不放倒姓韦的,我那能过得来?”
    一个翻滚里一百七十七刀并射四扬,屠森怪叫:“那就放倒他!”
    燕铁衣进退有度的道:“我可不正在这么做?”
    屠森双目暴睁气涌如涛:“燕铁衣,你休要取巧,凭你的功夫,要摆平韦无名直如反掌之易,那里用得着耗费这么时光?你是暗里存心‘放水’!”
    燕铁衣“太阿剑”矫舞飞旋里,大声道:“怪了,我这厢斗得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在你说来我却好像只是逗乐子捉迷藏一样轻松法?韦无名本领相当精湛,不是好缠的角儿,你当他是三岁稚童?就那么好收拾!你不相信,我们换个场面,看你怎么‘易如反掌’的将他摆平!”
    屠森反搏着六柄匕首的飞刺,狂吼道:“姓燕的,你敢同我玩这一套?”
    燕铁衣冷冷的道:“屠森,你也未免太难侍候了!”
    就在屠森盛怒之下的微微分神里,“五绝十刃”中的康坤猝然在暴起斜翻后双刃并飞,屠森的“巨芦刀”“削”声回截,“仓郎郎”震响中,匕首居然断为四段,而匕首内部竟是中空的,当匕首截断的一刹那,内藏着千百粒有着尖锐角的铁沙猝往四溅──只一看那蓬铁沙的青蓝色彩,便可确定淬有奇毒!
    屠森大吃一惊,往下急沉,“巨芦刀”刹那时抖起一片漩涡也似的光圈,那四散蓬飞的淬毒铁沙,立刻纷纷被吸往光圈之内,宛如泥沙溶水,无影无踪!
    然而,康坤便在这须臾之间,全身由侧掠击,不知何时手中又多出的另两柄匕首,便闪电般刺向屠森腰腹各处!
    旋舞中的“巨芦刀”蓦地一弹,光圈骤起,幻为一道流电倒射,但见康坤的两柄匕首稍差一线沾上屠森身体之前,“括”的一声连兵刃加四只手指一同抛起,背后,杨斌由上,田佩由下双双闪扑,一对半匕首的寒光流灿,屠森猛往前仆,背上三条血痕立现,但“巨芦刀”在“当”一声的颤响里,彷佛炸开了一团琉璃球,万千光点倒卷反罩。
    就在这时,燕铁衣一闪而至,他的长短双剑宛若落下了漫天的芒雨冷电,在那种刺耳的尖锐呼啸声中暴袭田佩,杨斌!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燕铁衣与屠森的默契不够严密,两人的凌厉攻势只是稍差分厘掠到,却大部分撞击在一起──田佩与杨斌因此躲过了这次致命浩劫,仅是各中一刀,混身浴血的滚了出去!
    屠森几乎发了疯似的尖吼:“燕铁衣你──“斜刺里,古从浩与谭奕分左右齐冲,屠森的“巨芦刀”在他尖吼声中倏忽两条暴射,毫光冷焰里,古从浩半步不躲,挺身而上,他的两柄匕首在猛厉的抖颤下宛如千百流矢直指屠森!
    燕铁衣倏飞而落,“太阿剑”匹练也似卷荡,金铁撞击,声声如吟,古从浩被震得滚出老远,屠森的“巨芦刀”也失去准头!
    谭奕却趁着这微细的空暇,在闪过敌人的首度反袭之后,一对匕首外翻猛合,狠戳屠森背脊!
    刚刚歪指向地的“巨芦刀”突然像活的一样在屠森手中跳动,由右手跳到左手,屠森随着刀身的跳动,立时飞旋,刀刃如雪,在谭奕的肩头带起了一大块皮肉!
    好像天空中飞来的一条乌虹,韦无名人与枪合,笔直射向屠森,同时,古从浩也发了狂似得猛冲过来,两柄匕首挥舞如风!
    屠森大吼厉啸,“巨芦刀”顿时幻为一团参差不齐,往四面闪射的刀球,却仍挡不住韦无名笔直投入,古从浩奋力掩上!
    横里,燕铁衣长短双剑斜举,他目光凝聚,全身弓起──几十次刀刃的翻飞,几十次震开了韦无名蕴有巨大劲力的枪尖与古从浩挥舞的一双匕首,在刀刃最后磕开枪尖及匕首的一刹那,韦无名身形倒转,猛力用柄锥刺向屠森胸膛。
    屠森侧移,刀锋割开了韦无名的左臂肌肉,也在同样的回斩中于扑近的古从浩面颊上划开两条血淋淋的伤口,然而,他也就要被对方的柄锥扎上肩胛以及被匕首刺入腰肢!
    “太阿”“照日”两剑便在这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削下,“铿锵”两响里,韦无名的“链子枪”与古从浩的两柄匕首全被挑上了半天!
    韦无名和古从浩双双倒翻出去,对面混身血透的谭奕却满脸狰狞之色,他往前抢步,嵌以铁棒的那只假腿突举──那只上粗下细的铁腿也是中空的,底端有个圆洞,此刻,“铮”
    声脆响,一点乌光直取屠森!
    身形尚未站稳的屠森双目凸突,容颜惨厉,他毫不考虑,“巨芦刀”暴翻,以无比的力道反劈那点射来的乌光──他打算把这枚暗器震弹回原处!
    闷不吭声的燕铁衣倏忽闪进,蓦地以“太阿剑”直指屠森,寒芒飞泻中,他嘬唇如啸,“呼”的一股淡淡白气出自口中,顿时将那粒眼看射至面前的拇指般大小的乌球卷向一侧!
    屠森在猝不及防之下,几乎被燕铁衣一剑刺上,他挥出的“巨芦刀”急回,“当”的挡住了这劲道极大的一剑,自己却震得往后一个踉跄!
    勃然大怒之下,屠森刚待张口大骂,那粒被燕铁衣用一口内家真气卷飞的小小乌球,猛的炸裂开来,“轰”声爆响中,烟硝赤火迷漫,就和从天上打下一个焦雷也似!
    突来的震荡,使屠森慌忙贴地滚开,烟雾迷漫中,他尽先舞刀自保。
    燕铁衣却趁这一刹那的空间掩护,扑向古从浩与韦无名那边,当他们方才发觉燕铁衣的身影,正待仓惶防卫时,燕铁衣已低促的,但却充满友善与诚挚的吐出两个字:“快走!”
    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他已急忙窜离一边,燕铁衣的心意只能尽到这个地步,能否体会,愿不愿接受,就全是他们的事了。
    时间只有须臾,但在燕铁衣的感觉里却极其漫长──那样轻细的,他听到三声口哨的传汤。
    于是缓缓的灰黑色的烟雾消散了,除了空气中还飘漾着刺鼻的火药气味外,就只剩下丈多远处的地面上一大团焦黑的炸痕。
    舞刀防范着,屠森一跃而起,蓄势待扑,但是,视线扫处,却不由目瞪口呆院子里静荡荡的,空寂寂的,除了他的“搭档”燕铁衣伏仆在老远那边的墙角下外,竟连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狂吼一声,他振吭大叫:“古从浩、田佩、谭奕、康坤、杨斌、韦无名,你们这些无胆懦夫都到那里去了?你们就这么逃走了么?你们还要不要脸面,有没有一点骨气?你们在江湖上就靠了临难退缩这一手来扬名立万的么?”
    慢吞吞的,燕铁衣从地下爬了起来,若有余悸似的咋舌道:“好险,那是一枚火药暗器呢,就好像爆开一记天雷………”
    屠森愤怒已极的咆哮:“人呢?燕铁衣,他们那些人呢?”
    模样有些发怔,燕铁衣左盼右顾,也是一副迷惘不解之色:“可不是?那些人呢?怎的一个也不见?”
    连连跺脚,屠森厉吼着:“他们都到那里去了?燕铁衣,他们在那里?只那一阵烟硝黑雾之后,便连个鬼影也找不着了,他们会跑到那里?”
    抬头往屋角重檐以及四周的树梢上眺望着,燕铁衣犹是纳罕的样子:“奇怪,怎么眨眨眼就全不见啦!会不会叫那枚火药弹都给炸碎了!可是,这四周又找不着一丁点残肢裂肉。”
    屠森暴喝如雷,气势凶狠:“不要装佯,燕铁衣,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到了那里以及怎么逃走的。”
    燕铁衣做了个惊愕的表情,随即沉下脸来:“什么意思?屠森,你可知道你这样无端指责的严重后果?”
    屠森咬牙嗔目的道:“你就在这里,怎会不晓得他们的动静?你………”
    燕铁衣冷冷的打断了屠森的话:“你也在这里,屠森怎么也不知道他们的动静!那颗火药暗器爆炸的时刻,你要顾着躲避自保,莫非我就不用?只你的命值钱,我就该死?你自己看不住你的对头,我就应当替你承担责任?”
    一时间,屠森窒噎住了,张口结舌了老半天答不上话来!
    燕铁衣得理不让人,接着道:“我一心一意帮你的忙,冒了偌大风险来助你报仇,不是我,你早就和他们两败俱伤了,不是我,那枚火药暗器只怕已将你炸上了南天门,我这般出力,到头来半句好话没落上倒也罢了,听你的口气我好像还和他们私通勾结了似的?你也不用你的脑子想想,我一不认识他们,二未有意‘放水’,三没同他们串通打你落水狗,四还与他们拚了个一塌糊涂,在这种情形下,我会和他们勾结?再说,我用什么法子叫他们逃走的呀?你听见了?看到了?”
    屠森泄了气似的悻悻的道:“好了好了,别再说啦!”
    燕铁衣余怒未息的道:“真是好人难做,我豁上这大力气,不惜工本的卖劲,弄到后来,全像是白搭了不说,连个好脸色全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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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举烈焰百谏不回
    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屠森低沉的道:“燕铁衣,你看,他们都会往那里跑?“燕铁衣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
    屠森冷沉的道:“你好像对他们颇生同情?”
    燕铁衣平静的道:“不错。”
    神色一寒,屠森怒道:“为什么?”
    燕铁衣坦率的道:“因为你与他们之间的──,其咎在你!”
    屠森大喝:“胡说!”
    哼了哼,燕铁衣道:“是非自有公论,并不是只凭你一张口便可尽掩天下耳目的!”
    屠森恶狠狠的道:“我就是公论!”
    燕铁衣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你既这样蛮横,我还有什么说的?”
    注视着燕铁衣,屠森缓缓的道:“在我与‘五绝十刃’拚斗的中间,燕铁衣,你似乎有意放过韦无名?”
    燕铁衣淡淡的道:“那只是你的看法!”
    屠森火焰的道:“明明如此,你还不承认?”
    燕铁衣也冒火道:“与韦无名交手的人是我,不是你,其中情势我比你更了解,我说没有‘放水’就没有,你却凭的什么在此横加诬陷于我?如果我有心成全他们,何不让你与他们同归于尽甚至任你被炸死?”
    沉默片歇,屠森不满的道:“另外,到后来你下手攻击‘五绝十刃’的辰光,出招相当古怪,虽是截住了他们对我的进扑,却也封住了我的刀路………好几次都是这样,你却又数度解了我的围,也曾任由我伤了他们两人………真摸不清你是搞什么名堂?打什么主意?”
    燕铁衣不能告诉屠森,他之所以阻止屠森痛下毒手的原因,乃是因为他反对“五绝十刃”及韦无名遭受这样残酷的报复,而他同时也不愿屠森受到伤害,便只有在出招之下堵截双方的攻势,他几度替屠森解围,的确为了报恩,而任他伤了对手,亦是间接助他报仇雪恨,但程度上却不着痕迹的为屠森打了折扣,如此一来,他总算没有辜负屠森的救命之恩,也未曾助纣为虐,迫害不该迫害的人,从那一方面讲,都可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仰首四望,屠森又切齿道:“不,不能就这样便宜他们。”
    燕铁衣冷寞的道:“你还想怎么样?人早就逃走了,他们一定是往外逃,不会仍留在屋子里,你再进去搜也搜不出个鬼影来!”
    屠森狠毒的道:“我只是伤了他们六个人,却尚未能将他们全部诛绝,这不够,这与我的理想差得太远!”
    燕铁衣不满的道:“两年前你劫夺镖银,杀人无数,又重创了人家的总镖头韩英,更杀死了韩英的师父‘黑雕毒爪’谷青,再将‘五绝十刃’弄得两个残废,一个重伤,而你的代价只是挨了两匕首,今天,‘五绝十刃’个个挂彩,韦无名也受创不轻,你却只遭了点皮肉之痛,屠森,你无理在前,但又屡屡得势于后,面子也有了,气也争回来了,难道说,你还觉得不够?”
    屠森凶恶的道:“当然不够!”
    燕铁衣冷然道:“你认为怎么样才叫报了仉?”
    屠森酷厉的道:“刀刀斩绝!”
    燕铁衣阴沉的道:“屠森,不要太过赶尽杀绝,那并不是些好事!”
    屠森悍然道:“屠某人行事自来如此,没有人能以干涉,也没有人敢于阻止谁也不行!”
    心里的反感越来越甚,燕铁衣却忍耐着道:“我劝你切莫过于残暴嗜杀,屠森,慈悲点,宽厚点,大度些,总是有益无害的,否则,天怒人怨,报应也就不远了!”
    狂笑一声,屠森道:“少给我来这一套,燕铁衣,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乃是世间不变的定理,不狠不毒,活得下去么?我更不是个惯于容让的人,也不巴望人家对我宽厚,至于报应,哈哈哈,那是吓鬼的话,我刀头染血二十余年,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又何曾遭受过什么报应来?”
    叹了口气,燕铁衣不响了,像屠森这样的人,业已走火入魔,恶性深固,还怎生去渡化他呢?
    这时,屠森又开口道:“姓燕的,你也别再谈那些悲天悯人的调调了,你在这里替我好生把持着,我进屋去搜搜!”
    燕铁衣道:“算了吧,屋里不会有人的!”
    满面狰狞之色,屠森阴毒的道:“找不着人,便一把火烧掉这座狗窝!”
    燕铁衣忙道:“这又何苦?岂不是太过分了些?”
    屠森粗暴的道:“不这样做,消不掉我心头之恨!”
    燕铁衣大不以为然的道:“如这样做,才更显得你欠缺气量与风度?”
    屠森怒冲冲的道:“姓燕的,我请你来是帮我报仇雪恨的,不是请你来扯我后腿的,你少管我的闲事!”
    脸色凝重,燕铁衣道:“屠森,你罔顾忠言,迟早后悔莫及!”
    重重一哼,屠森掉头进入屋里,燕铁衣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益发感到这个人的狠辣残暴,业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
    在江湖上闯荡这么些年,他见过一些本性恶毒,手段冷酷的人物,但是,像屠森这样视杀戮为当然,将血腥比儿戏,根本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的角儿,却还确属少有,屠森那种睚眦必报,极端偏激的观念与行为,已不止是糟蹋了他自己,更要牵连上许多的无辜,这类人物燕铁衣一向都不会轻恕过的,然而,以前遇上的和屠森不同,屠森救过他的命!
    这该死的救命之恩。
    他气恨却又无从发泄的独自在院子里蹀踱着,直到这幢屋宇冒出了腾腾黑烟,吐现着熊熊的火焰,直到几声颤窒的惨号惊动了他。
    燕铁衣急匆匆的刚奔到厅门之前,屠森已昂首阔步的走了出来,一见到他,只是挥了挥手:“走吧!”
    燕铁衣望了望屋里业已蔓延过来的火舌,浓烟忍受着炙热的空气薰烤,忙道:“我听到几声呼叫,怎么回事?”
    屠森不耐的道:“几个大概是下人仆役一流的混帐东西,躲在后面的两间屋子里。”
    燕铁衣急道:“起火了,该放他们逃生才对──。”
    屠森快步走出,头也不回的道:“用不着麻烦了,我早已劈死了那几个废物!”
    随后跟上,燕铁衣大声道:“屠森,几个下人仆役,也值得你下此毒手?”
    屠森冷冷的道:“凡是与‘五绝十刃’有关的事物,都该死,通通不能留着,房子要烧,鸡犬猪狗,包括人,也一概斩杀无赦!”
    燕铁衣心火上升,厉声道:“你这算干什么?简直是一种病态,是疯狂!”
    到了大门边,屠森霍然转身,双目阴狠的盯视着燕铁衣缓缓的道:“不要对我大呼小叫,燕铁衣,我翻了脸是六亲不认的!”
    燕铁衣冷冷的道:“如果有兴趣,屠森,你可用你的‘巨芦刀’来试试我,看看到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利!”
    眼皮急速跳动了几下,屠森突的大吼:“你放肆!”
    燕铁衣阴森的道:“你狂过头了,屠森,在我面前如此嚣张,恐怕你还不知道有几个人仍保有第二次的机会呢!”
    屠森一言不发,死盯着燕铁衣,半晌,他才生硬的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就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我!”
    燕铁衣摇摇头,十分泄气的道:“你不要逼我太甚,屠森,我没有忘过你的救命之恩,只盼你不要逼我太甚!”
    这时,整幢屋宇已经烈焰腾空,火舌窜舞,烟硝迷漫中,隐隐传来了坍柱倒墙的轰隆声响,火烧得好猛好快!
    屠森急步往外走,边道:“我们先快离开这里再说。”
    燕铁衣回头望了一眼,这幢已被火焰吞噬了的屋宇,叹了口气,怅然走出了大门。
    *──*──*
    远去“虎头沟”已有百余里了。
    马上,燕铁衣默不出声,眉梢唇角之间,蕴隐着深郁的阴影,答应屠森那三桩报仇之举,只做了一件,他已感到心头的负担沉重,这不是打杀的问题,亦不是艰险的问题,乃是一个道义上的问题,他不怕流血,不怕拚命,但要出师有名,占得住一个“理”字,生平他最顾忌的便是罔论曲直,以非做是的行径,然而,眼前他却无法推却往里面去陷,第一桩,已令他内疚神明,那第二桩,第三桩,还不知是个什等样的黑白之分?不过看情形,屠森占得住“理”的成分不会太大,他所凭藉口,恐怕又是一股暴力而已了!
    屠森也没有说话,形态上却更见阴鸷与冷酷,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天刀镂魂”,即使在他没有杀人溅血的时候,模样也似带着一团冰雪般寒气逼人,就没有一丁半点的热络味道。
    蹄声得得的敲击着地面,很单调,天气也很枯燥,那样的冷清同沉闷,再衬着渺渺茫茫的荒野丘峦,就更窒翳得不成话了。
    燕铁衣的心中就似胶合着一团黑雾,那等的阴暗又那等的腻味法,拨不开沉厚的氲氤,益发觉得恹恹憎憎提不起精神来了。
    忽然,一边鞍子上的屠森冷冷的开了口:“燕铁衣,你在想什么?”
    燕铁衣横了屠森一眼,淡漠的道:“什么都在想,你要我告诉你那一桩?”
    屠森僵硬的笑──纵使这僵硬的笑容,也挺不常见──他道:“别在话中带刺,我判断你包是在叽咕我吧?”
    燕铁衣明明白白的道:“如果你认为我会暗里颂扬你,那就是你我当中的某一个人脑筋有毛病了!”
    屠森道:“你倒相当坦直。”
    目光飘向一边,燕铁衣道:“为什么要掩饰?”
    歪头注视着燕铁衣,屠森道:“燕铁衣,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每个人的心性不同,习惯有别,作风也大不一样,你有你的行事手段,我有我的一贯方式,我的所行所为,你或者不尽满意,相似的,你的观念看法,我也未能苟同,我并不勉强你接受我的意念,而你,也不必耗费心思来勉强我与你协调一致,本来,我们就是两绝对无关的个体,彼此之间,又如何能够事事融合?”
    燕铁衣平静的道:“我没有这样的奢望──能够与你‘协同一致’,更不敢盼你同我事事融合,屠森,我只是站在一个同道,一个朋友的立场,奉劝你做一个真正的武人,平和,宽大,有涵养的武人,向你做善意的陈谏,无论我们是混的那一行生活,杀戈与血腥总不是唯一适应的手段,以威来服人远不如以德来感人,刀锋是锐利的,却比不上以正当的心术来超渡对方更为有效,暴力不能持久,反会拖累了自己。”
    屠森不屑的冷笑道:“燕铁衣,我了解这一套比你更透澈,说出来比你更动听,但这却只是挂在嘴皮子上用来骗骗那些‘老憨’的,真正的应世之道,除了现实的力量,你还能到那里找其他的法门?”
    燕铁衣摇头道:“屠森,你已是不可救药了!”
    屠森轻蔑的道:“你免了吧,燕铁衣,我和你一样也是老江湖,甚至资格比你更深,这些陈腔滥调,拿去哄那些初出道的孩儿去,在我面前,谈也不用谈!“燕铁衣低喟道:“本来,我就不准备再向你提这话的,我早就知道说了净如不说。”
    重重一哼,屠森道:“燕铁衣,你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犯不着满口的阿弥陀佛,你双剑在手,染血如浆,背了混身的人命,却还唱什么慈悲调子?“燕铁衣安详的道:“幸而所除皆恶,剑诛者俱乃歹邪之徒,别的没有,至少还落了个心安。”
    屠森冷峭的道:“我也并不觉得自己的作法有何不安之处!”
    燕铁衣悠然道:“一个小孩子,从小教他知书识礼,长大了以后,他就会知道如何做人行事,方才符合规矩,不悖人伦纲常,但若从小不教,则是非之间,他便全凭本身善恶为准绳,罔顾世道传统,俱以个人的观念为理所当然的看法了,从根本上既对事物的适应之道铸下错误,偏激的反应,那么在这个人而言,错误也就不成其为错误了,屠森,譬如你。”
    屠森无动于衷的道:“我说过,我们截然是两个个体,实在无法观念妥协,是非之间,我们的判别差异便谬以千里,我不勉强你接受我的意念,你也不必枉费心力要我接受你的!”
    燕铁衣缓缓的道:“不以误作误,不视曲为曲,就实在没有法子再纠正过来了。”
    屠森冷硬的道:“我看,你才正是这样!”
    燕铁衣涩涩的道:“算了,不谈也罢!”
    屠森道:“最好如此──燕铁衣,你受了我的救命之恩,如今正是向我报恩来的,我那三桩宿仇,你业已算是帮我办了一件,还有两件,一待办妥了,你的恩即算报过,此后你我便无牵涉,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他日若尚有缘再见,该采取怎么样的态度,就全看你了!”
    燕铁衣低沉的道:“我实是迫不及待的等着那‘分道扬镳’‘各奔前程’的一天来临!”
    狠狠瞪了燕铁衣一眼,屠森道:“对你,我更不欣赏!”
    点点头,燕铁衣道:“我高兴听到你这句话,否则,我岂不是真和你同属一窝的了?”
    屠森气得老半天没有开腔,过了好一会,他方才悻悻的道:“我们现在直上‘旗斗山’?”
    燕铁衣颔首道:“这一带的地形我熟,我知道你是往那里去!”
    略一犹豫,屠森道:“‘旗斗山’岑二瘸子同他的‘八虎将’,比之‘五绝十刃’与韦无名更难应付,燕铁衣,这次你可要扎实点帮我,别像在‘虎头沟’那里玩些叫人莫名其妙的花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燕铁衣道:“不必吩咐,我该干什么我心里有数。”
    顿了顿,他又道:“‘五绝十刃’与韦无名他们,你以后还要继续报复?”
    屠森断然道:“这还用说?不一一将他们诛绝,我誓不甘休!”
    燕铁衣轻抚着坐骑的鬃毛,淡淡的道:“不过,以后若再找他们,可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屠森,我已帮过了你那一遭,不能回过头来重新起灶,以后那两桩事,也是如此,能达到你的目的最好,否则,你就自己再干,我是无以奉陪的了!”
    屠森愤怒的道:“这是当然,你的报恩过程只限于这三桩事,过了一桩即了一桩,多出来的任何一件我也不会再麻烦你,你大可放心!”
    点点头,燕铁衣道:“很好,先小人后君子,还是把话在前头说明白的好,否则,到末了万一牵扯不清,我又会落个‘忘恩负义’之名了。”
    屠森冷冷的道:“无须顾虑,姓屠的讲究现实,但却并不缠赖!”
    燕铁衣忽问:“你背上的伤势,怎么样了?”
    屠森恨恨的道:“还好,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燕铁衣笑道:“我看你自己上药包扎,相当在行呢。”
    屠森硬邦邦的道:“相当在行?我是第一流的治伤好手,我能把你这条命从鬼门关上救回来,自己这点小伤莫非还医不好?”
    燕铁衣道:“你腿上那三根银针──?”
    屠森道:“早拔出来了,那更不碍事──姓田的吐针伤人的本领还不到家,他大概原意是要用银针钉我穴脉,却全穿进肉里,除了像被蚊虫叮咬几下之外,我并没有其他感觉,更没有其他遗患!”
    燕铁衣道:“真是不幸……”
    双眼一瞪,屠森道:“什么意思?”
    笑笑,燕铁衣道:“我是说,你被这三根银针射中的事。”
    屠森阴鸷的道:“只要你不认为田佩的失手是不幸就行了,燕铁衣,放明白点,你和我是站在一条路上的!”
    燕铁衣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屠森稍稍催快了坐骑,回头道:“待至‘旗斗山’之际,你可要好生为我出力,燕铁衣,那些悲天悯人的迂腐念头给我抛开,‘八虎将’他们对我不会客气,对你也一样不会留情!”
    燕铁衣道:“我已经牢记在心了,屠兄。”
    屠森萧索的道:“不管你对我有多不满,至少,现在你是在报恩!”
    燕铁衣没有作声,又来了,他何尝不知道他是在“报恩”?
    层山叠峰的那边,云雾飘绕,“旗斗山”,便在其中的一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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