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草莽君黑白明断
    这时,“八虎将”手下的弟兄们已经亮起了几十只火把与风灯,加上四边石屋门窗中原本透出来的灯光,红通通,蓝亮亮的将这一片并不宽大的场子照得清清楚楚,恍如白昼。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燕铁衣的模样有些腼腆的站了出来,他那形态看上去相当生嫩,更有点含羞带怯的味道,这不像上阵交锋的武士,反更似一个初懂人事,被尊长硬领了来相亲的毛头小伙子了。
    于是,在那些周遭围立的粗犷汉子当中,便响起了窃笑与嘲弄的声音,他们原认为“屠森”的帮手会是怎样一副威武风范,岂知却指的是这么一个只似他跟班一样的夹生青年!
    燕铁衣的表情,七分是自然的反应,三分是做作,从来,在这种场合中,起初他都是被人低估了的,然而,他也最喜欢被人低估,在对方的错误想法里,他往往会收到莫大的好处。
    有时候,被人轻视,委实也是一种制敌不备的最佳掩护!
    屠森心里在冷笑,他对“八虎将”这些人的幼稚与疏忽感到同样的欢迎,他知道,一旦动上了手,对方就要为他们的有眼无珠悔恨万分了……
    但是,在众人的轻慢及怠忽情况之下,有一个人却十分凝重,甚至是隐怀惊疑的打量着燕铁衣,这个人,就是“八虎将”的首领岑二瘸子!
    “煞虎”黄长定看着燕铁衣,冷冷的道:“可真是英雄豪杰出少年,这一位年轻朋友不知是那一路的后起之秀,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更加上这么糊涂的脑筋,帮着姓屠的跑来‘旗斗山’找我们的麻烦?”
    “虬虎”巫子咎笑道:“模样倒还机伶,好生造就,将来不失是块材料,可惜他认人不清,跟着姓屠的胡闯乱搅,固是迷糊,但却也要葬送在姓屠的手上了!”
    那边,“巨虎”潘照奇大喊着:“管这浑小子是谁,只要和屠森混在一起就不会是好玩意,死活一遭坑了这两个胆上生毛的野种!”
    “疯虎”薛敬堂也轻蔑又带着讽嘲的道:“我还当姓屠的请了一位什么样的‘人王’来帮打,原来却是这么一号‘大霸天’,姓屠的自己作贱要把老命搭上,这位后生朋友却也晕头晕脑跟着来替他垫底,不知他肚子里敲的是什么算盘?““玄虎”任宇澄平静的道:“约摸是想扳倒‘八虎将’,藉以成名露脸,将来好在江湖上有个光彩说词吧?”
    “无爪虎”全世晖摸着下巴,眯着眼道:“也说不定姓屠的另给了什么好处,或是许他点银钱,或是答应他将来跟着姓屠的闯,姓屠的用这条件来‘提携’后进,好使这小子自觉能窜得快些。”
    “煞虎”黄长定冷硬的道:“傻东西,他只怕没想到只要他跟了姓屠的淌这湾混水,他就到此为止,永也不会再有将来了!”
    摇摇头“无爪虎”全日晖一派悲天悯人的口气:“真可怜,年轻人最忌血气之勇,如果再加上交友不慎,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燕铁衣那样纯洁的展露出一抹童稚无邪的笑,带着几分天真意味的道:“各位老大哥对我竟知道得这么多,连我都不敢相信哪。”
    嘿嘿一笑,“巨虎”潘照奇斜睨着燕铁衣:“我们知道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可多着了,小年轻人,你在出山之前,你师父没叮嘱过你叫你常近有道之士,早却无情之友?没教你慎思明办,洁身自好?”
    点点头,燕铁衣笑得有若金童:“教过了,都再三教过了。”
    “疯虎”薛敬堂厉声道:“然则你怎的如此糊涂?竟然不辩是非,不知利害的随同屠森为恶逞暴?你可知道你如今站的什么地方?面对着的又是些什么人物?你上了屠森的大当,他一个人送命尚嫌不足,更要拉你垫底衬背,小子,你被他冤了!”
    燕铁衣微见迷惘的道:“真的?”
    薛敬堂大吼:“我们有闲功夫逗你说笑不成?”
    燕铁衣呐呐的道:“这倒未曾料及,我原以为跟着他来可以露露脸,沾沾光,至少也可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他说过,他是拿定能够吃住你们的,我却没想到会是这等场面。”
    “巨虎”潘照奇吆喝道:“趁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小伙子,我们答应你放你下山,给一条活路你走!”
    不待燕铁衣回答,岑二瘸子已突然长叹一声,神色忧虑,面容泛着那等凄楚惶苦:“玩笑也开够了,你也把我的兄弟戏弄得差不多了,这为的是什么?燕大当家?”
    “八虎将”的朋友们一时尚搞不清楚他们大哥怎的会如此沮丧法?也没仔细听明岑二瘸子对燕铁衣的称呼,一个个全满头雾水,莫名奇妙的望向岑二瘸子,每一张面孔上,都透出了一股迷惘狐疑的神气……
    燕铁衣却面色一整,收起方才的游戏态度,严肃的道:“岑兄好锐利的眼光,我到底在你面前掩饰不了行藏!”
    双手重重抱拳,岑二瘸子躬身道:“多年以来,‘八虎将’容身北地,局盘‘旗斗山’一隅,吃刀头饭,舐刃面血,讨的是江湖生活,走的乃黑道旁门,大当家统率北地绿林,称尊三万里江山,‘八虎将’虽在北地隆威之下伏存,却素未进谒朝奉,亦未承受节制,独树一帜,自来自往,然大当家宽厚仁慈,非但不予排挤,杯水薄羹犹亦匀分于我,度量海涵,诚霸主风范,在此,岑云先行谢过。”
    这时,四周“八虎将”的众人业已一片肃静,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色都转为那样凝重,神态也全都恁般敬畏了──现在,他们已明白了这个“毛头伙子”,“小年轻人”是谁,他不是别个,正是北六省的绿林盟主,“青龙社”的魁首,一跺脚震山撼岳的枭中之霸燕铁衣!
    镇慑住他们的尚不止此,他们都清楚他们和燕铁衣乃是各行其是,各树一帜的,他们向未遵从燕铁衣的盟主身分,也没有听命于他的号令,更不曾与他所直接统率下的“青龙社”
    有过任何来往,换句话说,他们乃是自成一股力量,一股在人家无匹潜势之下生长的力量,他们生存在燕铁衣巨大的盟翼伞隙当中,他们却昂首独特,不但酣睡于猛狮之侧,更争食夺利于铁掌之下,然而,燕铁衣却未排挤他们,压榨他们,欺凌他们,燕铁衣任由他们用自己的方法过生活,甚至更约束他的手下避免可能的磨擦,限制他的势力往这边延伸,这些,他原可不必忌惮,原可无须考虑的,任何一个如他这般的黑道雄主都不会像他这样的宽大,可是,他却做得这样完美。
    真正的开阔胸襟,恢宏气度,不一定局限于某一类人的身上,绿林中的豪士,也一样有白道里的英雄们所不及的器宇!
    燕铁衣像岑二瘸子还礼道:“岑兄太客气了,江山是朝庭的,大地乃属万民,谁都有权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燕某何人?岂敢独霸?只要两道同源皆有瞰饭之术,自可循之维生,我燕铁衣怎能独吞全份?”
    岑二瘸子敬佩莫名的道:“早闻大当家仁满天下,厚待四海,宽严得宜,恩威并济,今日初见,果然名不虚传,‘八虎将’谨此再叩谢包容德意!”
    拱拱手,燕铁衣道:“言重了,岑兄。”
    目光四扫,岑二瘸子沉着脸向他的一干手下道:“你们全听清楚了,这一位乃是北地的巨鼎,黑道上首屈一指的霸主,‘青龙社’魁首‘枭霸’燕铁衣,我们这多年来,全是由燕大当家赏的饭吃,若非燕大当家仁厚相待,只要他手指一偏,‘八虎将’在此即无立足之地,飘零天涯犹算大幸,恐怕你我各人连生路皆将不存,可笑你们一个个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在前,真是幼稚荒唐,愚昧之至,还不赶快过来一一叩见燕大当家谢罪领罚!”
    “八虎将”的人们还不待有所动作,屠森已猛的狂笑一声,怪叫道:“姓岑的,你这是干什么!演戏么?演给谁看,你以为来这打阿谀奉承的下作手段就能套住燕铁衣,藉而免却你们那一场浩劫?错了错了,你是大大的错了,岑二瘸子,今天别说你奴颜婢膝,下跪叩头,全改不了燕铁衣既决的意念,便是你剜出心来,燕铁衣也会一脚踢出去喂狗!”
    岑二瘸子脸色铁青,他缓缓的道:“屠森,你说话措词,最好温厚些,如此尖酸刻薄,只怕增加不了人们对你的好感──包括燕大当家任内!”
    屠森冷峭的道:“又想来挑拨离间啦?岑二瘸子,你就甭做那样的美梦吧,我和燕铁衣之间是什么牵连你不知道,你抱住他的大腿喊天试试?看他会不会稍微软活点,饶你们这些人的狗命?”
    燕铁衣不快的道:“屠森,你说话怎么这样说法?”
    屠森狠狠的道:“姓燕的,我警告你不要想动任何歪点子,你来这里原本是要干什么,仍然一样要干什么,别叫他们用眼泪与这条苦肉计把你骗了!”
    哼了哼,燕铁衣道:“我已一再向你表示过,取舍之间,我自有主意,不须你来指点!”
    屠森瞪着眼道:“记着一路上我向你说过的话,记着你为什么随我来此!”
    燕铁衣咬咬牙,脸上宛似刮得下一层霜来!
    岑二瘸子踏前一步,凛然道:“屠森,我要把事情先讲清楚──对于燕大当家,我们由衷的钦佩与感激是一回事,他同你相皆而来的目的又是一回事,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分开来算,你不用着急;更不须担心,我们的过节我们自当一肩相抗,便宜不了我们,也亏不了你!”
    冷冷一笑,屠森道:“只怕你不这样算也不行!”
    忽然,“煞虎”黄长定激昂的道:“燕大当家,请你暂且一旁主持公道,莫要涉入这场纷争之中──待我们与姓屠的之间梁子了结过后,你有什么交待,我们听着,有什么惩罚,我们受着,只这件事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助长了姓屠的气焰!”
    “虬虎”巫子咎也忙道:“燕大当家,请珍惜名声,务必三思!”
    燕铁衣苦笑道:“二位心意我是深切体会,然而此事我实有苦衷,如果可能,总希望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法子方为上策。”
    “煞虎”黄长定大声道:“燕大当家!你乃是亲眼看到,姓屠的这副架势,可是能以善甘罢休的模样么?”
    屠森萧索的道:“善甘罢休?姓黄的,你说得也太轻松了,我受到这等侮辱,岂是除了鲜血之外能以消恨的?”
    岑二瘸子低沉的道:“燕大当家,请问,在我们同屠森的交刃中,尊驾将采取什么适应方式!”
    这一问可真是问到了要紧所在,关键之处,燕铁衣正在迟疑着考虑如何回答,屠森已越俎代庖的开了腔:“岑二瘸子,这还用得着问?你先摸着自己心口说一句──你们是要怎么个与我‘交刃’法呀?”
    岑二瘸子冷冷的道:“我想你自己也该有数!”
    嘿嘿一笑,屠森道:“很好,你们是打定主意要一窝子上了,你们这么多人妄想吃我一个,燕铁衣是帮我而来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也要加入一份不说,他与我之间的关系吧,单凭他那样讲究武林规矩,也不作兴以众凌寡,他看在眼里,怎能不打这不平?”
    岑二瘸子目注燕铁衣,平静的道:“大当家可是此意?”
    燕铁衣叹息一声,道:“如果你们是齐上的话,我就不能不助他一臂了!”
    岑二瘸子艰辛的道:“大当家一定也明白,只有齐上,才能自保,凭他的刀法修为,若是以一对一我们兄弟恐怕全非其敌!”
    屠森昂然笑道:“这只能怨你们学艺不精,白活了这大把年纪,却难以作为群殴围攻的藉口!”
    “煞虎”黄长定暴怒的叱叫:“和你这种人,还谈什么道义规矩!”
    屠森尖刻的道:“所以,你们要这种不要脸之下,就莫想拖着燕铁衣也同你们一样恬不知耻!”
    “巨虎”潘照奇叫了起来:“大哥,我们还和这里唠叨什么?并肩子上了哇!”
    屠森狞笑道:“来,通通来,大家拚个血流盈河,尸积如山,今晚上屠某就要痛杀一个淋漓尽致!”
    “疯虎”薛敬堂也咆哮道:“我们豁上看,姓屠的王八蛋,试试谁割谁的人肉!”
    屠森不屑的道:“薛敬堂你这架势,同你的拜弟辛老八一个熊样,色厉内荏,嘴硬手软,除了到时挨剐,半点用场派不上!”
    几句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一片死寂──半晌,岑二瘸子才沉重的道:“屠森,你已见过我八弟辛伧!”
    屠森硬邦邦的道:“见过。”
    岑二瘸子的双眸中掠过一抹惊虑之色,他吸了口气,缓缓的问:“如今,他人呢?”
    屠森乾脆的道:“宰了!”
    于是,又是一片死寂,在这样的僵寒气氛里,“八虎将”的人们却一个个热血沸腾,双目喷火,悲愤业已扭歪了那些张人脸。
    屠森那“宰了”的两个字,像是在对方心中埋进了一包炸药,只待引信点燃,则天崩地裂,一发不可收拾!
    岑二瘸子的语气仍然镇定,但却掩隐不住那颤抖的尾韵:“你真狠,屠森………”
    一扬头,屠森蛮不在乎的道:“才只是开始,岑二瘸子,狠的场面还在后头,你会亲身体验到的!”
    岑二瘸子悲切的道:“你今晚来此,目地即是杀戮,本来我认为在容忍之下,可能尚有环转的余地,但你杀害了我的拜弟,屠森,你就准备着承受血腥的洗礼吧,你便想要罢手,亦势不可能了!”
    屠森强硬的道:“简直说你娘的浑话,岑二瘸子,我来此是与你握手言欢的么?打那贱人被你诱走的一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取你们的狗命,这个决心,我从未改变,也永不会改变!”
    点点头,岑二瘸子道:“那么,就让我们血血互报吧!”
    燕铁衣忽然高声道:“且慢!”
    屠森怒道:“你又想干什么?”
    没有理会屠森,燕铁衣对着岑二瘸子道:“岑兄,有关令拜弟辛伧,我有数言奉告!”
    强忍悲愤,岑二瘸子颔首道:“大当家,请说。”
    燕铁衣凝重的道:“我平素对‘八虎将’贤昆仲的心性行为不甚明了,今日得见七位,观言察色,皆乃磊落之士,俱属豪迈之辈,想是以往亦然,但各位拜弟‘邪虎’辛伧,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无行无德的畜牲!”
    话刚说完,立时引起了“八虎将”一干人的大哗,岑二瘸子连连叱喝,好不容易将大伙镇压下来,方才满脸惊怒之色,勉强平静着腔调问:“大当家名重位高,尊盖一方,如此说来,想是有凭有据了?”
    燕铁衣严肃的道:“一点不错,无凭无据,我怎敢如此轻言?”
    “煞虎”黄长定咬牙道:“若有凭据,拿出来!”
    岑二瘸子叱道:“二弟不可无礼!”
    燕铁衣摆摆手,心平气和的道:“不要怪他,岑兄,在未明就里之前,黄兄对于我在辛伧身上所下的评语,自然不会愉快,但各位听我叙过实情之后,怕就会对辛伧不愉快了。”
    岑二瘸子哑着声道:“大当家,我们洗耳恭听。”
    燕铁衣声音清朗但却铿锵着力的道:“距此六十里许外,有一条蜿蜓于僻野山丘中的土路相通,那里的一片树林内,一个村姑被人施暴在一间草寮中,施暴者先予奸淫,继而杀之灭口,那不幸的村姑于被杀前发出了一声呼喊,因此这一幕残酷丑剧便由而揭破──我来得及亲眼目睹辛伧刚刚干过的这一桩惨事!”
    又是一片死寂!
    过了半歇,岑二瘸子方才抖着嗓音道:“大当家,你,………你证实是他?“燕铁衣冷森的道:“高个子,虎背猿腰,紫长脸,用的是‘三尖两刃刀’,前腰板带上习惯插一柄短刀,而且,他自称他是‘八虎将’的老八‘邪虎’辛伧。”
    “疯虎”薛敬堂脱口道:“天爷,这可不正是他?”
    岑二瘸子苦涩的道:“大当家,我是说,你能证实是他干下的这桩丑事?”
    燕铁衣深沉的道:“我亲眼目睹──他又完全承认。”
    “煞虎”黄长定激昂的道:“干下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他怎会毫无顾忌的承认?”
    目光冷凛的注视着黄长定,燕铁衣缓缓的道:“第一,因为他自恃功夫不弱是地头蛇,又有似你这样的兄弟撑腰,方才百无禁忌,肆意猖狂,其二,他已打定主意要把发现此事的人一并杀却灭口,因此不须顾虑,其三,他根本贱视那村姑的生命与贞洁,以为他应该可以做那种事而不必负任何责任,其四,他不知我是谁,其五,他更不知屠森是谁,黄长定,这些理由够不够?”
    在燕铁衣那宛若利刃也似的冷锐眼光下,黄长定不禁感到少有的畏惧与瑟缩,他低下头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燕铁衣又沉重的道:“我以我的名誉,甚至生命来为这件事做见证,如果你们为了与屠森之间的旧怨而拚斗,我容忍你们,但是,若以此事为藉口,我抱歉不能苟同,各位与屠森的──,他不应过于相逼,杀戮更为我所反对,然而,他除去辛伧和那名爪牙,我绝无异议,相信各位也不该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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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风云起撼山动岳
    岑二瘸子就在这片刻间,不只是变得更乾瘪、更难看,也宛似衰老了很多,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十分悲凉的道:“既是大当家这么说,我们还有什么好讲的?‘八虎将’出此不肖兄弟,只怪我领导无方,管教不严,向大当家负荆请罪犹恐不受,那还敢有异议?”
    燕铁衣神态逐渐缓和,他道:“岑兄,我话要说明白,辛伧如此恶行,就算屠森不下他的手,我也一样会下他的手,固然屠森格杀辛伧是为了与你之间的仇恨使然,但却是由我间接促使;你能通晓大义,不因私情两罔顾曲直,足见你是个识体统,讲公理的君子,只因此一端,我已对你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及认识。”
    岑二瘸子里涩的一笑,道:“还望大当家的多成全。”
    当然燕铁衣知道对方这句话里含的是什么意思,同时他心中也已有了计较,但此刻他不便表明什么,只有淡淡的道:“总要大家全过得去就是了。”
    映着青红闪闪的火把光芒,屠森的脸孔阴沉像罩上一层阴霾:“燕铁衣,你还要罗嗦多久?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是帮我找场报仇的,不是叫你来套交情,做好人,你千万要搞清楚!”
    燕铁衣厌倦的道:“我不是白痴,屠森,无须你不停的‘耳提面命’!”
    屠森白袍一探,厉烈的道:“那么我们就放开手干了!”
    燕铁衣道:“你请!”
    双目怒张,屠森吼道:“什么意思?我请?你却做什么?”
    燕铁衣淡淡的道:“我替你掠阵,替你分担压力,使你不致送命,我没有记错吧?要放开手干,当然唯你马首是瞻,不该由我来打前锋!”
    屠森粗横的道:“好,你记着就好……”
    “好”字还在他舌尖上翻滚,“巨芦刀”的泛芒已流电也似在一次闪掠后暴劈岑二瘸子。
    岑二瘸子为“八虎将”之首,久经阵仗,见多识广,自亦不是省油之灯,屠森未动手之前,他业已防着了,这突兀的一击,亦并未出他意料之外,那抹冷芒甫始闪击,他半步不动,反手间一对蓝光泓漾的“冷月环”已经飞现,“仓郎”一声,硬生生震开了屠森那凌厉的一刀!
    斜刺里,“煞虎”黄长定断喝一声,旋身进扑,左手斧,右手叉,交相挥斩,风啸光幻,威猛隼利无比!
    “巨芦刀”翻扬截击,两人又是一触立分!
    “虬虎”巫子咎却毫不哼声,弹跃七尺,一个筋斗倒转中,一对三尺半长的白钢“盘龙棍”兜头盖脸罩向了屠森!
    目光凝聚,屠森倏急闪晃,七十九刀分成七十九个不同的角度飞刺巫子咎,刀雨才现,岑二瘸子已一滑而到,“冷月环”的环刃回绕纵横,在圈圈弧影中,又急又密的卷罩过去!
    屠森行动如电,七十九刀立封,在蓬散的光束如轮里,他同时二十三刀暴劈黄长定,二十三刀罩削巫子咎,以一对三,仍不失其猛悍野之概!
    尖叱着,“玄虎”任宇澄自半空飞扑而洛,“月牙铲”扬起的粼粼冷芒,就有如串串的波纹,那样强劲的交织成一个十字旋舞落!
    身形半蹲,屠森的“巨芦刀”奋起横挥,划过一道扇形的光面,金铁交击声里,任宇澄又一个筋斗倒翻五步。
    瞬息间,岑二瘸子、黄长定,巫子咎三个人又从三面暴尸而至,不给屠森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又将他紧紧缠住!
    在四团人影的游走旋飞里,屠森大吼:“燕铁衣,你还不上?”
    在一旁背着手的燕铁衣闲闲散散的道:“你可不要挫了自家的锐气,屠森,‘八虎将’中的这三虎最是难缠,但是以三对一,你犹未落下风,反而越战越勇;你的行情高涨呢,却急躁个什么劲?定下心来,你吃不了亏!”
    屠森刀光如练中,愤怒吼叫:“你只要插上一脚,我就可以叫他们死得更快!”
    摇摇头,燕铁衣道:“何须我插上一脚?你自己能够下手放倒他们不是更见光彩?况且我可以帮你阻敌,却不能助你杀敌,如今你的压力还不到难以负荷的时候。”
    左右晃移,屠森的“巨芦刀”分向三个方位飞刺,他咬牙道:“姓燕的,你休想再玩老把戏!”
    燕铁衣慢条斯理的道:“老的把戏没玩过,新的把戏我更不会玩,屠森,我是照我的承诺行事,到了该进场子的时节,我绝不慢上一分一寸!”
    屠森封开巫子咎的一对“盘龙棍”,又斜截岑二瘸子的“冷月环”,他气涌如涛的咆哮:“你没看见他们业已并肩子上啦?”
    燕铁衣颔首道:“看见了,但你仍然挺得住,撑得稳是不是?再说,你也大方点,至少亦该给他们一个能够抗拒挣扎的机会呀!”
    连连翻腾中刀旋宛似伞张,由细而粗,由小而大,渐扩渐宽,屠森恶狠狠的叫骂:“你他娘就是一张嘴巧,燕铁衣,我警告你,你可不要想给我‘小鞋’穿!”
    笑笑,燕铁衣道:“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在这时,“玄虎”仟宇澄再次暴龚,“月牙铲”在一片寒光闪映中猝刺屠森背脊!
    另一边,“疯虎”薛敬堂也一个箭步抢上,手中一柄“大铡镰”横着飞削,弯阔蓝亮的刃面反映着异彩,令人心悸!
    大吼一声,屠森跃腾而起,尚未回刀反击,一长一短两溜蛇电也似的流光已猝然飞射,“叮当”两响,“玄虎”任宇澄与“疯虎”薛敬堂俱已双双侧退三步!
    平平淡淡的,燕铁衣道:“朋友,我这不是来了?”
    又与岑二瘸子、黄长定、巫子咎等战成一团的屠森,这才冷冷哼了一声:“你早就该来了,亏你还好意说得出口!”
    被生生逼退的“疯虎”薛敬堂,这时不禁把一颗光头都气得泛了亮,他嗔目如铃,瞪着燕铁衣激愤的大吼:“燕大当家,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铁衣和悦的道:“势非得已,还望各位海涵!”
    “玄虎”任宇澄也铁青着一张脸道:“燕大当家,何苦为虎作伥?”
    燕铁衣低沉的道:“我已说过了,势非得已。”
    一咬牙,薛敬堂的声音迸自齿缝:“好话业已向大当家的你说上了十箩筐,就差没向你下跪,大当家的,逼人可不能逼得太绝,我们也要脸!”
    燕铁衣苦笑道:“我不逼你们,薛兄,我欠屠森的情,且对他有过承诺,我不能受恩不报,更不能空口不行,尚望各位多多谅解。”
    “玄虎”任宇澄冷冷的道:“凭大当家的能耐与神通,又怎会欠姓屠的情,受姓屠的之恩?只怕大当家是遁词吧?”
    燕铁衣正色道:“全是实话,任兄,‘家财万贯,也有一时不便’,何况我辈江湖人成年累月净在危难中打滚,谁又敢说永不承别人的情,受别人的帮?而一旦承情受帮,就是欠了人亏了人的,不报偿行么?”
    任宇澄僵硬的道:“报偿当然免不了,却不必要以这种方式来报偿!”
    微喟一声,燕铁衣道:“我也不愿用这种方式来报偿,但我无可选择,这乃是屠森特意指定的法子,也是他救了我性命后所索取的条件!”
    怔了怔,任宇澄不大相信的道:“凭他?他会救了你的命?”
    燕铁衣道:“一点不错,我受了毒伤,晕迷在深山荒野里,若不是他适时为我解毒疗伤,这条命怕已不是我的了。”
    沉默了一下,任宇澄道:“大当家,也就是说,你一定要在这种场合中为他‘跨刀’了?”
    燕铁衣并不以对方的用词不当而愠怒,他只淡淡的道:“我有过承诺,任兄。”
    任宇澄沉重的道:“你不再斟酌,无可变通?”
    燕铁衣静静的道:“君子一言,如九鼎并立,又如何再加斟酌变通?”
    “疯虎”薛敬堂气愤膺胸的道:“大当家,这可是助纣为虐啊,你就不替你自己的名声打算打算?”
    燕铁衣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疯虎”薛敬堂又咬着牙道:“那么,大当家,不是我们斗胆要同你比划,是你逼得我们非与你动手不可了!”
    燕铁衣温和的道:“形势相逼,你我立场迥异,不得不如此对峙,各位放心,尽管向我下手,不论挂彩负伤,甚或丢命,也绝不会抱怨各位就是了!”
    “疯虎”薛敬堂的面颊肌肉扯紧了,他窒迫的道:“大当家……怕我们要得罪了……”
    点点头,燕铁衣道:“请便。”
    抢在薛敬堂前面动手的却是“巨虎”潘照奇。
    潘照奇那根粗重的两头带勾生铁扁担,挑起来便从背后砸向了燕铁衣背脊!
    好像背上生着眼,燕铁衣动也不动,“太阿剑”倒翻上刺,快得只见一抹光影,森森寒气,已逼得潘照奇仓惶躲开!
    霹雳般的叱喝,“疯虎”薛敬堂的“大铡镰”斜着猛抬燕铁衣的脖颈,那副狠劲,似是要把燕铁衣的脑袋给硬搬下来!
    倒翻的“太阿剑”在半空中映起光华如闪,“仓”的一声便挡开了“大铡镰”,薛敬堂闷不吭声,身形暴挺,往里猛窜,左手扬处,一枚儿拳大小,中间缀连着黑色细铁链的坚硬铁胆,已猝然砸向燕铁衣眉心!
    燕铁衣微微偏头,只是恰到好处的微微一偏,铁胆强劲的擦过,他的“照日”短剑已倏闪倏现,薛敬堂怪叫一声,倒翻出去,这位“疯虎”只觉得面颊泛凉,用手一摸,却沾了满掌腥黏的血迹,这一下,不由将他惊窒得半天发不出声来。
    薛敬堂“疯”是够“疯”了,但却不蠢,他呆在那里,心中有数,燕铁衣业已手下留情啦!否则,刚才那神出鬼没的一剑,便可以透进脸孔上任何一个部位!
    “玄虎”任字澄急着过来抢救他的兄弟,“月牙铲”狂风骤雨也似卷向了燕铁衣,燕铁衣好整以暇的挥剑迎截,但见光闪如雪,瓢飘忽忽,四散缤纷,在连串的兵刃交击声里,任宇澄的攻势已被全部封住!
    “巨虎”潘照奇又大吼着扑上,生铁扁担呼呼轰轰的扫向燕铁衣。
    燕铁衣只在铁扁担那急劲又严密得几近于无的间隙里穿射翻腾,根本不还手,但潘照奇任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沾不上他一根毫毛。
    透了口气,任宇澄低促的问薛敬堂:“怎么样?六弟,伤得可重?”
    摇摇头,薛敬堂道:“皮肉之伤……四哥,燕铁衣的确名不虚传!”
    任宇澄犹有余悸的道:“刚才那一剑,好险,我以为你完了!”
    薛敬堂有些沮丧的道:“他是手下留情,要不,不完了怎的?”
    眼皮子跳动了几次,任宇澄喃喃的道:“真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友是敌,也叫人搞不清楚。”
    薛敬堂有气无力的道:“四哥,咱们真是井底的蛤蟆,只见着那么一小块天,一向以为自己能蹦能跳,上得了台盘,今晚上与姓燕的这一比划,才知道委实差得太远,看看人家那一身功夫吧!那像人练得出来的?”
    任宇澄也沙哑的道:“不用你说,一上手,我就有这个感觉……他怎么能练到这种火候?简直叫人不敢相信,他那两把剑,不似剑,倒和两溜闪电一样,来去无踪,千变万化,快得就无以言状了。”
    薛敬堂呐呐的道:“如果今晚上他是存心要帮姓屠的话,四哥,我们这‘八虎将’,除了今生拆伙来生再重拜把之外,就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了!”
    任宇澄阴晦的道:“看样子倒不至于如此糟法,他对姓屠的并不怎么热心。”
    目注着燕铁衣飘移于潘照奇的铁扁担挥舞中,薛敬堂又吁叹口气:“我们的大个子还煞有介事的在那里卖力呢,四哥,瞧瞧吧!人家燕铁衣那么个轻松自在法,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大个子不是在与人较手,他是在被人当大狗熊耍尚犹不知,唉……”
    任宇澄皱着眉道:“六弟,我们该怎么办呢?”
    薛敬堂振作了一下,道:“怎么办?除了拿鸭子上架再挺下去,还能怎么办?总不成楞在这里看光景,要帮大哥他们的忙也帮不上,姓燕的包管会截住,只有找他豁上玩玩了!”
    任宇澄无精打彩的道:“玩也未见能玩出个名堂来,人家是一心相让,手下留情,这种打法最叫人不带劲,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薛敬堂道:“可又不能站在这里装傻鸟呀!”
    他们两兄弟尚在磨蹭着,那边的潘照奇业已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直到现在,他才赫然查觉人家压根就没有还过手!
    燕铁衣不但在对方的铁扁担中穿掠自如,有时更围着潘照奇身子四周飞快打转,弄得这彪形巨汉像头蠢牛一样跟着团团回转,口鼻间喷出的热气连燕铁衣都感觉得窒闷。
    “无爪虎”全世晖却蹲在旁边,目不转睛的注意着燕铁衣的动作,这位和气生财似的仁兄,正打算窥准了燕铁衣的弱点,找出一丝空隙好抽冷子来一手!
    当然,燕铁衣看在眼里,肚中雪亮,他也早就等着这头“无爪虎”来一手了,他甚至已决定故意露个破绽好诱使对方钻进来。
    铁扁担漫天挥舞中,潘照奇忍不住怪叫起来:“喂!喂!你们都在搞啥名堂?怎的全变成木头啦?这可不是看戏的辰光呀!我这厢业已挺不住啦,快他娘上来帮一把哪!”
    突然,燕铁衣身形一缓,笑道:“不急,潘兄,不急,我等着你缓口气就是了……”
    就在他身形往下一慢的当儿,蹲在一边的“无爪虎”全世晖猝然贴地窜进,一柄“双耳戟”由下往上暴挥,直插燕铁衣的小腹!
    微微一笑,燕铁衣“太阿剑”斜起穿出,“锵”的一声,正好插在戟耳中,换句话说,全世晖的戟耳便也绞住了燕铁衣的剑刃!
    大喝一声,全世晖奋力扭腕,企图将敌人长剑绞脱,同时藉势腾身,双脚飞踢燕铁衣的头脸!
    紧跟着,“巨虎”潘照奇也舍身急进,生铁扁头搂头盖脸对着燕铁衣的面门便恶狠狠的劈了下来!
    于是
    变化便在突兀里发生了,燕铁衣身形猛弓,穿入戟耳中的“太阿剑”急带斜扯,全世晖做梦也想不到燕铁衣具有如此巨大的力气,兵刃往上抬举,双脚也正好踢到,就那么巧的便把自己一只右脚套进了自己“双耳戟”的耳格里,他这里一声怪叫才往下跌,燕铁去已暴闪向前,潘照奇的生铁扁担才挥到一半,眼前寒光骤闪,明明白白看到那柄“照日”剑指向了他的咽喉!
    燕铁衣这前扑之势,快不可言,刚好掩到身材高大的渚照奇右臂部位,而短剑出手,逼得潘照奇这位巨无霸不得不偏身旋躲,这一偏身,乖乖,他的铁扁担便对着横跌地下的老兄弟“无爪虎”全世晖身上砸了下去!
    “哇呀呀……。”
    潘照奇已经收不住势了,情急之下,他不由自主的出声怪叫,同时骇得猛的闭上眼睛!
    快如电光石火,燕铁衣的“太阿剑”猝然横架,“当”声震响中,火花四溅,沉重的生铁扁担,只在全世晖头顶一寸之处,已被燕铁衣架住,险极了!
    当扁担击剑的那一刹那,全世晖出于本能的反应,赶忙双手抱头,弓背下伏,一边也本能的尖叫长号起来,如同宰猪也似!
    退后三步,燕铁衣微笑道:“潘兄,下次抡你的生铁扁担,可得小心一点,看仔细了,别净朝自己人脑袋或脊梁上招呼才是!”
    潘照奇全身冷汗淋漓,双眼发直,栗栗抖个不停,歪咧着那张大嘴巴,一个劲的在喘着粗气,他真是被吓坏了!
    地下的全世晖,这时已被“疯虎”薛敬堂拖了起来,这位“无爪虎”摸摸脑袋,又活动了一下四肢,证实自己没有受伤,方才满头雾水的转过身来,木楞楞的朝着燕铁衣发呆,一张白净脸孔,却已泛成了紫酱色!
    “玄虎”任宇澄走了上来,感激莫名的压着嗓门道:“大当家,我们兄弟一再承你手下留情,剑下超生,这分恩德,我们是报不完了,这场火并,也实是并不下去,但大当家,你叫我们怎么办才好?”
    燕铁衣低声道:“你们只看不动,我也只看不动,正是两全其美,不伤和气,怎么样?”
    任宇澄苦笑道:“大当家,你与姓屠的关系只是欠了他的情,受到他的勒索而已,你当然乐得袖手一旁,但我们却不能罔顾手足之情,兄弟之义,乾瞪着眼任由我们的几位哥哥,在与仇人浴血苦战啊。”
    这可也是实情,但燕铁衣却也有难处,他说过要替屠森承担部分压力,在屠森以一对三的时候,他可以“打马虎眼”不伸手,但若“八虎将”其余的几虎一拥而上,他却不能不帮着屠森挡一挡,否则,他就算失信了。眼前的场面,确是叫他脑筋伤透!
    任宇澄目注着屠森力拚他的三位拜兄,依然骠悍凌厉,进退腾掠如电,虽不能说一定占着上风,但显然正采取主动,一把“巨芦刀”威力万钧,对他的三位拜兄有着极大的压制,他看得出,时间拖下去,对他的三位拜兄便越发不利,如果再不加助力,最后的结果,于他三位拜兄来说,是颇不乐观的!
    但燕铁衣又挡着路,休说他们的力量不足以与燕铁衣抗拒,便是能,也委实拉不下脸来,对一个几次三番手下留情的人而言,纵然那是敌人,亦万不能豁上命同人家去拚啊。
    任宇澄苦恼又焦灼的道:“大当家,好歹,你也得给我们拿个主意才行,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姓屠的太厉害,眼看我的三位拜兄就圈不住他了!”
    挨挨蹭蹭的靠了过来,“巨虎”潘照奇表情十分窘迫的道:“大当家,我们四哥说得对,我们和你之间,这个仗再也打不下去了,没法打了,可是,我们总不能不救我们的三位拜兄。”
    燕铁衣皱着眉道:“我也不能失信于屠森,更不能以怨报德呀,不管怎么说,他总救过我的命,你们各位也得替我设想一下!”
    潘照奇苦着脸道:“那,怎么办呢?”
    咬咬牙,任宇澄道:“大当家,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燕铁衣道:“说说看!”
    任宇澄低促的道:“我们哥四个,好歹过去一个,大当家,你抬抬手,装作疏忽的样子,让我们溜过去一个人,这样的话,多少尚可扳回来一点劣势!”
    燕铁衣略一沉吟,有些犹豫的道:“万一叫屠森看出毛病来,我就不好说话了。”
    任宇澄近乎哀求的道:“但是,大当家,你也不情愿看着我三位拜兄丧命在屠森那魔王的刀下吧!再怎么说,我们都算是一个地面上的同道,人不亲,土也亲,流水花树,全是一个根同源啊……”
    燕铁衣低沉的道:“现在你们方才想到这些?好吧!四位中那一位过去?”
    任宇澄忙道:“当然是我!”
    微微点头,燕铁衣小声道:“好,你们一齐上!”
    任宇澄大喝一声,“月牙铲”斜挂燕铁衣胸前,燕铁衣倏进一步,“太阿剑”反掠上去,任宇澄大旋身,边压着嗓门向站在侧旁发楞的三个兄弟狂叱:“上啊,看什么光景?”
    “疯虎”薛敬堂箭步暴扑,“大铡镰”闪耀中,他赶紧问了一句:“谈妥啦?”
    任宇澄翻腾起来,“月牙铲”迎截来剑,迅速的道:“我过去!”
    这时,“巨虎”潘照奇,“无爪虎”全世晖已一同围上来,同样兵刃挥舞飞旋中,燕铁衣只以长剑“太阿”应对,而且,尽量使战况在表面上激烈化,实则全是花样,他骨子里乃是采的守势!
    几次的迂回进退后,在四虎突然加强的一阵猛攻里,燕铁衣似是微微躲避了一下,于是,“玄虎”任宇澄便一闪而过,急扑正在以一对三的屠森!
    “巨芦刀”“锵”声截开了任宇澄的来铲,屠森飞快晃移中,不禁气得大吼:“燕铁衣,你搞的什么名堂?怎么又让他们冲过来一个?”
    燕铁衣有声有色的在与其他三虎拚打着,闻言之下,故意装成一副又恼又屈的音调,火辣辣的吆喝:“我是故意的不成?你没见我在这厢,也和你一样是在拚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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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仇渗血剑分曲直
    屠森连续十一次腾挪,刀光闪射回旋,他咆哮道:“你甭在那边和那几个饭桶夹缠,过来帮我拦住这里的角儿才是正经!”
    燕铁衣大声道:“那也要我过得来才行,你看这三个,全是发了疯似的豁着命在干。”
    “巨芦刀”“仓、仓”连声架开了岑二瘸子与巫子咎的家伙,屠森怒叫:“你不会放倒他们?”
    燕铁衣猛的让过潘照奇的生铁扁担,平起一剑又逼出了全世晖,他冷冷的道:“我说过,我不能帮你杀人!”
    屠森吼道:“你不一定要杀了他们,只要制住他们或抛开他们就行,由我自己来杀!”
    身形移回中,燕铁衣叫:“我试试看。”
    刀光映着屠森充满杀机的面孔,明暗之间,越现狠酷,他咬着牙道:“不要玩花样,姓燕的,凭你的本事,足足收拾他们而有余,你给我扎实点,休想再在中间搞鬼送人情!”
    燕铁衣没有吭声,他一面默忖情势,一面在迅速思考着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处置眼前这个局面才最为适当?
    他在那里左右为难的犹豫不决,但屠森却已不再缠斗下去,屠森已看出这个局面如果一直拖延胶着,对他来说,乃是有害无益的,同时他也明白燕铁衣除了只会象征性的帮他承受一份压力之外,不可能助他实际歼杀敌人,现在,他就要以冒险的行动逼迫燕铁衣履践另一个承诺──在他生命遭受危难的时刻获得安全的保障──屠森知道燕铁衣会做到这一步,而他利用险招搏杀,本身的生命有了保障,重创敌人就大有方便了,逼迫燕铁衣实践此一承诺,等于为屠森自己贴上了一道护身符!
    陡然间,屠森在一个横翻里避过了黄长定的斧叉,这一次他却不再跟着挪位,反而猛的迎向了巫子咎的盘龙棍!
    岑二瘸子的“冷月环”急起飞削下,沉声叱喝:“老三留神!”
    巫子咎双棍立时加劲,奋力劈砸下来,屠森上掠的身形蓦然横平,顺着双棍下砸之势贴着棍棒回旋,“巨芦刀”暴闪之下,巫子咎急忙仰身,却也免不了斜胸被划一刀,皮开肉绽,鲜血飞洒。
    这时,岑二瘸子的双环如弧,狠切屠森背脊,屠森沾血的“巨芦刀”“削”声回翻,“仓郎郎”磕击双环,而黄长定的斧叉却又猛然攻到。
    屠森大吼一声,刀刃纵横击舞,震斧荡叉,岑二瘸子目嗔如铃,猝弹倒翻,“冷月环”
    “擦擦”两响带起了屠森肩背上的两大块皮肉,然而,屠森的“巨芦刀”却在环刃溅血的一刹那,流电也似激射,岑二瘸子闷哼一声,头顶上一块巴掌大小的头皮已连着毛发扬上半空!
    人影暴扑,“玄虎”任宇澄和身冲进,“月牙铲”倏插屠森肚腹,屠森猛的吸腰弓背,“月牙铲”的力道在消除大半之后,仍然够上了屠森的肌肤,然而,才只堪堪划破了表皮,屠森的“巨芦刀”已猝斩而下,任宇澄厉嗥着滚倒在地,一条握铲的右臂却齐肘削断!
    满脸鲜血的岑二瘸子悍不畏死的连环撞进,双环直削屠森咽喉,而胸前血肉翻绽的巫子咎也虬髯倒竖,面孔歪曲的挥棍狠砸向屠森天灵盖!
    屠森蓦地尖吼:“燕铁衣……”
    吼声中,他根本不理砸劈下来的巫子咎双棍,“巨芦刀”微偏飞削,“当”“当”震开了岑二瘸子的“冷月环”,刃芒冷映,“嗤”的透进了岑二瘸子的腰侧!
    由于屠森挥刀前刺,他的身躯便微微半俯,眼看着他就要付出伤害岑二瘸子的代价──背脊上承受巫子咎的双棍,斜刺里“太阿剑”的剑身急颤如啸,已”铿锵”两响接住了那狠狠砸落的一对“盘龙棍”。
    一抹冷酷的狞笑浮现在屠森的面孔上,他猝往后仰,“巨芦刀”藉势反挥,双棍击落于燕铁衣剑上的巫子咎惨号着飞起五尺,又重摔跌下来──也是一条右臂,完完整整的一条右臂被斩断了!
    狂叫着,黄长定的短柄山叉脱手飞射,屠森的“巨芦刀”拔出,于岑二瘸手腰际,又快又准的将射来的小叉滴溜溜劈抛半天!
    黄长定便在这时双手握斧,旋身横斩!
    屠森快不可言的侧翻急扑,贴地前射,斧刃在他背上急劲挥过,他的“巨芦刀”眼看着就要透进黄长定的小腹!
    凄厉的呼号着,业已倒在地下的岑二瘸子奋力挺身翻滚,一只“冷月环”闪电他似飞削屠森的颈项。
    屠森依然刀去如矢,根本不理不睬,他不相信燕铁衣会任由这枚利环将他伤着!
    满心恼火的燕铁衣猛一咬牙,“照日”短剑骤然流灿蓬飞,逼退了他的三名对手,“太阿剑”横弹,寒芒映现中,硬生生撞开了那枚射向屠森颈项的“冷月环”!
    就有那么快法,当第一枚“冷月环”甫始歪歪斜斜的震向一侧,第二枚“冷月环”已呼呼旋响着暴飞而到──仍是指向屠森的脖颈。
    这时,黄长定在吸腹弓身之下,依旧不能躲开屠森的刀势,寒光闪耀中,锋利宽阔的“巨芦刀”刃,即将穿进他的身体之内!
    屠森也不理会这第二枚来环,他一心一意只要杀死黄长定,至于身外的问题,燕铁衣自会为他承担解决!
    刹那间,燕铁衣已决定他该怎么做,他仍然出剑拦截那第二枚“冷月环”,然而,长剑的去势却并非只用一股“撇刀”,更暗中贯注了“压”力在内,但见冷电一抹,急流猝闪,第二枚“冷月环”“仓”声脆响,往上一扬,又倏而泻落,刚好削在屠森那柄“巨芦刀”上!
    而这时,“巨芦刀”的刀锋业已透进黄长定的小腹分许,被落环削震,刀身外弹,又割开了一条两寸多长的伤口!
    黄长定够种了,他竟然不顾腹部的创伤,咬牙切齿的挺身猛扑,利斧挥处,硬是在屠森大腿上砍了一记。
    屠森刀被震斜,刀身横扯的力量,使他的姿势也连带歪俯了一下,只这微微的歪俯,大腿上就着了黄长定的一斧!
    叱喝宛似焦雷,屠森大掌横过右臂翻扬,黄长定转背硬接,“碰”声闷响,合着他的一口鲜血喷出,这位“煞虎”便仆跌出去七八步!
    那边,“巨虎”潘照奇哇哇怪叫,拚命似的冲了过来,生铁扁担有如狂风暴雨,呼呼轰轰,又急又快的攻向屠森!
    屠森大腿挨的一斧着实不轻,血糊糊的肌肉往两边翻裂,红嫩纹丝的裹肌中颤蠕着细白的筋络,伤口深可见骨,这时在潘照奇那凶狠凌厉的攻势下,他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燕铁衣在和“疯虎”薛敬堂较斗,在燕铁衣来说,只是找一个不能正面帮助屠森的藉口,但薛敬堂而言,于目赌他的兄弟们连受损折后,急怒攻心,却已是真的在倾力拚命了!
    “无爪虎”全世晖则已退出搏战,正在指挥手下们搭救他受了伤的拜兄们,在一片混乱叫喊声中,岑二瘸子、黄长定、巫子咎,任宇澄等人都已被抬到一边,由几名汉子在进行急救……
    屠森大腿的伤势痛彻心肺,对他的行动造成极大的牵扯,背上的伤,也在大量出血,就更使他感到压力沉重了;他如今不能随意游走腾挪,只能在小幅度范围内做着艰辛的回避动作,功力上便大打折扣,虽然仅是一个潘照奇,也对他形成了相当的威胁!
    生铁扁担翻飞摔砸,猛辣沉重,呼呼带风,屠森的“巨芦刀”截拦磕击,只能在近距离中招架,由于他难以灵活进退回转,便够不上足以伤害敌人的位置,这一下,他可是吃足苦头了!
    潘照奇一面拚命攻击,一面狂厉的吼叫:“狼心狗肺的贼种,千刀杀、万刀剐的狗王八蛋,我要活活劈死你,把你砸成肉浆,捣为泥糊,我要你死透死绝啊。”
    屠森虽处劣势,“巨芦刀”的击掠挥斩仍然准确隼利,他在对方疯狂的进袭下沉着气招架迎拒,并贯注全神,要窥稳一个空隙反取敌人性命!
    “疯虎”薛敬堂竭力想突破燕铁衣的封锁冲往屠森那边,但燕铁衣却不容他越前半步,“太阿剑”只守不攻,却已把薛敬堂罩得捉襟见肘了。
    “大铡镰”的寒光回绕里,薛敬堂喘息嘘嘘的道:“大当家,大当家,请让我过去,帮忙帮到底,你算行好事。”
    燕铁衣长剑弹闪翻飞,形势绵密而严谨,他平静的道:“稍安勿躁,薛兄,这种情况之下,你若过去挟击屠森,于你于我来说,都不太好!”
    薛敬堂急切的道:“大当家,姓屠的连受两创,业已是强弩之末,支持不了好久了,只要我一过去合同潘老五,必可很快将他收拾下来!”
    摇摇头,燕铁衣长剑纵横中,十分稳重的道:“你把屠森看得太简单了,薛兄,目前他确因伤势牵扯,行动受到颇大影响,但是他的后劲极强,耐力悠长,尤其他素来狠毒,睚眦必报,断不会轻易受制,更不会给你们有任何得手的机会,他心里想什么我知道,虽然在目前情形之下,他仍于本身不利的境况中意图达到他尽将歼杀的目的!”
    “大铡镰”霍霍上下,薛敬堂神色狠厉,而且有一股决死不回的执着:“大当家,不管他怎么样,我都不能饶他,兄弟们的血岂可白流?有本事,他就连我们剩下这几个一起放倒,否则他也就认了命吧!”
    燕铁衣微往后退,道:“但是,薛兄,你可曾为我想想?”
    步步前逼,薛敬堂道:“怎么说?”
    “太阿剑”抖出几蓬绚灿的光雨,燕铁衣道:“我怎能任由你们杀死我的救命恩人?纵然这位恩人不是个善类!”
    薛敬堂激昂的道:“大当家,事到如今,恕我们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燕铁衣的脸上一片冷硬,剑式越密:“薛兄既不体谅,那么,你就凭本事闯吧!”
    表情立转悍野,薛敬堂加强了攻势:“大当家,你以为我办不到?”
    燕铁衣又笑笑,道:“恐怕是办不到!”
    “大铡镰”幻化着奇异的晶莹光彩,薛敬堂双目中闪射着炙人的火焰。“我会试试,大当家!”
    点点头,燕铁衣的防御忽然松了很多:“请。”
    薛敬堂略一犹豫,又咬咬牙:“大当家,得罪了。”
    燕铁衣的长剑在一点至一点的过程中,连衡着成条成线的光束,而光束好像是凝固的,带有森森的寒气,他淡淡的道:“不必客气。”
    于是,薛敬堂蓦地暴喝,身形急偏,“大铡镰”狂劈狠削,在旋回的冷电交织卷舞里,他陡然翻滚,在前式的光华眩映中,勾刃晃飞,猛的砍向敌人头顶!
    “太阿剑”就在这时长龙也似吟啸,剑身倏忽形成一面扁形的光弧,剑气破空,发出“丝”“丝”激响,冷芒精电,灿耀生辉,立时将薛敬堂的攻势全部封出!
    薛敬堂咬牙欲碎,扬起他的“大铡镰”,七十一次倾力劈挥,燕铁衣根本不与他正面接触,七十一次闪躲连成一气,每一次都那么恰到好处的避过了快速削来的锋利刀刃!
    怪叫着,薛敬堂的“大铡镰”拦腰横斩,他自己却凶猛的往前冲出!
    燕铁衣眼睛前视,反手一百剑凝成一百道曳光,串连扩展,急速流射,薛敬堂才只冲出几步,虽然也奋力招架,却在连中九剑之后打着转子往外滚出!
    旁边六七名黑衣大汉齐齐呐喊,居然对着燕铁衣扑了过来!
    六七柄“鬼头刀”横竖并举,乱斩而落,燕铁衣仍然没有正眼相视,“太阿剑”由左至右,划过一条弧线,六七柄“鬼头刀”便在“铿锵”连声里纷纷脱手,那六七名大汉也各自惊喊着往四周蹦跳开去!
    燕铁衣长剑拄地,安详的道:“不要激动,朋友们,我不是各位的对象,各位找错主儿了;另外,你们的六当家也没受什么大伤,仅是皮肉上挂了点彩而已,这该不能算是什么深仇大恨吧?”
    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来的“疯虎”薛敬堂,果然只是受了些轻伤,看上去好像混身血糊淋漓的怪吓人,其实,仅在皮粗肉厚之处,如肩背腿臂等部位的皮肤表面,被划破了几道裂口而已,他自己也明白,燕铁衣又放过他一马了!
    喘着气,他咆哮道:“退下去,你们通通都退下去,连我都不是对手,你们往上凑,除了送死还管屁用?一群不自量力的蠢东西!”
    燕铁衣笑道:“你也不必责骂他们,说起来,你的这些手下倒挺忠心耿耿呢,救主心切,那还顾得到自己是不是对手?”
    这是大框套小框──画(话)里有画(话),薛敬堂岂会听不出来?他面红耳赤的道:“大当家既然明白我们的苦衷,就不肯网开一面?”
    燕铁衣摇头道:“我也不能背个蒙恩不报的罪名,薛兄,你该心里有数,今晚偕屠森来此,我已经尽可能的给各位方便了!”
    抹了一把血与汗,薛敬堂急切的道:“但还不够,大当家,真的不够!”
    燕铁衣静静的道:“请也替我想想,薛兄。”
    往潘照奇与屠森火并的那边望了一眼,薛敬堂坚决的道:“我必须过去与潘老五会合,大当家,这是唯一的机会──”
    微喟一声,燕铁衣道:“歉难从命。”
    薛敬堂满脸血汗污染,他急促的呼吸着道:“大当家,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到底是帮屠森抑是帮我们?”
    燕铁衣低声道:“两边都帮──帮屠森是因为报恩,帮你们是为了你们不该遭至杀戮,就是如此,薛兄,我的难处你也该谅解!”
    薛敬堂猛一昂头,迸出一句话:“我仍要冲过去!”
    燕铁衣沉沉的道:“再试试吧。”
    脸上的肌肉痉挛着,薛敬堂痛苦的道:“大当家,像姓屠的这种人,你根本不该对他如此守信……”
    燕铁衣冷冷的道:“屠森不是好人,的确不是,但他却救了我的命,我报恩报得不情不愿,焦酸悲苦,然而却不能不报;这是我做人的原则问题,与他的善恶好歹并无关连!”
    薛敬堂绝望的道:“大当家,任怎么说,你都是不肯让步的了?”
    燕铁衣深沉的道:“我对你们一直都在让步,但是,也只能让到这个限度为止?”
    薛敬堂缓缓举起他那弯曲锋利,光芒闪耀的“大铡镰”,神情悲壮的道:“也罢,大当家,我还是豁命硬冲吧!这一次,你不用手下留情,我也要尽朝绝处干,冲不过去,我就死在你的剑下。”
    燕铁衣眉宇深锁,目光阴黯:“这又何苦?”
    薛敬堂道:“势必如此了,大当家……”
    燕铁衣尚未再做表示,面对着他的薛敬堂突然形色变化,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凝固在某一点上,想张口,嘴巴吻合了一下,却又忍住没有出声。
    于是,燕铁衣也微微偏脸,顺着薛敬堂的目光望了过去──中间那座宽大的石室门口,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缓步走下台阶,那是个女子,模样约在三十左右,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清楚的显出了她的轮廓、柳眉、杏眼、葱管鼻,嘴唇稍大却削薄,看上去相当俏,皮肤是那种浅浅的褐黑色,这样的肤色,就衬得她更俏了。
    燕铁衣心里明白,那就是引起这场血战的正主儿──“黑芙蓉”贾仙仙!
    贾仙仙在眼前这种情形之下出现,并不是很适当的,然而,却也是无可奈何的,有些人不习惯在别人为了自己拚命的时候苟安或退缩,有些人会在任何形势之中与自己所爱的人同甘苦,共祸福,看来,贾仙仙便是了。
    贾仙仙的出现,非但使薛敬堂有些愕然失措,连正在与潘照奇火并的屠森也于查觉贾仙仙的身影后大受震动,他猛的用力架住了潘照奇挥来的生铁扁担,目瞪如铃的大喝:“且慢!”
    潘照奇满脸油汗,愤怒的大吼:“姓屠的,任你跪地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少来这套‘偏门’。”
    屠森没有理会潘照奇的吼叫,他的表情极其古怪的凝视着缓步走近的贾仙仙,那张冷酷的、缺少变化而且也沾满汗水的面孔上,漾浮着罕见的激动,他的双颊肌肉往上扯紧,唇角在一下又一下的抽搐,两边太阳穴不停跳动,双眼中光芒宛如熊熊的火──一种怨毒的、憎恨的火,一种爱恋的,祈求的火,一种不忘前情却要加以毁灭的火,神色复杂,但却表现着各样意识的强烈。
    于是,潘照奇也发觉了屠森的异态,也发觉了贾仙仙的出现。
    呆了呆,潘照奇惊叫:“大嫂,大嫂,你怎么在这时往外跑?大哥不是吩咐过叫你别出来么?”
    贾仙仙十分平静的道:“五弟,躲藏并不是唯一解决苦难的方法,更不是能以获得平静的途径,何况你大哥与你们正在为了我要命?我怎能安心苟避于一隅?”
    潘照奇急忙喊着:“站住,大嫂,别再往这边走,姓屠的歹毒得很,他会伤害你啊!”
    贾仙仙连看也不向屠森看一眼,她站住了,对着潘照奇道:“你大哥伤了?”
    潘照奇点点头,咬牙道:“伤了,是姓屠的下的毒手。”
    贾仙仙痛苦的抖了抖,目光移动:“人呢?”
    潘照奇朝着那边屋檐下的一堆人呶呶嘴:“在北屋下,正由老七他们施救中。”
    贾仙仙幽幽的道:“除了你大哥,还有谁挂了彩?”
    潘照奇恨恨的道:“二哥、三哥、四哥全躺下了!”
    贾仙仙朝四周看了看,七八十条黑表大汉固然木桩也似围包着这里,个个兵刃当胸,火把高举,看上去似是颇有气势,然而,只要从他们那每一张僵硬的,怔忡的面孔上,从那每一双惊悸的,愁苦的眼睛去探寻,便可体验到在这种阵势之中的实情是怎么回子事了……
    她的视线在燕铁衣身上略略停顿,便又绕了回来,这时,她才正面望向屠森,毫不畏缩的,直直的望向屠森。
    牙齿挫得“格崩”响,屠森的面孔扭曲着,迸出来的语声尖冷如箭:“才几个月不见,贱人,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贾仙仙冷冷的道:“即使你化成了灰,我也能从灰烬中把你挑出来!”
    屠森狠厉的道:“敢对我这样说话?你的胆量什么时候大起来了?贱人,是仗倚着你那个奸夫来撑腰?你这烂污婊子!”
    潘照奇暴喝道:“姓屠的,你嘴巴放乾净点,你算他娘的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对着我大嫂呼来叱去!”
    屠森极端不屑的道:“你大嫂?真是新鲜,问问贾仙仙,她被我骑了多少次,压过多少夜?她身上的那一块肉我没摸过,那一处私隐我不清楚?烂污货,浪蹄子,烟视媚行的贱种,姓岑的当块宝一样抗了回来,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你们的大嫂?其实岑二瘸子只算为我‘刷锅’,丢人现眼到了极处,也只有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恬不知耻,一口一个‘大嫂’,叫得好像真的一般,呸!也不嫌嘴!”
    潘照奇几乎气炸了肺,他一张脸孔涨得赤红,嗔目怪吼:“满口放屁的匹夫,你他娘还有句人话没有!我要把这一张臭嘴给你撕破,狗娘养的……”
    贾仙仙轻轻摇头,神情平静的道:“五弟,不必在口头上和他争执,向来,他总是不饶人,无论那一方面他总不饶人,在他的心目中,除了他自己,从没有替第二者设想过……”
    屠森粗暴的道:“臭婊子,你也不想想,在你们这一堆里,那个能算是个人?”
    潘照奇大吼:“你更不是个东西!”
    屠森冷冷的道:“姓潘的,你尽管嚷嚷吧!我只怕你也嚷不多久了!”
    潘照奇火辣的道:“试试看,姓屠的,老子看你瘸着一条腿尚能蹦得多高?娘的皮,自己业已死到临头,却犹在那里充你娘的那门子人王?”
    阴沉的,屠森道:“潘照奇,我用你四个兄弟的血肉换来这两处伤,我就能再舍上点什么要你的狗命!”
    潘照奇暴躁的喊叫:“瞎吹你娘的浑牛,屠森,看我怎么用这根生铁扁担把你砸扁捣烂,不知死活的狂口匹夫!”
    贾仙仙轻按住潘照奇的手臂,幽幽的道:“五弟,小心他,千万不要激动,他端会在对方分神的当儿伺机下毒手,他彻头彻尾就是个不择手段的豺狼,对任何人、任何事,他除了专为自己利益打算之外,就没有一星半点道义观念!”
    屠森邪恶的冷笑:“好,贱人,把我出卖得好,辱骂得好,真会栽诬人啊!那怕这个人曾经与你有过一段夫妻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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