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挣命得命财去人安
    猛札大大的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余悸未消的蹒跚向寒山重这边走来,一面走,一闪躲着地上的遗骸,却又吃力得紧的拼命拾捡着地下的珍珠宝石。
    摇摇头,寒山重撕下一块衣襟,用力将手指尖的一些粉末擦去,就是这一点点,就在这瞬息的时间里,他的指尖竟然已有些青绿了!
    略一用劲,寒山重将指尖挤破,令指尖上的乌血淌出,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这副金棺沉思,身后,猛札已将全身塞得满满的行近;“猛札……”寒山重低呼了一声。
    猛札咧咧嘴巴,提心吊胆的道:“方才,寒兄,这些僵尸复活了,寒兄,这是黑婆神令它们复活的,它们在保护老王的陵寝……”
    寒山重嗤了一声,冷冷的道:“黑婆神令它们复活,寒山重又要它们死去,猛札,姓寒的法力无边,那黑婆神算是什么玩意!”
    猛札吞了一口唾液,不安的向左右看了看,轻轻的道:“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寒兄,咱们快点动手,能拿多少算多少,拿够了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寒山重古怪的瞪了猛札一眼,缓缓盘膝坐下,猛札着急的道:“老兄,你还在动什么脑筋?快点啊,这地方阴风惨惨的好不是味……”
    撇撇唇角,寒山重道:“猛札,我们现在需要冷静,我们要找那一条可以安全出洞的秘道,否则,就依你全身装满了金银珍宝,说来只怕走都走不动,哪里还能再平空飞渡流瀑,昭?”
    猛札一想到这个难题,简直头都大了,他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只是,坐在这里可找不出来啊……”
    寒山重的眼角扫了金棺一眼,淡淡的道:“那金棺表层有些黄金色的粉末,沾着手就会使肌肤变成青绿色,淤乌血,猛札,你看,这是什么毒?”
    猛札大瞪眼着瞧去,又缓缓靠近,仔细查视了一番,半晌,他低低的道:“这是‘金丝藤’的根与‘翠玉花’的花瓣合起来捣碎后晒干的粉末,这种粉末,可疗百毒,是一种罕见难求的解毒圣药……”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猛札,你没有被刚才的景象吓胡涂了吧?这些粉末会是解毒圣药?”
    猛札不高兴的翻了翻三角眼,道:“我还没有说完话,这金丝藤与翠玉花的粉末固然是一味解毒圣药,但是,假如再加进两钱蛤螟皮,就变成一味天下最毒的毒中极品了,而且它有一个与普通毒药不同之处,将这种粉末洒于金铁物上,可以付诸干百年而不失其毒性,我们用它于金杯或银着上敬给仇人使用。”
    寒山重笑笑,道:“用手触摸了,大约就……”
    猛札点点头,道:“就全身呈青绿之色,逆血回窜而死,那样子很不好看,浮肿得像一条泡在水里过久的腐猪……”
    寒山重不舒服的哼了一声,道:“猛札,我要取下老善狗的头冠!”
    猛札不敢深看的向金棺内的老蕃王遗体瞄了一眼,透过金棺顶上的琉璃盖,他吸了口凉气,道:“这家伙样子好难看……”
    寒山重站了起来,道:“睡到棺材里面,没有人的样子会好看。”
    说着,他再撕下两片碎布缠在手上,静静的将双手贴到棺边缘上,暗中加力掀举金棺的棺盖。
    轻轻的“咯”“咯”之声响起,猛札紧张的注视着,寒山重屏住气,缓缓加力,牙齿深深陷入下唇。
    忽然,猛札惊异的叫道:“寒兄,那棺盖……─”
    寒山重目光一转,迅速落在棺盖之上,那上面,也用无数颗钻石镶成一只鹰形图案,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吸了口气,冷然道:“棺盖与金棺是接死了的,很难启开。”
    猛札摇头道:“不,我是指,我是指那盖上的鹰琢与嵌镶在别的物体上的鹰啄,好象不是同一个方向……”
    寒山重依然一惊,急忙注视,果然不错,这棺盖上用珠玉嵌镶的鹰,它的啄,正向右上方斜伸,这是一个奇怪的图纹,在这以前,他们看见附诸于别的对象上的鹰形图记,啄都是朝下的!
    半阖着眼,寒山重默默沉思着,他又移目向鹰啄的右上方打量,那里,是一条圆形巨柱的尽头,很稳固,很扎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会不会……寒兄,会不会……”
    猛札嗫嚅与兴奋的朝寒山重眨着眼,寒山重深沉的道:“会不会是秘道的入口?我想,可能有点不对,这老善王岂会指明盗他陵墓的人如何平安出去?”
    猛札急得脸红脖子粗的道:“这老蕃王如何会知道有人敢进来盗取他的陵寝?假如没有秘道谁能有办法通过外面的流瀑水帘盖起这座白玉宫来?而且,说不定那些筑官之人自知大数难逃,故意留下来指示后来逃生之路的……”
    寒山重摇摇头,道:“太牵强,我看我们还是自己找找看吧。”
    猛札瞪着眼,大叫道:“不!寒兄,求你帮帮忙,再在这鬼地方呆下去,我不疯也要疯了,寒兄,请答允我试试看,你瞧,那巨柱之顶,是那鹰啄所指之处,一定是这根巨柱撑托着秘道的门户。”
    寒山重叹了口气,慢慢的道:“金棺原来搁置于那各色不同的玉石雕嵌合就的十六条飞蛇所形成的扶椅之顶,但我刚一沾上,这金棺就在那十六条飞蛇的巧妙转移之后正是被罩合于内,而金棺落下的地方,又恰好有四条嵌印,刚好紧紧将金棺四周卡住,而棺盖上的鹰啄指向那玉柱之顶,猛札,只怕其中有鬼……”
    猛札双手乱摇,连吼带叫的道:“我要疯了,老汉,我要疯了,你什么事都疑神疑鬼,你喜欢这地方你就呆下去,我可不愿陪你生葬,你不干?好,我自己来!”
    真像疯了一样,猛札冲了过去,用力抱着玉柱摇撼起来,当然,他的一身蛮力相当不小,但是,却丝毫奈何不得那根足有一抱多粗的玉柱。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冷眼望着猛札在那里喘着气,鼓着眼,额际青筋暴起的努力抱着玉柱,那粗壮的身躯左移右晃,活似一条以角撼山的牛。
    汗水如雨般洒落,猛札大吼一声,奔了回来,又霍然转身冲去,用肩背奋力撞玉柱,他这一撞之力,足有千斤,那根玉柱竟然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但是,猛札也被自己的力量反弹而回,重重的摔了一跤!
    跳了起来,猛札不休不止的往返冲撞,他满眼红丝,气喘吁吁,那根玉柱,在他疯狂的撞击下,已经有了裂痕,顶端也降下了不少碎末粉屑来。
    寒山重这时尽自挑选着陵寝中的大粒珍珠钻石,往怀中塞个不停,猛札的情形,他好似根本没有看见。
    猛札身上的宝物珠翠,洒散了一地,他却不理不睬,一个劲的往来冲撞‘寒山重更加迅速的大把大把专找值钱的珍宝装藏起来,两个人,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忽地……─
    猛札奔了过来,嘶哑着嗓子大吼:“老汉,老汉,助我将棺材移动,只要移动,我能把那玉住弄断,弄断了,我们就可以从秘道里出去,这白玉棺里的珠宝,将完全属于我们了……”
    寒山重正俯身将一颗珍人珠塞入右边镖囊内,自肩头斜也了猛札一眼,冷兮兮的道:“现在,我劝你赶快捡些值钱的珠宝装起来,不要弄个空手而回……”
    猛札一把抹去额上的汗水,愤怒的道:“玉柱顶上就是秘道,找着了秘道这宫里的财富一点也少不了,像你这样能装多少?
    你身上藏着这么多东西根本也穿不出那道水帘!”
    寒山重站好身子,平静的道:“你说得有理,那么,你安静下来,容我们细细寻找那秘道,我是说,假如有那秘道的话。”
    用力一跺脚,猛札粗红着脸大叫:“那不是已经找着了?那校顶不就是鹰啄所指的秘道?你是呆鸟,老汉,你这呆鸟!”
    寒山重抬头仰望了柱顶一眼,冷冷的道:“猛札,你就会知道谁是呆鸟,就会……”
    猛札霍的转身冲去,又像原先一样,往返不息的用力向那根玉柱撞击起来,寒山重慢吞吞的将布条再缠在手上,默默用力掀举那金棺的棺盖。
    那边,猛札跌倒了再冲撞,肉体接触硬物的结实震响一声接着一声传来,这里,寒山重慢慢吸气,缓缓吐气,而他在吐气吸气之间,被嵌卡紧了的金棺终于“□嚓”一声被他硬生生掀了起来,棺盖仍然未动!
    照说,他可以先行震碎棺盖上面的琉璃片,这样会简易省力得多,但是,他也同样明白,如果这样做,那块厚厚的琉璃片固然可以碎裂,而那老蕃王尸体额间所戴的金冠上的彩色佩玉也就会跟着被震碎了,这种罕见的彩玉是丝毫承受不得重力的,寒山重启棺的主要目的,却完全是为了取得这块彩玉!
    金棺被移动了,寒山重打量着与棺体黏死了的棺盖,心里正付度着如何开启,一阵风一样,猛札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推着金棺撞向玉柱,地面是白玉的,其光润有如冰层,金棺被猛札倾力推去,就像有干百只巨手拉着奔驰一般,起着刺耳的磨擦声,挟着不可阻挡的雷霆之威!
    寒山重气得断叱一声,抢前欲将滑出的金棺扯回,猛札却迷了心似的抖手就朝他来了一掌,紧跟着双脚蛇样的缠向寒山重腿弯!
    猝然倒闪,寒山重再自一侧射出,口中大骂:“猛札,你这蠢猪!”
    猛札两眼全红,忽然滚在地下,骨碌碌翻向寒山重,也是快得不可言喻的再度缠阻而上。
    于是……
    寒山重叹了口气,电闪般掠到这宫陵的中间,当他足尖沾地,那挟着巨大力量冲撞出去的沉重金棺,也正好轰隆隆的撞在玉柱之上!
    猛札趴在地下,兴奋而得意的大叫一声,在他的叫声里,玉屑纷飞,碎块横溅,那么惊人的,那根粗可合抱的玉柱已完全裂开,山岳倾颓般倒塌了下来!
    当玉柱坍倒,柱顶处嵌排得密密麻麻的明珠已全然进散坠落,晶晶闪闪的像颗颗流星,这些景象方才映入眼中,跟着就传来一阵如巨钟击壁似的撞击声,宛如闷雷骤响,而在这些声音里,更搀合着澎湃的水浪之声!
    猛札的脑筋还没有转过来,他因适才兴奋大叫的嘴巴尚没有合拢,剎那之间,一条怒龙似的水柱已从壑顶泻落,银白色的水花暴溢四溅,瞬息间已将顶间撕裂了一个惊人的缺口,仿佛天下的水源完全自这缺口中向里倾注,其势如万马奔腾,无可阻拦!
    猛札被冰冷的水花兜头一淋,这才体会出是怎么回事来,他激灵灵的一哆嗦,恐惶的大叫:“不好,上面有水流下来了!”
    这时,怒泻而下的流水已将这陵寝淹没了两尺多高,但自缺口里冲激出来的水箭却更形汹涌,其声震耳,似千万鬼魂在齐声号陶:
    寒山重站在水里,他要尽力在淹死之前多找点珠宝带着。
    水位越升越高,水流越泻越急,宛如黄河决口,天瀑倒悬,片刻之间,又涨升了一尺还多,猛札只摸了几颗珍珠与几块不大的翡翠,他张着嘴,满脸泪痕,一面哭着一面仰着脖子伸手到处寻找,那模样,实在令人看了不是滋味。
    寒山重双臂环抱胸前,冷峻的道:“猛札,你是呆鸟。”
    猛札一边拼命摸索着地下的珠宝,一同哭泣着道:“寒兄,我们完了,这水势太凶,我们逃不掉的……”
    寒山重“呸”了一声,吼道:“逃不掉你还在水里瞎摸瞎找干什么?阴曹地府不用买路钱。只要再等一会,这整个的陵墓的顶层便会完全坍塌,到那时,你就明白你这混球创造了多么美好的杰作!”
    猛札浑身湿淋淋的站了起来,水已淹到他的胸部,他无法再蹲着摸索那些宝物了,他恐惧的叫着:“寒兄,寒兄,你想想办法,寒兄,你救救我,我们不能就这么死去……”
    寒山重撇撇唇角,怒道:“事不过三,姓寒的前后救了你三次,已经仁尽义至了,当塑顶崩裂,猛札,你我要各凭手段逃生,谁死了谁认命!”
    猛札扭曲着脸,大哭大叫道:“寒兄,你不能拋下我一个人逃生,你与我正该同舟共济,寒兄,你不能见死不救,寒兄……”
    寒山重冷嗤一声,道:“这水,是你引来,这难,你就要自己承当!”
    猛札绝望的大叫道:“不,寒兄,你不能这样,寒兄,我答应你所有的财宝我都不要了,完全送给你,只要你救了我的命,寒兄,所有的财宝完全给你,只要你救我”
    他颤抖慌忙的叫声正在水声里回荡,一声天崩地裂似的巨响已白头上传来,果然正如寒山重所言,整个陵寝的顶层在剎那间完全坍塌,挟在排山倒海似的洪涛里坠落!
    猛札惊惧至极的大喊了─声,脚下一滑,人已跌进水中,寒山重蓦然叱道:“记住你的话,猛札!”
    “札”字在他唇边一跳,他瘦削的身躯已贴着水面飘射出去,猛札亦正好振臂挤出水中,寒山重。一把扯着他的手臂,电闪般往陵寝之外掠出,前后的经过快得不可言喻,浩滔的水浪与散碎的玉块断柱刚刚在他们掠出时,砸泻到了下面!
    猛札只觉耳边水声轰响,物体撞击碎裂之声乱成一片,他眼也花了,心也慌了,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丁点力量,寒山重鼓足─口元阳之力,怒矢─般掠过了外面的圆陵,外面.亦早已水波汹涌.翻滚如沸,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不用说已完全被水流淹没或冲散了,只有圆陵正顶垂悬的莲花形灯座在剧烈的摇晃着,寒山重甚至连第二眼也来不及再瞥,因为,他己清楚的听到这圆陵也在响着难承重力的咯吱磨擦之声!
    没有沾着水面,他宛如是一头没有翼的巨鹰,那么凌厉而猛捷的飞越而去,猛札被他拖扯着活脱似一个沉重而呆笨的大麻包。
    掠到外面的大殿了,寒山重听见后头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巨大颓裂之声,他知道那圆形陵寝亦已坍塌,眼前,他已看见黑婆神橡的狰狞面孔!
    寒山重的脸涨得通红,额际的青筋明显的暴浮出来,他没有喘息,因为他需要保持住体内一股至精至纯的真气流转,假如不在这种危险的情形下,假如没有负累着另一个沉重躯体,他可以轻轻易易的飞跃脱险,但是,现在却不行,他不能稍稍松懈,他知道,只要有一点杂劲渗入体中,就不能保持着速度的连续,就难以使一口至真之力流畅运用了。
    黑婆神巨大的石雕神像迅速接近,而寒山重却感到自己的力量已经有些难以后继,下面的水位激涨着,身后的水浪呼啸涌来,从进入这里到现在,寒山重晓得,自己的真力实在损耗得太多了。
    他忽然松了口气,身体在吐气之时似陨石一样急速下坠,猛札吓得杀猪般嗥叫了一声,寒山重双目死盯着黑婆神的大口,凄怖的狂吼:“黑婆神的诅咒!”
    借着这五个字的呼吸回转,他猛然开声吐气,一团血似的红雾自他嘴里喷出,而当这团血似的红雾弥漫,他的身体己不可思议的淬然拔升而起,像佛的慈掌托着他和猛札,滴溜溜的巧妙不过的飞射进了黑婆神那巨大的嘴巴。
    猛札的下半身,在方才已经浸落进水中了,现在竞奇迹般又在寒山重的五指紧扣下被拖升而起,他眼看着汹涌的水波离开自己,似是腾云驾雾……在那淡淡的血红色雾气中,他已一屁股倒在冰冷坚硬的黑婆神嘴巴里。
    寒山重用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在这瞬息间,他的脸色已变得惨白如纸,蓦然,猛札被刺了一刀似的跳了起来怪叫道:“寒兄,我闻到血腥味!你,你受伤了?”
    寒山重一直在咳嗽,没有回答,猛札惶恐的道:“寒兄,都是我累了你,都是我混账、无知、愚蠢、笨得像一头猪,寒兄,寒兄……”
    寒山重像用力咽下一口什么,他一拍猛札的肩头,苦涩的一笑:“别太自责,在生与死的搏斗里,永不会有太简易的成功,现在,让我们上去。”
    寒山重在前,猛札在后,两个人慢慢爬过黑婆神嘴里那条甬道的折角,自这折角往上,就是直通通的那么一条了!
    摸着光滑的石壁,猛札仰头向上望,吸了口冷气:“老天,这个陷阱样的石甫怕不有十来丈高,我当时没有一下子跌死,也真不容易……”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你有护身甲,而且身负武功,假如跌死了未免太容易了。”
    猛札尴尬的咧了咧嘴巴,低低的道:“我们如何上去?”
    寒山重略一沉吟,问猛札:“目前,你自信可以跃高多少?”
    “我在体力最充沛的时候,可以拔高六丈左右,但现在,现在大约只能蹦起三四丈之谱了……”
    寒山重闭了眼睛,平静的道:“说真话,我此刻十分疲乏,如果我自己设法出这陷井,大约勉强还可以上去,负着你则无法可施,不过,若凭你本身之力,我想,只怕你上不去。”
    猛札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嗫嚅的道:“是的,只怕真上不去……”
    沉思片刻,寒山重冷冷的道:“据我判测,下面的水势─定还会上升,可能干回江的水源发源处与那陵寝的顶层早已贯通,要不,水岂会这么巨大与凶猛,换句话说,千回江的水源往这里倾注,他外面的流量也一定会减少,说不定,喂!说不定我们出去后,那片流瀑的水力会缩小很多……”
    猛札兴奋的道:“那好极了,我们现在赶快出去,寒兄,赶快!”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当然要赶快,否则这里的水位一满。源头的水不能再倾注进来。外面的流水量就会再度增加,那道瀑布又成浩荡一片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盯着猛札,深沉的道:“不论你能跃多高,现在你尽力跃上去。”
    猛札楞了一下、嗫嚅的道:“可是,这个鸟坑有十多丈深,又没有一点攀足之处?”
    寒山重静静的道:“我说,你跳。”
    咬咬牙,猛札将心一横,硬着头皮,吸了口气,双臂用力往下一挥,粗短的身躯己霍然拔起三丈多高,眼看就要掉下来,他又手舞足蹈的拼命挣扎一下,险险的又往上升高了七八尺─一
    真力已经力穷气竞了,猛札一口气换不过来,像块石头般往下坠落,他窒息似的吼了一声:“寒……兄……”
    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宛如来自虚无,蓦然抓住他的背心,深直的地洞急速往下沉落,人御着风一样,猛札被快捷的带起了将近四丈之遥,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在这里,大兄。”
    “兄”字甫落,寒山重拔起的身子已忽然一顿,他的左手五指像铁钩一样深深插进了石壁之内,缓缓地,他又道:“换口气,猛札,再来一次。”
    猛札这一下子有了信心,他没有再考虑,用力一耸身,呼的飞起了三丈,力尚未尽,已觉得寒山重的手掌垫上了他的脚踝,这一下他有了着力之处,双臂再挥,已一下子抓住了洞口的边缘。
    正想回头探视寒山重,他只觉眼前有一股轻烟微掠,领口一紧,已被一只手拖上了洞口:
    寒山重站在他的面前,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瞧着他.这抹笑意,充满了和善,有一股隐隐的,只有在同生死共患难之后才有的亲挚韵味。
    猛札呆呆的凝视着寒山重,感喟的道:“寒兄,你真是位奇人,假如在边疆,你一定可以一手独霸,在中原,你大约也是声威□赫吧?”’
    寒山重儒雅的微一抱拳,安详的道:“过誉了,老友,在中原,姓寒的也不过跟着别人后面混碗饭吃而已。”
    猛札摇摇头,悲伤的道:“我不信,寒兄,你救了我好几次命,我不能再对你耍什么花样,我是真心敬佩你,纵然我此行并没有得到一点点财宝,但我也毫不为憾,我总算受到一次教训,也更结识了如你这般的一位朋友。”
    寒山重紧握了猛札的手掌一下,道:“假如你知道我,你可能就不愿交我了。”
    猛札反过来握着寒山重的手,诚挚的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论你有多坏,我也是终生敬佩你,感激你,寒兄,请相信我猛札,我猛札有生以来,还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种话……”
    寒山重盯着猛札的眸子,那双原本凶恶邪厉的三角眼,这时却变得如此祥和,如此坦荡,目光里,有一片千金也难得买到的真诚与善良,在这一剎,寒山重捕捉到了一些“恶人”所有的,最为深藏的内涵,这内涵,原是本善的根源。
    他舔舔嘴唇,低沉的道:“我在中原,跨黑白两道,做善事赚雅钱,少朋友,多仇家,我独霸两湖一川的武林道,包揽两湖一川的保镖买卖,我一面也经营那里最大的正途生意,多年来,善善恶恶,做得不少,所以,中原武林道称我以‘闪星魂铃’。”
    猛札仔细聆听,敬服的道:“寒兄,你武功高绝,智能超群,又狠又仁,又毒又慈,真是我猛札有生以来所见的第一人。而且,寒兄,你的未婚妻也美得像仙女下凡。”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较诸阁下的赫莎如何?”
    猛札丑脸一红,双手乱摇道:“不,不,简直不能比,赫莎只能为寒兄的未婚妻洗脚……”
    寒山重豁然大笑,一拍猛札肩头:“走吧,这话如被赫莎听到,阁下只怕入夜上不得床了。”
    猛札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寒山重扯着他的手,二人迅速出了这幽暗的石室,猛札钻出那裂洞之后,依依不舍的望着那面纯金所制的巨门,寒山重一拉他,道:“这门虽为纯金所造,价值巨万,现在我们却没有办法携它出去,只有日后再遣人来探视之后再设法了,不过,我相……”
    猛札急道:“如何?”
    寒山重摇摇头,道:“我想,只怕没有什么希望。”
    “为,为什么?”猛札仍然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寒山重缓缓的道:“白玉宫之上端既己与这千回江贯通,如今江水已经泻入白玉宫内,不满不休,江水不用多久就会涨到这里,或会冲倒此门,或会冲毁石壁,但不论有什么结果,里面的江水必会与外面的流瀑相汇合,形成一股江流,到那时,若想将这重逾数千金的纯金巨门自水中搬出,恐怕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猛札呆呆的想了一下,失望的道:“那,那没有希望了?”
    寒山重慢慢的点点头,道:“天下的财富得来与否,固然靠着自己的奋斗,但是,我们也不能一点也不相信命运,老实说,我一生要与命运搏斗,但若明知这搏斗之后的结果是什么,要再去拼命,那就是白费功夫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迅速的道:“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仍要去为,是对的,你要看这件事的意义如何,但是,为了财富虚名,却犯不着找些罪来受。”
    猛札犹要再说什么,寒山重转身指着外面,安静的道:“果然,流瀑小了。”
    猛札这才将注意力投向外面,在进来之前,那片流瀑浩荡与汹涌,简直令人打心里起疙瘩,此刻,却只有好多股流泉自上面垂挂,已经有些不成一道水帘的架势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再听听下面,猛札。”
    猛札倾耳聆听,百窟之内,隐隐有滚荡的水声在互相冲激,而且,这声音接近的很快,像一连串的闷雷。
    “走吧?”
    寒山重淡谈的加上一句,猛札一咬牙,道:“走!”
    二人大步走到这白岩伸出的尽头、寒山重紧紧抓着猛札,低沉的道:“我们倾力飞跃,能跃多远算多远,然后,我们游水上岸,现在水流必不会太急,没有流瀑的冲搅,水里的漩涡也啃不了我们。”
    猛札点点头,又回头向那扇纯金的巨门望了一眼,当他这一眼还没有望尽,寒山重已断喝一声:“起!”
    两条身躯同时掠空,寒山重在空中美妙的一转,已飞出三丈,猛札用力吸气,紧跟而上,寒山重身躯略起,用力在他领后一提一送,二人已跃出水帘,来到外面,外面,寒风凛冽,黑夜疏微,喂,天,快亮了。
    猛札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身体开始坠落,寒山重双臂一展,来到了他的下面,轻柔的,手掌托着他的胸腹再度往前送出,似飞鸟一般,猛札又那么飘呀飘的浮出了四丈多远。
    洒脱的笑了一声,寒山重在侧低低的道:“水很凉,但我们却要下去浸一浸了。”
    这时在二人的交互用力之下,已跃出了十几丈,水面,缓缓的,两条身影落在江水之中。
    冰冷的江水,使猛札一机伶,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他用手划着水,哆嗦着道:“好……好冷……”
    寒山重在前引导,急速向江边游去,他憋着气,回头道:“冷不了太久,你跟我游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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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第二十二章仇眼伏击斩尽杀绝
    两人在流速已不甚急的江水里划游着,约顿饭时光,已快接近了怪石嶙峋的江岸,又经过了几度有惊无险的帘水礁石,湿淋淋的寒山重与猛札互相搀扶的踉跄行到岸上,脚踏上陆地,猛札伸展开双臂大大的舒了口气:“一条老命,总算捡回来了。”
    寒山重搓揉着自己的胳膊,嘘着气道:“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可以快点见到我的友属,以及我那位美娇娘。”
    猛札嘿嘿笑道:“快了,向上行,在源头岸上,这时间不会有多久。”
    嵯峨的岩石幢幢的鬼影,拂晓前的风冷得刺骨,像幽灵在隐冥里呢喃,黑暗里,一个冷森的语声接上了猛札的话尾:“是不会有多久,或者,就在眼前。”
    两只小眼猛然瞪起,猛札像一头怒狮似的霍然转身,大吼道:“是谁?”
    黑暗中,传来一阵刺耳得似狼嚎般的笑声,寒山重懒洋洋的说道:“不要叫,这人除了河魔金易,不会是别个,没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猛札一听“河魔金易”这四个字,就像是被人用力在屁股上踢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急吼吼的道:“金易?那叫河魔的金易?害死我大徒弟的那个凶手?”
    寒山重目注笑声来处,淡淡的道:“完全说对了,一点不差。”
    晓风吹来,冷得刺骨,猛札打了个哆嗦,却高举双臂,跳着脚大叫:“金易,你给红狮滚将下来,红狮要剂你的心,吃你的肉,割你的狗头祭我的大弟子……”
    在嶙峋的岩石暗影中,那冷幽幽的语声再度传来:“猛札,你就会知道谁将得到这结果,还有,寒山重,姓金的两条把弟的命,今日亦将要你并利偿还。”
    寒山重把湿淋淋的衣衫拧了拧,哧哧笑道:“还就还吧,老是这么搁着,在本院主心里也是个累赘。”
    猛札轻轻一扯寒山重,低促的道:“寒兄,你逗着这王八蛋讲话,我过去宰了他!”
    寒山重摇摇头,目光一飘,道:“不,他不止一个人。”
    “什么?”猛札不大相信的问:“不只一个人?”
    寒山重没有理他,径自向黑暗中道:“金易,咱们连本带利怎么个算法由你说吧,是群殴还是单打?不过,放着来为你助拳的这批废物不用,却是可惜,干脆。叫他们滚出来一起上,也好凑个热闹……”
    他话声未己,一条人影似鹰隼般凌空而起,在微曦的晨光中,看出是一个大狗熊般的魁梧汉子:
    哧哧一笑,寒山重偏出一步,道:“来得倒狠!”
    “狠”字在他舌尖上打转,他那瘦削的身形似流星掠空,暴迎而上,左手如蛇般缠向来人,右手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强力击去,又猛又毒,又快又辣!
    大块头低哼一声,竟然不让不退,双掌合拢并翻,“劈啪”一声,跟着又是“嗤”
    的裂帛之响,寒山重凌空转折,大块头却捂着被撕裂的前襟跃退出六步之外。
    捻着颌下的一根短琵,寒山重独立在一块山岩之顶,冷森森的道:“张老九,你不走关东卖狗皮膏药,却来与我寒山重为敌,只怕你那老鼠都不想要了。”
    那大汉一张满布横肉的面孔涨得通红,他愣愣的呆在那里.两只蒲扇大的耳朵却一耸一耸的,呢,他正是关外走单帮,卖跌打损伤膏药的那批苦哈哈们的总龙头,在关东,提起“扁担”张九,谁也会伸出大拇指夸声“好汉”,张九天生有一付牛力,外宗功夫,也真能称得上炉火纯青几个字了。
    寒山重昔日曾在一个应酬场合中见过此人一次,他的记忆力非常强,是而只要一眼就将这位仁兄认出来了。
    张九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目光却不时向后移动,刚才一招,他已寒了心,在他闯荡江湖的数十年生涯中,老实说,只一接手就出彩,这,还是第一遭!
    语声狠得带血,寒山重道:“不要叫虚无的财富迷了心窍,张九,你现在走,至少还带着一条命离开,再等一下,恐怕连喘气的都没有你这一口了。”
    犹豫的站在那里,张九的眸子里闪动着光彩,寒山重在心里叹了口气,暗影中,一蓬青莹莹的细小物体已扑面袭来,没有一丁点声息,歹毒得紧!
    如一溜轻烟,寒山重拔冲空中六丈,大叫道:“猛札,干了!”
    他身形一挺,笔直射向张九,离着那大个头还有丈许,岩石里又有三条人影飞快截上,甫一照面,一柄利剑加上两把紫色金刀已砍向他的头脸各处。
    寒山重双掌一拍,人已向后翻了个空心筋斗,眼里看见猛札正将一个瘦皮猴似的角色摔出去七八步远。
    他撇撇嘴唇,淬然单足暴旋回去,“千缠手”蓦地绞飞了那两长柄长剑,顺着原式,将那使剑的高个子扯拋而出,一头撞在岩石上,而这时,一根镶着铁钩的粗大竹扁担已搂头盖顶的猛砸下来!
    “鬼迷心了,老九!”
    寒山重冷冷丢过去一句话,闪电般同时避过了自身侧交叉削来的那两把紫金刀,腕上的魂铃清脆的轻响中,他一记“回命腿”又将一个使刀的粗壮汉子威得满口喷血的倒仰出去!
    大扁担张九额际青筋暴浮,鼻孔箕张,咬着牙,一根粗大的扁担舞得云起风生,劲力霍霍如千万只巨神之臂来自九天!
    那仅存的一柄紫金刀显然是有些畏缩了,只顾一旁鬼头鬼脑的抽冷子突袭,再也不敢靠近,越是这样,大扁担张九越发感到吃力异常,像是用尽生平之力扑击着空气……
    或者扑击着一个幽灵,他根本无法沾上敌人的衣角,哪怕是一丁点!
    那边……
    红狮猛札正与两个手持豹尾鞭的大汉拼斗着,地下躺着那瘦皮猴似的汉子,看情形,红狮一半时还占不了上风,当然,也不会吃大亏。
    寒山重连串十六掌逼得眼前两人忙不迭的左藏右躲,他淡淡的道:“张老九,你是为财而来,但财呢?在何处?姓寒的问你。”
    张九抡起扁担,气吼吼的道:“在你身上!”
    寒山重哧哧笑了,扁担次次擦着他的身躯过去,猛一翻手,他差一点抓着,张九慌忙后退,寒山重却一晃一闪,在一声惨号中,将那名使钩的壮汉震飞出三个滚才仆倒地下!
    张九双目皆赤,他愤怒的大叫道:“卑鄙!”
    寒山重左右各十掌猛泻急劈,冷冷的道:“兵不厌诈,懂不?”
    喘着气,张九又被逼退了三四尺,侧面,忽然传来猛札的大吼,寒山重目光急斜,看见一根豹尾正重重的敲在他的肩上,而另一个使豹尾鞭的大汉,却己被猛札硬生生摔出寻丈之遥,一声不吭的躺在地下。
    有如天际的一抹流电,寒山重似要追回千亿年逝去的时光,猛闪又回,在这一剎,那名使着豹尾鞭的大汉已打着转子跌翻于地,口里血如泉涌。
    眼睁睁的看着,眼睁睁的瞧着,大扁担张九竟没有一丝儿办法稍做阻止,似在一个噩梦之中,空有万钧力,但却虚迷的施展不出。
    寒山重身形候然加快,翻飞掠舞,穿插游刃,掌影成山、如水、似水、像风,漫然弥布周遭,呼啸着,号陶着,回旋着,纵横着,仿佛银河的群星崩落,崩落在天地间,都变成了掌影:
    似一根紧绷的铜线蓦然中断,拔了一个尖音于半截,张九窒息的吼叫了一声,踉跄转出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双手捂着胸口,黄豆大的汗珠自他额际淌下,喘得像头牛,脸,白得似纸,他每喘一口,鲜血便喷出一大口,看样子,这位大扁担只怕已活不长了!
    寒山重一拂衣袖,冷然道:“张老九,在关东,你算得上一把手,在这里,呢,你却难得卖狂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惊,回头寻视猛札,却见猛札正与另一个穿着蓝绸短衫的虬髯大汉互相弯着腰在游走着,两个人一声不响,俱瞪着眼注视对方,那模样,极似一对斗鸡。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着六七个人,四周一片寂静,天已亮了,寒山重正待上前协助猛札,背后一阵弦动的风声已猝然扑来!
    他头也不回,微一塌腰,反手就是一肘十三掌,身形略一左晃,蓦向右斜,一记“回命腿”,“砰”的一声,已将一个躯体踢飞出去。
    隐隐的,寒山重听到了几个惊惧的呼声,撇撇嘴唇,又有四条人影在他冷冷的一笑里自四个方向袭来。
    “闪星魂铃真的压不住你们么?”
    他暴吼着,自四柄灵亮亮的“龙鳞铡刀”中闪了出去,眼前,是四个像貌相若,年约三句的灰衣汉子,四个人一式紧身衣,薄底靴,唇上留着相同的短琵,每个人都流露出一副精悍之气。
    “好个‘玄月四鹰’,你们哥们也都疯了!”
    寒山重冷冷的扔过一句话,暴起九腿十七掌罩了上去,玄月四鹰候散又聚,四柄锋利的钢刀霍霍如电,密密绞合而到,四个人攻守进退之间,不但紧凑熟练,而且是精奇诡异无比,有如眼网晶墙,漫天罗地!
    以脚尖拄地,像一个急旋中的陀螺,寒山重呼噜噜的向后直转出去,快得像一阵风,在他旋动中,一条瘦削的黄影似怒矢一样暴起,那么猛烈的向他冲来……
    “奸朋友,你也早该来了!”
    寒山重蓦的一个大斜身,拌掌反劈之下,身形贴着地面射出寻丈之遥,直到快要碰到一块岩石,才奇妙的挺飞而上,飘逸的立在岩石顶端,而他在这几个动作的游移间,已经躲过了五个敌人的三十七铡刀与九腿十二掌!
    那条扑来的黄影,在曙光下,面色显得出奇的枯瘪蜡黄,呢,久违了,那不是河魔金易是谁?
    玄月四鹰迅速分开,小心翼翼的围了上来,四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视着岩顶上的寒山重,四张嘴唇紧紧抿成一式微微下垂的弧线。
    河魔金易一步步的走了上来,他那充满了邪恶的眼睛里,流露出像火一样的仇恨及怨毒,脸上的肌肉,在微微痉挛着,即使一个完全属于局外之人,看了金易这等模样,也会顿时明白他对寒山重的仇恨有多深,有多重!
    寒山重半阖着眼帘,淡淡的道:“玄月四鹰,翼境的买卖不强了么?动脑筋动到姓寒的头上来?你们掌管撑起的万儿不容易,为了金易这头老狗毁掉实在可惜……”
    玄月四鹰没有回答,四柄锋利弯曲的龙鳞大铡刀闪泛着冷森的光芒,映着他们四张没有表情的面孔,这情景,残酷而凶厉。
    河魔金易瞪视着寒山重,语声生硬得似带着疙瘩:“寒山重,金易曾经告诉过你要回来寻你,现在,姓金的已经回来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是的,只可惜你仍然没有什么出息,在这段日子里,显然你老兄过得亦不如意,昭!”
    河魔金易的神色黯淡了一下,又倏然凶暴的道:“不论是否如意,寒山重,我只要取了你的狗头,今生今世便不做他想!”
    嘴里“啧”了两声,寒山重冷冷的道:“假如你成功了,金易,你今生今世也不算白活一遭了。”
    河魔金易全身抽搐了片刻,大步朝前踏进,而当他的脚步刚刚抬起,玄月四鹰的四大铡刀已斜斜掠起四道光弧,那么冷森森的交叉又斩向岩顶的寒山重I似一股烟雾飘起,寒山重轻俏的浮在空中,又像一抹流电般凌厉而快速的倒翻而下,在同一时间,已同时向玄月四鹰分别拍出十二掌,两腿仿佛绞盘般绞向河魔金易的头顶,就似同时有数十个寒山重一起出手一样,威力暴烈得惊人!
    于是……
    玄月四鹰与河魔金易齐齐往后撤退,纵使他们心中万般不愿如此,但却又不得不如此。
    寒山重毫不迟疑,再接再励,紧跟着又是电光石火般的三十一掌十七腿漫天涌上,他口中大叫道:“不要尽是逃避,五位,练了这么多年把式,你们就只会退让么?好谦虚!”
    河魔金易气得干枯的面孔煞白,黄色的布衫蓦然涨起,掌与腿连接成一片急劲的黯影,夹杂着移鼎裂碑的力道呼轰涌上,四周,四柄龙鳞铡刀的寒光亦如此狠辣的布成一个透明的弧盖,自空罩落。
    玄月四魔的功夫,实在够得上歹毒精湛,更重要的,是他们四人“稳”字诀练得到家,这四个人在翼境,是出了名的诡秘阴沉,然而,最使他们叫得响的,却是他们自出道以来便一直赶尽杀绝的血淋淋的手段。
    又是寒出重习惯了的哧哧笑声响起、他忽然双足盘起,半跌坐似的虚空浮在空气里,双臂奇异的在极快的互相交舞了三次之后往上抬起,他抬起双臂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却有一片蒙蒙的红色气体随着他抬起的双臂弥漫空中,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在河魔金易与玄月四鹰的攻势全似一下子击到一面强而韧的皮革之上,砰砰有声的完全在剎那间反震了回来!
    玄月四鹰中的老大凌生第一个面上变色,脱口惊呼:“元阳力!”
    寒山重淬然掠前,目光冷漠得就像两粒带着死亡色彩的水晶球,他阴沉的接口道:“不错,你说对了!”
    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还似冰珠子般在空气里跳跃,玄月四鹰中的老三凌正狂吼一声,整个右臂宛如被利刃切断一样,那么爽脆的洒着大蓬热血飞出数丈之外,一只断落的右臂,尚紧紧提着他的大铡刀,在朝阳的光辉下,闪曳过一溜冷电,而凌正,却已似全身瘫了一般萎颓倒地!
    寒山重蓦而斜掠,让过了自斜刺里斩来的两个大铡刀,一掌斩向凌生,双腿猛旋,掠着九肘九掌将河魔金易硬生生逼退。
    这时,玄月四魔余下的三个人眼全红了,凌生大叫狂喊着,奋不顾身的再度冲上,大铡刀挥舞斩劈,锐风呼啸中,寒光如练回绕,如滔浩荡,如山坍颓,如电纵横,他抖着嗓子呼号:“寒山重,寒山重,你有种的就将玄月四鹰全废在这里!”
    寒山重像一个幽灵般的那么不可捉摸的闪移着,冷冷的回答:“朋友,记得瓦罐难离井上破。”
    忽然,他迎着玄月四鹰老二凌淳的刀刃射了过去,河魔金易正好三掌落空,赌状之下,骇然高叫:“凌老二,小心……”
    语声未落,凌淳的大铡刀已狠狠朝寒山重的天灵劈了下来,寒山重带着锋刃似的哧哧一笑,身躯淬然从右移开半寸,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半寸,凌淳锐利的大铡刀已擦着他的身体砍空,凑合得如此巧妙,寒山重兜胸一掌,已重重的将凌淳震出寻丈之外,他在空中翻着筋斗,喷着血,像一块沉重的木头一般跌落在嶙峋的岩石中间。
    方才,寒山重在千钧一发中能移开半寸,这并非侥幸,更非简易,这融合了他十五年以上的苦修与磨练,高手较斗,皆是争取一丝之机以决胜负,以判生死,假如在明明不能闪躲中而能以闪躲,在一个必然的趋势里突然折转,那么,纵然闪躲的幅度极微,折转的角度极小,也往往可以起死回生,转败为胜!
    河魔金易周身起了一阵不可名状的颤抖,他目注着凌淳的躯体坠落,目注那鲜血洒沥,脑海中又仿佛浮起了昔日他的拜弟白虹与奇月惨死时的情景,虽然,时与地迥异了,但是,那主宰生死的,却仍然是同一个人啊!
    凌生的悲号声,似针一般扎进了他的耳膜,金易激灵灵的一哆嗦,咬着牙,倾尽他全身的力量扑了上去。
    寒山重的身躯似乎己和大气融合在一起,又仿佛完全失去了重量,快速轻灵得像一缕烟,一抹电,一道光似的在四周回绕掠舞,纵横翻飞,掌势飘忽,缤缤纷纷,在猝起突来的腿影里,却又是那么力强劲猛,凶悍暴厉。
    逐渐的,凌生与他四弟凌成已挤到一块,二人的大铡刀拼命的挥舞着,他们已不敢再行分开,即使如此,他们的合力出手之功,也几乎抵挡不住对方那不可捉摸,却又强猛如雷霆般的攻击,河魔金易,空自急得一身冷汗,他的倾力扑击,也只是稍稍起了一点阻滞作用而已,要想扭转战局,只凭他们,恐怕不可能了。
    在那边……
    红狮猛札正紧抓着手里的短匕首,与他的敌人在往返厮杀着,那穿着蓝色短衫的虬髯大汉,似是也识得摔扑之道,但不知怎的他却一直未与猛札近身相搏,只是手里那根尺许长的银珠锤挥得呼呼风响,竞与猛札用兵器狠干起来!
    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半弧,寒山重正闪电展出十掌十腿,蓦地觉得胸口一闷,眼睛也眩迷了一下,他连忙闭住气拔高五丈,而这时,照战况来说,他是决不该突然后撤的,玄月四鹰中的凌生、凌成及河魔金易觉得压力顿减,皆不由大大的喘了口气,却是非常惊奇的望向寒山重。
    只这一剎,寒山重已觉得冷汗连流,他知道。昨夜一宿以来,真力实在消耗过巨,人,是血肉之躯,像这样不眠不休的耗劲使力,就是铁打的只怕也难以支撑,何况,又是紧跟着一阵一阵的恶斗狠杀呢?
    他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趁着这瞬息的空间,他已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纳入丹田,似一块硕石,他突地坠落,却又在离着地面还有尺许之际像一股激起的水箭般猛然射向河魔金易!
    金易断叱一声,侧身移步,双眼却不停的注视寒山重的神色,寒山重故意大笑不息,照面之间,又将凌生及凌成逼得招架不迭,步步后退。
    大转身,飘然一掌拍向金易,寒山重淡淡的道:“姓金的,你还认不清寒山重么?”
    金易出手拦架,沙哑着嗓子叫:“寒山重,你有暗疾?”
    寒山重闪过凌生的铡刀,硬生生的逼开了凌成,哧哧笑道:“是的,多少年了,这寡人之疾。”
    河魔金易窒了一窒,险些被寒山重的掌刃拂上,他努力躲过了,掌风却似刀子一样刮过他的面颊,寒山重哼一声,淬然侧射而回,这一次,他又迎向了凌成砍来的大铡刀2
    凌生目光一掠,大吼道:“老四快退!”
    吼叫声中,他已疯了似的向寒山重扑去,几条影子宛如皮影戏在布幕上晃摇,寒山重已冷哼一声:“朋友,这一次是你。”
    “吭”的一声闷哼传来,根本连寒山重如何出手都没有看清,凌生已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如纸的打着圈子摔倒地下!
    河魔金易狂吼着,抖手十掌飞泻向寒山重,寒山重奇妙的一转,喂。这在金易急怒攻心之下挥出的十掌,已结结实实,分毫不差的完全劈在坐倒地下的凌生身上,震得凌生鲜血怒喷,连连在地上翻了五六个滚!
    寒山重嘴里“晴”了两声,故意惊叫道:“好金易,就是你想独自逃命也犯不着如此狠毒,竟将姓凌的杀了灭口,好辣手啊……”
    玄月四鹰仅存的老四凌成,早已在悲愤之下失了理智,在这种情形之下,他耳朵听的是寒山重的惊叫,眼睛看的是河魔金易掌震他的脑兄,不管事情真像如何,眼前,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而这种情形,便在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脑海中也难得有个客观的分析,又何况凌成此刻又急又悲又怒的情况下!
    他头发披散着,疯了一样冲向金易,口中怒喊:“你这狼心狗肺的老贼,老子也叫你一并成全了吧……”
    河魔金易原来蜡黄的面孔,这时已涨得通红,他一边慌忙闪躲,一面声嘶力竭的大叫:“凌老四……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是……你不要中了寒山重的反问之计……”
    凌成的大铡刀闪泛着匹练似的冷芒,他扭曲着脸,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头上的散发飞舞飘展,那模样,活脱阴曹地府里奔出来的厉鬼!
    河魔金易大汗淋漓,不停的左闪右躲,边嘶声呼叫:“凌老四,凌老四,你中了寒山重这王八蛋的反间计了……你别迷糊……凌老四,你听我说啊……”
    大铡刀呼轰飞旋,凌成一个劲的猛力砍劈向金易,任金易如何叫喊解释,他就是闷着声一字不答,但是,他眼中射出的仇恨与怨毒,却似己成为有形的了。
    寒山重双臂环胸,悠闲的站在一旁,冷冷的道:“金易,你这一着棋可就走差了,你想想,我姓寒的会以为你帮我宰了玄月四鹰这档子事就肯网开一面放你逃生?我说呀,你也未免狠了一点,竞为了独自苟生而向自己同伙下手,唉,实在是狠了点……”
    河魔金易做梦也想不到情势会有这种变化,他几乎气疯了,在凌成的在铡刀之下,他抖着嗓子厉吼:“寒山重……你……你真是……真是毒如蛇蝎……狠似凶鬼……你……你这打下阿鼻地狱的畜生……你……”
    呼的一声,大铡刀贴着金易的肋旁掠过,没有劈着他,却将他的衣角割掉了一块,金易也有些暴怒了,他高声叫道:“凌老四,你再如此不分皂白,姓金的也不留手了。”
    凌成突着眼珠,紧抿着嘴唇,额上青筋浮突,大铡刀霍霍斩劈,依旧不松懈的猛攻着金易,那情景就似恨不能将他斩为肉酱才甘心。
    寒山重撇撇唇角,淡漠的道:“自古以来,就是上阵兄弟兵,金易,你废了人家兄长,人家岂会在你三两句恫吓之下便休手息兵,真是笑话!”
    汗水淌在金易的脸上,他喘息着,吼道:“闭住你的鸟口,畜生……”
    霍霍的寒芒险些再次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暴退五步之下,那张风干橘子皮似的面孔已全变了颜色!
    寒山重哧哧一笑,悠闲的道:“金易,先别找姓寒的生气,自己的老命保住了再叫不迟……”
    迅速的闪移着,金易拋去一头的汗珠,大叫道:“你到底停不停手?凌老四,你这呆鸟,你中了人家的计了!”
    凌成扭曲着脸。悍不畏死的急转猛砍着,语声一个字一个字自齿缝里进了出来:“金易,有话,到阴曹地府去说,老大会听你解释。”
    河魔金易突然贴着地面倒射而出,狂风暴雨般的掌势反劈向凌成,他还手了,口里狠狠的叫:“凌老四,你这白痴!”
    大铡刀舞起一片冷电,倏卷而上,掌影与寒芒相互绞合,白光缠着飘飞的掌影,掌影里着纵横的寒光,两条人影不停不息的翻跃掠舞,暴叱与厉吼时起时落,昭,将要流血了一一在不用太久之后。
    借着这个机会,寒山重暗中迅速调运着自己体内那股窒滞之气,但是,他表面上却仍是一副悠游自得之状,丝毫也显示不出来他现在正是运息顺气的重要关头。
    眼前的情势十分奇妙,被围袭者站在一边观战,围袭者却自相斗杀起来,这种急转直下的立场,只怕不是双方在事先所可以预料的,不过,自占以来,在兵法一门上便有明训: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寒山重眼皮子半睁,心里却分成两边,一边注意斗场情况的演变,─边却在惦念着他那位美娇娘,他相信梦忆柔等人现在是安全的,因为,黑云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二人的一身功夫十分高强,再加上猛札手下的双六飞豹及一干部众,等闲的武林高手可以说丝毫奈何不得,便是再有什么特殊的能人异士到来寻隙,凭这些人也可以应付得了,寒山重心里这么想,却又觉得有些忐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为什么应战直到此刻,上面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他眨眨眼,斗场中蓦地传来一声厉嗥,两条激斗中的人影剎时分开,玄月四鹰仅存的老四凌成,一只核桃大的眼珠滴着血挂在眼眶之外,眼球是红糊糊的一团,尚有一根蠕动的肉筋连在上面,摇摇晃晃的,衬着他披散的头发,惨白扭曲的面容,形状实在凄怖!
    河魔金易的左臂被划开一条半尺长的血槽,皮肉翻卷着,半边身上都染成了朱赤色,痛得他连嘴巴都歪了!
    踉跄不稳的退了两步,凌成紧握着大铡刀,左手指着金易,抖索的道:“你……你……好……金易……你真算得上……算得上是好朋友……”
    河魔金易眼光一瞪,大步向前逼进,阴沉的道:“这种后果,凌老四,完全要你一人承担,给你解释你不听不睬,如今,你就跟着你那三个老鬼哥哥一起到阴间打官司去吧。”
    凌成全身抽搐了一下,喃喃的道:“死鬼哥哥?是的,都死了……一起去吧,但我们不会打官司……我们是好兄弟……
    亲手足……”
    他抖索着,蓦地疯了一样向金易冲来,大铡刀舞起缤缤纷纷,点点片片的光朵,像星辰飞旋,像云彩飘荡,晤,更像龙鳞闪耀!
    河魔金易面孔上露出一股残忍而狠辣的神色,他候而偏身,双掌猛扬,刺耳的掌力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之声响起,凌成在地下连连旋着圈子,鲜血一大口一大口的喷出,终于像一块腐肉那样重重的摔倒尘埃。
    望着凌成已经断了气的尸体,金易呆呆的站着不动,额上汗水一条条的顺颊淌落,看得出他的身躯正在簌簌而抖。
    缓缓地,寒山重撇撇嘴唇,他体内那一股逆回之气已经顺调,于是,他上前一步,清雅的道:“金大哥,这一下了了你的愿也,是不?”
    金易候然转身,阴毒的道:“寒山重,武林中盛传你武功精绝,机智超人,其实,这些并不是你真正的长处,你最擅长的,还是你那借刀杀人挑拨离间的卑鄙手段!”
    寒山重耸耸肩,哧哧笑道:“姓寒的早说过,兵不厌诈,朋友,事情总算已经过去,现在,真正该结算一下我们之间的旧账了,当然,此际,只有你,昭,和我。”
    河魔金易怒极的盯视着寒山重,汗,却淌得更急了,他左臂的伤口痉挛着,痛得像火在烧,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功力,在他最正常的时候都不是寒山重的对手,如今,只怕更难得与之抗衡了。
    艰辛的吞了口唾液,他舔舔嘴唇,脑子里尽量在思维着脱身之计,但越是急越是想不出法子,空自紧张得两眼翻白,气喘吁吁。
    寒山重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慢慢往前移动着,河魔金易似见了鬼一样朝后退让,现在,他最后的力量只能维持着自己不至使牙床打颤。
    “闻到血腥的气息了么?喂,冥冥中可看见黑色的死亡之纱在飘荡?”
    寒山重冷森森的道着,两只眼睛像闪泛着电芒。
    河魔金易艰辛的往后倒退,不敢稍懈的盯注寒山重,他已实在没有胆量再和他面前这位死神般的对手较斗,逐渐的,他觉得往身前逼进的寒山重仿佛越来越高大,越来越粗壮,那么不可仰视,那么雄深挺耸,像一座山,像一座擎天巨人似的,千丈壁、万丈崖似的山!
    “等着你了……”寒山重目光里有一股特异的光彩,他低沉的道:“玄月四鹰在等着你,金易,到另─个黑暗的世界里去”
    河魔金易的眼光有些迷蒙,脑袋也晕沉沉的,寒山重的语声像鬼魂的诅咒进入他的耳膜,他激灵灵的一颤,嘴巴翕动了一下,斜刺里,一片冷锐的风声已挟着焙目的银芒闪到!
    来势是如此急劲,几乎像自九天之上劈落的雷火,含着无比的,血淋淋的仇恨,含着深刻,似是有形的愤怒,当金易发觉,一切已经迟了,他狂号一声,热呼呼的鲜血进溅四洒,这位曾经纵横一时的江湖魔枭,摇摇晃晃的向侧旁迈出几步,但是,他走出的仅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包括一个右臂与半片肩膊,早已被削落尘埃,糊糊的血肉搀合着瘰□的肚肠,随着他踉跄的步子流泄了一地,金易木愣愣的突着两张眼球,脸上的血色像一下子被什么吸干了,变得纸一样白!
    寒山重静静的站在那里,安宁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些残酷,这些狠辣,这些尖锐,这些血淋淋的画面,他已看得太多,太多了。
    谁也说不出金易脑子里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他目前的感觉如何,他的面孔一片茫然,如初生的婴儿也似,一片茫然。
    缓缓地,一个躯本仆倒下去,脸上,含有报复后的满足与安慰,他,正是手刃了河魔金易的凌生,方才断了一臂,却仍未气绝的玄月四鹰老三!
    嘴唇吃力的张合着,那张嘴唇。扁瘪得厉害,全已成了乌紫,河魔金易空洞的凝视着寒山重,吐出几个微弱得像游丝一样的字:“谁……是谁……暗算了……我?”
    寒山重冷冷的还视于他,冷冷的道:“凌正。”
    身子大大摇晃了一下,河魔金易迷茫的道:“凌……正?”
    寒山重点点头,低沉的道:“不错,他方才只是断了一臂,并未丧命,现在,他已经死了。”
    慢慢的,河魔金易脸上浮起一层红配的光彩,他艰涩的道:“我……我要死了?……”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大概。”
    金易脸上的红光迅速消失,他喃喃的道:“我……么……你……你赢了?”
    寒山重神色一肃,冷沉的道:“当然,浩穆一鼎从来便不曾输过!”
    眼睛半闭,像全身的筋骨猛然被抽了出去,河魔金易“扑通”一声躺倒于地,自然,他是永远也起不来了。
    寒山重望着金易的尸体,静默了片刻,目光生硬的凝冻,转过身,步行向那个正与红狮猛札拼斗着的蓝衫虬髯大汉而去。
    猛札一身长打远攻的本事不算甚佳,但却也够得上一把高手的资格,那位虬髯大汉,似是也不见得有何特殊,与他正是半斤八两,杀了个难分难解,旁边的事,虬髯大汉好象没有注意到,昭,当然也没有注意到正有一位煞神正向他大步行来。
    站在五尺之外,寒山重仍旧双臂环抱胸前,冷森的道:“长着一把胡子的朋友,你给姓寒的跪下!”
    语声铿锵,有若金石掷地,那个虬髯大汉禁不住心头一震,又险险被猛札一匕首扎上,他慌忙跳出三步,目光急速投向站在旁边的寒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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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旧人新恨毒手仁心
    猛札站住没有继续攻上,那虬髯大汉迷惑的望着寒山重,他心里正在七上八上,是的,围袭寒山重的那些人呢?那些响当当的好汉们呢?都到哪里去了?寒山重又如何有机会站到这里来?
    撇撇嘴角,寒山重冷漠的道:“在找你那些朋友?不用找了,他们都已到一个永无忧虑的极乐之境去等你去了,很快的,你也会跟着去,别让你的朋友埋怨等得太久了。”
    那虬髯大汉愣了一会,又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惊叫道:“什么?你……你是说他们都死了?河魔金易,玄月四鹰,大扁担,苍山七翼……
    都死了?你一个人解决了他们?”
    寒山重阴沉的一笑,道:“寒山重一个人宰过比这些更多、更卑鄙的无胆匪类。”
    虬髯大汉如被雷殛般踉跄退后一步,张大着嘴巴,目光已隐约看到一例那些死状凄惨的尸体,看到那些洒溅得斑斑驳驳的血迹!
    猛札呵呵大笑,指着他的对手道:“汉狗,你放心,由红狮专门服侍你上道,用不着再麻烦寒兄了。”
    这位仁兄一声“汉狗”,叫得寒山重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寒山重道:“朋友,报上你的万儿。”
    虬髯大汉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的道:“猬子庄地支堂总执事八掌蜘蛛祝晓光。”
    寒山重笑了笑,道:“你们猬子庄好象老与姓寒的过不去,几次三番寻姓寒的麻烦,哦,猬子庄也太过份了。”
    说到这里,寒山重面色一沉,缓缓地道:“祝晓光,你放心去吧,摘了你的脑袋,姓寒的会亲自到涓子庄一行,那时,将有许多人到阴曹伴着你了。”
    虬髯大汉一哆嗦,惶急的道:“不,寒山……寒大当家,不,在下此次出来,庄里上上下下谁也不知道,这完全是在下自己的主意,怪不得庄里……”
    寒山重“嗤”了一声,道:“金易许了你多少财宝,使得你连一条老命也豁上了?”
    呆了一呆。虬髯大汉又吞了口唾液,吶吶的道:“他……他答应事成之后,将你们得到的宝物折合……折合七千两黄金分予在下……”
    寒山重哼了哼,道:“金易如何知道我们来此寻宝?又如何知道我们一定可以寻到?”
    虬髯大汉犹豫着,空白一口口的咽着唾液,寒山重踏前一步,凶厉的道:“说呀,朋友,你的胆量呢?”
    吓得全身一震,虬髯大汉忙道:“是,是,在下说……”
    他擦了一把冷汗,嗫嚅着道:“玄月四鹰,苍山七翼,以及在下,都是河魔金易分别寻找游说的,金易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在下不得而知了,金易是从边疆市墟里一个老汉口里打探出来的消息,这老汉多年来一直由桃花源按时运送牛肉,桃花源上下他都十分熟悉,大当家和那姓猛的一离开,金易与在下等即已知道,不瞒大当家说,在下等潜入边疆已有八个多月了……”
    猛札大吼一声,暴跳如雷的叫道:“好,好,一定是那个宰牛的老王八达骨,这老不死的混蛋,红狮待他不薄,他却出卖红狮,这一次可要将他当牛宰了,割肉剔骨,凌迟碎剐……”
    寒山重摆摆手阻止了红狮的大吼大叫,冷冷的道:“说下去。”
    虬髯大汉舔舔嘴唇,忙道:“得到消息之后,金易与在下等实时赶来此处,在下等看见这里的形势险恶,根本就没有抱有什么希望,但金易却告诉在下等,他说只要寒大当家出马之事,必定有十成十的成功把握,不论倩势如何,寒大当家亦会有所斩获,因此,在下等就耐心等候下去,在下等分布成十个点,每个点一至二人不算,专门伏伺大当家出水登岸之处,在大当家与姓猛的上岸之际,恰巧被金易亲自发觉,即刻就用暗号将我们召集过来,下手夺宝、残命……”
    寒山重半阖着眼,道:“流瀑之旁,我们还有很多人在那里,你们是如何应付的?”
    虬髯大汉又舔舔嘴唇,低低的道:“在下等事先已打探清楚,知道跟随大当家前来寻宝之人,除了黑云司马长雄及无缘和尚之外,只有猛札手下的双六飞豹还有点道行,其余的就不足为惧了,因此……”
    虬髯大汉似是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他的双眼微微有点闪晃,寒山重已经发觉,他淡淡的道:“因此,你们就选出一个或者两个轻身功力较佳的人物前去诱使司马长雄等人往另二个方向追了下去,也好分散寒山重的力量,加强你们的主力,是不是,昭?”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楞楞的点点头,寒山重微笑了一下,笑容又随即冻结,他阴森的道:“现在,你可以说出那一两个人的号了。”
    一咬牙,虬髯大汉回避过寒山重那两道仿佛可以一直透入他心扉里的尖锐目光,吶吶的道:“那是……那是于燕子郭双双与小行孙陈鸽……”
    “郭双双?”寒山重有些感到意外的低呼了一声。
    猛札奇怪的看了寒山重一眼,迷悯的道:“寒兄,你认识这人?好象是个女人的名字……”
    寒山重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妮子真是太任性了,若叫长雄追上,她第一个得送命……”
    猛札呵呵一笑,道:“寒兄,莫非这叫什么双的果真是个女子?”
    寒山重有些尴尬的抿抿嘴,低低的道:“昭,她的轻身功夫确实十分高明,已可达登萍渡水,踏雪无痕的地步了,只是,只是也未见得能强得过司马长雄!”
    猛札揉揉面孔,道:“你认识她,寒兄?”
    寒山重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猛札又神秘的道:“可是个年青的姑娘?一定很美吧?”
    寒山重瞪了猛札一眼,转向那虬髯大汉:“祝晓光,姓寒的问你的问题,你都回答的爽快,姓寒的知道你是为什么,也罢,姓寒的不亲自动手,你自裁了吧。”
    虬髯大汉神色黯淡,身躯有些微微发抖,是的,寒山重对付敌人的手段,他是听得太多太多了,他明白他不会有一丝可能致胜的希望……假如他与寒山重动手的话,只会落个更悲惨,更痛苦的下场,寒山重令他自行了结,迷在寒山重一贯的作风来说,已是够得上宽大与仁慈了。
    于是……
    弃掉手中的银链短锤,他单膝向寒山重屈了屈,探手入怀,摸出一柄只有五寸来长,却精亮闪烁的锋利小匕首来,颤声道:“谢寒大当家恩典……”
    闪耀的小匕首一晃,强劲的插向他自己的喉咙,但是,隔着只有寸许,他握着匕首的手肘却蓦的一麻一软,呛啷一声,那柄小巧的,却可以夺魂残命的小玩意已掉在地下,旭阳之下,溅起一溜火花。
    虬髯大汉一时想不透这是怎么回事,呆若木鸡般愣在那里,两只牛眼睛睁得大大的,满面孔的迷悯与茫然。
    寒山重拋掉手里蓄存的另一粒小小的,有如黄豆般大小的石块,撇撇嘴唇,语声显得出奇温和的道:“祝晓光,你去吧,记着以后别再与寒山重为难。”
    这是真的么?这会是出自那煞神口中的话?这会是浩穆一鼎所曾做过的事?但,这却是真的,每个字,每个音节都是真的,它们代表的意义也是真的,不是么,这些字音还那么确实的组合成一个意思,又这么确实的进入他的耳鼓,老天,得救了啊,虬髯大汉祝晓光“扑通”一声跪到地下,泪水淌满了一脸。
    寒山重吁了口气,微微一笑道:“起来,祝晓光,现在我年纪也大了几岁,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喜欢血腥与杀伐,不过,喂,主要的还是我是否会忽然记起一个人告诉过我的话。”
    祝晓光跪在地下,哽咽着吟吟叩头:“大当……家……大当家再生之德,在下便是来世生为犬马,只怕也永远报答不尽……
    大当家……在下一辈子都会存心中……”
    寒山重让开一边,温和的道:“起来吧,祝晓光,你的生命,原本属你自己,我是说,假如你不想去残夺别人生命的话。”
    洒着泪,祝晓光爬起身来,朝着寒山重深深一揖,又向猛札深深一揖,洒着泪,他粗壮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嵯峨狰狞的怪石堆后,只留下尘埃上那柄银链短锤与那只小小的h首,还在朝阳光里眨着眼。
    猛札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演变,良久,他才一拍寒山重肩头,赞道:“好家伙,寒兄,你真是大人物,能收能放,可毒可仁!”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小柔一直说得对,饶人命,到底比残人命更来得欣慰与快乐。”
    猛札大嘴一咧,正想说什么,远远的,一个娇嫩却又渴切的呼喊已遥遥传来:“山……重……山……重……”
    像触了电一样,寒山重极快的转身望去,在那片起伏嶙峋的岩石之间,呢,那不是梦亿柔么?隔着还有数十丈,但是,只要一眼,只要一眼寒山重就能认出那个令他魂萦梦系的小娇娘来!
    在梦忆柔的身后,紧随着司马长雄与无缘大师,再后面,就是跳跃如飞的双六飞豹了,双六飞豹中有两个人的肩头,好象还另外扛着两个人呢,呢,缚得结结实实的两个:
    猛札龇牙一笑,道:“寒兄,你的心上人来了。”
    他摸模脸,有些羡慕的又道:“多舍不得啊,就这一会功夫,你那位美娇娘已经急生生的了……”
    寒山重眨眨眼,笑道:“早结心幕,自是难以分舍,猛札,阁下还不是相同么?啊,是了,你方才挨了一鞭,伤得可重?”
    猛札嘻嘻一笑,掀了掀他隐于衣衫内的护身甲,目光一转,急道:“咦,马太与力鲁格肩上好象扛着两个人……”
    寒山重知道猛札口中的马太与力鲁格定是他属下双六飞豹里两个人的名字,他目注着梦忆柔等人逐渐奔近,低低的道:“一定是那两个诱引司马长雄等人的朋友被擒住了。”
    猛札小小的三角眼一瞪,狠狠的道:“杀!”
    寒山重看了他一眼,猛札忙笑道:“当然,留下那个女的,美丽的女娃。”
    轻轻摇摇头,寒山重转过视线,呢,朝阳之下,梦忆柔的脸蛋洋溢着红艳艳的光辉,她的鬓发微微有些散乱,隐隐闪眨着汗珠反映着莹亮的芒星,周身散发着一股芬芳的,充满了活力的青春气息。
    心里爱极,心里想极,寒山重不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大步迎上去,张开双臂,于是,梦忆柔像一只小鸟般投入他的怀中。
    美丽绝伦的面庞上有着掩不住的激动与兴奋,梦亿柔紧紧将面颊贴在寒山重多琵的下颔上,她那窈窕的躯体不可抑止的抖索着,两只手臂死命搂着寒山重的腰际,终于,她轻轻啜泣起来。
    寒山重怜惜的吻着她那一头乌丝,低柔的道:“别哭,小柔,乖,别哭。我答应你一定回来,现在,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梦忆柔抽噎了一声,低泣着道:“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夜的时间是多么漫长……天像永远不会亮了。
    四周是一片黑暗……我想,你不会回来了,你己舍弃我了……”
    寒山重温柔的吻吻她的面颊,低沉的道:“小柔,不要胡思乱想,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小柔,我是不容易死的,何况,有了你,我又怎能死,怎舍得死啊!”
    用小丝绢儿抹抹泪,梦忆柔的语声里仍旧带着哽咽:“我好怕,一直望着那片瀑布,就像傻了一样。好几次,我都仿佛看见你从那瀑布里飞了出来,但是,仔细瞧却又什么都没有,那瀑布仍旧淌泻得那么浩荡,那么激烈,我骂这瀑,我要它流到地狱去吧……”
    寒山重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细悄的道:“不论如何,我总算回来了,小柔,我答应你,以后再不会冒这种险了,以后一定好好和你长相厮守……”
    “真的?”梦忆柔深深凝视着寒山重,眸子里露出一股祈求的光芒,寒山重点点头,有力的道:“当然,真的。”
    一朵春花也似的笑容,绽展在梦忆柔那足可倾目的美艳面庞上,她望着寒山重,兴奋的道:“谢谢你,山重。我想,我现在可以亲亲你?”
    寒山重俯嘴到她耳边,低低的道:“等一会,找个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好不?”
    梦忆柔的脸儿配红,她温驯的点点头,寒山重又道:“让我们去看看那两个被掳的朋友,长雄他们大约也等久了。”
    于是,寒山重挽着梦忆柔向前行去,司马长雄与猛札等人早已在两丈之外,无缘大师则垂眉闭目,面含微笑,两个被掳者置于地下,他们身上捆缚着密密的牛皮索,呢,其中果然还有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似乎年纪不大,身段儿非常炯娜,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紧身夜行衣,头上包着一块纯黑的丝巾,丝巾外还露出一大束云雾似的秀发,此时,她深深垂着颈项,不过从侧面看去,美得带甜,有点水蜜桃的韵味。
    在这少女旁边,是一个猴头猴脑,留着几根鼠须的中年汉子,他有个大疤顶,却将脑袋后面的一把黄松松的头发结了个小辫子,看去十分有趣,这汉子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背后却不知怎的被撕去了一大块,衣裳撕裂之处,有隐隐的血迹沁出。
    轻悄的,梦亿柔在寒山重耳边语道:“山重,这两人都是被司马长雄捉住的,那个女的轻身功夫好高,飞跃起来就像一只掠波的燕子,她长得也很美,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一见了我就露出一种非常……
    非常仇视和古怪的神色……”
    寒山重舔舔嘴唇,有些窘迫的道:“这……这女孩子我认识,她叫郭双双……”
    梦忆柔一怔,吶吶的道:“你,你又认识?她……她爱你吗?”
    寒山重咽了口唾沫,道:“我只爱你。”
    “你呀,哼,就是一张嘴巴会骗人,风流鬼!”
    寒山重知道梦忆柔的个性,碰到这种事,她如果郁侣着闷声不响,那么,事体可能要闹大,反之,她只要一气一嗔,当时发发雌威也就过去了,这时,寒山重暗里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梦忆柔行到各人面前。
    无缘大师睁开眼睛,合十为礼,枯干的脸上,洋溢着至诚的安慰与感佩,他迎上几步,有力的道:“佛佑施主,施主果然化险为夷,真是可喜可贺……”
    寒山重还礼道:“谢谢大师,只是大师重托未能应命,在下实觉汗颜。”
    湛然而和祥的一笑,无缘大师道:“只要施主能平安归来,即是天下苍生之幸,更乃老僧心中专诚之祈,财宝之得与失,施主,已不关紧要了。”
    一侧,司马长雄躬身道:“浩穆右卫司马长雄恭请院主福安。”
    寒山重微微颔首,一笑道:“高兴么?”
    司马长雄敬肃的道:“院主安返,长雄较之自己拣回一条命更为欢欣,不过,院主可以渡此难关,亦早在长雄预测之中。”
    猛札呕呕嘴巴,奇道:“那流瀑的威力你老兄也尝试过了,怎能知道你们的头儿一定可以拖着这条命回来?”
    司马长雄看了猛札一眼,冷沉的道:“浩穆一鼎,大威震天。”
    猛札伤了一愣,寒山重豁然大笑道:“长雄,以后对猛大当家要客气一点,现在,本院主与他已结成好友了。”
    司马长雄也不禁怔了一下,他想不出自己院主如何能够在一夜的短短时间里,便和这个阴毒诡异出了名的边疆枭雄结成了好友,猛札原是个老狐狸般的恶徒啊!
    猛札似是也看出了司马长雄的怔愕,他碟碟一笑,道:“不用猜疑,老弟,红狮的确不是容易交的,尤其站在你我双方这种关系上,不成仇人已是奇迹,又如何能与你们头儿结成好友?”
    他用手摸摸面孔,笑了笑,又道:“但是,如果在一夜之间,红狮一连被你们头儿救了好几次命,那么,这种情形就会完全不同了,红狮是说,你们头儿是真正出于好良心的救了猛札几次命,而你要明白,他原可以不救猛札的。”
    寒山重哧哧一笑,摆摆手,道:“算了,猛札,用不着替姓寒的吹嘘了。”
    无缘大师望望寒山重,又看看猛札,再度合十道:“善哉,善哉,自古以还,便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猛札嘴巴张了一下,似是想对无缘大师说些什么,寒山重晓得这位边疆大豪要提起白玉宫内珠宝之事,他连忙咳了一声,打岔道:“晤,现在,似乎应该先问问眼前这两个陌生朋友的来龙去脉了。”
    司马长雄凑前一点,低声道:“院主,这一男一女的轻身之术十分高强,他们故意到长雄等人停身之处露出行迹加以诱引,长雄与无缘大师费了极大的功夫才生擒了这两人,本想立毙掌下,但那女的却说……却说与院主有旧……”
    寒山重颔首一笑,道:“是的,而且,老朋友了。”
    说着话,寒山重已行到那位被捆得像棕子一样的少女面前,他尔雅的一揖,清朗的道:“郭姑娘,久违了,多年未见芳颜,却不料会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重逢,姑娘,你可好?”
    那黑衣少女郭双双,蓦地抬头瞪视着寒山重,一双明媚却又憔悴的眼睛里有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寒山重被她看得有些尴尬,习惯的撇撇嘴唇,低低的道:“可要为你松了绑?”
    郭双双秀丽而甜蜜的面容上这时没有一丁点笑容,她咬着牙,语声自齿缝里传了出来:“寒山重,五年没有遇见你,见了面,你就是刚才那几句话?”
    寒山重半闭上眼,谈谈的道:“不错,你或者是觉得里面讽损的浓度太大,可是,你要先问问自己,此来何为?”
    郭双双冷凄凄的一笑,道:“报复你。”
    寒山重哼了哼,道:“金易允你多少珠宝珍玉?”
    郭双双那两道柳叶似的眉儿一竖,怒道:“住口,寒山重,你休要如此污蔑姑娘,姑娘一点好处也没有要,只是要看看你成为阶下囚以后是什么样子,你,你高高在上已经太久了。”
    寒山重抿唇怔了一会,忽然哧哧笑道:“这就是你的报复方法?呢,很可惜,姑娘,你一直应该明白,要使姓寒的成为阶下之囚,只怕不太容易呢。”
    郭双双忽然抽噎了一声,眼圈儿一红,两串晶莹的泪珠儿己扑簌簌的淌了下来,她哽咽着道:“我……我知道不容易……我知道他们不会成功……但……但我恨极了……我又不忍心真的见到你有什么悲惨下场……我知道你不会再要我……我只要看看……只要藉这个机会看到你也就够了……”
    寒山重冷冷叱了一声,生硬的道:“郭双双,你就专挑这种方式与姓寒的见面?你明不明白你也在协助他们算计寒山重,你知不知道你也是他们凶杀群中的一份子?”
    郭双双伤心的吸泣起来,她耸动着双肩,垂着头,呜咽着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我没有想到这么多……真的……我没有想到这么多……”
    神色沉了下来,寒山重转过身去,冷冷朝那猴头猴脑的角色道:“你,朋友,你叫小行孙陈鸽?”
    脑后的小辫子一甩,这位朋友一挺胸道:“正是,寒大当家。”
    寒山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朋友大约是在黑道上混的吧?”
    小行孙陈鸽面不改色的道:“夜行千家,日走万户。”
    哼了一声,寒山重冷漠的道:“知道江湖上有句‘宁劫勿盗’这句话么?朋友,可惜你一付好身手,却干上下九流的行当了。”
    小行孙陈鸽蓦然仰天大笑一声,道:“寒大当家,只要良心摆在正中,拉一个义字讨生活,对得起行规,对得起祖师爷传下的教训,干哪一行都见得了天日!”
    寒山重微感一凛,有些意外的盯着这年已四旬的江湖汉子,半晌。他缓缓的道:“河魔金易也许了你不少的好处么?”
    陈鸽面对面的看着寒山重,点头道:“是的,他答允在下只要将司马长雄及无缘大师等人引开,便可得到黄金一千两,在下却不知道金易与大当家有什么恩怨,干在下这一行,只得对方出得起价钱,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在下无权询问对方真正的意图。”
    寒山重“晤”了一声,转向郭双双:“姑娘,你也没有告诉他?”
    郭双双摇摇头,含着泪道:“没有,金易说万万不能让人知晓,他只要擒住你教训一顿就算了,但是,我有些不相信,从他的神态上,我看得出他对你十分痛恨……”
    寒山重眉梢子一扬,道:“当然,他的两个拜弟断送在姓寒的手里,他焉能不恨?”
    说到这里,寒山重沉着嗓子道:“猛札。”
    猛札应了一声,急步行近:“寒兄,有何交代?”
    寒山重想了一下,道:“叫你双六飞豹的马太给这姓陈的三十硬棍。”
    “只给三十硬棍?”猛札似乎觉得太轻了点。
    寒山重顿首一笑,道:“陈鸽没有什么过错。唯一的错失,就是他不该不探明事情真像,为了那区区的几两黄金就来与姓寒的作对。这三十硬棍,便是罚他不明事非之过,也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猛札朝旁边一挥手,双六飞豹中原先扛着陈浩的那名扎着豹皮头巾的大汉子急步奔到,垂手候令。
    迅速用交待说了几句话,那叫马太的己手抽出背后的短柄钢矛,轻轻掉了个边,一把已将小行孙扯了出来,硬生生摔在地下。
    寒山重舔舔唇,道:“猛札,交待这个大个子别打伤了陈鸽的筋骨。”
    猛札笑道:“方才。我已告诉过他了。”
    纯钢的矛柄在阳光下闪起一溜蓝汪汪的光彩,带着呼呼的风声,忽上忽下的极快起落着,击打在皮肉上的刺耳闷响也连串的传来,小行孙陈鸽咬着牙,睁着眼,被捆在背后的两只手却整个握成了拳,汗,霎时已浸透了他的夜行衣。
    马太将第三十棍打了下去,利落的跃身退后,猛札上前一把将陈鹊提起,拍拍他的肩头道:“好小子,果然是条好汉,一声也不吭。”
    说着,猛札将陈浩放下,这位挨了三十钢捧的朋友却十分硬朗,他打了个踉跄,歪歪斜斜的走到寒山重身前,双手抱拳,恭施一礼:“小行孙陈鸽谢大当家不杀之恩,有生之日,陈鹊必当图报。”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朋友,阁下言重了,你日后行道,需记得恩怨分明也就是了。”
    陈浩肃穆的点头,再向周遭作了个罗圈揖,然后一拐一拐的向干回江的下游行去。
    看着他的身影渐去渐远,寒山重转过头来,有些疲惫的道:“猛札,此地何时起雾?”
    猛札抬头望望日头,道:“快了,约在午后。水雾就会迷漫得又湿又重,不过,在以往,此刻周遭也会浮沉着迷迷蒙蒙的水气……”
    寒山重朝干回江的流水看了看,低沉的道:“大概是流瀑忽然消敛了的缘故,晤,咱们该可以上道回府了,该得到的,都己得到,该失去的,亦已失去了。”
    猛札点点头,回身招呼了几句,双六飞豹中有五条大汉已返身朝上游的方向疾速奔去。
    寒山重移过目光,昭,梦忆柔已偎到他的身边,如花的面庞上,有着一抹异样的红晕,笑得醉人,她轻轻的道:“山重,现在就走?”
    寒山重道:“当然,莫不成你对此处还有留恋?”
    梦忆柔婿然一笑,低柔的道:“不,你忘了一件事……”
    微微怔了一下,寒山重豁然大笑起来,他豪迈的道:“长雄、为郭双双松缚,由你看护着她。”
    司马长雄领命上前,远处,一阵阵马嘶声遥遥传来,猛札手下那些边疆好汉们,呢,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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