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忠魂困蛟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九无的放矢全凭臆测
    钩镰月仍赖在西天未曾落下呢,东面已是万道彩霞披满天,这天又是个响晴天。
    就在这旭日东升的时候,狼山东南的江湾里,突然号炮连三声,黑烟柱子冲天形成三个小黑栓。
    紧接着自狼山下面驶出一艘三桅大船,大船的后面又是一连三艘双桅连货船,另外就是近二十艘单桅风船。
    也不知哪里来了恁般多的人,所有的船上黑鸦鸦全是人,他们站在船面上井然有序,每个人手中全握着一把明晃晃单刀,黑衫黑裤裤腿粗,全部光着脚丫子。
    就在浪花的流闪中,每个船上的人彼此呼号狂叫,甚至还有高歌一曲而振声威的。
    这些船来得神速,每艘船只一接近祈无水的两艘三桅大船,立刻用铁钩把船钩牢。
    如此一船钩一船,二十多艘船刹时把祈无水的船团团围在水面上,形成一个极为壮观场面。
    这些船上的黑衣汉子依然没有妄动,一眼望去,没有两百人也有个一百五六十。
    大船靠大船,大船上的祈老怪与周全几人在看了“海门十三蛟龙”摆出这种场面,一个个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江河老怪”祈无水早站在船边高声道:“欧阳总镖头出来吧,老夫等在此候驾了。”
    大船舱门“哗”的一声被拉开来,只见欧阳正当先走出舱门,他的身后面鱼贯的跟着石山、李大海、牛鸣臬与褚彪四人。
    双方紧紧的拢在一起,江面上看上去一大片人,但声音之静连江面上偶尔掀起的小浪花声也全听得见。
    欧阳正五人就站在舱面上未曾过船。
    祈无水等相对的站在舱面上。
    只见石大娘身后面的戚九娘,她仍背着石中宝而令褚彪一惊,因为昨夜并未看清还有这婆娘在内的。
    “江河老怪”祈无水双手抱拳打声哈哈,道:“好家伙,我的欧阳仁兄呀,祈无水请的是你一人来,你怎的摆出这种场面来,光景是连你狼山的徒子徒孙全搬离窝来了。”
    另一面,“醉渔翁”司徒大山也哈啦啦笑道:“欧阳正,你在哪儿雇来这么多的虾兵蟹将,敢情是想吓我老人家一大跳吧!”
    淡然一笑,欧阳正道:“本来欧阳正准备今午登宝船拜望祈老的,但船上又有几位名震江南的武林名宿,欧阳正就不敢造次,特以至诚之心,十二万分隆重的排队前来欢迎各位,还请各位共赴狼山稍做盘桓如何?”
    “江河老怪”祈无水一听,面色一沉,道:“欧阳正,今日是我请你还是你邀我?”
    “闹海蛟”欧阳正哈哈一笑,道:“别管谁邀谁,总是要见面,如今是在我狼山的家门口,东道自应由我们来做。”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摇手,道:“别管谁做东道,欧阳仁兄能否过来一叙?”
    褚彪突然一捋鼠须,道:“你们这几个老魔,半辈子也难见你等合穿一条裤子,昨夜不是我眼明手快的冲出你等包围,只怕今日拿我褚彪当上筹码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双手连摇,道:“误会,误会,此乃天大的误会呀!”
    褚彪道:“别逗了,难道你们昨夜没有围住我,难道你没有逼我褚彪入船舱?”
    “江岸一阵风”周全呵呵一声脆笑,道:“大船上我等见你摸上船,总想看清楚你是何许人吧,当然,在认清你是狼山四当家以后,立即邀你进舱去坐坐,有些话真想同你谈谈,可是你却突然拔出分水刺就刺,差一点没有劈烂司徒兄的宝贝葫芦,四当家你好生想一想,自你登船到离去,我等谁曾动过兵刃拦阻你了?”
    褚彪细想,想得可多,但却并未想到有谁拔刀相向,但几个老魔头摆出的架式……
    心念间,他冷笑道:“当时的情况,你我心中明白,何需此时巧辩?我若不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一头投入江中,你等会轻易放我回狼山?哼!”
    周全低声对一旁的祈无水道:“欧阳正摆出拼命架式,我等得从长计议了。”
    不料这话被石大娘听去,突然“呸”的一声,道:“姓周的,你原来怕人多呀!”
    “江河老怪”祈无水稍一思忖,当即道:“欧阳正,今日你我既然兜上,而我等又满怀渴求的赶来狼山,至少我们得把事情弄明白,否则即使你人多,我等也必然放手一搏,当然,其结果必然是你们的死伤大于我方。”
    淡然一笑,欧阳正道:“一旦放手拼命,哪管他死伤多寡,倒是你老兄所提事情,必然是十分重要,但请说个明白如何?”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好,我这里话不多说,你那里仔细听着,我等这次赶来并非别的芝麻小事,而是当年震撼江南的飞龙令中秘籍‘八步一刀’,欧阳仁兄,你听清楚了吗?”
    欧阳正一惊,心想,这几个魔头怎的忽然为飞龙令而奔走起来了,当年只要有人提起飞龙令,那好比天上挂着的一块肉,谁不仰首欲得。
    一念从此,欧阳正耸肩一笑,道:“各位可是要找飞龙令?”
    周全忙道:“不错。”
    欧阳正嘴角一撩,道:“既是要找飞龙令,就该上焦山飞龙寨,我狼山哪会有什么飞龙令的?”
    “太湖毒蛇”石大娘道:“找你,当然有找你的道理。”
    欧阳正惊异地道:“什么道理?”
    石大娘道:“传说你与依水寒交情不错吧?”
    欧阳正道:“虽未换帖,情逾手足。”
    尖声一笑,石大娘道:“那么飞龙寨家务不和的事你也必然知道了?”
    欧阳正面色一整,道:“别人家务事,与我何干?”
    祈无水立即道:“有关,当然有关。”
    欧阳正一旁的石山怒道:“满嘴胡说八道!”
    祈无水面色一寒,道:“那年依水寒出海,他可是把飞龙令中之物暗中放在你手里吧?”
    他此言一出,欧阳正惊怒交加地道:“祈老怪,这可不是随口说着玩的,你得掏出凭证来,否则欧阳正绝不与你等甘休!”
    半天未开口的“醉渔翁”司徒大山道:“老夫纵横江河一生,唯一令我老人家寝食难安的,就是传言中的那把‘掌中刀’,好不容易天夺其志的把个依水寒的老命送在汪洋大海里,初时还以为那东西也沉入大海了呢,不料就在焦山飞龙寨的一席酒吃后,我等才得知那东西仍在人间,而且又在七转八弯中,判定东西必在你欧阳正手,今日我等既然找来,至少你得取出来让我等瞧瞧吧?”
    欧阳正一听,当真气的直哆嗦,他本是个虬髯粗汉,在他那铜铃眼的逼视中,面上肌肉扭曲,扭曲得满面胡子似根根针立般,咬牙咯咯,道:“我欧阳正行事光明正大,那像你等几人,利之所在,六亲不认的,当真是无的放矢,含血喷人。”
    祈无水道:“我看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老夫取出证据来,怕你不低头承认。”
    祈无水转身走入舱中去。
    光景是去取什么证据了。
    欧阳正心中坦然,因为他实在弄不懂这江河老怪会有什么入人以罪的证据。
    多少人在听他们对话。
    多少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看事情的发展。
    这时候褚彪手握分水刺沉声道:“别说没有那话儿,就算是有,那也该由飞龙寨的人找来,怎么的也不该你们几个老魔头找上门的。”
    石山把脸一甩.怒道:“娘的,师出无名嘛!”
    “醉渔翁”司徒大山怒道:“哪个敢说师出没名,这明明师出有名,须知江湖宝人人找,不着尖你说是谁的就是谁的,更何况那东西已溜出焦山飞龙寨,这就等于丢在道上的东西,见一面也得分一半。”
    司徒大山醉言醉语地说出一番歪道理来,更是气的欧阳正几人愤然顿足不已!
    早见祈无水已取出一支竹棍来,那是小癞子从佟老爹手中接过来的。
    祈无水高举着竹棍,道:“证物在此,你可要仔细瞧瞧!”
    欧阳正望着祈无水手中竹棍道:“一根竹棍?”
    祈无水冷笑道:“你别小看这支竹棍,他可是包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欧阳正道:“什么样的秘密?”
    祈无水摆动着手中竹棍,道:“佟大年你可认识吧?”
    欧阳正道:“不就是当年飞龙寨总管吗?”
    祈无水道:“不错,这支竹棍即是由他处展转得来,也许佟大年在依水寒出事后,带着这项秘密远走他乡,当然也是依水寒暗中交待他的,但姓佟的终于还是被飞龙寨派出的探子找到,佟大年死了,而这支竹棍……”
    欧阳正几人一惊,道:“佟大年死了?”
    祈无水道:“不错,佟大年是死了,而这项秘密也因他之死而被扬开来了。”
    欧阳正怒道:“佟大年之死又与我狼山何干?除了我等为一个忠勇之士哀悼之外,想不出也看不透会与我们有任何瓜葛的。”
    “江河老怪”祈无水冷哼一声,道:“欧阳正,你接着这竹棍仔细看吧,看完了你就会俯首承认的。”“嗖”的一声,竹棍直向欧阳正身前落下,早被一旁的褚彪伸手接住。
    欧阳正取在手中细看。
    横看竖看只是一根竹棍。
    早听得祈无水高声道:“难道你没看见竹棍上刻的十三个‘人’字?”
    看到了,欧阳正在仔细地看。
    他甚至还伸出手指在数那竹棍上的几个“人”字。
    半晌,突听那欧阳正怒道:“这也只不过刻了十三个‘人’字而已,怎能判定就是指的我们海门十三蛟龙?”
    “江河老怪”祈无水怒道:“那已足够明白了,天下哪有恁般巧的正好有十三个人?而你又与那依水寒情逾手足,若非是你,天下又有谁够资格叫依水寒付托的?”
    欧阳正双手直抖地怒道:“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石山大怒,一把抢过那竹棍,双手施力,“咔”的一声,那竹棍已断,却是未曾断开来。
    石山上下一拉,竹棍立刻拉劈开来。
    于是,有一小撮泥土自竹棍中落在船板上。
    紧接着又见一个小纸团掉下来,早被褚彪一把抄住。
    另一面的大船上,“江河老怪”祈无水五个人看的清楚,一声招呼,五个人齐振臂跃起,“噗噜噜”落在欧阳正的大船上面。
    欧阳正并未出手迎击,且又伸手拦住李大海等人的扑击,但形势上已是剑拔弩张,围在四周狼山一众已在高叫着要拼命了。
    欧阳正双臂一挥,立刻又静下来。
    褚彪手上握着的小纸团,正要被他打开来呢,欧阳正忙制止道:“收起来。”
    欧阳正已知那纸团必然十分重要,事出突然,自己这方面等于捡到大大便宜,当然也就不用急着打开来了。
    褚彪见大哥示意,忙把纸团往怀里塞,却不料“江岸一阵风”身法奇快地早闪在他面前,旱烟锅就在褚彪面前连闪不断,逼得褚彪不得不伸手去招架。
    周全就在这时候以“二龙抢珠”手法,伸手抢抓褚彪手上的纸团,褚彪宁愿挨上一烟锅也不甘心放手。
    于是“嘶”的一声,纸团被人撕开来。
    各抓一截纸团,二人同时暴退。
    褚彪退跃至欧阳正等身前,忙展开纸团一截,不由得吼叫道:“怎的只是个‘铁’字。”
    “江岸一阵风”周全也退至祈无水身边,几个魔头立刻围过来抢着看。
    周全急急展开纸团看,却是个“塔”字。
    “醉渔翁”司徒大山正要叫出口呢,早被周全伸手捂住他的口,摇头示意。
    司徒大山立刻会过意来,不再开口出声。
    祈无水已见纸上的“塔”字,又听得褚彪叫着个“铁”字,他一听之下,心中大乐的忙向欧阳正等连连抱拳,道:“欧阳仁兄,弄来搞去的原是一场误会,我们全上当了呢!”
    欧阳正怒道:“你们抢去的纸团上面,写的什么古景?”
    祈无水笑道:“什么也没有,也不过是个“铁”字而已,原来上了佟大年老小子的当了,他这个玩笑开的可大。”边伸手一捻,纸团已粉碎的落入江中。
    “江岸一阵风”周全几人当即又跃回自己船上,且齐齐向“海门十三蛟龙”五人抱拳不迭,光景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样子,一个个直打哈哈不已。
    伸手不打笑面人,欧阳正几人再一肚皮的气,但见这几个魔头一副卑恭样,一腔怒火也只得强咽回去了。
    欧阳正高声叫道:“狼山兄弟们,咱们回岸上了。”
    边又高声对祈无水等人沉声道:“真正是莫名其妙,毫无来由。”
    祈无水满面笑容地道:“欧阳仁兄,全是误会嘛,你好走,后会有期呀!”
    欧阳正率领着狼山兄弟们撤走了。
    远处却见飞龙寨有船在窥伺。
    然而“江岸一阵风”周全几人却全都走进大舱中,祈无水还命属下开酒坛,大事庆祝一番呢,因为一直憋在他肚子里的疑团,终于揭开了。
    “铁塔”!祈无水自言自语,满面得色。
    周全更是直拍脑袋,道:“谁会想得到那玩意儿竟然是藏在开封城的铁塔上呢?那铁塔高十三层,佟大年画了十三个人叠在一起,娘的,反倒把我们几个老江湖弄迷糊了,差一点没同那海门十三蛟龙拼上老命。”
    司徒大山道:“现在想想佟大年刻在竹棍上的十三‘人’字,还真像个塔,顶上有一点,那话儿绝对是藏在塔顶那一层内的。”
    石大娘也道:“不错,一定就是在最上一层,开封铁塔十三层,当时怎的就没有弄明白的多想想,却急急的赶回江南来。”
    周全笑道:“只要能取到东西,多跑些路也是值得的,哈……”
    两艘巨船已张满了帆,东南风把帆吹得鼓似的满,满得大船箭一般向上游破浪冲去。
    就在这时候,石大娘领着戚九娘走出大舱中,只听她高声吩咐把船速靠南岸,而使得周全几人一怔。
    “石大娘,大伙正迫不急待的要赶往浦口,乘马直驰开封城呢,你怎的要船开往南岸?”周全走至石大娘面前问。
    石大娘道:“东西现已明朗,你我均已知道是藏在开封城的铁塔上面,这次再去,由我老婆子一人也就够了,我媳妇与孙儿何需再去的,这里南岸回太湖最近,由江阴走运河,一日就到太湖,我要她们回去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心中窃喜,因为石大娘这么一来,无形中少了一个竞争者。
    一旁的“醉渔翁”司徒大山早点头,道:“石大娘的这一决定,我老人家最是感佩,须知东西身外之物,孙儿可是心上肉,背着个小娃儿长途跋涉,总不是一件好事情。”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叫掌舵的快把大船拢靠江岸,送戚九娘母子上岸。
    附近的大船上,“江河老怪”祈无水忽见周全几人的大船往南岸靠去,不由得一愣,忙也叫船靠过去。
    不旋踵间,两船全靠在岸边,祈无水才知道那个恨得想吞吃自己的戚九娘母子要下船回太湖去了。
    不过祈无水却十分怀疑,如今东西即将出现,为何戚九娘反而要回太湖,当真是令人十分费解了。
    两艘大船靠在岸上,石大娘亲送戚九娘登岸离去,她对周全道:“你们且等等我老婆子,九娘一上路,我就回船来。”
    “江岸一阵风”周全与司徒大山、祈无水三人忙应道:“只管前去,我们一定等你上了船才启碇。”
    石大娘笑笑,道:“这种事情我石大娘既然插上一腿,自然就不怕你们把我撇下,嘿……”
    石大娘笑的十分神秘,当然她也难掩其心中的得意。
    倒是周全三人,全被她一声冷笑弄的全身不自在。
    不料石大娘与戚九娘下船以后,直到过午还未见她的人上船来。
    要知那江阴本在长江南岸,从江阴有条运河通无锡,而无锡就在太湖边。
    石大娘把儿媳妇送走以后,并未立刻回到船上,她却找了一家客店,要了一个房间好生的睡起来了。
    石大娘直睡到傍晚时分才起来,等她缓缓地走向江岸时候,发觉周全与司徒大山、祈无水三人站在船边直张望,这时候见石大娘走来,周全早迎上去怨道:“我的老奶奶,我们还以为你回太湖去了呢。”
    石大娘苦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那个小孙子忽然拉起肚子来,这才急忙找大夫什么的,把正事给耽误了。”
    司徒大山冷冷道:“石大娘,你该不会在玩什么花样吧?”
    石大娘人已登上船,闻言大怒,道:“老酒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把儿媳妇送回太湖去,正表明我石大娘的心迹,怎么的,你竟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不成!”
    祈无水忙道:“算了算了。今日我们且在此歇一晚,五更天赶着放船浦口,顺风的话,明日晚上必能赶到。”
    石大娘心中着实高兴,因为这正是她的目的,她要船慢行一日,当然是她与戚九娘二人计谋的一部分。
    于是,两艘大船当晚就靠在江岸未扬帆。
    这一夜石大娘的心情愉快,吃得饱睡得好,光景是一夜睡到天光光,反倒是周全三人,由于石大娘异乎寻常的行动,三个人好一阵揣摩商量,但谁也弄不懂所以然来,而祈老怪与醉渔翁二人有个同样看法,那就是石大娘必然不怀好意,因为石大娘明明知道她所面对的竞争者,没有一个是省油灯,她为何还会摆出这种削弱自己力量的姿态,岂非大异常情!
    三人就这么装满一肚子疑团地睡去。
    江水往东流,却未能流去周全三人腹中疑惑,因为大船向浦口飞驶中,石大娘的面上总是掩不住的一团喜。
    祈无水只要望见石大娘高兴,他就会全身不自在。
    司徒大山几次想套问石大娘,而石大娘总是带笑着:“如今东西即将得手,怎不令人高兴的,嘿……”
    从浦口上岸,四个人换乘马匹直往开封驰去,越近开封,那石大娘越是高兴。
    这日距离开封已不过半日,四个人来到一处道旁野店打尖,就在四人吃喝中,石大娘开口问周全:“周老头,眼看着我们就要得到那东西了,但有个大问题你可曾想过?”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什么大问题?”
    石大娘道:“东西只有一件,我们却来了四人,试问东西到手如何分法?”
    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也皱眉道:“老太婆说的不错,东西到手如何分法呢?”
    哈哈一笑,周全道:“这个问题好解决,周某也早想过了。”
    —声冷笑,石大娘道:“何不说出来一听。”
    “江岸一阵风”周全放下碗筷,笑笑道:“东西虽只一件,但若要我等抱着无私无我之心横手让人,只怕谁也不会恁般大方地放手,所以周某早拟订了两个方案,就等东西取到以后,大家再商议决定如何处理的了。”
    石大娘扁嘴上撩,问道:“且把你的两个方案先说出来如何?”
    周全道:“第一个方案,我们各凭本事,等到东西到手,大家各自划一小舟,南京燕子矶下决胜负,谁赢东西属谁。”
    祈无水道:“那另一方案又是什么?”
    周全道:“更是简单,取得东西以后,你我当众加以销毁,天下没有那‘八步一刀’水上绝学,我等心中疑虑自然消失,再要行事,连焦山飞龙寨也难奈我何。”
    石大娘冷然一哼,道:“你的两个方案可真不错,周老头呀,两个方案我老婆子全赞成。”
    “醉渔翁”着店小二把葫芦装满二锅头,往腰上一掖,道:“走吧,三位,赶到开封城,正好可办事,不论你一阵风拟下什么样的方案,总得先把东西弄到手才能决定。”
    四个魔头付过帐,匆匆又跨马西驰。
    只是石大娘走在最后面,她却不时的回头看,像是在期盼什么似的,直到四人全进到南门,她才面露焦急之色。
    “江岸一阵风”周全现在对于开封城似已相当熟悉,他先领着三人直驰鼓楼街的“沙城酒楼”。
    “江河水怪”祈无水对这家酒楼也十分熟悉,哈哈笑着对石大娘与司徒大山二人道:“我就是在这家酒楼请了那个小癞子大吃了一顿,娘的,花钱不多,受气不少,终还是叫那小癞子走掉。”
    石大娘道:“你们三个老魔还会做出什么好事来,当初如果小癞子跟老娘到太湖去,事情的变化,必然另是一番光景。”
    司徒大山哼了一声,道:“你把小癞子带回太湖,你永远也不会想得到那东西,因为我敢肯定那小娃儿不会轻易说出口,再说你又如何能知道那竹棍内还藏有一张小纸团的?”
    周全回过头来也道:“话可又说回来了,你若把小癞子带回太湖,我们三人怎么办?”
    祈无水道:“我必找上太湖去要人。”
    石大娘未再说话,因为小二已匆匆赶过来了。
    二楼的一张大桌边,四个人齐据一方,不料小二一眼就认出祈无水来,笑道:“你老不是上次领着一位癞痢头来的吗,怎么不见那位小哥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面色一沉,道:“你闲话少说,快弄几样下酒好菜上来。”
    小二望望四人,又听得四人全是南方口音,急忙点头应道:“四位且稍坐,小的这就叫灶上叨拾,酒要多少……”
    司徒大山道:“先来十斤二锅头。”
    小二一惊,但他望了一眼司徒大山那个硕大的酒糟鼻子以后,遂点点头,道:“马上送来。”
    那小二走的时候又仔细的看了几人一眼,匆匆下楼。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看,低声对几人道:“我觉得这个小二有些不大对劲。”
    祈无水道:“怎么啦?”
    周全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着不对劲。”
    现在,已经是掌灯时分。
    当然也是吃饭的时候。
    “沙城酒楼”地处开封城最热闹地段,这时候早已是高朋满座,几个小二忙进忙出,那种端盘拿杯,上菜算帐,挤来蹭去,可也真难为他们。
    只不过就是不见那个认识祈无水的小二再出现。
    直到祈无水四人酒足饭饱,那小二才匆匆自外面走进来,这小二的后面正跟了两个年轻人。
    “江岸一阵风”周全四人走出“沙城酒楼”的时候,开封城大街上的行人还真不少,这时候若有人在他们后面跟着走,谁也会不以为意,马匹寄在酒店外,四人并肩往铁塔去,当然周全几人绝想不到开封城会有人跟踪他们。
    匆匆的走过几条大街,直到快近城东的时候,四个人才拐向往佑国寺的那条小巷中。
    四个人走的越发快了。
    于是,跟踪他们的两个人,有一个回头就跑,只有一个远远的跟着。
    月儿不亮,而且有些黯淡。
    天空有几块面盆大的黑云,像一块未固定的黑色面纱般,时而来一个云掩月。
    月不明,但对于“江岸一阵风”周全四人而言,反倒行事方便不少。
    一行四人的脚步更见快了,因为那个高十三层的铁塔已矗立在灰色的夜暗中,流云飞逝中有些像是要倒下来一般令人吃一惊。
    司徒大山仰首上望,边自言自语,道:“佟大年竹棍上刻了十三个‘人’字却不是‘人’,竟然会是这座铁塔,他娘的可真绝!”
    石大娘在他身后想笑,因为石大娘心中在琢磨,你们三个老不死的,令你们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铁塔的大门未关,因为还未到二更天。
    佑国寺对面的茶馆依旧,但茶馆的门已关,天都黑了,谁还会坐在这儿喝茶水的?
    四个人站在铁塔下面,仰望那高可二十丈的铁塔,有三人已手心沁汗。
    紧张的当然是周全、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三人。
    “太湖毒蛇”石大娘似乎有着另一种兴奋,那是只有她自己体会出来的兴奋。
    想想看,如果这次计划成功,太湖黑龙帮不但领袖江南水路,而且也趁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一举歼除江南水路人人见而头痛的三个老魔头,一举两得,怎不令她内心感奋的。
    每思至此,石大娘总会不自觉地回头望。
    现在,她又在回头望——
    黑暗中她望见有个人在暗中窥视,不由令她“咦”了一声,向那人影跃去。
    “江岸一阵风”周全比她更快,那黑影还未闪退三步,五丈距离,他已拦住那个黑影。
    “朋友,你是干什么的?”
    这时“太湖毒蛇”石大娘见这人面生得很,心中一怔,还以为是自己人呢。
    早听得那人道:“俺是回家的。”
    石大娘一听那人说话,就知是个本地人。
    周全面色一寒,道:“你走吧,最好少到这儿溜达。”
    那人点点头,匆匆隐入黑暗中。
    铁塔下面,“江岸一阵风”周全对石大娘三人道:“为了安全起见,我等选一人登塔取物,三人在塔下守护,各位以为如何?”
    祈无水道:“选何人上去?”
    石大娘道:“为何要三人守在塔下呢?”
    周全道:“石大娘,你怎么行事不加思考,如果我四人全登上塔顶,万一有人在塔下等便宜,你该怎么办?”
    石大娘道:“我等来时隐密,而且口风又紧,石大娘不信会有什么人知道我等来此的。”
    祈无水道:“以我老怪看,不必一人登塔,也不需三人守在塔下面,干脆两人登塔,两人塔下守着,如何?”
    司徒大山点头,道:“我也是这个主意。”
    周全目露凶芒一现地道:“既然各位定要如此,也好,请问谁愿登塔?”
    “醉渔翁”司徒大山道:“老夫身边带有火种,你们哪个同我登塔?”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也好,周某以轻功见长,且同你老酒鬼一同登塔吧!”
    祈无水望望石大娘,见她无可无不可地不开口,也就点头道:“也好,我同老毒婆守在塔下。”
    他边对石大娘道:“你站在塔右,我在塔左,各守一边如何!”
    显然,祈无水是在提醒石大娘,夜色朦胧,仔细守着姓周的轻功了得,可别被他取到宝物溜走。
    当然,他的话更是叫周全听的,警告周全,最好别打歪主意。
    周全当然听的清楚,心中更是明白祈老怪的话意所指,但他只是抿口一笑,一撩长衫,当先进入塔内。
    司徒大山紧跟在他身后往塔上登。
    那铁塔每层阶梯并非是旋转式,而且沿着一边直上直下,看上去相当陡。
    二人进入铁塔后,谁也未再开门,匆匆的一层层往上登,直到第十层上,“醉渔翁”司徒大山站住脚,道:“老周呀,还有几层?”
    周全回头笑道:“只要有阶梯,就是还未到顶层,司徒兄如果是累了,何妨在此歇着,我一人上去的就成了。”
    “咕嘟”喝了几口酒,司徒大山笑道:“一向我最了解你周兄最是会体谅他人的,是吧!”
    周全心中在想,又不知这老酒鬼在耍什么花样了,心念及此,淡然一笑,道:“只可惜知我心之人又太少了,奈何!”
    司徒大山随意把酒葫芦塞子一拔,道:“喝一口吧,提一提劲,完了咱们上去取东西。”
    周全摇摇头,道:“吃饭时我已喝多了,酒会误事,还是办正事要紧。”
    司徒大山,面色一寒,黑暗中双目辣辣逼人,道:“你我合作上得塔来,我今请你喝口酒,你却一语搪塞,老周啊,你也太令我失望了。”
    呵呵一笑,周全接过酒葫芦,道:“周某似已明白司徒兄的心意了,好,我喝一口,表示你我合作无间。”
    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酒,又笑道:“周某愿闻司徒兄高见。”
    醉渔翁接过酒葫芦,笑道:“计谋在此,但需先见了东西再做道理。”
    “江岸一阵风”周全笑道:“好,我们上去。”
    二人立刻连登三层而到了最上一层,不料这时高处依旧暗,周全忙叫司徒大山燃起火折子。
    二人又在这一层上仔细的观察,这最上一层相当小,只转动几次身子,什么东西也看得清。
    “江岸一阵风”周全扶窗向外望,塔外风声呼啸而过,他却在心中琢磨,由这最上一层向下腾跃,一层层的往下落,大概没有问题,眼前得先收拾这老酒鬼才是真的。
    杀机一现中,周全又想到应该先见到东西再下手,因为万一东西不在,自己又杀了司徒大山,那时候只怕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嫌疑。
    “江岸一阵风”周全笑对司徒大山道:“司徒兄,你且举高亮光,我攀梁上一看如何?”
    司徒大山闻言,一手握着酒葫芦,右手高举火折子,边对周全道:“高不过两丈,上面应可看得清楚,你快上去找吧!”
    “江岸一阵风”也不多言,拧身一跃,人已攀牢那没有空间的斜粱。
    原来每层塔顶上的梁,全是自中央向一边斜下去,每层八根斜梁,因而没有绝世轻功的人,想在上面停留,那得全凭丹田一口真气,运功双脚双手夹着木梁。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身子顺着斜梁贴在上面,伸出双手在上面掏摸——
    于是,他心中突突的在跳动,因为他摸到一处垫板可移动,能移动,里面必有东西藏着。
    不自觉地望向下面,司徒大山的眼神可盯得紧。
    这时司徒大山见周全望他,忙问道:“怎么样?可有?”
    周全摇摇头,道:“没找到!”
    司徒大山忙道:“掀开来看看呀!”
    周全点着头,但他却在右手上伸中,身子突然滑下,快得无与伦比的砸向下面的司徒大山。
    高灯低亮,但半空中落下个人来,酷似天压下来,司徒大山旋身暴躲如电。
    “嘭”的一声,周全的旱烟袋锅已点在司徒大山的肩井穴上,紧接着,又是一声“咚”!司徒大山的酒葫芦已跌落在地上。
    司徒大山的左臂已难拾起来!
    周全却冷冷连声笑地步步向他逼去——
    然而司徒大山却面无表情地道:“成,你我同归阴曹地府,便宜由他们二人去占吧!”
    周全一怔,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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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场空欢喜
    “醉渔翁”司徒大山的左臂难举,后腰上的银丝渔网未能及时取出。
    当然他心中十分明白,在这方圆不过两丈内,如何能施展银丝渔网,更何况右手尚举着火折子。
    火光下,司徒大山那卷曲的须发在抖动不已,猪唇厉烈地似要崩裂一般,沉声道:“周老头,有件事情你总不会忘记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口角一撇,道:“自我等离了长江岸,一切筹谋周某早经拟就,现在正是按步就班循序进行,脚步之稳,十分附合心意,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我牵肠挂肚的牢记在心?”
    嘿嘿一声冷笑,司徒大山伸袖一抹额头冷汗,道:“别忘了你曾刚刚喝了我的那口酒。”
    周全耸肩一笑,道:“那也不是第一回,前些时黄河岸边我不也喝了你好几口二锅头吗,怎么的,敢情你是要讨回人情?”
    司徒大山破口骂道:“哪个王八蛋向你讨人情,实对你说吧,一个对时,周老头,你听清楚,只有一个对时,你非死无异!”
    周全一声哈哈,道:“怎么的?打不过想吓啊!你把周某当成小癞子了?”
    司徒大山弯腰拾起地上酒葫芦。
    周全在火光下看得可仔细。
    “嘭”的一声脆响,司徒大山拔掉塞子,只见他毫不珍惜地把葫芦内尚有三斤多的二锅头全倾倒在地上。
    刹时间铁塔顶上充满酒气香味。
    周全双眉一扬,道:“你这是干什么?”
    司徒大山道:“明知酒内有毒,我还要它作甚?”
    周全稍一思忖,冷笑道:“酒气香味扑鼻,根本毫无疑状,显然是你想在周某面前班门弄斧的故作态。”
    司徒大山冷笑一声,道:“周老头啊,你也太把自己估得高了,要知司徒大山敢于跟你周老头登塔取宝,自也把双方实力稍加估量,我知道你的心,你的那颗黑不哩几的野心,一旦东西到手,铁塔虽高,怎当得你的绝世轻功,塔下有人,他二人一个也拦不住你,所以我才跟你上来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你的话并不使周某吃惊,因为我的行动你们一定会揣摩得出来的,数十年江河翻滚,总归不是白混,但你虽然知道,却也奈我何,眼前周某就得送你上路了。”
    暴伸一手,手上托着个酒塞子。
    一个木塞子,又有什么异状可言?
    但司徒大山却显得十分笃定地冷笑,道:“周老头,你可要看看我这个酒葫芦木塞子?”
    周全的烟袋锅已举在空中,闻言一怔,道:“一个木塞子又有什么好看的?”
    司徒大山一哼,道:“只你看了之后,必然会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再也不会对司徒大山恁般的嚣张无礼了。”
    一把抢过木塞子,周全可看了个仔细。
    早听得司徒大山又道:“木塞,状如小,现在你该仔细看一看那空的一面,摄魂毒粉应该还看得到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看了半天,未见中空有异,不由怒道:“这里会有什么摄魂毒粉,老小子,你显然在拖延时间,看我怎么敲烂你的脑袋吧!”
    司徒大山忙道:“光线不佳,但闻也可以闻得到那股子味道来的。”
    周全不自觉地把木塞放在鼻端闻了几下——
    司徒大山突然笑得全身直哆嗦……
    木塞怒掷向司徒大山,周全破口骂道:“好不要脸的老酒鬼,你竟用计来骗周某。”
    偏身躲过木塞子,司徒大山笑道:“不错,你确实并未喝下什么毒酒,但现在你却吸入不少老夫的摄魂毒粉,姓周的,你若想苟延残喘地多活几个时辰,最好少用内力,否则这铁塔之上就是你江岸一阵风的归西之地。”
    司徒大山这时候才缓缓伸出举火折子的右手,只见一个小木钉被他举着,笑道:“周老头,你见过这木塞中的木塞吗?”
    原来司徒大山那个木塞上面还有个小木塞,大木塞中正隐藏着一种用十二种毒鱼炼装的摄魂毒粉,周全本没有喝进毒酒,但在司徒大山的挑动下,竟以鼻去闻。
    现在,周全虽知自己中毒,那是他闻的,因为他立刻觉出头昏脑胀,心口欲吐又塞得好不难过。
    “江岸一阵风”周全怒道:“老酒鬼,你竟敢用计骗我,可恶啊!”
    司徒大山得意地道:“老周啊,你分明是鬼,我怎能把你当神?有道是,青酒红人面,宝物动人心,既然四人争一物,那就得看各人的手段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难道你还想以同样手法对付老怪物与石大娘二人?”
    司徒大山笑道:“如有必要的话。”
    周全道:“好,算你高明,我周全认栽了。”
    司徒大山一笑,道:“丢下你那支旱烟袋。”
    周全可真合作,也不多言地把旱烟袋抛在地上。
    司徒大山一声哈哈,道:“人处在这时候最是看得开,毕竟老命重于一切,命完了,就算他弄到个宝山又如何?”
    周全苦笑道:“如今你已失去一臂,即算你能得到东西,又如何能逃过塔下面的石大娘与祈老怪的?”
    耸肩一笑,司徒大山道:“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如何对付他二人,就不用你多费神劳心了。”
    周全几乎想呕,他痛苦地道:“老酒鬼,你似乎已称心如意了吧!”
    司徒大山手指塔顶,道:“上去吧,先把东西取下来。”
    周全道:“周某已中毒,只想作呕三日,哪还敢运力上跃的。”
    司徒大山道:“周老头,你若舍命取物,司徒大山也许念在你我同道,立刻为你解除所中之毒。”
    周全惊喜地道:“你有解药?”
    司徒大山道:“当然有。”
    “江岸一阵风”周全双臂一扬,人已跃上斜梁,忙不迭地把那一块松动的垫板取下来。
    垫扳已抛在地上,周全却“咦”了一声,忙又伸手去掀其他垫板,但却又一块也掀不动。
    司徒大山仰面看的真切,忙问:“东西呢?”
    飞身落下地,周全怒道:“老酒鬼,我们来晚了。”
    司徒大山一惊,道:“怎么说?”
    周全手指上面,道:“有块垫板是松的,我还以为东西必在那里面的,谁知里面却是空的。”
    就在二人惊怒交加中,铁塔附近的巷道上,火龙似地冲来一批人,这些人跑得可真快,吆吆叫着似乎手中还拿着明晃晃的刀。
    周全与司徒大山伸头望去,不由得一惊。
    周全忙对司徒大山道:“老酒鬼,这伙人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呀!”
    司徒大山道:“好像是的。”
    周全急又道:“你我又要统一战线的上一条船了。”
    司徒大山点头道:“同舟共济。”
    周全道:“老酒鬼,既知同舟共济,就该快拿解药来呀!”
    周全话未说完,司徒大山已递了一包香喷喷的粉药,道:“吃下去,不到塔下你就会恢复过来的。”
    周全死里重生,哪会怠慢,忙把香粉吞入口中,一晃白头,道:“真的清醒多了。”
    这时候,铁塔下面少说也来了五十多人,团团把个铁塔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周全吃了解药,忙着调息一阵,才对司徒大山道:“老酒鬼,未见东西,我二人一旦下去,石大娘与祈老怪必不相信,如何是好?”
    司徒大山道:“这有何难,由他们上来找好了。”
    隐隐地已听得塔下喝骂之声。
    周全却顿足骂道:“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如此错过,真他娘可惜。”
    司徒大山淡然道:“东西如果到手,再由塔下面的人围着石大娘与祈老怪二人拼杀,你则名符其实的一阵风去无踪,是吧?”
    周全摇头一叹,道:“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呀!”
    司徒大山道:“别难过了,没有东西,我们还是朋友,依旧合穿一条裤子,是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点头,道:“不错,你我仍然得要继续合作下去。”
    司徒大山一指塔下,道:“那就快到塔下去,别叫石大娘与祈老怪二人吃鳖,要知来的一伙人尚不知是哪一路呢!”
    于是,二人匆匆奔下铁塔。
    就在铁塔最下面一层,门口处,祈无水与石大娘二人各自握着兵刃并肩而立的挡在哪儿。
    石大娘见周全与司徒大山下来,忙问道:“东西呢?可曾到手?”
    周全摇头,道:“完了,我们还是来迟一步。”
    石大娘怒瞪双目,道:“你诳老娘?”
    司徒大山早叫道:“谁说谎就是大江里爬出来的王八!不信你再上去找!”
    就在这时候,塔外面有人高声骂道:“奶奶的,原来四个南蛮子全是掘宝的,跑到铁塔上面掘宝来了。”
    周全忙问石大娘:“塔外面是什么人?”
    石大娘道:“听口音全是开封城的人,说什么要替自己人报仇,一下子就把我二人围住了。”
    周全才走近塔门口,发现塔外面二十几只火把举得可高,每个人手上握着明晃晃钢刀,塔正前面四个大汉,光景可不正是魏老虎手下的四大金刚全来了。
    就在双方正僵持中,突然对方人群中有人叫道:“魏大爷来了。”
    魏大爷,当然指的是“魏老虎”魏一斗。
    佑国寺前的小小广场上,来了四支火把,另外四个大汉合力抬了一个单人活动床。
    这单人床上躺了个灰皮刮瘦灰发灰衣人。
    只见这人单凤目无神,雷公嘴更见瘪又尖,如果人们不知道魏老虎被雷一炮一尖刀戳进腰肋受了重伤,谁也不会相信这单人活动床上躺的就是横行开封城暗中称自己为魏王的魏一斗。
    现在,魏一斗虽说休养治疗一个足月,但他却仍然下不了地起不得床,需要人抬着走。
    凭他魏老虎的虎威,他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重伤在一个南方来人手中。
    站在铁塔前面的四大金刚,四人立刻两边站,中间余出个空档来,让魏老虎的单人床走在前面。
    单人床就在石大娘与祈无水二人前面停下来,两下里相距两丈远,但魏老虎看的可清楚,那个捅他一刀的刀疤大个子不在,不过铁塔里面尚有两个人,魏老虎怒哼一声,道:“叫他们全走出来!”
    “大金刚”石上金银枪一摆,高声喝道:“塔里人听到没有,魏爷叫你们出来。”
    早听得周全哈哈一笑,道:“人多势众,吓死没胆人,不过把这种场面摆在我几人面前,我的儿,那会令我几个老人家笑掉牙哟!”
    就在周全的话声中,铁塔门口处,一排站了四个人。
    单人床上的魏老虎撑起身子仔细看,哪里曾有个面上带刀疤的人。
    但他如今对南方来的人没有好感,加上小癞子的失踪,柳树村也找不到那个娃儿,一股子怨气早已憋了许多天,岂有不爆发之理。
    猛可里一拍床沿,魏老虎又现出一副阴司判官样,道:“我把你们这些该死的南蛮子,啃天吃地地啃到开封城了,开封城有什么惹你等眼红的金山银矿,你们一个个诳骗欺诈的一心想在开封掘宝,更叫魏大爷忍无可忍的,你等忒也狠毒,竟然动手杀伤我的人,且又几乎要了魏大爷的命,今日既被兜个正着,且先拿你四个老骨头开刀,看看往后谁还敢大胆的到开封城掘宝杀人。”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听,忙摆手,道:“慢来,慢来,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杀伤你们,该去找那杀你们的人,怎的找上我四人来?合着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所有南方人全是王八蛋呀!”
    突闻得魏老虎身后一个黑大个子狂叫骂道:“奶奶的,这时候谁还管你们是老鸟老蛋,杀完算事。”
    叫的人可不正是挨了雷一炮一闷棍的铁成刚,他着实恨透了南方来的人,就算四人中没有雷一炮,今夜他也要在周全四人身上找回来。
    石大娘回头问周全,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上次我等在开封不少日子,几曾同这些地头混混瓜葛难缠的?”
    不料石大娘的话早被魏老虎听道,不由一声冷笑道:“错不了,错不了,原来是一伙的,兄弟们,给我围起来狠着杀!”
    单人床移动的可真快,就在他的叫声中,早又被四个壮汉抬到茶馆前面停下来。
    魏老虎指西叫东,挺直着上身坐在单人床上叫,光景一副指挥大军的大元师模样。
    对方人多嘴杂,自己无从解释,因为魏老虎的四大金刚纷纷找着对象,迎上来。
    四个南方老魔头可也真够合作的,四个人站定四个方位,形成互相掩护,相互支持之势,缓缓地往佑国寺的广场前面移动。
    对于四个老魔头的移动,也是魏老虎的期盼,因为这样一来,人多的一方自己就会施展得开手脚。
    这时候二十几个没有拿火把的壮汉,早分成四拨,分别跟在四大金刚身后面,一个个举刀待劈地向周全四人缓缓地紧缩着包围圈。
    “银罗汉”白飞的蝎尾钢刀忽上忽下,双目逼视着石大娘一眨不眨,因为他心中十分明白,上次自己大意,几乎叫刀疤汉子得逞,这些南方来的人全不是好惹的,如果他们没有那么两下子,开封城他们也不敢来了。
    “铜罗汉”丁可黄与“金罗汉”石上金二人这是头一回与这些南方来的对上阵,心中想只不过几个老头儿,收拾他们也是眨眼功夫罢了,又何须……
    石上金猛一咬牙,遂高声道:“等一下!”
    他的声音粗,嗓门大,立刻所有的人全一怔。
    石上金乃四大金刚之首,当即沉声对面前的“醉渔翁”司徒大山道:“老头儿,今晚你四人再难全身而退,但为了主不压客,我们自不以人多欺你们外乡人,现在正是你们四人对我四人,我们余下的严守一边,只要你们能把我们放倒,开封城不会有人再拦你们了。”
    司徒大山一竖大拇指叫道:“可真是个好样的,来来来,我二人各凭本事争存亡,死活端看各人造化吧!”
    就在他的话声中,右臂一抖,银丝渔网已当头向石上金罩去。
    司徒大山的左臂由于周全在塔顶上一旱烟锅敲在肩井穴上,虽经一阵活动,但还是痛的抬不起来,他在塔上无法施展他的渔网绝技,如今处在空场上,虽只一臂,仍能得心应手的撒出渔网来。
    那石上金施的是与丁可黄一般样的亮银长枪,枪头上还缠着一大把毛森森如同大胡子般的红缨穗,舞动起来,呼呼生风中令人有窒息感。
    这时他见司徒大山一张渔网兜头撒过来,口中厉喝道:“来得好!”手中银枪变拆为扫,且大叫道:“大家退开来!”
    就在他的喝叫中,广场上脚步纷纷,早已形成一个圈圈,火把高照中,八个人已捉对厮杀起来。
    但石上金绝想不到对面这个一身酒气的老头子身手如此怪异了得,他的银枪根本无攻击的机会,因为他一上来就已失算,司徒大山正是要他施力扫向他的渔网。
    那张口的渔网又合,却形成一股十分韧性的力量,垂在网端的铅锤,一旦合在一起,就如同一支大铁锤般,一扭而击向石上金。
    如果司徒大山左臂能动,自然更不把石上金看在眼里了。
    现在,渔网向石上金一轮猛击,叮当声中,石上金只有退守的份了。
    另一面铁金钢抡动钢刀与石大娘拼战,那石大娘一上来并未使出全力,目的是要看看面前这个黑大汉的能耐如何,谁知十招不到,石大娘已心中暗骂,该死的东西!
    只见她一紧手中尖刀,刀芒倏然点在铁金刚的钢刀背上,身形前倾,宛如黑的樱食般的已闪到铁金刚右侧,尖刀回带如电中,只听石大娘沉声喝道:“回你姥姥家去吧!”
    火光下,只见碎芒猝闪如电中一篷血雨喷洒飞扬,铁金刚就地一个陀螺急旋,钢刀随着血雨急流飞射而落在三丈外,一连五个不自主的旋动中,他的肩头血流如注,右胸一道半尺长血槽。
    虽是伤的恁般重,但他愣是咬牙不吭一声的使力拿桩稳住身子。
    就在这时候,茶馆前面的单人床上,魏老虎狂叫道:“给我围起来杀!”
    “江岸一阵风”周全狂叫道:“喂!你们要不要脸,真想倚多为胜呀!”
    但周全的叫声,早被数十人齐齐喊杀声所吞没。
    周全四人绝想不到这些中原大汉,一旦豁上命干,一个个全都成了拼命三郎,有几个一上来钢刀就被击打脱手,却不料他们竟以火把厮打起来。
    原来是八个捉对厮杀,现在成了十几个围杀一人,时间稍久,虽然也被石大娘四人打倒十多个,但他四人也被杀得连连后退不迭。
    “醉渔翁”司徒大山一臂受伤,再经这一阵拼杀,身上已被败象毕露的石上金连刺两枪,虽未中要害,可也痛的他龇牙咧嘴。
    有道是,能狼难敌众犬,好汉难架人多。
    不旋踵间,连周全与祈无水二人也身上挂了花。
    四个南方来的老魔头一看形势不对劲,周全一声招呼,四个人立刻腾身一跃,全上了铁塔第一层的塔檐上面。
    这时四人低头往下看,火光下只见三十多人正举着钢刀喝骂不休,更有些忙着把死伤的往茶馆那面抬。
    早听得魏老虎骂道:“你们四个该死的老东西,竟又杀伤我这么多好兄弟,王八蛋,新仇旧恨,今晚一齐清算吧。”
    坐在塔檐上直喘气的周全,闻言叫道:“喂,你在吼什么?新仇已结,但何来旧恨?”
    魏老虎大手一挥,四个大汉立刻把单人床抬向铁塔下面来,那魏老虎戟指塔上吼道:“我问你们,那个面上一条卷肉刀疤大个子呢?”
    周全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魏老虎所指何人。
    魏老虎厉叫道:“怎么样,不敢承认了吧,你们南方来的那个刀疤汉子,他还把个小癞子捻和在一起,那日就是在这铁塔下面杀伤魏大爷与我的兄弟,难道你们还否认?”
    周全四人一听,一个个跺脚不迭——
    周全急道:“糟了,槽了,那东西果然被那小癞子与刀疤人取走了,我们晚一步了。”
    石大娘怒道:“你们想想看,在我们江南道上,谁的面上有刀疤?”
    塔下的魏老虎早叫道:“你四人跑不掉了,光棍点,快下来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姓魏的,你要找的人也正是我们要找的,你与他有仇,我们同他有恨,我们原应该是一条战线上的,不应互相拼斗呀!”
    不料魏老虎早横下心肠,道:“你们下来,娘的,到了这般时候竟还要绞尽脑汁的打歪主意,单就眼前死伤,足以够杀你四人偿命了。”
    这时周全在塔上低声道:“今日之局,大出我们所料,东西未到手,反倒替得到东西的刀疤背黑锅。”
    石大娘并未受伤,闻言沉喝一声,道:“你我合力杀出重围,料想这些饭桶也拦不住我们的。”
    祈老怪点头,道:“合力冲出,不如分道冲出得好。”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干脆,我先下去,把他们引开一段路,你们三人合力再冲,记住我们不可恋战,只要出得开封城,大家在柳树林那面会齐。”
    石大娘道:“为什么要去柳树林?别忘了我们的马匹还拴在那家大酒楼外面呢!”
    祈无水也道:“我等展开轻功,他们绝难追上,再说东西已被疤面人取走,我们尽快得赶回南方查探,何不直接到那家酒楼取回马匹,连夜走人。”
    司徒大山也点头道:“对,我们在那家酒楼外会面,当晚骑马走人,再不来这黄沙地面的开封城了。”
    周全道:“既这么说,我自不反对。”
    就在他的话声中,突然暴伸双臂,宛如天外飞鹰般,斜身落向塔下,手上的旱烟袋一挥,高声叫道:“先走一步了。”
    围在铁塔下面的一众人等,见周全飞鸟般的落下塔来,忙发一声喊围杀过去,却不料周全落地又起,空中连翻三个空心跟斗,人已落在五丈外。
    茶馆门前,魏老虎狂叫道:“拦住他!”
    众人才追了不过数丈远,塔上的石大娘三人一打手势扑下塔来,早被白飞看到,忙挥动蝎尾刀冲杀上去,且口中厉叫道:“围着杀呀!”
    司徒大山见白飞迎面拦住去路,大喝一声甩出银丝渔网,只见“唿”的一声,二十四个网上铅坠子就如同一把铁锤般的砸过去。
    丁可黄去追周全,石上金也才冲出几丈远,便见另三人也落下塔来,忙挺枪回身杀来。
    这时白飞见司徒大山的渔网厉害,忙抽刀偏身闪躲,就见人影一闪间,司徒大山与石大娘祈无水三人,早展开轻功窜向黑暗中去了。
    就在几人身后,清晰地听得那魏老虎叱骂道:“追呀,绝不能放这四个老家伙走出开封城,奶奶的,你们全是饭桶!”
    渐渐的,声音听不到了,甚至连追杀的人也看不到了。
    石大娘三人走到大街上的时候,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这时候已不便使展轻功。
    一连绕过三条大街,石大娘已见周全站在街角,双方一打招呼,立刻会合一起。
    匆匆来到酒楼外面,早见马匹旁边有个小二守候着,那小二见四人狼狈地赶回来,三个身上还有血,不由惊道:“你们……”
    见这小二,祈无水立刻想起来的时候这小二的行动令人起疑,如今想来,必是他去通风报信的。
    冷哼一声,一脚踏在小二胯骨上,那小二哎呀—声,已翻滚在三丈外。
    周全四人也不多说话,各人跨上坐骑,立刻急驰而去,连夜出了开封城。
    月色依旧昏暗。
    开封城外黄沙飞扬,黄土碎石的官道上,远处已是老柳坡,从东面进开封城,老柳坡是必经要道。
    现在,老柳坡上面的那颗老柳树在摇摆着细枝……
    柔柔地摆动得十分自然……
    坡下面的道路上,却并排的有三个人。
    是三个人,而且是三个骑马人。
    三个人中间,还有个女的。
    周全骑马在最前面,他先看到女的,也先是大吃一惊的沉声道:“你……”
    于是,连后来的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也大吃一惊。
    早听得后面的石大娘道:“算算你们也早该到了。”
    不错,三人中的女子正是赶回太湖的戚九娘,这次她可没有背着儿子石中宝,一身叨拾得利落多了,现在她背的可是一把宝剑,紫红色披风把身子包着,连乌黑的亮发也挽了个高髻,兰鼻俏嘴鸭蛋脸,望之宛如熟透了的一颗红樱桃。
    周全与祈无水、司徒大山三人更惊的是戚九娘身后面两个人,一个是红面虬髯大汉的黑龙帮帮主“太湖毒龙”石腾蛟,另一人则是戚九娘的丈夫石冠军。
    未等周全开口,“太湖毒龙”石腾蛟粗哑地沉声道:“东西呢?”
    “江岸一阵风”周全哈哈大笑,道:“好哇,敢情是全家出动了,只可惜……”
    “太湖毒龙”石腾蛟怒喝道:“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你我在道上翻滚数十年,应该知道什么叫做弱肉强食,什么又叫做手段高的捡着吃,没能耐的退一旁这个永远不变的道理。”
    石冠军一旁见到“江河老怪”祈无水,他曾听得戚九娘告诉他挨了祈无水一刀,这时不由冷哼一声,道:“爹,有什么话好说的,别忘了我们千里纵骑到中原为的是什么。”
    石腾蚊点头道:“对,早晚总得动手,又何须多费唇舌?”反手腰上抽出一根儿臂粗丈五长的乌黑软鞭,鞭梢轻触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沙”声。
    周全知道石腾蛟的手上家伙十分霸道,鞭梢有个满是尖刺的小钢球,只挨上一下子就得见骨裂肉。
    缓缓地自后而往前迎,石大娘边道:“你父子来多久了?”
    石冠军忙在马上施礼叫声“娘”,又道:“两个多时辰了,我们是一路打探,才知道你们天晚时候进的开封城,所以就选在这儿等你们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早冷冷怒道:“好个石大娘,敢情早有预谋,起意卑鄙,居心叵测,竟图投机倒把,半路享现成的果实呀!”
    “醉渔翁”司徒大山也怒道:“这他娘的算什么嘛,大家原是诚意合作,共享成果,如今成果未见,原形毕露,真是岂有此理!”
    石腾蛟嘿然戟指司徒大山,道:“你这个老酒虫,说什么成果未见……”
    这时石大娘已到了石腾蛟身边,马上她只轻摇摇头,道:“当家的,我们全来晚了。”
    戚九娘听得清楚,忙惊问道:“什么晚了,难道你们未曾取到那东西?”
    石大娘点头,道:“非但未取到东西,反而被开封城里地头蛇伙同五六十人围在铁塔下面一阵砍杀,除我老婆子外,他三人全挂了彩,染了颜色。”
    石腾蛟怒道:“难道东西不在铁塔上?”
    石大娘摇摇头,早听得周全道:“东西千真万确藏在铁塔正面,只可惜我同司徒兄爬上去以后,发觉东西不翼而飞,下得铁塔以后,同魏老虎一帮砍杀一阵后,才听他们说一个小癞子同一个南方来的面带刀疤大汉到过铁塔,东西显然被这刀疤汉子取走了。”
    石大娘接道:“那个小癞子就是佟大年临死托付的小娃儿,有他领着刀疤汉子上铁塔,东西当然会被取走的。”
    “太湖毒龙”石腾蛟这才明白自己算是白跑一趟中原,立刻有若一股无名火,怒道:“江南道上谁的脸上有疤痕的?”
    突听得戚九娘道:“会不会是他?”
    她此言一出,所有的人全都紧张起来——
    石冠军怕戚九娘道出那人来,忙沉声道:“九娘,东西已被人取去,但你的一刀之恨也该在此夜此时加以清算了吧?”
    听得丈夫的话,戚九娘立刻明白过来,她一个翻身下得马来,反手背上拔出宝剑,道:“祈老头,下马吧,你总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仇恨吧!”
    “江河水怪”祈无水吼道:“谁怕谁来着,你别以为你们全家出动,我祈无水就怕了你们,不错,我是插了你一刀,但你们也别忘了,你婆婆也给我背上一刀,这正是一刀还一刀,一报还一报,合着只准你们杀别人,别人不能动你们的毛发呀!”
    嘿嘿一声笑,石腾蚊端坐马上,道:“祈老怪呀,对于你的这些话,石腾蛟十分认同,握刀杀人,就难免不被人所杀,这本就是一成不变的定理,只是有一件事,你祈老怪未曾弄明白。”
    祈无水的两把双刃尖刀已握在手上,但他的人却仍坐在马背上未下来,闻言怒道:“愿闻高见。”
    石腾蛟道:“双方拼杀,必得杀出个结果来,否则又何必多那一场拼闹的。”
    他一顿又道:“也许今夜就是过去一场拼杀的延续,更或者是一场拼杀的完结篇,你说呢?”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摇手,道:“慢来,慢来!”
    石腾蛟沉声道:“周老头,你又有什么馊主意了?”
    周全含笑道:“石帮主,如今你我千里迢迢而又千方百计要寻的东西已被人捷足先登夺走,我等正应该齐心合力下江南,设法拎出那个疤面人来,又何必意气之争的在中原之地拼个你死我活的?”
    石腾蛟怒道:“以你周老头的说法,我媳妇算是白挨祈老怪一刀了?”
    周全道:“怎能说是白挨?祈老怪被石大娘一刀砍得露出肩胛骨,差一点残废,又该怎么说?”
    石腾蛟毫不退让地道:“所以我要他们再拼杀下去,继续杀出个结果来。”
    仰天一声哈哈,突听司徒大山道:“周老头,你就别再多揽是非了,石帮主说的不错,两下里各挨过一刀,现在就叫他们二人再拼杀,直到杀出个结果,也免得以后扯不完的皮,来吧,我二人且作个见证人如何?”
    “江岸一阵风”周全当然听得懂司徒大山的话中意思,他十分明白,如果以戚九娘独战祈老怪,那绝对是个四六之局,戚九娘难讨到便宜。
    石腾蛟听司徒大山的话,心中一怔,这明敞着他是拿话扣住自己,是要他们一对一的拼杀,这种大筹码放在一边而让对方蚕食的杀法,岂是自己甘愿。
    心念间,不等周全开口,当即冷冷道:“眼前是祈老怪与我黑龙帮的事,我们不需要什么见证人,甚或作壁上观也不欢迎,你二位最好请吧。”
    司徒大山而无表情地道:“姓石的,你可得把事情弄明白。”
    石腾蛟沉声道:“明白什么?”
    司徒大山指着祈无水道:“他祈老怪如今也是我们的合伙人,甚至你老婆石大娘也是,在东西未找到之前,我们有共进退之义,互相协助是义不容辞,怎说与我们无关?”
    石大娘忙对丈夫施眼色,道:“老酒鬼的话不无道理,东西尚未找到,我们先杀个两败俱伤,那可多划不来。”
    戚九娘面含怒容地逼视着祈老怪,道:“一刀之赐,我戚九娘刻骨铭心,祈老头,我会叫你寝食难安的。”
    耸肩一声哈哈,祈老怪道:“你的话并不令我吃惊,你爹说得不错,我们彼此之间的瓜葛,早晚总是要加以清算的。”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笑道:“一段小过节,何苦定要牢记心头,我等中原算是栽了跟斗,正该同心协力回江南找那面上有疤痕之人才是。”
    “太湖毒蛇”石大娘忙叫戚九娘上马,且又对周全道:“三位先走一步,我们后会有期了。”
    她的话无疑是宣布大伙分道扬镳,周全三人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同时那戚九娘又似是知道江南有个疤面人,显然石家四口要独自行动了。
    其实石大娘也早想到这一点,她在戚九娘稍露口风时候,已不愿她同祈老怪拼命,终究找东西才要紧。
    一声哈哈,“江岸一阵风”周全道:“反正大家同路,何不一齐下江南,路上也好有个商量,你们以为如何?”
    石大娘忙摇头道:“你三人先回南京去,五七天我们也会赶得到,大家南京再见吧!”
    石大娘的话已绝。
    周全与司徒大山、祈无水三人心中大骂石大娘真奸诈。
    但双方还是分路南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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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江岸一阵风”周全与“江河老怪”祈无水“醉渔翁”
    司徒大山三人连夜驰马南下,天尚未明,已驰了近二百里,周全提议找家客店歇着。
    祈无水道:“再赶一段吧,祈无水实在不愿再看到石腾蛟一家人。”
    哈哈一笑,周全马上回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宽心,石家的人绝不会跟在我等屁股后赶来的。”
    祈无水怔怔地道:“你怎会恁般肯定?”
    周全道:“情况十分明朗,他们千方百计要摆脱我们,怎会反倒跟来的。”
    司徒大山点头道:“不错,他们是在设法摆脱我们,因为那戚九娘似乎已知道江南有个疤面人。”
    祈无水冷哼一声,道:“石大娘真不是东西,她想摆脱我们,门都没有。”
    “江岸一阵风”周全这时挺身遥望远处,晨曦中,只见不远处官道边有个野店,两间大茅草房子上面正在冒烟,那光景正是在做早饭。
    三骑这才刚刚走近茅屋前面的枣树边,突然自茅屋内走出八个彪形大汉,只见这些大汉一个个面无表情,全都是一样的鬼头刀,红巾包头,那把锃光闪亮的鬼头刀把上,还附着尺长的红绿二色缎布,黑衣短扎,薄底快靴,恁般快速地一列站在官道边,敢情是一下子拦住三人去路了。
    “醉渔翁”司徒大山呵呵一笑,道:“好家伙,你我这些老瘟神,竟还会遇上强盗,真新鲜啊!”
    “不新鲜,因为你老酒鬼遇上的并非强盗。”
    周全三人一怔,齐齐望向屋门口发声处。
    屋门口缓步走出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才令周全大吃一惊,因为当先走出来的正是那镇江焦山飞龙寨寨主“金刀太岁”于长泰,于长泰的后面,竟是那灰发扁嘴的飞龙寨总管霍大光与副总管成刚。
    周全这才打个哈哈,道:“怎的于寨主也亲莅中原来了?”
    祈无水也搓搓双手,笑哈哈地道:“一别数月,寨主别来无恙?”
    司徒大山也下得马来,笑道:“见到于寨主,立刻想到飞龙寨的酒菜余香,哈……”
    白发飞扬,红面凝寒,但于长泰却平淡地道:“三位仁兄,我们别打哈哈了,拿出来吧!”
    周全一怔,道:“你于寨主要什么,但说明白。”
    “金刀太岁”于长泰鹰目锐芒一寒,道:“飞龙寨被盗之物,那‘八步一刀’呀。”
    “江河水怪”祈无水嘿嘿一声笑,道:“什么‘八步一刀’,我们怎么知道?”
    于长泰双肩一挑,道:“别逗啦,三位如果不是为了飞龙寨被盗去的‘八步一刀’秘籍,又怎会千里迢迢赶到中原来?又怎会同那海门十三蛟龙好一阵纠缠?更如何连夜回江南?”
    “江岸一阵风”周全大吃一惊地道:“于寨主,你全知道了?”
    突见那于长泰身子一横,向屋内高声道:“拉开门!”
    两扇半掩的木门,刹时自里面打开来,早见当门处摆了一张四方桌子,桌面上大海碗四只,酒壶酒杯筷子全摆在上面,袅袅香味正向上飘,光景就等着周全三人入席了。
    早见于长泰抚髯笑道:“于某深知三位十分辛苦,加上一夜奔腾赶路,必然又饥又累,所以在此备下薄酒,且更把屋内支上大床,各位吃饱喝足了只管歇着。”
    周全苦笑一声,道:“想不到你于寨主是位心机深沉之人,月前你邀我等焦山赴宴,原来是打着利用我等的如意想法,去帮你寻回飞龙寨失去的‘八步一刀’秘籍呀!”
    于长泰坦然地道:“什么叫利用,周兄何必说得恁般难听,只不过当时我未加明说而已。”
    祈无水怒道:“难道你能否认不是在利用我等?”
    于长泰摇头道:“非也,前后我也替各位想过,只要各位寻获飞龙寨失物,我于长泰早为各位备下酬金,每人白银万两,现在各位在交出东西之先,先进屋中享受一餐,东西取出,我这里银票交上,我们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银,两不赊欠,各取所需。”
    突听得“江岸一阵风”周全哈哈大笑——
    紧接着连司徒大山与祈无水二人也捧腹笑起来——
    几乎是在拭泪,拭那笑出来的眼泪,周全喘息道:“于寨主呀,你确实开出个十分诱人的条件,不过我等累了一夜,三人身上全多少带了伤挂了彩,饥肠辘辘的好不自在。”
    于长泰抚髯一笑,伸手道:“三位请,于某陪同各位,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周全三人也不多言,大敞步直入茅屋内。
    店小二原本同掌柜的哆嗦在一角,这时见六个人围坐在桌上,忙着过来斟酒,却被周全一把抓过酒壶,道:“你一边待着去,这儿用不到你来伺候。”
    于是,他反客为主的先替于长泰斟满一杯,这才为自己斟上,酒壶就放在面前,笑道:“且容周某先敬于寨主一杯如何?”说完举杯不饮。
    哈哈一笑,于长泰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毫不忌讳地道:“周兄的意思,我十分明白,也相当谅解,三位尽管放心,如果我于长泰这时候在酒菜中下毒,也就不足以领袖焦山飞龙寨了,再说三位何许人也,于某岂有自毁招牌的道理。”
    周全仰面一饮而尽,笑道:“江湖中甚多人抱着害人之心不能无的作风,因为那是树立自己雄霸武林的条件之一,于寨主你不会反对我的这番经验之谈吧?”
    淡然一笑,于长泰道:“要害也得看对象,三位道上名宿,江南霸主,一代英雄人物,于某是不会造次的。”
    祈老怪粗声道:“吃吧,吃完了还得好生睡一觉呢!”
    双眉一扬,于长泰嘴角一撩未再开口。
    周全三人互望一眼,当即举杯畅饮,刹时四大海碗菜与一大壶酒全数一扫而光。
    “醉渔翁”司徒大山抹抹嘴巴拍拍肚子,缓缓站起来道:“吃饭不饱,喝酒不醉,只是人困马乏,各位,我且先去睡下了。”
    司徒大山刚一站起来,于长泰以手示意,道:“司徒兄且稍坐片刻如何?”
    司徒大山道:“干什么?”
    于长泰道:“东西可以交出来了,于某取到东西,立刻取出银票走人,那时候三位就是睡上三五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哈哈一笑,司徒大山道:“东西不在我这儿,我要睡了,臂上腿上各中一刀,虽然不重,可也够我老头子受的。”
    于长泰未曾再拦司徒大山,因为东西不在司徒大山身上,那么一定在余下二人身上了。
    不料“江河老怪”祈无水抚摸着胯上,道:“折腾一夜,是该歇一觉了。”说完起身欲走。
    于长泰一笑,道:“这光景,东西大约也不在祈兄身上了?”
    祈无水未开口,只是摇摇头。
    于长泰伸手一让,道:“愿祈兄好梦,更祝祈兄为周公座上客。”
    猛然伸个懒腰,周全道:“于寨主,我可不比他二人好多少,不睡一觉能成吗?”
    于长泰突然面无表情地道:“东西呢?”
    周全道:“什么东西?”
    于长泰鹰目锐芒逼人地道:“当然是我飞龙寨的‘八步一刀’秘籍。”
    周全摇头,道:“不在我身上。”
    于长泰一掌拍在桌子上,“嘭”的一声桌面上的盘碗全翻了个身,他一咬牙,怒道:“三位,于长泰待之以礼,诚心诚意做这次生意,不料三位竟然恁般不识抬举。”
    周全淡然地道:“于寨主怎的遽尔认定东西在我三人身上?”
    于长泰道:“难道不是?三位先是掩掩藏藏的来到中原,继而又扭结成一股的找上狼山,然后更迫不急待地重履开封城,铁塔下面好一阵厮杀,如果不是为了那东西,各位敢情是吃撑了,没事干,还是抱定另一种心情的游山玩水?”
    周全心中盘算,这于长泰在江南也是出了名的难缠人,焦山飞龙寨八舵三十二船队,辖下何止千人,他今亲自赶来,必然策划已久,而又势在必得,只是……
    周全尚未开口,不料祈老怪突然回身道:“于寨主,你既知我等行动,当知我们一共有几人一起行动?”
    于长泰道:“四人。”
    祈无水道:“对呀,你为何不去找另一人呢?”
    于长泰一怔,道:“祈兄是说那石大娘?”
    祈无水又走到桌边,道:“实不相瞒你于寨主,东西确实不在我三人身上。”
    于长泰愣然问道:“你们四人在开封铁塔下面一阵厮杀,难道未曾取得那件东西?”
    周全长叹一声,道:“那是一场既与东西无关,且又十分倒霉的一场误会,而且是难以化解的误会。”
    于长泰又是不耐地道:“我不管你们的遭遇如何,只要东西到手。”
    周全道:“东西未到手,但却听得那开封城的地头蛇魏老虎言及,说是有个——”
    祈无水突然大喝一声,阻止周全再说下去,道:“周老头,你且莫无的放矢,事情还得由我们去证实的,怎可在此信口开河?”
    于长泰正等着周全说下去,经祈无水一叫喝,心中一怔,当即问道:“周兄话尚未说完呢!”
    周全轻声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那魏老虎言及有个小癞子不知现在何处,他们也正在找他——”
    于长泰早听得霍大光言及烧屋之事,小癞子就是被烧死在小茅屋里,如今听周全这么说,明知周全在同他打哈哈,不愿说出心中的话。
    当然,如今的飞龙寨人又如何知道小癞子根本未被烧死在那间小茅屋的事。
    现在,于长泰冷冷又问:“三位既是恁般不合作,而于长泰也已礼数全到,先礼后兵,飞龙寨不落人口实吧?”
    司徒大山怒道:“你想怎样?”
    于长泰平淡地道:“搜身。”
    祈无水道:“于寨主怎的忘了还有个石大娘呢?”
    于长泰道:“难道那东西会在她石大娘身上?你三人可是收了她的什么好处,甘愿放弃争夺之心?”
    祈无水故弄玄虚地道:“我可未肯定说那话儿在石大娘身上哟!”
    于长泰望望霍大光与成刚二人一眼,光景是在看他二人有什么意见呢。
    半天未说一句话的霍大光,大嘴巴一紧,道:“先搜他三人,然后再找那石大娘去。”
    就在他的话声中,橘面大汉成刚长身而起,大马刀已拔在手中。
    霍大光的尺长乌亮旱烟袋早也托在左手而令祈无水打声哈哈,道:“好嘛,你这老小子也是用的烟袋锅呀,相比精通打穴手法子,我老怪倒要掂一掂你能耐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嘿嘿一笑,道:“有一件事情,周某不说,你于大寨主必然不会知道。”
    于长泰怒道:“只要是老实话,于长泰欢迎你从实说来。”
    周全道:“于寨主可知那太湖黑龙帮帮主也亲临中原了吗?”
    于长泰一惊,道:“你是说那石腾蛟?”
    周全道:“当然是他,而且他还领着他的那个嗜杀成性的儿子石冠军与儿媳妇全来了。”
    于长泰忙问:“他们人呢?”
    祈无水接道:“早与石大娘会合一处了。”
    周全也道:“周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于寨主的东西确不在我三人身上,如果于寨主用强以搜身,我三人为了一世英名,自然戳力以抗,有道是王八好当气难受,不吃馒头也得争口气,哪有任你随意搜身!”
    另一面,司徒大山也道:“酒足饭饱,力气已恢复不少,姓于的,你想在我三人身上施狠,必也得付出相当代价,那时候你就不会再有力量去拦那石大娘四人了。”
    于长泰稍作思忖,道:“凭你姓周的一句话,又如何令我相信?”
    周全道:“形势十分明朗,如果东西到手,石大娘岂有不紧紧跟来之理?再说石大娘的媳妇戚九娘似已有了一条新的线索,她们当然不说出来,所以在中途拆伙,我三人是赶着回江南探查的。”
    霍大光低声对于长泰道:“寨主,他的话有七成可信。”
    周全早听见,当即道:“肺腑之言,岂容打折扣的。”
    于长泰轻点着头,道:“三位好睡,于长泰先走一步了。”
    周全三人点头,道:“好走,好走!”
    不旋踵间,前面把守的八人已把马牵出来,刹时十一骑消失在尘沙滚滚的官道上。
    周全不由骂了一声,道:“他娘的,真不是玩意儿,我们江南中原来回奔波,他于长泰却在暗中等现成的。”
    司徒大山笑道:“如果于长泰遇上石大娘四人,你们猜双方会不会干起来?”
    祈无水冷然道:“我这里牵强附会替他两家凑,当然希望他们火并,否则我祈无水会痛哭三日呢。”
    周全笑道:“祈老怪,要说你并未老糊涂,及时拦住我的话,否则我还真会说出那个疤面人来的。”
    祈无水道:“万一于长泰要是认识那疤面人,你我的一番苦心岂不完全白费。”
    周全笑道:“如今于长泰准是去找石大娘他们了,二位,且好生养足精神再上路吧。”
    祈无水一拍桌子,叫道:“小二。”
    屋后面,店小二才匆匆走出来,面色灰白地道:“三位爷。”
    祈无水手指门外,道:“三匹马好生加料。”
    司徒大山也把他的宝葫芦放在桌上,道:“上好的二锅头,装满。”
    小二连声应是,且伸手一让,道:“三位老爷子,后面睡着去,不会有事惊扰爷们好梦。”
    石腾蛟四人离开了周全三人,看是往西走,但在未接近黄河岸时候,突然拨马往南,因为石大娘十分清楚有一条小路可行,而且是十分便捷的路。
    那石大娘年已六旬,但精神奇佳,夜里开封城一战,也只有她一人未在身上挂彩淌血。
    这时她抖擞精神,一马当先,往前奔驰。
    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一再的加以关切,却吃她一阵白眼,一路奔驰中,石大娘问那一旁的媳妇戚九娘,道:“你确知那飞龙寨后面住着一个疤面人?”
    戚九娘点头,道:“一点不错,那人长的可真憨实,面上的刀疤半尺长,红嘟嘟的肉翻卷着,眨着眼睛还真是怕人呢!”
    石大娘道:“你是怎么看见的?”
    戚九娘道:“说来也真巧,镇江焦山本不算大,比之我们太湖西山来可就小多了,焦山之上的定慧寺大雄宝殿我去过,那日我们被邀请到焦山飞龙寨,我抽空去游那定慧寺,回来的时候,见有一个大汉,一个疤面大汉手提食盒匆匆而过,绕过山脚不见,我曾跟了一段路,却被人拦住,说是那儿住着他们老寨主夫人小姐,不愿人打扰她们清静,所以我就没有再去。”
    石大娘马上嘿嘿笑,道:“前后一凑,八成就是那个疤面人了。”
    戚九娘忙问,道:“飞龙寨戒备森严,我们如何去找那疤面大汉?”
    石大娘回头高声问那纵马疾驰的丈夫石腾蛟道:“传言依水寒老婆女儿是被那于长泰软禁在焦山吧!”
    石腾蛟道:“有此一说。”
    石大娘道,
    “这么说来,事情较为好办了。”
    戚九娘道:“婆婆的意思——”
    石大娘道:“直接找上依水寒老婆,自然可以问出来的。”
    于是,四个人兼程南下,当真是马不停蹄。
    一艘双桅帆船,静静地停在江面上。
    江水悠悠东流,船舷发出清脆悦耳碎浪声,浪声不大,但响在人们的心中有如雷声。
    石腾蛟四人坐在船舱中,石大娘不时地望望西天,西天仍是红日高挂,离日落总还得个把时辰。
    戚九娘道:“那个红太阳好像挂在天上没动嘛,等,总是令人不耐烦的事。”
    一向不太喜欢说话的石冠军,搔着嘴巴上的粗胡子,道:“我看大家还是睡上一觉,一定晚上还会动上家伙呢!”
    石大娘点头,道:“最好别动家伙,因为我们这是去找人,再说师出无名,又何苦未得到东西,先与飞龙寨结下梁子。”
    石腾蛟道:“既然我们摸上焦山,就不能不做最坏打算,真要不得已,也只有凭本事了。”
    石冠军一捋短须,道:“真要动上家伙,我接姓于的干。”
    也就在这时候,早见两个太湖黑龙帮小头目,各人手上捧着吃的送进舱来。
    石大娘道:“天黑的时候把小船送下去,操舟的有三个就行了。”
    其中一个小头目忙应道:“回老夫人话,全照夫人的话办,要去的人我已分派好了,就等帮主四位调遣了。”
    石大娘点头道:“好,叫他们今夜惊觉些,天一黑就行动。”
    两个小头目去了,匆匆地退出大舱。
    石腾蛟这才叫各人边吃边听他的计划。
    计划也是四人商定的,石腾蛟只不过加以详细分派。
    于是,夕阳落山了。
    江面上由红变黄,变灰,黯淡的像是蒙上一层黑布。
    远处一里外,焦山那雄伟的山崖,酷似一头水中怪兽,恁般高不可攀地屹立在江中,点点碎浪,激起一溜溜白色浪花,带着慑人的声音,无止境的拍向小沙滩,小礁岩,以及暗礁附近的一艘小船。
    小船上正低着身子坐了三个人,三个远自太湖来的黑龙帮小头目。
    湾岸的岩石堆中,石腾蛟低声问身后的戚九娘,道:“你能确知是这个方向?”
    戚九娘也低声应道:“错不了的,爹,只一绕过这处山脚,就会看到有间小瓦房的。”
    石大娘道:“当家的,我们依计行事,你与冠军附近守着,我同九娘摸过去。”
    石腾蛟点头道:“最好多注意暗处,小心遇上守夜人。”
    于是,石大娘一挥手,当即与戚九娘二人匐伏鹤行,沿着一堆岩石往右方拐去。
    果然,就在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才越过岩顶,前面不远处已见灯光一点自一间屋中露出来。
    二人互望一眼点点头,突见灯亮中走出一人,那是个女人的影子,隐约中这女人手中还提着东西,另一手提了个灯笼,缓缓往另一面行去。
    石大娘当先向屋旁潜去,没有多久,她已到了屋后面窗子下方,只见有一扇窗子半掩着,自外向屋内望,石大娘一眼看到两个女人,一老一少,显然就是那依水寒的夫人与女儿依霜霜。
    这时戚九娘也到了窗下面,她见屋中只有依氏母女二人,立刻与石大娘二人互点着头。
    就在这时候,突听得屋中的依夫人道:“霜霜,备茶,有客人来我们这寒舍了。”
    依霜霜年不过十五,却长得亭亭玉立,眼如秋水,齿若编贝,面如芙蓉,端的一副美人胚子。
    这依霜霜在十一岁那年父亲率领船队出海遇风以后,小心灵中受此打击,原本十分活泼乐天的她,渐渐变得沉默寡欢起来,继至渐长,更是早晚依在母亲身边而足不出户,如今虽令她母女二人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感受,但在其母的呵护下,日子十分平静。
    依夫人原是江南武林世家,姑苏城中林一飞的女儿,五十年前,江南武林中提起姑苏林一飞,又有谁不肃然起敬的,林一飞的女儿林红红,在一次武林大会上遇到当时年少英俊的依水寒后,没有多久就嫁给了依水寒,只可惜三十多年来的婚后日子,她只为依水寒生了这么一个女儿。
    现在依水寒海上失踪,生死不明已有四年了,母女二人自是过的日子十分凄凉。
    就在依夫人的不疾不徐,不惊不惧的话声中,后窗外的石大娘低声一笑,道:“安静的生活果能修得耳聪目明,依夫人呀,是我老婆子来打扰你了。”
    屋内的依夫人却淡淡一笑,道:“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早听得石大娘道:“恕我老婆子冒失了。”话声中,石大娘伸手一推后窗,人已穿窗而入,戚九娘也跟着跃入屋内。
    依夫人一见,指着靠桌边的两张椅子,道:“原来是太湖石大娘到了,请坐吧。”
    石大娘也不客气,与媳妇一齐坐下来。
    石大娘望望屋子,口中“啧啧”两声,道:“果真是因陋就简,这种日子在我石大娘看来,何异阶下囚犯。”
    戚九娘也冷然道:“他们怎可以如此对待贤母女。”
    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如何知道,如今的依夫人早就知道她二人的企图,企图在于“八步一刀”秘籍,因为雷一炮与小癞子南来的时候,早把听自小癞子的话全告诉了依夫人,几乎,小癞子就跟着她母女去了太湖。
    现在——
    现在依夫人心中可雪亮。
    平静地望望石大娘,依夫人道:“二位请喝茶。”
    端起桌上茶碗,石大娘望着站在依夫人身边的依霜霜,赞美有加地道:“这大概就是你的千金了吧,看看长的多美呀。”
    边喝了一口茶,又接道:“人言杭州美女俏,姑苏美女娇,可是我老婆子就没有见过像她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能有此女儿长伴身边,足以解除不少苦闷了。”
    不料依夫人听后,只是面含微笑而已,却并不开口问石大娘的来意。
    当然,石大娘深知自己的行动愈快愈好,绝不能在此久留,今见对方既不发问自己来意,更不以敌人对待的赶自己出去,尚且待之以礼,一时间有着无所适从之感。
    戚九娘一见,开门见山地道:“依夫人,实不相瞒,今夜来意,志在向你打听一个人的,只一有这人消息,我们立刻走人。”
    依夫人一笑,道:“谁呀?”
    戚九娘道:“上次我婆媳二人被于寨主请来这焦山飞龙寨作客,那天我顺游山前的天王寺,无意间发现一个疤面大汉,他手提食盒匆匆到你这儿,请问那疤面人夫人可认得?”
    依夫人点头道:“当然认得,他是我夫在日的飞龙寨副总管,他叫雷一炮,二位找他?”
    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互望一眼。
    二人的精神也都一振。
    石大娘忙低声问:“他人呢?我们可是有要事找他呀!”
    依夫人轻摇摇头,道:“你们来的十分不凑巧了。”
    石大娘一惊,道:“怎么说?”
    依夫人摇头一叹,道:“几个月前他就失踪了。”
    戚九娘忙问:“夫人可知他的去向?”
    依夫人摇摇头,道:“我深居在焦山断崖下,怎知他的去向?”
    石大娘一拍大腿,道:“八九不离十的就是这姓雷的干的,我们——”
    未等石大娘话说完,依夫人又道:“那雷副总管忒也可怜,一片忠心无处报,一身是胆却又无法见到他的老主人,久而久之的他就疯了,这事不用我解释,全焦山的人都知道这回事的。”
    石大娘与戚九娘半信半疑地互望一眼。
    戚九娘道:“一个疯子怎会失踪的?”
    依夫人手指屋外,道:“一场大雷雨夜,雷副总管投入江中,再也不见他的人了,未投江之前,他还常在嘴巴上不停地叫着,要去大海中找他的主人呢,唉!可怜啊!”
    后面的一段话,是依夫人的说词,无非是把事情说得肯定些。
    不料几句话却被戚九娘听出语病来。
    试想一个既被称做失踪的人,怎能肯定他是投江的?
    既是投水,就是自杀,怎能说是失踪。
    更何况雷一炮人虽发疯,但他能在焦山飞龙寨当上副总管,水中功夫必然高人一等,长江的水绝淹不死他。
    那么,雷一炮的发疯,投水,全是假的了。
    心念间,戚九娘道:“这么说来,雷一炮确是具有一副赤胆忠心的英雄人物了,倒是令人十分惋惜的事。”
    依夫人道:“二位寅夜来找雷副总管,不知为了何事?”
    石大娘道:“实不相瞒,有人看到酷似雷副总管的人出现在中州开封城,所以——”
    依夫人摇头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雷副总管去开封何事?”
    戚九娘道:“难道夫人不知那飞龙令中藏的‘八步一刀’秘籍在开封城出现的事?”
    再次的摇摇头,依夫人道:“自我夫海上失踪后,飞龙寨已由于长泰掌管,我母女但求过个安静日子罢了。”
    这时依夫人心想,这石大娘当真是太湖毒虫,别人家的东西,她竟然找上门来了,这该是岂有此理中的岂有此理,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
    戚九娘道:“飞龙令原是依寨主之物,遽尔被盗,难道夫人不急?”
    淡然一声笑,笑的有些凄凉,依夫人道:“就算我手中握有飞龙令,飞龙寨八舵三十二船队又有几人听我母女二人的?”
    她一顿又道:“于长泰说的也有道理,女人不适合在水上讨生活的。”
    石大娘拍腿怒道:“这是什么话,他于长泰是司马昭之心,你听他的,明敞着他是在夺取飞龙寨的基业,还说什么女人不应水上讨生活,你该知道我婆媳二人外,尚有不少女人在太湖讨生活,水里火里,我们女人怕谁来着!”
    依夫人一叹,道:“除了怀念我夫以外,我母女已无争权夺利之心。”
    不料戚九娘心府极沉,闻言冷冷道:“姓于的欺人太甚,依夫人,你且容我这外人说句话如何?”
    依夫人眨着眼睛未开口,光景是等着戚九娘说下去了。
    戚九娘激昂愤懑地道:“我们太湖十景美不胜收,夫人何不跟我们回太湖去,强似过这阶下囚的生活要好得多。”
    石大娘也点头,道:“对,跟我们回太湖去,西山不少你母女住的地方,只你依夫人点个头,我石大娘吃什么,准少不了你母女的一份。”
    戚九娘道:“说走就走,这里什么也不用带去。”
    不料依夫人摇摇头,道:“不是我不走,而是不能走。”
    石大娘道:“为什么不能走?”
    依夫人道:“二位请想想,我丈夫只是失踪海上,未见尸体,我连个灵位也不能摆,谁能保证我丈夫不会突然回来?”
    石大娘道:“能回来也早该回来了,不会几年没消息吧!”
    依夫人并不强辩,又接道:“我是飞龙寨的老寨主夫人,虽说不被礼遇的住在这断崖下,可是于长泰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加害我母女,如果我母女潜逃往太湖,往后有何面目再面对飞龙寨一众,又何异飞龙寨叛徒?所以我很是感谢你石大娘的盛情,但太湖是不能去的。”
    石大娘突然面色一寒,道:“我婆媳可是一番诚意呀!”
    依夫人道:“我说过,我母女十分感谢。”
    轻声一哼,戚九娘道:“有时候为了善意,也会难免出手的,依夫人,你以为是也不是?”
    依夫人道:“你们要用强?”
    戚九娘道:“我说过,为了善意,不得已而为之。”
    依夫人十分不悦地道:“二位一经出现,我就知道你们是觊觎飞龙令中秘籍而来,但那终是焦山飞龙寨之物,你们太湖黑龙帮怎可插手抢夺的?”
    嘿嘿一笑,石大娘道:“不错,那原本是飞龙寨之物,但东西如果在飞龙寨,谁也不会找来焦山碰钉子,而是那东西已流落在江湖中,那就另当别论,要知道江湖人争江湖上东西,刀口上过日子为的就是争自己所要争的,取自己所要取的,更何况人的生命有限,不作兴谁就一辈子拥有权势,有时也得掷骰子换换庄家,走马换换将吧?”
    依夫人道:“二位争的是飞龙令中秘籍,又何苦找上我母女二人,再说东西既不在此,就算我母女去到太湖,又对二位有何帮助的?”
    戚九娘道:“如果我判断不错,姓雷的必然已盗去那东西了,他既对老主人忠心,自会千方百计去找你母女二人,到时候他自会把东西交出来的。”
    依夫人道:“如此说来,你们原来是要把我母女掳去作人质了?”
    石大娘道:“掳去未免太难听了,是请去小住。”
    依夫人道:“只凭臆测,万一永远不见雷副总管呢?”
    “只等事情明朗,一只风船再送二位回焦山。”
    依夫人道:“如果我们高声呼叫呢?”
    石大娘面色一寒,道:“你又何必徒增血腥。”
    依夫人心中早决定,如不增些血腥,又何以为证?
    证明自己是被人掳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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