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忠魂困蛟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十五尔虞我诈
    “金刀太岁”于长泰惊怒交加地道:“太湖黑龙帮掳去依夫人母女二人,目的是什么?”
    周全反追问一句,道:“于寨主也该告诉我那雷一炮的老家何处了吧?”
    “金刀太岁”于长泰道:“雷一炮是天台竹子沟人氏,他人已十多年未回家乡,再说他人已死,只怕他家乡也没亲人了。”
    周全一叹,道:“于寨主,我周全这是头一次做了赔本生意,只是生意是我找上门来的,我没话说,至于黑龙帮掳走依夫人母女二人之事,于寨主最好小心从事,千万急躁不得的。”
    “金刀太岁”于长泰冷然一哼,道:“怎么做法,就不用周兄操心,三位还是吃顿酒再走。”
    于长泰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周全三人岂有不懂的道理,轻声一笑,周全道:“不用,不用,我三人还有事待办,于寨主,我们是后会有期了。”
    于长泰一伸手,道:“我不耽误三位办正事。”边向于飞鸿道:“替我送你三位老伯上船。”
    周全三人走出飞龙寨,大厅上霍大光突然闪身走进去:“寨主,这三个老魔的话,属下全听到了。”
    于长泰点头,道:“你以为有几成可信?”
    霍大光道:“一半一半。”
    于长泰道:“我全希望是十成十。”
    霍大光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找上太湖西山黑龙帮要人了。”
    于长泰回目怒瞪霍大光一眼,道:“我为什么要找上太湖黑龙帮,他们为我拔去眼中钉,我于长泰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你想我还会为她母女二人去拼命,笑话!”
    霍大光满面笑意地道:“是呀,那对母女我也看着讨厌,既被掳上太湖西山,正是帮了我们的忙,对外我们依旧宣布她母女背叛,静观太湖方面有些什么阴谋使出来……”
    于长泰伸手阻住霍大光再说下去,道:“派出几个得力手下去太湖打探,我要证实依氏母女是否真的在太湖,必要时……”他突然目露凶芒,逼视着霍大光又道:“大光,你该懂我的意思吧?”
    霍大光连连点头,道:“属下十分懂得寨主意思。”
    仰面一声哈哈,于长泰道:“那就去办吧,只等这件事办成,我会在镇江大街上给你买一幢大宅子,你的一家老小就有根了。”
    霍大光忙起身施礼不迭,道:“多谢寨主,属下这就去办。”
    望着霍大光走去,于长泰一阵嘿嘿沉笑,自语道:“石腾蛟,你小子不自量力,依家母女不在太湖还罢了,否则,这个大黑锅你是背定了,嘿……”
    水路保护费,那是无可厚非的事。
    现在,依夫人被石大娘亲自招待在黑龙帮,几乎是形影不离,依霜霜来到一个新环境,十分不惯,时刻守在母亲身边,连戚九娘邀她一游太湖,也被她推脱掉。
    这日石大娘又来看依夫人,依夫人面有忧色的道:“石大娘,我母女实在住不习惯太湖,还望早早放我母女二人回去焦山。”
    石大娘笑笑,拉着依夫人的手,殷切地道:“放你母女回去是可以,但却不是现在。”
    依夫人道:“为什么?”
    石大娘道:“从焦山传来消息,于长泰那个老狐狸已经宣布你母女二人杀了伺候你的人叛离飞龙寒了,如果这时放你母女回去,于长泰怎能轻易饶过你们。”
    依夫人道:“只要我母女马上回去,就会证明我们并未叛帮。”
    石大娘道:“话是不错,但你不要忘了,于长泰可是虎子狼心,只怕他不会听你的。”
    石大娘这些话,依夫人当然十分明白,于长泰是个什么样人物,她甚至比石大娘还清楚。
    一声长叹,依夫人道:“石大娘,你害苦我母女二人了。”
    依夫人母女二人那晚被太湖黑龙帮帮主石腾蚊一家四口僵力掳走以后,当即登大船顺江而下,船在江阴改驶运河而到了太湖。
    那黑龙帮就在太湖西山,太湖位于江南平原小心,环湖峰峦叠嶂,风景绝佳,山中有湖,湖中有山,山水相拥,交互包孕,遥望湖山,烟波浩渺,云雾苍天,西山与东洞庭山对峙于苍茫烟水中,而西山有两处大湾,正是太湖黑龙帮的大小船只碇泊地。
    西山半山处,有十六进大宅院,前面大门外,青石台阶全是一丈宽,顺阶而下,蜿蜒而到登船堤岸。
    石腾蛟率领黑龙帮众在这太湖讨生活,官家也拿他没办法,因为石腾蛟并不率众打劫太湖沿岸城镇,强取一些哈哈一笑,石大娘道:“既来之,则安之,想吃什么只管说,想玩的,太湖十景尽够你母女浏览的。”
    依夫人道:“已经多天了,长久住在你们黑龙帮中,总也不是办法,何不快些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石大娘抚掌哧哧笑道:“依夫人,你只要告诉我那个……”
    不等石大娘话说完,依夫人道:“又是要问刀疤雷一炮的人是吧?我已经告诉你们多少次了,雷一炮投江而死,你们却说他在开封城出现,谁又能确定开封城出现的就一准是雷一炮?”
    石大娘道:“如果我们放出消息,你依夫人母女在我黑龙帮,你想那个疤面人会不会来找你们?”
    依夫人内心一惊,道:“你最好别放出这消息,因为由于你们这一愚笨举动,必将招来焦山飞龙寨的讨伐,甚至周全几个老鬼也不会充耳不闻的罢手。”
    石大娘嘿然,道:“就算他们来,黑龙帮也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依夫人道:“那又为什么撩起无谓血腥?”
    石大娘满面神秘地笑道:“这么吧,你告诉我邢姓雷的家乡何处?”
    依夫人道:“你问这干什么?”
    石大娘道:“为了早日放你母女归去呀!”
    依夫人一听,不假思考地道:“好像是家住天台竹子沟吧。”
    石大娘当即起身道:“依夫人,你再忍耐地住上几日吧。”说完径自走去。
    依霜霜忙对依夫人道:“娘,你怎么把副总管家乡住址告诉这婆娘了?”
    依夫人道:“雷一炮绝不会回家乡去的,就叫他们去找吧。”
    祈老怪的大船出海了。
    大船绕过普陀山向南驶,又穿过了象山。
    大船在越过杭州湾的时候,又看到另一艘大船,一艘三桅大船正飞驶在大海的波涛中,这是一艘从杭州湾驶出来的大船。
    但祈无水与周全、司徒大山三人并不在意,因为他们自出了长江口,沿途也遇到不少帆船。
    大帆船疾驶向三门湾,而雷一炮的家乡天台就在三门湾里面几十里地方。
    天色已是傍晚时分,周全与祈老怪商量,今夜船在三门湾内锚泊,明日一早三人登岸,一个多时辰就会赶到天台。
    就在祈无水三人在大船上吃饭的时候,附近突然响起一阵落帆声,“扑通”一声,有锚下水。
    祈无水伸头往黑暗的附近海面看,不由自语道:“这条船不是从杭州湾出来的吗?怎的也在这儿下锚。”
    周全吃着酒笑道:“吃酒吧,你管他下锚何地。”
    正说话间,突见船上一个头目走进大舱来,施礼道:“祈爷,兄弟们今夜想在附近捞些油水。”
    祈无水思忖一阵,道:“小子们跟老夫长江里来回走船,如今又来到大海上,说起来是够苦的,我准你们今夜弄一票。”
    周全也笑道:“去吧,夜来水凉,下水前多喝点酒。”
    那头目大喜,立刻回身走去。
    司徒大山摇摇头,道:“祈老怪呀,你的这帮小徒孙们跟了你可真倒霉,打从我上得船来,就没见你给他们弄些外快什么的。”
    祈无水放下酒杯,道:“谁说我没给他们找外快,前些时江都城盛家客店弄来的四十两银子不就全给了他们!”
    于是三个老魔哈哈笑了起来。
    夜,海湾里的夜,海风轻抚,四方寂静。
    半圆月仍在水面下,远处泊的大船上灯光已熄,海面上这时正有几个人头在浮动,缓缓地向附近的大船游去,认真的算一算,总有七八个之多。
    这些人正就是从祈无水大船上潜下水的人,一个个口衔一把尖刀,在那海浪的掀动中,这些人便宛如一伙露背海盗,缓缓向另一大船摸过去。
    两船相距原不过几十丈远,哪消一盏热茶功夫,七八个黑巾壮汉已游近那大船边,水面上看不见大船上的动静,只觉得以为大船上的人全歇着了。
    便在这时候,水中的那头日一打手势,当先游向船尾,那儿是舵眼所在,人只要往舵上借力上攀,极容易地便登上船面。
    八个黑衣汉子便全由后舵上借力攀上大船。
    就在八支尖刀施力握在手上,幽灵似的向大船后舱摸过去的时候,突然一声断喝:“什么人?”
    声音来自头顶,头顶上一卷大帆,帆的正中间斜躺着一个人,这时候,那人已挺直了身子坐在横桅上。
    可真够快的,就在那人的叫喝中,一把尖刀快不可言的疾射向桅上那人,冷焰激流,犹似西天流星,就听那人“哎呀”一声,自桅帆上落下来。
    前后大舱便在此时有了响动。
    响动声中,人影一个接一个地从舱中闪出来。
    早听得摸上船来的那个头目高声道:“各位可要听清楚了,兄弟们今天不是杀人来的,只不过厚颜伸手向各位借几个,看得开想得穿,自然就免去一场血腥,各位可要……”
    他话未说完,突听得一个老太婆声音,道:“操那娘的,强盗遇上打劫的,好嘛,老娘倒要看看是哪个孤岛上的泼皮精。”
    这老太婆说得不错,那时候沿海岛上是有不少海盗住着,现在,她真的以为来了海盗呢。
    老太婆的身后面,也是几个黑影紧紧地跟着。
    摸上船的头目一听,觉得这老太婆的声音十分熟悉,先是一怔,黑暗中极目望去,由不得他不大吃一惊,只听得他狂叫一声:“哦——”打横一下子就跃入海里,他人在落水之前,尚高声叫:“快逃!”
    领头的逃了。
    而且是亡命地逃入海中。
    另外七个黑汉子先是一愣,早见对方一个彪形大汉扑过来骂道:“娘的,还想逃吗!”喝声中,尖刀发出比海风更深劲的“嗖”声,向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流灿一束,喷发出慑人的“嗖”声中,那黑衣人举刀上架,身子横跃,显然是要向海中落下,却不料“当”的一声,手中钢刀竟被对方尖刀砸向半空,他惊呼一声,但觉背上一阵锥心痛疼,知道自己中了对方一刀。
    于是一阵“扑通”之声,另外的人也投水而逃。
    “逃向附近的那艘大船上了。”船边上的人踞高临下地看了个清楚,边向船上的老太婆报告。
    只听另一苍老声音,道:“老婆子,这帮家伙如何认得你的,怎么一见了你他们就夹着尾巴逃了。”
    另一面,那个追杀黑衣汉子的壮汉狠声道:“娘,我们杀过去。”
    原来这艘大船正是太湖黑龙帮的大船,船上正是坐的黑龙帮帮主石腾蛟,壮汉正是他的儿子石冠军。
    这时候祈无水船上的这个头目,领着另外七人拼命地往自己船上游,初冬天气,虽说各人喝了许多酒,但还是有些寒意而令各人直哆嗦。
    八个人只爬上七个来,另一人却双手紧攀着船边大喘气地道:“拉我上去,我挨了一刀啊!”
    那头目忙着人拉上受伤汉子,发觉他的背上一刀见骨,刀口处经海水泡的泛白,痛得那人水汗不分地直哆嗦。
    祈无水三人闻声走出舱来,头目早上前禀道:“祈爷,大事不好了。”
    祈无水道:“你们不是去找外快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头目戟指远处大船,道:“祈爷,你老可知道那大船上坐的是谁呀?”
    连周全也是一愣,忙问道:“你快说是谁。”
    头目喘着气,道:“那个‘太湖毒蛇’石大娘她在上面呀。”
    祈无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头目道:“我认识那老太婆,前些时她同她媳妇还坐着我们的大船从南京上狼山去会那‘海门十三蛟龙’,刚才她一出现,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二话不说的我就领着兄弟们逃回来了,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杀伤一人。”
    嘿然一声,祈无水道:“当真是冤家路窄,大海上竟然又碰上了。”
    周全道:“殊途同归,八成他们也是找那姓雷的。”
    司徒大山道:“局势演变至此,周老头,你我该如何自处?”
    周全道:“有待商量,有待商量的。”
    这一夜,因为祈无水的大船未动,太湖的石腾蛟也未再追击,就这么双方戒备着过了一夜。
    天亮了,海面上又见金星点点。
    就在这金黄的海面上,一艘小划子自祈无水的大船上划向太湖来的那艘大船去。
    小划子上只坐了一个人,周全一人。
    祈无水不能去,因为石家的人会找他拼命。
    司徒大山不愿去,因为他不善于辞令,尤其是要动心眼的话,他不善于运用。
    现在,周全便宛如半个说客般地来到了太湖石家的这艘大船上。
    “江岸一阵风”周全腾身落在大船上,早抱拳哈哈大笑——
    大舱中,石腾蛟已在沉声道:“周老头儿,昨夜那幕水军扮海盗一幕之后,我们已猜出八成是你们也摸来这三门湾了,否则那几个杂碎岂有活命之理!”
    石大娘已走出大舱来,道:“周老头,你们是怎么找上这儿来的?”
    周全哈哈一笑,道:“怎的客人上门也不请吃一杯茶,先就问东问西。”
    石大娘道:“周老头,你别跟我石大娘打哈哈,你绝不是为了喝杯茶而到我的船上来的。”
    周全哈哈大笑,道:“石老太婆,如果周某猜得不错,你们远渡重洋出海来到三门湾,为的是找一个人。”
    石大娘一怔,道:“你别瞎猜,你能知道我们找谁?”
    周全耸肩一笑,道:“周某绝不会无的放矢地瞎猜。”
    石冠军愤怒地戟指周全道:“你说我们会来找谁?”
    环视围在四周的黑龙帮人一眼,周全轻松地握着旱烟袋,他一边装烟丝,一边道:“你们要找那个刀疤面的雷一炮,难道不是?”
    周全的话,令石大娘等人全吃一惊。
    石腾蛟道:“既然你已知道,姓周的,你且留下来吧!”
    周全却冷冷笑道:“留下来,那得看我是否愿意呀!”
    突听石腾蛟道:“围起来,我们就在这大海上先收拾了你,然后再去找祈老怪与老醉鬼。”
    话声中,石大娘与戚九娘、石冠军,三人各守一方,另外尚有十二名黑龙帮头目,拔刀向周全逼近。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连连,道:“难道各位不想知道周某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也不愿再听上一桩你们太湖黑龙帮的切身问题?”他一声长叹,又道:“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哟!”
    石大娘示意大家戒备,她却逼近周全,道:“周老头儿,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全道:“你当真想知道?”
    石大娘怒道:“是我在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周全哈哈一笑,道:“周全先问你,你们把依夫人藏在何处了?”
    石大娘并不知道周全是唬她,当然周全说了这句话以后却又十分注意石大娘等人的反应,因为直到现在,他尚无把握依夫人就是被太湖石大娘掳去的。
    不料石大娘未有警觉地一皱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大娘这一句话,周全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地道:“难道我说的不是?”他一顿又道:“如果我没有说对,那么我带来的有关贵帮消息,也就没有必要再说了。”说着,只见他迎风打着火折子,缓缓地,而且十分自在笃定地点上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那份舒坦,就在他的双眼皮一眯一眯中表露无遗。
    石大娘回头看了一眼石腾蛟。
    早听得石腾蛟沉声道:“周老头,你有话快说。”
    周全道:“说什么?你尚未肯定说出那依夫人是否被你们掳去,我说了也是白说。”
    石大娘怒道:“谁说是我们掳走依夫人,我们是看她母女二人在焦山被欺,你该知道,如今焦山飞龙寨,正就是有力量的王八当大爷,落魄凤凰不如鸡,那依氏母女的不自由,我们是看不惯,才接她母女去太湖散心的,怎可说是掳人,真岂有此理!”
    周全笑道:“别管是掳或请,反正依夫人母女在大湖西山是不会错的吧!”嘿然一笑,周全又道:“公狗舐母狗,黄鼠狼给鸡拜年,全都没操好心。”
    石冠军破口骂道:“老东西你在胡说什么?”
    周全面色一沉,喝道:“小辈无理,真是没有家教。”
    周全这声沉喝,石腾蛟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为了要听听周老头带来的消息,他不得不喝退儿子石冠军,道:“退下,长辈面前不得无礼。”
    石冠军一咬牙,怒目逼视着周全。
    一声哈哈,石腾蛟道:“现在我们要听一听周兄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大消息。”
    周全猛抽两口烟,捋髯道:“在我未说出石帮主急于知道周某带的消息之前,且容周某稍作思忖如何?”
    石大娘已不耐地道:“你还要想些什么鬼点子的。”
    周全缓缓摇着头,道:“我是在为大局着想呀。”
    石大娘道:“什么样的大局。”
    周全遥望远处祈无水的大船,叹了口气,道:“要说你们就不该全家出动地来到此地。”他一阵叹息,又道:“不就是想打探那雷一炮吗?你们千方百计的掳走那依夫人,又费尽心机地从依夫人那儿探出雷一炮的家乡在台山,更以依夫人为饵,诱那雷一炮交出他所盗走的‘八步一刀’秘籍,照说这计划是周全的,但你石帮主却忽略了一件大事,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
    石腾蛟望望石大娘,反问周全道:“什么样的大事。”
    周全道:“黑龙帮太小看焦山飞龙寨的于长泰了,现在,只怕于长泰已领着他的部众杀到太湖西山去了。”
    其实依夫人被掳向太湖黑龙帮,也是周全臆测而说给于长泰的,现在,现在他却又在石腾蛟面前为于长泰一阵吹捧,确实令石腾蛟等大大吃一惊。
    石腾蛟几乎是狂叫地道:“周老头,你说于长泰会领人找上太湖西山去?”
    周全一声叹息,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石帮主呀,你太小看于长泰了,更重要的是于长泰一直未放弃夺取那话儿,你今掳走依夫人,明显的是为了那东西,你想想于长泰岂肯与你善罢甘休。”
    石腾蛟突然一咬牙,厉喝道:“周老头,你的消息,我绝对信得过,不过石腾蛟突然觉得,为了要夺取人人争夺的‘八步一刀’秘籍,只有施出最后手段了。”
    周全道:“能否说出来听听?”
    石腾蛟突然仰天一声狂笑,道:“先杀你们三个老东西,然后回船太湖迎战焦山飞龙寨的于长泰,凭实力夺取‘八步一刀’秘籍。”
    石大娘也厉声尖叫道:“当家的说得不错,那东西只有一件,一旦出世,该谁拥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彼此先杀出结果来。”
    “嗖”的一声,石冠军的尖刀已横在胸前,狞笑道:“周老头,石大爷先送你上路了。”
    周全绝对想不到事情的结果是自己首当其冲,这时见石冠军举步,向自己逼来,他深知石腾蛟这个儿子嗜杀成性,凶残无比,忙凝聚十成功力戒备。
    “杀!”尖刀冷芒猝闪中,石冠军左足上踢,右手二尺半长尖刀已撒出一片极光,堪堪扫过周全头顶。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旱烟袋横起,缩头偏身,连打带躲地人已闪过石冠军这骤然一击,就听“吼”的一声,火热的烟袋锅未敲中石冠军的右足,却撕裂裤管半尺。
    一旁的戚九娘怒喝一声,道:“好个周老狗,看你如何逃出我们手掌。”话声中,侧面一剑劈来,正配合着刚烈无比,双目尽赤的石冠军上挑的尖刀。
    探身上旋,空中一个半回身,就在周全双膝力弯中,旱烟袋已施出“十八敲”,刹时周全下面出现五个烟袋锅头,闪亮的金色烟袋锅,强劲至极而又准确无比的敲在袭来的尖刀与长剑身上,那抖弹闪晃的撞击声中,金色碎芒点点喷洒在双方之间。
    周全挡过石冠军夫妇的夹击,人已落在丈外的船面上,只见石冠军狂吼一声,尖刀在头上连连圈绕中,直向周全落身之处扑来。
    大舱门口的石腾蛟遂也高声道:“稳着杀,这老小子滑溜得很呢!”
    这时停在大船边的小划子,一见周爷被围杀,忙把小划子往远处大船划,划子上面有个小头目,就在划子刚划出五七丈远时候,才高声叫道:“周爷,我们回去向祈爷禀报去。”
    小头目的一声叫,石腾蛟这艘大船上才发觉竟然忘了还有个小划子在船边靠,这时船上不少人这才回头望过去。
    石冠军的尖刀已到了周全面门不足半尺,周全突然暴伸右手,精钢打造的烟袋已钩住石冠军那晶亮的尖刀刀身,不等石冠军回抽,周全低吼一声,人已横里蹿起三丈,突然他头下脚上,一招“燕子弄水”,向小划子扑落下去。
    这时小划子已划在十丈外,周全却还是一声狂笑中投入水中。
    但见水花四溅,淹没了周全的笑声。
    又见周全自水中冒出来,双手已按着小船尾不见施力的人已坐在小船上。
    “江岸一阵风”周全迎着东升旭日,先抖落一身海水,且又高声对石腾蛟道:“老毒龙,老夫实告诉你吧,焦山飞龙寨只怕已冲进你那太湖西山烧杀去了,你老小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但不设法与我三人联手对付于长泰,反而利欲熏心地想来个蚕食,只是天不从你愿,姓石的,你准备挨宰吧。”
    黑龙帮的大船边上,石腾蛟等人全挤在船边未曾一人下水去追,因为石家的人水性佳,但周全有水底行走的本领,姓周的水遁,比之他在陆上逃走还难追,“江岸一阵风”并非是说他行动如风,而是说人在江岸会突然似风般的消失于水中不见。
    现在,周全只投入水中,一径出水面,人已坐到正在划的小划子上,当知他水中功夫了得。
    大船上,石冠军粗声骂道:“周老头,有种你就别逃呀!”
    仰天一声笑,周全道:“王八蛋,你仗着人多耍狠,以为周爷怕你了,呸,只等有一天遇到老夫手上,看我不敲烂你那狗头才怪。”
    石冠军暴跳如雷地要跳水,却被石腾蛟喝住,道:“你今下水追去,不定真的被周老头敲烂脑袋。”
    小划子匆匆划回祈老怪的大船,周全已迫不急待地跃上船,正迎着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
    司徒大山“啧啧”两声,道:“我的乖,怎的成了落汤鸡。”
    祈无水道:“老酒鬼别逗了,周兄这是赴汤蹈火而归。”
    周全望望远处石家大船,苦笑,道:“石家这帮王八蛋真不是玩意儿,若不是我见机的快,难保不被他们当场做了呢!”
    祈无水惊怒交加地道:“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你?”
    周全一声苦笑,道:“不只杀我周某一人,还包括二位在内呢!”
    “醉渔翁”一听大怒,道:“操他娘,他们还想杀我呀。”
    周全道:“不但要收拾我三人,完了还要杀上焦山飞龙寨呢!”
    祈无水大怒,道:“你我三人戮力一拼,姓石的不见得有便宜可占,走,我们开船杀过去,光杀他娘个落花流水。”
    周全忙摇手,道:“千万别冲动。”
    祈无水道:“你老周又有何高见?”
    周全道:“拼杀玩命,那是最后手段,万不得已,绝对不以兵刃相向,现在,我们应暂时退出这是非之地,找地方歇下来,静观其变。”
    祈无水不以为然地道:“敢情你是被一阵围杀怕了?”
    周全冷冷一笑,道:“谁怕谁来着,祈老怪你就等着瞧吧,太湖黑龙帮有得好戏上台了。”
    祈无水道:“然则现在我们往哪里去?”
    周全道:“焦山。”
    司徒大山道:“又去焦山干什么。”
    祈无水更摇头,道:“周老头呀,你别忘了我们赶来三门湾的目的是什么?”
    周全冷然道:“祈老怪你只管吩咐开船。”
    祈无水道:“我们走了,石腾蛟正好领着他老婆儿子去找雷一炮,这种驴事我不干。”
    周全道:“你放心,只要我们一开船,姓石的必会随后追来,甚至比我们走得更快。”
    祈无水道:“怎么说?”
    呵呵耸肩一笑,周全道:“我已告诉石大娘,他们掳去依夫人的事焦山于长泰已知道,正领人杀上太湖去了,你们想想看,他是不是要迫不急待地回船太湖呢?”
    司徒大山眯着醉眼笑道:“姓石的相信?”
    周全道:“当然相信,因为他们还真的把依夫人掳到太湖了。”
    祈无水道:“是石大娘亲口承认的?”
    周全得意地道:“周某几句话牵出来的,他们以为能留住我周某呢,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
    司徒大山道:“忽略你的盛名‘江岸一阵风’。”
    于是,三个老魔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祈无水高声吩咐:“开船,回镇江。”
    回镇江也就是回焦山,而飞龙寨就在焦山。
    这一次三个老魔可笃定得很,因为依夫人确实被石大娘他们掳去太湖。
    这消息只要在江湖上传开来,于长泰必然为了飞龙帮在江南的声誉而找上太湖,不论他是存在着何种用心,于长泰都得有所表示。
    现在——
    现在祈无水的大船离了三门湾而向大海驶去。
    于是,果然石大娘的大船也离了三门湾驶向大海。
    海面上两艘大船皆呈满帆疾驶,光只是彼此观望,相互监视,双方便在这种你虞我诈,勾心斗角中驶去。
    初冬的太湖湖岸,已见冷清与萧条,堤岸边的杨柳树似已有气无力而又苦兮兮地随风抖动,抖动中小枯叶纷纷飘落一地,无奈地被风掷向水面而随波逐流,宛如流走人间一堆愁。
    但是,人间的愁苦永远也是流不尽。
    现在,正有一艘画舫十分气派,长方形的木板平顶,四角挂着琉璃穗子宫灯,五颜六色的舷窗与隔板,全是锃亮的各色雕花,前后门帘全都是玻璃珠子串成,当真是富丽堂皇,气派非凡,远远望去,宛似云端飘来一仙舟。
    画舫前后,正有四个船娘操舟,细看舫中,正坐了依夫人母女二人与一个年轻人。
    只见这年轻人生得也是虎臂熊腰身,单凤眼,朝天鼻,脸型浑圆,嘴巴适中,论年纪不过十七八,穿了一身水湖绸衫,头带英雄巾,乍看之下给人的印象是倜傥风流,潇洒有余。
    如果有人看到这艘画舫,立刻就知道这是黑龙帮石寨主的水上坐舟。
    至于舟中坐的公子,那可是石腾蛟的老二——石冠杰。
    原来石腾蛟有两个儿子,老大石冠军,已能在太湖水面上分担老子的工作,老二石冠杰,由于年纪轻,很少走出太湖水面。
    自从依夫人母女到了西山后,依霜霜的楚楚动人与仪态万千,早已吸引住石冠杰。
    那石冠杰每日里都会找上依夫人闲话一番,目的当然是讨好夫人而扫看霜霜姑娘。
    人处在危难中,自然渴望友情,依夫人见这石冠杰,说话斯文,言谈不俗,觉得石家有此一子,实在难得。
    这日石冠杰来到依夫人住处,见依夫人与女儿霜霜皆笑容满面,遂道:“依伯母来到太湖西山,尚未到湖中一游,这几日家父母全出海去了,何不坐上我家画舫一游。”
    依霜霜也对老母道:“早闻得太湖十景,引人入胜,我们这就去游玩一番,总比成日里闷坐在这儿好吧!”
    依夫人本不想去,但见女儿的眼神有异,立刻警觉地点头道:“也好,你去张罗一下,我母女跟你去。”
    石冠杰大喜过望,忙起身到湖湾吩咐,把父亲石腾蛟的坐舟着意命人叨拾一番,准备让依夫人母女高兴一下。
    这时候,依夫人才问女儿霜霜:“你真想同他一起游湖?”
    依霜霜冷然一笑,道:“他父母掳我母女为人质,心怀叵测,女儿怎会喜欢他的,无非希求也许有逃走的机会罢了。”
    依夫人点头道:“石大娘不在,确是逃走的大好机会,不过任何行动,你全得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可鲁莽。”
    依霜霜道:“这个娘只管放心,女儿自认武功不行,定然打不过他,但母亲尚可一试吧!”
    依夫人道:“且看情况再说吧!”
    于是,黑龙寨寨主的坐舟离了西山。
    岸边上,黑龙寨的总管“浪里飞鲨”水滔,已迫不急待地招呼另一艘快船,远远的跟在画舫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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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游胜景恶煞挡道
    美仑美奂的西山黑龙帮画舫,缓缓地移动在苍茫烟水中,先是画舫驶过“晓景瞻无际,孤舟恣回环”的明月湾,然后沿附近堤岸朝向湖边胜景之地划去。
    石冠杰这日也忒意装扮,这时他站在舫内隔着舷窗不停地为依夫人母女介绍一路太湖景致。渐渐地,画舫即将驶近山水深处,那石冠杰遥指一片嶙峋怪石,对依夫人道:“那里叫鼋头渚,是太湖十景之一,上有曲径,额书牌坊,伯母你看,峻崖峭壁间尚有一方亭,只要登亭回望太湖,那太湖之美与旖旎风光,更引人入胜了。”
    依夫人见这处十分幽静,暗中忖度形势,遂点头道:“这确是比焦山的景色更高一筹,只不知此地属于哪个县治。”
    石冠杰立刻笑道:“此地属无锡,伯母你远看,远处水线上一条影子,就是无锡,从无锡有运河可通长江呢。”
    依夫人回望女儿一眼,遂笑对石冠杰道:“贤侄啊,我们就登上方亭看看这太湖风光吧!”
    石冠杰立刻命船夫将画舫拢岸,自己当先向幽径走去,且又神采飞扬的一路介绍沿途景色。
    依夫人二人跟在石冠杰身后,哪里会听他说的,那依夫人只是忖度形势,准备一击得手之后母女二人先奔无锡,然后再回焦山呢。
    前面一个湾道,正看到那座方亭矗立在悬崖处,依夫人本要下手,但却望见亭中正坐着一人,一个灰发老人。
    相隔五七丈处,依霜霜早看到方亭中的人,不由得大吃一惊地忙扯着老母的衣襟,低声道:“娘,快回船上。”
    声音是惊慌的,依夫人回望女儿一眼,道:“怎么了?”
    依霜霜以目示意远处方亭,道:“亭子里那个老者好像是霍大光。”
    一听霍大光三字,依夫人也是一惊,忙停步遥遥望去,不由得惊道:“不错,是霍大光那个杀才,自从你爹海上出事以后,于长泰就把这姓霍的弄上焦山来,如今他在此地出现,必然是为我母女而来。”
    依霜霜道:“他们怎知我们在太湖的?”
    正在边走边解说的石冠杰,突然发觉依氏母女二人未跟上来,忙回头道:“伯母怎的不走了?”
    依夫人望着方亭未开口,因为方亭中的灰发老者已撩衫而起,快步走出方亭。
    依夫人这才拉住女儿霜霜对石冠杰道:“回船上去。”
    石冠杰也发觉方亭中走出老者而使得依夫人调头要回船上,这时见老者正向自己这边走来,伸手一拦,道:“你是谁?”
    来的正是焦山飞龙寨总管霍大光,自从周全在于长泰面前臆测地说出依夫人母女可能在太湖以后,他并未率众找上太湖西山黑龙帮,反暗中命总管霍大光潜来太湖,相机刺杀依夫人母女二人以除后患。
    霍大光已到太湖三天,三天来他一直在琢磨如何进入西山黑龙帮,今日他也是无意间来到方亭,竟然被他遇上依夫人母女二人,大喜之下,立刻走了过来。
    这时石冠杰山道中间一站,正挡住他的去路。
    霍大光冷然一哼,道:“让开!”右手五指一钩又圈,疾向石冠杰面门抓去,五指如爪爪带锐风,宛如五把尖刀,而令石冠杰惊怒之下仰身暴退一丈,口中厉喝道:“哪里来的老狗,敢在太湖撒野!”边双手圈起长衫下摆掖在腰间,侧身飞踢一脚。
    不料霍大光不避不让,只伸左手一拨踢来一脚,沉声道:“去你的!”
    石冠杰哪里知道这老者霍大光的厉害,一脚踢出,只觉腿上一麻,如踢沙堆般横里斜出两丈,若不是一块山石堵住,难保不被老者一掌拨下山崖。
    石冠杰乃太湖黑龙帮之主石腾蛟二儿子,一向有“太湖公子”之誉,他几曾吃过这种派头,再说今日是自己把依氏母女二人请来游太湖十景的,这护花使者之职,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也是自己在依霜霜面前表现的绝佳机会。
    这时老者霍大光拨倒石冠杰以后,根本不屑一顾地大步直向依夫人母女追去。
    石冠杰大怒,一挺身衔尾追上,口中厉叫道:“好个老匹夫,二爷今日饶不了你。”一路追向湖岸,却早听得前面老者高声叫:“依夫人,你等等,霍大光是来接你母女回焦山的。”
    这时四人相继到了画肪前,依夫人突然拉着女儿霜霜回身站定,面向扑过来的霍大光,冷然不语。
    石冠杰也在这时喘着气赶来,只见他双肩耸动,满面怒气不息的戟指霍大光道:“老东西,你究竟何人?”
    霍大光嘴角一撩,喝道:“站一边去,小心霍大爷敲烂你的脑袋。”
    石冠杰在依夫人母女面前丢不起这个人,双掌一错就要扑上,早被依夫人拦住,她十分平静的问霍大光,道:“可是于寨主要你霍总管来接我母女二人的?”
    霍大光点头,道:“霍某完全是奉命行事,的确是接夫人的。”
    依夫人面色一寒,道:“于寨主如何知道我母女在太湖的?”
    霍大光道:“自夫人离奇失踪之后,于寨主自感对不起前寨主,每日牵肠挂肚茶饭少吃,严命全寨八舵三十二船队全力打探夫人去向,属下就是奉命到这太湖探查,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正叫霍某遇上了。”
    霍大光的话全变了质,他不提周全焦山报信之事,因为那会牵扯到飞龙令之事,以眼前形势,他又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依夫人突然冷笑,道:“听起来你的话既亲切而又合情理,但据我得到的消息却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霍大光一怔,道:“一定有人歪曲事实的在夫人面前嚼舌根。”
    轻摇着头,依夫人道:“没有人在我耳边多嘴,事实就是事实,那于长泰在我母女离去后,迫不急待地通告全寨兄弟,说我母女叛帮潜逃,霍总管,叛帮是死罪,你今找来,只怕是要取我母女二人之命回焦山邀功吧!”
    灰长的头发一甩,扁嘴巴咧得可大,霍大光嘿然一笑道:“难道夫人真的背叛飞龙寨?”
    依夫人摇头,道:“依家掌管飞龙寨二十余年,岂会背叛飞龙寨,不只是现在,而且今生今世也不会。”
    仰天打个哈哈,霍大光道:“既是没有背叛,大可跟霍某回焦山据理力争,以洗清罪嫌。”
    依夫人凄凉地一声笑,道:“我母女若跟你去,只怕走不到焦山。”
    霍大光道:“夫人何出此言?”
    依夫人道:“难道不是?自我夫海上出事后,于长泰以副寨主之职掌管飞龙寨,不久之后,他弄来一帮不知底细的人,后经探查,才知道你霍大光与成刚二人竟是浙海大盗,当年曾与于长泰沅瀣一气,果不其然,自你们那帮人到了焦山后,我母女已失去光彩与自由,飞龙寨任由你等横行。”她望望一旁怒目而视的石冠杰,又道:“不错,我母女那晚是被人掳来太湖,但我们在此过的日子可比焦山愉快多了,眼下我们还不准备回焦山,再说那于长泰,他若为飞龙寨着想,何不率众前来索人,怎派你一人,狼子虎心,昭然若揭,姓霍的,你难道能否认?”
    霍大光嘿嘿连声笑,道:“霍某不管夫人如何想法,眼前既然遇上,那得委屈夫人,立刻跟霍某回焦山。”
    突听得石冠杰怒道:“老匹夫,夫人已经说不回焦山,你为何还要罗嗦。”
    依夫人寒着脸道:“如果我母女不走呢,难道你还要用强?”
    霍大光已抽出他那根比周全的烟袋稍长的旱烟袋,右手掌上他把旱烟袋一旋,冷冷道:“如有必要,只有得罪了。”
    石冠杰大怒,横身拦在依氏母女二人面前,完全一副英雄救美架式,道:“你敢!”边又对依夫人道:“伯母快带霜妹下船,由我对付这老狗。”
    霍大光嘿嘿笑道:“花花世界你才走几程,乳牙未换胎毛未脱的小杀才,当真是不知死活。”
    石冠杰何只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一握双拳,直往霍大光扑过去,口中厉叫道:“打死你这老狗才!”
    霍大光连身子也未移动,旱烟袋快不可言的迎着来拳敲击出去,但听得两声脆响,紧接着只见石冠杰狂叫如嗥地高举着双手直抖动:“我的手,我的手,痛死我也!”
    原来霍大光击出的旱烟袋锅,正敲在石冠杰的双拳之上,一种裂骨碎石力道,直把石冠杰双掌击得血肉模糊,白骨外露,血滴成雨地洒落一地。
    依夫人母女已到船边,回头看,不由大惊失色。
    早见霍大光向自己扑来,不由对女儿道:“上船快走,由娘来对付他。”
    这时岸上的石冠杰痛苦地大叫道:“杀呀,给我围起来杀呀!”
    就在石冠杰的叫声中,只见四个船娘操刀扑上岸来,正迎着霍大光杀去。
    四个船娘早已见到石冠杰受伤,各人已握刀正要上岸,这时迎着霍大光也不多说,围起来就杀。
    霍大光狼嗥似地长笑一声,展开手中旱烟袋,挥出强劲力道,一阵敲打,四个船娘怎是他对手,才几个照面,已纷纷被击倒在地。
    就在这时候,附近湾处疾驶来一艘快船,船未靠岸,已见一个黑影,大鹏弄云般地激射而来。
    来人身法极快,霍大光怒目而视中,见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高个子,双手推着一对短把钢叉。
    来人疾快地扑到面前,见石冠杰哀号狂叫,四个船娘全倒在地上,不由大怒,道:“老东西,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动手伤人!”
    石冠杰已是满头冷汗,全是疼出来的,他一见来人,忙忍痛叫道:“水总管,这个老小子是焦山飞龙寨来的,快快收拾他呀,死活不论。”
    不错,来人正是黑龙帮总管,“浪里飞鲨”水滔,他见石冠杰领着依氏母女一路游山玩水,并未见依夫人有所行动不利二大爷,所以他这才在不远处上岸喝了些酒才又追过来,就在他快船刚弯过来,已听得石冠杰的狂号,大惊之下,忙命快船扑近岸,正看到四个船娘也倒下去。
    霍大光并不把水滔放在心上,他扁大的嘴巴一紧又开,上下看了水滔一眼,道:“不错,霍某是从焦山来,为的是飞龙寨家务事,有道是帮有帮规,家有家法,不着兴由外人插手,你阁下不会也想步他们的后尘吧?”
    嘿嘿一声皮笑肉不笑,水滔那双豹目斗然内敛,道:“狗屁,谁愿意管你们家务事,只是你放了我们黑龙帮人的血,而且那又是我家二公子,只怕这笔帐就够你扯不清了,你说呢?”
    霍大光道:“有什么烂污帐好算的,那是霍大爷对爱管闲事人的一种薄惩,如此而已。”
    水滔怒极反笑,道:“老家伙忒也嚣张,依氏母女为我家二公子座上客,岂有容人折腾他的客人,老小子,你接招吧。”
    两把短叉,四支亮闪闪叉尖,一前一后,宛如寒星曳空般便叉向挺立的霍大光。
    旱烟袋乌亮烟袋杆抖弹闪晃不已中,一连两声清脆磕击,双方各自斜跨一丈。
    一招之间,双方似乎心里皆已有数。
    水滔凛于对方腕力之强,平生仅见。
    霍大光也在琢磨,黑龙帮的这位总管,不比那佟大年稍逊,只怕有过之无不及。
    错身稍一僵窒,僵窒中各怀心事。
    水滔心中明白,如今石帮主一家出海去了,一时间又无法招来大批帮中兄弟,这一战自己绝不能落败。
    霍大光更明白,自己这是单人独闯龙潭虎穴,只许成功不能失败,败则连老命全得留下。
    不约而同的双方狂吼一声,立刻又杀在一起,就在一阵金铁交鸣声中,一溜溜光焰喷洒不断,二人更哼咳有致的上面家伙交织互击不断,下面四只脚腿也互踹互扫,刹时间飞砂走石,附近枝叶横飞。
    突然间,霍大光一鹤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跟斗,右手烟袋巧妙的自水滔身后前敲。
    身形带起风声,风声淹没烟袋的啸声,等到水滔身子半旋中,已发觉烟袋锅在后脑一寸处,要想躲闪,万万不能,如果缩颈,难保头顶不被敲烂敲裂。
    低声沉喝,水滔不缩头反而跃身上蹿如电,就听得“嘭”的一声,霍大光的烟袋锅正敲中水滔的肩胛骨上。
    霍大光不得不佩服水滔应变之快。
    现在,他人快要落地了,而水滔的一支短叉却先他而落地,这使得霍大光十分高兴。
    于是,霍大光以其十分潇洒的身法落在地上,他人尚未收起得意的笑呢,突然“噗”的一声,后背上一阵创痛,一阵彻骨裂心的创痛,而几乎令他不支。
    厉烈的转过身来,霍大光反手背后拔出短叉,奋力向斜躺地上的水滔掷去,却被水滔伸手拨落。
    霍大光突的一声狂叫,人似发疯般的飞驰而去,他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没有的狂奔而去。
    石冠杰吼叫船上人快追,霍大光早已不知去向。
    依夫人再也难以相信是这么个结局,因为她以为黑龙帮除了石腾蛟外,别人难是这霍大光对手。
    依夫人看得十分真切,当水滔挨了一烟袋锅抛去手中一支短叉来,那水滔却又掷出右手短叉,正叉中霍大光的背上。
    要知这水滔能用短叉,主要的是在水面上搏斗,平时叉鱼更是百发百中,如今怒掷霍大光,在霍大光的得意与大意之下,还真被叉中受了伤。
    依夫人本就扑过去拦住姓霍的,只是她才稍一犹豫,霍大光已逃去,大好机会错过,自是暗叫可惜。
    “浪里飞鲨”水滔伤的可不轻,肩骨已裂,只怕有得在床上躺的。
    而石冠杰的双手骨碎,怕比水滔更惨,倒在地上的四个船娘全死了。
    于是快船上的五个汉子忙把尸体拖上船,扶着二少爷与总管,更拖着那艘画舫,缓缓驶回西山黑龙帮去了。
    桀骛冷悍的霍大光自知背伤不轻,他不得不放弃搏杀依夫人的心而落荒遁去。
    一场搏杀便这么的不宣而散。
    这天晚上,快船驶进西山湾,依夫人十分难过的望着石冠杰,道:“孩子,就为了我母女而使你受了重伤,真是对不住。”
    石冠杰已痛的双臂直哆嗦,但他听了依夫人的话后,又看看依霜霜,道:“伯母,伤我的人是姓霍的老头儿,这不关你的事。”
    这时黑龙帮的人发现二少帮主被人把双手打碎,连着杀了四名船娘又伤了总管,这是欺到大门口来了,王八好当气难受,这口气恁谁也忍不下去,当时就有人叫嚣着杀上镇江焦山去,只为群龙无首,也只能祈祷帮主早日自海外归来了。
    太湖黑龙帮帮主石腾蛟的大船,匆匆驶入太湖,尚在驶向西山总堂途中,已见黑龙帮的几个头目匆匆围向大船,石腾蛟似已看出情况不对,难道“江岸一阵风”周全说的话不差,焦山飞龙寨真的杀入太湖了?
    不旋踵间,大船附近已聚了十多艘大小黑龙帮风船。
    石腾蛟见自己帮里这些船又不像搏杀过,望着船上众儿郎,一个个又是精神抖数,威风凛凛,他心中在想,就算是焦山于长泰来过,也准是吃了败仗狼狈而逃了。
    大船终于在西山湾停靠在堤岸边,早见有个雷公嘴汉子,急步从跳板登上大船,迎面他正遇上石大娘。
    那雷公嘴汉子满面慌恐地施礼道:“属下秦二贯迎接帮主夫人归来。”
    石大娘急问:“西山发生事端了?”
    秦二贯满面怒容地道:“焦山飞龙寨来了个姓霍的,三天前他在方亭下行凶,伤了二少爷与水总管,又杀了帮主画舫四船娘,那姓霍的带伤逃了。”
    一听石冠杰受伤,石腾蛟最是喜爱老二,他怒极的一把抓住秦二贯,喝问道:“伤的怎么样?”
    秦二贯道:“两只手——”
    石大娘一惊,急问:“你快说!”
    秦二贯犹似要哭地道:“两只手骨碎了。”
    石腾蛟一听,气得胡发如戟,满面横肉块块颤动不已,道:“怎会叫那姓霍的逃去,难道你们全是饭桶?”边暴起一脚,把秦二贯踢爬在船板上,早领着石大娘等匆匆往西山总堂奔去。
    那石冠杰见父母大哥全归来,本已满肚皮痛苦,这时更像太湖水泛滥一般地哭叫起来。
    石大娘咬牙怒道:“究竟怎么回事,你怎的会遇上姓霍的那个大海盗的?”
    石冠杰只得把邀请依夫人母女游玩之事说了一遍……
    石大娘道:“孩子呀,你可真糊涂,那依夫人是我们掳来的,明为座上客,实则是人质,为的是引那姓雷的出面,你怎可独自约她母女游山玩水的,这要不是水总管暗中跟去,只怕你的小命也完了。”
    石冠杰抖颤着两只鼓胀而又缠了厚厚棉布的双手,叫道:“娘,你要替孩子报仇呀!”
    石腾蛟突然长身而起,道:“也是依家母女惹的祸,姓雷的我们也别找了,我先杀了依家这两个母女去。”
    石冠杰忙哀叫道:“不,不怨她们,是我定要她们去的。”
    石大娘道:“那依夫人没有向你下手?”
    石冠杰道:“没有,她一直对我很好。”
    石大娘这才对石腾蛟道:“你去点起黑龙帮人马船只,我们准备选吉日杀上焦山飞龙寨,我这就去找那依夫人去。”
    石冠杰急问:“娘,你找她们做甚?”
    石大娘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杀她们的。”
    石腾蛟气得直捶桌子,早狂叫道:“秦二贯呢?”
    大厅外面,秦二贯早应着走进来。
    石腾蛟道:“派人去无锡,马上把赛华陀请来,告诉他我家老二的伤势,要他一定把伤治好,否则无锡他就别待下去了。”
    来到二进院的客房,石大娘推门走进去,依夫人忙起身相迎,满面愧疚地道:“石大娘,我不该答应二公子游湖的。”
    石大娘苦涩涩地道:“我不怪你,只怪他一片痴心。”
    依夫人心中一震,道:“二公子是个好人。”
    石大娘道:“不错,我那二儿子是个本分多情种子,依夫人,难道你看不出来?”
    依夫人望望女儿霜霜,含笑点点头。
    石大娘道:“霜霜今年多大了?”
    依夫人愣然问道:“石大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大娘毫不客气地道:“依夫人,你应该知道我家老二为什么邀你母女二人去游湖,老实一句话,知子莫若母,他是看上你女儿了,否则他绝不会找个老太婆同他去游湖吧!”
    依夫人冷冷道:“我母女正在落难,女儿霜霜也只有十五岁,要谈男女间的事,那还早得很呢。”
    石大娘道:“不早了,我家老二也才十八呢。”
    依夫人忙道:“二公子是个好人,但他双手已碎,人已成残,我女儿怎能嫁他?”
    石大娘道:“谁说我家老二会成残废?无锡赛华陀江南名医,一天半天他就会来替他医治的。”
    依夫人道:“既是这样,就等你们老二医好以后再谈这门亲事吧。”
    石大娘道:“如果这门亲事订下,依夫人,这对你母女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依夫人望望低头羞赧而又微愠的女儿,道:“我们不懂你石大娘的意思。”
    石大娘道:“姓霍的奉命来太湖撒野逞凶,黑龙帮岂是省油灯,我们就在这几日兴兵杀去焦山,顺利的话,替你们夺回飞龙寨基业,即算不能,至少你依夫人已是我石家的亲家母,这辈子住在太湖,再不会受人欺凌,吃香喝辣过你的下半辈子,你又何乐而不为?”
    依夫人却连多想一下也没有地道:“一切等二公子伤愈再谈吧!”
    石大娘冷冷寒着脸,道:“不论我家老二伤势如何,你女儿非嫁给我儿子不可,因为他是为她而受的伤。”石大娘说完,起身就走,依夫人母女当场愣在客室中。
    “江岸一阵风”周全与“江河老怪”祈无水,“醉渔翁”司徒大山三人的大船驶入长江的时候,那已是第三天的过午了。
    就在当天夜晚,大船靠在江阴过夜,这时候的江岸边上已靠满了风船。
    三个老魔在舱中边喝酒,边商议着如何找上焦山飞龙寨去,这一次的消息来源正确,依夫人是被石大娘掳上太湖,如果于长泰不发兵攻入太湖,飞龙寒的招牌算完了。
    周全早已把这事情想通,只要见了于长泰,他不怕于长泰再装糊涂。
    就在这时候,突然大船船身一晃荡,周全伸头舱外看,只见有一单帆船靠在船边,船上三个人正在收帆套绳,忙着把船稳住。
    这在长江原是平常之事,周全本未放在心上。
    只是不多一会儿,突然听得一阵“哎呀”之声传来,祈无水道:“这是病人声音,这条小船上一定有人生病了。”
    司徒大山喝着老酒撕着海蟹,道:“你我喝酒吧,管谁生病的。”
    于是,又是一阵沉寂——
    直到已近二更,周全才起身船尾空空身子,就在大船船尾,他发现靠在一边的单帆船有舱无门,一盏灯挂在舱口,灯下面船里躺着个爬着睡的长发老人,另外三个船家,却睡到船头方向去了。
    血的腥膻味道随风传来,隐隐的周全看到这人背上的血,乌黑的血。
    好奇心驱使他闪身跃上这小船上,低头凑近那人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也不多说,忙跃回大船,急忙走入大舱中。
    祈无水道:“干什么慌里慌张?”
    周全哑着声音哈哈笑,道:“二位,你们猜隔壁小船上的病人是谁?”
    连司徒大山也吃一惊地道:“谁?”
    周全道:“飞龙寨的霍大光呀!”
    祈无水惊奇地道:“你是说那个披发大海盗霍大光?”
    周全点头,道:“正是他。”
    祈无水道:“好嘛,上次我们开封途中遇上,姓霍的家伙同你的完全一样,我正要向他领教呢,却又不了了之,现在他还是恶神差厉鬼,厉鬼把他送上门,做了他谁会知道?”
    周全忙摇头,道:“不妥,不妥,不问清楚做了他,难道我们背黑锅?”
    祈无水道:“你周老头又有什么样的馊主意了?”
    周全稍一思忖,道:“先摸清是谁伤他的,然后再决定是否留他活命。”
    司徒大山道:“干脆,你周老头全权处理吧。”
    周全这才走出大舱,腾身又到了小船上。
    不料船头上一人喝问道:“谁?”
    他的一声喝叫,另外两人也醒来,三人忙站起来,以为船上来了小偷。
    周全早沉声道:“你们是哪条水路的?”
    其中一人走近周全,见是个白发老头,手中还端着一管旱烟袋,以为是江阴水路老大呢,这才抱拳,道:“老爷子,我们是专走无锡至江阴运河道的。”
    周全一指舱蓬内,道:“是谁伤了那人的?”
    那船家道:“不知道,这人可伤得不轻,十两银子雇下我们的船,说是送他上镇江呢。”
    周全道:“这人是我朋友,他是焦山飞龙寨的总管。”
    那人大惊,道:“我的妈,他的银子可不好拿呀!”
    周全道:“你们把他抬到我的大船上,连夜回运河去吧。”
    三人一听大喜,立刻一人掌灯,两人抬起霍大光,匆匆移上大船。
    霍大光再也想不到会在半道上遇见周全三人,心中不由叫苦连天,自忖今夜只怕死定了。
    大舱中,周全撕开霍大光的背后衣衫,不由“啧啧”两声,道:“娘的,这是鱼叉叉中的,这人手劲够狠,如果不是叉中后背骨,你霍老总只怕当场得完蛋翘。”
    霍大光喘息一阵,道:“太湖黑龙帮的大总管,他们叫他姓水的,是他叉的。”
    他一顿,又道:“不过姓水的可并未占尽便宜.约摸着他得躺上个十天半月吧!”
    祈无水道:“不错,太湖黑龙帮是有个叫‘浪里飞鲨’水滔的,莫非就是此人?”
    周全这才淡然一笑,道:“上回我去到你们焦山飞龙寨报信,全是出于一片至诚,哪想到你们把我老头子的话当放屁,这次伤的你可够呛吧,霍老总你如何打算?”
    哑着声音,霍大光道:“依夫人确在太湖黑龙帮,是我亲眼所见,那是错不了的,只是……只是她却不愿再回焦山。”
    周全笑笑,道:“现在我这里有个更令你们飞龙寨吃惊的消息,也是你们于当家想也想不到的消息,这就要送往焦山去的,不料在此却遇见你这位大总管,倒是出人意料。”
    霍大光有气无力地道:“我好累啊,只希望快点到焦山呀!”
    周全点点头,道:“容我问问祈老怪,他这艘大船夜间航行在江面安不安全。”
    周全根本不用问,因为祈老怪就坐在大舱门口。
    “江河老怪”祈无水以眼色示意周全,还把这重伤的霍大光做了,再送他尸体上焦山,只是周全却摇着头。
    于是祈无水把船上头目叫来,吩咐道:“开船,驶往焦山去。”
    那头目伸手搬着手指头算,边点头道:“现在走,明日午前一定能到。”当即大声叫道:“兄弟们,开船了!”
    除了一个受伤的,余下的人全走到船面来,解缆拉帆,刹时船已驶入江心。
    这时周全对霍大光道:“就冲着我三个老头子吃过你们焦山一顿酒,今晚连夜送你回焦山,且等见了于长泰,端看他如何处置了。”
    霍大光低声点点头道:“我霍大光承三位的情,于寨主面前我会对三位这种雪中送炭义举直说的。”
    呵呵一笑,周全道:“船行江心,这就驶向焦山去,大总管,你只管歇着,我不再打扰你了。”
    周全走出大舱。
    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都跟在他身后面叨哝。
    祈无水道:“翦除于长泰的羽翼,此时正是绝佳时候,你周老头修的哪门德行,又做的哪门子好人!”
    司徒大山也坚决地道:“我赞成祈老怪主张,杀了霍大光,尸体我们运上焦山去,就说是太湖黑龙帮人所杀,那时候不但除了这姓霍的,而且也挑起他们两家大拼斗,这种水到渠成的如意事情,你周老头怎的轻易放弃。”
    “江岸一阵风”周全平静地捋着白髯,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顾及当然而忽略所以然。”
    祈无水道:“说说你的高见。”
    周全笑道:“杀姓霍的,只是举手间事,但一方面我见姓霍的伤势不轻,像他的年纪,没有个三几月休想下得船,再说我们为何不用他的口去对于长泰那个老狐狸道出是被太湖石家人所下毒手,更何况依夫人母女在太湖,而我正要把刀疤雷一炮未死的消息告诉于长泰,这样一来——”
    祈无水沉声道:“周老头你疯了,怎可以把雷一炮未死之事告知于长泰呢,找姓雷的已有我们与石大娘两拨,为何还要加上个于长泰?”
    周全道:“要找姓雷的,一定不太简单,而于长泰即算是姓霍的被太湖石大娘所伤,也不能确定他就会率领飞龙寨的人马杀向太湖去,倒是他姓于的在听了雷一炮未死,而依夫人又在太湖,为了那飞龙令中失去的东西,于长泰誓必豁力拼,定要把依夫人夺回焦山不可,到了那时候,他们双方力拼之下,必大伤元气,我们却有更佳途径,必得那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的‘八步一刀’秘籍了,哈——”
    司徒大山冷哼一声,道:“如意算盘,难成事实。”
    祈无水道:“周老头,且说说你的更佳途径如何?”
    周全遂低声道:“这最佳途径么也只有天不知地不知,你知我知他知而已!”于是,他边比划边细语,说到后来,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全连连点头叫起“妙”来!
    这一夜,三个老魔头睡的可舒坦,直到第二天大亮,那周全还是笑醒过来。
    江浪不高,只见大船顶浪前进,浪花的声音就大了。
    江风阵阵,大船上的主帆未扯上桅顶,因为大船是成曲线逆水而上。
    正如那个头目说的一般,午时尚未到呢,祈无水的这艘大船已在焦山飞龙寨前的湾里下锚了。
    这次周全可拽了,命人抬着霍大光搬上划子,自己一人陪着上了岸,飞龙寨的人见总管重伤被抬回来,无不大惊失色,早飞跑着去通报了。
    周全指挥着人把霍大光往飞龙寨抬,他却大摇大摆的跟在后面。
    大厅外面,于长泰与成刚以及八个分舵舵主全匆匆迎上来。
    于长泰见霍大光伤得恁般重,怒指周全道:“谁下的毒手?”
    周全道:“我的于大寨主,你何不问他本人呢。”
    成刚高声吼道:“总管,是谁干的?”
    苍白泛乌色的大扁嘴在蠕动,霍大光道:“太——湖——黑龙——帮——还有——那依夫人——也在太湖住着——”
    于长泰追问道:“你未曾杀了那两个叛逆?”
    霍大光道:“我——没有机会——呀——”
    于长泰这才吩咐,把霍大光抬回去疗伤。
    周全见霍大光已无力说出自己半路援手之事,这才笑道:“昨夜我三人遇见霍总管时候,还真担心他会死在半道上,那如何向你于寨主交待,所幸——”
    于长泰抱拳道:“上回周兄送来消息,这次又救回我的霍总管,于长泰不知如何感谢你周仁兄。”
    呵呵一笑,周全道:“你我同在江湖上混生活,得帮人处且帮人。”他一顿,又道:“老实说,我这里还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奉告呢!”
    于长泰一愣,道:“什么消息?”
    周全却神秘一笑——
    笑声使得在场诸人好不自在,就等着周全把什么样的重大消息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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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焦山飞龙寨的飞龙大厅上,“金刀太岁”于长泰摆下极为丰盛的酒席,席上坐着十三人。
    主位上坐的于长泰,陪酒的有九人,他们除了橘面的成刚外,就是飞龙寨八个分舵舵主。
    高高坐在客位上的乃是周全、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三人。
    于长泰殷勤敬酒,满面诚恳地一直在面上挂着笑意,不论于长泰的鹰目再锐利逼人,但在他已有些僵硬的笑意衬托下,多少还带着温和的表情以掩饰他那傲岸之气,冷悍之劲。
    “江岸一阵风”周全心中自然明白,于长泰便是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无奈情况下,才摆出这副姿态来的,有道是宁学敬酒意,不存下棋心,而眼前于长泰既有下棋心,也稍有敬酒意。
    这顿酒席吃的可真畅快,因为一入席于长泰就声明一件事:“吃酒就是吃酒,吃酒不谈公事。”
    周全三人当然不明白于长泰的不谈论公事目的,而于长泰突则不愿在酒席上谈论,是因为在坐的八个分舵舵主中有依水寒的人,由于这些分舵遍及长江沿岸,一时间还对依水寒不忘旧情,如果这时候再论及依夫人母女,必然容易招致疑惑,当然还是不谈得好。
    由于于长泰的镇定表现,而使得周全三人还以为姓于的蛮沉得住气呢。
    一席酒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有余才散席。
    于是各分舵舵主先告辞离去。
    于长泰这才问成刚,道:“霍总管的伤势如何?”
    成刚咬牙道:“后肩骨已裂,只怕内伤不轻,吃药敷药以后睡了。”
    于长泰皱眉,道:“着人好生伺候着,尽快把镇江名医请两个来。”
    成刚道:“已经去请了。”
    于长泰这才笑问周全,道:“现在,周兄也该告诉于某,你周兄带来的消息了吧?”
    周全放下茶杯,边取出旱烟袋装烟丝,边道:“前些时贵寨可是有个刀疤面大汉先疯后投江吧?”
    于长泰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周全一笑,又问:“他可是叫雷一炮?”
    于长泰道:“你周兄上次还来我飞龙寨查过他的名谱的。”
    周全道:“周某查姓雷的名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于长泰惊奇地道:“你要证明什么?”
    周全道:“证明太湖黑龙帮的阴谋。”
    于长泰急问道:“石大娘他们有些什么阴谋?”
    周全一整脸色,道:“难道于寨主忘了那飞龙令中的秘藉?”
    于长泰道:“八步一刀已不存人间了。”
    原来于长泰初时接获霍大光与成刚自开封回报,说是未搜到“八步一刀”秘籍,不得已之下连同小癞子一齐烧死在那片小茅屋中,但于长泰还是不放心的暗中派快马监视周全等人,这才发觉铁塔下面周全等四人与魏老虎一众决斗之事,以为周全等人已取得秘籍,立刻在中途拦截,却不料还是一场空,如今他已认定“八步一刀”已不存人间了。
    不料周全摇摇头,道:“于寨主,秘籍尚在人间,雷一炮人也未疯更未死。”
    于长泰怒视一旁成刚。
    成刚则沉声道:“是你亲眼看到雷一炮了?”
    周全道:“我虽未看到雷一炮,但开封城中魏老虎手下不少人见到他的。”
    成刚道:“那也不能肯定那人就是雷一炮。”
    周全淡淡地道:“那人一定是雷一炮,而且连那个小癞子也未被你们放火烧死,就是小癞子领着雷一炮登上铁塔找到秘籍的。”
    于长泰一听,怒视着成刚,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把那小癞子也烧死了吗?”
    成刚点头道:“这事属下办得十分周全,小癞子不可能还活着。”
    周全一笑,道:“小癞子的确还活着,我实对于寨主说吧,小癞子就是被那石大娘救出火窟的。”
    他此言一出,成刚几乎跳起来,沉声道:“又是太湖的人弄鬼,老子饶不了他们!”
    这时周全更舌灿莲花地又道:“那日我在贵寨查到雷一炮名谱以后,立刻与祈老怪、司徒老酒鬼三人同往三门湾雷一炮家乡,我亲爱的于寨主,你猜我们遇上谁了?”
    那于长泰道:“雷一炮?”
    摇摇头,周全道:“太湖黑龙帮石大娘他们的大船。”
    于长泰一惊,道:“他们可曾找到雷一炮了?”
    周全道:“没有,但他们见我三人赶去,只得幸幸然回船太湖去了。”
    于长泰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了,石大娘暗中劫去依夫人,志在使雷一炮上钩,他们用心险恶,可说无以复加。”
    周全笑笑,道:“事情已经敞明,‘八步一刀’已出世,雷一炮如果知道依夫人在太湖,必然冒险太湖一行,而石大娘目无余子掳走了依夫人,这是给你于寨主脸上涂颜色,只这一点,我周老头就佩服你于寨主的修养到家,哈哈……”
    于长泰一听,“叭”的一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茶杯跳起半尺高,沉声道:“操那娘,不吃馒头咽口气,黑龙帮又是什么东西,且看我于长泰怎么修理那石腾蛟老儿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早笑道:“于寨主如果人手不足,我三人自愿插一脚如何!”
    于长泰道:“三位已经帮了飞龙寨大忙了,周兄一席话,于长秦茅塞顿开,于某已不敢再有奢想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我等大船就在秦淮河畔,如有需要,着人说一声就成了,不过……”他稍作思忖,又道:“贵寨霍总管也在太湖杀了人,难保姓石的不率众来犯,于寨主,你得尽早绸缪才是。”
    嘿然一声枭笑,于长泰又见鹰目炯炯道:“就怕他们不来。”
    周全心中也在想,就怕你们双方不干起来。
    于是周全三人当即起身告辞。
    那于长泰一面吩咐成刚调派人船,一面送周全三人到岸边,他似是十分真诚地对周全道:“如果不是周兄亲送霍大光回来,且又听得霍大光亲口说出真相,周兄的话还真难令人相信呢。”
    周全哈哈一笑,道:“于寨主终知我心,周某算是不虚此行了,哈哈……”
    于长泰望着周全等三人登船而去,半天站在岸边未动,属下十几人也没有人敢上前说句话的。于长泰却仰面自言自语,道:“敌乎?友乎?”
    “敌人,而且是最险恶奸诈的敌人。”
    于长泰猛回头,见是女儿于飞鸿,不由惊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敌人?”
    不错,来的就是飞龙寨“小燕子”于飞鸿,这时她望着已到江心急流中的大船,冷冷道:“周老头三人说的话是事实,但他们的最终目的却是要我们与太湖黑龙帮拼个同归于尽,三个老魔好捡拾便宜。”
    于长泰冷笑道:“明知如此,但也无计可施。”
    于飞鸿道:“不无商榷余地。”
    于长泰一拉女儿手,笑道:“前些时你从近二十丈高的铁塔上跳下来,是你出的主意,还真把佟大年那个老狗引出来,现在你还有什么样可行之计,且说说看。”
    于飞鸿道:“这件事可千万急躁不得,我断定那雷一炮在得了东西之后,必暂时隐藏起来,他绝不会傻到立刻去找依氏母女的。”
    于长泰道:“你说的有道理,雷一炮面上有个卷肉刀疤,一眼就会被人认出来。”
    于飞鸿接道:“女儿以为,我们一方面派人打探雷一炮,另一方面严加戒备,端看太湖方面有何动静再行定夺。”
    于长泰点点头,道:“你的话不错,为父的不会为依氏母女二人而率众太湖拼命的。”
    于飞鸿笑笑,道:“我们已经把她二人描黑,怎好再替她母女粉刷的,就让她母女二人老死在太湖吧!”
    于长泰一听大乐,道:“不是宝贝女儿你的解说,差一点中了他人之计,哈哈……”
    “江河老怪”祈无水的大船驶入江中没多久,在“江岸一阵风”周全的吩咐下,大船又缓缓的靠近岸边,那儿叫曹家渡,距离焦山已经十九里了。
    大船靠在曹家渡,三个老怪联手又下了船。
    祈无水就命大船停在曹家渡,只等三人回头再开船。
    这时候三个老怪正是按照计划行事。
    周全对这曹家渡地形十分熟悉,领着祈无水与司徒大山二人走到天近二更,三人已近运河。
    当天夜里,三人雇了一艘快船住下来。
    周全得意的对祈无水道:“我们沿着运河慢慢赶往太湖去,这一次黑龙帮与飞龙寨的一场火并,你我可有得瞧的了,哈哈……”
    祈无水道:“你我坐山观虎斗,且看哪家占上风吧。”
    司徒大山更嘿嘿一阵笑,道:“捡便宜的事总是令人极端愉快的,哈哈……”
    三个老魔的快船缓缓行驶在运河上,直到无锡也未见有任何太湖黑龙帮的船进入运河驶向长江。
    这件事不能不令周全三人奇怪,奇怪双方为何竟无一点动静。
    按照三个老怪的计谋,如果双方均按兵不动,三人的计划必然化为泡影,周全的心机便就白费了。
    三个老怪在无锡上岸,东城门内登上太湖大酒楼。
    那无锡就在太湖北岸,有运河可通长江,无锡城内的最大一家酒楼就是这“太湖大酒楼”。
    今夜,周全三人来的可真是时候,因为整个大酒楼的第二层楼上全被人包下了,要吃酒也只能在楼下座上等。
    酒楼一角有两间雅厢,由于三人来得早,所以才算占到一间雅厢。
    这时小二见是三个老头儿,并未把周全三人当成衣食阔客看待,只是先打声招呼:“三位老爷子,今晚本酒楼有贵客请客吃酒,整个二楼全被包下了,等一些客人到齐,可能有招待不周忽略三位地方,尚请包涵些。”
    周全面无表情地道:“这位请客的人,一定来头不小了。”
    小二哈哈一笑,道:“当然不小,无锡‘盖天翁’盖爷请客,捧场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周全突地耸肩一笑,道:“好家伙,是王八老盖呀!”
    小二一怔,面色一变,只是未开口顶撞。
    祈无水道:“老盖是无锡地头蛇,龙头老大嘛!”
    小二忙笑道:“这位老爷子可说对了,提起无锡龙头老大,当然也只有盖天翁盖爷了。”
    不料司徒大山早沉声吩咐小二,道:“快快先搬一缸陈年花雕,鱼鳖叨拾四样精致的端上来,别尽在这儿讲什么鳖盖王八盖的。”
    他声音大,吓的小二忙伸头往外看,边回身摇手道:“三位老爷子,说话可得小声些,要是被人听了去,三位挨揍,本酒楼连带遭殃。”
    周全道:“那就快去端菜上酒呀!”
    那小二搭起白布巾肩头上,慌忙着去了,周全这才对祈无水道:“姓盖的泼皮赖场面越发得大了,无锡这地方油水可不比南京差多少,祈老怪,若论排场,看来姓盖的不比你差多少嘛!”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姓盖的什么东西,他给我祈某牵马坠镫我还嫌他不够份量的。”
    不旋踵间,“太湖大酒楼”已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时走入“太湖大酒楼”的客人全被挡在楼下座头上。
    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婀娜多姿,且又风情万种的女子,正分站在二楼口两边,宛如摆了两盆盛开的玫瑰花,客人们便不时地抬头向上望,眼睛如同吃着冰糖葫芦。
    于是,门外面有了马蹄声,那绝对不只是一匹马。
    紧接着,就听得这家掌柜的碎步迎上门外面,道:“盖爷来了,快请楼上坐。”
    早听得有人喝问道:“酒席全准备好了吗?”
    掌柜的忙笑迎道:“全部备妥,只等盖爷客人到齐就上桌。”
    又听得那人边往楼上走,边对掌柜道:“今夜菜单呈给盖爷过目。”
    掌柜的忙奔向柜台。
    这时雅厢内“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道:“娘的,场面大,派头又十足,姓盖的可真够拽的。”
    祈老怪道:“要不是我们正事待办,我老头子这就去拦住姓盖的给他两个大嘴巴子。”
    司徒大山道:“你二人也真是的,我们只管喝酒,管他娘的裹脚布有多长的。”
    轻声一笑,周全道:“还是酒鬼的话对,盖天翁要怎么做,与我何干,还是吃酒吧。”
    祈无水端着酒杯却自言自语,道:“蛇蜕皮变长,人捧人上天,姓盖的今晚摆出这种场面来,对方准是个枭雄人物,二位以为如何?”
    周全放下酒杯,道:“别管了,吃吧,完了我们回船睡觉去,也许……也许今夜我们就放船入太湖。”
    司徒大山道:“你急的什么劲,姓石的未发兵,难道你周老头硬起翅膀去抢人?”
    周全道:“敌明我暗,我们伺机而动,总比住在无锡苦等要好得多吧!”
    司徒大山道:“我以为再等三天,他两家真的各自按兵观望,我们何不再往三门湾去找那雷一炮去。”
    祈老怪道:“我赞成老酒鬼的意见。”
    三人正边喝边淡论呢,突然一阵步履声传来,早听得那掌柜的叫道:“来了,来了,贵客驾到了。”
    紧接着就听楼梯上“噔噔噔”一阵响,一连走下数人。
    就听得一人哈哈笑道:“小弟盖天翁已恭候大驾多时了,石爷你请上楼。”
    早听得姓石的沉声道:“盖天翁,又要你破费了,哈哈……”
    于是,紧接的声音更见响了。
    当然,楼下客厢中正在吃喝的周全三人也同时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掀起帘子一角看。
    三个老魔真地吃了一惊。
    只见正在上楼梯的前面几人,光景可不正是那石腾蛟与石大娘、石冠军与戚九娘,尚有五六个黑龙帮的大头目,这些人的后面,正紧紧地跟着山羊胡子的盖天翁。
    一众人全打着哈哈登上楼,后面立刻又有二、三十个全身青布短装汉子,鱼贯地登上楼去,再加上盖天翁带来的二十多人,“太湖大酒楼”的二楼可真够热闹的。
    客厢内,周全一拍大腿,得意地道:“二位,事情已经循序演进了。”
    祈无水道:“怎的恁般肯定?”
    周全道:“你我三人吃过酒赶到太湖岸去观看,石腾蛟带着他的这帮徒子徒孙全出了窝,不定他就是去找于长泰拼命的。”
    司徒大山点头,道:“有些可能。”
    于是三个老魔头匆匆吃完酒,也免了找那盖天翁的麻烦,付了酒帐,暗中来到太湖岸。
    可真够巧的,三艘大船全靠在湖岸边,从桅杆上的长旗上面看,隐隐地绣着一条黑色苍龙,正说明这是太湖西山黑龙帮的大船。
    原来今夜石腾蛟的大船要在无锡过夜,算好日子,路程三日,准备三日后对焦山实施破晓攻击呢。
    就在黑龙帮的大船傍晚时分靠上岸,消息早传到了盖天翁的耳中,忙命人通知“太湖大酒楼”包下二楼一层,准备好生对石帮主表现一番呢。
    更知太湖黑龙帮的势力在这太湖沿岸十分雄厚,盖天翁能在无锡拽得开,不动脑筋拉拢黑龙帮,他盖天翁就别想顺当的在无锡混下去。
    现在,盖天翁把石腾蛟一众请入上席,自己下手陪着,其余人等,自有他的属下人安排。
    这一晚直吃到二更天才散席。
    太湖黑龙帮的大船二天一早启碇时候,盖天翁还带领他的小喽罗们在岸上燃炮送行呢,第一艘大船上,石腾蛟高高地站在大舱门口,他挺胸凸肚,金刚怒目,双手叉腰,一副撼天动地架式。
    三艘大船缓缓进入运河,显然是驶向江阴入长江的。
    至于黑龙帮帮主石腾蛟为何亲率大船走长江,盖天翁自然不知道。
    当然对于作战上的秘密,石腾蛟是不会露口风的。
    不过石腾蛟却万万料不到,就在他的大船驶向运河时候,附近有艘小船上,三个人正在捧腹大笑呢……
    当然,三人就是周全等三个老魔头。
    站在岸上还在挥手不已呢,盖天翁的身边已站了三个老人,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盖天翁哪会去注意这三个老人,他大刺刺地对一旁几人呵呵一笑,道:“真难得请到石帮主吃饭,石老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了呢……哈哈……”
    “哈……”是三个老头不约而同的笑。
    盖天翁面色一寒,回头看,不由得全身一哆嗦,心想:我的妈,怎的三个老魔头聚在一起了。
    盖天翁不愧是无锡地头上坐地分赃的龙头老大,忙不迭地冲着周全三个老魔头一抱拳,道:“无锡地面小怎的这几日人物荟萃,风云际会,做梦也想不到三位前辈也一齐到了无锡。”
    司徒大山抽动他那特大号酒糟鼻子,道:“盖天翁,你小子翅膀可硬了,江面上甚少看到你影子,敢情一口咬住无锡这块老肥肉不放,干起地头蛇勾当了是吧!”
    一手捋着山羊胡子,盖天翁笑道:“小子盖天翁这口饭还不是道上朋友戮力促成,三位前辈难得来到无锡,盖天翁斗胆,还请三位前辈赏脸,‘太湖大酒楼’我摆宴为三位洗尘如何?”
    祈无水道:“你的诚心令我感动,没话说我们叨扰你一顿酒菜。”
    周全笑道:“这时候才一大早,谁有心情喝你的早酒。”
    司徒大山道:“我们等呀,等到竿时正,好生喝他一顿呀!”
    周全想想也对,太湖黑龙帮的大船才驶入运河,赶到焦山,只怕还得两天,再说现在也不适合入太湖上西山,何不先喝上一顿。
    心念间,周全笑对盖天翁,道:“也好,正竿我三人自会上‘太湖大酒楼’去赴你的宴,不过有件事情你可得记住。”
    盖天翁忙低声笑道:“周老你吩咐。”
    周全道:“我三个老头儿不沾腥,你不用弄几个女子伺候我们。”
    盖天翁哈哈一笑,道:“光景是昨晚三老已到无锡了?”
    周全道:“盖天翁,你昨日对石腾蛟的亲切表现,令我老人家看得不舒坦呀!”
    盖天翁忙道:“黑龙帮帮主亲率众兄弟过境,盖天翁只是略尽地主之谊,三老总该体谅我盖天翁,黑龙帮我得罪不起呀!”
    冷冷一笑,周全道:“你得罪不起黑龙帮,难道就不惜得罪焦山飞龙寨?”
    盖天翁一愣,道:“飞龙寨我盖天翁更是得罪不起。”
    周全道:“你知道石腾蛟领着他的一帮徒子徒孙去干什么?”
    盖天翁道:“石帮主未曾说,我也不好问。”
    周全一指头点到盖天翁的朝天鼻子上,道:“石腾蛟是去找于长泰拼命去了,你小子想想看,于长泰如果有一天知道你曾中途对黑龙帮加以慰劳,他会轻易放过你。”
    盖天翁忙施礼不迭,道:“能在于寨主面前说上话的人,放眼江南,也只有三老了,尚望三老多多体谅我盖天翁。”
    祈无水笑笑道:“有什么话我们午时‘太湖大酒楼’说去,我三人还有事要办呢。”
    盖天翁一听,忙施礼告辞而去。
    就在当天午时,盖天翁又在“太湖大酒楼”摆了一桌酒席招待周全三人。
    酒足菜饱之余,盖天翁还每人送了一封银子,算是给周全三人程仪,实则是封住三个老魔的口,别把他招待石腾蛟之事传入于长泰的耳朵。
    月黑风高,湖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烟雾,犹似太湖披上一层薄纱,美丽中便更见神秘了。
    一艘快船,宛如一头水中虎鲨,毫无顾及的地进入这淡淡地薄雾中时隐时现。
    是的,这就是从无锡来的周全与祈无水、司徒大山三人的快船。
    这艘快船不上帆,但船尾有两人摇槽,两舷更各有两人施力划,比之平常来多了一倍人力,小船便就在这种情况下,箭一般地向太湖西山驶去。
    “江岸一阵风”周全早把大计设定,现在是展开行动的第一步,三个老魔全都掩不住内心兴奋,坐在舱内满面含笑地养精蓄锐呢。
    快船箭一般行驶中,突然一阵船身抖动,紧接着一阵“哗啦啦”响声,周围瞬间一暗。
    周全忙伸头向外看,急对摇橹地吩咐:“往左摇,这是西山右侧芦苇林,不定里面藏有人呢。”
    摇船的把橹向左打,快船才刚刚快要脱离这片犹似水上矮林的芦苇,便在这时候,突然附近发起一阵胡哨声,尖亢刺耳,扣人心弦。
    早听得有人喝问道:“什么人,半夜三更竟敢擅闯西山来。”
    真够快的,水面上只见两只细长独木小舟,贴着水面分前后拦住周全三人快船。
    三个老魔见这西山黑龙帮戒备森严,而石腾蛟又领着一帮高手远征焦山,心中大是佩服。
    周全这时站出舱来,灰蒙蒙中望过去,只见前后两只小舟,上面各有三人操浆,有一个大汉双手叉腰站在其中一舟上面。
    哈哈一笑,周全道:“我们来的不凑巧,赶来西山贵寨已半夜了,就烦兄弟带路,我们要见贵帮石帮主,有要事相商。”
    这时两船接近,那人斗然一震,道:“你……”
    周全道:“敢情你认得老夫?”
    那人沉声道:“你不就是三门湾从大船上夹着尾巴投水而逃的那个老头子吗?你这时候摸来西山,八成没操好心。”
    周全嘿然一笑,道:“好家伙,敢情你不但好眼力,更是好记性。”
    只听得那汉子道:“老头儿,你今来的不凑巧,我们帮主不在,改天再来吧。”
    周全道:“石帮主不在没关系,我们只想见见被掳来的依夫人,小兄弟不会拒绝吧。”
    周全这是开门见山地问,对方自是十分惊慌。
    周全直问,是因他绝对有把握治服对面这人,而对方汉子的惊慌,则是这汉子十分明白,不论水面水下,自己绝对不是这个白发老者对手,因为三门湾的大船上,那么多高手都未曾留下他,何况眼前……
    心念间,这汉子冷然道:“什么依夫人,我们怎的未听说过?”
    周全突然冷笑一声,道:“现在你不是听说了?”话声中忽然双臂一振而起,迎着那汉子扑过去。
    不料那汉子早有戒备,当周全人在半空中时候,他便突然大叫一声:“下水快逃!”紧接着“扑通通”水花四溅,两只小舟上的汉子全潜入水中不见。
    天色黑中带灰,这时候再入水抓人,天大的水中功夫也是不易得逞。
    周全当然明白,他双脚点在小舟上随之又起,拧身又落回快船上。
    祈无水道:“怎的这人会认识你?”
    周全一声苦笑,道:“这家伙一定去过三门湾,大船上他是见过我的。”
    司徒大山道:“既是这样,我们还是快走吧。”
    也就在这时候,芒苇中突然胡哨声大作,此起彼落,犹似一池蛙鸣不断,听来好不惊心动魄。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道:“石腾蛟那老小子已领着他的一帮打手离去,我们还会把这些鱼鳖虾将放在眼里!”
    祈无水也笑道:“正好拆他的老窝,报那石大娘一刀之恨。”
    于是,快船偏左直驶向西山湾处,远远已见岸上灯火如星,点点滴滴遍及岸上附近。
    周全看好一处山洼边,忙叫快船拢岸,且对摇船六个汉子道:“我三人下船找人,你们把船划离岸边藏起来,切莫被人发现。”
    摇船的六个汉子点头,道:“晓得了,只望三位老爷子快些回船,太湖黑龙帮我们可惹不起。”
    周全一声招呼,三人早飞扑上岸,绕过一段山崖,朝着半山凹处的大宅子中奔去。
    快船见三个老者上岸,忙把船推离崖边,船头刚调回远处一片芦苇方向,便在这时候,从船尾水下面,“哗啦”
    一声水响,只见一个人湿漉漉的已站在快船上面。
    六个摇船的一惊,灰蒙蒙中只见这人手中拎着一把尖刀,光景可不正是刚才那个被周全追下水的汉子。
    这时他怒骂一声,道:“王八蛋,你们是哪方面的船?”
    只听得船尾摇橹汉子嗫嚅道:“大爷呀,你可千万把事情分清楚,弄明白呀,我们是无锡的船,本来专走运河的,只是前一晚来了三个老人,他们出高价雇了我的船,哪想到他们是往西山来的,起初我们还以为是石帮上的老友呢,现在才知道三个老人全不是好东西,原来是找碴的。”
    早听得那汉子扬着手中刀,道:“本想宰了你们,念在彼此为邻,且饶你们一次,现在立刻给我滚,若再敢停留,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们。”说完跃身水中不见。
    原来这人投水以后,从水中潜到快船底下,暗中攀住快船而到了这处山崖下。
    终于,快船连夜又驶回无锡去了。
    周全三人怎会知道的!
    这时候三个老魔蛇匐鹤行,掩掩藏藏地躲过几批举着火把手持尖刀汉子,已到了黑龙帮总堂那条蜿蜒青石台阶附近,隔着一层矮树,突见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奔向上面,口中不住地大叫:“快,快,快告诉方爷,三个老魔摸进西山了。”
    早见有个大汉,倒拎着一把厚背砍刀快步迎下台阶,他一把拉住那汉子,火光下,见这大汉似是满脸红胡子,一双铜铃眼犹似山神庙的二郎神。
    那汉子一见这个全身湿漉漉汉子,沉声道:“是何人闯来黑龙帮,你快说。”
    那人喘了几口气,耸着双肩,道:“江南三个老魔头全来了。”
    大汉一惊而骂道:“操那娘,他们倒是会捡时辰,偏在这时摸上西山。”
    早又听汉子指着六进房舍,道:“快加派人手保护依夫人母女,他三人是冲着她们才上西山黑龙帮的。”
    大汉更惊地道:“走,快跟我去保护二道院门去。”
    大汉回身举步往回走,身后面刹时已聚了二十多人,只见这些人手中全都是钢刀钢叉,在火把的照耀下,冷芒闪闪,寒光逼人,加以不断吆喝,的确气势惊人。
    矮树后面三个老魔不由得哧哧暗笑。
    周全低声道:“光景可好,省却我们四处乱找了。”
    司徒大山道:“你可曾听清楚了吧,依家母女是在二道院内呢。”
    周全笑笑,道:“既已知道他们把依家母女藏在二道院内,如果这时候我们再找去,那我三个当真成了驴蛋。”
    祈无水道:“就这么几个毛毛贼,怎会放在你我心上,明敞着也会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周全摇头,道:“祈老怪,难道你忘了,我们不只是要对付他们,更重要的是依夫人母女,如果她母女不跟我们走怎么办?难道我们出手杀了她母女?”
    司徒大山连喝几口酒,道:“还是周老头想得周到,且听听周老头如何安排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伸手高举,边笑道:“今夜的风是东北风,蛮够劲的。”
    祈无水道:“你可是想放火烧?”
    周全道:“你我想法一致,不错,我们就是来上几把大火,看他们救不救火。”
    司徒大山道:“几把大火呀!”
    周全点头道:“不错,只烧一处是不会‘引人入胜’的,对吧!”
    哈哈一笑,司徒大山道:“过瘾过瘾,那就快动手吧。”
    周全道:“老怪后山放火,酒鬼东西燃火烧,我在岸边烧他们的船,周某不相信黑龙帮的人沉得住气地死守着依氏母女不去救。”
    祈无水道:“火势一起,我们谁去找依家母女?”
    周全道:“你二人替我拦截,由我进屋去找。”
    于是,三个老魔一声暗号,各自奔入黑暗中。
    就在这时候,又见一批汉子执刀往那一片房舍中冲去,显然是由船上调动下来的,赶着往总堂支援去了。
    这时只见姓方的红须大汉,正持刀站在正厅前的天廊上不断地吆喝着分派人手各处把守。
    就在火把的移动中,黑龙帮看上去足足动员了近百人,刹时间,整个西山陷入一片恐怖,光景还真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阵阵的夜风,带来一片焦臭味。
    臭味来得突然,所有的人全不明白哪里会来这么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举着火把的汉子,更是把火把举得高高地远处望,因为他们肯定这些飘来的臭味,绝不是火把冒出来的。
    突然,有人高声喝叫:“火!”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不少人在惊叫:“后山起火了。”
    不料早听得姓方的大汉高声喝叫,道:“注意,这是调虎离山计,大伙可别乱了阵脚,着那个方面的人就近救火。”
    姓方的话才叫嚷完,不料东西又见火起,不由得又高声叫道:“去几个人提水救火。”
    却不料火光一起,刹时烈焰冲天而起,原来司徒大山在东西放火,黑暗中他燃了几次火苗,却一时不易引燃,一怒之下他把自己的烈酒浇在火上,这才大火冲天而起的燃烧起来……
    姓方的大汉狂叫一声:“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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