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忠魂困蛟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三此物彼物,你争我夺
    小癞子歪倒在铁塔上面第八层窗户旁睡的可真甜,两个眼角冒出眼屎,鼻涕呼噜噜中,左口角直往下淌口水,直到有人登上铁塔,他才醒转过来。
    吵醒小癞子的,原来正是佑国寺的僧人,小癞子认识这年轻僧人正是佑国寺后院种菜园的,因为小癞子也曾偷拔过这僧人的萝卜吃,三几天这僧人就会来铁塔打扫一遍,现在他正用个扫帚戳小癞子,边喝道:“起来,起来,生意不去做,却在这里偷懒。”
    小癞子打个哈欠揉揉眼,伸头窗外一看,道:“午时了?”
    那僧人摆着手,道:“去去。”边往铁塔上走去。
    小癞子扛起竹棍下得铁塔,刚绕过佑国寺的后院墙边,迎面有个黑汉早叫道:“小癞子,有人在找你呀。”
    小癞子见是同行,卖糖葫芦的黑石伯,一声苦笑,道:“男的还是女的?”
    黑石伯放下肩上满棍子插的糖葫芦,指着远处,道:“两个老头儿,看起来比我的年纪还要大上一大把呢。”
    边又指着小癞子的竹棍道:“小癞子,你已经卖的只剩下十几串了,真有你的。”
    又是一声苦兮兮地干笑,小癞子问:“那找我的两个老人家在哪儿见着你的?”
    黑石伯遥指远处,道:“像是去大相国寺方向找你了。”黑石伯扛起糖葫芦,人已走出四五丈远了,突又回身向小癞子,道:“两个老人穿的阔气,你是怎么认识这些有钱人的?”
    小癞子摇头,道:“哪里会认识他们。”
    黑石伯皱眉,道:“小癞子,敢情你一定是偷了人家东西吧,你小子又忘了照石伯对你说的话了,宁喝良心粥,不啃黑心肉,如今你接下了佟老爹交给你的这只糖葫芦竹棍,也就是我们的同行,你没干几天,可别替我们这一行人的脸上涂颜色,叫别人说我们这一行中有人干偷儿的……”
    小癞子早摇头,道:“黑石伯,我哪会偷人东西,我实话实说,这些人全是由南方过来的,他们要找佟老爹,佟老爹死了,他们就找我了,真倒霉!”
    黑石伯一惊,又走到小癞子身边,道:“真的呀,那佟老爹同我一起卖了几年糖葫芦,我竟然还不知道他是个能人,有人看他救了一位小姑娘。”黑石伯回头指着铁塔顶,又道:“那个小姑娘是从铁塔上跳下来的,佟老爹跳起三四丈高把小姑娘接住,两个人落下地来,小姑娘连个毛发也未伤着呢,如今找上你的人必然全是能人,你小子可得小心呀!”
    小癞子伸出衣袖擦了一下鼻涕,道:“黑石伯,你算说对了,我亲眼见他们动刀枪,每个人都能上房顶的,吓人啊!”
    黑石伯想了想,道:“以我看你先躲几天别出来,等这些人全走了以后,你再做生意。”
    小癞子的小心灵上突然觉得黑石伯的这份关怀好温暖,不由得点点头,道:“黑石伯,我回去了。”
    黑石伯站着未动,直看到小癞子走过拐角,他才往铁塔那边走去。
    小癞子扛着十几串糖葫芦,他走的十分小心,沿着潘杨湖岸往大街走,快到大街的时候,竹棍上插的糖葫芦已卖掉只余下五串,远处正是“沙城酒楼”。
    “沙城酒楼”在开封鼓楼街,附近还有几家清真牛肉馆,现在正是午时,小癞子刚刚走过“沙城酒楼”,他习惯的站在酒楼门口作深呼吸,今日自不例外,从酒楼内飘出来的酒香与菜味,照样也会令小癞子回味无穷。
    眯着眼睛正自享受空中飘来的“美味”呢,小癞子突觉有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肩头,猛可里睁眼一看,不由得大(差54、55页)
    小癞子心中在想:“知人知面难知心,老家伙以为我不知道呢,眼下先吃他一顿再设法溜。”
    一念及此,小癞子只淡然地道:“谢谢你老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喝着杯中酒,一双炯炯然逼人的眼神,不时地望向小癞子,他暗想:“这小子不像已经知道自己底细的人,看他那种吃相、显然很久未吃东西了。”
    缓缓放下酒杯,祈无水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嘴巴里塞满了兔肉,小癞子道:“十三。”
    祈无水“啧啧”两声,又道:“昨夜我往柳树林中去查看,你怎么不吭一声地走了?害得我还以为你掉到黄河了呢,如今看到你好端端的,我老人家也就放心了。”
    小癞子心中琢磨,老小子可真孬,你以为我小癞子会上你的当?
    早又听祈无水道:“告诉我老人家,那时候你去哪儿了?”
    小癞子擦擦油腻的嘴巴,道:“我最怕老黄河的水了,轰隆隆的像在打雷,万一小船被冲走,我怎么办?所以我赶着下了船就来开封城了。”
    祈无水道:“你没有再回柳树林?”
    小癞子摇摇头,道:“我不敢回去。”
    “江河老怪”祈无水低头看看小癞子打着一双赤脚,当即又问:“你鞋子呢?”
    小癞子苦兮兮地道:“有一只掉在柳树林子里,我不敢去找。”
    祈无水大为高兴,因为小癞子只要未曾再去柳树林,他就不会知道自己同周全的那番对话。
    抚髯呵呵一笑,祈无水道:“快吃,完了我给你买双新鞋去。”
    小癞子忙摇头,道:“不用了,我吃了你这一顿,你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再说我的鞋子还很好,等会儿我回去的时候,就会去柳树林找到的。”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我实对你说吧,这几天你最好别再回柳树村去了。”
    小癞子一惊,道:“为什么?”
    祈无水低声道:“昨晚我发现,要找你的人越来越多了,也愈来愈厉害了,全是些江洋大盗、地方枭雄人物,你要知道,那些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落在他们手里,你的小命就完了。”
    小癞子心想,你老小子还不是一样,如果我把佟老爹交付我的东西给了你,转眼之间,你就会把我踢落黄河里淹死,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心念间,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道:“我不知道这些人找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
    “江河老怪”祈无水一笑,道:“你要想逃过这些人追杀,眼前也只有听我的安排。”
    小癞子道:“怎样安排?”
    祈无水道:“跟我走,我替你着意的打扮一番,叫那些捉拿你的人们找不到你。”
    他不等小癞子反对,立刻付了帐,又拉着小癞子走出沙城酒楼。
    一袭天蓝长衫,黑缎面鞋子上鞋带还有铜扣子扣着,蓝缎瓜皮帽,把个癞痢头盖起来,小癞子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如同哪个大户的小少爷,站在穿衣镜前面看,连小癞子也不敢相信镜中就是他自己。
    “江河老怪”祈无水领着小癞子走出京城门,他一把夺过小癞子扛在肩上的竹棍,道:“你现在这身装扮,可不着尖再扛着这玩意,丢了吧。”
    说着举手投向草窝里。
    小癞子一惊之下,忙跑过去又拾起来,道:“你要我丢下竹棍子,我就不跟你走啦!”
    “江河老怪”祈无水笑道:“往后你跟着我老头子,吃香喝辣,哪用得着这玩意儿,丢了吧!”
    小癞子抓得可紧,边摇头道:“我不要丢!”
    祈无水摇摇头,道:“好,随你吧!”
    祈无水绝想不到小癞子为什么把根卖山里红糖葫芦竹棍当成了宝贝,昨夜柳树林中,小癞子地上爬着找这玩意儿,正巧被自己一脚踩到,如今他又不愿听自己的话轻易丢掉,唯一让祈无水想得通的,也许正应了那句俗话:“富人一席酒,穷人半年粮”,别看一根一头缠着麦秸草的丈长竹棍子,如果要找人买一根,只怕也得半两银子,而小癞子只不过十二三岁,更不会自己去缠一个,所以他当然拿这玩意儿当宝贝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领着小癞子避过大街穿小巷,急急地走出东城门,小癞子问道:“又要回你那小船上?”
    祈无水道:“我领你先回柳树村,你把你值银子的东西收拾好,重要的东西藏起来,二人暂时离开这里,先找地方躲起来,等到再也没有人来找你麻烦,你再跟着我回这开封来,小癞子你看如何?”
    不料小癞子摇摇头,道:“我没有值银子的东西,也不须要藏什么重要的,就是不能离开这柳树村,而且我每日里还得来回往城里走,因为……因为……”
    小癞子不说话了,他忽然想到面前这个灰衣白髯老夫子也是在骗他的人之一,话说一半不说了。
    也许当真是“姜是老的辣”,祈无水淡然一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有重要的事了?”
    小癞子眼看前方,心中却想到佟老爹的话:“小癞子,往后你要替我去卖山里红糖葫芦了,记住一定要用我常拿的那根竹竿,因为那上面缠好了麦秸,很方便的,只等有个老太太,带着个姑娘找来,你就把这根棍交给她们——”
    祈无水见小癞子半晌不言语,不由轻拍小癞子肩头,笑道:“小癞子,如果你这时候回柳树村,难道就不怕再遇上那些人?”
    小癞子道:“他们要找我,我躲也躲不掉,再说我小癞子同个叫化子差不多,找上我有什么好处?”
    “江河老怪”祈无水一怔,心想,这小家伙不简单,当我老怪的面说瞎话,昨夜他对戚九娘婆媳二人的话,早被“江岸一阵风”听去,而周全又把话讲给自己听,还以为我老人家不知道呢。
    呵呵一声笑,祈老怪手指柳树林,道:“过了柳树林就是柳树村,我真担心有人在那地方兜上你怎么办?”
    小癞子站住脚仰面对祈无水道:“老人家,今天小癞子吃了你的,还穿上你给我小癞子买的新衣衫,心里好感激你,如果有一天你也托我小癞子办什么事,小癞子一定会替你老做好的。”
    祈无水一笑,道:“到时候再说吧。”
    小癞子又道:“那些人可能会再找上我小癞子,所以我想你老就别跟我回柳树村了,你还是早回小船上去吧!”
    祈无水心中在想,这小鬼灵精是在设法撇开自己了,眼下又无法拉下脸来施狠的——
    心念间,又是一声笑,道:“也好,容我送你回到柳树村以后再止。”
    小癞子一看情形,只得点头,道:“我那地方连个坐的凳子都没有,你老人家送我过了柳树林就行了。”
    祈无水远望一片绿树林子,心笑面不笑地领着小癞子走进柳树林子,可真巧,林中不远处地上正有一只旧布鞋,小癞子高兴的手一指,道:“我的鞋!”说着立刻跑过去,就地拾起那只鞋,小癞子还抽出腰里掖的另一只,比着向祈无水走过来,道:“老爷子你看,一模一样,正是我昨夜丢的呢!”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一双破旧鞋,有什么好高兴的,只要你以后听我老人家的话,缎面的靴子你就穿不完。”
    “他要是听你的话,只怕小命早完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来自一棵树背后。
    声音听在小癞子耳中十分熟悉,但却令祈无水吃一惊。
    “什么人?”
    祈老怪话才出口,柳树后面老太婆正同戚九娘二人转出来,戚九娘还是背着他的儿子石中宝。
    这时那石中宝可未曾睡着,见小癞子扛的几串糖葫芦,还伸出小手要呢。
    一见这两个女的,“江河老怪”祈无水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竟是太湖黑龙帮的石大娘呀,怎么不在太湖,却跑到中原来兴风作浪?”
    小癞子仰头问道:“老人家也认得她们?”
    祈无水冷笑道:“江南水上讨生活的人,谁不认识那‘太湖毒蛇’石大娘的,她,就是石大娘。”
    磔磔一声怪笑,石大娘道:“祈老怪,你的话令我老婆子既生气又喜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我老婆子的名号响亮,自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倒是你这老怪物,怎么也远涉关山地来趟这混水。”
    祈老怪指指小癞子,笑道:“老婆子可是说的他?”
    石大娘道:“难道不是?”
    石大娘缓步逼近,边冷冷又道:“祈老怪,你处心积虑的把这孩子忒意的装扮一番,难道老来想收个干孙子?还是另有目的?”
    戚九娘已拎着剑跟来,这时更尖声冷叱,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哪会操的什么好心!”
    “江河老怪”祈无水见二人缓缓向他逼近,不由全身戒备,且淡然地道:“贤婆媳呀,二位昨夜找上这小哥,不也是一心想把他带往那烟波浩渺的太湖去吗,又何必如此这般的派我的不是呢?要和一样的米面,各人的手段,白从江南盛传焦山飞龙寨他长春当下家,却未能接收到飞龙令,等于他姓于虚有其位而没有承袭那飞龙寨绝学‘八步一刀’,而飞龙寨当年的总管佟大年又拍屁股走人,无声无影以后,江南武林中谁不是处心积虑的在找那飞龙令内的‘八步一刀’武学,这时候我两家算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的手段,各动心机,各凭本事,弄到那东西才是真的,是吧?”
    一声磔磔怪笑,石大娘道:“痛快,痛快,祈老怪,你一语说到老婆子的心窝里了,这就是各凭本事,各动心机,弄到东西方甘休。”话声中,“嗖”的一声脆响,尖刀已拔在手中。
    “江河老怪”祈无水沉声道:“二位要干什么?”
    石大娘道:“留下这孩子,回你的江南去,否则……”
    灰衫一撩掖在腰带上,祈无水的腰上露出两把尺半长的双刃尖刀,他冷冷一哼,道:“人为财死,因财诱人,鸟为食亡,因鸟无知。”边伸手一拉小癞子,沉声道:“躲一边去,且等我打发这两个婆娘以后,你再在这柳树村过日子就太平多了。”
    小癞子心中在想,我要是个傻蛋,自会相信你的话。
    想是这么想,小癞子还是不敢走出去,因为这时候一抹斜阳照下来,整个柳树林明光光的,想逃走自是不太容易,倒不如看看他两家谁能打胜。
    双刃尖刀已拔在手中,“江河老怪”祈无水卓立原地不动,双目精芒闪烁中,石大娘与戚九娘二人却在他的四周缓缓移动,移动中充满了杀机!
    这时候从祈无水握刀的双手就可以看得出来,因为那握刀的五指骨节突凸而泛青白,显然已聚了十成功力在他那两把双尖刀上,只待奋力一击了。
    足尖猛然点地,石大娘尖刀突然前指,炫灿的冷芒之下宛如长空流星般快不可言的刺向祈无水前胸。
    同一时间,戚九娘配合着石大娘的攻势,长剑一抡,一招“平沙落雁”,直往祈无水的左侧杀到。
    一声断喝,双方尖刀就在祈无水侧身左旋中,“当”的一声脆响,那突现的浑厚刃芒,怒矢般正挡住击来的一刀一剑,就在迸溅的两处冷焰火花消失中,祈无水抽刀旋身,暴踢连环,立刻将石大娘婆媳二人逼退—丈处。
    石大娘一退又上,她狂吼一声:“杀!”
    威九娘却悄无声地自另一边杀到。
    祈无水双刀互挽腾身而起,只见溜体一片碎芒激荡不断中,就听他暴喝一声:“来得好!”
    双刃尖刀,一圈一戳,疯狂般地向戚九娘当头罩去,显然他是认定戚九娘背了个孩子容易下手。
    石大娘一击再次落空,早洞悉祈老怪的阴谋,狂叫一声和身追去!
    戚九娘见满天刃芒成束罩来,发一声喊,奋起长剑斜劈而上,剽悍厉烈,犹胜须眉。
    “江河老怪”祈无水双刃尖刀交互撞击向戚九娘暴洒而来的青芒光华,就在一片交互阻击中,有一股刺耳的“沙沙”之声传来,扬起一阵金星飞舞中,祈无水的左手双刃尖刀突然自冷焰闪烁中穿进去。
    双刃尖刀以快不可言的速度,长驱直入地穿进戚九娘右肩头,血尚未向外冒呢,祈老怪却狂吼一声拔刀歪斜向一裸柳树干上直喘气——
    原来就在祈无水一刀捅进戚九娘肩头下方之时,石大娘正一刀斜劈在他的后背上。
    祈无水知道一刀伤的不轻,有着一种刺心的痛,逼使他直吸凉气不断!
    —刀杀伤祈无水,石大娘狂叫一声:“九娘!”忙冲前扶住欲倒的戚九娘又道:“别用力,婆婆给你包扎伤口。”边急急地解下戚九娘背在背上的孩子。
    那孩子一经解下地,立刻往小癞子身边跑过去,他摇摇晃晃的伸出小手向小癞子要山里红糖葫芦。
    小癞子忙拔下一串给这石中宝,边低声道:“快回去,你娘受伤了。”
    石小宝有了糖葫芦,边吃着走回戚九娘身边。
    也就在这时候,树林外远处,突然有人狂叫着往林中冲来,小癞子一见就知道是昨晚把他拉下马来的那个老者,心中不由得暗叫:“糟了,又来一个。”
    不错,来的正是“江岸一阵风”周全。
    原来周全与祈无水二人约定了,下午时候在“沙城酒楼”会面,想不到周全绕了一圈,等到赶回“沙城酒楼”的时候,祈无水已领着小癞子走了,他在仔细打听之下,知道祈无水已找到小癞子,这才匆匆吃了东西,急急地赶着来到柳树村。
    周全才走进柳树林,已发现林中几人,这才狂叫着展开身形冲进来。
    这时周全见祈无水受伤靠在一棵柳树上,忙走过去扶住他,急急地问:“伤的如何?”
    祈无水咬着牙,道:“肩胛骨只怕要露出来了。”
    周全细看祈无水背后面,不由得“啧啧”两声,道:“祈兄呀,差一点没把你背上一根大筋切断啊,万幸,万幸,我给你敷药。”
    不旋踵间,石大娘已将戚九娘的伤口敷了药,同时也极快地包扎起来。
    戚九娘的右臂吊挂在脖子上,也不管儿子还站在身边,左手拾起长剑,冷冷对石大娘道:“杀过去!”
    石大娘道:“你守着小宝,看婆婆的手段。”拎着尖刀,一步一个脚印地往祈无水处逼来。
    祈无水看得真切,低吼一声,道:“你想干什么?”
    由于“江岸一阵风”周全正在全力为他上药包扎,所以祈无水的吼叫也是对周全的示警。
    果然,“江岸一阵风”周全不假思考地翻身而起,旱烟袋已握在手中。
    石大娘冷唾一声,道:“原来江南水面两个老混帐全扭在一起了,今日遇上,正是老娘送你们上路的大好时机。”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声哈哈,道:“老毒蛇,别尽打如意算盘,须知昨夜你婆媳二人尚对我周某人无可奈何,今日只你一人更别妄想了。”
    石大娘怒喝一声,道:“不妨试试就知道了。”
    淡然一笑,“江岸一阵风”周全道:“试?用得着吗?撇开昨晚一战不谈,别他娘的在太湖了,就算是无锡到江阴的那条运河上,你‘太湖毒蛇’也是出了名的疯婆子,只是周某实在不懂,飞龙令明敞着是焦山飞龙寨之物,你怎会伙同你媳妇二人也来横插一手的想捞点油水。”
    一声尖亢枭笑,石大娘道:“天上挂着一块肉,谁不举头往上瞅,飞龙寨原来与我太湖黑龙帮风马牛,他们江面做买卖,我们太湖混日子,只可惜他飞龙寨立了个女人吃亏的陋规,说什么传男不传女,听在我老婆子耳朵里就不舒服,如今依水寒那个老东西早死了,他的老婆女儿也失踪了,最近人们才传说那忠于依家母女二人的老总管佟大年有了下落,而飞龙令又在他手中,想想看我老婆子能袖手旁观?”
    “江岸一阵风”周全打声哈哈,道:“疯婆子,你今来插一手,其目的是什么?”
    石大娘毫不忌讳地道:“你的目的就是我的目的,何用多问!”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哂.道:“周某的目的,在帮着焦山飞龙寨于寨主收回飞龙令中之物,你别忘了,周某与那于寨主也是忘年之交啊!”
    “呸!”石大娘戟指周全,冷喝一声,道:“找回飞龙令,乃是焦山飞龙寨的家务事,怎有假手他人的道理,谁不知道凡接掌飞龙寨的人,首先要习那飞龙令中绝学,就算是飞龙寨中人,也不敢随意打开飞龙令,更怎会要一个外人去找飞龙令的?对于你姓周的这种欺人之谈,你最好少在我老婆子面前唬。”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哼一声,道:“疯婆子,我这里口吐真言,你竟敢把我的话当放屁,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我二人手底下见真章吧。”
    “太湖毒蛇”石大娘嘴唇一咧,想笑,但却只露出一颗大门牙还是翘的,磔的一声,道:“姓周的,对于你的罗嗦,老婆子早已不耐了。”
    周全横握旱烟袋于胸前,脚下丁字步,显出意态悠闲安详一副毫不亢烈的架势,闻言不示弱的道:“你的喋喋不休,周某早也心烦了。”
    面上有些痉挛,石大娘尖刀刀尖在抖,显系全身功力已贯注在她那两尺半长的尖刀之上。
    刀尖在抖颤,石大娘的脚步已开始在移动。
    脚步在动,但移动的十分慢。
    慢则是快的前奏,也是觑势待发的起始。
    只见她双肩忽上忽下,未见有何声音发出,宛如一头大花豹,在欲接近猎物之前的那种架式。
    “江岸一阵风”周全那横在胸前的旱烟袋,随着石大娘的身形移动,时而竖起,时而横拿,但他的身形却并未曾有所移动。
    这时候分别在两处的两个受伤人,情不自禁地直视着二人,光景是早已忘了自身的伤痛,只有石中宝那个小鬼头,却坐在戚九娘一旁高兴的啃吃着小癞子给他的糖葫芦。
    而那支糖葫芦的最后一个山里红正被石中宝啃吃下来,有一半落在地上。
    “妈,我还要!”
    石中宝的声音尖而大,戚九娘低头看,且又顺手自然地朝小癞子望过去,不由得惊叫道:“小癞子!”
    戚九娘的叫声,宛如一声闷雷,石大娘就要腾身扑杀而上呢,闻言立刻刹住身子往林深处望去。
    “江岸一阵风”周全更是一跃上树四下望,树上面,他沉声叫道:“小癞子!你在哪儿?”
    叫声似是凝结成固体而久久在空中飘荡,但柳树林中哪还有小癞子的人影。
    原来小癞子见两方面都有人受了伤,心中害怕,琢磨中,觉得这些人全为他一人在拼命,万一他们杀红了眼,最后连他也不放过,那可怎么办?
    就在他一阵思忖中,他悄悄地溜了!
    石大娘见小癞子又逃掉,见周全又从柳树上落下地面,早冷哼一声怒道:“现在,树上高挂一块肉消失了,姓周的,你的美梦成空了。”
    哈哈一笑,“江岸一阵风”道:“彼此,彼此。”
    石大娘望望跌坐地上的戚九娘,又望望另一边的“江河老怪”祈无水一眼,心中电念转动,她觉得眼前还是先把媳妇送到客栈,自己这一边可不比姓周的,因为他们的合作是不参任何亲情在内,利之所在,义算狗屁,而戚九娘是自己的媳妇,当初离开黑龙帮的时候,就是算准了二人见机行事的装扮成依水寒的老婆与女儿,以骗取飞龙令的,因为闻听那佟大年已死,自然无人认识她们了。
    现在,媳妇却受了伤,一切计划似要等九娘的伤好了以后再说了。
    就在双方见小癞子已逃,有些泄气的一阵窒息中,“江河老怪”祈无水道:“石大娘,别打了,小癞子已逃,今日暂且鸣金收兵,他日再分高下吧。”
    石大娘狠声道:“这个小鬼头忒也可恶,又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
    于是,“江岸一阵风”周全扶着祈无水往东北走去。
    东北方自然是朝向黄河岸,因为他二人的小船还系在河岸边呢。
    “太湖毒蛇”石大娘背着小孙子石中宝,一手又搀着戚九娘,三人缓缓往西去。
    往西当然是回开封城,因为戚九娘的伤不轻,总得尽快找大夫医治,否则只流的那么多血就够戚九娘受不了。
    终于,柳树林中又恢复了平静。
    夕阳又要落向风城,一大片美好的金霞撒落在大地上,就算某些地方不美,现在披上这五彩光芒也变得美了。
    小癞子缓缓地先把他的那根竹棍拿出树外面,伸出头来向四周看,万道光芒令他一笑,这才爬出树洞来。
    原来小癞子并未逃出柳树林,就近他发现一棵老柳树干是个空腹,正好能容下他一人爬进去。
    于是,他在双方不注意的时候,闪身溜进树洞中。
    这真是大出人所料,而小癞子却蹲坐在树洞中连个大气也不出,直等到双方都离开柳树林子。
    这时候的小癞子可真是轻松,轻松的直想哈哈笑。
    笑虽未出声,但笑意却挂满面。
    小癞子扛着竹棍又走入柳树村,柳树村中的人,有不少已从开封城中做完生意回来,村头上,保正方老实见小癞子一身新衣,人模人样而又满面含笑地走来,忙上前叫住,惊奇地道:“小癞子呀,要不是你还扛着这竹棍,我还真不敢认你了。”
    小癞子笑笑,道:“方大叔,这些天我尽遇上些好坏难分的人,不是想要我的命,就是给我些好吃好穿的,没法子,我是身不由己任人摆布呀。”
    方老实仔细看了小癞子一阵,笑道:“头上戴着瓜皮缎帽,遮去一头癞痢,一身紫色短衣裤还带着一双黑缎面鞋,你还一身是新外,连脸上的鼻涕也不见了,猛一看还真像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呢。”
    小癞子苦笑,道:“两天未做生意了,只希望这些人不再找上门,我小癞子就算走运了。”
    这时正有几个回村的人也围过来,方老实又问:“小癞子,这些人把佟大叔杀了以后,怎的又找上你了,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小癞子望望围着他的人,心中可不敢把这些人要找他的原因说出来,虽然他知道这些人全是村子里的人,可是全都是老实人,如果让这些老实人也混进来,难免人多嘴杂馊主意不断,一个弄巧,惹上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南方人,自己可就罪过大了。
    轻摇摇头,小癞子面无表情地道:“这些人为什么找我小癞子,我实在不清楚。”边伸手指向柳树村外又道:“刚才他们还在那柳树林中砍杀,我害怕地躲在柳树洞里,他们才各自走了。”
    方老实一听,大吃一惊,忙对各人说:“早些回家去吧,不定这些人何时又找上村子来,咱们谁也惹不起。”
    人走了,纷纷走回自己的家。
    方老实望着小癞子走向村子西北头,不禁摇摇头,自言自语:“这孩子的命忒也可怜,才这么一点大的就有人想要他的命,唉!”
    方老实摇着头走回家去,“咕咚”一声合起大门。
    小癞子也走到了他那刚搭起不久的草屋前。
    草屋是用一块旧木板挡着个门洞,小癞子只须用肩头顶上几下子,旧板门就开了。
    不料小癞子尚未肩顶呢,旧木板早被人打开来。
    夕阳仍然刺眼的亮,亮得小癞子全身发光。
    夕阳却无法照进屋子里,但屋子里有了笑声。
    笑声出自一个老人,小癞子一听就知道。
    因为笑声与祈无水的声音差不多,但却绝非是“江河老怪”祈无水。
    小癞子知道祈无水已同那个姓周的去黄河岸了,屋子里的人当然不会是祈无水。
    不是祈无水,就是另一人,这人是谁?该不会是杀死佟老爹的那个怪老头吧?
    愣在门口的小癞子,极力的想看清屋子里是谁。
    而屋子里却只看到个黑影。
    一个端坐在破板床上的黑影。
    黑暗中,那黑影似在向他招手,边低粗着嗓门,道:“孩子,进来呀!”
    小癞子很想回头跑,但他能跑到哪儿?
    他没有跑,但也没有移动脚步走进屋子里,直不愣而又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
    早又听得屋子里老人笑笑,道:“孩子,你若是再被那些人看到,我敢说你绝看不到明日的日出,快进来吧!”
    小癞子这才期期艾艾地道:“你……你老……是谁呀?”
    屋子里老人呵呵一笑,道:“别问我老人家是谁,只管把我当成你的救命恩人,那准错不了。”
    小癞子道:“你救过小癞子的命?”
    老者一声哈哈,道:“过去没有,但从现在起,一直到你跟着我走,我老人家保你太平没事,这能不说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癞子缓缓走进屋子里,放下竹棍,墙角他摸到个打火镰。
    于是,他噼噼啪啪打着火,又燃上灯。
    于是小癞子看到了个真能吓人一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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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江南来的酒怪
    小癞子一惊之下,手上油灯几乎落地,如果不是床沿上坐的老者冲他直笑,他准会大叫一声夺门而逃!
    灯光下,只见这老者穿了一件灰上衣,长不长短不短的在腰上扎了一根牛皮带子,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腿膝上,左手抓着个大酒葫芦,另一手一根鸭脖子,他边啃鸭脖子边喝酒,光景是一副自在中的自在样子。
    不过这老者生得可怕人,圆嘟嘟的灰面正中央,圆不溜唧地长了个大而圆的酒糟鼻子,犹似个溜圆的红罗卜搁在脸上,绕腮大胡子根根蜷曲着,中间露出一张大猪嘴,两个眼珠子红而圆,乍一看,觉得他一脸的血色全聚在鼻头同两眼珠子里了。
    一寸宽的布带子把一头卷发齐扎紧,这怪老者冲着小癞子直发笑,嘿嘿地笑……
    小癞子退后一步.道:“你……你是谁?”
    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怪老者放下酒葫芦,伸手入怀一阵掏又摸,早见又是一根鸭脖子拿出来,呵呵笑着对惊愣的小癞子,道:“拿去吧,一边坐下来啃着,这可是我远从南方带来的酱鸭脖子,在北方可是吃不到的哟!”
    小癞子心想,这可怪了,怎么又是一个南方跑来的怪老头,他们怎的全找上我小癞子了?
    油灯放在饭桌上,小癞子接过怪老者的鸭脖子,早有一股闷香味道冲入鼻骨。
    小癞子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啃起鸭脖子来。
    他再也不看怪老头的模样,因为那绝对会影响他啃吃鸭脖子的食欲。
    小癞子不看怪老头,但怪老头却看着他呵呵笑……
    “小家伙,我老人家说的不错吧,好不好吃?”
    小癞子刹时吃光鸭脖子上的五香鸭肉,自然的双手在衣衫上擦抹,立刻又把双手缩了回来,因为他忽然发觉这衣衫非彼衣衫,如今穿的可是新的,抹上油那该多可惜。
    不往衣衫上抹,小癞子把双手往口中舐,舐得怪老头又是一声笑,道:“来,你再啃一根。”
    小癞子一喜,忙又接过来道:“你老还有哇!”
    怪老头耸肩一笑,道:“如果往后你愿意跟着我,别说是几根鸭脖子,整只鸭子也由得你撕着吃的。”
    小癞子道:“你老没诳我吧?”
    怪老头面色一整,道:“笑话,我为什么要诳你,不信我们这就上路。”
    小癞子摇摇头,道:“现在我还不能走。”
    怪老头道:“你不能走,可是舍不得你这些破家当吧!”
    小癞子摇头,道:“我要等人,等那两个人来了以后,我才能离开跟你走,现在,我可无法跟你去,虽然我小癞子打心眼里想跟你老走。”
    怪老者咕嘟喝下一口酒,一抹嘴巴,道:“你告诉我,你在这儿要等谁,说出来听听,也许我醉渔翁知道这两人,我帮你去见他们。”
    小癞子心中琢磨,这个怪老头,八成又是来骗他上当的,自己千万得沉住气。
    边啃着鸭脖子,小癞子道:“不是啦,我要见的人是他们自己找来的,可不是我去找他们。”
    怪老者猪唇一咧,摇头道:“如果你要等的人不来了呢?”
    小癞子道:“不会吧。”
    怪老头擤了一下大酒糟鼻子,哼的一声擤下一把鼻涕,随手往地上一甩,道:“我把你这傻小子呀,你怎么不多想想,佟大年在这柳树村一躲几年,为的是等人,他等到了没有?我老人家老实告诉你吧,你要等的人怕是不会来了。”
    小癞子心中在想,怎的这些人知道佟老爹在这儿一躲几年的?
    心念间,小癞子随口又道:“来不来是另一回事,不过我在奇怪,你们一批批的从江南赶到开封来,是怎么知道佟老爹在这儿的?”
    怪老头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大概还不知道吧,佟大年中州丧命的事,如今已轰传江南,不论水旱两路,黑白两道的人,在得知那镇江焦山飞龙寨找上佟大年后,不少人已往这开封赶来,你若想保住小命,就得快跟我走,知道了吧。”
    小癞子一听,他再把这几天所遇到的事加以琢磨,不由得轻点着头,道:“你老说的十分明白,小癞子却听的糊涂了。”
    怪老者道:“你糊涂什么?”
    小癞子道:“我在糊涂你们这一批批找来开封的人,明知道佟老爹已死,为什么还要赶来的,难道……”
    沉声嘿嘿一声怪笑,老者道:“小子呀,人有时候难得一次糊涂,却能保住百年之身,你最好还是糊涂下去得好。”
    小癞子睁着一双傻呼呼的大眼睛,把鸭脖子啃完,这才笑对怪老者,道:“你要我糊涂,还要我跟你走,你说我跟你上哪儿?”
    怪老者呵呵一声笑,捋着蜷曲的长髯,道:“暂时找地方躲起来。”
    小癞子道:“往哪儿躲?”
    怪老头想了一阵,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道:“走,跟我醉渔翁回江南去。”
    小癞子一愣,道:“到江南?江南在什么地方?”
    怪老头道:“江南就在江南,你小小年纪,忒也罗嗦了。”
    小癞子道:“为什么要躲到江南,开封城也有好多地方可以躲起来的,不信我小癞子躲起来,你老就找不到我。”
    怪老头摇摇头,道:“一批批远从江南来的人,什么样的角色全有,凭你小子,即算是躲进老鼠洞他们也会伸手把你拎出来。”
    小癞子道:“我跟你走,他们就找不到我了?”
    哈哈一笑,怪老头道:“他们找来中原,我们返回江南,南辕北辙,他们绝想不到的。”
    不料小癞子却摇摇头,道:“我还是不能跟你老下江南。”
    怪老头一怔,道:“为什么,说了半天你小子在逗我老人家呀!”
    小癞子道:“不是啊,我是受了佟老爹托付,叫我等两个人的,你老想想看,佟老爹临死把他的所有家当全给了我小癞子,而佟老爹只托我这么一件事,我小癞子就不替他老办好,怎么能对得起老爹呢。”
    怪老头双目一亮,红眼珠子一阵转动,突把声音缓和下来,道:“小癞子呀,那佟大年可是我醉渔翁的忘年之交,他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快告诉我那佟大年托你什么样的两件事,也许我老头子会帮你办好,如何?”
    小癞子心想,这个老酒鬼,说来说去而又拐弯抹角的想骗我小癞子上当。
    只是他明知上当,就是想不出怎样才能打发这老酒鬼走路,想了又想,他想到离此不远的黄河岸,也许在那儿会碰上姓周与姓祈的两个老头儿,何不把这醉老头引到那儿去,且让他们狗咬狗去。
    心中想着,面上已露出得意之色,道:“老人家,你先别问佟老爹托我办什么事,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那地方倒可以暂时躲一阵子呢。”
    醉老头施力摇着头,道:“别多想了,要怎么个躲法,我醉渔翁比你知道得多,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跟我下江南。”
    小癞子摇着头,道:“我不走。”
    醉渔翁突然面色一沉,道:“你真的不听我的话?”
    小癞子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才不过吃了你老两根鸭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赔你就是了。”
    醉渔翁突然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老夫的鸭脖子来自何处?”
    小癞子道:“鸭脖子,鸭脖子,当然是鸭身上的了。”
    醉渔翁沉声道:“当然,鸭脖子是来自鸭身上,但能把这鸭脖子做的恁般好吃,天下可只有一家,你若要赔老夫鸭脖子可以,但得从这家店里去买来方可。”
    小癞子亢声道:“只要你说出地方,我小癞子就去买来还你,你说。”
    醉渔翁仰面灌了一口酒,抹抹嘴巴,道:“南京有家老正兴板鸭店,我这鸭脖子就是那儿买的,要还,你去那家店买去。”
    小癞子大眼一翻,道:“南京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人说过,那一定距离开封很远吧。”
    醉渔翁一笑,道:“你小子要是走着去,总得个十天半月吧!”
    小癞子一惊,道:“买两根鸭脖子还得走那么远的路呀,划得着吗?”
    醉渔翁道:“小癞子,你若觉着划不着,那就跟我下江南。”
    小癞子思忖一下,脸含得意地道:“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老人家一定会赞成的。”
    醉渔翁一喜,道:“快说来听听。”
    小癞子伸手腰里摸出三个皮钱,道:“我给你三个皮钱,三个皮钱能买三串糖葫芦,当然也足够买两根鸭脖子,你回江南去,替我小癞子买上两根鸭脖子还你,老人家看这法子可好?”
    突然一掌打在小癞子手上。
    三个皮钱滚在地上,小癞子一惊想哭,道:“你打我?”
    醉渔翁满面怒容,双目更见通红,酒糟大鼻子上面的红色几乎要迸出血来,道:“好个小杂种,你年纪一点点,竟敢消遣起我老人家来了,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小癞子一惊道:“什么叫收拾呀?”
    醉渔翁道:“先抽你小子身上的筋,再剥你的皮,头上七窍戳出血,七十二穴全点破,要你小子就地滚上一天再死。”
    小癞子面色吓得煞白,道:“就因为我吃了你两个鸭脖子,那还是你自己愿意送给我啃吃的呀!”
    醉渔翁道:“给你吃,是我老人家以为你是个听大人话的好孩子,现在,我发觉你是既狡猾而又固执得令我老人家讨厌的野杂种,所以我现在就要收拾你。”
    小癞子突然抹头往外跑,他人尚未跑到门口,打横里忙伸手去抄他那根竹棍。
    “唰!”
    小癞子突见满天银丝闪亮,当头向他罩下来,大惊之下一声喊叫:“妈呀!”
    本能的一声喊叫!
    本能的双手举着竹棍上栏。
    就在一阵“哗啦叮当”响中,小癞子已蜷曲在一张精巧银白的丝网中难动分毫。
    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擞着手上丝绳,醉渔翁哈哈一声狂笑,道:“想跑?”
    小癞子在丝网中哭道:“老爷子,你不能杀我呀!”
    “不杀你当然可以,那你得告诉我佟老头叫你替他办的是什么事情?”
    小癞子道:“佟老爹只叫我在这儿等两个人呀!”
    醉渔翁一阵紧张,忙问:“等两个什么样的人?”
    小癞子只是一阵犹豫。
    犹豫令醉渔翁发怒,只见他一手拎动渔网,把小癞子提高地面,单臂运力,小癞子就在渔网中被兜着绕圈转,而吓得小癞子只叫妈。
    醉渔翁沈喝道:“只要老夫像甩王八般的往地上一甩,你小子的这条小命就算完了。”
    小癞子哭道:“老大爷,我不能死呀!”
    嘿嘿一阵冷笑,醉渔翁道:“你既不能死,而我老人家的忍耐功夫又不佳,你小子何不快快说出佟大年要你等的是什么样人物,也免得你小子妄送小命。”
    小癞子心想,只要不把竹棍的事说出来,大概不会对佟老爹失信吧?
    心念间,小癞子忙叫道:“老爷子,你别再抡了,我都叫你抡得头晕脑胀的。”
    醉渔翁道:“那就赶快的说吧。”
    小癞子道:“是两个女人,是母女两个人。”说完,他忙对醉渔翁又叫道:“我已对你老说过了,你可以放了我吧?”
    醉渔翁一听,全身一震,他把小癞子放在地上,但未把他放出渔网。
    小癞子隔着渔网看的真切,见醉渔翁有些神不守舍在自言自语:“佟大年啊,你果然忠肝义胆,只可惜你估计错了,因为依水寒的老婆女儿至今还——”
    小癞子那会听懂这些,不由得噤声不言。
    突然间,醉渔翁戟指小癞子,道:“佟大年必然有东西要你转交她们母女二人,快拿出来,知道吗?”
    小癞子轻摇着头,道:“没有啊!”
    醉渔翁道:“敢情又想死吗?”
    小癞子望着门边地上的竹棍,但仍倔强地道:“真的没有啊!”
    醉渔翁大怒,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好!咱们这就打道黄河岸,叫你这小杂种见到黄河死了心的坦白说出实话来。”
    突然一抡渔网搭上肩头,大敞步地走出门去。
    小癞子在渔网中叫道:“老爷子,你要把我丢入黄河?”
    醉渔翁道:“你小子如果现在说实话,自然我会放了你,否则,我叫你喝一肚皮的黄水,看你的嘴巴紧,还是我的手段高。”
    小癞子吓的眼泪直往外流,道:“我真不懂,你们这些南方来的人,为什么一定动不动就杀人的。”
    醉渔翁道:“杀人?要知杀人也有着太多的无奈呀,比方我醉渔翁就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杀你,但因为你的不肯合作,而令我老人家只有动手杀你了。”
    一路小癞子求告醉渔翁,无奈醉渔翁嘴巴闭得紧,一路往黄河岸边奔去。
    月明,星稀,大地一片灰白色。
    黄河,浪涛滚滚,涛声依旧似雷声。
    这时候的黄河岸边,除了几艘舟子外,当真是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醉渔翁一径到了河岸边,他找了一个石岸边停下来。
    要知道那黄河岸边也是极危险地方,有些看来是一片黄沙,但人若不明地形,一但走在上面遇上流沙陷坑,就会被这流沙卷去。
    现在,醉渔翁背着渔网中的小癞子到了黄河岸,只见他拎着银色渔网,冷笑,道:“小癞子,我醉渔翁司徒大山行事,从未有像今日这般的对你客气有加,不料你小小年纪,却恁般的像个老江湖而令我老人家不快。”他把渔网提得高一些,又问:“小癞子,我最后问你一次,佟大年有什么东西交给你,你快快说来。”边已将渔网向河水面上放去。
    小癞子蜷曲着身子,哭道:“小癞子最怕水呀,老爷子,你饶命呀!”
    醉渔翁怒道:“那就快说,佟大年有什么东西交在你手上的。”
    小癞子哭叫道:“佟老爹他……他……他没……”
    小癞子话未说完。
    未说完只是他在想如何的说法,才能令醉渔翁满意,因为他如果说佟老爹给了他一根竹棍,醉老头会相信吗?不料他尚在吞吞吐吐呢,醉渔翁已觉不耐的手一松,小癞子已随同渔网没入水中。
    一连“呜嘟嘟”好几声,醉渔翁才提起渔网来。
    小癞子水中连喝十几口水,一但被提上水面来,早歇斯底里地狂叫一声:“妈呀!”
    小癞子自小失去了爹娘,但他在这危机中,依然本能地叫声“妈”,如果知道他身世的人,岂有不一掬同情之泪的道理。
    然而,醉渔翁却没有。
    非但没有,而且还一手握着酒葫芦一口接一口的喝,另一手提着渔网在水面上一晃一晃的,晃得小癞子心胆欲裂而狂叫不已!
    于是,渔网又沉入水中。
    小癞子也跟着失了影踪。
    又是一连喝了几口酒,醉渔翁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又提起渔网来。
    小癞子一出水面,猛可里一阵哇哇狂吐,连肚子里吃下的两根鸭脖子也全吐出来。
    只听他狂叫一声:“妈……”
    醉渔翁呵呵一笑,道:“小杂种,别叫了,半夜三更大黑天,谁会来救你这小王八呀!快说吧!”
    就在这时候,突听得不远处一声低沉地道:“谁说没有人,我老头子不是闻声赶来丁吗?”
    醉渔翁猛回头,道:“什么人?”
    呵呵一声狂笑,灰暗中那人沉声道:“好个司徒大山,你老小子也赶着到中原来搅和了,几日不见,竟然连我周全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突然仰天一声哈哈,醉渔翁道:“千年老树皮最厚,百年人瑞骨头酥,想不到你我这种江面上翻滚的老不死,都是越活越年轻,年轻得跑到中原争名利来了,哈哈……”
    不错,那人正是在附近小舟中歇着的“江岸一阵风”周全。
    原来“江岸一阵风”周全与“江河老怪”祈无水二人在树林中同那戚九娘婆媳拼战后,发现小癞子已逃,于是两下里自动收兵,“太湖毒蛇”石大娘扶着儿媳客店养伤,“江岸一阵风”周全则搀着祈无水河边小船上包伤。
    这日周全与祈无水二人商议如何再找那小癞子,准备用强硬手段把小癞子掳上小船。
    就在一阵商议中,突然听得远处似有人在叫,细听之下,周全忙爬出小船舱看去,这才发现远处岸边似站了一个手拎东西的人。
    当“江岸一阵风”周全以他那绝世轻功扑近醉渔翁身后的时候,正是醉渔翁得意之时。
    “醉渔翁”司徒大山一见来了“江岸一阵风”周全,不由一愣,缓缓放下渔网,向周全身边走去又道:“好嘛,争名要看手段,夺利要动脑筋,周老头,你以为呢?”
    “江岸一阵风”哈哈一笑,道:“酒鬼呀,你说的可也是大实话,听在我周某耳中都似一团豆腐渣,好在我猜的不会差,你那网中必然是个小娃娃。”
    “醉渔翁”司徒大山点头,道:“不错,是个小孩子。”
    周全一笑,道:“而且是我们大家都在找的小癞子。”
    小癞子早道:“老爷子快救我呀,这个醉老头要淹死我呢!”
    周全笑道:“周大爷来救你了,你小子准死不了的。”
    醉渔翁右手猛抬又抖,银丝渔网又被他迅速收在手中,全身湿漉漉的小癞子顿感一身轻松,人未站起来,早又哇哇吐出一堆黄河的泥水来……
    手提着银丝渔网,醉渔翁那个大酒糟鼻子在抽动不已,他那猪唇翘得高,吐出的声音也更见疾言厉色,道:“好个‘江岸一阵风’周全,有一回你我同道上的朋友们全被邀请到镇江焦山飞龙寨,酒席筵上我就看不惯你的那种飞扬跋扈模样,很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你,碍于客乡地位,我司徒大山没发作,敢情好,如今有了那话儿,合著你的腿长跑得快,一个人先赶来这中州之地,开封城外,找到了这个小娃儿,想来他娘的一个捷足先登呀!哼,还是被我醉渔翁兜个正着,今晚上就是各凭本事,看看造化的时候,且待老夫网住你以后,送你归西吧。”
    仰天一声哈哈,“江岸一阵风”周全道:“老酒鬼呀,像这种事情,你以为只有我周某一人前来吗?”
    醉渔翁笑道:“当然不只你一个,还有那太湖毒蛇婆媳二人,另一个就是你那虚情假意合伙人‘江河老怪’祈无水老儿,一共只你们四个贪婪的魔头,对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笑道:“老酒鬼,你少算一个人了。”
    司徒大山一怔,道:“另一个会是谁?”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你,还有你这越灌足酒,脑袋却越发清醒的老怪物,难道你不是为了那话儿赶来中土?嗯!”
    磔磔一声大笑,月光下醉渔翁大步直欺向周全,边厉烈地抖动着一嘴蜷曲胡子,道:“下雨先淋出头椽,你老小子不该一人前来,你应与你那合伙人一齐光莅现场的,因为你若重伤在我醉渔翁之手,甚或死在这黄河岸,又有谁去侍候那背上挨一刀的老怪物祈无水。”
    “好哇,柳树林中一战,原来你这老酒鬼捡到便宜了,真不是东西呀!”周全大怒,旱烟袋已拔在手中,而且他很快的点着火,一口口地抽起烟来,立刻自烟袋大铜锅内发出“唧唧”的烟火声,灰暗的月夜下,看的十分清楚。
    醉渔翁一抹酒糟鼻子,扶了腰上的酒葫芦一把,笑道:“我是欣赏到柳树林中的一幕,那确是十分精彩,但却又十分可惜的,是你们双方还活着走出柳树林中,这不能不令我司徒大山感到多少有些失望。”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哼一声,道:“现在,你会知道什么才真的叫做失望,因为你这老酒鬼将为你的不良企图而付出一定的代价。”
    “醉渔翁”司徒大山绕着周全在打转。
    “江岸一阵风”周全却动也不动的猛抽烟,他对于醉渔翁的游走,似是懒得多看一眼。
    打转中的司徒大山,沉声低吼,道:“住口,一派胡言,满嘴的狗屁,你竟恁般厚言讥诮老夫,需知你若是企图正当,也不会悄悄溜来中土之地了。”
    就在他的狂怒中,抖手上扬,银丝渔网大口箕张,绕旋着丈五宽大的圆圈,当头向卓立中间的周全罩去,“吼”声中,渔网底部边缘处的大铅丸,一个个酷似有力钢丸般打去,威势就在渔网迳旋中令人窒息。
    纯钢的旱烟袋仍含在口中,就在渔网的方向已定而又快要陷身的刹那间,“江岸一阵风”双脚跟部力蹬,上身急速扭动中斗然斜飞而去,身法之妙,之速,当真如同一阵岸风而无愧。
    醉渔翁的渔网就在周全的移位中没有收回,一般罡劲力道仍然贯住在渔网上面而使得渔网没有收,仍继续的直欺向周全落脚之处,那光景就如同醉渔翁握着一把无影长把雨伞。
    “江岸一阵风”周全双脚落地又起,因为他太清楚醉渔翁的网上功夫。
    果然,银丝渔网衔尾而来。
    而且来的十分快速,快速得令人大吃一惊。
    猛可里吸了一口烟,灰色的月夜中,那支烟袋锅已见火红。
    烟丝在烟袋锅内燃烧的火热,如今连烟袋锅也见火红一点,而令周全精神一振。
    这时见渔网罩来,周全突然又是一个急跃,右手回击渔网,发出“噗”的一声响,渔网立刻冒出一股烟火来……
    醉渔翁一见,忙“嗖”的一声收起渔网,边狂叫道:“好个姓周的老王八,你竟敢用火烧我的渔网,看老夫饶得了你!”边忙着找那被烧地方。
    白髯飘飘中,周全却狞笑道:“你应付的代价才开始呢,怎的就心痛得破口大骂,真的是越老越沈不住气了。”
    醉渔翁似是突然疯狂一般,一抖手中银丝渔网直欺而上,他的那支网并不急于撒下,却尽在他的头顶上盘旋不已,而人却欺近周全身前,月光下犹似一个打伞的老人。
    周全见醉渔翁怪招使出来,又见司徒大山人已欺近而渔网在空中盘旋,当下一声断喝:“来得好!”
    旱烟锅笔直地点向醉渔翁乳中与肩井两大穴,同时贴身近搏,给醉渔翁无法向下撒网的机会。
    醉渔翁哇哇一声怪叫,猛的一个大旋身躲过周全一击,右手回抽如电中,那盘旋在空中的银丝渔网,快不可言的呈垂直状落下来,几十个网上的铅丸,一个个俱有裂骨破脑之力,刹时把二人隔开来。
    “江岸一阵风”周全见那渔网在司徒大山手中恁般的自由发挥,光景是人网一体了。
    连着狂翻三个空心跟斗,周全躲过渔网的追兜,猛里一个贴地滚来,旱烟袋锅再次击向醉渔翁的关元。
    “醉渔翁”司徒大山大怒,这次他未撒出渔网,却双臂运力,银丝渔网挟着几十个铅丸,奋力的向周全砸击而去,一支丝网,就在他的使力下,立刻成了个大铅锤一般,威势十分惊人。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烟袋锅眼看就要点中对方,但却见大团黑影迎头砸来,自己是可以点倒对方,但自己也绝逃不过这当头千钧一击。
    电念之间,周全可想得多。
    老酒鬼是在找垫背的,我周全可不是个大傻瓜。
    犹似网底游鱼,更似鹰瓜下的脱兔,“江岸一阵风”周全就像幽灵般的抽回手,扭动身,左足蹬,右腿弓,箭脱弦一般地冲出三丈外。
    身后面,周全尚未及回头看呢,早听得击桩似的一声大震——“咚”!
    周全扭身叫道:“我的乖乖!”
    醉渔翁一击未中,厉叫一声,银丝渔网又见闪现在空中,而且更见凌厉的挟着阵阵啸风。
    “江岸一阵风”周全一见大怒,道:“老酒鬼,你当真想同归于尽不成?”
    高举着右手旋抡,司徒大山吼道:“姓周的,你的话我不同意。”
    周全道:“难道周某说得不对?”
    司徒大山道:“当然不对,你想我会同你一起走向幽冥?狗屁!我老人家只是送你鬼门关而已!”
    冷哼一声,周全道:“别说大话放响屁胡诌一通了,你若想把我姓周的做在这黄河岸边,姓周的自信也会叫你躺下来。”
    银丝渔网又在逼近,司徒大山道:“姓周的,你他娘的盐巴吃的过火了,怎么尽在放‘碱’屁,你接招吧!”
    周全突然全身一仰又翻,人已落在五丈外,道:“老酒鬼,你等等。”
    司徒大山道:“我说你闲屁多,你真的说个没完没了呀!”
    周全道:“你我在这黄河岸边拼个死去活来,到头来便宜是谁的?那话儿会不会落在你我之手?”
    “嗖”的一声收起渔网,“醉渔翁”司徒大山道:“放了半天闲屁,只有这句不臭,有道理,有道理。”边收起渔网掖在后腰,取出酒葫芦连喝几口,一抹嘴巴,又道:“然则你姓周的有何高见?”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眼前你老酒鬼是知道的,我的合伙人祈无水那个老怪背上挨了一刀,一时之间他已是没辙了,倒不如我二人携手合作共进退的取那话儿,你琢磨一下如何?”
    司徒大山道:“你我合作,那祈无水怎么办?”
    忽的打个哈哈,周全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天下也没有永久的朋友,当然对于你老酒鬼而言,天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只要我二人现在放下兵刃,握手言欢,立刻就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好兄弟,说穿了只为个利字,可也是江湖上的正常现象,你说呢?”
    司徒大山捋髯笑道:“对于你老小子的这项建议,司徒大山十分高兴,当然也十分同意,不过小船上你还躺了个同伙祈老怪,你要如何处置?”
    淡然一笑,周全道:“祈无水被石大娘一刀劈在肩胛骨上,伤的可够呛,这时候正躺在小舱内哎啊呢,为了争取时效,当然也就顾不了他的死活了。”
    司徒大山大为高兴地道:“好好好,为了你我二人合作愉快,来来来,凑和着同我喝上两口酒以示庆祝如何!”说着,把手上酒葫芦递向“江岸一阵风”周全。
    周全也不客气,伸手接过酒葫芦来,仰起脖子就是好几口喝下肚子。
    司徒大山一见大乐,道:“痛快,痛快!”边也咕嘟嘟一阵猛喝,然后一抹嘴巴,猪唇一翘,道:“走,你我二人动动老脑筋.不信那个小娃儿他不说出那话来的。”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据我一而再的同那小孩子打交道,深知那小子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使我一时间没有用手段伤害他,现在,你何妨对他施狠,我在一旁做好人,咱们来他个一软一硬,软硬兼施,不怕小癞子他不说的。”
    司徒大山一听大乐,道:“好好好,当真是强粱不如商量,我们就以计行事。”
    “江岸一阵风”周全这时才想起二人这一阵子折腾,小癞子不知怎么了。
    猛回头望向河边石岸,几棵矮柳树下,哪里还有小癞子的影子,不由得大叫道:“不好了,你我只顾得在此对打对杀,倒忽略了小癞子不知到哪儿了。”
    司徒大山也顿足,道:“这下子糟了,记得他曾说过,在开封地面上,他只要藏起来,我就无法找到他的,现在……”
    周全一阵思忖,道:“走,我们追往柳树村去,他也许已逃回家去了。”
    司徒大山道:“他真的会逃回那间破草屋?”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眼前已是三更天,一个小孩子,他不逃回家去还会往什么地方逃。”
    司徒大山点头,道:“也好,我们就往他那破茅屋找找去。”
    二人一声招呼,立即展开身形柳树村追去……
    小癞子就在河岸边一阵呕吐以后,趁着周全与司徒大山二人拼命时候,溜着岸边一阵狂跑,朝着柳树村跑去。
    小癞子心中不断在想,佟老爹的那根棍子还掉在屋门边,得赶快拾了连夜逃往开封城去躲起来,南方来的这些老东西,一个比一个厉害,简直拿人命当蚂蚁,真不是什么玩意儿,还是离他们远些的好。
    好漂亮的一身衣衫,全湿透了。
    鞋子帽子也湿漉漉的头上脚上全不好受。
    但小癞子却管不了这些,赶着拾回竹棍才要紧,佟老爹死的时候那模样,他是不会忘记的。
    就在一阵狂奔后,小癞子又回到了自己那间小草屋,门是开着的,油灯早已熄灭。
    满屋子黑漆漆的还没有外面亮。
    斜月照在屋门口,小癞子一眼望见地上的竹棍子,忙过去拾起来,这才进屋去找干粮,肚子饿着是跑不动的。
    只是就在小癞子刚进屋不久,村头上的狗叫声令小癞子大吃一惊,因为这种狗叫声是对陌生人的不受欢迎的表示,而小癞子逃回来的时候,两只狗还追着他直舐他的身子呢,现在,显然来了不速之客。
    小癞子心中揣摸着,八成是要淹死自己的那个老酒鬼又来了。
    心念既生,小癞子立刻逃出屋外面,他只拿着那根竹棍,急忙的拐向屋子后面。
    小癞子听那狗叫声越来越近,不加多思的一头又扦进那个大麦垛子里躲了起来。佟老爹交给他的那根竹棍,也被他拖拉进去。
    于是,小屋外面有了人声,是两个人的声音……
    不,是三个人的声音。
    因为还有个老太婆的声音在内。
    麦秸垛内的小癞子还真的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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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讲信义小癞子死去活来
    躲藏在麦秸垛子的小癞子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女的声音甚熟悉,光景正是那“太湖毒蛇”石大娘到了。
    石大娘的声音令小癞子大为宽心不少,因为如果来的女人是佟老爹托付自己要见的人,这时候自己如何敢爬出去会见?
    小癞子正自庆幸呢?突听得屋子里砰叭之声再起,叮咚响声不绝,敢情他三人在屋子里搜起来了。
    就在一阵响声之后,只听那“醉渔翁”司徒大山吼道:“你们就别找了,小小茅屋就这么大,那小子要躲哪儿也早被我们拎出来了。”
    石大娘却冷冷一阵笑,道:“想不到你老酒鬼也会把煮熟的鸭子弄飞了,哈……”
    司徒大山沉声喝道:“老毒蛇,你也别太高兴,你不是说那小子也早被你带走而未走成吗?”
    石大娘突然戟指“江岸一阵风”周全,骂道:“不错,那日我已把那小子骗上马,柳林边却偏偏遇上周老头这个老不死的插手搅和,如今想起来心中就有气,姓周的,你真不是东西。”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过去的事情你还提它做甚,要说你们女人可也真够罗嗦的。”
    不料“醉渔翁”猛的上前一大步,突然伸手揪住周全衣领怒道:“老毒蛇的话我司徒大山也有同感,黄河岸边若不是你这老小子突然的一插手,那个小娃儿也许早被我逼出口供来了,说来说去的我觉得你姓周的不是个东西。”
    “江岸一阵风”周全哪会想到这醉渔翁说翻脸就翻脸的翻脸不认人,他未加防备,竟被醉渔翁一把抓了个紧又紧的脚跟也踮起来了。
    踮着脚跟,周全双手直摇地道:“司徒兄,别忘了如今我是你老兄的合伙人,黄河岸边喝的洒尚在腹中燃烧着熊熊的友情之火呢,怎么你老兄就忘怀了?”
    “醉渔翁”司徒大山冷哼一声,道:“姓周的,我不同你合作了?”
    周全一惊,道:“大事未成,盟约仍在,怎可轻言不再合作了。”
    醉渔翁沉哼一声,道:“老子套句你姓周的话,江湖上本无永久敌人,江湖中也无永久朋友,而你的合作,志在利用,一旦那话儿到手,你姓周的矛头必对准老子的心中戳来,算啦,你这号人物,我们还是早早拆伙得好。”
    磔磔一阵枭笑,“太湖毒蛇”石大娘道:“老酒鬼呀,你这是及时的悬崖勒马,可喜可贺呀!”
    “江岸一阵风”周全面色一沉,道:“老酒鬼,你既然这般的背信忘义,姓周的没话可说,大家好聚好散,你松手,我姓周的立马走人就是。”
    醉渔翁冷笑,道:“一阵风,江南谁不知道你的腿长脚大跑得快,我若一松手,再捉你可就难了。”
    “太湖毒蛇”石大娘忙凑上前道:“老酒鬼越见聪明绝顶了,好,赶着把这里的事一了结,你跟我老婆子上太湖去,老婆子请你喝陈年绍兴凑太湖脆虾吃,而且也让你吃个够喝个醉。”
    嘿嘿一声笑,醉渔翁道:“老毒蛇,你可得说话算数呀!”
    石大娘一笑,道:“要不要我老太婆起个誓?”
    司徒大山道:“不必不必,我信得过你就是了。”他一顿,冷冷望着吃惊的周全又道:“老毒蛇,你说吧,周老头坏了你的事也砸了我的锅,这笔帐咱们怎么向他讨回来?”
    “太湖毒蛇”石大娘道:“一般人谁都脱不了生老病死,我辈江湖人都免不了生杀惨死,姓周的坏了你我大事,老酒鬼呀,你就琢磨着办吧!”
    蜷曲的长髯在抖动,抖动中大猪唇嗡合得更见长了,“醉渔翁”司徒大山的净红眼珠子尚在转动呢,周全却冷冷地道:“司徒兄,你最好打消折腾周某人的念头。”
    醉渔翁道:“怎么说?”
    “江岸一阵风”周全冷笑道:“你该知道周某人所使用的兵器吧。”
    醉渔翁一怔,道:“不就是你插在腰上的旱烟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周全白发一甩,道:“武器是不怎样,但却足以说明使用它的人也必然是点穴能手。”
    醉渔翁抓的更紧,咧着厚嘴巴,道:“可是你已落在老夫手中了。”
    周全淡然道:“不错,周某是被你一把抓住,但你却不应该忽视一件事情,两种利害。”
    “醉渔翁”司徒大山愣然一惊,道:“什么事情老夫忽略了,两种利害又是什么?”
    “江岸一阵风”周全皮笑肉不笑地道:“所谓一件事情,就是你在对周某痛施杀手的时候,周某必戮力一拼的对你身上三十六大穴中任何一处,全力施为,务必叫你替周某垫棺材底。”
    他一顿又望望一旁冷笑不语的石大娘,接道:“至于那两种利害,其一,是你不应该忘了你我一旁还有个野心勃勃的石大娘,其二,当你我重伤当场之后,石大娘她会轻易再放过你我?醉渔翁,别当真的喝酒喝昏头了吧!”
    不等醉渔翁开口,石大娘一跃上前,道:“姓周的,你果然奸诈得令我老婆子非杀你不可。”话声中人影倏闪,尖刀已拔在手中,一招“青云直上”,点向周全挺伸的脖子上。
    醉渔翁在周全的话中早听出端倪,如今见石大娘拔刀扑来,心中电闪一个念头,何不叫他二人先拼个死活,自己退守一旁捡拾便宜的?
    于是,就在石大娘的尖刀距离周全脖根尚有几寸距离,他斗然顺手一送,口中沉声道:“说得有理,且看你的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早已注意到石大娘的尖刀已至,就在醉渔翁的一推送间,他却快不可言的滑肩侧倾,双目看着石大娘的尖刀自鼻子下面滑过,森森寒芒,令周全几乎惊呼出声。
    冷焰电闪中,石大娘的尖刀回抽斜切,突听“当”的一声脆响,爆裂出一溜碎芒如星,周全的早烟袋却及时的自下而上,挡过石大娘的致命一刀。
    辙地一个急旋身,“江岸一阵风”周全早叫道:“老毒蛇,你该不会忘记我们身边还有个老醉鬼在虎视眈眈的要等着捡我二人便宜吧?”
    石大娘一听,立时收住攻势不前。
    早听得醉渔翁怒骂道:“姓周的,要说你可真不是东西,现在,你却又在石大娘面前挑拨了。”
    周全道:“难道周某说的不对?你若不存心要捡便宜,为何不等石大娘的尖刀收到成果以后再放手?显然你以为周某会伤在石大娘的刀下而奋起同石大娘拼命,而你却从想不到周某恁般巧妙地躲过她那一刀吧!”
    醉渔翁点头道:“石大娘未能放你身上的血,司徒大山打从心眼里叫可惜,而石大娘也太令我失望了。”
    突听石大娘道:“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全不是什么好东西,利令智昏,尽想些损人利己而又不利己的鬼点子,我老婆子当真是羞与为伍。”
    “江岸一阵风”周全淡然一笑,道:“毒婆子,如果你婆媳二人不是一脚跨入中土来,也许你有资格说出这些卫道之士的话,只可惜你也跳进这个大染缸了,又何必老母猪笑乌鸦长的黑呢?”
    石大娘大怒,欲拔刀再上,早听得醉渔翁道:“别打了,生个法子找那小癞子吧!”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石大娘,你是摸黑天来自开封城,难道你路上未曾碰见那个鬼灵精?”
    “太湖毒蛇”石大娘道:“连条小狗也没遇上。”
    周全一阵思忖,又道:“那小子该不会躲在柳树林子吧?”
    “醉渔翁”司徒大山道:“我看不会,河岸荒林子也许没有狼,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一定不敢待在那地方的。”
    石大娘道:“干脆,我们一把火烧了这间小茅屋,先断了小癞子的归路,不怕他不跟着我们走。”
    醉渔翁道:“烧了他的屋子,他更躲的远,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石大娘与周全齐摇头,石大娘道:“那小癞子他说的很清楚,他要在这儿等两个人的,烧了这茅屋,看他怎么个等法。”
    醉渔翁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就照你的意思办,咱们现在就烧屋子。”
    “江岸一阵风”周全的动作快,早打着火折子来伸手点着屋檐茅草秸。
    三人见小茅屋上火苗子腾空而起,忙一齐跃身在屋子外面气定神闲地看大火燃烧。
    一时间,火光冲天而起,照的柳树村如同火海一般,但村子里就是没有一个敢出来救火的,柳树村的保正方老实却直在屋子里跺脚干着急:“完了,完了,这一回小癞子可真完了!”
    方老实的老婆也拖着丈夫在叹息:“可怜小癞子啊,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偏就遇上这些杀人放火的强盗,老天没睁眼啊!”
    这天晚上刮的是东南风,小癞子住在柳树村的西北方,火苗未能波及邻家,但小癞子家后面的那个麦秸垛子却还被火苗子扫中。
    刹时间,小癞子住的屋子火势未减,而麦秸垛子却也噼啦连响的烧了起来。
    一开始,小癞子尚不觉得怎么样,再加上他穿了一身湿衣裳,自是未曾觉出火炙来。
    渐渐的,他的衣衫干了,有一种闷人的酷热令他大吃一惊,因为那股子浓浓的黑烟已笼罩在小癞子四周。
    于是,小癞子知道这堆麦秸被点着了。
    小癞子不及多想,一手抓住似已着火的竹棍,像只可伶的小老鼠般尖叫着爬出麦秸堆。
    还好他身上没有着火。
    然而他并未在意自己的新衣衫,而是忙着去熄那刚刚着火的竹棍子,因为竹棍的一端缠的麦秸正燃烧呢。
    小癞子连扑带打的把棍头的火熄去。
    斗然间他大吃一惊,因为他已双脚离地,正有个老者提着他的后衣领子。
    借着火光回头望,小癞子大吃一惊,口中尖叫道:“救命呀!”
    不错,提着他的人正是“醉渔翁”司徒大山,而司徒大山也曾把他往黄河浸,差一点没把他淹死,如今望见他,自然要叫救命了。
    不旋踵间,“江岸一阵风”周全与“太湖毒蛇”石大娘二人也扑过来。
    二人一见小癞子被醉渔翁提在手上,不由大喜。
    周全笑道:“这小子原来躲在麦秸堆里,这是上天帮忙,一阵歪风把草堆烧着,才把这小子烧出来,哈……”
    石大娘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地方审问这小子去。”
    周全道:“黄河岸边我有条小船,咱们大伙去船上问。”
    醉渔翁望望天色,道:“就为了找这小子,这一夜好一阵折腾,走,先上小船上再说吧!”
    单臂运力,小癞子已落在醉渔翁的背上。
    于是,三人相继往黄河岸走去。
    夜风带起一些寒意,寒意却又在小癞子的内心中激荡,就在他嗦嗦发抖中,低声叫道:“老爷爷,大奶奶呀,你们放下我小癞子吧!”
    小癞子的哀求没有得到回应,却换来“醉渔翁”司徒大山狠狠一巴掌,一声脆响,正打在小癞子的癞痢头上,瓜皮帽也被打落在地,司徒大山冷哼声骂道:“操那娘,老夫连个小娃儿也治不了,岂不是白活了,你小子如若再不听话,小心老夫先挖出你一对眼珠子来,看你敢不敢再施坏。”
    小癞子心想,你们这些老小子远从南方来杀人放火,更把我小癞子整治得死去活来,反倒说我在施坏,天底下这好与坏到底怎么个分法?
    心中想着,小癞子可不敢说出来,因为头上挨的一巴掌还在痛呢。
    三个人的脚程快,没多久已到了河岸边,小船由一根长绳子拴在一棵柳树根上面。
    “江岸一阵风”周全先登上船,小舱内他忙着叫醒受伤的祈无水,且很快的点上灯。
    别看船小,舱却十分宽敞,足够几人挤着坐在里面。
    “江河老怪”祈无水见“太湖毒蛇”石大娘也来了,早恨得牙齿咯咯响,道:“老婆子,你来干什么?”
    “江岸一阵风”周全忙道:“祈兄暂息雷霆,眼前我等正是殊途同归,同你一样,你看看,连燕子矶下的醉渔翁也赶来了,这杯羹大概谁也休想独吞,何不握手言欢,共商大计才是。”
    “太湖毒蛇”石大娘冷哼一声,道:“老怪物,我媳妇也被你伤得不轻,你有什么好咤唬的。”
    这时醉渔翁正低下身来把小癞子往舱中推,边伸手抓住小癞子手中竹棍骂道:“这般光景,你小子还拿着这玩意,真是讨厌。”醉渔翁抢在手中往水中抛去——
    小癞子大惊,道:“是佟老爹的呀!”
    竹棍已往河中落去,但就在小癞子的叫声中,醉渔翁早抖手撒出银丝渔网,正好把刚落入水面的竹棍网住。
    这时只见周全与石大娘二人也挤出舱来。
    二人千叮万嘱,要醉渔翁小心从事,千万别把竹棍再弄掉。
    于是,小癞子又见竹棍被捞上小船。
    小舱内,灯光下,周全忙着在竹棍上查看。
    小癞子只能站在小舱口向里面望。
    也许是高灯低亮,也或者是暗处望向明处更见清楚,小癞子可把他的竹棍看得清,只见那竹棍上缠的麦秸已烧毁一半,变得似要掉下来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当众撕去竹棍上的麦秸,立刻间四个人全惊住了。
    早听得石大娘指着竹棍上面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周全指着棍上道:“你觉得那话儿是被佟大年存放在海门十三蛟龙那里了?”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那日你我多人被邀在焦山作客,得知飞龙令中之物已失,佟大年又已死去,千里迢迢的赶来这开封寻线索,如今线索已有,我等更见迷惘,为今之计,大家把力量扭结起来,以十三为对象,且回江南寻找,各位以为如何?”
    醉渔翁点头道:“好,约定日期,大家先在浦口见面如何?”
    石大娘也点头道:“好,定下日期,大家浦口相见吧。”
    然后,几个老魔头分道了。
    开封又见平静。
    柳树村的人再也没有想到,小癞子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穿着新衣衫,新得令柳树村的不少人眼红。
    镇江位于长江三角洲之顶点,不论陆路水运,皆十分发达,当真是万商云集,什物集散中心。
    镇江有三山,北固山倚城垣之北,三面临江,回岭斗绝,雄峙北边,势最险要,其山形似虎,雄秀奇伟,登北固而俯瞰长江,点苍流碧,十分壮丽,甘露寺就在北固山上,山上有一巨石,上刻“天下第一江山”。
    金山位于江水之滨,此山不高,但山上却有金山寺而驰名远近。
    另一山名焦山,焦山屹立于江水中,孤拔秀挺,一如水上巨大之“泰山石敢当”模样,那焦山像狮形,巍巍江中,故有诗云:“砥柱中流障北溟,海门对峙西峰青。”
    那焦山之上,梵宇林立,殿宇墙庑隐隐可见,山上定慧寺为最大寺院,环山大小寺院十四所,焦山顶上且有“望江楼”一座,人在其中长江两岸皆历历在目,另有天正寺,大雄宝殿,藏经楼,故登焦山沿途均为苍劲小道,古木参天幽静雅致。
    与定慧寺相背的另一面,有一巨大庄院,那里门墙森严,出入皆水路江湖人物,背刀携剑之士,沿着一条青石台阶上走,四十九层台阶末端,有一不算大的小广场,迎面立了一座牌坊,上书:“飞龙寨”三字,字大如斗,苏体金字,气象雄伟。
    靠岸处,停了大小许多帆船,不少游客皆不愿到此地来,因为这儿正是飞龙寨的根据地,江面上八舵三十二分队的总舵所在地。
    如今飞龙寨寨主“金刀太岁”于长泰正端坐在飞龙寨正厅的太师椅子上,一手托起个细瓷茶盅,边沉声道:“大光,可有消息传来?”
    坐在于长泰下手椅子上的,正是那扁而大嘴巴灰发老者霍大光。
    原来姓霍的奉命在开封城外柳树村找上佟大年以后,一场拼战而夺回被佟大年盗走的“飞龙令”,后经发觉那秘藏在飞龙令中的东西已不见,这才二次找上柳树村中,却又无功而还。
    飞龙寨主于长泰原是飞龙寨副寨主,就在数年前飞龙寨主依水寒领着一批船队出江入海以后,没多久消息传来,依寨主船队海上遇飓风而遭难。
    恶耗令飞龙寨全体吃惊,照说于长泰应扶助依水寒的女儿主持飞龙寨总舵的,但他却雄心勃勃的一定要登上总舵主宝座。
    当时飞龙寨总管佟大年,暗中把于长泰的阴谋告知依夫人与小姐依霜霜二人知道,三人商议结果,决定叫佟大年以出海去找依水寒下落为由,先把飞龙令带走中原,且言明在中州开封附近隐藏,只等夫人与小姐去全面了。
    因为飞龙寨历代传下的飞龙令中,秘藏着绝世水上武学“八步一刀”,只有主持飞龙寨的人才能习练,因此江南不少水上江湖人物,皆思夺此“八步一刀”秘籍。
    佟大年带着飞龙令走了,临去,他特别告知副总管,一定要好生照顾主母与小姐二人。
    那飞龙寨副总管,乃是依水寨的贴身武士,一向对依水寒忠心不二,这人叫雷一炮,外号又叫“涛声”,当知他说话的嗓门一定大。
    雷一炮身高六尺,年近四十,虎背熊腰,头顶半秃,尖翘的鼻子,四方口,稀疏的一撮小胡子,只是面上却有一条卷曲刀疤,看上去有些吓人。
    佟大年走了。
    雷一炮却守护着依夫人与小姐。
    那依水寒出海的时候,带走不少飞龙寨的精英,现在,副寨主于长泰却因此把他当年的弟兄找来,这人正就是那灰发老者霍大光与橘面大汉成刚。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于长泰虽然坐上飞龙寨主宝座,但却未能取得飞龙令,他知道上了佟大年的当,遂暗中派人到处打探,更颁下一道命令,往后飞龙寨的飞龙令,传男不传女,因为女人不适合在水上做买卖的。
    接着,他为了怕依水寒的夫人与女儿暗中逃走,狠下心来把她母女二人囚在焦山以西的一处瓦屋里,派人守着,绝不放二人离开焦山。
    雷一炮却甘心情愿地守在主母身旁,他相信佟大年有一天突然会回来的,甚至老主人依水寒也有可能重回镇江焦山的飞龙寨。
    现在的飞龙寨大厅上,还坐着三人,太师椅上坐的于长泰,放下茶盅,细听霍大光的解说。
    而霍大光却面含微笑地道:“我们上次邀请来的几个老魔头吃酒,寨主无意间说出飞龙令之事,着实令几人兴奋不已,他们真的一个个找上中州的开封,我们暗中派人监视,消息传来,几个魔头已纷纷南归,也许他们已得知什么消息了。”
    于长泰嘿嘿一笑,道:“盯牢一些,一有飞龙令的消息,我们立刻以迅雷不及俺耳手段加以搏杀,务必夺回飞龙令中秘籍。”
    灰发老者霍大光道:“从南京至海门,三十二船队中我已调出十二船队布在江面上,分段加以监视,就等这几个魔头的动向了。”
    于长泰点头,道:“很好,你与成刚就来办这事,不过切记只能在暗中监视,没有必要,不可影响咱们的买卖。”
    成刚那蒜鼻一抽,鲤鱼眼一眨巴,道:“那是自然,且让他们替我们找那失物吧,哈……”
    于是,三个人相继哈哈笑了起来。
    这时候,来到飞龙寨中提饭的雷一炮却把三人对话暗中听去,心中在想,于长泰如今似乎变了个人似的,难道权势真会把一个人塑造得走了样的一反常态?
    过去,依寨主在的时候,于长泰总是沉默寡言而又善战,深得依寨主欢心,想不到不叫的狗咬人,沉默之人蛇样心呀!
    雷一炮匆匆提着饭菜走回瓦屋,远处有船,船上的人负有监视依夫人母女之责,近处有守卫之人,那是明为保护实则看守的。
    雷一炮每日为依夫人母女提取饭菜,现在,他却面色十分难看的走进屋子来。
    依霜霜见雷一炮提着饭菜进来,并未多注意雷一炮的表情,再说雷一炮面上那个半尺长的卷肉刀疤,什么样的表情也不易被人以为是善意的模样。
    依夫人这时正坐在桌旁闭目养神呢,直等到雷一炮把饭菜摆好,她才睁开眼来。
    举箸吃饭中,依夫人道:“一炮,你今日有心事?”
    雷一炮道:“一大堆心事,就等夫人吃过饭向你禀报呢!”
    依夫人一声苦笑,道:“边吃边听你说不是也很好吗?”
    这时依霜霜才注意到雷一炮今日果然有些与平时不一样,因为每次他提着饭菜,一进门就大声吆喝着“饭来了”,而今日却闭口不言。
    雷一炮回身望望门外面,见没有人在这附近,他这才低声对依夫人道:“上次那个姓霍的带回个空的飞龙令,我就知道于长泰不会死心,果然他阴谋把消息传出,而招惹江南几个魔头的觊觎而又重找上开封去了。”
    依夫人放下碗来,低声问:“不是佟总管已被他们杀了吗?唉,我们一直没机会逃出。”
    依霜霜也道:“人都被他们杀了,他们还去开封做什么?”
    雷一炮道:“话是不错,但飞龙令中的秘藉与刀,则必然还被佟总管密藏在某处,所以江南几个魔头一听,全去了开封城,只不知如今找到没有。”
    依夫人道:“现在这些人呢?”
    雷一炮道:“好像全回江南来了。”
    依夫人道:“也不知他们有谁会找到那东西没有。”
    于是,三个人相继默然。
    就在三人饭罢,只见雷一炮一咬牙,道:“夫人,我雷一炮想去开封走一遭。”
    依夫人一声苦笑,道:“可能吗,于长泰老奸巨猾,他会放你离开?我母女已被他囚在此地数载,难道你会不知道?”
    依霜霜也道:“雷叔现在去开封又有何用,不定东西已被人搜走了。”
    雷一炮道:“不,我忽然有个预感,东西仍在中州开封,雷一炮誓必要走一趟开封,记得佟总管说过,是在开封附近吧!”
    依夫人道:“要去,也得妥为筹谋,可别引起于长泰的疑心才是。”
    雷一炮当即起身收拾碗筷,边低声道:“这事看我的,夫人只装不知道就好了。”
    雷一炮疯了。
    人若是疯了,这个人还有什么用?
    先是有人见他跑到了天王寺的大雄宝殿上与大佛像并坐着,好几个和尚才把他连请带拉的拖下来。
    后来,雷一炮又攀上焦山顶上的望江楼上面顶端,打雷似的狂叫一整夜。
    雷一炮的突然发疯,对于长泰而言,只有高兴没有愁,因为雷一炮是依水寒的手下大将,人疯了,自然对他也失去了威胁。
    于长泰吩咐,如果雷一炮不伤人损物,焦山就随他去,否则,定要用铁链把雷一炮锁起来。
    雷一炮没有被锁起来,因为他失踪了。
    江岸岩石边上,雷一炮的长衫与鞋子,长衫是破的,鞋子只一只。
    于是,焦山飞云寨盛传,雷一炮投江自尽了。
    自尽,正是一个疯子的下场,因为上天要毁灭一个人,不正是要他先发疯吗?
    依夫人携女儿依霜霜,二人特在于长泰派人“护送”下来到雷一炮投江地方。
    那依夫人边焚烧冥纸,边低祷着:“一炮啊,阴曹地府找到你的主人,替我问声好,水寒死在大海上,我怨不得谁,但他可要保护我母女平安呀!”
    一旁的依霜霜却尽在擦拭眼泪——
    远处的山崖上,于长泰抚髯冷笑着对身旁的成刚道:“我忽然觉得什么叫眼中钉肉中刺了。”
    成刚的橘面一寒,道:“寨主的心事属下知道,今晚我就替寨主拔去眼中钉也挖出肉中刺。”
    于长泰忙摇手道:“眼前绝不可以,要知这飞龙帮八舵三十二船队中,尚有不少是依水寒的人。”
    成刚道:“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于长泰道:“就叫她母女活着,对我们又有何碍的?”
    于长泰说得不错,两个可怜女人,能对他的地位有什么妨害的,倒不如任其自生自灭吧!
    不过雷一炮疯了,雷一炮也投江了,于长泰立刻又找来个人侍候依夫人,但一而再的被依夫人拒绝。
    最后还是依夫人把依霜霜的奶妈又找来。
    这个奶妈子是个精明的小女人,她曾带了八年依霜霜,与依夫人的感情也十分好。
    现在,这奶妈替代雷一炮的差事,每日为依夫人母女二人进寨提饭菜。
    于是,于长泰更为放心了。
    小癞子除一身漂亮衣衫外,他再一次的变成了赤贫,现在,他甚至连个能容身一睡的麦秸垛子也没有了。
    所幸小癞子省吃俭用的没有把戚九娘给他的几两银子全用完,他还是能够买些糖稀山里红,自己熬些上街去卖,柳树村见人觉得小癞子是个惹祸精,冉也没有人给他在原地上搭盖屋顶,光景是要小癞子别再到柳树村里来下。
    小癞子虽说不住在柳树村,但他还是经常往柳树村走走,目的只有一个,他希望有一天那双母女会出现在柳树村里,因为他虽然失去了佟老爹交在他手上的那根竹棍,但他可是把棍子上的那个刻的记号样子,记得十分清楚,只要那对母女出现,他就会把竹棍上的记号全告诉她们。
    不过,小癞子每次来到柳树村,保正方老实就会数说他一顿:“小癞子,我把你这个扫把星霉运精,你怎的经常往柳树村来晃荡,当真要把柳树村的人搅和得不太平,滚,滚回开封城里去,看到你我就心惊肉跳一身的不自在。”
    小癞子每听柳树村有人喝叱,他总是搔搔头皮,苦哈哈的低头走开。
    现在,小癞子十分明白,敢情柳树村的人已不欢迎我小癞子在那儿住了,虽然烧掉的房子是佟老爹送给自己的,可是没人帮忙修缮,又有什么用处。
    开封城中,小癞子有两个地方会常去。
    一个常去的地方是大相国寺。
    另一个就是城东北角的铁塔。
    去到大相国寺,因为那儿各种游人最多,生意好做。
    去铁塔,会给他带来一种幻想,想到那根竹棍,当然也想到竹棍上所刻的十三个“人”字来。
    午时将到,小癞子刚啃完一个烧饼,他正一手扶着杵在地上的长竹棍,棍上面的糖葫芦还有近二十串未卖出去,东张西望的站在佑国寺门口不远处的青砖地上,突然间,从佑国寺内跑出两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
    两个孩子的穿着十分淘气,缎子帽,狐皮背心蓝长衫,各人穿的紫色缎裤上还扎了一条小彩带,小靴子净光亮,光景还是皮底呢。
    两个孩子一见小癞子扶着的糖葫芦,嘻哈哈地跑上前伸手就要。
    小癞子一见生意上门,而且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忙从插在竹棍上的糖葫芦中捡大个儿的取下两串来,分交给两个孩子手中。
    不料两个孩子接过以后回头就跑。
    一直往佑国寺大门跑去。
    小癞子忙扛起竹棍随后追,边高声叫道:“钱!钱!怎的不给钱哪!”
    小癞子才刚刚一脚登上寺前面的白石台阶,突然面前出现一堵墙,猛抬头,只见一个大个子,穿着一件短衫衣,却没有把扣子扣起来而露出一胸的黑森毛,灯笼裤子拖拉着鞋,双手叉腰,正低头对小癞子冷笑不已……
    小癞子十分清楚这个大个儿,他是魏老虎的四大金刚之一的铁罗汉,在开封城混的人,谁不让他三分的。
    宛如掉进冰窖里,小癞子打个哆嗦,期期艾艾地道:“他……你……我……”
    半天未说出一句话,早听得铁罗汉喝叱道:“两个小公子吃了你的糖葫芦?”
    小癞子道:“是。”
    铁罗汉又道:“你这是找他二人要银子了?”
    小癞子点头又摇头:“先前是,现在不是了。”
    铁罗汉冷笑道:“怎么说?”
    小癞子望望满嘴粗胡子的铁罗汉,苦兮兮地道:“因为爷你在呀!”
    铁罗汉斗然暴抬一足,“叭”的一声把小癞子踢了个就地爬,口中厉骂道:“不知死活的小王八,滚远点去!”
    小癞子的糖葫芦滚落在砖地上。
    小癞子双手捂着跌痛的屁股与擦伤的手肘。
    他满面泪水不带声的落下来,而声音只在小癞子的心中回荡,也在附近一个大汉的心中激荡不已——
    “哦”的一声,这大汉自附近一个茶棚座上站起来。
    只见这大汉走地有声,怒气满面,威风凛凛地直向佑国寺门口走来。
    如果仔细听,这大汉的十指正一直一紧的发出“咯嘭”怪声,声音不大,却令人们感觉犹似火蹦玉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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