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忠魂困蛟龙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六小癞子历久见好人
    这大汉走近正在爬起来的小癞子,伸手一拉,边自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道:“拿着赶快回去,没听人家常说吗,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生来命不同,同样是小孩子,你就没有刚才那两个小孩子命主贵,人家出来玩耍,后面还跟着个打手保护呢!”
    这大个子的话有一半令铁罗汉听不懂,但小癞子却一怔,因为这大个子的话明明又是来自南方的。
    听话声,小癞子仰起头来看,几乎脱口叫出“妈”来。
    这大个子生得恁般怕人,一双牛蛋眼,鼻子翘得高,寸长的绕腮胡子连到下巴上,那么长的一个翻肉刀疤,说起话来像打雷。
    不错,这人正是远从镇江焦山飞龙寨赶来的雷一炮。
    原来雷一炮自己装疯混骗过飞龙寨的人,悄悄自江中水遁而赶来中原。
    如今他已在开封住了三天,他甚至也找到了开封附近的柳树村,但却都是摇头不知道。
    现在,不用雷一炮催促,小癞子忙拾起竹棍,扛在肩上就往茶棚那面逃。
    台阶上的铁罗汉却冷笑着走下台阶来。
    于是,两个大汉面对面的兜上了。
    “朋友,听你的话声不是此地人嘛!”
    雷一炮摇头道:“我是外地来的。”
    铁罗汉冷叱道:“既是外地来的,也算是人生地不熟,为何不把照子放亮,恁般大胆的插手管闲事!”
    雷一炮嘴角在痉挛,面上的刀疤在抖,冷笑地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一脚把个小娃儿踢翻在地。”
    铁罗汉哈哈一声干笑,道:“外乡佬,别看你是个大块头,铁爷照样也能踢你一个就地爬。”
    雷一炮突地耸肩大笑,道:“姓雷的大江南北跑了不少地方,今天头一回听说有人能踢得我就地爬。”
    他伸出双手一阵互搓,又道:“雷某突然觉得皮痒肉酸,很想来个赖驴打滚就地爬,姓铁的,你就大方些不吝指教吧!”
    猛可里一个蹲裆式,铁罗汉上身前倾,双臂箕张,那光景是要来个花花搂腰一拧三跤了。
    不料雷一炮却上身一斜,偏着身子抬步走,只见他左臂下垂,右臂弯曲在胸前,一双牛蛋眼瞪的可真大。
    这时正是正午时分,但附近茶棚内还是有不少人,这些人一见这个外乡人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全都挤在茶棚外面看,刹时间竟没一人出大气的。
    突听得一声暴喝,只见铁罗汉凸着肚子向雷一炮扑去,架式之猛,宛如一只大顽熊。
    身形突地狂旋,雷一炮一招“分花拂柳”,疾快地在铁罗汉肩臂之间一拨又送。
    来不及收式,铁罗汉就在雷一炮的拨送中,歪歪斜斜而又脚步有声的直往对面茶棚冲去。
    铁罗汉没有跌倒,因为他一路奔冲到茶棚的时候,正双手搂住一根柱子。
    猛的一挺身,铁罗汉也不看四周围的人,大步又向双手叉腰的雷一炮走去,还破口大骂,道:“X贫娘贼,老子饶不了你!”
    刀疤又在面上跳动不已,雷一炮冷冷道:“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头了呢。”
    铁罗汉又骂:“放你娘的屁,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雷一炮嘴角一撩,道:“别尽在嘴皮子上耍狠,你得露出几手来才行呀!”
    又见一个骑马蹲裆式,铁罗汉上身一偏,双拳一前一后,“哦”的一声向雷一炮打去,他这次知道对手高明,自己不施展绝学,绝难讨到便宜。
    这时他拳风呼呼,带起劲风不断,开气吐声,完全施出他的一路“隔山打牛”绝活来。
    雷一炮并不急躁,他见招拆招的一路封架铁罗汉的攻势,只见四只拳掌,由二人的头上演至胸前,再至膝下,然后又一路交打到头上。
    就在二人四周气漩回荡不绝中,突然雷一炮旱地拔葱而起,半空中他双脚连环踢出,一连两声“叭叭”,他的人已落在一丈外,回头看铁罗汉,却正在抖动双臂运力气呢!
    雷一炮突然似发了野性般的,一声断喝,直冲向惊愣的铁罗汉。
    可真够快的,因为铁罗汉怎未反应过来呢,雷一炮已奋起双臂,抓紧铁罗汉腰带,右肘前顶,奋力一举,已把铁罗汉高举过顶。
    雷一炮本来就嗓门高,这时他更狂叫着就地旋转一匝,双手一缩又送,就听得“嘭”的一声,铁罗汉的人已跌在一丈外,砖地上灰少,但仍激荡起不少灰土飞扬。
    原来雷一炮空中连环踢出两脚,明明全踢在对方身上,不料竟未把对方踢倒,这才诱发他的凶性来。
    铁罗汉在这开封城内也是响字号人物,几曾吃过这种丢人现眼大亏,他厉烈的咬牙爬起来,戟指雷一炮,道:“好小子,你死定了,你绝走不出开封城。”
    说完一瘸一拐的走进佑国寺去。
    雷一炮也多少有些悔意,因为自己来这开封城是有目的的,事情未办成,先就惹上这么个小纰漏来,自己当然不怕,但却妨碍办事,自不待言。
    这时早从茶棚那面过来个老者,道:“走吧,外乡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再怎么说你也只是一个人,快走吧!”
    雷一炮缓步走到茶棚边,道:“在下是南方来的,为的是要打探一个人。”
    那老者道:“开封城方圆十里,如果没名没姓,谁也无法帮你。”
    雷一炮一听,摇摇头,缓缓地走了。
    其实他还特意在茶棚外等了一阵子,佑国寺内却未再见有人走出来,多少也令他感到意外。
    雷一炮刚刚绕过铁塔下,突然听得一声叫:“爷!”
    雷一炮猛回头,见是那个被他救的卖糖葫芦小娃儿,不由停下脚来,道:“怎的还没走去?”
    小癞子低声道:“刚才我见爷打倒那姓铁的,心里好高兴。”
    他一顿又道:“不只是我小癞子高兴,所有看到的人全都高兴呢!”
    雷一炮道:“你走吧,我还有事呢!”
    小癞子道:“刚才我似乎听爷说要找人?”
    雷一炮道:“是要找人,不过你小孩子只怕不会知道。”
    小癞子道:“听口气,爷是南方来的,不过前些时我倒见过几个南方人呢!”
    雷一炮大感意外地道:“唉!你见过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小癞子伸头往佑国寺那面看了一眼,低声对雷一炮道:“爷,你跟我来。”
    雷一炮疑信参半的跟着小癞子走了一阵子,看看要出东城门下,雷一炮一把拉住小癞子道:“你要领我到哪儿?”
    小癞子道:“出城不远,有个柳树林,找到那儿再告诉爷!”
    雷一炮忙又问:“为什么要到那儿你才说?”
    小癞子道:“爷,开封地面你不熟,跟我来准错不了的。”
    不旋踵间,小癞子把雷一炮领进柳树林子里。
    小癞子先看看四下没有人,这才低声对雷一炮道:“爷,刚才你打倒的那个粗大个子,他叫铁罗汉,开封城中有四大金刚,铁罗汉是其中一人,他们全是开封城里地头蛇魏老虎的手下,招惹上他们,那可是没完没了,所以我把爷领在这儿来了。”
    雷一炮一声哈哈,道:“那你快说,你都是看到什么样的南方人。”
    小癞子道:“爷,要说你可是来晚一步了。”
    雷一炮对于小癞子这么一句话还真吃一惊,忙问:“什么晚了一步?”
    小癞子道:“我所知道的那些南方人,是三个老年人,另外就是婆媳二人加上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小癞子余悸犹存地又道:“你别看这些人全是老头儿老太婆的,一旦动起刀来,一个个好像会飞一般,就像你刚才在佑国寺那么一跳,一模一样的好怕人。”
    雷一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叫什么?”
    小癞子想了想,道:“有个姓周的,别人叫他什么一阵风的。”
    雷一炮冷然一哼,道:“这老儿没死呀!”
    小癞子道:“他不但未死,精神可大着呢!”
    雷一炮忙又问:“那另外的几个呢?”
    小癞子想了又想才道:“有个老头儿爱喝酒,他有个酒糟大红鼻子,叫什么司徒……司徒……”
    雷一炮道:“他叫司徒大山。”
    小癞子忙点头道:“对对,是叫司徒大山。”
    稍一思忖又接道:“有个老太婆姓石的,他们叫她毒蛇什么的。”
    雷一炮浓眉紧皱,道:“连那太湖毒蛇也全到了,这几个全是水上枭雄,江面上不可一世的魔头。”
    雷一炮心中在想,那日这些人全被邀到了焦山飞龙寨,这些人大概听了于长泰的话,一个个溜到中州开封城,目的在打那飞龙令中秘藏之物,只不知这些人可曾取得。
    心念间,雷一炮低头又问小癞子:“你说我来晚了,不知是指的什么?”
    小癞子仔细又望望雷一炮,这才缓缓道:“如果你不是在佑国寺前面救我一把,你这个相貌我还真不敢相信你会是个好人呢!”
    雷一炮道:“好人坏人不能以貌评论,告诉我你怎么说我来晚了。”
    小癞子一狠心,道:“好吧,我就告诉你吧,爷如果也是为了佟老爹而来中原,那你是来晚一步了。”
    雷一炮听小癞子说出“佟老爹”三字,不由全身一震,自己已来开封三天,四处打探,没人知道佟老爹这个人,如今这小癞子竟一口说出佟老爹,雷一炮自然吃一惊,他大手一捧,已把小癞子托起来,道:“佟老爹可就是佟大年?”
    小癞子点点头,面色泛白,白中透青,因为他真怕面前这个疤面大个子把他像摔铁罗汉般的摔下地。
    雷一炮道:“你认识佟大年?”
    小癞子道:“认识呀!”
    雷一炮急又问:“你可知佟大年生前住的地方?”
    小癞子手指柳林外,道:“佟老爹生前就住在柳树村西北头上,他死了还是我同村里人挖坑埋的。”
    雷一炮沉声道:“走,带我去佟老爹生前住的地方。”
    小癞子心中在想,原来这大个子也是想得佟老爹的东西之人,自己原知道一些,如今看来还是少提为妙。
    雷一炮带着小癞子直向柳树村走去,这时村子里正有几个妇人坐在小沟边洗衣衫,忽见小癞子又跟着个刀疤大个子走来,不少人连忙走回家去。
    小癞子领着雷一炮走到村子西北头上,小癞子手指被火烧的小屋子,道:“佟老爹生前就是住在这里的。”
    雷一炮顿足道:“这是谁干的好事,杀人连带放火?”
    小癞子道:“先是来了许多骑马的,他们杀了佟老爹,再回来烧屋子,这一次是姓周的几人烧的。”
    雷一炮道:“可恶啊,一屋两烧,为的什么。”
    小癞子道:“我也不清楚。”
    烧毁的屋子没什么可寻的,雷一炮咬牙道:“走,带我去佟大年的坟上看去。”
    小癞子伸手柳树边一指,道:“佟老爹就埋在那柳树边的小坡上。”
    小癞子把雷一炮领到佟大年的坟前,那儿没有墓碑,新坟黄土一堆,寸长的小草已长出土来。
    雷一炮突然单膝一跪,他双目已见泪水地道:“总管,雷一炮来晚了,今日能走出焦山,也费了我一番安排,夫人同小姐只怕这辈子也走不出焦山了,倒是空叫你在这开封苦等几年。”
    小癞子听的似懂非懂,但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这姓雷的是佟老爹的朋友,那是一些也不会假的。
    于是小癞子对雷一炮又有了新的评估,他是个好人,因为他是佟老爹的朋友。
    既是佟老爹的朋友,他应该知道佟老爹交给自己的东西——那根竹棍,那根上面刻有十三‘人’字的竹棍。
    就在佟老爹的坟头上,雷一炮正伸手抹擦眼泪呢,小癞子却低声道:“佟老爹在世的时候对我小癞子最好,他常给我吃他卖剩下的糖葫芦,他人死了,尚且杷他的所有送给我呢!”
    雷一炮一听,一阵惊喜,道:“他都是送给你些什么东西?”
    小癞子道:“那间烧了的屋子,连带着屋内的东西,还有……还有就是……”
    雷一炮的虎目瞪得溜圆,道:“还有什么?”
    小癞子道:“我看你是佟老爹的朋友,我才告诉你,他还交了我一根卖糖葫芦的竹棍,说是要等一对母女到来交给她们的。”
    雷一炮急问:“那根竹棍呢?”
    小癞子一声叹息,道:“为了那根竹棍,几次没把我这条小命丢掉,最后还是被姓周的几个人弄去了。”
    雷一炮跌足叹道:“糟了,糟了,落在他们手中,连飞龙寨也全完了,依爷数十年的基业全完了。”
    小癞子眨着一对大眼,道:“爷,你说什么呀,什么全完了?”
    雷一炮懊丧地道:“你不懂。”
    小癞子愣愣地道:“我是不懂爷在说些什么,但佟老爹托我的那根竹棍上面画的东西,我可看得清楚。”
    雷一炮斗然一震,急又抓住小癞子道:“那竹棍上画的什么,你快说。”
    小癞子想哭,因为雷一炮抓住他的双肩令他痛的难受。
    “爷,你松松手,你的两只大手就像是一只老虎钳子,小癞子吃不消啊!”
    雷一炮道:“好,我放手,我们坐下来,你慢慢仔细的告诉我。”
    于是,小癞子犹似在细说一段惊险故事,从佟大年被杀直到竹棍被“醉渔翁”司徒大山网去,说了一遍……
    雷一炮突然竖起大拇指来,夸赞小癞子,道:“小癞子,你小小年纪竟然恁般的重情义然信诺,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大前提下,忘我般的择善固执,雷一炮打心眼里喜欢你,小家伙,竹棍虽失,但你已尽了力,我不会怪你的,我也替佟大年高兴。”
    他一顿又问:“小癞子,你说你看到竹棍上的记号?什么样的记号?你能不能画出来叫我看看?”
    小癞子点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在竹棍上刻了十三个‘人’字,你来看,就是这种样子的——”小癞子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在地上画,就在十三个“人”字上面的最上一个“人”字下方,还有一点。
    雷一炮看了半天看不懂,急得他不停的抓耳搔腮,口中自语不断的,道:“这是什么古景,佟大年在竹子上刻此这记号,他是指的什么?”
    就在一阵思忖中,雷一炮又道:“还好,‘江岸一阵风’周全几人,只不过把佟大年的这个记号夺去,我雷一炮想不通,他们也必然没办法,嘿……”
    小癞子望望雷一炮面上那足有半尺长的卷肉刀疤,大着胆子低声道:“别看爷这么个吓人样,比起那几个老头儿,你的心眼比他们好多了。”
    雷一炮咧着毛嘴一笑,道:“人心难摸,鸭肥难剥,我雷一炮虽然面目可憎,但言语‘有’味,无他,皆出自一个诚实。”
    小癞子点头道:“所以我起先是很怕你,怕你同那几个老头儿一样的心恶面善而哄我上当,现在,我不怕了。”
    雷般的一声哈哈,雷一炮道:“小癞子呀,如今你我的这颗脑袋上皆开了花,你的花开在头顶上,我的却开在脸上,正该是同病相怜而彼此相惜才是。”
    小癞子咧嘴一笑,道:“爷,越来我越喜欢你了。”
    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小癞子一见眼都直了。
    雷一炮拉过小癞子的手,道:“拿去,五两银子省着用,也够你用上好长一阵子的,我走了。”
    小癞子握着尚有余温的一锭银子,颤抖着手没有说出一句话,他望着雷一炮那高大的身子往前大步走,高声问:“爷,你要上哪儿?”
    雷一炮回头露出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道:“回南方去,我不懂佟大年在竹棍上面的记号,也许我家主母知道,问她也许就明白了。”
    雷一炮走了。
    走的很有力,也走的很快。
    雷一炮似乎有迫不急待的样子在赶路,因此,小癞子在后面拼命的追,直追到七八里他才远远的高声狂叫:“爷,你等等呀!”
    大步前走的雷一炮,忽然听得身后叫声,停住脚步回头看,由不得他不吃惊的停下脚步来。
    小癞子喘着大气走到雷一炮身边的时候,犹似虚脱般的两腿一软跌在地上。
    雷一炮惊问,道:“小癞子,你追上我干什么?”
    苍白的小脸上小癞子伸出衣袖抹去脸上汗水与鼻涕,深深地吸了几口大气,道:“这一次我确认你是个好人了。”
    雷一炮啼笑皆非地道:“大老远的追上我,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不关痛痒的话吗,哈……”
    小癞子深深的望了一眼雷一炮,道:“怎么能说是不关痛痒?”
    雷一炮一怔,道:“唉!那你就说说看。”
    小癞子直起身子道:“由于你是个好人,所以我小癞子相信你说的那位主母,也必是佟老爹等了几年的人,当然佟老爹的竹棍必也是要交给你家主母的了。”
    雷一炮点头,道:“不错,佟大年托付你的那根竹棍,也正是要交给我家主母的,只可惜我那主母不克前来罢了。”
    小癞子十分注意雷一炮在说话,他的两只颇具智慧的眼神,正闪耀着锐利的光芒,连雷一炮也不自觉地强调自己的话,道:“小癞子,我实对你说吧,当年我与佟大年共事一主,他是总管,我雷一炮是副总管,这你该懂了吧?”
    小癞子道:“小子虽不知道什么叫总管,但爷与佟老爹是一伙的,大概错不了,所以我又追回来了。”
    哈哈一笑,雷一炮道:“小癞子,你是怕我同那几个南方来的老魔头一样的骗你,这我不会怪你的,因为你吃了太多的亏了。”
    小癞子道:“姓周的他们夺走了竹棍,可是我记得上面的记号,所以我还是常回柳树村的,总想有一天能见到那母女二人,现在听了爷的话,我该把我知道的说给爷听了。”
    雷一炮一笑,道:“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
    小癞子一笑,站起来,道:“告诉你的,那是竹棍上佟老爹刻的,但佟老爹刻的那记号,小癞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可笑那几个老头儿,他们还喜不自胜的回到南方去了呢!”
    雷一炮惊奇地虎目一瞪,道:“你会知道佟老爹刻的记号?”
    小癞子道:“小子追来,就是要告诉爷那记号是什么的。”
    雷一炮几乎把小癞子搂在怀里,急问道:“你说,你快说!”
    小癞子道:“那记号必是代表一个地方,而你们要找的东西,小子细细想过,也偷偷去看过,必是在那个地方某处藏着。”
    雷一炮双目几乎见泪,面上那条卷肉疤痕在抽动,抽动得面部有些痉挛地道:“对,对,是在找一样东西,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
    小癞子弯腰地上又拾起一块石头,立刻又在地上画了十三个“人”字相叠在一起,指给雷一炮看:“爷,你细看这模样像什么?”
    雷一炮道:“不就是人……十三个‘人’字吗?”
    小癞子道:“小子不识字,也不知叫什么字,但这些‘人’字重在一起,而且又是十三层,所以我说这是代表开封城里那座铁塔,爷,你们南方人必然不知道,开封城东北角的那座铁塔有十三层,几有二十丈高,小子在想,佟老爹一定是把东西藏在铁塔里面了。”
    雷一炮一听,狂叫一声,立刻双手把小癞子举得高高地大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你这是一语提醒梦中人,想那周全几个老东西,又如何会想得到的,哈……”
    小癞子忙叫雷一炮放下他来,又道:“佟老爹还在第—个‘人’字下面点了一个点,我想东西必然被佟老爹藏在最上层了。”
    像是拉着自己儿子般的,雷一炮道:“走,我们进城去。”
    小癞子摇头,道:“大白天怎好登上铁塔找东西的。”
    雷一炮道:“进得开封城,也该是吃饭时候了,等我们吃饱饭再去铁塔,不正是时候?”
    小癞子皱眉,道:“进城也得天黑时候再去。”
    雷一炮道:“为什么?”
    小癞子有些无奈地道:“爷,你忘了,佑国寺外你揍了铁罗汉,如今只怕魏老虎正派人四处找你了。”
    捧腹一声狂笑,雷一炮道:“别提那个黑毛汉,更别说什么魏老虎,在雷某眼睛里看来,全都上不得台盘,小癞子,你只管放心大胆跟我走,咱们开封城中找家火馆子先吃上顿,雷爷今晚先管你吃个够,如何?”
    小癞子忧愁地道:“爷,我是怕他们人多,再怎么说你也只一个人呀!没听人家说,能狼难敌众犬,好汉架不住人多呀。”
    雷一炮道:“小癞子,你别管那么多,只管跟雷爷走吧。”
    小癞子有些无可奈何,因为雷一炮已经开步往开封城中走去。
    小癞子紧跟在雷一炮身后小跑步,心中不断的抱怨自己,为什么不再晚一点告诉他呢!
    熏风习习,夕阳色变,远望沙城,风沙浩渺,这时不少赶路出城回乡的人,挑担背袋的匆匆赶路忙。
    小癞子走了一段路,突然哎唷一声坐在地上不走了。
    雷一炮回头看,忙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小癞子捂着肚子道:“我肚子痛!”
    雷一炮笑哈哈地道:“头痛是鬼捏的,肚子痛屎憋的,你去野地拉泡屎,保管肚子就不痛了。”
    小癞子道:“爷,你等我?”
    雷一炮道:“当然。”
    小癞子心里暗喜,因为他根本就是装的,只要能拖延到天黑再进城,就不容易被魏老虎的人遇上。
    小癞子蹲在了野地里,一蹲半天不起来,却没有屙出屎来,倒是他不停在望着那火盆似的阳光,心中叨哝着,怎的恁般慢!
    一阵子过去了,路边等的雷一炮高声再叫:“小癞子,你好了没有,拉井绳吗?”
    西边还有些余晖,小癞子懒懒地自野地走来,边皱着眉道:“我的肚子还是有些痛呀!”
    雷一炮一把抓起小癞子,单臂稍一使力,已把小癞子送上肩头,边笑道:“你小子还没有雷爷的铁棍重,我背你进城去!”
    小癞子坐在雷一炮的肩头上,比骑马还舒坦,耳边忽忽风声中,才发现雷一炮已展开脚程走路如飞的往东城门走去。
    天色灰暗中二人进了开封东城门。
    小癞子是个老开封,大街小巷他最是熟。
    现在,他已自雷一炮肩头下来,边指着远处一条大街,笑对雷一炮,道:“爷,你看远处那条大街,那条街叫鼓楼街,街中有家大酒楼,叫‘沙城酒楼’,我在那儿吃过呢!”
    雷一炮笑道:“你说过,是祈老怪请你的,是吧?”
    小癞子道:“小子吃一顿顶三顿。”
    雷一炮道:“好,我今请你吃个够,咱们去‘沙城酒楼’去。”
    二人正要跨过那条马路到对面呢,突然小癞子拖住雷一炮道:“爷,我不去‘沙城酒楼’了。”
    雷一炮一怔,道:“为什么?”
    小癞子道:“小子今日肚子不舒坦,改天吧!”
    雷一炮道:“不能多吃,少吃一点嘛?”
    小癞子指着另一条小街,拉着雷一炮,道:“那条小街有家牛肉馆,还卖五斤重一个的芝麻锅盔,原汤牛肉长年在锅里熬着,你我各吃上一大碗锅盔泡牛肉汤,完了赶快去铁塔,不是很好!”
    雷一炮是南方人,南方人吃东西讲求色香味兼细腻,如今这是北方,而北方人讲求的粗线条,大块的肉大碗的酒,肚皮填饱才算好,如今听了小癞子的话,多少也感到新鲜对胃口。
    哈哈一笑,雷一炮道:“只要你喜欢,到哪儿吃全一样。”
    其实雷一炮如何知道小癞子用意?
    原来小癞子正准备再次登上“沙城酒楼”饱餐一顿呢,不巧却被他看到两个大汉正是魏老虎的四大金刚中的金罗汉与铜罗汉二人,一惊之下,忙拉着雷一炮改地方吃去了,雷一炮哪会知道的。
    雷一炮在小癞子指引下到了一家清真牛肉馆。
    清真当然是指的回子,而开封城有个东大寺,住的全是清真回回,开封城吃的牛羊肉,大部份全是由回子操刀,据说清真寺那儿有个小老头,他杀牛不用绳索捆,他口衔杀牛尖刀,双手只扭住牛的头上两角,再大的牛也会应声而倒,白日里他总得杀个十头八头牛的。
    也由于清真寺的关系,开封城中牛肉馆也特别多。
    小癞子领着雷一炮去的这家清真馆不算大,也只有三个海锅,一只木架上,溜圆的锅盔十几个,有个伙计边切边掰碎,再交给另一人加牛肉汤。
    现在正是吃夜饭时候,吃的人也特别多,不少人还叫上四两高梁酒,边吃边喝倒也相当过瘾。
    平日里小癞子是不够格进牛肉馆的,两个皮钱一个烧饼,他就会啃上半天。
    现在,他在雷一炮的邀请下,狠狠地吃了两大碗牛肉泡锅盔,他还特别叫小二给他捡肥的装,因为他觉得肥一点更香,更耐寒。
    二人在牛肉馆吃完,小癞子望望门外,低声对雷一炮道:“爷,该走了,再晚只怕佑国寺的老和尚会把塔门给锁起来的。”
    雷一炮道:“你是说晚上的铁塔会上锁?”
    小癞子道:“要是不上锁,我每晚就会睡到那儿了。”
    雷一炮忙付了帐,拉住小癞子走出牛肉馆来,边又低声问小癞子,道:“要你看,佟大年在竹子上面做的记号,真的就像那么个铁塔模样?”
    小癞子道:“那晚我在小船上面,他们四个老的全挤在小舱内看,可是我却比他们看的清楚,我一眼就觉得那是个塔,而且八九不离十的是铁塔,要不然怎会是十三层呢!”
    雷一炮一高兴,拍拍小癞子的头,道:“好小子,对于你的这番解释,愈是增强了我老雷的信心,快走吧!”
    顺着大街绕向小街,渐渐的人烟少起来,月黑风高,矮林呼啸,连个路灯也没有,若非小癞子地形熟悉,雷一炮还真的找不到。
    不旋踵间,二人已绕过佑国寺。
    寺前面的小茶棚已关门,夜里谁愿意跑来喝茶水的。
    灰暗中,近处只见铁塔耸立在夜暗中。
    雷一炮驻足仰视,见这铁塔比之金山寺的塔又高出许多,眼前的铁塔,拔地而起,塔端入云,高不可攀,数百年巍巍然于开封城中,历经过许多太平与乱世,也披上一层永远洗不清的沧桑史!
    铁塔永远是铁塔,而人世却随着无情的岁月在蜕变,也不知是人们在愚弄岁月,还是造化在愚弄人!
    一旁的小癞子低声道:“爷,如果你要找的东西当真是在这铁塔上,你取了东西就回南方了?”
    雷一炮头仍然在高高的上望,边应道:“是的,我是要赶回南方去的。”
    小癞子一听,有些无精打采地道:“哦!”
    突然,雷一炮对小癞子道:“你可知道这铁塔每日何时锁门?”
    小癞子道:“二更不到就锁门了。”
    雷一炮看看天色,道:“就快二更天了,快上去。”
    小癞子对于攀登铁塔相当熟悉,只见他引着雷一炮推门进到塔内。
    塔内相当黑,攀登的梯阶既窄又陡。
    小癞子回头问道:“爷,你有灯火没有,塔内很黑,等到了最上层看不见东西怎么办。”
    雷一炮道:“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得到,你快去找些来。”
    小癞子忙走出铁塔来,一个人溜进附近茶馆里,却碰上茶馆里的掌柜。
    那掌柜见是小癞子,立刻一指头点在小癞子鼻头上骂道:“走走,没地方过夜,想在我茶馆赖一晚上是吧?”
    小癞子忙摇手道:“不不不,我……”
    掌柜的冷然喝断小癞子话,又道:“你什么,你是个惹祸精,正午的时候不是你追着魏爷的两个少爷要钱,哪会使得铁罗汉挨摔的,去……”
    小癞子忙自怀中取出一块碎银子,道:“掌柜的,我是来向你求借个灯亮的,你若是不借,呶,我买你的总可以吧!”
    掌柜接过银子,还在口中咬了一下,这才笑道:“真是银子。”
    边低声问小癞子,道:“这附近没地方住,你小子想住铁塔?”
    小癞子忙摇手道:“不,那地方常有人跳塔自杀,我才不去那儿住。”
    掌柜的笑笑,取了一只巨烛,一个引火纸眉。
    小癞子也不多说,忙走出茶馆来。
    雷一炮高大的身子把塔门遮了一大半,低着头见小癞子从暗处走来,忙问道:“找到了?”
    小癞子道:“花了我一块银子才买到的。”
    雷一炮高兴的拍拍小癞子,道:“你小子真机灵,现在,我雷一炮打心眼里喜欢你!”
    小癞子道:“只可惜你一旦找到东西就离开我了。”
    雷一炮一怔,站在阶边望着小癞子,心中琢磨,面前这个小娃儿无父无母,倒也十分的可怜呢!
    小癞子有些无奈何地自雷一炮身边登上台阶,道:“走吧,我领爷上塔顶去。”
    雷一炮只得心事重重地跟在小癞子身后上去!
    一层层的上去!
   

举报

七小癞子初见掌心刀
    小癞子领着雷一炮登上铁塔顶上,雷一炮发觉这铁塔顶端比之最下一层小了一倍,每层八角四个小窗口,雷一炮觉得那窗口大概他还挤得出去。
    这时他叫小癞子快点上巨烛。
    小癞子不怠慢,忙取出引火纸眉烧上巨烛,刹时塔内一片明亮。
    雷一炮再命小癞子高高举起巨烛.边低声道:“小癞子,我在想着一件事。”
    小癞子边举着巨烛,边问道:“爷,你想着什么事?”
    雷一炮双目炯炯,牛蛋眼几乎逼出眼眶外,道:“我在想,如果东西真的在此,你就是我们飞龙寨的第一大功臣了。”
    小癞子福至心灵地道:“大功是爷的,小癞子只是对得起佟老爹罢了。”
    雷一炮道:“不,没有你小癞子,雷一炮到哪儿去找?小癞子,我们大伙不会忘记你的。”
    小癞子没有说话,高举着巨烛,道:“爷,快点找吧,小子记得佟老爹在竹棍上还刻了个小点子,是正中央,你能跃得上?”
    雷一炮举头一看,笑道:“高不过一丈余,难不住我的。”
    雷一炮叫小癞子靠边站,边把长衫前摆往腰上一掖,只见他沉声低喝,人已拔地而起,他双脚齐弹,早钩住上面的横梁。
    小癞子看的大为羡慕,心想,几时我小癞子也学会这么一身本事,就不用再怕有人欺侮自己了。
    雷一炮借着灯光,伸手先在塔顶内面敲,他把声音敲的十分仔细。
    然后伸出一手去一块块垫木上面挖。
    突然“咯”的一声,最中间的一块长不过尺半的垫木在移动,雷一炮心中突突跳,面上已见汗水往下滴。
    于是一块木垫尚未错开来,早见一样东西自错口处滑在地上。
    雷一炮大喜,忙把垫木重新合上,腾身落下地来。
    小癞子已拾起地上那包东西,见是个小小羊皮包。
    雷一炮落在地上,小癞子忙递向雷一炮,道:“就是这个皮包吗?”
    颤抖着双手,雷一炮抢过羊皮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刹时塔内一片金光闪耀,而令小癞子惊奇地道:“这是什么?”
    雷一炮汗水涔涔地道:“掌心刀,江南水路英雄谁不想夺得的掌心刀啊!”
    小癞子道:“还有这张羊皮……”
    雷一炮道:“不错,这张薄如蝉翼的羊皮,你看上面画的图形没有,八个人形,八个姿势,个个精神娈奕,栩栩如生。”
    小癞子道:“什么叫掌心刀?”
    举着那金色小刀仔细看,雷一炮边道:“别看这只是一把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寸的小金刀,他可是喝过不少人血的一把宝刀呢?”
    小癞子道:“就这么巴掌大的小刀,怎能同一般钢刀比的。”
    哈哈一笑,雷一炮道:“小癞子,你不懂的,一个善用刀的人,绝不会以刀的长短而论。”
    边急急收起刀来,对小癞子道:“走吧,我们下去。”
    小癞子点点头,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道:“爷,如今你已取得佟老爹藏的东西,小癞子别的不想什么,只望爷能把东西交在那母女二人手中就行了。”
    走在阶口的雷一炮猛回头,伸手拍拍小癞子道:“我会的,今日雷一炮承你的情了。”
    小癞子一声苦笑?道:“快下去吧,佑国寺的和尚就快来铁塔锁门了。”
    雷一炮在前,走的十分仔细,因为他终久是第一次登上铁塔。
    小癞子走的相当快,他跟在雷一炮身后面连滑带跳的紧紧跟着。
    举在小癞子手中巨烛已熄,铁塔内黑黑的。
    外面,铁塔外面的钩镰月在满天繁星烘托下把大地染上一片灰白色。
    沙城正笼罩在薄如雾的灰沙中,灰沙犹似永远也落不尽,灰沙也堆在人们的心中,因而不少人称开封为“沙城”。
    现在,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走出铁塔,进入了充满灰沙的夜色里。
    迎面,就在灰漾漾的月影下,并肩站了两个人,两个长得十分憨实的大块头。
    不远处,茶馆门口的屋檐下,那个矮掌柜就站在那儿,他的样子悠闲,双手挽在两肋下,光景是等着看好戏呢。
    雷一炮先是一怔,转而哈哈一声雷似地笑道:“雷爷当是谁呢,原来是手下败将,怎么的,找到帮手了?”
    不错,两个把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堵在铁塔门口的人,其中一个正是魏老虎四大金刚之一的铁罗汉。
    这时小癞子在雷一炮身后低声道:“爷,糟了,那个站在铁罗汉身边的是四大金刚中的第二高手,他叫银罗汉,可厉害呢!”
    早听得铁罗汉沉声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这南蛮子在此撒野。”
    另一个正是银罗汉,本来雷一炮要请小癞子进入“沙城酒楼”吃喝一顿的,就是因为鼓楼街上小癞子看到了金罗汉与铜罗汉二人走入“沙城酒楼”才临时改到另条街上牛肉馆吃了一顿。
    现在,铁塔下面快二更天了,怎会遇上这银罗汉与铁罗汉二人的?
    小癞子伸头向茶馆门口看,心中已经知道,必是茶馆掌柜弄的鬼。
    雷一炮这时伸手拦住小癞子,道:“小癞子,你快一旁躲着,看雷爷收拾他们。”
    突听得茶馆掌柜喝叫道:“小癞子,你小小年纪竟然帮外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快过来,且等魏爷如何发落你吧!”
    小癞子听说魏老虎在茶馆内,心中大为恐慌,比之南方来的几个老头儿还令他害怕,因为几个老头是南方人,他们终归是要走的,大不了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现在,魏老虎可不比他们好应付,自己土生土长在开封,素知魏老虎的手段,得罪魏爷,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开封城也别混了。
    小癞子脚步移的慢,因为他的害怕而使得双脚有些不听使唤。
    雷一炮一把拉住小癞子,道:“别怕,你就站在这儿,谁敢碰你一根毛,雷爷就敲烂他的脑袋瓜。”
    突然,迎面银罗汉捧腹哈哈狂笑起来……
    雷一炮见这银罗汉双目如豆,嘴巴奇大,白净净的大团面上被刮的一根胡子也没有,与铁罗汉比起来,一白一黑十分惹眼。
    雷一炮双腿一弹,人已到了银罗汉面前,冷冷道:“你觉得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快乐的大笑?”
    银罗汉收住笑,大嘴一咧,道:“因为你小子的一句话,令大爷我听来好笑。”
    雷一炮道:“唉!什么样的一句话?”
    银罗汉道:“你不是要敲碎别人脑袋吗?要我看来,你今晚不定能不能保得住自己的脑袋瓜。”
    一旁的铁罗汉也冷笑,道:“丑小子,你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敢口出狂言,岂非可怜又复可笑!”
    雷一炮冷厉地道:“雷爷没空同你们这些混混罗嗦,是比拳脚呢,还是兵刃上见真章。”
    银罗汉偏头望望铁罗汉,嘿然一笑,道:“动家伙吧,魏爷等得久了会骂人的。”
    铁罗汉点头,反手拔出钢刀来,月色不佳,但钢刀光芒却闪闪洒出一片冷焰。
    银罗汉上身一偏,也拔出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蝎尾刀来,只见他“嗖嗖”两声狂挥,立挽一个美妙的刀花,满面白肉抖动中,暴退向右,冷冷道:“你小子该掏出家伙了。”
    雷一炮的长衫前摆早已掖在腰带上,现在,他连长衫后摆也围掖腰带上,反手拔腰,拔出一只尺半长的银色钢棍,那钢棍足有鸭蛋粗细。
    钢棍拔在手中,雷一炮的精神一振,左手上握,右手一旋,“咔”的一声,尺半钢棍成了三尺长的钢棍,一半粗一半稍细,却见他右手握住连圈几个棍花,大步走向台下面,沉声喝道:“二位,可得好生保住自己的脑袋瓜哟!”
    银罗汉突然冷厉地喝道:“你奶奶的,给我死吧!”只见他挥刀中身形快如旋风般卷向雷一炮的下三路杀到。
    二人配合得恁般绝妙,光景是要一上来就碎了雷一炮。
    纯钢的棒带起一声急啸,雷一炮冲天飞起如鹤,钢棒猝然一条怪蛇般的一阵暴旋扭动,刹时间他的全身犹似布上一道钢墙!
    金铁冲击声就在他的身后响起来,碎芒点点中,雷一炮已自二人头上越过,一个暴旋身,他已潇洒的站在银罗汉面前,而铁罗汉正一声喘气的拧身站起来。
    银罗汉并不多说,一领蝎尾刀,厉叫一声:“哦——”笔直地向雷一炮冲过来。
    不等铁罗汉的配合,雷一炮双手举棒,身形再翻,一束银光中,就听得“当”的声击在刀身上。
    钢棒击中刀身,却并未脱离,一阵劲急的旋动中,雷一炮突然大喝一声:“去!”
    紧接着“嘭”的一声,雷一炮的左腿暴踢,正踹在身子刚偏的银罗汉右胯上。
    蝎尾刀未被雷一炮旋脱手,银罗汉竭力想刹住身子不倒下去,却免不了歪歪斜斜的连退五七步才站稳身子。
    就在这时候,铁罗汉厉烈的双手举刀,狂叫着:“杀!”
    刀尚高举在空中,钢刀刃芒与弯月互辉中,雷一炮的钢棒却快不可言的挟着雷劈电闪之势,闪腰打中铁罗汉的肚皮上。
    “叭”的一声脆响,铁罗汉已抛刀捂肚,双脚交错如酒醉般,连横七八步才倒在地上。
    狂吼如同打雷,这声音听起来连雷一炮也全身一震:“住手!”
    旋身回头,灰蒙蒙中望向茶馆,雷一炮望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这个人在灰色斗篷衬托下,似驾着一朵灰云般幽幽而到了铁塔下面。
    雷一炮看得更为仔细了。
    灰发挽髻,上插一根净光闪亮的金簪,单凤眼扫帚眉,鹰钩鼻子雷公嘴,面上还隐隐透着一股青气来,配合着他那副干瘦模样子,酷似阴间来的判官爷。
    山羊胡子抖动中,这瘦子面对着雷一炮,却冷叱着一旁的银罗汉,道:“平日里叫你们多练功夫,少在外面跑,偏偏你们不听话,开封这种繁华都邑,不定会从外地来个能人,现在该知道了吧!”
    这时小癞子暗中低声道:“爷,他就是魏老虎呀!”
    声音不大,但雷一炮却听得很清楚。
    钢棒扛在肩头上,雷一炮单手叉腰,威风十足的把个嘴巴闭得紧。
    突听得银罗汉道:“魏爷,铁罗汉伤的不轻啊!”不错,这人正是开封城内地头蛇,连官府也得让他三分的“魏老虎”魏一斗。
    这时他冷哼一声,道:“恁般大个子,挨一棒子,要不了他的命,着人把他扶到春和堂养息去。”
    春和堂是开封城中最大一家中药铺,开在东大街上,距离铁塔两三里远,走两条大街几条小巷就到了。
    银罗汉一招手,魏老虎的两个跟班早走过来,两个人经过雷一炮身边时候,四只眼睛全在喷火呢。
    两个人架起地上的铁罗汉,发觉铁罗汉气若游丝,面色难看,两个人吃一惊,但也未再多说的往街上走去。
    魏老虎字字冷如冰地问银罗汉:“石上金与丁可黄二人呢?”
    银罗汉忙道:“中午铁成刚吃了这小子的亏,过午我四人分成两路在开封找,现在他们大概还在找吧。”
    “唰”的一声,斗篷飞向银罗汉手中,魏老虎沉声道:“退一边去!”
    雷一炮心中好笑,笑在他的脸上卷肉疤痕跳动中变了样,变得比哭还难看。
    现在魏老虎也变了样,变得完全是一个冷酷专横的黑道枭雄,看架式,还真像一只欲找人而噬的老虎。
    雷一炮伸出舌头舐舐唇,道:“阁下可是这大开封城的老大?”
    魏老虎只是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雷一炮道:“千人上路,主事一人,你既是开封城中的龙头老大,该不会任你的手下胡作非为吧!”
    鹰钩鼻子突然一耸,魏老虎“呸”的一声,破口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轮到你来教训我魏一斗的。”
    他愤怒地踏前一步又道:“前些天手下就有人向我禀报,说是有几个年老的南蛮子在开封附近出现,我还未曾着意派人调查,想不到今日却是你这该杀的,套到我魏老虎的头上来了。”
    雷一炮冷冷道:“你的四大金刚很出息,也很能替你这只老虎面上贴金,恁般大的个头,却欺侮一个小娃儿,这大概就是你阁下平日教导有方了。”
    魏老虎低吼道:“用不到你小子多说,一个出门在外的人,应知宁与千人好,莫与一人仇的道理,明哲保身,才能活着回家乡,合着你这副破了相的老丑活腻了,跑上开封城来拔虎牙。”
    雷一炮最忌有人说他丑,闻言大怒,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姓魏的,你我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时候,何必再卖弄你那江湖嘴巴,彼此的瓜葛,还是功夫上见真章吧!”
    魏老虎大吼如雷,道:“搏杀你这头野狗之前,魏大爷这是在数说你的罪状,你却临死还恁般嚣张跋扈而又不可一世,老子岂能容得!”
    雷一炮心中在想,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地头蛇,我雷一炮何许人也,焦山飞龙寨辖下八舵三十二船队,当年我雷某忝为副总管,岂是你这活判官模样的东西可相提并论,竟还在大言不惭的数说什么罪状。
    轻轻叹一口气,雷一炮喃喃道:“也许我雷某人今夜会落个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暗中蹿出个短小精悍汉子,走近魏老虎身边,道:“大爷,已有人去找了,就快赶来了。”
    灰色夜暗中,魏老虎点头,道:“很好!”
    雷一炮立刻明白,为什么姓魏的对面穷聒噪,原来他是在等他的大队手下呢。
    嘿嘿一声冷笑,雷一炮道:“你我已是刀出鞘,弓上弦了,还有什么多言的,姓魏的,你该出招了,难不成你是唬子辈人物,尽耍嘴皮子!”
    魏老虎两只单凤眼怒瞪,咬着牙道:“老子在想,是让你速死,还是慢慢地折磨你,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个选择法。”
    雷一炮想笑,却没笑出来,淡然地道:“胜负未分,生死未卜,你阁下就开始套起交情来了,对于你的这种德惠,只有受过你的荼毒之人,才会去体会你的大方与恩泽,不过有点我得声明在先。”
    魏老虎怒道:“说!”
    雷一炮道:“当我以为某一人该死的时候,我会一出手而毫不犹豫地朝其致命处下手,而你已有这种资格!”
    这是在撩拨,撩拨对方早早出手的话。
    果然——
    魏老虎未见异动,却出手如电的就在他那紧身紫袍飘扬中,快得如流光倒逝的朝着雷一炮点刺劈砍,一口气就是三十二刀。
    直到三十二刀完毕,雷一炮才算看清姓魏的手上各握着两件不同的兵刃——短刀与丁字拐。
    短刀尺半长,灰蒙蒙中泛着青蓝,丁字拐乌黑发亮二尺半,雷一炮一阵抵挡中知道那丁家拐也是钢铸。
    短刀汇集于丁字拐的拐影中,神出鬼没。
    钢棒暴起若骤雨狂涛,眨眼之间,双方已对拆了近五十招。
    灰发飘扬,发上的金簪更见闪亮,魏老虎猛然向后退出三步,立刻换了个攻击姿势。
    雷一炮立刻一咬牙,左手在旋动他的三尺钢棒,看上去他似是在用力握紧他的那根钢棒似的……
    魏老虎的身形已厉扑而上,就在他那身法幻变中,丁字拐已穿过钢棒的围堵点向雷一炮的肩头,右手尖刀却与雷一炮的钢杖交互点碰出无数火花来,而令魏老虎心中一喜,丁字拐已狠狠的敲在雷一炮的肩头。
    胜利的果实,令人愉悦,魏老虎自不例外,就在雷一炮的厉哼中,就在魏老虎抽刀错身准备回马一拐敲向雷一炮的头顶时候,就见雷一炮的手中钢棒斗然幻化成无数束光,束光未消失呢,一把既细又尖的尺长尖刀,快逾闪电般地穿越过这一片极光而送进了魏老虎的腰肋。
    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刀,这一刀来得太突然,魏老虎如何会知道雷一炮的钢棒中竟还暗藏了一把要人命的尖刀?
    他原来未出面,就是要他的两个手下先动手,他好暗中观察对方的来路,但他还是未把雷一炮摸透。
    现在魏老虎满面冷汗涔涔而下,左手的丁字拐已抛落在地,而右手捂住令他连喘息都十分痛苦的伤口,而伤口的鲜血在狂奔,毫不珍惜地向外喷洒。
    就在打横一跤正要倒下去的时候,银罗汉—个箭步冲过来,忙使力扶住魏老虎。
    雷一炮的肩头上挨的似也不轻,他没有倒下,但却不停地耸动双肩不已!
    魏老虎倒在银罗汉的怀里,戟指着雷一炮道:“你……你小子玩奸诈,施狠招,你……你无耻!”
    雷一炮道:“动刀玩命,各凭本事,有什么诈不诈狠不狠的可言。”
    哈着大气,魏老虎对银罗汉道:“去!杀了他这个狗东西!”
    银罗汉道:“魏爷,你的伤要紧,只要这姓雷的不出开封城,早晚我们会收拾他的。”
    魏老虎自然也知道银罗汉不是姓雷的对手,他哈着大气,又道:“盯牢他,绝不能放他逃出开封城!”
    恶狠狠地望了一眼雷一炮,银罗汉正看到雷一炮在把他刚才由钢杖中拔出的尖刀旋回去,他咬着牙,道:“姓雷的,有种你别走!”
    雷一炮怎会不走,他再傻也不会等到姓魏的援手赶来,再说他拼着受伤挨的那一棍还在肩头火辣辣地烧呢!
    冷冷一哼,雷一炮道:“我不会走,即算走也会再找来,因为这段梁子彼此结定了。”
    猛回头,见小癞子还萎坐在铁塔边,雷一炮也不多言,走近小癞子,伸手一抄,已把小癞子扛在肩间,大踏步走向灰色的夜暗中。
    雷一炮这时候绝不能丢下小癞子,如果他连夜走出开封城,他就得由小癞子告诉他如何走法。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小癞子已不能待在开封城了,茶馆的老掌柜不是说了吗,小癞子在帮着外乡人呢,如果把小癞子留下来,出不了三天,小癞子准没命。
    雷一炮哪管得远处的银罗汉谩骂不休的,他扛起小癞子走入附近矮林中,早问道:“小癞子,什么地方好走出城的?”
    小癞子早已吓傻,闻言期期艾艾地道:“爷,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雷一炮道:“小癞子,你今年多大了?”
    小癞子心想,这时候还问我年岁多大,但他还是应道:“十三岁。”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有句老古话你听人说过吗?”
    小癞子道:“是什么样的老古话?”
    雷一炮道:“少年出走四方,老来衣锦还乡。”
    他一笑又道:“我今带你上南方去,你可愿意?”
    小癞子忙问:“南方远不远呀?”
    雷一炮道:“说远也不远,总比你在开封活不下去的好多了。”
    小癞子无奈地道:“如今我也只有跟定爷了。”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于公于私,我雷一炮均须拉你一把,快告诉我,哪个地方好出城?”
    小癞子道:“四关城门已锁,要出城那得登上北面城墙去。”
    雷一炮道:“开封城墙五丈高,我不怕,但你怎么跳法?”
    小癞子这时也想开了,闻言轻松地道:“开封的城,只有北面城墙可以跳,老黄河的沙都快漫到城墙上了,人只须站在城墙垛上往下跳,两丈高下面全是沙,爷,我们快走吧!”
    雷一炮一听大喜,不即与小癞子扑奔北城下,小癞子最是清楚什么地方可以爬上城墙,没有多久,他已领着雷一炮登上城墙。
    城墙上二人回头看,只见铁塔附近灯球火把像条火龙般游动不已,没多久,这些火龙已分成数节向四下分开,光景是魏老虎的援军到了。
    雷一炮冷笑一声,道:“魏老虎,不死你也得蜕层皮!”
    小癞子道:“爷,开封城谁不怕魏老虎,不料还是被爷插了他一刀,可够他受的了。”
    雷一炮伸头望向城外面,城墙外灰蒙蒙的阵风撩起灰沙沙沙响不已。
    小癞子已攀在城垛子上面,道:“爷,小子我先往下跳,你随后再跳。”
    雷一炮道:“看来全是黄沙丘,下去以后怎么走?”
    小癞子道:“下得沙丘往东走,没多远就有条小路可通往柳树村,而且还是一条近路呢!”
    雷一炮道:“好,我们一起跳吧,只要能找到路,我们往东先走上一整夜,魏老虎再也想不到我们的人已在百里外了。”
    有着腾云驾雾的感觉,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跳到北城外的沙丘上,沙丘如棉一般的软。
    就在小癞子的引领下,雷一炮很快地看到东面不远处一条小道,有两排老柳树分栽在道两旁,那像小山坡似的沙丘,竟没有淹没这条小道,不能不令人称奇。
    天上的弯月已西,月色更淡。
    天上的繁星更密,密又亮。
    于是,嘶叫的野虫也停止叫声。
    如果有声音,那也只是雷一炮一个人的脚步声,因为小癞子人过半夜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于是,雷一炮把小癞子背在背上,枯瘦如柴的小癞子不重,对雷一炮而言,那是轻而易举如同背了个小包袱。
    一路往东行,雷一炮走的可真快,天亮的时候,他真的已在开封以东百里外了。
    小癞子醒来了,是被东升的太阳把眼刺醒的,揉揉眼睛,小癞子发觉自己在雷一炮的背上爬着,不由得低声道:“爷,我们这是在哪儿?”
    雷一炮见小癞子醒来,反手把小癞子放下来,道:“好小子你总算醒了,前面找地方吃饭去。”
    小癞子望望四周,道:“开封城墙已经看不到了呢!”
    雷一炮道:“你在想开封?”
    小癞子有些黯然地道:“人不亲土亲,小癞子从小在开封城长大,一旦离开,心里是有些难过呢!”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人谁不怀念故土,我今带你到南方去,只要你肯上进,不难混出点名堂,到时候你人也长大了,愿意重回开封,自然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小癞子道:“爷说得对,小子也常听人说,人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我总不能死守在开封城卖一辈子糖葫芦吧。”
    呵呵一笑,雷一炮拍拍小癞子,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看你将来必有出息。”
    小癞子仰头望着雷一炮,道:“全靠爷提拔小癞子了。”
    雷一炮道:“走吧,且找个偏僻地方吃些东西,我还得好生睡个觉呢。”
    小癞子点头道:“我忘了,爷走了一夜未睡觉呢。”
    江都,在运河岸。
    镇江在江都以南的长江南岸。
    有不少运盐帆船在江都靠岸,焦山飞龙寨的第十二船队就驻守在这里,而十二船队属于第二分舵。
    顶着大草帽,蒙着一层薄面巾,雷一炮神秘地走进江都城,小癞子跟在他的后面,看上去就像父子二人,没有引起人们的疑惑。
    江都城临运河的那条街上,有个盛记客栈,住的大多是盐商贩子。
    雷一炮拉着小癞子走进盛记客栈时候,径自要了一个房间,连酒菜全叫小二送进房里。
    一块碎银子塞在小二手上,雷一炮吩咐小二:“找你们盛掌柜来一下。”
    小二望望雷一炮,隔着面巾看不清,只得问道:“客爷你贵姓大名?”
    雷一炮道:“我是你们掌柜老朋友,快叫他来吧。”
    小二点头,道:“好吧,你二位请先喝着,我这就去请。”
    望着小二走出门,雷一炮对小癞子道:“小癞子,你吃吧,等会儿这家客店掌柜一到,你的嘴巴也要甜一点,给掌柜一个好印象。”
    小癞子点点头,道:“掌柜是爷的朋友,小癞子自当尊重。”
    不旋踵间,有个精悍老者,反手撩起长衫后摆匆匆地走进门来。
    老者当门一站,望着侧面坐的雷一炮与小癞子一眼,不由得一怔。
    雷一炮早低声道:“盛掌柜别来无恙!”
    紧走两步到桌前,盛掌柜惊异地望着雷一炮:“兄台是……”
    仰起面,雷一炮缓缓抽下面上纱巾,露出个穷途末路而又苦涩涩的笑意:“盛掌柜——”
    盛掌柜道:“副总管,稀客,稀客呀!”
    一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急又道:“前些时远从焦山那面传来消息,说你雷副总管疯了,没多久又投江自尽了,我正在为副总管叫屈呢,不想今日在我店中得见,真叫人惊喜!”
    一声苦笑,雷一炮道:“这几年我守在焦山,侍候着老主母与小姐,你是知道的,自从老主人海上遇风失踪以后,焦山飞龙寨就由姓于的当家主事,我那个副总管之职,也因总管佟大年一去不还而失势,我就守在主母身边,姓于的招来一批亲信,可把我们守得紧。”
    盛掌柜点头道:“飞龙寨在焦山,焦山又在江心中,我们外人只见飞龙寨的船队动,哪会知道飞龙寨的内幕。”
    雷一炮叹口气,道:“我雷一炮一人守着主母与小姐,当真是孤掌难鸣。”雷一炮当然不能说出飞龙令中的秘籍“八步一刀”的事,那是飞龙寨的家务事,这时说给盛掌柜听,只有坏处而没有一点好处。
    盛掌柜低声又问:“雷爷,你已计出焦山,眼下准备前往何处?”
    雷一炮道:“附近飞龙寨的眼线很多,我的行踪,盛掌柜还请多多予以担待。”
    盛掌柜忙点头抱拳,道:“那是当然。”
    雷一炮这才对小癞子道:“小癞子,快上前见过盛掌柜。”
    小癞子丢下手中筷子,站起来就冲着盛掌柜趴地下叩了个头,道:“盛爷,小癞子给你叩头。”
    盛掌柜不及拉住,忙站起来,道:“不敢,不敢,小哥快起来。”
    雷一炮在焦山飞龙寨失势,盛掌柜当然早闻,在过去,如果雷一炮领着小癞子来,再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受小癞子趴地叩头,现在……
    这就叫“人在人情在,权势压死人”。
    现在盛掌柜还是亲切地拉住小癞子的手,笑问道:“孩子,你多大了?”
    小癞子道:“十三岁。”
    盛掌柜望望小癞子头顶上尽是白痂癞痢,心中有些想呕,但望望小癞子的五官端正,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不提坏的提好的,道:“这孩子长得一副好模样,应是个富贵命呢!”
    雷一炮道:“这孩子命苦,但对我飞龙寨有恩,盛掌柜,他可是个重然诺,讲义气的孩子。”
    盛掌柜拍着小癞子肩头,道:“小哥,你坐着吃。”
    边问雷一炮道:“今后雷爷有何打算?”
    淡然一笑,雷一炮道:“我把这孩子暂时寄在你这里,行吗?”
    盛掌柜忙点头道:“行,行,就叫他在我这儿住着。”
    雷一炮道:“有些小事,何妨叫他去做。”
    盛掌柜望望小癞子头项上的白痂,心想,我这是开的客栈,客人来吃饭喝酒,要是看了这小子头上在流水,能喝一斤酒,只怕四两就够了。
    心念间,他呵呵一笑,道:“雷爷,你这就见外了,一个小孩子,他能吃我多少的,反正他在我这儿住着,吃饱没事干,江都地方又好玩,叫他四处去玩耍也是好的。”
    雷一炮忙摇手,道:“不不,要他守在店后面吧!”
    盛掌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我听雷爷吩咐就是。”
    雷一炮这才猛喝一口酒,道:“另外,你替我弄条小舢舨。”
    盛掌柜一惊,道:“雷爷要上哪儿?”
    雷一炮沉声道:“焦山。”
    盛掌柜忙问:“雷爷好不容易逃离焦山,怎的这时候又要回?”
    雷一炮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拼着性命,我也得见见老主母一面,太多的事情要向她老禀报。”
    盛掌柜道:“雷爷的事我理会得,不知雷爷何时用船?”
    雷一炮道:“赶了几天的路,虽说有些累,但办事要紧,盛掌柜,越快越好。”
    盛掌柜点头,道:“好,我这就立刻去办。”
    望着盛掌柜的背影,雷一炮对小癞子道:“我回焦山一趟,你在江都不能乱跑,这儿可不是开封城,走失了我就没法子找到你了。”
    小癞子忙笑应道:“爷只管去,小子就在客栈后院不出去,就等你老回来了。”
    雷一炮望望小癞子,道:“上天好开玩笑,造化又作弄人,小癞子,你若是……
    是少寨主那就好了,至少我雷一炮也不会再冒险回那焦山飞龙寨了。”
    小癞子一笑,未回答。
    因为,他根本不懂得雷一炮在说什么。
    于是,他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瞧。
    瞧得雷一炮又是一声长叹。
    于是,雷一炮面上的卷肉刀疤更见暗淡了。
   

举报

八小癞子一步登天
    月儿就像被天狗啃掉一口似的,残缺不全的挂在西天上,暗淡无光得连吊在它附近的那颗星星都比它亮得多。
    月圆月缺,时亮时暗,但人事沧桑则令小船上的雷一炮难以理解。
    小船上只有一人,雷一炮一个人。
    小船就在过午不久离开了江都运河码头。
    雷一炮巧装打捞的自己坐在船尾轻摇着木橹,缓缓的,缓缓的向长江摇,沿运河,他发现不少飞龙寨的船从他小船边急速驰过。
    如果在当年,依寨主在的时候,雷一炮只要露个面,这些船上的人又有谁不高声呼叫:“副总管好!”
    现在,飞龙寨改朝换代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雷一炮知道,如今的飞龙寨副总管叫成刚,那个橘面鱼目成刚。
    举头望月月不明,低头江面则烟波浩渺,雷一炮望望天色,大概是二更天了吧。
    江面上已不见巨樯帆影,有灯亮,那也只是沿着附近泊船的江边才有。
    江水悠悠,但小船却难以随,在这儿可不比在运河顺水流,雷一炮对于这段水域太清楚了,二十岁投入依水寒帐下就在这江面上打滚,快二十年的岁月,又怎会不熟悉这附近的水程?
    就在船尾,雷一炮那有力的双臂,奋然不懈的使力在那根橹上,把个小船摇地直点头,木橹发出吱呀声,小船已似箭一般向焦山驰去。
    焦山就在江心中,而飞龙寨就在焦山。
    传说焦山水底有石阈横亘,似游龙腾跃般,每于水落之时,近岸可见,形成中流砥柱之势,江水至此又形成不少漩涡,小船在此最易遇险。
    现在,雷一炮以其水面上纯熟技巧,驾独舟而来,他穿过扑舟巨浪,越过险滩暗礁,以一种冒险犯难而又忘我的精神,绕过飞龙寨的附近,缓缓地靠在一处绝崖下面。
    雷一炮的全身已为浪花溅湿,连蒙在面上的灰巾也已湿贴在脸上,而脸上的刀疤却在抖动不已!
    岸上有些静,静得十分令人意外。
    当然,这种现象对雷一炮的行动更见方便,他知道在他的右面就是天王寺,那儿的大雄宝殿与藏经楼他常去,寺里的和尚哪个不认识他雷一炮的?
    左面山崖转弯处,则是连绵三进房舍的飞龙寨,现在他已登岸,却绝不能碰上飞龙寨的人,因为飞龙寨的人全都知道他雷一炮疯了,甚至已投江而死。
    快四更天了,雷一炮已摸近依夫人住的那间小瓦屋,有条小山道旁,住了几名飞龙寨部下,明里是对江面上的飞龙寨帆船信号联络,不使在雾天驶近险滩,但雷一炮十分明白,这几个人也负有监视依夫人母女的责任。
    雷一炮躲过这个监视哨,匆匆到了小瓦屋前窗下,伸手在窗上轻弹:“夫人!夫人!”
    小屋内.依夫人在问:“谁?”
    雷一炮忙低声应道:“是我,雷一炮回来了,切莫点灯啊!”
    屋内的依夫人悉卒着在披衣,瓦屋的门启开一半,雷一炮已闪身进得屋子里。
    这时依霜霜也起来了,见雷一炮全身湿透,忙着要去取他爹的衣衫,却被雷一炮拦住:“我不能停下来,说完还得摸黑上船呢。”
    依夫人遂低声问道:“副总管,你连夜回来,必有大事,快说吧!”
    雷一炮自怀中取出个布包,交在依夫人手中,道:“这就是当年被佟大年带走的‘八步一刀’,上天有眼,我人一到开封城就找到了。”
    依夫人颤抖着双手接过来,双目已见泪水滚下。
    雷一炮道:“东西已经取回,夫人应及早定夺。”
    以袖拭泪,依夫人缓缓打开布包,只见那张薄如蝉翼的羊皮与金色小刀,灰暗的小屋内,仍然可见金光闪闪,刃芒点点。
    只听得依夫人叹道:“不错,这正是霜霜他爹用的东西,她爹能雄踞江南水路二十年,威信全由此刀所立。”
    雷一炮道:“属下的意思,若没有寨主指点,这‘八步一刀’小姐是否也能修炼,他日不难重振基业。”
    依夫人思忖中,问道:“且说说看,你是如何恁般顺利的取到手的。”
    雷一炮当即把在开封所遇,以及小癞子守信重义的事迹详细说了一遍……
    依夫人赞不绝口地道:“难得,难得,这个孩子我一听就喜欢,他人呢?”
    雷一炮道:“属下把他安置在江都一家客栈里。”
    双手托着小刀,依夫人缓缓道:“如今我也想通了,霜霜是个女孩子,是不能在江面上统领飞龙寨的八舵三十二船队,要知能领袖这帮人,必需是水下功夫高人一等之士,女孩子怎能水下水面厮杀?”
    雷一炮道:“夫人的意思……”
    依夫人一声苦笑,道:“于长泰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飞龙寨主之位,是应该传男不传女。”
    雷一炮大惊失色,道:“夫人你——”
    依夫人又是一声无奈的冷笑,道:“你听我说,一炮,这也许就是造化在作弄人,依家的人丁却又恁般单薄,只有霜霜一个女儿!”
    雷一炮忙道:“自古女子中也出了不少豪杰之辈,小姐年已十五,正是练武之时,只要夜间勤练,不日定有成就的。”
    依夫人摇头,道:“于长泰不是傻子,一旦被他发现,我母女只怕连命也难保得住了,再说这‘八步一刀’必得霜霜她爹的指点才行呢!”
    依夫人望望一旁的女儿霜霜,摇头直叹气。
    雷一炮却难为得直搓双手。
    灰暗的屋子里,顿然笼罩一层愁云惨雾。
    就在一阵沉寂中,突见依夫人双目一亮,她问雷一炮:“听你说那孩子是个孤儿?”
    雷一炮点头,道:“听他说,父母在他小的时候,被一场大水冲走,所以他连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
    依夫人面露微笑,道:“我想收那孩子为义子,一炮啊,你看可好?”
    雷一炮心中已明白夫人之意。
    当然,在雷一炮想来,飞龙令秘籍能不落在于长泰手中,那是再好不过。
    现在依寨主收了义子,自然就能习那飞龙令中秘籍中刀法,他日重振依家声威,就有指望了。
    心念间,雷一炮忙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把这‘八步一刀’绝技,传给那个小癞子了!”
    依夫人重又包起布包,且又交在雷一炮手中,道:“告诉那孩子,说我已收他为义子,从此他姓依,有一日他真的有所成就,我母女也有出头日了。”
    雷一炮接过布包,忙往怀中一塞,又问:“夫人可得给那孩子起个名字吧!”
    依夫人想了一阵子,道:“就叫他依承天吧。”
    夫人边又解释道:“承天所赐,应该大有成就才是。”
    “依承天,依承天,真是好名字。”雷一炮尽在叨哝着“依承天”三字。
    早又见依夫人起身入内,不旋踵间走出来,她手上又多了一块白玉佩,道:“一炮,你把这块龙形玉佩替我送给承天,本来水寒在的时候曾重金刻了两块,一块是凤,现在就带在霜霜身上,如今就把这块龙玉佩给了他吧!”
    雷一炮忙又接过来揣入怀中,道:“夫人,天色不早,我该走了。”
    依夫人摆摆手,道:“你走吧,带那孩子去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好生加以调教啊,唉!只怕没有他爹指点,功夫进境要慢多了。”
    雷一炮趴在地上叩了个头,道:“夫人知道,我雷一炮家在三门湾附近,外海的孤岛我最熟,雷一炮已有多年未回去了,连个消息也没有,我决定带少爷暗中返回外海,只等少爷艺业有成,立刻重回焦山,号召旧属,重振飞龙寨昔日雄风。”
    依夫人点头,道:“一炮,重任就落在你双肩上了。”
    雷一炮这才刚走到门口,突然回身又问:“夫人,可知飞龙寨今日怎的这么沉寂,寨中似乎少了许多人似的——”
    依夫人微笑,道:“昨日听奶妈说,于长泰正领着他的人赶往狼山去了,听他说是要找什么十三蚊龙去的,至于为什么,她也不太清楚。”
    雷一炮自然也不太清楚,狼山住了海门十三蛟龙,为首的“闹海蛟”欧阳正,当年与依水寒的交情不错,如今于长泰接管飞龙寨,却率领人马赶去狼山,不知为的什么。
    雷一炮走了,他又抄小道来到碎浪拍岸的江边,他的小船仍在,附近未见有任何动静。
    于是,他跃身小船上,急急的划离江岸,直向云水苍茫的江中摇去。
    渐渐的,东方在泛白,斗转参横,江面微风轻抚,雷一炮终于吁了一口大气。
    新的任务令他兴奋,新的任务也令他担忧,自己是否能把小癞子调教成大器,实在没有一丝把握,因为“八步一刀”绝学,自己也是一窍不通,充其量也只能先把自己一身武艺倾囊相授罢了。
    雷一炮的小船靠上江都运河岸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他掩掩藏藏的走入盛记客栈,进入客房中,却发现盛掌柜正在看小癞子吃饭呢。
    吃饭其实是在吃一碗面。
    盛掌柜见雷一炮突然回来,还不好意思的道:“雷爷,我曾命人给他炒了两样菜,装来两碗白米饭,他说他吃不惯大米要吃面,所以——”
    雷一炮面色—沉,道:“把面拿走,改吃米饭。”
    小癞子一惊,忙放下手中面碗,道:“爷,我吃饱了。”
    不料雷一炮仍叫掌柜的送来一碗米饭,道:“把这碗米饭吃光。”
    小癞子到了南方,他实在对于大米难以下咽,宁愿啃一个刮肠胃的窝窝头。
    现在,雷一炮声色俱厉的要他吃完一碗米饭,而且连菜也没有,实在令他不解,他觉得雷一炮离开才一天,就对他全变了样的一副令他害怕表情。
    雷一炮这种转变,就连一旁的盛掌柜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了。
    雷一炮不再看小癞子一口口的扒饭,他低声对盛掌柜道:“一共多少银子,算清楚了我二人得立刻上路呢!”
    盛掌柜忙摇手,道:“雷爷,你这是说哪里话,敢情我盛一方是认钱不认人的死要银子不论交情了?说句心里话,我正打算给雷爷包点程仪呢!”
    雷一炮一笑收回银子,道:“程仪就免了,老实一句,我若信不过你,也不会直奔你这盛家客栈来了。”
    盛掌柜抚髯,道:“雷爷准备带这小哥往哪里去?”
    雷一炮立刻答道:“北方去,这小子吃不惯南方大米,所以我领他回北方去住。”
    江湖上就是这么一回事,逢人但说三分真,七分留着骗骗人,雷一炮明明要往南,他却说是往北,连盛掌柜他也照样不说大实话,无他,如今的小癞子可是一登龙门身价何止百倍,怎可随便告知人的?
    就在当天,雷一炮领着小癞子走陆路离开了江都城,小癞子在盛家客栈有吃有睡,这时候他的精神可大,雷一炮走一步,他急快的两步就跟上去。
    在雷一炮的心中,他要带着小癞子过宜兴,绕过太湖直下余杭,再由天台去二门就近了。
    雷一炮领着小癞子当天才走不到一个多时辰,江面上已经传来了消息,南通与海门的江面上出了事,听说还有不少人在江面上几乎来一场拼杀呢。
    只可惜雷一炮未曾听到,否则他必然会大为高兴,虽然未听说飞龙寨的人究竟如何,但这件事情的发生,都会使得雷一炮,甚至小癞子都会拍手大笑的!
    后浦口江边来了两艘大船,三桅巨帆。
    船是“江河老怪”祈无水召来的,祈无水在这秦淮一带自有其一定的势力。
    祈无水被“太湖毒蛇”在背上砍了一刀,现在已结了痂,自己就静静的躺在船舱中养息着,大船却往南通驶去。
    附近跟着的另一船上,坐有司徒大山,周全与“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还有石大娘的孙子石中宝,几个人住在上面,两艘船直放下游南通。然后找上海门十三蛟龙,讨取那飞龙令中的秘籍“八步一刀”。
    “江岸一阵风”周全几人全都认定,小癞子的那根竹棍上,佟大年在上面刻了十三个“人”字,这一定指的是人,而且一定是十三人。
    再说谁都知道当年依水寒与海门十三蛟龙的老大“闹海蚊”欧阳正交情最好,两下里一兜,加上依水寒又深知副寨主于长泰的野心,他很可能把令中秘籍托藏在欧阳正的手中,现在大伙找上门,又有竹棍为证,欧阳正非交出那“秘籍”不可。
    就在祈无水与周全两艘大船启航不久,远在镇江焦山飞龙寨的于长泰,已得到消息。
    飞龙寨的正厅上,于长泰召来他的心腹大将霍大光与成刚二人:“现在,飞龙令中遗失的秘籍,终于有了眉目,几个老魔头联手坐船南来了,你们看我们该怎么办?”
    成刚道:“且等他们的船来得切近,我飞龙寨的大船以逸待劳的加以拦截,相信他们绝难逃得出去的。”
    一旁的霍大光摇头道:“自从我等追上开封无功而返以后,设计邀来几个魔头,有意无意的把飞龙令之事吐露给他们,总想借他们之助取回飞龙令中失去的秘籍,现在他们共船下南,显系未曾得手,这时加以拦截,显然不合时宜。”
    太师椅上的于长泰点头道:“消息传来,说那‘江河老怪’祈无水十分谨慎地握着一只竹棍子,难道那根竹棍有什么机关不成?”
    霍大光一拢垂在肩头的灰色长发,缓缓道:“以属下看来,我们暗中调派大批船队监视,且看这几个魔头在弄什么鬼。”
    于长泰逐点头道:“事不宜迟,快去准备,不要抓鸡不着蚀把米,真的把飞龙令中秘籍被这几个魔头弄去,可就不妙了。”
    就在当天夜里,飞龙寨立把第一、二、三舵共十二船队全集中在镇江附近,就等总舵发号施令开船了。
    从浦口到海门,坐帆船得走上两天。
    也真是巧,雷一炮夜里摸进焦山时候,于长泰几人已在白天上了总舵的大船上,怪不得他觉出飞龙寨中似是少了许多人呢。
    现在,两艘大船正向长江下游驶进中,后面大船上住着“江岸一阵风”周全、“醉渔翁”司徒大山、“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二人。
    船舱中,石大娘抱着孙子石中宝,低声对戚九娘道:“南京城住了半个月,你的伤势真的全好了?”
    戚九娘点头咬牙,道:“肩头下那条大筋未断,且又未伤及内腑,除了久未活动这条右臂有些迟钝外,一切已恢复正常,不过……不过……”她愤怒地遥望远处大船,那条正在前面飞驶中的三桅大船又道:“我不杀祈老怪誓不回太湖。”
    石大娘道:“只要出现任何有利机会,娘绝不放过那个老怪物。”
    另一舱中,“醉渔翁”司徒大山正对“江岸一阵风”周全沉声道:“老周啊,以你看那根竹棍上面当真指的是那海门十三蛟龙?”
    “江岸一阵风”周全笃定地点着头,道:“我看八九离不了十,我不是说过吗,依水寒与欧阳正的交情,已到了叩头换帖,水乳交溶地步,依水寒海上出事,尸骨未还,欧阳正却不见一丝急躁的出海去寻,这两年他甚至也不再去焦山探望一下依水寒的老婆女儿,这一切全有问题,如今又有竹棍上的刻记,欧阳正想赖也赖不掉了。”
    紧皱眉,醉渔翁喝下一口酒又问:“最叫我不懂的,是依水寒那小子,他怎肯把恁般重要的东西交在他人手上,尤其是欧阳正又不是飞龙寨的人。”
    哈哈一笑,“江岸一阵风”周全抚髯道:“谁不知于长泰早有夺权之心,飞龙寨八舵三十二船队中,于长泰暗中收买人心的事,连你我也全知道,你想想依水寒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他?”
    醉渔翁终于一笑,道:“难怪,难怪,这就是老古人的那句话,‘兄弟刀枪杀,血被外人踏’,真是一些不假,哈……”
    船内的人哈哈笑,船外浪花“沙沙”响,大帆船行驶在江心中,两岸风景隐隐可见,浏览风景中举杯畅饮,应是十分惬意之事,只可惜“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二人,在周全的几次邀约中,均闭紧舱门不出来,气氛上多少令醉渔翁与周全二人心中不舒坦。
    当天傍晚时分,两艘大船在南通与海门之间的一处江湾边下锚,两条大船就相依靠在一起。
    这时几人又聚在一起了,依照原定计划,由“江河老怪”祈无水出面下帖,约那欧阳正上船一叙。
    拜帖早已批就,祈无水立刻派出一名头目乘坐小船登岸而去。
    几个老魔头也立刻在船上商量起来,谁也未去注意附近江面上出现的船,那些远自焦山就跟来的大帆船。
    海门十三蛟龙,指的就是狼山十三英豪,而狼山就在海门西方三十几里处的江岸,那儿离南通最近,由于欧阳正与“翻江龙”石山二人是海门人,所以人们皆以“海门十三蛟龙”称之。
    就在狼山南面的一片翠竹林中,那儿有座十分分壮丽的大庄院,单只边厢就各有二十间大瓦房,登狼山下望,只见屋宇栉比,重重叠叠,被山带水,长林丰草,果然是一处卧虎藏龙之地。
    不错,这里正是海门十三蛟龙的根据地。
    实际上海门十三蛟龙做的买卖是水路走镖,他们不但走长江水路的镖,甚至也在沿海一带走道,听传言,欧阳正曾率领手下众兄弟与那霸占在台山列岛的海盗们拼过命,由于水运保镖之不易,海门十三蛟龙甚少在这狼山一起围聚。
    现在,狼山下的这座大庄院子里,有一大半房子是空着,江面上也只有两三艘双桅帆船,还正在装货准备送货往杭州湾呢。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闹海蛟”欧阳正与“翻江龙”石山、“浪里蛟”李大海、“海底苍龙”褚彪、“五爪金龙”牛鸣臬五人正坐在一张大桌上边喝着酒,商议如何护送三条船上路呢,突见一个部下,双手捧着一张火红帖子,匆匆进得大厅上。
    “禀总镖头,外面有人送来这张拜帖。”
    桌上的五人全一怔,谁也弄不清这时候谁会送来拜帖,欧阳正更是眉头一锁,伸手道:“拿过来。”
    欧阳正接过拜帖,当众念道:
    海门十三蛟龙雅鉴:
    明日申时正,弟在船上候驾,切盼一叙。
    秦淮祈无水
    欧阳正惊异道:“怎的是这老怪?”
    一旁的“浪里蛟”李大海道:“听来语意不善,不知这江河老怪在弄什么鬼。”
    “翻江龙”石山冷哼一声,道:“这老东西怎会找上我们狼山来?娘的,他在南京找油水,我们水上做保镖,几曾与他有什么瓜葛,他今莫名其妙的找来,我看大家得防着点。”
    欧阳正对那头目道:“告诉来人,回帖来不及写,叫他回去告诉祈老,我准明日上午登船拜望。”
    这时“五爪金龙”牛鸣臬道:“大哥,明日我们还有三船货上路,我看向后延半日,我们陪大哥一起上船去,看那祈老怪在弄什么鬼。”
    “闹海蛟”欧阳正摇头,道:“不如,你同石山褚彪只管按时启碇,我与大海去就够了,祈无水再奸诈,欧阳正自信还对付得了。”
    石山道:“大哥,行事多琢磨,小心无大错,兄弟觉得明日货船晚开半日,不会耽误什么的。”
    欧阳正摇手道:“不必了,今日大伙早点歇着吧。”
    由于“江河老怪”祈无水的这个大红帖子,而使得欧阳正几人也无心再喝下去,各自回房安歇去了。
    这夜露水湿衣衫,万里晴空的狼山下大竹林中,忽然闪出一条人影来,细看这人一身黑色水靠,后腰插了一把分水刺,一手还拿了一双蛙鞋,幽灵般地直往江边扑去。
    就在一堆石岸边,他停下身子,急急地换穿上手中蛙鞋,迫不急待地一头钻入江水中,光景是往附近锚泊的两艘大船上游去了。
    细看这人,生得既瘦又矮,双目如豹似地令人生畏,扁大的鼻子下面,有一副翘翘地老鼠胡子,偶尔在他伸头水面换气时候还会露出一只大虎牙。
    不错,这人就是“海门十三蛟龙”老四,“海底苍龙”
    褚彪,他因不放心大哥欧阳正与李大海二人明日赴祈无水之会,就在各人回房以后,暗中来到江边,他要潜往祈无水的大船去,探一探这个老水怪究竟在弄什么鬼,因为“江河老怪”祈无水绝对不会远从南京赶到狼山来请欧阳大哥白吃白喝一顿,明敞着酒无好酒,筵无好筵,如不探个明白,终是放心不下。
    两艘三桅大船并靠在一起,泊在距岸约十里处。
    距离说远也不远,不过正好在褚彪下水的偏下游处,这对褚彪而言,就省却不少力气,因为江水的流动相当快速,尤其这地方已近长江口,水势也较湍急。
    不过这些对褚彪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只不过一袋烟的功夫,褚彪正双手攀住了大船锚链,他只是稍做休息,立刻双臂运力,缓缓摸到船边。
    船上十分静,连个了望的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褚彪刚跨登船面,突然一声暴喝,听起来足有二十多人在吆喝。
    褚彪还真吓一跳,细听声音,原来起自一间大舱,寻声找去,不由心中暗笑——
    原来是两个船上的人全聚在这里赌上了。
    舱顶挂了两盏灯,一块绒布上中间放了一根小竹棍,有个汉子,面前放了一个盘子,盘子上面倒扣一个细瓷杯子,原来这些人赌起单双来了。
    隔着舱板缝往里细看,褚彪未发现“江河老怪”祈无水,褚彪也知道祈老怪绝不会同这些人赌的。
    回头望向另一大船,靠后的一间大舱有灯光,但却没有听到有任何嘈杂声。
    “海底苍龙”褚彪一手脱去蛙鞋,打着赤脚悄无声息地跃上另一大船上。
    他人也才刚刚落在船板上,突闻一声喝叱,道:“什么人?”
    声音来自褚彪头顶,头顶上一个大帆卷着,显然有人藏在帆上面。
    褚彪尚在一怔之间,大舱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一连的蹿出三条黑影来。
    暗淡的月光下,褚彪一眼就认出拦住自己去路的白髯老者,正就是下帖请大哥赴会的“江河老怪”祈无水。
    祈无水也看清来人是谁,不由一声哈哈,道:“我道是谁呢,原来竟是十三蛟龙中的四当家褚贤弟到了,我老怪未曾出迎,倒是失敬了。”
    “海底苍龙”褚彪打个哈哈,道:“祈老忒也客气,客气得令我褚彪大吃一惊,所以……”褚彪忽然看见另一边的两个魔头,话说一半怔了一怔,因为“江岸一阵风”周全与“醉渔翁”司徒大山二人正冲着他咧嘴笑呢。
    褚彪面色一僵,冷冷道:“怎么的,原来祈老竟与一阵风、醉渔翁扭成一股了,这倒是件鲜事呢!”
    呵呵一声粗笑,“醉渔翁”司徒大山道:“再鲜的事,也鲜不过你们海门十三蛟龙吧?”
    褚彪一怔,道:“什么意思?”
    早听得“江河老怪”祈无水道:“别急,有什么话明日再谈,褚贤弟既然已上得船来,也就在这儿随遇而安的住一晚,明日且等欧阳当家的到来一会吧!”
    褚彪心中明白,祈老怪是要把自己留下来了,从他的请帖上只署名自己而未提及周全与司徒大山二人,当知他们来意必然不善。
    褚彪一声冷笑,道:“怎么的,二位是想在狼山兴风作浪?”
    司徒大山仰头喝了一口酒,道:“谁要造反哪?你们海门十三蛟龙保镖走道在这大江两岸与沿海一带,我们几个老头子何时扯过你们的后腿,掀过你们的台盘?”
    “江岸一阵风”周全早哈哈一声干笑,道:“褚彪,别再走了,且进舱去歇歇,喝盅茶如何?”
    褚彪冷然一哼,道:“各位可否明示来意?”
    “江岸一阵风”周全道:“不急,不急,进入舱内再说不迟。”
    也就在这时候,另一舱内黑影一闪,又扑过来一人。
    褚彪回头看去,不由得大惊,道:“怎么的,连这太湖老毒婆子也来了啊!”
    不错,来人正是“太湖毒蛇”石大娘,她在媳妇戚九娘,与孙子石中宝二人睡下后,刚刚躺下来,突然闻听周全笑声,忙走出舱来,却发现周全三人品方形的围住一个人,这才一闪而到。
    石大娘听了褚彪的话,发出一声枭笑,道:“好嘛,说定了明日欧阳正上船来的,想不到你们海门十三蛟龙也是不守信诺之人,半夜三更的还摸上船来,一副贼眉鼠目,居心叵测。”
    褚彪大怒,道:“毒嫂子,你别他娘的尖酸刻薄,含血喷人,我问你,送上狼山的火红帖子上面,署名的只是祈无水三字,为何你等也在此地,这证明你等欺骗在先,想来必然暗中设下什么阴谋,你倒来个踢狗屁股回头一口的咬来了。”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误会,误会!虽说请帖上由老夫署名,但却是我们几个老骨头的诚意,反正请的是欧阳正,由我一人署名也不算错吧?”
    褚彪道:“不但是错,而且错得离谱。”
    祈无水面色一寒,道:“怎么说?”
    褚彪不卑不亢的道:“江面上混生活的人,哪个不知道你们这几个老魔头的,啃天吃地不算,差一些没把大江闹个底朝天,如今你们竟然合穿起一条裤子的找上狼山来,我的儿,这还会有什么好事干的。”
    “江河老怪”祈无水道:“不错,是有一桩小事情要来请教,不过那得等到明日欧阳正来了才知道,现在,只怕你褚彪也不会知道。”
    祈无水心中早想清楚,当年依水寒如果把那东西交给欧阳正,必然也是十分秘密,当然,欧阳正也绝不会对第二人讲的,褚彪又怎会知道的?
    再说现在把事情讲明,万一褚彪冲出去把事情向欧阳正说明,则欧阳正必有防备,事情也就难办了。
    突听得司徒大山道:“褚彪,光棍不吃眼前亏,你既然是来了,何妨大方些进舱去,也免得彼此伤感情。”
    冷笑一声,褚彪道:“海门十三蚊龙同你们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一顿又道:“既然各位不愿说出来意,而我褚彪又看出你等的来意不善,现在彼此之间已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我又何必同你等共处一舱闲话家常……”
    他“常”字出口,横身冲去,分水刺已撩起碎芒点点,快疾无匹的挥向正在仰面喝酒的“醉渔翁”司徒大山。
    粹然的发难,褚彪的分水刺直往司徒大山那个酒葫芦上挥去,而令司徒大山塌肩弯腰,忙把酒葫芦以肘护着,右腿一弯,左腿疾扫而出,口中厉叫道:“我的酒葫芦!”
    不料褚彪就是要他这样。
    这样子他才能腾身而起的自司徒大山头顶越过去。
    果然,司徒大山在左脚扫空中,早叫道:“我上当了。”
    “扑通”一声,褚彪一头钻入江中,水底下他可不敢怠慢,急急地把一双蛙鞋穿在脚上,一口气潜了半里远才露出水面换口气。
    褚彪十分清楚,大船上的几个老魔,哪一个的水下功夫也不比他差,如果在水中被他们几个围住,自己绝对难是他们对手。
    换了一口气,也是褚彪的一次大喘气。
    从水面上望向远处,大船上隐隐约约的还站着几个人,光景是一个也没有下水追赶,倒是令褚彪大感意外。
    原来褚彪一跃而起的时候,早觑准了司徒大山那副笃定的在喝酒,那是他下手的唯一绝佳机会。
    褚彪腾身空中尚未落入江中,“江岸一阵风”周全横里伸手探去,差半尺未抓住褚彪一足,他本想跟着入水的,但觉褚彪穿的一身水靠,手中又是分水刺,自己如果愣头青地追下水,他们几个船上看热闹,如果擒住褚彪,自然是面子十足的光彩万分,万一反被褚彪所乘,自己可就太划不来了。
    是以周全的双足已站在舷边,都未再入水去追,回头抱怨司徒大山,道:“你这个老酒鬼,当真误事,什么时候不好喝,偏在这节骨眼灌马尿。”
    “太湖毒蛇”石大娘也沉声道:“捉住褚彪,无疑可使欧阳正低头,大好机会又平白地丢掉,真是可惜!”
    司徒大山摇摇头道:“算了算了,就等于姓褚的没来好了,我们还是早些安歇,明日我一定约束自己少喝几口酒,如何!”说完,径自回舱内去了。
    隔着船舱,“江河老怪”祈无水高声喝骂,道:“王八蛋们别再赌了,都去歇着了,不定明日还有一场拼斗呢!”
    就在他的喝叫声中,另一大船舱中,二十多个正在押单双的汉子们,纷纷走出大舱来,谁也不再多说一句话地走去睡下了,他们哪里知道刚才的一幕。
    祈无水仰头对坐在帆上的汉子,道:“人都摸到船上你才发觉,还好能及时呼叫,算是将功赎罪,你可要多回小心了。”
    “海底苍龙”褚彪爬上岸的时候,已是四更天了。
    褚彪匆匆到了狼山下的大庄院内,径奔向第二进院子的正屋里,“闹海蛟”欧阳正就住在这儿。
    用力拍着门,褚彪叫道:“大哥,大哥!”
    欧阳正听出是褚彪声音,遂在卧室问:“老四,你不睡觉,这时候有什么事?”
    褚彪高声道:“起来吧,事情可大了!”
    欧阳正披衣而起,开门一看,不由一惊,道:“老四,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褚彪丢下手中蛙鞋,匆匆走进屋子里,道:“大哥,你只怕还不知道吧,祈无水那老魔头已设下了个大陷阱,就等大哥你去上当了。”
    欧阳正仔细望望褚彪,道:“你摸上他们的船了?”
    褚彪道:“不但摸上船,我还差一点回不来了呢!”
    欧阳正一惊,忙又问:“究竟怎么回事?”
    褚彪边脱水靠边道:“大哥呀,你绝对难以相信,‘江岸一阵风’周全那老儿也在船上。”
    欧阳正一愣,道:“怎么会呢?”
    褚彪又道:“还有那老酒鬼司徒大山,连那‘太湖毒蛇’石大娘也在大船上呢!”
    欧阳正不能不大吃一惊,他自言自语地道:“黑道上的几个老魔头,一向水火不相容,冰炭不同炉,怎的忽然会扭结一起合穿一条裤子了?”
    褚彪道:“所以我以为他们一起找上狼山,必然有所图谋而来,大哥不能不加以防备。”
    欧阳正点头,道:“眼前我兄弟只有五人在,其余的全押运外出未归,要想对付这几个老魔头,我们得好生琢磨一番了。”
    褚彪道:“事不宜迟,快把石山他们叫起来吧。”
    欧阳正想了一下,道:“你已累了大半夜,快先去睡一觉,事情我自会处理。”
    褚彪摇头道:“未思得妥善对策,我怎能睡得安稳。”
    欧阳正道:“那就快把石山他们叫来,大家商一良策吧。”
    褚彪匆匆换过衣衫。
    更把石山、李大海与牛鸣臬几人叫到欧阳正的卧室来,这时大家一听褚彪刚才的话,无不大怒,觉得这是几个老魔头欺人欺到家门上来了,都愿意一拼。
    欧阳正面无表情地道:“难道他们想联手毁了我们的基业不成?”
    “浪里蛟”李大海道:“事情来得意外,我等必须另定计谋了。”
    褚彪道:“我倒思得一计在此。”
    既然有计可使,想必是一良计了。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8 00:59 , Processed in 0.171875 second(s), 27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