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手无相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十二、狭路、冤家、鬼刺客
    惶惊的,媚媚匆忙回头瞧去——就在他们身后两丈不到之处,也同样站着一条人影,黑暗里,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孔形态,但是,却可隐约看出那是个瘦削略高的身材,而且,带着一股无形的慑迫气息……
    屏着气,媚媚悄悄的道:“后面尚有一个……”
    战飞羽静静的道:“我晓得。”
    这时,拦在前头的那个彪形大汉,突然磔磔怪笑起来,他狂妄的道:“姓战的,你还记得我么?”
    战飞羽一听这声音,立即明白了来人是谁,而同时,他的一颗心便悬吊起来,——这个人既然胆敢卷土重来,那么,跟随他的,也一定是他的强硬靠山了!
    那彪形大汉,是“大红云”凌刚。
    然则,不用推敲,后头的瘦人物,便必定是凌刚的搭档——“鬼刺客”戈凉无疑了……
    战飞羽缓缓的道:“凌刚,是你。”
    媚媚不禁怔了怔,她迷惑的道:“这不是梁宏川的同路人?”
    战飞羽道:“不是。”
    媚媚若有所思,她慢慢的道:“我还以为是梁宏川那一伙……战大哥……你刚才叫他什么?”
    战飞羽道:“凌刚。”
    在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媚媚突然道:“‘大红云’凌刚?”
    战飞羽并不意外的道:“我也认为你应该知道此人,——你与他们都属于‘代执役’这一行的。”
    媚媚正想说什么,对面,凌刚已粗暴的叫了起来:“姓战的,你和那贱人嘀咕些什么?
    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今晚上便通通送你们的终,叫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战飞羽沙哑的道:“不要想得太容易,凌刚,记住你身上的伤还在作痛,这该多少给你一点警惕的回忆吧?”
    凌刚又羞又怒的叱喝:“老子不听你卖弄嘴皮子,姓战的,老子只需把旧帐同你结清一连本带利,眼下便要你一并偿还!”
    战飞羽深沉的道:“我在等着。”
    逼近几步,凌刚火暴的吼叱着:“这一遭,姓战的,我看你还在有什么‘皮调’?你要多管闲事,捣散我的买卖,你就得付出代价,血淋淋的代价!”
    冷冷的,战飞羽道:“凌刚,我是受唬的角色么?”
    后头,那瘦削的人沙沙开口道:“不错,你不是受唬的角色!”
    说着话,那人微微一闪,只是微微一闪,业已有如鬼魅般那么轻飘飘像浮在空气中一样来到了他们面前七步之处。
    于是,现在可以大略看清楚那人的容貌了。
    那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满头黑发披拂下来,齐额以一条寸许宽的白带子勒紧,他的双眉浓竖如刀,双目深陷,眼瞳中闪映着一股寒森的、澄澈的、冷酷又坚定的光芒,端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唇角下垂的嘴,一道疤痕,便自嘴角斜向耳际,红褐色的痕印,宛如一条隐在皮肉下的蚯蚓!
    蓦的,媚媚一激灵:“‘鬼刺客’戈凉!”
    战飞羽沉沉的道:“你该早知道的,戈凉与凌刚是搭档!”
    脸色惨灰,媚媚不由自主的哆嗦着:“是我……我该早点记起来……凌刚出现,他身边的人便必是戈凉……战大哥,只是眼前,便又凝聚了一片血腥,一片黑雾……”
    战飞羽徐缓的道:“总要挣扎,媚媚。”
    双瞳中闪动着冷森的光彩,戈凉是那样沉稳的望着战飞羽,又凝视了媚媚片刻,然后,他语气里有些微微的讶异:“战飞羽,你和叶媚有旧?”
    叶媚,是媚媚的本名,因为她在江湖上闯荡,一直被称为媚媚,所以她的本名反而不受人注意了,戈凉也认识她,显然,双方以前见过。
    战飞羽道:“我和媚媚只是在先前不久方才化敌为友。”
    点点头,戈凉道:“难怪,据我所知,你一向是与‘代执役’这一行中的朋友为敌,你能对叶媚另眼相看,接纳为‘友’,倒也真不简单了。”
    战飞羽道:“一个人总有天良发现,认清正邪的时候,否则,执迷不悟,便是不可救药了。”
    凌刚大吼:“娘的皮,战飞羽,你休要指着和尚骂秃驴,你当我们听不出来?”
    静静的望着凌刚,战飞羽道:“我是这个意思,但我不需‘影射’什么,我自来是直言无忌!”
    凌刚咆哮道:“你不用卖狂,姓战的,你狂不多时了!”
    摆摆手,戈凉安详的道:“战飞羽,我想,我们的来意你一定明白?”
    战飞羽颔首道:“非常明白。”
    戈凉的眼神一硬,道:“那么,接下来的,便是了断了!”
    战飞羽沉稳的道:“看来是如此的了。”
    吼叫一声,凌刚道:“老子今夜必要将你活掰八块!”
    看了凌刚一眼,战飞羽淡淡的道:“如果你不是喜欢这样大呼小叫,凌刚,你的亏便会吃得少些!”
    凌刚闻言之下,立时暴跳如雷,口唾四溅的厉喊:“狗娘养的战飞羽,你竟敢嘲笑我?
    你他娘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了?”
    按住了叫嚣中的凌刚,戈凉意味深长的道:“伙计,人家说得不错,你的确太过鲁莽毛躁了些,这是真话,凡人听到真话,十有八九,总是不太顺耳的,在动手搏命之前,何需动嗔饰形?谈谈笑笑,不也一样可以夺魂溅血?”
    凌刚悻悻的道:“老大,这姓战的太狂了,你也看得清楚,他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戈凉平静的道:“这才是老经验,是高手,不动如山,侵掠如火,心定气沉,目明手疾,往往,便可在敌对者的激荡中寻隙而进,获至奇袭之果。”
    凌刚咬牙道:“不管他是怎么回事,老大,今天我们都不能放过他!”
    笑笑,戈凉道:“当然,我们是为了什么来的?”
    说着,他又面对媚媚道:“叶媚,眼前,是我同战飞羽之间的事,你不必趟这道混水,请你站到一边,没有人会损伤你的分毫,现在,请。”
    媚媚急切的道:“戈老大,请你听我说……”
    不待媚媚说完,凌刚已厉声道:“你站开,叶媚,否则连你也一起算上,到时可别怪我兄弟不思同行之谊!”
    媚媚声音暗哑又激动的道:“戈老大,战飞羽战大哥是一位讲道义、重然诺的挚诚君子,你们岂可在他濒危之际落井下石?这样趁火打劫的作风未免有欠光明!”
    勃然大怒,凌刚吼了起来:“他娘的,叶媚,你也是和我们吃的同一碗饭,走的同一条路,却居然胳膊弯了往外扭,帮着外人说起话来了?你是想……”
    打断了凌刚的话,戈凉凛然道:“慢着……叶媚,你方才讲什么?战飞羽何谓‘濒危’?我们又怎能算是‘落井下石’?你在‘代执役’这一行中,亦非孺儿,当知我戈凉自来讲究光明磊落,决不做那种阴毒卑劣的龌龊事!”
    战飞羽平静的接口道:“戈凉,只要你认为需要现在了断,我战飞羽便绝对奉陪,其他因素,你却无庸考虑,我们彼此间争的是胜负,不是道理!”
    昂然的一笑,戈凉道:“战飞羽,不错,我戈凉是纯粹的黑道中人,是变相的执刑者,是舐刀头血、捞血腥钱的杀手,但是,我却凭的是义气,讲的是信忠,论的是善恶,我正大光明的做事,不阴诡害人,不昧着心肝坑人,不糟蹋那不该糟蹋之人,多少年来,我领过大笔的赏额,擒交过无数的‘肉票’,也动手宰杀过甚多的敌对者,我双手鲜血淋漓,但是,我却可以断言,此中,决无一个真正的善良,我也未曾诛戮过任何一个好人,无论间接直接,全没有!”
    战飞羽所知道的戈凉并不多,而且,全属浮面的传闻,他所晓得的“鬼刺客”,乃是个来去如风,动作似电,神出鬼没而又毒手辣心的黑道强者,他听说过人家对戈凉的形容,说戈凉武功精绝,悍野狠厉,是个最难缠的“代执役”,但是,他却并不十分清楚这位“鬼刺客”的为人心性如何,现在,戈凉这样一说,战飞羽不禁颇觉意外,因为他想不到,“代执役”这一行道中,居然尚有此等的人物存在!
    仿佛能看透人们的肺腑,戈凉又深沉的接着道:“战飞羽,你奇怪我们这个烂圈子里尚有我这种人,纳罕在‘代执役’此行的一贯贪婪酷厉、勾心斗角、不仁不义的传统作风下我犹能维护这样的思想吗?”
    战飞羽但然道:“不错。”
    戈凉的面孔上有一片湛然的光彩,他清晰又缓慢的道:“其实,这无足为奇,也无足为怪,污泥之中,仍有白莲不染,勾栏院里,亦一样有三贞九烈的妇女,在圈子里混生活的人,并不一定就会完全受到环境的感染而同流合污,我在‘代执役’这一行道中,一向贯彻我自己的主张,施行我自定的法则,我不能兼善天下,便只有独善其身,我素有狠毒之名,但是,我拿的却是干净钱,做的更是干净事,我仰不愧天,俯不诈地!”
    一侧,媚媚悄声道:“战大哥,戈凉说的话一点不假,他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战飞羽迷惑的道:“在你们这一行中,会有这样的人?”
    叹了口气,媚媚道:“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戈凉是如此的了……包括他的搭档凌刚,都还沾不上边,比起戈凉,在做人的道理上说,我们皆难望其背项……”
    战飞羽凝视着戈凉,感触奇异的道:“真没有想到,我竟尚能遇上似你这样的一个‘代执役’,戈凉,你令我惊异了,我原未指望在尊业之内发现阁下此等朋友人杰士!”
    戈凉平静的道:“谈不上这些,我只是凭着良心做不害天理的事!”
    “老大,我们上吧?”
    摇摇头,戈凉道:“迟早会上,你急什么?我要把话问清楚!”
    凌刚粗鲁的道:“老大,还问个什么名堂呢?姓战的是我们要找的正主儿,现在人就在这里,眼下不放倒他更待何时?光景不早了哇……”
    横了凌刚一眼,戈凉重重的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半世清白,二十年气节,你要我不明不白的毁掉么?”
    于是,凌刚缩回脑袋,闷不吭声了。
    戈凉踏近一步,问媚媚:“叶媚,请回答我方才的话,战飞羽现下有什么碍难?有什么问题?”
    媚媚提着气,迅速的道:“战大哥身受重伤,体内蕴毒,且刚刚脱力过甚,血浸重衣,旧有的伤口全已迸裂,在此等情景之下,戈老大你向战大哥挑战,岂不背上一个‘乘人于危’的骂名?”
    怔了怔,戈凉道:“此言当真?”
    媚媚急切的道:“人在这里,戈老大何不自行查看?这是假得了的事吗?”
    戈凉一声不响,猛的抖亮了火折子,在青红的火光摇晃里,他仅需几眼,便看了个清楚明白,套回火折子,他不禁沉重的道:“不错,战飞羽,你伤得太重,眼前你尚能支撑不倒,我已经认为近似奇迹,而且,叶媚似也同样受创不轻……”
    凌刚嚷了起来:“老大,我们还不动手?这正是机会呀?”
    戈凉怒斥道:“混帐,你简直迷糊、可卑!‘代执役’这一行的人叫外头垢病指责,便全是因你这种龌龊观念所使然,你不要脸,却也来刮我的颜面?”
    脸红脖子粗的,凌刚辩解着道:“可是……老大,姓战的是我们仇家呀,岂能放他就此离去?”
    戈凉厉烈的道:“我没有说就此罢手,我们雪的是耻,报的是仇,但却不能忘记武士的尊严,不能罔顾江湖的道义,我们争胜负,搏生死,却也要在公平的条件下施为,现在战飞羽孱弱至此,即使我们胜了他,却有什么光彩?有什么荣耀可言!反之,这是耻辱一是无义,是不屑!”
    凌刚期期艾艾的道:“但……老大……这又该怎么办?”
    戈凉沉默片刻,道:“战飞羽,我必需与你了断你与凌刚之间的过节,因为是你触犯了他,开罪了我们,而我们是兄弟伙,是搭档……”
    战飞羽道:“我很明白,而我也并没有退缩,随时随地,悉由尊便!”
    点点头,戈凉道:“很好,但我却不能在你眼前的情况下与你拼斗,因为这是不公平的,几近卑鄙的行为,战飞羽,我却不能放你就此离去——我有一个解决的方法。”
    战飞羽十分感动的道:“请示下。”
    戈凉道:“你随我走,由我负责治好你身上的内外创伤,然后,直到你认为确已痊愈如常了,你我再以一对一,作一场明断输赢的比试!”
    战飞羽爽快的道:“可以!”
    接着,他又道:“但媚媚……”
    戈凉也干脆的道:“当然一起走,我同样负责医治她的伤!”
    旁边,凌刚满不是滋味的咕哝着:“这下好了,不是报仇,反倒请回去一对祖师爷娘供奉着……”
    狠狠瞪了凌刚一眼,戈凉怒道:“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就在这个时候,沉沉的黑夜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极细极轻的音响,这种音响,立时引起了戈凉的注意,同时,战飞羽也察觉了——那是人在急速飞掠时的脚步点地声以及衣袂飘风声!
    站开几步,戈凉疑惑的道:“会有什么人到这里来?”
    凌刚戒备的亮出了他的家伙——左手“穿心刺”右手是明晃晃的“掌刀”,他聚拢目光瞧向声音移来的方向,喃喃的道:“娘的皮,这下可热闹了,却不知是哪条道上的伙计,又冲着谁来的!”
    战飞羽默然无语,心中却在忖量着这又起的变化内中到底是有着什么意义,来人是何方神圣,何种目的,为谁而来。
    媚媚更是紧张,她依在战飞羽肩上,幽幽一叹:“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江湖道……”
    此刻,黑暗中已隐约的出现了七八条人影,他们本来接近得极炔,却在将到近前时突然慢了下来,——看得出其中尚有两个人另挟持着一个人。
    凌刚沉不住气,首先开口大喝:“那些朋友,你们是干啥的?”
    对方站住了,顿了顿,又缓缓形成半包围状抄了上来,一共是八个人,五个放单,另尚有两人挟持着一个,却看不清晰这些人的面容。
    战飞羽与戈凉等人全没有任何动作,而对方却也没有吭声,只是慢慢接近。
    于是,在丈许外的距离,那些人站住了,火折子抖亮,点燃了一只特制的竹筒子油棉火把,红毒毒的光亮跳动着照映在黑暗中,像是把黑暗波颤了,——第一个进入战飞羽眼瞳中的人脸,赫然竟是梁宏川!
    还有比战飞羽更恼火的人——凌刚,他一见梁宏川,便“咯蹦”一咬牙,怪叫起来:“好呀,我道是哪个龟孙子王八蛋,梁宏川,原来却是你这兔崽子,你他娘的上一遭运道好,吃你攀附上姓战的大腿逃了命,现在我看你再去求谁?”
    梁宏川正被两个青衣人物挟待着,他左边的一个,身形粗壮,满脸横肉,一副狠戾之气,右边一位,玉面朱唇,形态儒雅,询询然有如书生——“玉狮”杨雍!
    大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凌刚,梁宏川原本苍黄委顿的面孔更一下子泛了青,他被挟持在杨雍等两人的中间,一时竟差点软塌的坐倒!
    战飞羽只要一见杨雍,其他的人便不用看,他也立即知道必是“黑风洞”“五兽王”到了,很显然,又是找他来寻仇的……
    五个人站成半圆的角度,最左侧的一个,体形很大,一颗圆颅上白发蓬乱,白眉白发,双目如炬,扁鼻子,阔嘴,看上去有如一头进化了的巨猿!
    第二个也相当魁梧,四方脸,肌肤黝黑,他站在那里,贴耳耸鼻,额门上的粗纹便叠现为一个“王”字,十足的一只猛虎蹲踞着。
    中间的一位天生成豹子头,短小精悍,形现阴鸷,双手拳曲如斧般分置于两肋之侧。
    第四个有如巨无霸,全身遍生黑黝黝的卷毛,窄额,陷目,塌鼻,突唇,更有一对虎牙外伸嘴角,活像是一头待要噬人的黑猩猩……
    第五个是张长突的脸孔,尖嘴,细长的鼻子也像被伸出的尖嘴扯长了,一双眼却冷森森的毫无半点“人”味,泛着绿光。
    这五位奇形怪状,叫人一见之下便永不能忘怀的人物,他们即便明明是人,却也带着那么一股难以言喻的兽味,五个人一站出来,那种无形的,属于兽性特有的暴戾、残酷、凶猛、野蛮的气息,就说不出道不出的凝成了,更在不觉中透入了人心……
    不错,是“黑风洞”的“五兽王”一并来到了……
    手中执着火把的人,便是那有着十足“狼”味的第五个人。
    双方僵窒了片刻,那抹跳动的青红火光之下,彼此都在互相凝注着。
    低沉的,戈凉问战飞羽:“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么?”
    点点头,战飞羽道:“不错,是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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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明德、尚义、真武士
    戈凉的脸庞上呈现着一抹古怪的表情,他像是也感染到了战飞羽内心里的那分沉重,轻轻的透了口气,他沉缓的道:“在这等情景之下,你所接二连三遭逢到的,也真叫不幸战飞羽苦涩的一笑:“凑得大不是时候,是么?好在我心里倒还平静。”
    望了战飞羽一眼,戈凉道:“你很沉得住气,有你这样内在修为的人,现下业已不多了……”
    战飞羽平静的道:“主要是因为我面对这一切的艰险,心中但然,——我是为了堂堂正正的理由才造成了此般险恶的局面,除此并无私怨,所以我没有什么大大的不安。”
    戈凉的神色动了动,但他却未曾再接着说下去。
    这时,对方有人开口了,声调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浑沉得几乎没有平厌——是那个体形肥大,有如一头巨猿般的圆颅老者:“那是戈凉么?”
    笑笑,戈凉道:“是我,却想不到在这里会遇见‘五兽王’各位,我先向‘白猿王’邵一山邵老哥见过礼了。”
    那圆颅老者,正是“黑风洞”“五兽王”之首——“白猿王”邵一山,他不似笑的打了个冷哈哈,目光又凶狠的投注到战飞羽身上:“你这小子,大约就是战飞羽了?”
    战飞羽凝重的道:“好眼力,邵一山。”
    粗暴的笑声扬起,有如虎啸,那四方脸,额纹形成“王”字的黑肤巨汉狂野的道:“战飞羽,你不要耍俏皮,把面前的对象先看看清楚!”
    战飞羽冷峻的道:“不需看,我知道你就是‘黑虎王’杜昌,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否则,我也就不会来砸你们的脚背了!”
    那豹子头仁兄嘿嘿冷笑,半眯着眼道:“你可真叫嚣张,姓战的,我却最看不惯嚣张的人,等一歇,我‘人豹王’孟逸帆倒要第一个掂掂你的分量,看你凭什么卖狂!”
    战飞羽无动于衷的道:“不管是‘白猿王’邵一山、‘黑虎王’杜昌、还是你‘人豹王’孟逸帆、甚至加上你们老四‘巨灵王’林冠、老五‘刁狼王’胡进——合你们‘五兽王’所有能耐,或许可以夺我生命,但是,你们却永远无法令我屈服!”
    那猩猩一样的“巨灵王”林冠咆哮起来:“你是什么东西?三根筋吊着个脑袋,不够我一巴掌捣的,却也敢在这里扬武耀威,大言不惭?我一指点死你!”
    “刁狼王”胡进的长嘴一咧,露出森森黄牙来,他阴恻恻的道:“看你离死不远了,口气倒还相当的硬,姓战的,‘五兽王’何需一拥而上?你岂有这么高的身价?随你挑拣我哥儿五个中的任何一个,就足足能将你摆成三十六个不同的样子!”
    战飞羽冷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胡进,‘五兽王’在‘黑风洞’里可以关着洞门起道号,来到外面,你们只能唬唬那刚出道的雏儿,我战飞羽岂是吃这一套的?”
    这时,“玉狮”杨雍激动的嚷叫起来:“五位老爷子,你们可是亲耳听到了,这姓战的就是这么个狂妄法,前些日他不但伤了我,更扬言不把五位老爷子放在眼里,我气不过和他一斗再斗,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下手毒辣,连给‘五兽王’的半寸余地也不留,五位爷,杨雍学艺不精,甘愿战死,但杨雍却不能任由这厮侮辱五位老爷子的名声!”
    “巨灵王”林冠大大吼:“目中无人的混帐东西,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刁狼王”胡进冷森的道:“放心,他逃不掉!”
    脸色没有一点变化的“白猿王”邵一山,沉浑的开了口:“战飞羽,你伤了我‘五兽王’的座前大长旗,又口口声声诽谤我‘五兽王’的名节,蔑视‘五兽’的声誉,这是我们所无法忍受的,此际,你便要为你的狂妄、嚣张付出代价!”
    战飞羽徐缓的道:“我并未曾诽谤或蔑视你们,我只是不耻杨雍的‘狐假虎威’,不受你们‘五兽王’声势的压迫,我认为我没有错,如果五位以为这就是诽谤,这就是蔑视,我也无话可说,只有任凭各位划下道来了!”
    “黑虎王”杜昌怒喝道:“不说杨雍怎么回报,就只你眼前的这种态度,业已构成了对‘五兽王’的不敬,仅此一端,便足够定下你的死罪而有余!”
    战飞羽眼中光芒如火,他冷峻的道:“杜昌,我保持自己的风范,对你们客气,你们不要以为能上了天,我战飞羽岂会含糊你们?说穿了,‘五兽王’不过是江湖上的一群袅盗之属,登不了大雅之堂,我要敬你们,你们配么?定我的罪,则更为狂人悻言,不值一哂!”
    杜昌暴跳如雷,厉烈的大叫:“好个不知死活的野生杂种,你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啦,居然敢对我们如此说话?他奶奶的,看我今天会不会把你在放的这些狗屁再塞回你的嘴里!”
    战飞羽夷然不惧的道:“你试试看,杜昌。”
    那边,杨雍趁机煽火:“二爷,这小子不见棺材泪不落,他除了认识武力之外,根本就不知其他,和他多说,也全是自饶,他看不起‘五兽王’,五位爷就叫他尝尝厉害!”
    杜昌全身骨节突然暴响,像要吃人似的大吼:“滚过来,战飞羽,我要活劈了你!”
    “刁狼王”胡进阴沉的道:“老二,让我来收拾这狗娘养的!”
    “巨灵王”林冠叫道:“不用,我一个人便游刃有余,对付这种下三流的角色,还犯得上劳师动众?”
    冷凄凄的,“人豹王”孟逸帆道:“各位都退后一步,这个头功,便由我领了。”
    突然,“白猿王”邵一山沉沉的道:“慢着,还有一桩事情未了……”
    他的四个把兄弟俱不由一怔,“黑虎王”杜昌气吼吼的道:“大哥,管他什么事情未了,我们先把姓战的分了尸再说!”
    邵一山没有答理杜昌的叱喝,他面对着戈凉,严肃的道:“戈凉,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沉默了许久的戈凉微微笑了笑,道:“恕我出言无状——邵老哥,这里是你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么,只准你来,不应我到?各位既能在此扬武耀威,我亦自然当仁不让!”
    邵一山神色倏变,但他对戈凉似有几分顾忌,尽量忍隐着未曾发作,呼吸却在无形中粗重了几分,他不悦的道:“话不是这样说,戈凉,我的意思是你忽然来此,有甚目的?”
    戈凉淡淡的道:“我与战飞羽有点过节,正好在这里截住他,要向他讨个公道。”
    邵一山大笑出声,态度又转为友善:“这么说来,我们该是殊途同归,一个心思了?
    好,好得很,你我正可联合一致,将这姓战的狂徒废在当场!”
    杨雍也接口道:“难得有戈老大相助一臂,姓战的此番断无幸理了!”
    戈凉慢条斯理的道:“各位且莫高兴得太早,依各位的意思,是想怎么找姓战的了断这桩梁子法?”
    邵一山道:“这还需要斟酌么?就在此地摆平了他,岂不一了百了?”
    摇摇头,戈凉道:“我却不以为然。”
    有些狐疑的望着戈凉,邵一山道:“你的意思是……”
    戈凉气定神闲的道:“战飞羽重创在身,各位可知道?”
    邵一山谨慎的道:“那叫梁宏川的人在先前业已向我们说过。”
    杜昌接口道:“这不正好?”
    带着不屑意味的冷笑一声,戈凉道:“相反的,这样不好!”
    邵一山警惕的道:“为什么?”
    戈凉凛然的道:“因为战飞羽重创在身,体力衰竭,难以发挥其正常功能,在他这种艰困情势之下,以吾等之健全状态与其较斗,显然不大公平,有失武士道义,违背江湖传规,胜败俱为卑劣行为,所以,我说这样不好!”
    杜昌又气又怒又尴尬的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犬凉生硬的道:“意思已经表达过了——我不赞成在战飞羽眼前重伤情况下乘人于危!”
    邵一山大吼:“戈凉,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戈凉悍然的道:“哪一边也不站,我站在我的良心、我的武士尊严这一边!”
    “巨灵王”林冠厉声道:“姓戈的,你是想帮着姓战的找我‘五兽王’的岔了?”
    戈凉强硬的道:“如果你这样以为,我也决不勉强,更不解释!”
    “人豹王”盂逸帆怪叫道:“便加上你,就以为能叫我们含糊?”
    戈凉重重的道:“莫非各位以为凭‘五兽王’的招牌就能叫我姓戈的含糊?”
    “黑虎王”杜昌粗声道:“戈凉,你江湖跑了这么些年,莫非反倒跑回头了?哪有如此敌友不分,含混恩仇的道理?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戈凉严峻的道:“半点也不可笑,如果照你们这样罔论道义的尊严胡干一气,这才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羞辱加上天大的失本失份!”
    三个“天大”,说得“五兽玉”俱不由面面相觊,好半晌没反上一句话来!
    邵一山憋住了气,悻悻的道:“那么,你就这么算了?”
    戈凉冷漠的道:“我并没有说‘就这么算了’!”
    邵一山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道:“既是不算,你到底要怎么办?”
    戈凉干脆的道:“等战飞羽的伤治好,彼此在公平的原则下逐一决战!”
    呆了呆,邵一山惊道:“这……这简直是愚蠢,是疯狂!”
    刚烈的一笑,戈凉道:“或者是愚蠢,或者是疯狂,但至少无愧于我的人格,无愧于我的自尊,胜我胜的光彩,败也败得甘心,却不要这等于剽窃而来的成功!”
    邵一山膛目结舌了俄顷,又十分恼怒的道:“如果我们不答应?”
    戈凉的语声阴寒如冰:“那么,你们就在逼我去做我所不愿做的事了!”
    杜昌吼道:“说得明白点!”
    深陷的眸瞳在火把的光芒反映下,仿佛闪动着血漓漓的赤辉,戈凉一字一字,清晰有力的道:“我明确的告诉各位,如果你们必要在战飞羽眼前的伤痛险恶情况下加害于他,就是迫我站在他的一边阻止各位这样的狂悻妄行!”
    邵一山厉烈的道:“戈凉,你居然如此敌友不分,为虎作伥?”
    冷冷的,戈凉道:“大家把话说清楚,各位与我,只是昔年见过两面,无恩无怨,非敌非友,我为的是一点武林道义,护的是一点人性尊严,我同战飞羽更无交往,反而正有纠葛未了,我没有替他卖命的理由,但是,我却不能容许列位这种卑劣恶行在我眼皮底下发生,休说是各位,我的亲兄弟也一样不行!”
    邵一山满头自发蓬竖,他凶暴的吼道:“你是存心与‘五兽王,作对了?”
    戈凉酷厉的道:“设若各位定要乘人之危——不错!”
    杜昌叫道:“姓戈的,你唬不住我们!”
    哼了哼,戈凉道:“这话实在幼稚,莫非列位便唬得住我?”
    “巨灵王”林冠高喊道:“大哥,我们连姓戈的一起放倒!”
    戈凉大喝如雷:“不上来动手的就是杂种!”
    陡然间,林冠跃起九尺,一团黑云般猛的压向了戈凉!
    戈凉的动作更快,只见他一道流光般暴闪而上,两人的身形石火一现,交相擦过,戈凉一连串十个跟头落回原地,林冠却几乎是摔跌下来的,他踉踉跄跄出了好几步,方才勉强站稳。
    火把的映照下,这位“巨灵王”的脖头上赫然浮现了五道紫红的指痕!
    “他奶奶的!”
    杜昌狂吼一声,往上便扑,但是,他身形甫动,已被一侧的“白猿王”邵一山猛力拉住,往回带了这位“黑虎王”两个旋转!瞑目切齿的杜昌大喊道:“姓戈的欺人大甚,我们莫非就干瞪着眼受气?”
    邵一山沉浑的道:“你不用管,由我来作主!”
    杜昌跺脚道:“大哥……”
    勃然大怒,邵一山吼道:“住嘴,你想造反么?”
    “刁狼王”胡进与“人豹王”孟逸帆两人,急忙上前来将杜昌拉扯了下去,一面好言好语的劝解着他们这位性烈如虎的二阿哥……
    面对戈凉,邵一山僵冷的道:“姓戈的,你的手段也未免太狠了点吧?一动上手便施用‘恶鬼爪’!”
    戈凉阴沉的道:“谁先出手?我有权用我自认得体的方式自卫!”
    邵一山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做法——对战飞羽?”
    戈凉道:“用我方才所说的法子!”
    圆大的鼻孔倏张,脸上粗糙的肌肉紧绷,邵一山呼吸急迫的道:“你非要这样不可?”
    戈凉蓄聚全身功力,随时待发:“无可妥协!”
    邵一山愤怒的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养虎为患!”
    戈凉不退让的道:“即使因此而死,也死得心安!”
    窒了窒,邵一山似有些泄气:“你不再考虑?”
    戈凉的声音有如根紧扯的弦:“不!”
    沉默了一会,邵一山道:“但是,我们与姓战的之间这段梁子,你又如何向我们交待?”
    戈凉道:“我并没有阻止你们向战飞羽寻仇,只是我反对在此等状况之下,向他寻仇而已!”
    邵一山懊恼的道:“等他养好了伤,姑不论我们是否吃亏占便宜的问题,万一他逃走了,我们又到哪里找他去?谁又来负这个后果责任?”
    戈凉一挺胸道:“姓战的决不会逃走!”
    邵一山怒道:“你怎么知道?”
    戈凉缓缓的道:“我精于相人,也熟知某类人是某类的性格——战飞羽同我一样,是个真正的武士,他崇尚忠义,刚烈正直,断非临危退缩之辈!”
    邵一山大声道:“你能保证?”
    用力点头,戈凉道:“能!”
    想了想,邵一山摇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我们不愿留下后患……”
    突然,戈凉道:“那你们就跟我一起回到我的地方去,与我一同监视战飞羽,直到他的伤势痊愈之后,再和他公平的决斗!”
    邵一山有些意外,他迟疑的道:“这个……”
    戈凉紧接着道:“只有这条路可行——邵一山,你们既不放心姓战的将来行动,又不肯随同我一起加以监视,如此的畏首畏尾,忧柔寡断,岂是大丈夫的作风?”
    邵一山忙道:“话不是这样说……”
    戈凉迅速的道:“你们是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守待战飞羽伤势痊愈后报仇雪恨呢?还是愿意异日提心吊胆的等着他来找你们算帐?愿与否,一个字的答复!”
    犹豫了好一阵子,邵一山搓搓手,十分为难的道:“姓战的伤势,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戈凉道:“这个,我也不太肯定,或者一月,或者三月,不管久暂,我却认为守候在他身边以待解决问题,总要比诸惴惴期挂于终日要来得爽落!”
    邵一山举棋不定的道:“我们总不能老守在你那里呀……”
    戈凉冷漠的道:“这也是替你们着想,愿与不愿,悉随尊便,我一不是拍你们马屁,二不是嫌白米饭无处消耗,根本不需找寻这些吃力不讨好的麻烦!”
    邵一山觉得简直有些“岂有此理”,但他仍勉强的道:“我们全住在你那里么?”
    戈凉颔首道:“不错,我住的房舍够大,足以招待各位贵宾而有余!”
    望了望一直没有任何表示和反应的战飞羽,邵一山直党的感到战飞羽那股子无形的威猛冷酷之气逼人,他心头一跳,咬牙道:“好,我们去!”
    戈凉道:“爽快,我们就此决定了!”
    他一眼看见梁宏川,又指着那边道:“这姓梁的是你什么人?”
    邵一山回头看了一眼,轻蔑的道:“半路上遇见的,杨雍说这小子原和姓战的是一条道上的人,遇见他的时候,这小子颇为狼狈,且带了伤,像正在逃避什么,但他碰上我们不但没有躲开,反而迫了上来,杨雍正等着将他擒住拷问战飞羽下落,他却主动向杨雍举发了姓战的行踪,又罗哩罗嗦说了许多,他讲姓战的勾搭上一个叫媚媚的女人,两人为了夺取‘独臂煞君’祝义全的一票横财,便串通袭杀了祝义全,又将祝义全八名手下也一起干掉,因为他随同在旁,看不顺眼,稍微劝阻几句,战飞羽竟要连他一道解决,他是拼命抵挡,受伤逃出,——不管他怎么说,我们正好要找姓战的,便挟着他一起循路追来,又看到你燃亮火折子的光亮,方始找到此处的……”
    媚媚的声音突然在这时激动的尖响起来:“谎言、胡说,梁宏川完全是在瞎扯,他整个在颠倒是非、混浊黑白,他是血口喷人,恶言中伤,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真实的……想要发横财的是他,以毒针暗算祝义全的也是他,他无仁无义无德无耻,杀害自己伙伴、背弃自己朋友,出卖人格,见利忘义,他是狠心狗肺,天下最大的奸狡骗徒!”
    轻轻向媚媚摆摆手,戈凉道:“叶媚,你不需气恼,对这姓梁的,我有颇深的了解,所以才同意凌刚去对付他,这小子的确不是个善类,奸滑阴毒,翻脸无情,利之所在,可以出卖他的老爹!先前在那爿陋店中所发生的事,我全知道,店东业己一五一十向我诉说过了,他虽没敢去凑上去窥看实况,但他躲在屋外却听得清楚,你说得不错,一切全是姓梁的启的端——我与凌刚业已追蹑你们好几天了,昨晨,方才得到道上朋友传讯,说你们一行人正行向这边……”
    微微一笑,他又道:“其实,姓梁的所作所为无关紧要,我会叫他也一样得到公平的报偿——待战飞羽伤势痊愈之后,我将令他第一个向战飞羽挑战,江湖中人,这是解决恩怨的最佳方式!”
    于是,梁宏川嚎丧也似的号叫起来:“不,不,你们不能这样对付我……我是好人啊……‘五兽王’,你们要主持公道啊,是我引导你们找着战飞羽的,是我协助你们才圈牢了他,我是你们的人……放我走,我不要随同到戈凉那里……”
    戈凉大笑道:“你不是痛恨战飞羽入骨么?我给你这个报复的机会,你正该感激我才对,而且别忘了,姓战的身上还有一笔横财悬着……”
    邵一山疑惑的问:“什么横财?这小子怎的没说?不要是杨雍说过的那分宝图吧?”
    戈凉一哂道:“你问他吧,我想,他既自认是你的人,总会告诉你的!”
    邵一山回头向梁宏川吼喝道:“姓梁的,我们遣出好多眼线,劳动无数道上同伙,方才查明了战飞羽的下落,日夜趟赶跟了上来,他身上那分主图你可别想动脑筋,我们见财有分,另外他尚有什么油水隐着,等一歇你可得老实说出来!”
    戈凉大声道:“邵老哥,带着姓梁的一同上道吧!”
    邵一山忙道:“当然,这还能放走他?”
    于是,戈凉吩咐凌刚过来背起媚媚,他自己亲自背负战飞羽,当战飞羽俯上戈凉坚厚的肩背时,不禁感激由心的轻吐了两个字:“多谢。”
    一行人,便缓缓的向着朦胧的荒野中行走,东方,这时已呈现了曙光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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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浩然、无私、重英雄
    戈凉说的不错,他所居住的地方的确够宽敞,非但宽敞,而且有气派,气派中还不失那么一股子幽雅的情调……
    这是一座建筑在山下的庄院,山不高,却颇有灵秀之气,古朴清奇得紧,依靠山麓,便是戈凉的这片庄院,几幢楼阁,数座亭台,组合成了巧逸精致的人间仙居,这里不仅是供人居住,更使住在这里的人享受那种怡怡安详的气氛。
    蓊郁的山,飘忽的云,潺潺的流溪婉蜒,那么宁静,那种悠然,那种柔和,衬托得这里极不像是一位黑道杀手的宅居,更似一位避世隐者的修真之所了……
    庄院也有个尔雅的名称——“照月山居”。
    戈凉对这些“贵宾”们居所的安排颇为周到,而且也显见花费了一些心思,他把战飞羽安顿在一幢小楼上,与媚媚对室而居,他自己便搬在楼下住,小楼前后,全有精舍数间,就分拨给了“五兽王”与他们座前大长旗杨雍、二长旗范杰——那个满脸横肉的仁兄,戈凉这样安排的原因,是叫“五兽王”直接监视着这幢小楼的动静,不虑战飞羽远扬,而他自己住到楼下,却是防备“五兽王”在战飞羽养伤期间有所不轨之举止,梁宏川最窝囊,干脆被戈凉囚禁在一间石室之中,看守梁宏川的人,便正是恨他入骨的凌刚!
    战飞羽与媚媚的伤势都相当沉重,戈凉为他们聘请了最好的两位医生,使用最好的药材,更派遣了两名下人专门侍候他们,非但如此,戈凉更应战飞羽的请求,将“九天回命”
    曲少英也接了过来,有了这位妙手神医的协助,战飞羽和媚媚的伤势便痊愈得更快,更完美了。
    当然,接曲少英来,曾引起了“五兽王”的激烈反对,他们生恐战飞羽是借机邀约帮手,但戈凉却不顾一切,毅然同意了战飞羽的请求。
    因为戈凉相信战飞羽,也对自己的识人经验深具信心,他不认为战飞羽请来曲少英是除了治伤之外另有企图的举动,他坚持一个真正武士的作风,同时他也相信战飞羽与他一样,亦是一位真正的武士,而堪称武士的人,便必然有着光明磊落、刚正信守的心性!
    戈凉的所行所为,在某些人眼中或曰怪诞、或曰荒谬,但是,他却绝对坚持到底,不受外来环境的左右,这固是一种几近冒险的行径,戈凉却不愿为了这次要的忧虑而影响到他一贯无暇的品格,他自出生以来,便是这一类的人,这一类真正信仰并坚持尊严、道义、公平的人!
    在战飞羽与媚媚住在“照月山居”养伤的期间,杨雍曾出外多次,曲少英也离开过一次,他们各有各的打算,都在暗中安排着什么,这些,戈凉心中雪亮,但他既不阻止、也不点破,多少年来,他就是一个铁胆做骨,睥睨天下的人物。
    战飞羽却好似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操心,他只专注的养伤,尽量的休息,平常连楼也不下,他仿佛有些乐不思蜀了,甚至连曲少英出去的那一次,他也没问是为了什么……
    自然,战飞羽并非“乐不思蜀”,相反的,他异常谨慎,异常凝重,他晓得一旦伤势痊愈之后,跟着来的将是些什么场面——那是一连串的较斗,以及漫天的血雨腥风……
    胜负的结果,在他来说是种沉重的累赘,他要面对戈凉,面对“五鲁王”,面对梁宏川,后两者不必犹豫什么,但对戈凉,他却不知该去怎么分断这个胜负?
    他没有把握是否能胜戈凉,一点把握也没有,而他更迷惘于如何去应付这个微妙的情势,他自己不愿落败,亦同样不愿见戈凉落败,他不知要怎么办好,他已深深对这位“鬼刺客”有了由衷的好感!
    山居的日子是优游的、恬意的,安适中有着体贴的享受,这里空气鲜洁,景色宜人,更带着那么一股飘逸的恬静,并非隐隐然包含着血腥的紧迫与尖锐,这样的生活,倒真是一段休闲的假期了。
    一个半月的时间,便在优游中,恬意里,鲜洁的空气浮漾下度过了,战飞羽的创伤已经完全恢复,媚媚也痊愈了,现在,他们仍在休息,但战飞羽已主动向戈凉提出了约战的要求。
    戈凉很痛快,也很大方,他把日期决定在三天之后,并征询战飞羽的同意,战飞羽当然同意了,他知道,戈凉总要将这件事处理得完美无暇。
    坐在窗前,战飞羽独对黄昏那一片晚霞,他发现,山中的黄昏,景色更要绮丽、更要深浓,更要多幻多变,而且,也更增那份苍凉的情调。
    紫红橘黄的霞照,泻满了这间温馨高雅的屋中,山岭谷峰,有一片暗酡的余晖反映,与沉沉的灰蓝色暮霭相揉合,也似飘进了屋中,飘进了人心,有些儿的落寞意味,黄昏的时分,无论在哪里,总有这么股淡淡的落寞意味……
    轻轻的,门儿被人叩响。
    战飞羽低沉的道:“请进。”
    进来的是媚媚,她创伤已愈,容光焕发,比起她在伤前似是更要明艳逼人了,一袭素洁的白色衣裙,越发衬托她雪白净美,点尘不梁,有如出水之莲。
    站起身,战飞羽平静的一笑:“吃过药了么?”
    媚媚娇美的道:“吃过了,其实现在进的都是补药,吃不吃全没关系,倒是你,战大哥,得要好生补一补,你的身子元气亏损得大多了……”
    战飞羽微笑道:“我已经完全好了,从来没有像这样好过,精力充沛,身体强健,活像流循的血液都在奔腾,根根筋肉全在跳跃,我觉得可以一手擎山了!”
    “哧嗤”笑出了声,媚媚道:“越说越玄了,战大哥!”
    战飞羽道:“真的,我十分感谢戈凉对我们这样的盛待,厚谊难忘!”
    媚媚道:“曲先生的功劳不小,他医术高超,下药如神,我们都蒙他的照应了……”
    战飞羽道:“戈凉为我们请来的那两位大夫也都是一流的,尤其所用的药材,更是上上之选,半点没有偷工减料,对这些,我不是外行。”
    在屋中走了几步,媚媚站下来问:“战大哥,戈凉此人,你觉得如何?”
    战飞羽赞美的道:“真君子,真武士!”
    点点头,媚媚道:“他对我们——尤其对你这么好,再过两天的约斗,你要怎么办?”
    苦笑一声,战飞羽道:“老实说,我也在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媚媚叹了口气:“我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法子来,你们都是高手,都是名重天下的豪士,谁输谁赢呢?谁又让谁呢?”
    战飞羽摇头道:“你说得不错,只有到时再看情势如何,临机应变了……”
    晚霞的光辉映幻在媚媚美丽的脸庞上,她的肌肤宛似在透现着玫瑰般的酡红,而那原本的白皙也与酡红柔和,形同一种奇异的,明媚的光彩,她轻轻的道:“战大哥,你紧张不?”
    战飞羽凝视着媚媚这一刹间所展现的超俗的美,缓缓的道:“不紧张。”
    媚媚诧异的道:“你有这么深的定力?”
    战飞羽安详的道:“我不是定力深,只是习惯使然,拼战争搏,在我来说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几近工作,我已经有些麻木了,每一次的斗杀,不过是完成一桩工作而已,就好像农人耕地,商贾贩货,又有什么值得紧张呢?”
    笑了笑,媚媚道:“不论怎么说,你真沉得住气,换了我就不行了,这类的事,我永不会习惯。”
    战飞羽道:“人同人的个性是不尽相似的。”
    忽然,媚媚又道:“对了,战大哥,最近我发觉‘五兽王’那干小人好像鬼鬼祟祟的,不知可有什么阴谋待行,杨雍这些日连接出去了三四次,行动闪烁,也不晓得在弄些什么玄虚……战大哥我们可要小心了!”
    媚媚说话,不指“你”,而讲“我们”,显然,她已肯定自己与战飞羽站在同一阵线,是同一立场了,她也一点不避讳自己对战飞羽的好感。
    背着手,战飞羽沉缓的道:“我不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鬼,我也不在乎他们想搞什么鬼,如果他们要施展什么阴诡手段,他们便将发觉他们的敌人不只是我而已了!”
    媚媚诚恳的道:“战大哥,无论在任何情势之下,我总是与你站在一边的!”
    战飞羽道:“谢谢你,媚媚!”
    媚媚又道:“而我相信,如果‘五兽王’想弄玄虚,戈凉也必定不会袖手!”
    笑笑,战飞羽道:“不错,我方才指的正是这个。”
    媚媚俏灵灵的道:“战大哥,你可知道戈凉为什么被人称为‘鬼刺客’的原因?”
    立时提高了兴趣,战飞羽道:“不太清楚,而我也一直在揣摸猜测,媚媚,你曾与他同属一道,想是要比我了解深切些,尚请见告一二。”
    媚媚笑道:“战大哥无需客气,我早就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也好叫你对戈凉此人有进一步的了解,俾便作为你制胜却敌的参酌——戈凉这人的武功绝精,手法凌厉,乃是众人共知的事,他行动快逾闪电,而且擅长连续不断的飞速攻击,一次比一次凶猛,一次比一次剽悍,他有着旺盛的主动攻击心,对敌之际,不旁鹜、不迟疑、不考虑任何后果,只是一心一意应付敌人,又多能于敌疏防的空间一举歼杀,神出鬼没,难以防范,这是他名号的由来之一,第二个原因,乃是十二年之前,他接受了一次委托,前往藏边刺杀一个作恶多端的土王,那个土王声势浩大,属下能者如云,随时随地身侧都有七名武林高手与十二名红衣喇嘛护卫,但戈凉却在那土王的庙祭返宫途中暴现而出,连串的飞扑翻腾便在俄顷之间杀死了那七名武林高手与九名喇嘛,他只是又一次滚跃,就解决了剩下的另三名喇嘛,那土王人在轿舆之中,连外头是怎么回子事都未搞清,就被戈凉起手制于死地——从头到尾,戈凉的行动只是有如鬼现魂移,立时奏功,事后,他远扬而去,土王四周的其他卫士跟随以及现场目睹的人们,甚至连戈凉的模样都没看清,就宛如是鬼来行刺一样无影无踪,那遭之后,戈凉声名大噪,天下胜传,他这‘鬼刺客’之号便逐渐震慑四海,深入人心了……”
    战飞羽的笑容有些沉重,他道:“我也早知道戈凉不是个易与的对手,他的名气非常大,听在耳中,心里就不期然兴起一股压窒的感觉,这是个有魄力、有胆识、更有力量的人!”
    媚媚忙道:“但战大哥你却不必太过担忧,以你‘神手无相,的赫赫声威,比起‘鬼刺客,来更不逞稍让,他固是强者,而你却亦是勇士!”
    战飞羽低沉的道:“媚媚,你知不知道,每当两个功力伯仲,艺业相齐的敌对者待要交手之前、或是苦战之中,在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事!”
    媚媚了解的道:“我知道,尤其此中更有一段微妙的恩怨关系存在的时候,这种痛苦越加深沉!”
    战飞羽望着媚媚,道:“你是个感触细致的女人,媚媚。”
    媚媚微泛羞涩的道:“战大哥谬誉了,有时,我甚至比一般男人更要粗心大意……”
    战飞羽道:“媚媚,你的确有你的长处,而你的这些长处,却是许多男人们所比不上的。”
    室内的光线开始变得黝暗深沉了,像浮漾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氲,媚媚的声音透过雾氲,也带着那么一种飘飘荡荡的幽迷:“战大哥——你认为,你有没有把握胜得了戈凉?”
    战飞羽苦笑道:“尽力而为也就是了,我真不知道能否胜得了他,以及我愿不愿胜他,戈凉是个君子,是个湛然无私的大公豪士,任何与他为敌的方式,都会令人不愉快的。”
    轻轻颔首,媚媚道:“可不是,战大哥的顾虑都是正确的……”
    门儿在这时又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是曲少英。
    一进门,曲少英的双眼便眯了起来,屋里的光线较暗,待他的眼睛比较习惯于屋里的暗度之后,这位“九天回命”不禁微笑了:“怎么不亮灯呀,二位?”
    媚媚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脸。
    战飞羽平静的道:“这样的气氛,不是更为柔和么?”
    哈哈一笑,曲少英道:“不错,我们的‘神手’,居然也讲究起诗情画意来了,不容易……”
    战飞羽也笑道:“少英,你坐——哦,媚媚,我还一直忘了请你坐下啦……”
    媚媚柔柔的道:“不要紧,站着也一样。”
    望向曲少英,战飞羽问:“这一阵子你到哪晨去啦?可是有什么事?”
    点点头,曲少英道:“方才我正在楼下查阅一本‘药典’,戈凉却匆匆进来叫我向你传达一桩消息——刚刚发生的事,看样子戈凉很伤脑筋,也不大高兴……”
    “哦”了一声,战飞羽不觉心头紧了紧,但他的语气却十分平缓:“说说看。”
    曲少英道:“夏婷来了,当然她那姘头‘铁儒生’倪世鸿也一道,并且还有两个人陪同,一个是‘煞汉’闻瑞星,另一个,却是闻瑞星的师兄,‘两笔先生’管景松。”
    神色倏沉,战飞羽道:“真是一群死缠活赖的无耻无聊之徒,他们是在逼我大开杀戒了!”
    曾经聆听战飞羽述说过这一段恩怨的经过,因此战飞羽的愤怒曲少英颇为了解,他淡淡一笑,古井不波的道:“你也不用生气,飞羽,看样子我得替你多少分担点义务——我看,那‘两笔先生’管景松就由我来侍候吧?姓闻的可以请他师兄来帮场,自然便不能指责对方的老友也来助拳,他们乱了规矩,我们岂是光闷着头吃亏的角色?”
    媚媚也大声道:“战大哥,我替你斗闻瑞星,不管他是什么“汉”,我也要掂掂他的份量,如此‘趁火打劫’,简直没有一点度量,还算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战飞羽道:“我们先不要授人口实,等着看看戈凉如何安排再说,我认为戈凉必定有个较为公平的处置方式,否则,便将失去他‘君子之争’的原意,而变成一场晕天黑地的混战了。”
    曲少英深思着道:“戈凉对这几位突至的不速之客,显然颇感不满——他们指明是来找你决斗的,戈凉认为他们有‘乘人于危’的心理,言谈间透着懊恼,他厌恶任何节外生枝的行为,飞羽,戈凉已经对‘五兽王’这批人产生了反感了。”
    突然,媚媚道:“那闻瑞星、管景松,以及夏婷、倪世鸿这些人,他们是如何知道战大哥在这里而找上门来的?一定是什么人暗中向他们通了消息!”
    曲少英平淡的道:“‘玉狮’杨雍和倪世鸿是好朋友,杨雍曾数次离此外出,想就是去通知夏婷与倪世鸿的,而闻瑞星以英雄自命,胡打胡撞救下了夏婷和倪世鸿,只要他们事后能见上面,理所当然会交成朋友,闻瑞星此人骨傲气高,自尊极强,他吃了飞羽的亏,势必不肯罢休,因此他设法找夏婷等人打听飞羽的可能下落,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刚好,杨雍向夏婷、倪世鸿递了消息,夏婷便邀约闻瑞星师兄弟一同前来找飞羽的晦气,这样一判断,他们为何结伙而来的内容就不足为奇了……”
    点点头,战飞羽道:“少曲分析得很有道理,我看,也就是这么回事……”
    媚媚不平的道:“杨雍出庄邀帮手,‘五兽王’一定知道,至少也是默许,他们竟然那样厚颜无耻,要想以多吃少,俱是羞辱了他们自己的人格!”
    战飞羽微喟一声,道:“这些人,如果知道什么叫‘人格’,今天我与他们也不会闹到此步田地了!”
    曲少英道:“我曾将我的判断说与戈凉听,他认为大致不差,他叫我立将此事转告与你,他自己已气冲冲的前往客堂质询那些不速之客去了……”
    媚媚急道:“会不会起冲突?”
    曲少英道:“我想不会,他们对戈凉颇为忌惮,尤其是深恐戈凉在一怒之下与我们联成一线,如此,他们就更要吃不了,兜着走啦……”
    媚媚脱口道:“他们想‘趁火打幼’,我们也不是全无防备……”
    看了媚媚一眼,曲少英微微摇头,两人间的这个细微的动作,战飞羽不是没有察觉,但是,他却没有心思询问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索……
    楼下,戈凉的那间临时卧室里,战飞羽正和这位“鬼刺客”隔案相对——现在已是深夜的时刻了,空气中有一种窒蹇的沉寂。
    缓缓的,戈凉开了口:“我想,我请你移驾来此的用意,你一定心里有数吧?”
    战飞羽安详的道:“是不是为了今晚来的那几个人?”
    戈凉低沉的道:“不错,他们口口声声指名要同你决战,其中尚包含了此旧怨新仇,一些复杂的男女纠葛金钱争纷在内,我觉得很讨厌,但我不请求你解释。”
    笑笑,战飞羽道:“为什么?”
    戈凉世故的一笑道:“因为这其中或有不为人道的隐私,而主要的是我相信你,以你为人行事的作风来说,你不会有什么错误发生,另外,我无权要求你告诉我你或者不想说的……”
    战飞羽诚挚的道:“谢谢你以我的谅解,——戈凉,以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而言,我确实问心无愧!”
    戈凉点点头道:“那就好了,我要特别请你放心的是,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来,心里搞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他们都必须要按照我的方式公平较斗,点到为止也好,至死方休亦罢,无论他们与你之间有什么怨仇,想要达到何种的目的,他们都得在绝对公平的原则下进行,否则,我戈凉便第一个要站出来主持公道——战飞羽,你了解我的意思?”
    拱拱手,战飞羽道:“我非常明白,同时,为了你的公正与道义行为,容我向你表达我的敬意与谢意!”
    戈凉笑了,抱拳回礼:“不必客气,这是一个江湖中人最低限度的品格。”
    战飞羽沉默了半歇,道:“现在说来,日期不足两天了……”
    望着战飞羽,戈凉深沉的道:“真不愿与你分高下,断强弱,战飞羽,我们该是极要好的朋友才对。”
    战飞羽微笑道:“我也有同感——我想,在这一次的事件过去之后,如果我仍能活着,我们一定会有这样的机缘,已经很久很久,我没有发现似你这样耿直刚介的人了!”
    戈凉的面孔中,闪耀着一种怪异的光彩,他道:“说不出为什么,战飞羽,一见到你,我就有遇到相知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我们以往素无交道,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在案上的银灯照耀下,战飞羽的面孔形成一种极其柔和的线条,他轻轻的道:“这也是缘分吧,戈凉,照说你我在此等情势之下相遇,是极不可能产生此类结果的,难得的却是我们都有这样的感应……”
    戈凉严肃的道:“战飞羽,让我们来了结这段公案,然后,我们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这件事发生,一切重新再开始——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在立场的迎异上谅解对方!”
    用力点头,战飞羽道:“我会的——你对两天后的比试方法,可已有了腹案?”
    含蓄的一笑,戈凉道:“到时候,我会做得非常公平,而你也必能满意于我的安排,问题是,恐怕他们就不会觉得满意了……”
    注视着戈凉,战飞羽在那双深逢的瞳孔中,隐隐察觉了一件什么——他知道,那是友谊,一种惺惺相借的,灵魂相通的,了解的,尊重的友谊,超越了时间与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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