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天下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
    酒很热也很香,高凌宇已喝了三壶,就在他要叫第四壶时,有人一屁股坐在他的左边道:“高凌宇,要喝,咱们待会去喝青梅煮酒,当年曹某人和刘备煮酒论英雄,成为千古佳话。你我也不该后人,但必须在一见高下之后还能活着才行。”高凌宇望着意气飞扬的韦天爵,道:“我看你有点阴魂不散。”耸耸肩,韦天爵道:“怎么样?凭你‘盘古旋’的后人,谅不至怯战吧?”冷冷一笑,高凌宇道:“你的身手虽不错,却是个十足的小人,我没兴趣。”韦天爵道:“如果你的心上人铁梅心届时会在一边观战呢?
    你是去不去?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离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哩!”高凌宇冷漠地凝视着这个比柳半楼还狂的年轻人,那天在负伤之下动手,尚不能估出此人的实力,但相信此人比柳半楼又高出甚多。他道:“在什么地方?”韦天爵道:“此镇西北约三里外一座荒废的三官厅。如果你怕有什么安排,吃了暗亏,你也可以另找合适的地方。”高凌宇道:“到时候铁梅心一定在那儿吗?”晒然一笑,韦天爵傲然道:“本人虽非一言九鼎,却不会言不由哀,而且还要告诉你,和你动手,在下可以预先定下时限,如果超过时胜了你,就算平手。至于铁梅心,你大可放心,她好端端地,我也不容任何人动她一根汗毛的。”听这语气,高凌宇难免有点酸溜溜的感觉。道:“什么时候?”韦天爵道:“就是现在如何?”高凌宇丢下饭资,道:“姓韦的,带路!”两人走出饭馆,已是暮色苍茫,秋风刮起街上的泥尘,有浓烈的驴屎马尿气味。这种气味,应该是包括在乡土气息之内的。来自乡下的人,并不太讨厌这种气味。
    三官庙在山坡上,正因为地处荒僻才会香火不盛,膜拜的善男信女,大多不愿多走路浪费时间。
    二人到达门外,自内走出二人,一个正是铁梅心,另一个汉子三十多岁,似乎是监视铁梅心的人。
    高凌宇道:“铁姑娘,你怎么会落在他们的手中?”铁梅心木然的表情,显示她并不认识高凌宇。
    高凌宇道:“铁姑娘,他们没有虐待你,侵犯你?”铁梅心冷冷地道:“我们素昧平生,你是在和什么人说话?”高凌宇心想,她以前交待过,下次遇上也许会成为陌路,莫非她是为了某种原因故作不识吗?那么她会不会是张培兰?她们二人实在不易分辨出来的。
    韦天爵道:“铁姑娘不认识你,不知是你自作多情,抑是铁姑娘翻脸不认人?这事待会儿自好解决,如果我败了或者溅血于此,铁姑娘由你带走,如果你不敌而……”高凌宇道:“人就是你的了!但要由她自己作主。”铁梅心不出声,好像即将发生的血搏与她毫无干系似的。
    高凌宇尝过张培兰的无情手段,对女人已生戒心。
    韦天爵“呛”地一声,撤出巨剑,道:“高凌宇,是时候了吧?”踱了几步,他漠然道:“韦天爵,你的灭口任务还有多少没有完成?”轻松地耸肩一笑,道:“大约已完成了一大半,但是剩下的一小部份,却都是些顶尖的高于。而你就是其中的伎使者……”
    白骨断肠刀撤出时,巨剑如经天长虹狂啸而下。高凌宇在五个方位上旋了十七次,其中有一剑居然差点砍中他的左肩。
    “盘古旋’真正遇上了劲敌克星,白骨断肠刀随着旋转不定,忽正忽反的方向幻出五七尺直径的光球,在剑尖芒雾中矫捷地飞泻流溅。
    这是“盘古旋”在高凌宇身上第一次遭遇硬手,以往那种先衰后盛,善葆真茹的打法,根本就行不通了。他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一瞬的松懈。
    铁梅心就像张培兰一样,木然地凝视着现场上的杀伐,很难看出她会为这二人任何一人牵肠挂肚。
    韦天爵由巨剑上发出的罡劲,暗潮汹涌,似在逐步增长而毫无减轻之象。高凌宇不能不吃惊,只是他以为,此人必是天赋神力,并非他的武功比“盘古旋”更精妙些。
    力搏由一更开始,快到三更时,两人又是大汗淋漓,身上片缕不干,巨剑在高凌宇胸、颈处晃了几下,连连在他的臂衣上挑破了两个洞。
    白骨断肠刀洒出叠叠光浪,如一排排森森的白牙。但是,无法陷入巨剑的晶网之内,只在韦天爵的袖口上挑了个裂口。但另外一团芒焰瞬间泻至,“嗤嗤嗤”两声,在高凌宇的大腿裤子上戳了两个洞。
    血已透裤而出,皮开肉绽。他不能不承认自己败了,这和上次不同,上次他负了内外伤,有所借口,这一次他在良好的体能之下,人家的确技高一筹。
    而更使他伤心的是,他是为了铁梅心而战,她居然没有一丝关切之情,真正是形同陌路。他不再作殊死的拼斗,他不是那种死不认输的赖皮人物。
    他离开了现场,拼命的窜掠,本来韦天爵追过他两箭之地,但“盘古旋’的轻功少有人能及,他末追上。高凌宇不停地狂奔,腿上的血已凝于,头发散乱,有些被汗水粘在脸上。
    不知奔出多远,来到另一个镇上,这次一口气喝了十六壶酒,他醉了,他不知道是如何走出这家酒楼的。他一生没有败得如此之惨,而且连一个自己所喜欢的女人都保不住,尽管这女人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当他醒来时,他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只知道,他是躺在软绵绵、香喷喷的床上,锦衾绣枕,绛帐雕榻,他是在绛红色的温柔乡之中。
    也几乎同时,他发现自己是赤裸的。
    在他的一生的记忆中,自长大以后,还没有完全赤裸着睡觉。所以第一件事是去找衣服,他感到惊怒。
    然而,他没有摸到衣服,却触碰到溜光水滑,柔若无骨的胴体。现在他才算是完全清醒了,他看到一个很动人的女人,而她居然也身无片缕。
    那肌肤像软缎,但软缎不会有香味。
    而她,正是张培兰,或是铁梅心。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能确定铁、张二女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不信世上有那么酷肖的人,也不相信一个人有那么截然不同的性格。
    高凌宇急忙把身体盖好,道:“你怎么可以在我的床上?”俏皮地一笑,张培兰道:“这是我的床,不是你的,为什么不能躺在这儿?”怔然地移开目光,高凌宇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又俏皮地笑笑,她道:“别的不知道,总该知道你自己喝醉了吧?”
    高凌宇道:“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不是白长了这么大?”张培兰道:“一个酒醉乱性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陡然一惊,高凌宇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培兰道:“虽然还未发生,可是男女授受不亲……”想了一会,不得要领,高凌宇道:“你这个出尔反尔,恩将仇报的人说的话怎么能信?我问你,江振禄与你素昧平生,却不惜耗损真力,甚至冒着被人施袭的危险为你运功疗伤,你为什么要以怨报德,反而把他击伤,甚至想杀死他,你有没有良心?”张培兰眯着梦幻似的美眸道:“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他揪住她的头发,切齿道:“你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这个贱人。”
    挣回头发,张培兰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作过的事,什么时候不承认过?”高凌宇道:“你到底是铁梅心还是张培兰?”她眨着美眸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冷漠地一笑,他道:“看你的作风,当然是恩将仇报的张培兰!”她拨开他的手,道:“你想想看,我要是那个没有良心的张培兰,会让你占我的便宜,好端端地活到现在毫发未伤吗?”这句话的确有理,不过,在他心目中的铁梅心,应该不会作出知恩不报,翻脸无情的事来。
    他冷笑道:“这么说是我侵犯你自动跑到你的床上来了?甚至于你我一丝不挂也是我的错,你是一点也不知道了?”脸色一寒,张培兰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我铁梅心是有猪头送不上庙门,自甘下流把你请到我的床上来的?”在他印象中的铁梅心,当然不是这种女人。
    他道:“铁梅心,果真如此,我向你郑重道歉认错。这可以说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酒后作出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事。”她的脸色一缓,道:“只要你认错就行,反正我是没有脸嫁人了!”高凌宇惭然道:“梅心,只要你不嫌我,我是求之不得,愿负一切责任的。”撇撇嘴,她转过身去,道:“男人的话要打对折才行,谁知道你是喜不喜欢我”
    这简直是多余耽心,高凌宇对她可算是一见钟情,他把她的身子扳过来,道:“梅心要我……我怎么说呢?其实我第一次遇上你就喜欢你了……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她闭上眼喃喃地道:“怎么能证明你的话贴心?”高凌宇道:“我发重誓好了……”撇撇嘴,她晒然道:“发重誓又有什么用,动嘴皮子总没有行动来得实在吧!”高凌宇道:“实际行动?”他突然抱住了她,两团火在一起燃烧,他发觉揭开人生第一页,竟是如此的奇妙销魂。也许他们都一样,她像每一根骨头都软化得像面条一样了……
    两个时辰之后,销魂后一度小睡醒来,高凌宇对她无限地爱怜,道:“梅心,我总以为你很神秘,全身都是谜。”她幽幽地道:“我也不否认这一点,反之,我也无法明哲保身,更谈不上保护你了!你只知道阉党在消灭异己,大肆灭口,还有更奇险的事,你却未必知道。”高凌宇道:“我知道一点,但不太多,似乎还有个邪恶帮会,派出大批高手吸收或偷取各门派的武学精英。”她点点头,道:“你知道的只有这么多?”高凌宇道:“我曾在无意中听到两个陌生汉子交谈,一个自称鱼钩,另一个自称鱼线,不知这暗语代表什么?”铁梅心道:“我知道的比你多,这帮会名叫‘渔帮’,你无意中发现的两个陌生人,一个自称是‘渔钩’,另一个是‘渔线’,那不过是基层人物,再往上还有‘浮标’和‘渔竿’,最上面就是‘渔翁’了。”高凌宇道:“这‘渔翁’是什么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铁梅心想一下,道:“世上没有绝对的事,看一个人或一件事最好不要从一个角度去看。这个‘渔帮’实在不能算是邪恶的帮会。”高凌宇道:“目前阉党正在大举清除异己,这‘渔帮’到底是阉党的对头还是同路人,我以为很可能是一伙的。”她摇摇头,道:“好像此帮和阉党也势不两立。”高凌宇道:“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说法,这‘渔帮’也许不能算是白道武林之敌。”铁梅心道:“应该这么说,如果没有‘渔帮’制衡,阉党的杀戮会更猖撅疯狂的。”高凌宇道:“你似乎对阉党及‘渔帮’的事都很清楚。”她笑笑不答。
    高凌宇道:“好像阉党并未向‘渔帮’下手,是不是忌惮‘渔帮’?”铁梅心想了一下,道:“我听说有几位白道人物过去因受制于阉党,而暂时妥协,也有些因得罪了‘渔帮’而投靠了阉党,作为靠山。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些正大门派的负责人,昔年作了一件对不起‘渔帮’主人的事……”微微一份,高凌宇道:“是什么事?”铁梅心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有一点我不妨告诉你,大概令尊也包括在内。”陡然一怔,高凌宇道:“家父早已过世,而且是被阉党胁迫,曾一度受制,在逃亡反击中不幸被群殴而伤重不治的。”铁梅心道:“昔年‘渔帮’与各大门派主人有一笔帐,如追根究底,这数大门派的掌门人等于作错了一件事大力摇头,高凌宇道:“我不信家父曾作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铁梅心道:“最初我也不信,但弄清之后,事实俱在,又不能不信。除了圣人之外,往往伟大的人偶尔也会作点错事;而卑鄙的人,也往往会作出一件不平凡的事。二十五年前,白道数大门派,欠了‘渔翁’上一代一笔债,欠债的人有几位尚健在,听说已在‘渔帮’的手中。”.
    高凌宇愣了一阵,道:“都有哪几个门派?”屈指一数,铁梅心道:“华山、点苍、昆仑、终南及令尊。”分手时,她送他一个十分精巧的锦囊,道:“阿宇,如果你信任我,离开这儿之后,立刻打开锦囊,依计行事。因为‘渔帮’也在进行,要救那些掌门人,以及对付阉党高手,就全靠这锦囊了。”但高凌宇不信父亲犯过不可告人的过错,或者欠过别人一笔债,拖了二十五年之久而不还债,他绝对不信。
    到底是一笔什么债?他本不屑打开锦囊,但好奇心是不易抗拒的。再说,他信任铁梅心的话,于是他打开看了。
    锦囊中有张纸条,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昔年“渔翁”之父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各大门派掌门人为了调查一件武林疑案,找到了“渔翁”之父,正好他带了个青楼女子,而该女子不愿随行,五大门派掌门人对他本就轻视,于是决议要杀他除害。事实上那青楼女子骗了他数百两金子倒贴一个小白脸,所以“渔翁”之父把她带走作为补偿,却也不便深责。但是正派人物有时也会矫枉过正,非杀他不可。为了保命,“渔翁”之父竟把刚得到的一部秘籍献了出来。而这些掌门人看在这秘籍份上,居然没有杀死他,而把秘籍分了。
    高凌宇简直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在那几位掌门人身上,以及他的父亲身上,但铁梅心编造这谎言似乎也没有必要吧!
    设身处地想想,他自己固然不会作这种事,但也不敢保证那几位长辈不会作这种事。
    武林中人视秘籍比什么都重要,没有名师及秘籍,苦练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这一段说明之后,另有各门派的精粹武学各二三十招,并且在后面附注:该帮也正在苦研五大门派的绝学,你要救他们以及对付阉党灭口的人,应立刻找一幽秘之处苦研,使之成为一种”集锦武学”……
    要不是他和铁梅心有那种深厚的关系,他绝对不信,也不会依计行事。因为学别派的武功有伤自尊,但他相信她能得到各派的武学精英,必有深意,或者与各派极有渊源。
    高凌宇带足了食物和药物,找到一个十分僻静,人迹罕至的山坳中,这儿有原始森林,还有一条小溪穿林而过。
    最吸引他的是附近有一座山洞,虽不太深也不太高,一个人可以直着身子进入,深七八丈,宽约两丈。他抱着当年王阳明”格竹子”的心情,苦思了二天三夜。
    像王阳明一样,他失败了,这些武学精华要拼凑一起而发挥至大的威力,这岂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几乎心灰意冷,要放弃而离开这儿。
    但第四天他还是回心转意,收摄心神,静坐冥想,一口气就是十二天过去。自第十三天开始,半天静坐,半天实地演练想出的招式。
    就在第二十一天深夜,万籁俱寂时,他发觉有人向这边移动,估计还在一里之外。
    这人的轻功不弱,再近些,听出是两个人。
    来人竞有一个是唐继耀,对高凌宇来说,永不能忘。不久前在林中他要求看看一具尸体,没想到他在尸体上下了毒,而使高凌宇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毒。
    很可能此人还以为高凌宇仍被蒙在鼓里呢,所以一出现就略现惊喜地道:“这位弟台,咱们似乎在哪里见过吧?”冷峻地一笑,高凌宇道:“你老贼的记性还不坏,你虽是使毒名家,居然没有毒死我,到现在还没停止吸吸唐继耀道:“这位弟台是……”吐了口唾沫,高凌宇道:“别装蒜啦:四川唐门本应该是用毒的一代宗匠,却原来是见不得人的宵小行径,真叫人恶心!”唐继耀面色微变,道:“高凌宇,你逃过那一次,可逃不过今夜,不知是什么人给你的解药?”得意地一笑,高凌宇道:“你的毒还不够看,大爷根本不须解药,仍然活蹦乱跳地继续嚼谷,糟蹋粮食,你信不信?”“嘿嘿!”唐继耀笃定地笑道,“相信给你解药的人必和本门有极深的渊源……”高凌宇缓缓地移到上风头,道:“使毒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姓唐的,你今夜不用毒,凭真本事试试看,你的骨头会不会被拆开来?”另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喝一声,道:“姓高的,要玩毒把你搏倒,还用不着我师叔出手,鬼儿子!你认了吧!这儿的风水不错啦!看刀……”这人也用刀,蓝森森地一看就知道淬了毒。高凌宇最讨厌兵刃上淬毒的人,所以他也撤出了刀,下了决心绝不让对方挥出十刀。
    的确,白骨断肠刀在他的冷厉目光之下,涌出一叠刀浪,势道之猛,速度之快,未过五招,已使对方深深感觉他的脑袋瓜子像挂在裤带上一样,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刀浪再加速,就不是浪而是飓风下的白色水雾了。唐继耀一看不妙,他的师侄连施毒的时间都没有,他决定亲自下手施毒。
    但他这想法高凌宇也能猜到,所以他的身子一动,白骨断肠刀就下了煞手,白雾中血珠喷洒,一柄淬毒刀在尸体抛出时飞上半空。
    所以高凌宇以为有充裕的时间打发这个毒人,使他在未施手脚之前和他的师侄走上同一条路。
    刀芒焰焰,在风雷声中狂卷而上。唐门以使毒出名,历代掌门都不精于技击。唐继耀也用刀,本想抢占上风头,但轻功却比高凌宇差一大截。
    “呛哪哪”声中,刀被荡开,差点脱手,几乎同时,闪电似的一脚已跺在唐继耀的小腹上,他摔得比他的师侄还匹。
    高凌宇走近道:“这可能是你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使毒不成弄得灰头土脸吧?过去我也听说过,唐门还要在施毒前有所选择及慎重考虑,不想却是一些心狠手黑,草菅人命的败类……”心头一惊,高凌宇以刀柱地打了个跟舱,道:“老杂碎……你……还是作了手脚?”“蚩”地一笑,唐继耀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刚才那一脚,也使他受了内伤,道:“白骨断肠刀是否也是有生第一次栽得如此之惨?姓高的,你知道你的命运会悲惨到什么程度吗?”他感觉头晕脑胀,且想呕吐,眼前的唐继耀的面孔扭曲变大,五官都离开原位,他自己像是站在浪颠上。完了!他告诉自己,这次真的完了,这唐继耀必是阉党的人,一旦落入阉党之手,后果不难想像。
    现在唯一能收回本钱的办法是同归于尽,不暇思考,立即发动。但是,白骨断肠刀重逾千斤,竞挥不起来,反因用力过猛,使他自己坐在地上。
    “嘿嘿!”唐继耀提刀向他走近,道:“姓高的,我不会让你死,对你来说,还有比死更有意思的办法,格老子2你得有耐心慢慢地品尝……”唐继耀的影子像个巨人向他走近,他的视觉越来越不济,却隐约看到另一个人影自唐继耀身后射到。
    醒来时,视觉仍有点模糊,渐渐地,他看出竟是个女人坐在他的身边,是铁梅心?
    或者是张培兰?他道:“你是梅心还是张培兰?”木然地,女郎道:“你为什么老是说我像张培兰?”心情一松,高凌宇道:“梅心,我实在是被那些反复无常的人搞怕了!
    梅心,唐继耀呢?我本以为这次必是万劫不复了……”“他本已受了伤。”铁梅心道,“被我一连急攻,不敌而逃。”高凌宇道:“他居然没有向你下毒,哦!我知道了。也许他知道你会解毒吧!上次你不是也向我施过手脚?”摇摇头,铁梅心道:“那倒不是,主要是因为他受了伤。”他坐起来、头还有点晕,道:“我体内还有毒,是不是?”她笑笑道:“如果那毒仍在你体内未清除的话。你早就完了!凌宇,你在这儿干什么?不会是在这里游山玩水吧!”基于逢人只说三分话的处世要诀,虽然已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却因她和张培兰太像了,简直分不出真假。况且,在此苦研武学,也是为了拯救数大门派的掌门人。任务重大,非同小可,不敢直说。
    约一个时辰之后,高凌宇已感体力恢复,昏晕的感觉消失,道:“梅心,我们走吧!
    你要去哪里?留个落脚之处,两个月之后我去找你,我们也不该再各自东西了。”蛾眉一皱,望着他有点责备之意,道:“怎么?到现在你还把我当作外人?”高凌宇道:“梅心!我一直不把你当作外人,尤其是我们有了那一次之后,今生今世我已不再考虑其他的女人了!”铁梅心道:“既然如此,我们怎么可以再分手各自东西呢?”高凌宇暗叫一声“糟”,她的话也没什么不对,可是事关重大,有她在身边十分不妥。再说,多少也会影响他的心情,分散他的精神。可是又如何能拒绝她呢?冷哼了一声,铁梅心道:“怎么?才一次就腻了?也未免太快了吧?”苦笑着摊摊手,高凌宇道:“梅心,你这是什么话?我高凌宇绝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再说我无法形容对你的喜爱,你千万不要多心。”铁梅心道:“可是你就没有新婚燕尔如胶似漆那股子劲儿。”喟然一叹,高凌宇道:“梅心,你不能了解我的处境,正如你说的,阉党在不断地追杀我灭口,而五大门派掌门人又在‘渔帮’手中,我不知道此事则已,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袖手……”
    铁梅心道:“不能袖手,又如何?”神情肃索地,高凌宇道:“由于第二次和韦天爵动手,老实说,我不是他的敌手,若非‘盘古旋’在轻功上有独特之处,这第二次很可能栽得很惨。所以我要在此苦练一段时间,最好不受干扰。”铁梅心道:“我说你见外你还不承认,你要在此苦研武功,自然要一个护法的人,试问还有什么人比我更恰当的?”
    他实在无法辩驳,在苦修时,有个可靠的护法,比什么都重要。尽管这事要绝对保密。
    然而,铁梅心已算是他的妻子,只是尚未经正式举行婚仪而已,似也不必回避她。
    于是他答应她留下来。
    可是他只带了他自己用的寝具,时已深秋,在这深山原始森林的古洞中非常阴寒,高凌宇把一件皮褥子铺在地上叫她使用。
    铁梅心也没有和他客气,躺下就睡了。也许是太疲倦了,她睡得很沉。侧着身子,曲线动人,高凌宇呆了一阵,心想:有她在此,的确会影响苦研的进度。
    午夜寒气砭骨,他把唯一的一件薄被轻轻盖在她的身上。他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承她不嫌而委身,不免感激在心。她有个富庶的家,呼奴唤婢,锦衣玉食,大可不必在这儿过原始生活。
    定定神,他走到另一边,他要研习艰涩难学的武功,这些武功有根本不同的路子。
    原来昔年五大门派掌门人分得“渔帮”上一代的秘籍之后,各自把本门的精粹加入揉在一起,本是来自同一源路的武功,竟然路数迥异。
    好在他对易经曾下过功夫,不论是亡父高牧群和他的师父”盘古旋”的创始人“还刀里”,都为他打下了易经的深厚基础。
    相传黄帝轩辕氏根据易理创造了文字,甲子时数,计算日历时辰。又创造了舟车玄矢及武器和衣裳等流传到后代,名称改变,夏代叫“连山”、商代叫“归藏”。都已失传,只留下了周代的易经,所以称为周易,于是文王除研究易经,还作了卦辞,周公作了爻辞。
    高凌宇把这些武功招式先行归类,再由太极、两仪、四象、八封予以排派:乾、兑、离、震、龚、坎、良、坤。再配上: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如此繁衍下去,渐入佳境,那些招式一招招;一式式地自脑中闪过,相生相克,相辅相成,逐渐有了眉目。
    于是他不敢怠慢,急忙出洞,距洞较远处开始演练他由灵感中串连而成的奇招。
    直到凌晨卯时才回洞,躺在于草上蜷身入睡。
    醒来时阳光有点刺眼,事实上在原始森林的洞中即使白昼太阳光也不强烈,只是因为晚上太暗,白天有一点阳光就感到炫目了。他发现那条薄被盖在他自己的身上。
    而一边的铁梅心姥卧在皮褥子上,身上没有盖东西,心有不忍,又把薄被盖在她的身上,希望她能多睡一会儿。
    哪那知她已经醒了,道:“凌宇……”高凌宇道:“是我把你弄醒了吧?那薄被本来盖在你的身上,为什么又为我盖上了?我比你耐寒,可不要冻坏了身子。”情深款款地一笑,铁梅心道:“凌宇,你说,我不关照你,谁会……”高凌宇走近抱起她,吸吮着她的粉颈道:“梅心,我真想不通,为什么大多数的男人向往成家,而成了家的人又希望自己是个从未成亲的光棍儿?”铁梅心有点发抖,道:“还……还不是喜新厌旧……”
    亲吻之余,继之以进一步的动作,道:“梅心,这儿才是名符其实的洞房哩!虽然目前我在研习武功,应该尽量避免色欲,可是我们是夫妻呀……”“啪”地一声,他挨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这耳光虽然并不是很用力,却是他有生第一次吃耳光,而且是最不应该打他的人打的。他们已有过销魂蚀骨的事,刚才的爱抚那又算什么呢?高凌宇一惊,道:“梅心,你——你怎么哩?”铁梅心姣好而略显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意之色,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摸摸被捆的面颊,苦笑道:“梅心!咱们虽未经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却是两心相印,终生不渝。古人张敞曾说过:‘洞房之私有甚于画眉者。’难道我们不如古人?”铁梅心推开他,道:“那一次只是因为双方的湖涂而造成,在成亲之前,咱们不可以再有过火的动作,你记住了没有?”有点愣愣然地看了她一会,高凌宇道:“梅心,这要求虽然有点残酷,我想也是基于你的一份善意,我会记住。不过山居枯寂无聊,只你我二人……”似无转变余地,她道:“这要忍耐,你不能不尊重我!”
    天亮后二人吃了干粮和水果,铁梅心道:“凌宇,脏衣服给我,我到溪边去洗。”高凌宇暗暗摇头,女人被古人与小人并列为难养者,不能说没有点道理。也说不一定,女人能被男人百爱不厌之处,正是在此吧!
    晚上,高凌宇在练武,她说要到溪中去洗澡,不可以偷看。
    高凌字道:“梅心,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作那种无聊的事。”铁梅心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发誓有什么用?”小溪穿林而过,溪中还有鱼,水清见底,水草浮沉,在此隐居,也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溪水很凉,她有点发抖。
    高凌宇在洞中边想边练,他总觉得到了某种限度,要进一步突破就很难了。而对方也就是“渔帮”,也在研拟各派武功,谁能突破,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如不能胜过“渔帮”,五大门派之中的掌门人就无法救出来,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惊呼救命的声音。
    高凌宇窜出洞外,循声奔去。正是小溪的下游,自林梢泻卞的微弱星光,隐约可见铁梅心浮在水面上,顺着溪水流向下游。
    看样子似乎已昏死过去,或者已经死了。高凌字一跃入水,水深齐腰,把她抱了起来这才发现她是赤裸的。
    抱着个白羊脂玉,高凌宇倒无非非之想,而是耽心她是否有救。一摸心口处,似乎有脉搏,这才放了心,到岸上去找她的衣服,却末找到。
    就在这时她忽然醒来,一看自己赤着,“啪”地一声,又是一个耳光。道:“快放下我,你是个色狼……你不是好人……”高凌宇被打迷糊了,一个女人把与生俱来的贞操都交给了一个男人,用得着这样小题大作吗?这不是矫枉过正吗?一负气,他把她放下来,道:“梅心,我真不明白,你把与生俱来的都交给我了,为什么又在这些小节骨眼上斤斤计较呢?我真不懂。”铁梅心在一棵树叉中找到她的衣服穿着,道:“你不懂就算了!反正我们女人总是吃亏,在没有成亲以前,甜头被你们尝多了,还不是我们女人倒媚?”这论调有点强词夺理,却也不便驳斥。道:“梅心,你刚才呼救是为了什么?”
    余悸犹在地,她道:“一条杯口粗的黑色水蛇,在我身边游了过去。”高凌宇道:“会不会是一条鱼,这溪中可能有馒鱼或鳝鱼之类……”冷冷一笑,她道:“这溪中可能有馒鱼或鳝鱼吗?”摊摊手,高凌宇道:“的确没有,那一定是水蛇了!以后洗澡最好是白天来洗,可以老远就看清楚,被毒蛇咬到可就麻烦了。”铁梅心道:“白天来洗,你要是偷看就方便了。”无奈地摊摊手,高凌宇道:“这是什么话?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信任我?我们都已经那个了!固然你的服体百看不厌,但我来此旨在研习武功,也不许可我心有旁骛呀!”铁梅心穿好了衣服,径自回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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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有过缱绻缠绵,而又是远离尘嚣,两个年轻人亲热一下又有何妨?但她不许他碰她,他现在才看出她是个很怪的女人。
    研拟的武功进境非常缓慢,甚至他以为没有进境。
    深夜在洞外隐秘之处练功回来,发现她的睡姿十分惹火,这不是“慢藏诲盗”吗?
    为什么不检点一下呢?他躺下来刚刚要睡,她忽然尖叫起来。高凌宇一跃而起,却发现她坐了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高凌宇道:“又怎么哩?”双手抱肩,铁梅心道:“我……我作了个噩梦……一个色狼侵犯我……”高凌宇躺下来,晒然道:“那色狼是谁呀?认识吗?”低头想了一下,铁梅心道:“奇怪!好像是你呀!”心头一烦就懒得理她了,当初不该告诉她要在此研究武功,应该设法甩掉她,待研好了之后,再去找她。躺了很久,刚刚蒙龙欲睡,她忽然又大声咳嗽起来。高凌宇坐起来,道:“怎么样?受了风寒吧?”她捏着喉头,道:“只感觉嗓子很痒,忍不住要咳。”高凌宇道:“可惜我没有治咳嗽的药物,酶!我的觉就没法睡了!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的苦哀。”铁梅心冷冷地道:“怎么?是不是嫌我累赘了?我说男人喜新厌旧,寡情重欲,你还不服气哩!我才咳嗽了几声,你就烦了!要是成了亲,朝夕相对。岂不更厌更烦了?”连连摇头,高凌宇道:“梅心,不要报怨了!我们都需要休息哩!”她大声道:“我又没有掀开你的眼皮,不许你睡。睡呀!放心,我尽量忍耐不咳就是了!真是的,连咳嗽都不行。”高凌宇心想,绝未想到她是这样的女人,了解一个人真难,为了救人必须珍惜这段时间,和她在一起,又不能定下心研究,要是不告而别,又怕她遇上歹人……
    最后当然还是忍下了。
    每当他在用心静坐或演练武功时,她总会有事,今天他在洞中跌坐,她在洞外哼哼,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他真后悔,惹火上身,耽误了大事。他冲出洞外厉声道:“你又有什么毛病啦?这不是整人吗?”铁梅心倚在大树上,一手抚着肚子,道:“我的肚子痛……
    你要是嫌我……你……你就离开这儿到别处去研究吧2我……我高攀不上……”甩甩头,高凌宇道:“我要是有那意思,也不须你来教我,早就走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过去没有这么多的毛病呀?简直是折腾人嘛!”铁梅心的样子很痛苦,道:“肚子痛。”
    高凌宇道:“肚子痛八成是肠胃不好,我这儿有药。”他正要回洞取药,铁梅心道:“你不必出馒主意,我……
    我只是那……那个毛病……不能乱吃药……哎哟……我快死了……”高凌宇额上见汗,道:“那个毛病?是什么毛病呀?”铁梅心哼哼着,道:“是……是经痛……”叹了口气,高凌宇道:“这种药我可没有,那怎么办呢?”铁梅心道:“要吃药……不吃就不会好……四十里外的小镇上有药铺子……可是我一个人不能去……万一在路上遇见淫徒怎么办?”长叹一声,高凌宇道:“好吧!我陪你去抓药。唉……
    女人……”她走了不远,似要支持不住,道:“我……我痛得厉害……我走不动了……”
    高凌宇蹲下来,道:“我来背你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又光火了,大声道:“你是不是有‘湿手插在面缸里’的感受?好:你走吧:一切我都能自理……不敢劳驾你了……再说让你背着,被人看到,还以为我是偷人养汉的女人啦!”气得大力拨手,发出一阵“格巴”声,高凌宇忿然道:“请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到底应该怎么作?怎么作才能使你满意?也好有所遵循,不至于再使你光火生气了。”她淌着泪,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高凌宇以为,她是女人,又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又蹲了下来,道:“走吧!我来背你,到了有人的地方你再下来。”
    她的泪眼倏张,悲声道:“怎么?你背着我这个女人嫌丢人现眼,到了有人的地方还要下来,以免指指点点,往你脸上抹灰吗?我早就知道,你没有什么诚意,不过是一时冲动需要,也只有我这种单纯的女人才会把心掏给你高凌宇急怒交集,一头大汗,道:“你到底是去不去?我可没有闲工夫和你磨菇,这辰光我为你已经虚掷了不少的时间,这样下去……”结果她还是要他背着出了原始森林,道:“凌字,你累不累?”他简直不想回答,看在她有病份上,道:“我是苦命人,累一点也只好将就了……”铁梅心道:“凌宇,我要是语言上有过火之处,请不要生气,我只是一想起那件事心里就烦,一烦就要发脾气。”冷冷地,高凌宇道:“不知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会使你如此心烦?”在他的肩上擂了一粉拳,而且清了一下鼻涕,手指在他的衣服上揩干净,道:“不就是那件事吗?万一有了怎么办?要是亲人朋友和邻居知道我未婚而有了孕,哼!
    每人吐口唾沫,也能把我淹死呀!”说的也是,男人在一度风流之后,只留下了甜蜜的回忆,而女人所留下来的就不只这些。万一有了,作了未婚母亲,那可真叫人扼腕……
    想到这儿,心也就软了下来,道:“梅心,我希望不会那么巧,一箭就中的……”
    铁梅心道:“我也是这么想呀!可是巴望不发生的事,可不会尽如人意,凌字哥,你要是我,你怎么办呢?你说呀!”高凌宇道:“梅心,我想也许不会那么糟,万一不幸发生了,反正今生我是非你不娶,你也是非我不嫁,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设法征得你长辈的同意……”铁梅心道:“我的长辈恐怕不会同意的。”高凌宇不想再说什么了,却不能不想,既知如此,当初何必主动……。当然,这也不能全埋怨她,青春年少,两情缱绻,哪会管什么后果问题?到了小镇上她说还痛,不能下来走,他只得背着,引得路人驻足观看,有的女人甚至暗骂这对男女没正经,不要脸。
    由于女的长得好看,男的也颇英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子跟在后面,有的还在呛呼着:“都来看哩!……
    都来看哩!……”高凌宇直冒汗,他这辈子可没遭遇这种尴尬的事。终于找到了这小镇上唯一的一家药铺,把她放在柜台前的长凳上,门口己挤满了人。
    高凌宇擦擦汗,对柜台内的掌柜的道:“掌柜的,坐堂的先生不在家?”一般药房往往为了病人方便,请一位坐堂先生,也就是一位中医坐在柜台外待命,有病人上门且须请教医生的,就是坐堂先生的生意上门了。
    掌柜的道:“本铺没有坐堂先生,五里外大镇上有一位名医。”高凌宇低声道:“掌柜的,其实我这个……”实在无法称呼,幸亏一边的铁梅心向他眨眨眼,他立即会意道:“在下这个堂客有个老毛病……经痛……”世故地笑笑,掌柜的道:“这方子有现成的,如果确是这毛病,保证一剂药就会好的,……我说这位小哥,要不要抓一剂试试看?”高凌宇道:“那就一切仰仗了!”抓好了药付了帐,高凌宇低声道:“梅心,如果你能支持得住,还是自己走好些,免得一些乡愚像看耍猴子似的哪知她脸一寒,大声道:“怎么?能把我背来,就不能背回去吗?既然知道那都是一些未见过世面的乡愚,又何必在乎他们的讥笑?”没办法,他也不愿在此和她争执,只好再背起来,走出药铺子,向镇外急走。
    哪知铁梅心又道:“凌宇,既然到镇上来了,何不在这儿吃顿饭?一天到晚啃干粮,可真受够了,找家像样的馆子好吗?”他是被她搅昏了头,才没有想到这一点,其实他也该好好地吃一顿了。因而,他立刻嗅到了菜香和酒香哩,因为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兼营饮食呢!
    进入客栈前厅放下她,门外又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伙计立刻上来招呼,她也不客气,叫了五六样菜,还有名酒。
    这光景高凌宇才注意到,她根本不橡是有病的样子,却也懒得问她,只觉得她是个很难捉摸的女人。
    两人叫了三壶酒,她喝了足有两壶,看来还没有过瘾,若非高凌宇适可而止,没有再叫,她一定奉陪到底。
    吃完之后,高凌宇付了帐,道:“梅心,我看你不像是很痛的样子,还是自己走吧!
    我倒不怕累,而是让人家看笑话不大方便……”铁梅心道:“我只是强自忍耐,不愿显示我很痛苦罢了!
    怎么,你似乎以为我在装病,可真是笑话呀!”高凌宇摊摊手道:“我可没有那意思,既然不能走,就再背回去吧!”铁梅心道:“凌宇,这药要煎才能服用是不是?山洞中可没有煎药的罐子,我看不如在这儿住一夜,可以叫客栈给我们买个药罐子,明天顺便带回去。”高凌宇没有理由驳她,也就落了店,找了个上房,小二忙活着为铁梅心弄了三盆洗脸水,才梳洗完毕,当她把最后一盆洗脸水泼出门外时,正好有个人经过甫路,被泼了一身。
    这人扯着嗓门猛吆呼道:“他奶奶的!是哪个鸟人乱泼脏水,弄了俺一身?”铁梅心一听这个人满口脏话,探出头来一看,似曾相识,道:“谁叫你没把眼珠子带出来活该!”这小子八字眉一挑,细眼怒睁,道:“凶什么,臭娘们!
    是什么人为你撑腰啊?是不是以为你自己长得痒眼,价码标准很高,奇货可居?呸!
    大爷走南闯北,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像木头一样的,活蹦乱跳,满床飞的,什么样的没见过?他奶奶个熊!金陵秦淮河上的小金翠可比你长得好看多哩!爷们只不过用十两金子,就睡了她三天三夜哩!”一个人出现在铁梅心身后,门外的人讷讷道:“高大哥,你……你也在这儿?这……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想必这个粉头是你刚叫的……
    像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小镇上……居然有这么顺眼的货色……”高凌宇苦笑着挥手阻止了他的话,道:“李乾兄,这是在下的女友,不是……”李乾一愣,连连打恭道:“你看我这个人有多混!他奶奶的!我还以为你临时叫了个半掩门,卖的哩!”铁梅心火气可大了,窜出来说要掴他,李乾和他的师兄差不多,水中功夫可以说天下少有,离开水就不怎么在行了。他被逼得手忙脚乱,窘态毕现,嚷嚷道:“高兄……
    高兄……快帮个忙,俺这人说话没分寸,可不是有意开她的胃哩!”高凌宇道:“梅心,这不是外人,他是‘渔鹰’江振禄老哥哥的师弟李乾,心直口快,不尚虚伪,这只是一次误会。
    铁梅心怒道:“管他是谁的师弟,这家伙粗卑下流,满口喷粪,大概是他的爹娘死得早,没有人教训他,我是他的姑妈,我不教训他谁教训他……”“啪”的一掌,李乾挨了个耳光,正要再跺他一脚让他躺下,高凌宇当中一站,把她的腿拨开了。道:“梅心,算了!你胡乱泼水弄了人家一身,其错在先,也不能苛责人家口出不逊,要是说声‘对不起’,不就没事了?”好歹摆平,高凌宇道:“李兄,振禄兄现在何处?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摸模面颊,李乾道:“高兄,家师兄叫俺来找你,有事相告,在下住在西偏院中,高兄有空请过来一下,再谈如何……”这工夫铁梅心已入屋,李乾向他作了个手势,高凌宇道:“小弟现在无事,这就过去一趟。”铁梅心在屋中道:“你和那个下流胚子磨菇什么?忘了我们还没有吃饭吗?你是怎么回事儿,连好人和坏人都分不清?”
    高凌宇道:“我这就叫小二把饭菜送来,我去去就来。”他和李乾先到前厅叫了饭菜,正要回屋,李乾示意,二人上了街,顺着大街向镇外走去。
    李乾道:“高兄,家师兄说,有些事很邪门,他说你身边的女人要提防些,她的来历很难说,师兄还没有弄清楚。”淡然一笑,道:“江大哥既然还没有弄清楚,怎么说她的来历……”李乾搔搔头皮,道:“俺师兄可不像俺有什么说什么,他说这女人好像有两个,他奶奶的!俺问他怎么会有两个,他也说不出来。”拍拍李乾的肩胛,道:“李兄,江兄这份善意我会放在心上,李兄是否还有别的事见告?”李乾道:“当然有……”
    四下看看,这工夫已到了镇郊,续道:“高兄,家师兄说,四大门派掌门人在‘渔帮’手中限期到十月底,过此时期他们就会自绝,一切都迟了。”陡然一惊,高凌宇道:“‘渔帮’不是个邪恶帮派吧?所谓自绝,想必是该帮杀人的借口,我不信四大门派掌门人会自绝。”李乾正色道:“俺也不清楚,可是师兄说,那是因为四大门派掌门人当初到‘渔帮’赴会,而被留下软禁,据说有人会去救他们,如救不出来,时限一到即自行了断。”四大掌门人和高牧群都有深交,高凌宇以为,救这四位长辈义不容辞。但是,对昔年那件事却又不以为然。也就是说,“渔帮”下一代之报复行为也无可厚非。
    高凌宇道:“十月底时限距今只有一个月左右,‘渔帮’的总巢穴在何处,还不知道。再说我的武功还没有到达自以为有把握的境界。”李乾道:“师兄说‘渔帮’的老巢在普陀山,也就是在浙东海外。但师兄说高大哥的武功未圆熟之前,切勿前去涉险,以免误了大事,因为目前有能力也肯为四大门派掌门人效力的人,也只有高大哥你一个人了。我们师兄弟当然也算一份,可惜他奶奶的我们师兄弟两个不大中用。”高凌宇心事重重地道:“李兄客气了!以二位的高超水性来说,武林中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三位了。
    难能可贵的是这份不畏强权的勇气和义气。”李乾搔搔头皮,道:“高大哥,师兄说:
    ‘功名一时,气节……气节………’。”一时竞想不出下文来,急得脸红脖子粗,看来十分有趣。
    高凌宇道:“是不是‘功名一时,气节千秋’?”大力拍着后颈,李乾道:“他奶奶的,俺这个鸟头里装了些什么东西!对对。就是这两句话,师兄说,作人一定要有气节,没有气节的人,就像没有舵的船一样,随时都会翻哩!至少是不能到达目的地的。”
    激赏地点点头,高凌宇道:“李兄,这话真是至理名言,为人处世若无气节作支柱,什么都谈不上了。也就是所谓:
    ‘不能养德,终归未节’。”李乾道:“高兄,你研究的武功如何?”长长的吁口气,高凌宇道:“本来大有进境,获益不浅,可惜有她在一边干扰,这几天来简直就谈不上进境,浪掷了光阴。”小眼怒睁,八字眉又挑了起来,李乾道:“高兄,既然你对这个女人也摸不透底细,何不把她甩了!找个清静的地方苦研一个月,还来得及呀!”
    自嘲地苦笑着,高凌宇道:“李兄,世上有些事真叫人无可奈何……”茫然不解地,李乾道:“高兄,俺就不信凭你‘白骨断肠刀’会在乎一个女人?他奶奶个熊,’那可就是邪门哩2”高凌字道:“回告江大哥,我有苦哀,他必会谅解,在这一个月当中,我会尽一切努力,使我的武功造诣更上层楼。”二人分手后高凌宇返回客栈,发现铁梅心都快吃完了。
    就算她很饿了吧,也该等他一会,这是作人的礼貌。她似乎连这点起码的礼貌也不顾了,甚至还冷冷地道:“你到哪里去了?”高凌宇本想另叫个简单的面食吃一下算了,他实在不屑吃别人剩下的“接罗”。但为了节俭也只好迁就了,道:“我到哪里去,还要向你告假报备不成?”筷子一摔,杯盘乱响,她大声道:“怎么?看你这副神气,我真像是你花钱叫来的半掩门似的,高兴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是不是?”冷冷一笑,高凌宇道:“你的作风如何,该有自知之明,依我看,你有病是假的,只是不惯山居的清苦生活,想到镇上来好好吃几顿,舒坦一下罢了!”她大声道:“就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对吧?”冷静严肃地,高凌字道:“在你来说,的确不必在山野中过野人生活,你可以回家,或者住在这客栈中,待我事毕再来接你。”她望着他,道:“不是想甩我?”“要甩你早就甩了,用不着拖到如今。”她大声道:“别作梦哩!
    要甩我可没有那么容易。如果不信这份邪,我就到处宣扬说你是色中饿鬼,始乱终弃。
    使你在武林中,永远抬不起头来。”暗暗咬牙,高凌宇却没有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的眼睛没有开光,当初居然没有仔细看清她。
    这又能怪谁呢?铁梅心淡然道:“好吧!我在这儿等你,要多久才能来找?”不假思索地道:“一月左右。”于是他一个人又回到山野中,无人干扰,无牵无挂,很快地就定下心来。但是,才不过五六天之后的深夜,高凌宇豁然开朗,正在研练新招,忽闻溪的下游隐隐传来了谈话声。
    他以为必是错觉,或者夜枭悲或狐鼬的声音,停下来听了一下,的确是人声,不禁大奇。
    原来是个女人在溪中洗澡,黑暗的莽林,孱孱溪流中,有个红中透白,白里泛红的服体,她对岸上的人道:“凌宇,我就知道你会来窥浴的,也罢!这也不能全怪你,男女之间就是这么回事儿……”哪知溪边的人影冷蔑地道:“你把自己估高了!你的狐媚下流手段没有什么用处,人家是君子,不是饥不择食的色狼,你枉费心机了。”溪中的女人切齿道:“你才是个色狼,你………你是什么人?”岸上的男人道:“我是‘渔竿’,你连我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可见你是个花心女人,贞操荡然,只可惜送上门的猪头,人家都没有胃口。”溪中的女人,当然又是铁梅心,道:“‘渔竿’……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为本帮作点事,消洱未来的危机,不是你想像中,那么脏的女人。”“呸”地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在想什么?”铁梅心道:“我是真的在为本帮做事,却又出力不讨好。”“渔竿”冷笑道:“你就算真有此意,也大错特错了!
    ‘渔翁’许下诺言,在十月底以前,给他机会让他苦练钻研,然后再予他自卫的机会,而你却剥夺了他将近一半的大好时光,你以为‘渔翁’会感激你?”铁梅心讷讷的道:“‘渔竿’,不管怎么样,我是一番好意。这么说来,‘渔翁’是有恃无恐,不在乎他苦研武学下”“渔竿”冷哼一声,道:“如果我不是顾虑‘渔翁’的禁令,早就找他决一死战了,还会让他在此过清闲日子?”说完,身影向林中疾射而去。
    铁梅心叫着:“‘渔竿’……等等我……等等我嘛……”她匆匆出溪穿上衣衫,跟踪而去。
    这一阵对白,高凌宇听到了十之八九。
    女的,当然听出是铁梅心的口音,她明明说要在镇上客栈内等他,却偷偷来此洗澡,谅必要施展蛊惑手段,干扰他的苦研,或者偷窥他的新研武功。
    至于那个被称为“渔竿”的人,由于相距太远,闻声而不见其人,但那声音很熟,他觉得很像韦天爵的口音。
    铁梅心洗澡之处在下游很远处,加之又是逆风,她以为高凌宇正在苦练,绝不会出洞更不会听到或看到,事实上她不但要来干扰他,使他无法专心研练,也想窥伺他研成的奇学。但她绝未想到“渔翁”特准高凌宇苦练苦研,而“渔竿”也会谨遵此一令渝,不可有所擅越。
    韦天爵明明是阉党中负责灭口的人,又怎么会是“渔帮”中仅次于“渔翁’的人物“渔竿”呢?可是这个世界本就有太多难以逆料的事。在伤心渡那一场混战,事前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会有那种结局吧!最使高凌宇想不通的,铁梅心已和他有肌肤之亲,一个女人真能为了上面交待的任务而付出一切,或者,像江振禄所怀疑的,有两个铁梅心吗?
    世上哪有这么酷肖的人?除非是孪生姊妹。
    那么,和高凌宇一度春风的是这个“渔帮”中的,抑是阉党头头铁冠英的女儿?依他猜测,是铁冠英的之女那个成份大些。
    莫非阉党和“渔帮”暗通声气?或者阉党的人在“渔帮”中卧底插旗?一月时间不能全消磨在此,还要留出六七天时间,以便前往“渔帮”浙东海外普陀山所在地。据普陀山志记载:
    五代朱桑时,有慧锷大师,由五台携铜观音像欲归东京,至此舟胶不发,始行开山。
    在这二十余天内,他的成就非凡,要不是铁梅心干扰,成就更大。他是和“渔鹰”
    师兄弟一道来的。
    普陀山全山有三百八十寺,以观音大士灵迹最为僧众所乐道。这儿怪石灵岩多不胜计,而古洞最著名者有四,那就是梵音洞、古佛洞、潮音洞及观音洞。
    午时正,高、江等到达法雨寺附近,在一片紫竹林旁的平坦地处,已有数十人在等候。
    这等于是一次论剑大会,只不过来者几乎全是四大门派中人,其他武林人物极少,即使有也是在道义上来此声援四大门派的。
    不像论剑大会,凡是武林中人,不计身份,不论武功高低强弱,都趋之若鸷,以偿平生之愿。
    在这块平坦之地的两边都是大海,惊涛拍岸,如万马奔腾。其中有一面是绝崖,不下三五十丈。只有一边有小径相通,地势险峻。
    靠近海边那边有些粗陋的坐位及桌子,置有茶点,在坐者有华山派掌门人青萍居士、点苍派掌门人“大力神”雍和、昆仑派掌门“千手华陀”罗光及终南派掌门“不归先生”
    刘吱。
    看样子人是好端端地,未受到暗算或虐待,有些“渔帮”的人在照料着,其余的人大多为四大门派的门人。
    另外有两个人十分惹眼,一是“大漠之狐”毛炎山和四川唐门唐继耀,高凌宇上前和四大门派门人见礼。“渔鹰”江振禄也算是一号人物,和四大门派都有来往,尤其是点苍派的“大力神”雍和,他上前低声说了高凌宇的一切。
    四位掌门人当然很感激,也不免耽心,这位故友的后人,身手到底如何。他们深知“渔翁”的身手,如果不成,今天就是他们自绝之期了。
    此刻高凌宇坐在终南“不归先生”身边,因为在高牧群生前,此人与高牧群交情最厚,高凌宇也见过好多次。
    放低了声音,高凌宇道:“刘前辈,昔年几位前辈到底和‘渔帮’有什么过节?这‘渔帮’又怎能使武技凌驾数大门派之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不归先生无限感慨道:“人的一生中,往往在逆境中反而能平安渡过,却在顺境中出了纰漏。人在有权势时,时时想以武力去制服别人,却很少有人会想到自己也有时乖运的时候,而且贪婪之念与日俱增,正是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壑易填,人心难满……”凄然长叹,续道:“昔年有个黑道人物宫奇,因在洛阳青楼中被一妓女所骗,损失黄金数十两,他带走该妓女作为补偿,正好被我们五大门派掌门人碰上了……”高凌宇暗暗一叹,有时人的行为是会夸大而失去理性的,因而就会掩过自己的缺点,夸大别人的缺点。而愈是强调别人的缺点,似乎就愈能提高自己的身份,或减少自己的缺点了。
    世上的人,谁敢说不犯这种毛病呢?“不归先生”道:“当时不知道是谁问那妓女,她哭哭啼啼地说是宫奇劫持了她,至于金子,只是嫖客和妓女之间的交易,不能算是诈欺。于是有人提议除去那个武林败类,在那情况下,很少会有人反对的。就在要动手时,宫奇为了保命,拿出了他刚得自南海岛的一部奇书。愿以该秘籍换取残生,就这样他才得以苟活。哪知他拿出的秘籍只是一套书的八本之五,他本人比五大门派多了三本。加之他研习了奇学之后,又派出门人到各派去卧底偷艺,武功在五年之内突飞猛进,已是无人能敌,他的后代不忘先人的奇耻大辱,劫持了四大门派掌门人,限时三月,派一高手来此较技,如有人能胜‘渔翁’一招半式,我等四人即可离去。反之,即要当众自绝谢罪,以多欺少的罪。”高凌宇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当然也想到,当年宫奇偷留下了三本秘籍,他所学的多出五大门派很多;加之又到各派去偷其原有武学精英,等于摸清了五大门派的底细,所以才敢大方地限时三月,让五大门派的人来此较技救人。对方若无百分之百的把握,哪会这么仁慈爽利?就在这时,小径那边林中传来丝竹之声,十余乐师引导两乘轿子及十来个汉子向这边走来。
    “不归先生”道:“那轿中想必是‘渔帮’主人‘渔翁’了,此人叫宫不屈,武功高绝,当初制住我等就是他亲自动手的。”轿子在四大门派座位对面场边停下,乐声一停,主轿中的人道:“参与今日盛会的主客到了没有?”“不归先生”使个眼色,高凌宇道:“高凌宇在此.这位可是‘渔帮’帮主吗?”主轿中的人道:“正是,弟兄们,为主客献上茶点!”不久,高凌宇被请上另外特设座位上,还上了茶点。
    这工失“渔帮”帮主又道:“大会开始,‘渔竿’二号何在?”“属下在。”轿后闪出一人,三十左右,手持雁翅刀。来到现场向四大门派这边抱拳道:“哪位掌门人赐教?”高凌宇心想:也未免太狂了吧!“渔竿”二号就能对付四大门派掌门人吗?但想想另一“渔竿”可能是韦天爵这件事,又不能轻视这“渔竿”二号了。
    青萍居士应声而出,道:“在下接你几招……”长剑才出鞘,这“渔竿”二号闪电砍出十来刀,看来平实无奇,但十分管用,青萍居士似有点措手不及,守多于攻的态势。
    才不过三四十招,高凌宇已经有数,人家派出这“渔竿”二号,已有把握打赢这一场了。
    果然,未出一百招,青萍居士的长衫前面下罢被削断五寸多长,腿上还受了伤,不得不认输退下。
    第二个出场是点苍派的掌门“大力神”雍和,他的铵铁杆重六十余斤,施展开虎虎生风,哪知“渔帮”却派出了“浮标”一号出场,似乎反而降了一级。
    其实倒不一定是降级,而是人家派人出场,知人善任,这”浮标”一号也是力大无穷,使用独脚铜人,重八十三斤。
    两人的兵刃一接,“当”地一声,雍和的杆被砸齐,虎口发热,知道人家早已摸清了他们四个的底细,也早已安排好了出场的人选,十拿九稳。
    雍和已是五旬的人,和一个三十岁的壮年人比臂力,兵刃本身又轻了二十斤,自然吃亏。于是他不再硬接,想以数十年的实战经验取胜,哪知技高一着压死人,“渔帮”
    的技击几乎是四大门派武技精华总和,有些奇妙招式,见所未见,加之臂力不足,还要处处回避对方的独脚铜人,苦撑了七十多招,被独脚铜人乘机震飞了镔铁杵。
    兵刃出手,败得更无话可说。今夜之战,看来全看这最后两边主脑人物的对决了。
    而四位掌门人的大限,就在他们的两人的对决中判定。
    第三个出场的是昆仑派的“千手华陀”罗光,用剑,而“渔帮”这边出手的又是“渔竿”二号,可以看出,昆仑派的剑法有其佳妙处及韧性,“渔竿”的奇招怪式层出不穷,也未能在百招内取胜。
    原因是罗光深谙“知退一步之法,加让三分之功”的道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今日之战,凶多吉少,以“渔翁”的渊博,高凌宇似乎和他的差距不仅是一点点,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反倒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一切了。
    但在一百二十余招时,雁翅刀晶芒进射,金铁交鸣,罗光的剑势稍缓,刀焰如水银泻地,无所不在,罗光本有“干手华陀”的美誉,也未能搪过一百五十招,“唰唰”声中,胸衣裂开,已伤及皮肉。
    “渔竿”二号胜了即不再进击,反正这四大掌门人的命运不一会就见分晓,实在不必假他们“渔帮”之手来杀死这四个人。
    罗光神色木然地退下,“不归先生”刘歧来到场中。
    “渔翁”道:“‘渔竿’二号退下休息,左护法何在?”有人应声而出,道:“卑职接下终南派掌门人……”哪知此刻另一人挺身而出,道:“请‘渔翁’收回成命,收拾终南掌门人,实不必越级劳动左护法,有卑职‘渔竿’一号足可应付了……”渔翁”
    沉默考虑了一下,道:“这样也好,左护法先退下,不过本座有言在先,此番较技点到为止,不得侍技伤人或杀人……”“渔竿”一号道:“卑职谨遵帮主令渝……”此人正是韦天爵,竟在“渔帮”中干了一名“渔竿”一号,如以帮主、护法、“渔竿”一、二号排列下去,他只是第三流人物。由此可见“渔帮”实力之强,人才济济了。
    刘岐用笔,面对手持巨剑的韦天爵,毫无惧色,这两个刚接上手实力相当,剑不避笔,笔也不怕剑,硬砸硬接,互不相让。
    巨剑长四尺余,光环绵密,造成“猎猎”的罡风,整个光体直径约一丈,上下浮沉升降,混猛无涛。魁星笔虽仅长三尺半,却重逾三十余斤,也算是重兵刃,“嗡嗡”呼啸,幻起一团团、一卷卷的乌金线球,与剑浪争抢一席之地,互较短长。
    四大门派掌门,的确不是等闲,尤其是“不归先生”刘吱和“干手华陀”罗光二人较为出色。但是,正如“渔翁”所预料的,这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刘岐支持了一百六十拍,发髻被挑散,左臂被砍伤,退出场外。
    四大掌门之战已告结束,所以要他们出手而不由“渔翁”和高凌宇二人提早对决,无非是想让四大门派中人看看自己的掌门和“渔帮”比起来,到底有多大差距?也好让他们心服口服,自然也有折辱之意。报仇的方式很多,在让他们自绝之前先折辱一番,等于利上加利。
    高凌宇出而搀扶,刘岐没有让他搀扶,道:“高贤侄,老夫不碍事,主要是看你的放手一博了!唉!老夫活了六十多岁,没想到有一天会由别人的决斗胜负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哈哈……”这阵自嘲或悲忿的敞笑,使这场面上增添了不少的壮烈和绝望气氛。
    高凌宇肃然道:“刘前辈,不知是哪位推荐晚辈当此重任?晚辈固然义不容辞,却自知技微艺薄,诚惶诚恐,胜了固好,万一……”这工夫罗光道:“这是我等四人会议后公推贤侄你出手的,事实上放眼当今武林,技艺与品德都堪担当此任者,非你莫属。
    昔年吾等五人未能以德衔才,因一时暖昧而侍才伤德,如今思之,咎由自取,悔之已晚。
    贤侄明知此事出力而不讨好,且万一力有未逮而可能造成终身遗憾,却仍然不顾一切前来,这种德在人先,利居人后的君子作风,老朽们感佩莫名,为了使贤侄自管放手而战,不必患得患失,老朽们鸣琴助之,以示心平气和,置生死于度外……”这工夫刘岐鼓掌三声,“渔帮”小斯取来古筝二架及古琴二架放在四人桌上,还各焚了一炉伽楠香。
    “阳春白雪”奏起“渔翁”已自轿中走出。三十左右,比高凌宇略长二三岁,身材适中,浓眉大眼,神色肃穆冷漠,自护法手中接过了一柄古刀。
    而后面那乘轿子里的人,仅撩开轿帘一角向外看了一下。高凌宇此刻已无暇多看多想,不知轿中何人,江振禄和李乾却相顾一震,神色冷漠。李乾甚至差点骂出口,被江振禄止住。
    “渔翁”宫不屈道:“高凌宇,你决定要一肩承担他们四人的生死,也豁上你自己的一命了?”漠然一笑,高凌字道:“宫帮主,在下和四位掌门人之间的默契,刚才已由刘、罗二位前辈当众交待过,宫帮主不必赘述。”宫不屈淡然道:“高大侠既然决心为朋友两肋插刀,在下除了敬佩之外,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一件事在发生在前与发生之后,对自己与别人的影响是截然不同的。”吁了口气,喟然地,高凌宇道:“宫帮主说的也是,设若易地而处,帮主又该如何?”一阵爽朗的敞笑,面色一肃,道:“高大侠,就凭这几句话,今日之战如在下侥幸承让,本帮对高大侠也必将以贵宾相待,请赐招。”到此已不必再客套,白骨断肠刀涛天巨浪般地推出,在对方的古刀绞缠下,二十三刀一气呵成的刀海,立刻由惊涛骇浪而变为风平浪静。
    这固然不是高凌宇的拿手绝活,而且尚未密切配合“盘古旋”绝学施出。然而,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旁观者心弦一紧,像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高凌宇以背水一战的心情,也心照不宣,如果四位掌门人非自绝不可,他也不能独活。古刀如天外飞来的精灵,似能无中生有,看似在前,候忽在后,观之在上,忽然自上盘攻到。翻身、转折、移位、变招,都是那么怪异而不可思议。白骨断肠刀如狂飚中的雪雾飞溅,冰屑狂进激射,“盘古旋”尽量搭配之下,也有七刀在他的耳边、腋下及肩头扫过,两片衣屑,在不到六十招时已随古刀劲浪飞出。
    场内场外不下五七十人似已停止了呼吸,即使在“渔帮”这边,对帮主信心十足,此时此刻,也忘了这份信心。
    三个转折加上七次移位变招,宫不屈仍未能绝对化解这三七二十一刀的危机,左腿裤管上一片布屑在刀芒中如败叶飞出。几乎同时,白骨断肠刀不按常理收招,变向及转弯,诡异地斜切狂扫宫不屈的左肋。
    四大掌门除了五内悬吊,心弦紧崩之外,也不能不心服口服,一代掌门,哪一样堪与这些年轻人相提并论?宫不屈刚才多少有点轻敌,在这干钧一发,快如电光石火之下,一个“张飞骗马”加上奇特的“铁板桥”,硬是逃过这鬼门关口的一刀,但宫不屈也不免捏了一把冷汗。
    这工夫“渔帮”中人才像是死而复活开始呼吸,四大掌门人互视一眼,擦着手心及鼻尖上的冷汗。场中才刚过了百招,但由刚才这惊险万分的一幕看来,也许在两百招之内会有决定性的变化。这决定能立判四大掌门人的生死,到时候没有一个会贪生怕死,犹豫而不决。
    生死之搏在眨眼间就能立见生死的速度下进行,一百五十招之后,谁也看不出胜败的端倪,一个是招式博杂诡奇,一个是时出新招,搭配古怪的飘旋身法,往往能在颓势化险为夷,或进而威胁对方。
    但在第两百招时,高凌宇的发髻也被挑开,衣袖破碎,连右腕上也被挑了一道血槽。
    宫不屈除了发髻及衣上被斩掉几片布屑外,并未再失手。
    似乎胜负之联兆已隐隐可见,四位掌门人虽不怕死,在这大限辰光逐渐逼近之下,又怎能要求他们置之泰然?三百招将近时,高凌宇感到对方加重了压力,他内心很难过,自己一败,即将断送四条人命,从此武林将会永久传说这件大事,千百年而不掇。
    就在这时,宫不屈的刀罡凌厉无匹,狮子吼声中,大翻身小挪位,刃雾中洒出寒星万点,夹杂着“嗤嗤”声不断。高凌宇也在“盘古旋”的拯救下施出在莽林古洞中苦研的精粹一招。
    两人由分而合,再一合即分,各自跃退五步。
    场内外除了潮声,真正是万筋无声,落针可闻。端息声显示他们的喉管不够宽敞,汗水流溅满面,于是场外传来了惊呼。
    宫不屈的左颊上有一道血痕,前胸上被挑破两处,已见血渍。但高凌宇的颈部接近咽喉处有一道血痕,前胸重要部位被挑破了七个洞,长衫上碎片在夜风中“噗噗”飘展。
    凄然地一笑,高凌宇向宫不屈及四大掌门人抱拳道:“在下郑重声明,技逊一筹,败得心服……”这几句话无异宣布了四大掌门人的死刑,老实说,不论英雄豪杰,能勘破生死者能有几人?在这刹那,死亡的阴影闪过四位掌门人的脸上,刘岐已领先站了起来,肃然道:“高少侠今日一战,虽略逊半筹,可谓虽败犹荣,老朽等万分折服,昔年的事,曲直是非,也不必再作解释,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生死不足畏,只想在临去时说几句话:处世让一步为高,退一步海阔天空;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之根。尖酸苛薄,得理不让,必为后世留下恶果。我四人与‘渔帮’帮主约定如此,生其何欢,死其何惧,刘某这就先走一步,以了结这段怨嫌……”
    说毕挥笔向天灵上猛砸,在这四人中,因而可见此人言行如一,说了就作,绝不拖泥带水。
    此时此刻乃是无可奈何之际,眼睁睁地要看着四位掌门人自绝于当场,而最最难过的,应属高凌宇了。但是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且慢!”声音来得陡然,而刘岐死意已坚,这一砸自然不会事先留有余力,闻言急忙全力撤劲收笔,却仍然不能全部收回,“叭”地一声,皮破血出,流溅满面,门下中人急忙上前扶持。
    有此意外变化,所有的人都目注大喝的人,原来“渔鹰”江振禄站起抱拳作了个罗圈揖,道:“宫帮主,有件事江某心有不平,必须弄清,试问帮主轿后那乘小轿之中是什么人?可以当众见告吗?”宫不屈回头望去,冷冷一笑,道:“那是本帮中的一位女眷,你是何人敢在紧要关头搅局?”夷然不惧,江振禄道:“今日之局面,谁也不敢搅局,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区区‘渔鹰’江振禄敢请这位女眷出轿一见?”这一手震住了所有的人,连高凌字也莫名其妙,以为他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十分不悦而冷漠地一笑,宫不屈道:“有什么特殊理由吗?”哪知“飞鱼”李乾扯着嗓门道:“理由当然有。如果俺没有看走眼,不久前见过这位娘们,她还作过有损‘渔帮’帮誉之事,只不过贵帮现在已经胜了,说起话来嗓大气粗,他奶奶个熊!帮主是否肯把她出来亮亮相,可就拿不准哩!”宫不屈当然瞧不起这师兄弟二人,加之李乾口出不逊,满口脏字儿,但要不叫轿中人亮亮相,还真不能使在场中人释疑,大昭于天下,立即向那小轿道:“莲花,出来!”哪知轿中有女声道:“大哥,你是一帮帮主,何必受人威胁,而且这和他们自绝根本无关,为了不至弱了大哥的名头,小妹绝不出轿。”
    宫不屈大喝一声道:“给我出来!”少停,轿帘轻撩,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走了出来,高凌宇脸色骤变,江振禄师兄弟立刻得理不让人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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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渔帮”帮主轿后的便轿轿帘一撩,走出一位劲装美艳少女,高凌宇脸色陡变,江振禄师兄弟得理不让人,大声哗叫嚷嚷,李乾扯着破锣嗓子道:“我说大帮主,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哪?”冷厉地环视一匝,目光落在江振禄师兄弟身上,道:“她是舍妹,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乾大声道:“这可热闹哩:他奶奶个熊!帮主大方地要人来此较技对决,表现了快快大度,以便沽名……沽名忘了词,搔着头皮望着师兄江振禄,江振禄道:“是‘沽名钓誉’吧?”李乾道:“对对!是沽名钓誉,背后却来这一套二五眼,派他的妹子去勾引高大哥,使他在研究武功时不得安宁,无法定下心来。三个月的时间有一半是白费了力气,这他奶奶的算什么玩艺儿?充壳子,摆噱头也不是这样整法呀!”冷漠地一晒,宫不屈道:“姓李的,你们今日在本帮大会上咆哮捣乱,本座一再忍让只是看在你们无知,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你不把话交待清楚,要想活着离开紫竹坪,嘿嘿……”拍拍胸膛,李乾大声道:“就是不说清楚了,你姓宫的能踩着俺的肚子,把俺的老二拔下来当横笛吹吗?”此言一出有人大笑,也有人哗然议论,李乾在这场合上说这种话是太粗直了些。宫不屈目光如刃,他身后的部下忍无可忍,正要出手教训李乾,宫不屈张臂一拦,道:“姓李的,你今天口出不逊,事了之后,本座教训于你。”双手叉腰,李乾向师兄眨眨眼道:“师兄,你听到了没有?人家完全是长辈的口气,要教训咱们,就像是咱们没爹没娘没有教养的孩子一样!”江振禄淡然一笑,道:“李乾,在这场合上最好少出风头。就算待会脚底揩油,逃过今天,武林只有这么大,以后遇上也是麻烦。”宫不屈道:“姓李的,先把话交待清楚,舍妹犯了什么过错?有什么把柄在你们手中?”“哧哧”一笑,李乾搔搔头皮,道:“我说宫帮主,在这么多的武林同道面前,说出这种狗皮倒灶的臭事,不要说帮主脸上挂不住,就连俺李乾也像被人家在脸上踢了两脚似的,奶奶的!这不妥吧!”漠然一笑,宫不屈道:“不妨,本帮的事,没有什么不可以公开的。”江振禄摇摇头,李乾这才不再饶舌,江振禄道:“宫帮主,昔年令尊和五大门派掌门人的恩怨,在下人微言轻不便多嘴,据说贵帮为了报复昔年令尊被辱之仇,软禁了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要他们在三月之内,派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来此较技,如果胜了,前事一笔勾销,立放四位掌门人离去;如果不敌,四位掌门人立绝当场。事情真象可是如此?”冷静地点点头,宫不屈道:“大致如此。”喟然一叹,江振禄又道:“宫帮主是否早知高少侠被推为较技代表?且给他三月时限作为准备,苦练武技作为任重道远的决斗?”宫不屈道:“不错。”嚷嚷着,李乾大声道:“他奶奶的,这不结了……”江振禄瞪他一眼,接道:“宫帮主,如果我出面证明,令妹曾去纠缠高少侠,使他无法安心练武,大半时间虚掷,以致造成今日些微的挫败,你信不信?”目光寒凛逼人,转身面对宫莲花道:“小妹,会有这种事吗?”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宫莲花身上,在高凌宇来说,除了宫家的人,在座在场诸人,就没有人对宫莲花更熟的人了。可是他无法确定这女郎到底是不是到古洞中,冒充铁梅心的女人。
    或者她就是张培兰,又以张培兰的身份冒充铁梅心。总之,这姑娘必是铁梅心或张培兰二女之一应无疑问。宫莲花一接触到宫不屈的目光,立刻就低下头去,讷讷道:“是……是有么回事……”此言一出,众人大哗,宫不屈张臂按按手,道:“各位请肃静一下,本座也必定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向各位有个交待。”场内外静了下来,李乾又要嚷嚷,被江振禄止住了。
    宫不屈冷峻地道:“说,—字不能漏,说出你这么做的理由。”不安地扭着指头,宫莲花微微抬头看了韦天爵一眼,道:“大哥,小妹这么作,都是为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大哥。”冰锥似的目光却落在“渔竿”一号身上,但韦天爵的态度甚为泰然,宫不屈道:“为什么要为我作这件事?你都为我作了些什么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少女说出手足循私是需要勇气的。她犹豫良久,却仍然勾着粉颈,道:“大哥,由于韦天爵表示过大哥和高凌宇势不两立的事,小妹挺欣赏……他,所以希望干扰高凌宇练功,使他艺业不能有进境,而败于大哥。当然,小妹也知道,韦天爵另有居心。”这话显然临时编的,旨在要韦天爵背黑锅。
    木然而冷漠地仰视天际,宫不屈道:“是什么居心?”讷讷地仍搭拉着脖子,道:“他表面上并未说恨高凌宇入骨,骨子里他是的……”目注天际,兀立不动,宫不屈道:“‘渔竿’一号,为什么要仇视高凌宇?这总该有特殊理由吧?”韦天爵和莲花交换了一次眼色,莲花正在斟酌对答之词,那知李乾扯着破锣嗓子道:“宫帮主,她不说俺来说,这档子事嘛,他奶奶的,没不比俺和师兄更清楚的了,令妹冒充铁梅心,在伤心渡挑起火并……”江振禄打断了他的话,抱拳道:“宫帮主,这件事并不如家师弟所说的那么简单,高少侠认识铁冠英之女,而奇的是,令妹和铁女十分酷肖,简直认不出谁是谁来?在下只知道令妹可能在伤心渡那场火并中扮演了一个角色。另外,在下也亲眼见到令妹冒铁梅心名去接近高少侠,百般干扰,以期使他无法钻研……”冷冷一笑,宫不屈道:“尊驾既然对此事如此清楚,而且又是高少侠的朋友,当时为何不出面揭穿或制止?难道尊驾不知道一旦决斗失败,关系四大掌门人的命运吗?”淡然一笑,江振禄和李乾可不一样,紧要关头颇能沉着应付,道:“在下当然知道,可是问题的症结宫帮主可能还没有听清楚,令妹是冒充铁梅心的身份,而铁梅心又和高少侠私交甚好,在那情况下,又有第三者不便出现的忌讳,在下怎可……”收回目光,顷注在江振禄的脸上,宫不屈道:“是什么忌讳?”江振禄搓着手为难地道:“宫帮主,此话在此谈甚不方便,可否私下谈谈?”真正是一成不变,面不改色。宫不屈道:“尊驾不必介意,即使是最最见不得人的事,本座也不在乎。正是所谓:
    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尊驾自管直说。”面色一整,江振禄只好说了,道:“只举一例好了2令妹在那练功的原始森林小溪中洗澡,佯称被水蛇吓昏,全身赤裸,而被高大侠所救,但高大侠真正作到了‘暗室不欺’的境界……”微眯着冷电似的眸子,望着宫莲花,宫不屈道:“有这件事吗?”宫莲花道:“大……大哥……这件事有点夸大。”江振禄续道:“宫帮主,江某技薄艺浅,在武林中谈不上地位,但认识我们师兄弟的人,敢说没有人说一句二五眼的话,令妹否认此事也在意料之中。”踱了几步,宫不屈冷然道:“江大侠可能找到了人证、物证,证明舍妹确曾作过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吗?”
    稍一凝思,正要说话,李乾道:“宫帮主,俺能找到证人。有一天你妹子诡称肚子痛,他奶奶的,就好像快要凉了蛋似的,一定要高大侠背她到三四十里外的小镇上去抓药治疗。反正高大侠遇上这娘们也就没有咒念哩,只好背着她入镇。奶奶个熊,这可热闹哩,男女老幼,大姑娘、小媳妇都出来围观,就像是争着看卖膏药耍猴子似的………”挥挥手,江振禄又阻止了李乾说下去,接道:“宫帮主,这件事千真万确,原来令妹是要到镇上去好好吃几顿,稳稳地睡一觉的。因为在莽林古洞中既冷又饿,只能啃干粮、喝溪水。要找这件事的见证人可以凑足三五百人之多。”冷冷一笑,宫不屈道:“一个人有病而不能走路,要人背着,似应比照‘嫂溺援以手’的权宜之计,这不该苛责吧?”点点头,江振禄道:“那是自然,在下不才,还不到于食古不化,充假道学,一头撞到墙上不知道转弯吧?”漠然地,宫不屈道:“希望如此!”江振禄道:“还有一件事在下要附带说说,当二人到小镇上抓了药住进客栈后,令妹喝的酒比高大侠还多,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这且不说,要不是这位‘渔竿’一号把她自小溪中叫起,在下深信今日之战,高大侠会受更大的挫折。所以在下说句公道话,高大侠若未受到干扰,苦研三个月,今日之战在下敢说他会全胜,至少不会落败,尽管双方相差得如此之微……”负手兀立的宫不屈,缓缓转身目注韦天爵,道:“‘渔竿’一号,本座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只是不知道你在本帮中潜伏的动机而已,现在,你可以交待一下了吧?”韦天爵笑得自然而笃定,除非他问心无愧,反之,那就表示他估量自己的斤两,不至于败给宫不屈手下,或者三五百招之内不会现丑,道:“在下来此,是为了弄清一件事的。”冷冷地背向韦天爵,宫不屈道:“是什么事?”泰然地笑笑,始终不以为身在绝地,他道:“帮主听了这半天,应该听出问题症结所在,是由于两位姑娘十分配肖,甚至连高凌字都弄不清……”
    微微点头,宫不屈道:“本座懂了!是要弄清两个姑娘,来自不同的家世,为何如此相像,是不是这样?”韦天爵道:“正是如此。”宫不屈走近几步,道:“你暗中调查的结果如何?”眼珠疾转一阵,韦天爵道:“尚未弄清楚。”一阵阴霾陡然笼罩了宫不屈的脸,冷峻地道:“韦天爵,你还负有其他任务,若不直说,这儿可不是说来就来,爱去就去的地方吧?”这工夫江振禄抱拳道:“宫帮主,据在下所知,他是阉党的得力爪牙,在伤心渡灭口行动之中唱的是压轴戏韦天爵距宫不屈约五七步远,突然身子倒射,一掠就是七八丈以外,身子刚沾地,道:“如果姓韦的不能来去自如,上面也不会派我来的……”在此同时,左右护法已双双扑出。
    “渔竿”一号的身份在护法之下,两位护法去拦截,应该不会被他跑了。但是,两盏茶工夫之后,两护法回来报告,说是韦天爵自水中溜了,且向帮主请罪。
    宫不屈挥挥手,道:“本座知道他会溜掉的,二位不必引咎自责。”然后向高凌宇道:“高大侠,本座监督不严,以致使你练功受扰,本座决定不计此次之胜败,半年后仍在此地作一了断。四位掌门人的安全,至少在半年内无虞。如不介意,请到帮内饮杯水酒。”高凌宇抱拳道:“宫帮主的磊落胸襟,高某心折不已,在下还有很多俗事待办,日后如有机缘必定叨扰。”说毕招呼江、李师兄弟二人即要离去。
    宫不屈道:“且慢!这位李大侠数次口出不逊,已犯了本帮规律,应自掴谢罪,以维本帮帮规。”李乾大声道:“笑话!俺又不是你们这个鸟帮中的人,什么他奶奶的帮规?俺才不吃这一套啦……”冷冷一笑,宫不屈负手踱向李乾,道:“本座如不能叫你当场谢罪,那就……”哪知李乾说话满口脏字,反应也不慢,他急速后退,还嚷嚷着道:“各位看到没有?他的宝贝妹子当场出丑,给他脸上抹了灰,他想拿俺出气垫底。世上哪有这种事儿?”宫不屈道:“拿下!”“渔竿”二号应声而出,快得有如热锅中的爆豆疾射而出,人家估量对方的实力从未弄错,以“渔竿”二号的身手,制服李乾绰绰有余。
    “渔竿”二号心里驾定,末想到李乾会有什么退路,必然是手到擒来。哪知李乾向后疾退十二多丈,当“渔竿”的手指堪堪抓到他的肩头时,“扑通”声中,李乾竟钻入海中去了。
    所谓“渔帮”,不过是因为住在离大海不远之处,且由上而下的暗语代说,以“渔翁”、“渔竿”、“渔线”等名之,可不是因为他们会打鱼,或者他们个个都是水中高手。
    而这“渔竿”二号恰巧就是个不谙水性的旱鸭子,一时之间抓耳摸腮,回头看看帮主再看看大海。手足无措。
    哼了一声,挥挥手,宫不屈道:“算了!此人口头上虽然粗卑,看来倒不失为一条血性汉子,让他去吧!”这工夫宫不屈望着高凌宇嘴唇微动,以蚁语音道:“高大侠,刚刚属下二护法去追韦天爵,据护法报,有一年轻人,面貌与高大侠极似,出手架梁施袭,事出淬然,二护法差点受伤,乃被韦天爵脱逃。据二护法说,那酷肖高大侠者的身手不在韦天爵之下……”陡然一惊,高凌宇怔了一下,也以蚁语传音,道:“宫帮主,此事出自贵帮部下及宫帮主之口,在下不能不信,但在下一时也想不出此人是谁,当暗暗注意此事,半年之期到达在下也许能使宫帮主获得满意的答案。”他来到四大掌门人面前,四人都是泪光闪闪,因为他们能再活半年,全由高凌宇所赐,尽管他略逊半筹,若非有人干扰,这一战的优劣就难以逆料了。他道:“四位前辈请多保重,晚辈当尽量利用这半年之期,使前辈恢复自由。
    刘前辈头上伤势不碍事吧?”惭然苦笑,刘歧模摸头上,已上了药包扎过的伤痕,道:“这是皮毛之伤,不碍事的。我等若非看准了人,此刻恐怕已是幽明永隔了……”
    抱抱拳,高凌宇道:“各位前辈珍重,半年后再见。”向宫不屈一抱拳,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了人影。而四位掌门人的部下,全含泪跪拜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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