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金丸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九、清风岭下念旧仇
    夜色笼罩着巫山。
    天空中,似乎飘着极为细小的雨星,风吹过来,树叶哗啦哗啦直响。
    一条黑影,快似猿猱般地来到了峰口;然后停下了身子,向着峰下的江口看去。
    那里拴着一只快船,在河面上晃动着。
    这人一身黑色夜行衣,背系长剑,长眉朗目,好一副英姿俊貌。江水映在面上,仔细一看,他正是寄居在“醉风楼”的红线金丸边瘦桐。
    果然不出瞿涛所料,他要“偷行开溜”了!
    只见他一路腾越,来到距离小船十丈左右的江边,整个身子蓦地腾起,直向着那小船之上落去。
    边瘦桐自身上解下背包,抬头看了一下峰上,并无有人影跟踪,这才安下心来。
    他动手解开了小船的缆绳,慢慢把四面风帆升起来;然后一扳舵把子,小船像离弦的箭似地直向江心冲去。
    江面上,有十来艘夜行的船只,点燃着各式的灯笼,十分好看。行出十几里,小雨停了。边瘦桐见风引船行,甚是安稳,当下固定了舵把,走到舱前,把帘下的红纸灯笼点亮一盏,然后倚栏坐了下来。
    此行南少林寺,祸福难料。
    对于“海空长老”这个人,他实在不敢乐观,因为这个老和尚太棘手了。
    船身为浪花摇动着,他脑子里想得很多,很是烦乱。自己这多年以来,萍踪无定,浪迹江湖,遵照“行侠仗义”四个字处人行事,却想不到结下如此多的仇家,想来令人叹悔不已。
    这时,别的行船都已靠岸停了,唯独他这一叶小舟仍在夜航。
    天色微明,船已来到了一个叫“巴东”的地方。
    一夜未眠,他并不觉得困倦,江水之上,有卖饭食的大船,他停下船来,叫来一客饭菜。
    大船上的伙计,用一条极细的搭板,放在他的船上;然后,手端饭茶,由搭板上很快地走过来。边瘦桐匆匆吃过饭,把小船系在大船旁边,和衣而睡。一觉醒来,天已过午。
    于是,他又继续不停地向下行去。
    如此歇歇行行,无日无夜地紧赶,到第四天的头上,他的小船已经到了宜昌地方。
    这是长江三峡的一个重要关隘,舟楫云集,很是热闹。
    边瘦桐航行至此,人也有些倦了。他把小船系在岸边,正要上岸,忽闻得身后有人叫道:“师叔,带我们两个一起上去吧!”
    边瘦桐不由大吃一惊,猛然转过身来,却见乙木、丙火二人立在身后,一脸惊怕的样子。
    边瘦桐立时面色一沉道:“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二人对看了一眼,乙木吃吃地道:“边师叔……我们要跟着你……闯江湖!”
    边瘦桐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小船颤颤悠悠一阵晃动,二人吓得一齐退到了船边,脸色都变了。
    丙火垂下头道:“边师叔,你不要生气,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们有钱。”说着,掏出了银包,在手中一晃。
    边瘦桐冷笑道:“你二人是如何来的?怎会知道我在这条船上?”
    乙木弓身用手一指暗舱道:“我们藏在……这里面……”
    边瘦桐一看,果见有一暗舱,不由甚是气恼,当下叫道:“我绝不会带你们去的,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说着就要拉帆,乙木却道:“你去南少林寺的日子不多了,来不及了!”
    丙火也微微笑道:“一去一回,最少也要七八天的时间,师叔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边瘦桐叹息了一声,又松下了帆,道:“你二人这是何苦?跟着我又有什么好处?”
    乙木讷讷地道:“可以,多长长……一……点点见识嘛!”
    边瘦桐皱了一下眉道:“你二人怎会知道我要上船呢?”
    丙火目光看着岸上的人群,一脸的新奇渴慕,闻言脱口说道:“是瞿老前辈叫我们来的!”
    边瘦桐怔了一下,道:“是瞿老前辈叫你们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丙火呆呆的摇了一上下头道:“这个我可不知道!”
    乙木一脸渴望地道:“你带我们一起去吧!我们两个多少总能帮帮你的忙,好不好?”
    他嘴里一面说着,目光却不时地四下望着。
    边瘦桐见状,真是啼笑皆非,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本想就此逐退二人,可是他们两个,自幼生长在巫山,二十年来,从没有下过山,人海茫茫,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虽然他二人是咎由自取,可是冰河老人既然派二人来服待自己,自己焉能对他二人不管不问?
    想到此,只得勉强忍下了一口怒气,当下呼了一声,道:“你二人要想跟随我也可以,却是不得随便行动,一切要听我的吩咐,你二人能做到么?”
    二人一起点了点头。边瘦桐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我们先上岸去吧!”
    二人急不可待地先后纵身上岸,边瘦桐见他二人居然在人前如此大意地施展轻功,不由吓了一跳,忙阻止道:“站住!”
    二人吓了一跳。边瘦桐走到二人身前,微怒道:“以后在人面前,不可现出功夫来。
    你们才跟随我出来,就为我添麻烦,真是讨厌透了!”
    乙木、丙火怔了下,左右一看,果然见许多的人都在怔怔地向他们望着,就像是看鬼怪一样。
    边瘦桐不便在此责备他们,当下拉了二人一下道:“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噪乱的码头,见一边棚下,拴着许多马匹,几个马夫正在兜揽生意。
    乙木、丙火随师幽居巫山,什么也没有见过。这时见了马,不由十分惊异,就像小孩子一样地站着不肯走了。
    二人长相本来就怪,衣着又奇特,一下子吸引了不少行人。
    偏偏二人指手划脚,对着马乱发议论。其态怪异,更使得路人好奇不已,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声。
    边瘦桐走了几步,才觉出有异。他回过头来一看,不由叹息了一声,只得又走回来。
    这时,乙木、丙火二人,正用手摸着马鬃,互相说笑,露出一副极感兴趣的样子。
    边瘦桐走过来道:“你们走是不走?”
    丙火拍着马鞍道:“师叔,我们也弄一匹来骑骑可好?”
    马夫闻言,忙上前兜揽道:“这几匹马很好,老实,不摔人!”
    边瘦桐见二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当下挑了三匹。丙火、乙木上马时,也是怪相百出,好不容易才骑上去。
    边瘦桐骑在马上,心里直发恨,暗暗抱怨瞿涛真是害人不浅。他明明知道自己此行有风险,为何要纵容这一对宝贝同自己上路?他这是安的什么心呢?
    正想着,忽听得身后的乙木大叫一声道:“狗东西,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边瘦桐急忙勒住马,以为乙木又在惹事,回头一望,却见乙木正指着一人大声道:
    “你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跟着我们作什么?”
    边瘦桐顺其指处看去,却见一个黑衣老者,年岁六十上下,下巴留有一缕胡子,生得又黑又瘦,骑在一匹黑马上,看起来,简直人马黑成了一团。
    这人被乙木质问,面不改色,只森森地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小子你说话干净一点,我看你才是狗东西呢!”
    乙木不由眉毛一挑,右手忽地一举,可是忽然来了一股莫大的劲力,迫使他不得不把这只手放了下来。
    乙木心中一动,忙向着边瘦桐望去,看见边瘦桐双眼一瞪,道:“乙木,不要惹事!”
    乙木立时想到,方才那股无形劲力,必是他发出来的,心中不由大是钦佩。
    本来他对边瘦桐认识并没有多深,不过是师父叫他们以师叔称之,他内心还多少有些不大服气,这时见状,忙嘿嘿一笑道:“师叔,你不要管!这……人,一……一定不是好东西!”
    说着右手暗用真力,再次向上一抬,边瘦桐鼻中哼了一声道:“不许惹事!”
    只见他右手轻轻向下一按,乙木只觉得较之方才还要大上许多的一股劲力,直向自己逼了过来。当时只疼得他一咧嘴,慌不迭又把手放了下来。
    那马上老者见状,似乎微微吃了一惊。
    他的目光,向着边瘦桐望过去,点了点头道:“原来这二人竟是阁下的门生,失敬得很!”说着在马上抱了一下拳。边瘦桐冷冷说道:“听老兄如此说,莫非认得在下不成?有何见教!”
    老者一手摸着胡须呵呵笑道:“阁下多疑了,老夫亦是过路之人,怎会与阁下认识?”
    说着嘿嘿一笑,道:“不过,看起来,阁下像是有些儿面熟罢了!”
    边瘦桐冷然道:“既不相识,何故一路跟随?”
    黑衣老者道:“这就更说笑话了,我走我的路,又何尝跟着谁来?这条路莫非只有贵师徒走得么?”
    边瘦桐尚未说话,丙火已忍不住怒火道:“老头儿,你再要多口,我可就对你不客气了!”
    黑衣老者冷冷一笑,冷目向乙木、丙火二人上下望了一眼,道:“我看你昆仲二人,有些欠通人性,二位可是来自四川的酆都城吧?”
    乙木、丙火确是人性欠通,酆都城是什么地方,二人根本就不知道。乙木讷讷地道:
    “什么酆都?我们是来自巫山,干你何事?”
    老者鼻中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巫山是好地方!”
    说着冷冷一抖缰绳,正待前行。边瘦桐一拉马,拦住去路,道:“你休要出口不逊,边某可不是怕事之人!”
    老者森森一笑道:“边大侠不必报姓,老夫早已认出你来了!”
    边瘦桐气往上冲,道:“认出来又待如何?”
    老者冷冷笑道:“红线金丸大名江湖上哪一个不知道?哈哈,边大侠不要逼人太甚,老夫我还要赶路呢!”
    说着一带马头,想由边瘦桐一侧横岔过去。这时乙木早已忍耐不住,把马向前一横,拦住了老者去路。
    这老人呵呵一笑,只见他右手大袖蓦地向外一翻,就听见“啪”的一声!这一袖子,正扫在了乙木马眼之上。
    那匹马负痛之下,唏吁吁发出了一声长啸,陡地一扬前蹄。乙木骑马本是初次,哪里承受得住,当下一个翻身便由马背上翻了下来。
    可是他的轻身功夫却是极佳,想要摔他,却也不易!只见他背脊尚未沾地,整个身子已蓦地腾了起来。
    乙木愤怒到了极点,尤其当着边瘦桐的面,更令他羞辱不堪。当时一声怪叫道:
    “老东西,快下马来!”
    说着右手霍地向外一推,“呼”地劈出了一股内力,直向那黑衣老人打去!
    黑衣老人像似武功颇高,当时右手一按马鞍,身子蓦地拔了起来。乙木的掌力竟打了一个空。
    可是乙木所练内力,乃冰河老人所授的独门内功——冰禅神功,自是有异于一般。
    他所发出的内力,固然没有伤着对方,可是那种独特的气质,却不由使得老者大吃一惊,由不住激泠泠打了一个冷战。
    他的马向右一转,却又遇见丙火当面而立。
    老者双袖蓦地向外一挥,高声道:“快快闪开,老夫可要得罪了!”
    双袖挥处,那丙火早已腾身而起,老者竟也打了个空!丙火身子向下一落,右手向外一指,老者口中“嗳唷”一声,打了一个冷战,差一点儿从马上跌下来。
    如此一来,他才算识得厉害,对于这一对怪小子,再不敢心存轻视。他口中狂笑了一声道:“你们三个听好了,早晚我们还会遇上的,现在老夫没有时间与你们纠缠!”
    说着双手一抖缰绳,胯下马疾驰而去。
    丙火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要施展轻功,步行追去。边瘦桐摆手阻止道:“不必追赶,我们走吧!”
    丙火立住道:“这个人一定是少林和尚一边的,师叔不可放他逃走!”
    边瘦桐摇摇头微微笑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反正以后会有所见,那时再对付他们不迟!”
    乙木愤愤地道:“太便宜他了!”
    边瘦桐见二人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不禁看着好笑,当下点了点头道:“行走在外之人,第一要少惹事;第二切忌暴露身份。你二人如此轻易地施出了独门绝技,那老儿已有所见,再对敌时,只怕就有防备了,岂非不智之举?”
    二人闻言相互对看一眼,俱不再言。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人成心生事,迟早也难免一见,我们且到市街饱食一顿再说。”
    二人一路躲藏,吃的仅是些无味干粮,早已厌了,此刻闻言,不由大喜,连声道好。
    三人于是催马前行,来至市街之上。
    宜昌乃是个大地方,街面很是宽阔,乙木、丙火早已看得眼花缭乱。边行边问,前行不远,至一家饭庄,名曰“两湖居”,生意甚是兴隆。
    边瘦桐下了马,二人也跟着下来,立刻就有人上来接马桩钱,边瘦桐如数付了,三人直向“两湖居”内行去。
    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大饭庄,售卖酒饭食物,座上高朋满座,生意兴隆得很。
    三人走进楼内,楼下座位早已客满,于是由一个伙计引着走上二楼,找了三个座位,坐了下来。
    乙木、丙火僵尸似的身材,死灰般的表情,自然又引起一旁食客的注意,看得二人怪不得劲。丙火愤愤地道:“这些人有毛病么?”
    乙木重重地在八仙桌上拍了一下,发出了“叭”的一声,一个茶房吓了一跳,立时路过来道:“客人要些什么?”
    乙木狠狠地看着他,讷讷地道:“叫他们不……许往这边看!”
    茶房怔了一下,一只手摸着头,道:“这……”
    说着弯腰一笑,道:“客人不要开玩笑了!”
    不想乙木重重地又在桌上拍了一下,直着嗓子道:“不许看就是不……不许看!”
    那茶房后退了一步,直皱眉。边瘦桐向他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快点把饭菜送来就是。”
    那个茶房答应着退了下去。
    乙木见座上所有人,几乎全都向这边望,不由又羞又气,一张脸本是雪白,这时却也泛出了大片红光来。
    边瘦桐却是面含微笑,丝毫不以为意地道:“你二人也太沉不住气了,所谓‘见怪不怪’,让他们看看又有何妨?”
    乙木手按在膝上,道:“我们的样子很怪……是不是?”
    这时,茶房已送上酒菜、米饭,满满摆了一大桌子,二人也就顾不得许多,一时食欲大动,大吃了起来。
    饭后,他们离开了饭店。看到道左有一家露天茶园,园内遍植松竹,设有凉棚,看来似甚凉爽。
    丙火说困了,想睡觉,边瘦桐看看二人,果然是一副睡眼惺松的样子,就指着茶棚对二人道:“你们先去那里小歇片刻,我还要去买一点东西,去去就来。”
    二人伸臂打了一个哈欠,连连道好,直向园内行去。
    边瘦桐看他们走路踉踉跄跄的,东倒西歪,忙叮嘱道:“好好走路,千万不要再惹事了!”
    二人含糊地应了一声,直向茶园内行去!
    湖北人和四川人一样,喜欢泡茶馆。茶余饭后,无所不谈,一碗茶喝上两三个时辰,那是常有的事情。
    乙木、丙火蹒跚地走到茶园门口,忽然看见一乘竹帘小轿,停在门口。轿帘掀处,下来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裤的大姑娘。
    这姑娘一张清水脸,生得眉清目秀,皮色白净,头上留着一条挺长的大辫子,很是俊俏。
    丙火一见,顿时怔住了。他用力地拉了乙木一下道:“看!”
    乙木向前一望,也顿时怔住了。这时,二人满脑袋睡意早就随风飘散,面对着这个清水佳人,两个人直看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直了!良久,乙木才说出一个字道:
    “跟……”
    于是,这两个初见世面的怪小子,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那个姑娘由腋下抽出一条小手巾,在脸上沾了沾,杏目向着二人扫了一下。
    她似吓了一跳,微微皱了一下眉,急忙扭动着腰肢向园内行去。
    园前立着一个婆子,迎上前来道:“二姑娘逛庙回来了?”
    那姑娘随口应道:“回来啦!”
    说着迈动莲足,走进了园子,回头向着乙木、丙火二人瞪了一眼。乙木张大了嘴巴,道:“哦,她在看咱们哩!”
    丙火咽了一口唾液,道:“娘的,这姑娘不知能不能动?”
    乙木直着眼睛道:“怎么不能动?准是窑子里的姑娘!”
    丙火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乙木哑声一笑,道:“开茶馆家里的,和窑子里还……能有多大的区别?”
    这时那个姑娘正和那个老妈妈在说话,不时在回过头来,指点着乙、丙二人。
    丙火见状,点头一笑道:“不错!是窑子里的,我们过去。”说着抖动身子,分出一只手,提起过长的衣服,瞪着眼,张着嘴,直向园内行去。
    他们根本不明白,那姑娘所进的地方,乃是园主的住宅。那位姑娘正是园主的掌上明珠,住家在茶园之内,宅院四周有一圈矮树围着。
    二人这一走进来,非但那个姑娘看着吃惊,就连那个老妈子也是大吃一惊。
    她赶忙跑过来拦道:“喂!喂!你们两个找谁呀?喝茶请走旁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乙木一把推倒一边,坐了一个屁股墩儿。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厮见状,赶忙跑过来嚷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丙火挺了一下身子,用手向那个姑娘指了一下道:“二爷是来找她的,我看上她了!”
    乙木咧嘴一笑道:“我们有钱……要跟她睡觉!”
    那姑娘一听,不由羞了个面色绯红,啐了一口道:“呸!钱七你给我打嘴!打死了活该!”说着转身跑到屋里去了。那个小厮一听二人竟然说出如此话来,不由气得怔了一下。
    地上那个老妈子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们两个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回去找你娘睡觉去吧!”
    她说着一面由地上爬起来,一面指使着那小厮道:“你还怔着干么?还不打!”
    钱七这才惊醒过来,猛地跳过去,手上的扫帚由上而下,兜头盖顶地向着为首的丙火猛打下来。
    丙火口中骂了一声,顺手一抄,已把对方的扫帚抄在了手内,微微向后一带,钱七“啊唷”叫了一声,已被带倒在地,鼻子都摔破了。
    那个老妈子跑过来,大声叫道:“快来了啊,来了强盗啦!”一边喊着,抬脚向着丙火身上端去!丙火没有躲让,这一脚被她端了个正着。
    只听那个老妈子怪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反弹了出去,口中连声叫道:“冷!冷!可冷死我了!”
    叫嚷之间,她那原本黑红的脸,竟变成了纸似的白,霎时就冻得昏了过去。
    这时,乙木登堂入室,直接进到房内。那个少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双手不停地抓着东西,向着乙木身上乱扔一气!可是每一们东西,都被乙木接在手中。乙木现出一副痴情的样子,哀求地道:“小女子……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作一个朋友怎么样?”
    丙火随后急步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乙木道:“糟了,我们又闯祸了!快走!快走!”
    乙木指着那个姑娘道:“她……她怎么办呢?”
    丙火叹道:“女人多的是!算了,这一个不要了,我们快去救那个老女人!”
    说着拉着乙木飞快地跑到了外面。那个老妈子身上中了丙火的冷焰心火,这时全身几乎冻僵了。只见她躺在当地,口中一个劲地吐着白沫。
    乙木忙跑过去,把她拉起来,正要为她活血,忽听得一声厉叱道:“大胆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闯入民宅,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乙木、丙火吓了一跳,赶忙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腮生肉瘤,一身皂色长衫的老人,怒冲冲地由宅内走出来。
    乙木小声道:“坏了!边师叔叫我们不要惹事的,这可怎么是好?”
    丙火冷冷地道:“我们不打他就是了!”
    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们来茶园里喝茶也不行么?”接着指了一下地上的老婆婆,道:“这个婆子,不该先动手打人,我们也没有打她,我们是在救她!”
    皂衣老者气得脸露凶光,一面疾步过来,一面大声喝道:“混账小子,你们调戏妇女,私入民宅,还要狡辩,今天岂能这么便宜就放你们!”
    说着回头喝叱一声道:“钱七,把园子里的师傅们叫出来,关上大门!今天我要他俩知道我胡瘤子的厉害!”
    钱七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走了。
    胡瘤子嘿嘿一笑道:“你们两个也不打听打听,我胡九狮的来历,居然欺侮到我的门上来了,真是有眼无珠!”
    乙木生恐惹事,当下走上前几步道:“姓胡的,今天……我们不想打架!”
    胡九狮一声冷笑道:“不想打架也不行了!”
    乙木道:“我们要喝茶!”
    胡九狮气得怒目凸出道:“老子这地方是喝茶的地方吗?你眼睛瞎了不成?这么大的字看不见吗?”
    乙木忍着心中一口怒气,弯腰点头道:“你骂我们,我们也不回嘴,总好……了吧?
    丙火,我们走,喝茶去!”
    丙火冷笑道;“这一次饶了他们,下一次就给他们点颜色看!”说着一拉乙木,大步向门外行去。
    胡瘤子见状,气得声音发抖,大叫了一声:“回……来!”
    二人转过身,煞白的两张脸,活像一对无常。丙人冷笑道:“瘤子,你还要惹事么?”
    胡瘤子这时已脱下了外面的长衫,露出了一身灰布紧身衣裤,大声道:“告诉你们,我就是这所茶园的主人,外号人称铁毛胡九狮,你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打了我的嫂子,还调戏了我的妹子……”
    才说到此,乙木直着眼睛道:“妹子?那个姑娘是你妹子?”
    胡九狮一怔道:“怎么不是?”
    乙木摇头叹道:“怪呀……真怪!”
    胡九狮头上青筋直跳,瞪大了圆眼道:“有什么奇怪?”
    乙木冷冷地笑道:“当然奇怪……你这样丑,你妹妹这样漂亮……哦!我明白了,你们大概不是……一个娘养的吧?”
    胡九狮气得“哇呀”大叫了一声,道:“我活劈了你这个僵尸!”
    说着一窜身,已到乙木身前,抖掌照着乙木胸前就打!
    乙木一转身,长衣飘飘闪在一旁。
    胡九狮走了个空招,第二次一腾身子由乙木头上越了过去,口中怒声道:“老子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一拳直向乙木腰眼上捣去。只见乙木凹腹收胸,向后猛地一吸,胡九狮这一拳又是差着寸许没有打上。
    胡九狮猛地一惊,向后疾快缩臂,可是已被乙木一只鸟爪似的瘦手抓了个结实。
    铁毛胡九狮用力向外挣了一下,没有挣开,那只手上好像加一了个钢箍儿。更使他吃惊的是,对方那只鸟爪似的手,竟比冰还要冷。
    胡九狮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那一只手想翻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吓得他讷讷地道:“你是人……是鬼?”
    乙木本想就势给他一个厉害,可是忽然想到了边瘦桐的告诫,不由怔了一下道:
    “我不……打你了!”
    说着把手一松。胡九狮打了下踉跄才站住了身子,但已惊得面色铁青。这时候门外人声沸腾,钱七急步窜进来道:“九爷!他们都来了!”
    正说着他身后一下拥出了六七条汉子,一个个如狼似虎,有的扬着铁尺,有的拿着木棍,一个个都光着上身。
    胡九狮一看师傅们来了,胆子顿时又大了。
    他恨恨地指着二人道:“就是这两个人,给我狠打,打死了我负责!”
    钱七转身把门关上了,立刻有三条汉子扑了上来!为首一个胸前长满黑毛,姓孔名山,人称多毛虎;身后左右二人,一个叫扫堂腿孙二火,一个叫老螳螂黄万山。
    这三个人,都是茶园里聘请的打手师傅,一天到晚吃白食,难得露一手。这时一听打回,自然不会放过了机会!
    多毛虎孔山操着一口川音道:“老板,你闪开,让我来收拾这两个龟儿子!”说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右手握着木棍,一式“横扫千军”,直向着丙火腰上扫来。
    丙人抬臂一击,只听得“咔喳”一声,那根木棍竟从当中一折为二。
    孔山吓得后退了一步,面色发白道:“龟儿子有横练的功夫,老子捣你的穴眼!”
    说着扑上去,双手分左右直向着丙火两处腰穴打来。
    丙火怒声道:“滚蛋!”顺着多毛虎的来势,借劲向外一送,多毛虎孔山偌大的身子,就像一个球似的“噗通”一声栽了出去。
    立时,眼前出现了一团混乱的场面。
    就在多毛虎孔山棍打丙火之时,老螳螂和扫堂腿也一左一右扑向了乙木。
    可是他们两个人的下场,几乎和多毛虎一样,根本连乙木的身子都没有沾上,已翻了出去。
    如此一来,众打手都大叫了起来,刀斧棍棒一齐朝着二人打了下来。
    乙木、丙火自幼年承冰河老人门下,练出了一身奇特的绝技。这些花拳绣腿,如何能近得他二人身边?只听见一片惨叫之声,这些人一个个滚球似地纷纷给抛了出去。
    一霎间,这群人个个被打得鼻青眼肿。掌柜的胡九狮见状,连连跺足,垂头丧气。
    忽然,那两扇大门“砰”地打开了,闪进了一个黑衣的老人,大声叱道:“你们都退下去,这两个小子由我来对付!”
    胡九狮怔了一下,道:“你是谁?”
    黑衣老人森森一笑,道:“你们这帮饭桶,怎是他们的对手?快闪开,让我来!”
    胡九狮见这老者气度不凡,再者自己这边已被二个怪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不停手丢人更大,当下连连拍掌道:“不要打,不要打了,快停手!”
    众人巴不得停手,闻言忙自闪向一边,一个个灰头土脸,鼻青眼种,狼狈不堪!
    乙木、丙火像是没有事一样,站立在当地。见大家停手,乙木四下看了一眼,道:
    “你们也太不客气了……丙火,我们走吧,茶就不要喝了!”
    丙火这时已看见门前那个黑衣老人,不由呆了一下,碰了碰乙木,道:“乙木,看!
    我们走不了啦!”
    乙木抬头一望,也认出了来人竟是早晨在河边骑马时所遇见的那个老人,不由“咦”
    了一声,道:“老头,你也要来打架么?”
    黑衣老人冷冷一笑,道:“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你二人可肯同我去一个地方么?”
    乙木不由呆了一下,怒道:“可在附近么?”
    黑衣老人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怕边瘦桐这时赶来;然后匆匆点了点头道:“就在附近,你们两个人莫非连这一点胆子都没有么?嗯!”
    乙木看着丙火道:“丙火,怎么样?我……我们要不要跟他去?”
    丙火还未说话,那黑衣老人已哈哈笑道:“你们大家可是看见了,这两个小子的胆子太小了,这种脓包还敢出来现眼!”
    四下的打手,有意发出了哄笑和嘘声。
    二怪果然受不住了,乙木挺了一下身子道:“走!我们……陪你走!”
    丙火冷冷地道:“我们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黑衣人闻言大喜,立刻转过身来,匆匆前行。乙木、丙火二人愤怒当头,哪里会料到其他。他们只以为,黑衣老人必是带他们去一个地方与他们作一场殊死搏斗,其实却不尽然!
    黑衣老人带头二人穿过了茶园,前行不远,来至一大片竹林面前。丙火忍不住问道:
    “喂!老头,不要再走了,这个地方很好,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施展出来了。”
    黑衣老人回过身来,哈哈一笑,道:“是的,地方已经到了!”说着他哈哈一笑,道:“当家的,可以出来了!”
    乙、丙二人心中一怔,就见竹林内出来了四个白衣汉子,抬着一把特制坐椅。
    那特制的坐椅上,坐着一个中等身材、秃顶白髯的老人,二怪不认识这个人,不由向这秃顶老人望去。
    只见他穿着一袭细麻织成的肥大衣衫,足下是一双白麻编成的芒鞋,在他那干瘦的双臂之上,戴有两只闪闪发光的玉环。
    老人的岁数已不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一般,脸上的皱纹之多,令你不可想象!
    这时,四个白衣汉子把老人的金漆坐椅缓缓放了下来。这个秃顶的老人,向着二怪望了一眼,立时面现怒容地向着那个黑衣老人道:“你办事愈来愈差了,我要见的是那个忘恩负义的边瘦桐,你却怎地带来了这样的两个小子?”
    黑衣老人森森地一笑,道:“禀岛主,那边瘦桐身手不凡,当初大闹赤城岛,害得……我可……”
    麻衣老者似乎很是气愤,一摆手道:“好了,不要再说了,这二人是干什么的?”
    黑衣老人躬身道:“这二人乃是巫山下来的,身份我还不甚清楚;不过,他二人却与那边瘦桐关系密切!”
    麻衣老者点了点头道:“那么,就先拿下这两个狗再说!”
    说着极为傲气地望着二人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红线金丸边瘦桐又是你们的什么人?”
    丙火很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人,闻言呆了一下道:“我正要问你呢!你是什么人?
    叫什么名字?”
    乙木怒容满面地道:“你骗我们来这里作什么?说……”
    麻衣老者那满布皱纹的脸沉了下来,道:“混账东西,竟敢对我血鸥云翅油口滑舌!”说着大叫一声道:“灵哥、巧哥!你们出来!”
    林内立时有人应了一声,相继纵出了一双童子。二童子各梳着一根冲天小辫子,粉装玉琢,唇红齿白,极似一对孪生兄弟。
    这灵、巧二哥儿自从赤城岛瓦解之后,因对抗土人,差一点儿丧了性命;后来幸被血鸥云翅夏侯三及晴空一羽萧苇所救,才随师父离开南海,逃命中原!晴空一羽萧苇独自离去,血鸥云鹏夏侯三带二童子在中原集结了残余弟兄,在鄂省宜昌地面,成立了清子窑,以备东山再起。
    当然,以他今日的势力,要和昔日比起来,那是差得太远了。歪头老九已死,怪人何七下落不明,他手下所能控制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多亏灵哥、巧哥儿还留在他身边,成了最得力的手下。那黑衣老人是红衣狮门的一个外堂香主,人称“水鸟”周山。此人武功不弱,因与车卫不和,改投到了夏侯三手下,暂时操着没有本钱的生意。
    这片山坡名唤“清风岭”。夏侯三用了一些钱,在这里修了一座庄院,将残余的部下集中于此,以备来日大图。
    当然,这老头儿脑中深深恨着的,第一当属红线金丸边瘦桐。
    他曾经对天发誓愿,今生今世如不能手刃边瘦桐其人,他绝不生还赤城岛。
    在清风岭,他无日无时不派人暗中打听边瘦桐的下落,同时也防备“红衣狮门”的报复;因为去年他们曾因劫持边瘦桐结有梁子。因此,这一段日子,对夏侯三来说,可是真不大好受。
    近日,偶然由水鸟周山的口中,得知了边瘦桐的消息。夏侯三又惊又喜,立刻布置手下弟兄设下了陷阱;然后令水鸟周山前去诱敌。
    不想水鸟周山因昔日在“海天别墅”曾见识过边瘦桐红线金丸的绝技,追随了一路也未敢下手。好不容易等到边瘦桐走开了,他才设法把乙木、丙火诱来此地。他以为,只要能擒住这两个人,就不愁边瘦桐不送上门来。
    乙木、丙火久居深山,人情世故一概不知,更不知何谓风险二字!这时见状,俱不禁大怒。
    灵、巧二哥儿一出来,四人相对一望,都不由呆了,四个人两对孪生兄弟,这倒是罕见的事。
    血鸥云翅夏侯三用手上的白色羽扇,向着乙木、丙火一指,道:“你二人替我把这两个丑东西拿下来!”
    双童一齐弯腰应了一声,双手朝腰内一探,向外一分,已抖出了一串光华闪闪的金环!
    灵、巧二哥乍然看见乙木、丙火如此一双怪人,俱不禁又惊又怒,双双掣出兵刃。
    两人都是一串如意金环,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
    乙木见状,冷冷一笑,对丙火道:“丙火,这两个小家伙,小小年……年纪,竟然也敢如此张狂,给他们看点厉害!”
    丙火早已忍不住怒火,掌下一抬右腕,只听得“嗖”的一声,已把冰河老人赠与自己的“断玉刀”掣在手中。
    乙木也怪笑了一声,同时掣出了刀。
    两口新月宝刀,发出冷森森的光芒,远远站立的麻衣老者夏侯三一见,不由大吃了一惊。
    他忽然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叱道:“且慢!”
    灵、巧二哥儿的如意金环,本已发出,闻言一挫右臂,哗啷啷地硬把金环撤了回来。
    巧哥儿一皱眉道:“怎么了,老头子?”
    这位昔日坐镇赤城岛的大岛主,似乎已失去了昔日的威风,因此灵、巧二哥儿,对他的称呼,带有戏耍的意味,他也不以为意。
    乙木、丙火见状,也不由怔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
    血鸥云翅夏侯三走到了近前,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乙木、丙火手上的宝刀,点了点头,自语道:“不错,是断玉刀……”说着冷冷一笑,望着二人道:“你二人手中所持的,可是断玉刀?”
    丙火点头道:“不错,你要怎样?”
    夏侯三不由面色一沉,冷笑道:“小小年纪,口无高下,我且问你们,冰河老人是你们什么人?快说!”
    乙木讷讷地道:“你……你管……管不着!”说着歪了一下头,大声道:“丙火……
    上!”一扬手中刀,就要乘势扑上。夏侯三怪叫了声道:“作死的小子!给我拿下!”
    说着,他纵开了身子。乙木持刀向前,巧哥儿忙自迎上来,他手上的“九连环”哗啷啷一声大响,直向乙木头上打去。
    乙木、丙火天生异质,幼随冰河老人,练成了“冰禅神功”。若以武功而论,他二人实在是极深的造诣,只不过是为人憨直些罢了。
    这时见巧哥儿如意九连环打到,乙木左手向空一拨,五指暗含着“巧拿金针”的手法,直向着第七节金环之上拿去。
    巧哥儿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外表粗鲁,说话结结巴巴的小子,居然有如此身手!
    他所施展的这种手法,正是软兵刃最忌的手法。当下口中叱了一声,身子蓦地腾了起来,右脚的鞋尖,却直向着乙木背心的“灵台穴”踢去。
    与此同时,巧哥也对丙火发动了攻势。
    清风岭前,翠竹千竿,一个闲人都没有,可以说是最适合打架的地方了!一时间,这两对孪生弟兄,已打了个难分难解,两支九连环对两口断玉刀,杀了个昏天黑地!
    一旁观战的夏侯三,自认出对方兵刃是断玉刀之后,不禁对灵、巧二哥儿暗暗地提起心来。这时候,从场子上看上去,四个人虽是难分难解,可是如果深入地一观察,可就不是如此了。
    忽然,乙木发出了一声怪叫。只见他拖刀直纵而出,一副落败不敌的样子。
    灵哥儿大吼一声道:“丑小子,你留下命来,打!”
    这个“打”字一出口,掌中的九连环,“哗啦”一声大响,使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着乙木背项之上打去!
    血鸥云翅看至此,忽然大吼了一声道:“不好!灵哥儿撒招!”
    这个“招”字还没出口,乙木已经反身现刀,刀锋是由右腋下翻出来的,奇怪无比。
    刀光一闪,那灵哥儿虽试图用九连环去挡,可是乙木这种“刀削白羽”,乃是冰河老人所传一绝。灵哥儿哪里识得这一手的厉害,只听见“呛啷”的一声,他手上的那只“九连环”,蓦地飞上半天。乙木的刀势,紧接着由他胸前划了过去,血光一现,灵哥儿“啊唷”一声,直向着旁边呛了出去。
    他身子方自跄出,那血鸥云翅夏侯三已发出了一声怪叫,飞似地扑了过来。只见他一伸手,已抓在了灵哥儿的右膀之上,用力地向上一提,便把灵哥儿携了起来,飘出数丈以外。
    眨眼功夫,就见灵哥儿满脸发乌,牙关紧咬,已然昏死了过去。夏侯三顿时觉出,那只握住灵哥儿的手,冷彻肌骨。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自忖道:“不好!”
    当下一抖手,把灵哥儿放在了地上,自己立即运动一遍,才把传入体内的冷气逼出体外。
    这时候,他已明白来人是何等人了。当下大声喝叱道:“巧哥儿快回来,待为师会他们!”
    可是,他这句话显然已慢了一步,巧哥儿和他兄长一样,也吃了大亏了。
    这时候,那巧哥儿正施出一招“夜战八方”,九连环上成色十足。
    和他对敌的丙火,却是一个慢条斯理的打法。巧哥儿不耐,设下诱招之计,九连环向外一抖,门户大开。丙火果然似中了计,断玉刀直劈而下!
    就在这个时候,巧哥儿偏偏听到夏侯三的呼声,他如何能听话收招?
    丙火刀到,巧哥儿尖叫一声,道:“丑鬼,看招!”九连环就空一抖。“哗啦”的一声,一颗如意环头,蓦地倒卷了过来,直取丙火顶门天灵盖!
    丙火忽然向前一伏,由口中“哈”地喷出了一口冷气。
    巧哥儿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冷气侵骨,金环险些失手。那丙火起伏之间,巧哥儿已失去了制敌的先机。这时候,巧哥儿才知道不妙。
    他口中叫了一声,猛地点足纵了出去。
    可是丙火和他兄长乙木是一样手法,厉害的招式,专门用在紧要关头。就见他双手握刀,猛地朝前一指,大吼一声:“杀!”刀光一吐!巧哥儿“喔”了一声,向前一踉。
    他手上的金环,“哗啦”一声,丢在地上,人也倒了下去!
    和灵哥儿的样子一模一样,只见他面如乌金,牙关紧咬,全身一个劲地直哆嗦。
    血鸥云翅夏侯三这时已如风而至,见状急得连连跺脚。水鸟周山,这时也赶了过来,见状问道:“巧哥儿怎么了?”说着就要用手去扶,却被夏侯三挡开了,道:“不能动他,他和灵哥儿一样,都中了冰禅神功,要等一会儿,你快去叫人把他抬进去!”
    水鸟周山吃了一惊,道:“冰禅神功?我的天……”说着忙跑进去叫人去了。
    血鸥云翅夏侯三目睹自己一双心爱的弟子竟然先后遭了毒手,一时痛彻心肺,愤怒到了极点。
    乙木、丙火先后得手,不由大喜,彼此望着嘻嘻一笑。乙木讷讷地说道:“娘的!
    这些都是坏人,来了就……就杀!”
    丙火忽然看见了夏侯三那种表情,不由怔了下道:“乙木小心……你瞧那个老的!”
    说着用手中刀向夏侯三指了一下。乙木猛然转身,就见夏侯三向自己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乙木一扬手中的刀,道:“老头儿,你不要过来……我的刀,可是不会留情的!”
    丙火也冷笑道:“那受伤的两个人,我们可以给他药!”
    这句话,倒使得夏侯三立刻停住了脚,他阴森森地狞笑道:“当然,我那一双弟子,是要你们负责救活的。你们两个快快丢下刀认罪!冰河老人是你们什么人?快说!”
    丙火挺了一下身子:“是我们的师父!”
    夏侯三霍然一怔,脸上现出了一副惊异的表情,双眉皱了一下,似乎有些忌讳。可是无论如何,他忍不下这口气,当时狂笑道:“好呀,原来你二人仗着那老鬼的势力,在外横行,今天我倒要替你们的师父管教你们一下了!”说着面色一沉道:“你们要是丢下刀,跪下来,由我吊打教训一顿;然后救活我的徒弟,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丙火愤愤地道:“不行,你们没有理!这事情,你就是告诉我师父,我们也不怕!”
    乙木扬了一下刀,道:“老头儿,你快闪开,我兄弟不想惹事……”丙火道:“边师叔还在等我们呢!”
    夏侯三切齿冷笑道:“你二人是在做梦,既然不听我好言相劝,可就怪不得我夏侯三手下无情了!”
    乙木冷笑道:“老头儿,你要是上来,会……和你弟子一样……”
    丙火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师父,就该知道这断玉刀和冷焰心火的厉害!”
    夏侯三心中奇怪,想不到那冰河老人竟然会有如此一双弟子,可是二人武功路数,以及他们手上所使用的断玉刀,都说明二人所说的乃是实言。
    他暗忖,冰河老人可是天底下最难缠的主儿!招惹不得。但是如果真要放走二人,自己这个脸面又丢不下来。可是,真要动手拿他二人,一旦冰河老人找上门来,那可就更麻烦了。
    他左思右想,好不为难,当下冷笑一声,道:“别人怕你们的断玉刀、冰禅神功,这夏某人可不怕,不信你们来试试!”
    乙木怔了一下,当真上前一步,“哈”的一声,吐出了一股冷气。
    夏侯三冷冷一笑道:“怎么样?我劝你二人还是丢下刀,听凭我发落吧!”
    乙木怒容满面地摇了一下头道:“不行,我们绝不投降!”
    夏侯三一口气实在无法忍耐,当时用力地跺了一下脚,道:“两个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我夏侯三就怕了你们那老鬼师父不成?”说着身子猛然扑过来,如同一只巨鹰似地,直向着乙木身上抓去。
    乙木身子一闪,断玉刀斜着削了上去。
    夏侯三立刻觉得对方刀身之上传来了一股奇寒无比的气息,这才知道果然厉害,即使他内功有极深的造诣,却也不敢轻易尝试!
    惊怒之下,他抬手由背后掣出了一晶光闪烁的小剑,一声厉叱道:“该死的小辈!”
    短剑出鞘,就像一条抖动着的小蛇,直向着乙木心口之上直戳了过去!
    乙木断玉刀向下一格,“当”的一声,只觉得对方短剑之上手劲奇大,这才吓了一跳。
    夏侯三借着这一格之力,身子反弹而起。
    可是这时候,丙火却已扑了过来。他知道这老头儿功力了得,自不愿让乙木只身犯敌。就见他断玉刀向前一挥,一股冷风,直向着夏侯三背后劈去!
    血鸥云翅愤怒之下,怪笑了一声,左手一挥衣袖反扫丙火面门,右手那口小剑,快如电闪星驰一般,直向着乙木小腹上扎了过去。
    这一招,逼得弟兄二人急忙退身撤招。可是尽管如此,血鸥云翅夏侯三,以一人之力对付乙木、丙火二人,也是相当吃力了。虽说落败是不会,可是要想立时取胜,却也不容易。
    三个人在这清风岭前,打作了一团,远远望去,两弯月牙状的怪刀和一口闪闪的短剑,上下飞舞。紧张处,真是“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
    一霎时,三个人对拆了数十回合。
    乙木、丙火这时才知道,这个怪老头儿,可比那巧、灵二哥儿厉害多了;同时二人心中又担心边瘦桐找不见他们。时间一久,不免大大急躁起来。
    战到第五十二招时,夏侯三一脚飞起,踢中了丙火右手。只听得“当啷”一声,丙火手中的断玉刀,竟自脱手飞出!丙火不由大吃一惊,尖叫了一声,直扑了过去。就在他拾刀的刹那之间,夏侯三左手中食二指,向外一点,怒叱一声:“着!”
    这种隔空点穴手法,最是利害,丙火只觉得背心上一阵发麻,顿时就倒了下来。
    乙木见状,哪里还再有心恋战?不禁亡命似地扑了出去!
    夏侯三怪叫道:“小辈,你也跑不了!”说着第二次凝气于指,左手一挥,“哧”
    的一声,一股冷风又吹了过去。
    在这紧急关头,竹林内传来一声冷笑。
    夏侯三指力方出,就觉得迎面飞来一股同样的指力,两股内力交接之下,立即化为无形。他不由大怒,一声厉吼,猛地扑了过去,掌中剑一式“恨福来迟”,直向着乙木猛扎了过去。
    乙木被迫踉跄后退!
    夏侯三一伏身,把丙火夹于臂下,反过身来,再想捉拿乙木时,乙木却已无影无踪!
    夏侯三不由大吃一惊,忽然想到了方才林内蓦然飞出的指力,不由怔了一下。
    他冷冷一笑,朗声道:“是哪位好朋友,请出来一见!”
    竹林内一声冷笑,并未答话,只有刷刷的竹叶声音!
    夏侯三猛地劈出一掌,掌风过处,竹叶哗哗啦啦落下了一大片,却没有一个人影。
    他呆了呆,知道是遇到了劲敌,暗中思忖:对方既然无意与自己为敌,还是见好就收吧!当下狞笑了一声,道:“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朋友,我们早晚要见面的,那时候老夫再领教朋友你几手高招!”说着,转身如飞而去。
    竹林深处,乙木站立在边瘦桐身边,急声地道:“师叔,你……怎么不救丙火?”
    边瘦桐冷冷笑道:“我自有道理!”
    乙木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垂头叹气不已。
    边瘦桐望着他,沉声叱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
    你师父与我的脸面,都被你们两个丢光了,如此行为,怎配跟我出来!”说着冷笑道:
    “你们还是回去吧!”
    乙木不禁大惊,讷讷不能成声。边瘦桐看了他一眼,又道:“我只一会儿不在,你二人险些遭到杀身之祸。如今丙火为那老头儿带去,是死定了!”
    乙木不由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师叔,你要救……丙火……”说着竟自磕起头来,边瘦桐见状,不由心中一动,暗暗忖道:“看不出此子心地竟然如此纯厚,倒也难得!”当下冷冷地道:“你二人盲目对敌,可知对方是谁?”乙木傻乎乎地直摇头。边瘦桐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是不知,此人姓夏侯,单名一个三字,乃是当今江湖上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就是我对此人,也是忌讳三分,你二人居然冒失地和他动起手来,我如不及时赶来,你此刻焉能还有命在?”
    乙木流泪道:“我错了……师叔,快想法子把丙火救出来吧!”
    边瘦桐是有意借机煞一煞他的傲气,其实这件事,他倒也不急,当下冷然道:“你站起来吧,今后要是再与我惹麻烦,你二人还是回去吧!”
    乙木忙自站起来,道:“我们现在就去救丙火吧!那老头儿也许会下毒……手,……
    杀害他的!”
    边瘦桐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且放心,那夏侯三还不会有这么大胆子!”
    乙木呆了一下,道:“可是我们把他两个徒弟都伤……伤了!”
    边瘦桐颔首道:“你放心,如果丙火被害,他那两个徒弟,将更无救了。再说,这老头还不敢得罪你们那个顽固师父!”
    乙木一听,也觉得甚为有理,只是手足情深,仍然有些忐忑不安。
    他看着边瘦桐,嚅嚅道:“师叔武功,足可以胜得过……他,为何眼看着让他跑走了呢?”这句话,倒使得边瘦桐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苦笑道:“你知道什么?”说着目光炯炯地望着乙木,道:“这老头儿有一个拜弟,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子,也是我生平钦佩之人。看在他的面上,我才不愿与此人一般见识。”
    乙木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这个老头儿……是说,要找你……所以才要抓我们!”
    边瘦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一点都不错,他是存心想对付我的。只是此时,我们要去南少林寺,会那海空长老,却不便在此与这老头儿纠缠!”
    说着,他微微笑道:“我们走吧!”
    乙木只得由地上拾起了那口断玉刀,随他向前走去。但他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丙火。
    却说血鸥云翅夏侯三夹着丙火,飞快地来到清风岭住地,这是一片围着高大刺梅的围墙。
    有几个汉子持刀扑出来,见状都站住了脚。为首一个,正是水鸟周山,他怔了一下道:“还有一个呢?”
    夏侯三担心灵、巧二哥的安危,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快回去,关照每一个人,不得随意外出!”
    水鸟周山只得命众人转回。
    夏侯三进厅之后,把丙火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只觉得自己双手冰冷,几乎都快麻木了。
    他皱着眉向周山道:“把这小子绑起来!”
    周山冷笑了一声道:“这种野小子还留他干什么?干脆一刀杀了他算了!”说着抽刀猛挥而下。夏侯三不由大吃了一惊,单掌一挥,周山手中刀已脱手飞出,“呛啷”落在了一边。
    周山不由脸色一变道:“瓢把子,你这是……”
    夏侯三看了丙火一眼,并无刀伤,这才放心,吐了一口气,道:“你哪里知道,此子乃是巫山小南峰冰河老人的弟子,你如果杀了他……”
    水鸟周山不由吓得一呆,道:“啊!原来是那老头儿的徒弟!”
    夏侯三嘿嘿冷笑道:“所以,我们不能杀他!你把他绑结实了,先弄醒他再说!”
    水鸟周山依言而行。
    夏侯三匆匆走进内堂,却见灵、巧二哥儿并肩睡在竹榻上,和先前一样,仍是面色乌黑,牙关紧咬。
    夏侯三不由长叹了一声。他伸出一只手,在二人身上摸了一下,已不似先前冰冷袭人,可是这种“冰禅神功”,一经中人,寒入骨髓,非有独家解药,是休想能令其复原的。
    二人身上,都有很重的外伤,已被水鸟周山等人包扎过,看起来,两个人就像盛装待殓的尸体一样。灵、巧二哥儿自幼跟随南海双鸥,昔日在赤城岛上,虽说是人多势众,可是这小兄弟两个始终受着专宠的待遇。此时,血鸥云翅夏侯三看着这弟兄二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一阵凄然。这时,灵哥儿忽然醒了过来,他睁开眸子,望着夏侯三,呻吟道:“岛主……冻死我了!”
    说话间,他整个的身子,在榻上连连抖动不已。夏侯三拍着他的肩头,几乎要落下泪来,他恻然地道:“孩子……你放心,死不了的,这笔仇,师父一定会为你报的!”
    说着反身走出,迎面来人报告道:“那横小子已醒过来了,正在骂人呢!”
    夏侯三冷冷一笑,大步前行,就听得丙火的声音正在大声叫道:“你们快放开我,我师叔要是来了,会把你们都劈了,房子都给你们烧了!”
    夏侯三一掀门帘走进去,见丙火在床上用力地挣扎弄得砰砰乱响。他一眼看见了夏侯三,就不动了,恨恨地道:“老头儿,你快放开我!要不然,我们这个梁子可就结下了,以后你别打算再过好日子!”
    夏侯三狞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小子,到了我手里了,居然还不老实,莫非我就杀你不得么?”说着右手一抬,“呛”一声,已自掣出了小剑,直向着丙火面前行去。
    丙火见状一怔,道:“老头儿,你要是杀了我,你那两个徒弟也活不了,我们还是作一笔交易怎么样?”
    夏侯三冷冷一笑,他发现眼这个小子,似乎比另一个小子要聪明多了。
    当下沉声道:“你要怎么交易?”
    丙火皱了一下眉道:“你松开我,放我走,我负责救活你两个徒弟,怎么样?”
    夏侯三忽然狞笑了一声,走进来,两只手在丙火身上摸索了一阵,从他怀内找到了一个黄色的小葫芦。其中似盛着药物,不由大喜,怪笑道:“这是解药么?”
    丙火点了头道:“不错!”
    夏侯三怪笑了一声,道:“那么,丑小子你上当了,待我救活他们之后,再来与你算账!”
    丙火嘻嘻一笑,道:“这葫芦里是‘地骨黄’,乃是我师父配制的九药,用药之时,半粒之差,就能使人死亡。老头儿,你知道用法么?”
    夏侯三不由心中一惊,丙火说得不错,“地骨黄”乃是逐寒妙药,奇热无比,但用药时分毫之差,足以致人死命。丙火这句话,使他不免有所顾虑,当下鼻中哼了一声,冷笑道:“好,你既如此说,我现要给你松绑!”
    夏侯三用短剑在丙火手脚处一挑,丙火身上绳索全数斩断。就在丙火翻身坐起的同时,夏侯三的那口短剑,已抵在了他的背心之上。丙火一笑道:“老头子,你不要慌张,我丙火说话,一向是守信的,你就是放我跑我也不跑!”说着“哧”一笑,又道:“别忘了,我是冰河老人的徒弟……”
    夏侯三收回了剑,冷冷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小子,你要是跑,可就不要怪我心狠手毒了!”
    丙火微笑不语,跟着夏侯三行至内室,丙火朝着床上二人看了一眼,道:“把葫芦拿过来!”
    夏侯三把葫芦递给他,丙火拿着葫芦道:“你说话要算话,我如救活了他二人,你可要放我走!”
    夏侯三忍气道:“那是自然!不过,小子,你要救不活他们,你这条命,也得留下来。”
    丙火翻了一下眼睛,道:“你看着吧!”说着细细地看了看二人的眼睛,这时灵、巧二哥儿,已全都醒转,看见丙火俱都怒目凸晴,连连战抖不已。
    丙火回过身来,对夏侯三道:“他们两个,必须把心气平息下来,要不然热毒攻心,性命可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说着不由“嘻嘻”一笑。
    夏侯三虽是对他恨之入骨,可是灵、巧二哥儿性命,这时全都握在他的手掌心里,只得忍气向灵、巧二哥儿道:“他说得不错,你们要平下心来……”
    灵巧二哥儿闻言,只得勉强定下心来。丙火见状点头,道:“这样才是……”说着又冷冷地道:“你二人都还算幸运,中刀处离着血脉甚远;否则的话,只有我师父本人才能救你们了!”
    灵巧二哥儿听他说着风凉话,又气又恼,偏偏全身冷颤麻痒不已,又不能生气,真是活受罪。
    这时,丙火打开葫芦,自内中倒出了数粒丸药,颜色纯黄!
    他把药丸放在掌心上,双掌用力一合一磨,已磨成了细粉,当下分别与二人敷上一些,又拨开二人的口给他们服下一些。
    药粉一服下之后,灵、巧二儿立刻就觉得一股奇热之气,直下而到小腹,顿时就止住了寒冷。
    二人失血甚多,精力交疲,服药后寒冷既退,也就不自觉地沉沉睡去。
    丙火退出室外,对夏侯三道:“好了,你可以放我回去了!”
    夏侯三冷笑一声,道:“他二人生死尚自难说,你且待他们醒转之后再说!”
    丙火怔了一下,只得坐下来。夏侯三知道灵、巧二哥儿已无大碍,有心不放这丙火回去;可是一想到他那老鬼师父,自己也实在不敢招惹。但如果这样放他回去,这口气却也难以忍受,想着冷笑道:“和你们一路的那人,是叫边瘦桐么?”
    丙火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找他作什么?”
    夏侯三阴森森地一笑道:“你先不要问我,我且问你,那边瘦桐带着你们二人匆匆赶路,要上何方而去?”
    丙火不会说慌,闻言冷冷地道:“我们要上南少林寺!”
    夏侯三一惊道:“去南少林寺作什么?”
    丙火望了他一眼,脱口道:“有一个老和尚叫海空,他找边师叔的麻烦,他们约定了六月十七日见面比武!”
    血鸥云翅夏侯三不由“啊”了一声,大大吃了一惊,如不是丙火说出“海空”这个人,他一直都以为这个老和尚已经死了呢!
    当时闻言后,不由冷冷一笑,心中想道:“边瘦桐,你素日欺人武功不济,今日你可遇见厉害的对头了!”
    想到这里,他内心真有无比快意,表面却毫不显露,微微一笑道:“你二人也去?”
    丙火冷笑一声道:“这是我们的事情,你何必多问!”
    夏侯三对边瘦桐恨之入骨,就是对于乙木、丙火二人,也是存心想置之于死地。只是忌惮冰河老人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如果以他昔日声势,他倒也不在乎;可是今天的情形已不同了,他实在不敢再招惹如此一个大敌。
    丙火这几句话,却触发了他的灵感。这是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他要借海空长老的一双手,来除掉自己的仇敌。
    想到此,他的心也就定了下来。
    当晚,灵、巧二哥儿已然转过来,伤势也大有起色,夏侯三把水鸟周山唤来,叫他把丙火送回去。
    水鸟周山让丙火骑在一头小驴上,全身上绑,一直把他送到了江边,才回身而去。
    边瘦桐正同着乙木在船头上说话,远远地就听见丙火大叫的声音。乙木吓得猛然站起来,道:“不好,这不是……丙火的声音么?”
    边瘦桐点头冷笑道:“我猜得不错,必定是他们把他送回来了!”
    说话之间丙火已乘着小驴,来到了船边。乙木连忙纵下船去,把他由驴背上抱下来道:“你……没有事儿吧?”
    丙火摇摇头道:“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师叔呢?”说着二人已纵上船来。边瘦桐只望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丙火感到怪不好意思的。
    当晚,这只小船又起锚顺江而下了!
    距离着约会的时日越来越近,边瘦桐内心甚为担忧,他已没有心清沿途游山玩水了。
    不几日,船抵武昌,他们把小船寄放好,三人改水为陆,直向福建境内行去。
    自然,乙木、丙火两人初次下山,得见市面,免不了惹是生非。边瘦桐只得耐着性子,与二人化解,内心也不时对瞿涛有所抱怨。
    他真不明白,瞿涛为什么暗中令这两个人跟随着自己,他们能帮自己什么忙?
    倒有一点,是边瘦桐未曾料到的,他开始发现,乙木、丙火二人不过是生性怪异,可是内心却是极为纯正,很讲仁义。二人苦恼的是,无法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反常常遭受不必要的误会。
    他们就这么风尘仆仆地行着,不久便已来到了福建省地面上。
    这时,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南少林寺内;而且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他三人来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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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少林寺前驻风尘
    面对着浩瀚的大海,莆田的“南少林寺”是那么雄伟地耸立着!
    这座佛教历史上有名的大寺院,果然有异于一般。
    那些高大的红墙,碧绿闪光的殿瓦,巍峨高大的庙宇;甚至使人怀疑,是不是来到了天子的紫金殿。
    在四对人首狮身的大石雕像正中,是巍峨的寺门,足有三四丈高下,两扇门一起打开,足有五六丈宽阔。
    在铺满了大石板的人行道两侧,种着两行高大的翠柳,在这个季节里,每一棵树上,都传出噪耳的蝉鸣之声。
    正中的“大雄宝殿”飞檐下,嵌有一方匾额,其上写有“少林佛刹”四个大字。
    相传,这块匾额,是唐代大佛师玄奘所题。
    这南少林寺的规模,实在是够大了,在宽大的寺墙内,殿角交处,广厦连云。据说,这里的和尚,在千名以上,各处行僧,在此挂单驻脚的,每日都在百名以上。香火之盛,远达千里之外,善男信女就更是多得无法计数了。
    这座规模宏大的寺院共有八座大殿,分颂清、藏经、论理、精武、禅行、住持、达摩、香火等八殿,另设有十七处小院,为寺内十七位高僧的个别修行静处。
    如今,正逢这少林寺百年一度的开寺宏光大典,就显得格外热闹了。
    早在半年以前,由各分寺院,以及南北各省份,来此观礼的佛友,己不下千名之众。
    少林寺住持把他们一一都安置在寺院里面,为此新建了一处殿院,命名为“佛光殿”。
    凡是来此朝香观礼的信士们,都统统被安置在这“佛光殿”之内。
    这些日子以来,寺里的和尚们可真是忙了个不亦乐乎。再加上老祖师海空长老,龙、虎、风三位禅师的光临,使得这座古寺更显热闹起来。
    少林寺里里外外披红持彩,所有的和尚们,无不精神倍增,喜气洋洋。这是百年一度的开光大典,也是他们一生所能遇到的唯一大典,他们怎能不兴奋异常呢!
    只是在这兴奋的气氛里,却略略含着几线杀机,有人正要利用这宝象万千的古刹,来从事杀人的勾当!
    黄昏时分,少林寺前风驰电掣般驰来了一匹快马,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儿。
    老人留着雪似的白胡子,身上穿着一袭夏布短装,看起来精神奕奕,丝毫不像是跑长途的行客!
    他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遮风帽,背上有一个杏黄色的长袋子,内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必是兵刃一类的东西。
    他下了马后,牵马直向庙内行去。过来了一小和尚,合十欠身道:“这位施主,来此何事?”
    老头儿微微笑道:“老夫来此,是参加贵寺百年开光大典的,小师父请带我到休息的地方去吧!”
    小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请随小僧来吧!”
    说着就接过了老人的马,在前引路。老人左右看了一眼,微微笑道:“请问小师父,贵寺的老祖师海空长老可在?”
    小和尚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老祖师年岁太大了,传下法谕,不见外客。施主,你莫非有意想觐谒我们祖师爷爷么?”
    老人点了点头,小和尚却摇头道:“这件事只怕不易……”
    才说到此,老人已由袖内取出了一块白银,递了过去。小和尚脸上一红,左右看了一眼,忙接了过去,微微皱眉道:“老客人请先在佛光殿歇息着,有机会小僧自会引见就是!”
    老人点了点头,小和尚把马牵入马棚拴好,领着老人进入“佛光殿”,特别找了一间安静的禅房中,老人很大方地在客簿子上写下:
    “南海信士夏侯三,纹银一百两。”
    这是一个极大的数目,管布施的和尚很是吃惊。自然,这夏侯三也就享受到了别人享受不到的优待。掌管“佛光殿”的师父,特别拨了一个沙弥来服侍他,为他拿汤送水。
    当夜,那个受贿的小和尚前来叩门,夏侯三早已穿戴齐整,在房内候着了。“你真是福气,老祖师原是任何人也不见的,今夜竟破格要你去见!”
    夏侯三一笑道:“这全亏小师父你多费神了!”说着又递过一块银子。小和尚退后一步,连摇双手,但经不住夏侯三硬塞,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当时嘻嘻一笑,道:
    “施主,你太客气了。”
    夏侯三微微一笑道:“老夫另有一事相托,尚要请小师父多多帮忙才好!”
    小和尚笑道:“施主有事只管吩咐就是,谈不到什么帮不帮忙!”
    夏侯三一笑道:“老夫另有三个朋友,本是同行,后来走失了,如果来此,尚请悄悄关照我一声!”
    小和尚一笑着:“这是小事一件,何劳施主如此挂心,这几位施主模样儿如何?大名怎么称呼?”
    夏侯三照着边瘦桐及乙木、丙火三人的长相,说了一遍。小和尚连连点头道:“这个容易,小僧记下就是!”
    夏侯三狡黠地一笑,道:“只是有一条,不可叫他们知道我也在此!记住了?”
    小和尚连连点头道:“使得,使得!”说着由门柱上拔下灯笼,道:“施主,现在咱们去见祖师爷爷吧!”
    夏侯三点了点头,同着这个小和尚,一路向内殿行去。他久仰少林寺的规模宏大,可是到底不曾眼见,此刻沿途一面观赏,一面不禁惊叹不已!
    二人穿过了里许左右的一道长廊,但见两侧亭石池台、奇花异草,无不俱备。
    长廊内悬挂着无数灯笼,是按照“八角井”的位置挂的,看过去甚是好看。
    夏侯三正自看得出神,迎面来了一个高大和尚,身披着金黄色的袈裟,远远地朗声问道:“是哪一位要见祖师爷爷?”
    小和尚忙行礼道:“回禀禅师,小僧说的,就是这位老善士!”
    那金衣大和尚点了点头,道:“好,你退下去!”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是!”转身退了回去!
    这金衣大和尚望着夏侯三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就是夏侯施主么?老衲在江湖中久仰施主你的大名了!”
    夏侯三见这和尚身高体壮,声音宏亮,一双眸子精光十足,年岁约在七十上下,可是须发看来仍不见白。他立刻就猜知,来人必有很高的功夫,当下回礼笑道:“大师说哪里话,少林寺天下驰名,海空祖师以下龙、虎、风三位老禅师,那一个不是武林敬仰之人,尚未请教大师法号如何称呼?老夫也好答话!”
    老和尚闻言呵呵一笑,道:“夏侯施主真是太抬举了,老衲法号‘悟虎’就是,不知施主有何指教?请当面讲。”
    血鸥云翅夏侯三闻言不由一惊,这龙、虎、风三位禅师,他是久仰了,可是却不知道三位禅师竟然会有此年寿。如此推想,那海空长老真不知该高寿几何了!
    想到此,抱拳呵呵笑道:“如此,更是失敬了!”
    悟虎禅师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在南海纳福,居然有此善心,来到我少林寺中,参与香火,真正难能可贵,也更使敝寺蓬荜生辉了!”
    夏侯三不由面色微微显出一些不自然,讷讷道:“禅师过誉了!老夫来此,不仅是为了参与盛会,实是另有一事,要告知老祖师及三位禅师,尚请禅师接引令师一谈才是!”
    悟虎面上微微带出一些惊异之色,闻言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说着双手合十,转身大步向前行去,夏侯三随其身后。行到了一座黄花盛开的花架之下,悟虎立住脚步,道:“家师在此行禅,容我通禀一声,请少待!”
    夏侯三躬身道:“禅师请便!”
    悟虎和尚进得花架,夏侯三随后望去,但见花架之后,是一片毛茸茸草地,内有一个矮矮的小亭子,四周亭角上,各挑着一盏小小的灯笼。
    就在那小亭正中的一个大蒲团上。正坐着白发披肩、长眉出面、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的佛祖爷爷。
    血鸥云翅夏侯三对这位老和尚昔年的声威仰慕已久,不由得肃然起敬!
    眼看着悟虎和尚在旁边说了几句,又回转身来,走至花架前,向夏侯三点头道:
    “施主请来答话。”
    夏侯三合十一拜,遂即走了进去。
    却见那白眉白发的海空长老,忽然扬臂打了一个呵欠,喃喃自语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请坐吧,夏侯施主!”
    夏侯三忙合十欠身道:“后学夏侯三,参见长老!”
    海空长老睁开眸子,微微一笑道:“五十年前,湘江一会,施主别来无恙否?”
    夏侯三不由怔了一下,道:“这个……”
    海空长老呵呵笑道:“施主还记得五十年前,老衲曾与施主有过一面之缘么?夏侯先生,你太健忘了!”
    夏侯三坐于石凳上,闻言尴尬地笑了笑道:“在下确实不记得曾与长老会过面了!”
    海空微微含笑道:“那年湘江涨水,施主带领小九龙,发起救灾运动,善举可赞……”
    夏侯三一惊,道:“不错!有这件事,只是长老你……”
    海空呵呵一笑道:“施主在百塔寺,不是曾托一个老和尚发放白米衣物么?你怎的都忘怀了!”
    血鸥云鹏夏侯三不由一惊,道:“啊……呀,莫非那长了疮的老和尚……”
    海空呵呵笑道:“对了!对了!那长了疮的老和尚,正是老衲!多承施主你银两周济!”
    夏侯三不由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道:“我真该死,竟把长老当作了普通行僧,失之交臂,可恨!可恨!”
    海空长老微微一笑道:“施主不必后悔,如无有昔日一段缘分,今夜老衲又怎会破格相见呢?”
    夏侯三一怔道:“长老莫非知道在下的来意不成?”
    海空弹了一下晶莹剔透的指甲,发出“得得”之声,随后冷冷地道:“可是与那边瘦桐有关系吧?”
    夏侯三蓦地一惊,忖道:“好厉害的老和尚,他竟能猜透我的来意,真个是佛法微妙之极也!”连忙含笑点头道:“长老佛法神妙,怎能相瞒?”
    海空长老白眉微耸,淡淡笑道:“边瘦桐小子猖狂,老衲意欲小施警告,此事系敝寺一件小事,何劳施主费心?”
    这句话,很明显的是在暗示:“这是我们的私事,你又何必多管?”
    夏侯三自不会就此甘休,顿了顿,冷冷笑道:“长老,你老人家也许并不知详情!”
    海空摇头道:“六月十七日,老衲约他来此一会,此子如来,还不愧是一个英雄;否则,老衲也就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夏侯三冷冷地道:“就在下所知,那边瘦桐已至省城,不日可至贵寺,与长老你相会了!”
    海空长老呵呵笑道:“如此说,这边瘦桐并非是徒负虚名之辈了,老衲倒要好好款待他了。”
    夏侯三怔了一下,当下冷冷一笑,道:“只怕这是长老一厢的心愿!”
    海空目光在他身上微微一转,道:“施主不在南海称王,届中土何事?”
    夏侯三不由心中又是一惊,原来自己在“赤城岛”霸海一方之事,他也知道了,由此足见这老和尚竟是无所不知了。当时,脸色不由微微一红,叹息了一声,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海空长老冷然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自知后悔,未为晚也!”
    夏侯三真是愧之无地,当下只急得双手相互捏在一起,几乎呆住了。
    海空长老慨然叹道:“冤家宜解,老衲想施主与那边瘦桐之间,必有仇恨……也罢,老衲念在昔日湘江上的一些情份,与你们化解了吧!”
    夏侯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在下并无化解之意,再说,莫非长老也有意与那边瘦桐化解前嫌不成?”
    海空长老淡然一笑道:“那边瘦桐为人正直,颇有侠风,有些事,老衲来此数月,已然打探得知。少年人行事任性、狂做些,原是有的,因此……”
    夏侯三冷冷一笑,道:“因此,长老就不管涵一大师还俗受辱之耻了!”
    海空长老面色一沉,冷冷笑道:“涵一之事,咎由自取,施主你是外人,不必管我佛门中事!”
    夏侯三面色一红,叹道:“在下只是看着不平而已!”
    海空哈哈一笑,道:“夏侯施主的好心,老衲心领了!”
    夏侯三不由气往上撞,只是却不敢过于冲撞这个老和尚,可是不说却又出不了这口怨气,当下猛然由位子上站了起来,冷然道:“话不投机,在下告退了!”
    海空哈哈一笑道:“施主何不把胸中未尽之言,一吐为快!”
    夏侯三冷冷一笑道:“如此,在下只提出一人,看长老是否认得?如认为在下可言则言,否则,在下也就不必多此一事了!”
    海空长老淡淡笑道:“施主请说。”
    夏侯三又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下天,显得很是漠漠寡欢。
    海空长老微笑道:“施主远道来此,本是客身,老衲忝居主人,如此待客显然怠慢了,施主你要多多包涵!”
    夏侯三一笑道:“好说,我只问长老,有一个叫旦夕的老儿,长老可否认识?”
    此言一出,海空长老蓦一怔,当下点了点头,道:“施主所说的,可是小南峰上的隐士冰河老人不成?”
    夏侯三点点头,道:“正是此人!”
    海空长老不解地笑了笑道:“老衲对此老慕名已久,只是并无过往。施主提出此人,又是何意?”
    夏侯三狂笑了一声,道:“长老莫非不知,如今此老己与边瘦桐连成一气,要来对付长老这少林寺了!莫非长老对此竟然一无所闻不成?”
    这句话,倒不由使得海空长老怔了一下。
    他身边的那位悟虎禅师,更是吃了一惊,当下满面怒容地道:“真正是岂有此理!”
    海空长老却摇头一笑道:“我想此事,施主可能是道听途说吧?想那冰河老人,远居巫山,与世无争;再说老衲数十年深居天台岭,更是与人无牵。如此两家何以扯上恩怨二字?这件事以老衲看来似是不能!”
    夏侯三面色一变,二次站起,道:“长老既如此说,显系在下胡言乱语了,在下告辞!”
    说着合十一拜,正要转身,一旁的悟虎禅师,忙上前拦阻道:“夏侯施主,请留步!”
    夏侯三苦笑道:“那冰河老人非但与你们少林为仇,并已派出他最得力的一双弟子同着那边瘦桐共同上道,一二天之内,只怕就要到少林寺了。”说着哈哈一笑,道:
    “这些事实长老焉能不信?”
    说到此,频频苦笑道:“说来说去,都怪在下多事,禅师请让路,在下要休息了!”
    这时,那海空长老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竟然会有此事?这就太令人不解了!”
    夏侯三冷笑道:“就是呀,在下也是有所不解,本来在下想独力把边瘦桐那小子解决了,就是因为牵扯到了这个冰河老人在内。此老是个不易打发之人,所以才不辞劳苦,来到这少林寺,与长老共商对策!”
    海空长老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果真如此,这边瘦桐则不足为人敬了!”
    夏侯三哈哈一笑道:“本来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一旁的悟虎禅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甚为气愤地道:“我少林寺从来与人无干,却也不容人无故犯我!那冰河老人不来则已,若真胆敢来此惹事,哼哼!他不会得逞的!”
    海空皱了一下眉,不悦道:“悟虎,你胡说些什么?”
    悟虎禅师合十退后了一步。海空长老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可思议,非老衲亲目不敢妄断!”说着,微微笑了笑,道:“施主远道长途,也该好好歇息一下了!”说罢,双目竟自下垂,不再多言。
    对方此言,等于下了逐客令。夏侯三听在耳中,不禁生出一些闷气,只好起身告退。
    悟虎随后送出,双手合十道:“恕贫僧不远送了!”
    夏侯三含笑道:“禅师不必多礼,我想此事,日后可见,那时就知道在下所言非虚了!”
    悟虎微微笑道:“施主为我少林吉凶着想,贫僧感激不尽,请先歇息,有话明日再谈吧!”
    夏侯三点了点头,败兴而返。
    他独自回到禅室内,发了一阵子呆,心想道:“看来此行是落空了,如那边瘦桐与冰河老人两个弟子来此以礼相见,势必会化干戈为玉帛了,如果这样,岂不是糟了?”
    想到此,不禁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烛光差一点儿被他震灭了。
    不想这时,门上轻轻一响,有人道:“夏侯施主睡了么?”
    夏侯三忙道:“不曾!”
    说着起身去开了门,却见那个收了自己银两的小和尚,带着一个身着黑丝长袍、光着头的高大老人站在门前。小和尚窘笑道:“敝寺前老方丈有事要与施主一谈!”
    夏侯三目光向这高大光头来人一望,再听此言,立刻就明白了,此人必是那位“涵一大师”无疑了。
    这位“涵一大师”因与边瘦桐打赌,被迫还俗,与边瘦桐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
    这些,夏侯三己经打探得清清楚楚。此时忙让开身道:“大师里面请!”
    涵一大师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了声:“打搅!”迈步而入,那个带路的小和尚自行退下。
    涵一大师不待对方说话,先自苦笑了笑,道:“老衲与足下虽不曾相识,但知施主和那萧义士,远居南天……”
    夏侯三不由漠漠笑道:“前事不提也罢!”说着叹息了一声。
    涵一大师冷冷笑道:“此事不待明说,你我二人,都是受那边瘦桐危害之人。老衲如今……”说着抖了一下身上的黑丝袍子,状至尴尬。
    血鸥云翅夏侯三冷笑道:“那边瘦桐一二日就可到此,大师之仇可以报了!”
    涵一面带苦笑道:“老衲此来,也正是要与施主商谈此事!”说着眉头一皱,道:
    “闻知施主方才会见长老,不知谈些什么,有结果否?”
    夏侯三冷笑了一声道:“我原以长老定会为大师出一口恶气,好好地教训那边瘦桐一番,谁知……”
    涵一很紧张地道:“莫非他转变了心意不成?”
    夏侯三点了点头道:“我看长老对那边瘦桐,非但没有丝毫敌意,却似乎有些爱他武艺,意欲结交的意思!”
    涵一呆了一下,冷冷一笑,自语道:“我早知他会有此意的,果然……”
    夏侯三冷笑道:“长老此举实是不智,那边瘦桐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随行尚有冰河老人的一双弟子,此事焉能就此甘休?”
    涵一有些不解。夏侯三就把冰河老人介入的一段经过,说了一遍。
    涵一自是大为惊慌,闻言后半晌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道:“施主,此事如何是好?”
    夏侯三本以为涵一定有计谋,却不想愚蠢如此,当下冷冷一笑道:“我问大师这仇是否必报?”
    涵一咬牙切齿道:“自是必报!”
    夏侯三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我与那边瘦桐也是不共戴天,此事只需你我合力,不怕此仇报不了!”
    涵一闻言似甚欣慰,可是却又皱眉道:“不怕施主生气,你我二人,原非那边瘦桐对手,如今只怕……”
    夏侯三狞笑道:“你我之力,自然是不够的,此事务必要那海空长老介身其间,这仇才能得报!”
    涵一叹道:“可是,照施主所说,长老不是已经……”
    血鸥云翅夏侯三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也不难,如蒙大师支持,在下再略施小计,准保叫他们双方怀恨,非大动干戈不可!”说完又向涵一耳语了几句。
    涵一大喜,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好,告辞了!”说着起身退下。
    夏侯三送至门外,待涵一离去后,才返身回室就寝!
    一整夜,他都在深思极虑之中!
    第二日——六月十五日。
    这日子,距离着少林寺百年开光大典,只有一天了。
    傍晚时分,边瘦桐带着乙木、丙火二人,分乘三骑快马,匆匆到了南少林寺的寺门前。
    乙木、丙火二人双双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经过一路见识,两个人也算是经过了相当世面,不再像以前那么土包子了。
    可是像少林寺这么大的庙寺,他们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俱不禁看得呆了。
    边瘦桐下得马来,也不由暗暗感叹不已,这座庙宇的规模,远较他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
    这时候,就见一个小和尚匆匆迎了过来,向着三人看了一眼,合十道:“三位是来此作客的吧?”
    边瘦桐尚未及发话,乙木已抢着道:“我们是来找海空……”
    边瘦桐忙止住了他,含笑道:“我三人来是参加贵寺百年开光大典的,请先引我们至禅房住下,我们会布施一些银子的!”
    小和尚听了乙木之言,不由面色一怔,这时闻言,又向三人看了一眼,才点了点头道:“如此,请随我进来!”
    说着接过了三人的马,进得寺来,直把三人带进了“佛光殿”内,安置下来。
    一会儿,有小僧照顾三人饮食茶水。一切就绪之后,边瘦桐告诫二人道:“你二人要千万记住,这地方比不得寻常客栈,寺内的和尚,每一个都有很精纯的武功。空闲时最好在附近院内走走,千万不要惹事生非!”
    乙木嘻嘻一笑道:“这个自然……原来和尚都是光头!我明白了!”
    丙火笑道:“我听说尼姑也是光头,那才好玩呢!”
    边瘦桐瞪目道:“你二人在此少胡言乱语,若被和尚们听见,又是一番是非了!你二人还是回房睡觉去吧!”
    乙木只得拉了丙火一下道:“我们……出去吧!”
    二人走出室来,丙火道:“跟着边师叔出来,一路闷得发慌,我们何不在这庙里走走?”
    乙木点了一下头,道:“对!就这样办!”
    二人手牵着手一路走出了“佛光殿”,竟把方才边瘦桐告诫之言忘了一千二净。他们东瞧西看,无不新鲜,正自流连忘返,忽见方才为他们牵马的那个小和尚远远走来,双手合十道:“二位少施主还没有休息么?”
    二人一怔,站住了脚,乙木问道:“这小和尚叫我们什么?”
    丙火冷冷地道:“谁知道?”当时直着眼睛道:“我们来这里是会见海空长老的,并不是来玩的。不过六月十七日还不到,所以我们就到处走走罢了。”
    小和尚连连点头笑道:“你这一说,我就明白了!”
    乙木上前一步,道:“喂!你们这庙里,除了光头以外,还……还有什么别的好玩的没有?”
    小和尚早己受人指使,闻言嘻嘻一笑道:“好玩的多了,只怕二位不敢去!”
    乙木一挺身子道:“胡……说,为什么不敢……敢去?”
    小和尚缩脖子一笑,远远用手一指道:“二位请看,过去了这座殿门,那一座三角楼台看见没有?”
    丙火冷哼了一声道:“看见了,不太高!”
    小和尚一拍手道:“对了,就是那里,那地方叫藏经楼,楼里面藏着很多图书,你二人想看看不?”
    乙木摇头道:“书?没……意思!”
    小和尚怔了一下,又道:“里面有二十四个金娃娃,是练习暗器用的,最是有趣,你二人可愿去看上一看?”
    乙木、丙火闻听,不由大喜。乙木拍了那小和尚一下道:“好……好小子!真有你的,你……你领我们去怎么样?”
    小和尚左右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好吧,可是等一会儿,人家要问你们,可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要不然我便要挨骂咧!”
    乙木咧开大嘴,照着小和尚背上“叭”的拍了一下道:“当……然!”
    小和尚被他拍得身子往前一冲,差一点儿摔个大马趴,痛得他直咧嘴,心说倒看不出这傻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呢!我得好好整整你们!
    想着一缩脖子笑道:“二位爷要玩,就快跟我来,等一会儿小僧还有功课呢!”
    丙火道:“走吧,你前边带路!”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心说:“架子还不小呢!”
    他因受人唆使,有意要使二人在庙内结仇出丑,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恶毒念头。
    那“藏经殿”是本寺八处大殿之一,内设“宗师馆”,乃是少林寺自开寺以来,历代祖师的法像珍藏之处,是一个极重要的地方。就是本寺的和尚,如无老方丈亲批,也是不能妄入一步的!
    小和尚带着二人一路向藏经殿行去,内心却不自禁地“咚咚”打鼓,他生怕被别的和尚看见,以后逃不了干系。当快走到殿前时,就先止住了脚步,双手合十,欠身道:
    “二位施主,请自去吧,小僧不便再送了!”
    乙木看那“藏经殿”就在眼前,点了点头道:“好吧!请问……小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小和尚怔了一下。乙木咧嘴一笑道:“不是为别的,等一会儿,要是有人问,谁叫我们来的,我们可……怎么说呢?”
    小和尚一愣,忖道:“这可好,才关照过又忘了。”当下将计就计,眼珠子一转道:
    “我叫‘头皮青’,如果谁问你,你就说是‘头皮青’叫你来的,他们就知道了!”
    乙木嘻嘻笑道:“头皮青……我看你头皮是……是有一点青!好吧,头皮青你走吧!”
    小和尚合十一拜,转身而去。
    小和尚走后,乙木一笑道:“头皮青这小子不坏!咱……咱们走吧!”
    丙火向前望了一眼,皱眉道:“我总觉得不太好,怎么这个大楼里,没什么人呢?”
    乙木哈哈一笑道:“和尚都念经去了,当……当然没有人了!”
    丙火点头道:“这话也对,乙木,我可先说好,我们可别玩得太久,等一会儿边师叔找我们又要找不到了!”
    乙木连连点头道:“当……然!依你……就是!”
    丙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子道:“不要意事,除非他们惹我们,我们可不许先打人!”
    乙木冷冷一笑道:“你……你小子胆子真小!”
    丙火叹道:“不是我胆子小,听边师叔说,这庙里的和尚,个个本事都很大,而且……”
    乙木不悦道:“知……道了!”说着大步向前走去。丙火连忙跟上去道:“你不要生气,你要知道,那个海空老和尚……”
    乙木嘻嘻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们是来……来玩的,也不是打……打架的,这……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
    他这么一说,丙火也就放心了。
    二人来到殿门口,只见两扇大红门虚掩着,门首悬有一方大匾,其上写着“藏经殿”
    三个大字。另有一块招牌上写着“禁入”两个大字!
    乙木歪头看了一眼道:“写的什么呢?”
    丙火看了一会儿道:“管它呢!我们进去就是,反正头皮青说可以进来的!”说着他右手一推,两扇大红门“吱扭”就开了,丙火“哟”了一声道:“好沉!”
    乙木闪身而入,丙火随后进来。
    只见里面宽敞得很,大厅内全铺着大红的藏毡,四壁墙上悬着数十个灯盏,照着百十个大柜子,里面全是一叠叠的佛经书籍。
    大殿两边,有两处楼梯,可以绕上楼阁,佛殿十分宏大,只是殿内无有一人。
    丙火皱了一下眉道:“奇怪,一个人也没有!”
    才说到此,就听见一人大声道:“喂!喂!你们两个哪里来的?”
    说着话,就由书柜后面跑出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和尚。这和尚穿灰色僧衣,一只手打着灯笼,匆匆走过来,怒道:“谁叫你们来的?还不快快出去!”
    乙木笑道:“和尚你不要气,我们两个是佛……”
    丙火忙接道:“佛光殿……”
    乙木点了一下头道:“不错,佛光殿,我们是佛光殿里的客人,是来这里玩的!”
    中年和尚点头道:“对不起,这藏经殿一向是禁止闲人出入的!”
    丙火不悦道:“我们只是看一看!”
    和尚冷笑道:“对不起,二位施主快清出去,如果被别的师兄看见,我可就要受责了!”
    乙木不由大怒道:“胡说,是头皮青要我们来的,莫非也不行么?”
    这和尚闻言一怔,道:“头皮青?谁是头皮青?”
    乙木气道:“头皮青也是……一个和尚,是他叫我们来的!”
    这和尚不禁生气道:“头皮黄也不行呀!小僧受有方丈交待,负责看这藏经殿,不准任何人出入,管得你什么头皮青头皮黄的,二位施主休要取闹,快请走吧!等一会儿本殿至法大师就要查经来了!”
    乙木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玩一会儿再走,你不要惹人讨……讨厌。”说着一拉丙火道:“我们上楼看看去!”抬脚踏上楼梯。
    那和尚法号“修法”,乃是本寺三代弟子,负责看守这藏经殿门户己有数载,从未见过这种事情。此时见状,又惊又怒,职责所在,不能不管,当下厉吼了一声道:“吠!
    你们两个再要乱走,我可要得罪了!”
    说着把手中的灯笼,向一边的架子上一插,虎步生风地扑了过来,一把朝着后边的乙木背上抓来!乙木见状哈哈一笑,回过身来,用手指着和尚道:“这可是你先动手!”
    修法和尚大怒道:“是又怎的?”
    说着身子向上一扑,右掌“单掌开山”,“呼”一掌直向着乙木当胸打去!乙木左手一带,已把来掌接住。就见他右手向外一分一绞,这种“绞盘手”最是厉害不过,修法不过是本寺一个三代弟子,如何能是他的对手?当时他大叫一声,右手腕骨经乙木这么一绞,已然脱了臼,扑通一声摔了下去,顿时就给摔昏了过去。
    丙火见状一怔,道:“他死了么?”
    乙木摇了摇头,皱眉道:“这和尚太脓包了……死不了的。”
    说着二人已走上楼来,就见一道阁廊上悬着一溜灯笼,照得一片通明。那个“头皮青”说得果然不错,这廊道两侧的壁墙上排列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金身佛像,灯光之下,闪着奇光。
    乙木见状,点头笑道:“头皮青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
    丙火走过来一看,只见这些金身佛像,每一尊不过尺许高下,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有趣。他忽然忆起,欣然道:“那头皮青不是说,这些金娃娃是用来练习暗器的,我们且试上一试!”
    乙木点头道:“行,怎么打法呢?”
    丙火看了一下地势,道:“我们先数一数,一共有多少个金娃娃!”
    二人点数了一下,两侧的金身佛祖共有七十二座,也就是每一边有三十六座。
    这七十二座佛像,正是少林寺开寺以来的七十二位宗师金像,用以供少林弟子万世参拜的。每年到一定的日子,庙内的和尚都要到这宗师馆来,跪此叩拜宗师,并有极为庄重的盛典。
    这是少林寺内一个极为庄严的圣地。
    昔己这宗师馆内,每日都有多名弟子在此看守打扫。只因近日开光大典在即,这些弟子都被调到别处服务去了,也是少林活该有此一劫,才会平白来了这么一对煞神!
    乙木、丙火自幼生长巫山,数十年与世隔绝,哪里知道这么多规矩?再加上那个化名“头皮青”的小和尚使坏在先,他二人越发有恃无恐了!
    二人清点了一下金娃娃的数目,正好每边三十六个,乙木大喜道:“正好……我们每人试一边!”
    丙火笑道:“很好,我们两个一人站一头,喊一二三的时候,一齐动手,看谁先打到那一头!”
    乙本哈哈笑道:“好!不但要……要身手快;而且每一件暗器,都得要打在娃……
    娃身……身上!”
    丙火笑道:“那当然。”说着拉开随身携带的鹿皮囊,道:“我用铁莲子!”
    乙木点头道:“我用铁莲角!都差……差不多!”
    说着二人一合掌,一前一后,分别扑到了两廊尽头。丙火高声道:“准备好了没有?”
    乙木大笑道:“好了!开始吧!一,二……三!”
    这“三”字一落口,两个人身形霍地向下一塌,一齐向当中凑去。
    乙木用的是“铁栅指巧打红樱”手法,一粒粒的铁菱角,由他拇指与食指之间打出去;而乙木却是用的“刘海戏金蟾”打法,把铁莲子自颈后抛出去。
    两个人暗器的打法,全是由冰河老人亲自传授,手法、眼力、准头,皆有独到的地方。顿时,只听得一连串的脆响,金娃娃一个个的被击碎了。
    敢情这所谓的“金”身佛像,并非是纯金所铸,乃是一种陶瓷所制,外面抹以金粉而已!
    以这样的质料,如何受得了二人的暗器?一刹那间,这七十二个娃娃,已碎其半。
    二人打得高兴,一齐发出了大笑之声,眼看这少林历代宗师的宝像,就要毁个干净,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闻得一声大叫道:“啊呀……大胆的孽障!快住手!”
    紧接着当空“呼”的一声,一掌菩提子,直向着二人身上打来!
    乙木、丙火二人正自打得起劲,见状大吃一惊,各自施展出内功掌力,猛然推出,来犯的提菩子,全被打落在地!
    就在二人惊慌失措的当儿,一个身披杏黄色袈裟的老和尚扑身而来。
    这个和尚身材高大,黄眉大眼,嘴大腮方。他一只手提着过长的僧衣,飞快地扑来,口中叫道:“反了!反了……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
    说着已扑到了丙火身边,右手向外一翻,一招“力劈华山”,直向着丙火头上猛劈了过来。
    可是丙火又焉是弱者,他左手向和尚掌上一捺,叱道:“和尚好没有道理!”
    老和尚甫自和丙火的手指一接触,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道:“住手!”
    丙火嘻嘻一笑道:“本来是你先动手的嘛老和尚!这是怎么一回事?”
    乙木也不悦地道:“这里的和尚都太不客……客气了,见人就打,真他……他娘的!”
    丙火向着黄衣和尚点了一下头笑道:“老师父,你是认错人了吧?”
    这个黄衣老僧正是藏经殿的佛光大师,他是少林寺第二代弟子中的高手,掌管这藏经殿已有多年,想不到一时疏忽,竟然造成了如此之局!
    此刻,他又怒又惊,又怕又惜,闻言后,气得全身连连发抖。当下指着二人道:
    “你们两人是……哪里来的?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
    说着,他跑到一旁,拣起了一个被暗器打成了碎片的佛像,用着几乎要哭的声音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是三十二代祖大师的宝像……”又拣起一个,讷讷地道:
    “这是十七代佛祖……”
    “都碎了……都破了……老天爷呀!”
    说着他用一只手,在前额上用力拍了一下,眼泪籁籁地淌了下来,步子踉跄,有些摇晃要倒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战抖的手,指着二人道:“快跪下,让我把你们绑上,然后交给老祖师处置你们……听见没有?”
    乙木冷笑一声,道:“老和尚,你不要吓唬人,我们是客人!”
    佛光大师摇了一下头,道:“客人!天哪!哪有你们这样的客人?你们这两个混球!
    魔鬼!”他忽然狂叫了一声,僧鞋点处,整个身子,直向着乙木扑了过去!一双大手,自两侧向当中猛地抓了过去!
    乙木双腕向外一分,一上一下,反向这老和尚胸腹拍去!
    老和尚身子向下一塌,双手合十,改以“童子拜观音”,双掌直向着乙木背上砸去!
    只听见“砰”的一声,被他打了个正着。可是老和尚自己反倒退出了七八步之外,口中叫道:“好冷!好冷!”
    乙木被和尚击了这一掌,虽说没有伤着,可是却也震得心头发热,不由勃然大怒,厉吼了一声道:“狗和尚!你是……要找死吗?”说着,一跳而起!
    丙火见状忙道:“乙木,先等一等!”
    乙木闻言,停步不前,两个人四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佛光大师退后一步,打量着二人道:“你二人是人还是鬼?怎么如此冰冷?”
    丙人哈哈一笑,道:“老和尚,我告诉你,我兄弟是巫山小南峰来的,他叫乙木我叫丙火,老和尚,我们现在还不想与你们打架……”
    佛光抖着手道:“可是你们……无量佛!你二人闯下了大祸了。这宗师馆内所藏的历代宗师金身法像,竟被你二人打破了一多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说着,他赤红着脸,向前走了向步,怒道:“是谁叫你们做的?”
    乙木这才明白过来,一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几个破泥娃娃伤心呀!这也没什么,我兄弟赶明儿买几个……赔你也就是了!”
    佛光冷冷一笑道:“无知的狗才,你赔得起吗?”
    说着双手合十向着二人一拜道:“阿弥陀佛,这乱子太大了,老僧我可作不得主,二位施主既是敢作敢当,就和我一同去见方丈如何?”
    丙火摇道:“我们不去!”
    佛光叹道:“老衲好言相劝,二位即是不听,老衲只得开罪了!”
    乙木愤愤跺了下脚,骂道:“娘的,头皮青害……人!”
    佛光大师一怔,道:“你说什么?”
    乙木冷笑了一声,道:“老和尚,我和丙火是……是……受了那头……头皮青的骗,是他叫我们来……来这里玩……”
    丙火接下去道:“练习暗器,也是他教我们的。”
    佛光大师不由面色一凛,怒道:“这人是谁?带老衲去见!”
    乙木摸了一下头,苦笑道:“这个小和尚,名字很怪……他说叫头皮……青,老和尚你认得么?”
    佛光不由怔了一下,双目一瞪,怒声道:“老衲好言问你们,你们居然胆敢胡言取笑,当真就以为老衲怕了你们不成?来!来!来!我们到院子里来,这里展不开身手!”
    说着转身,大步向楼下行去。
    二人见状,相互对望了一眼,丙火叹了一声,道:“又惹祸了!”
    乙木重重地跺了一脚道:“走,我们先……收拾了这个老的!再去找那个小的,他娘的,那个头……皮青害人不浅!”
    这时佛光已在楼下怒喝道:“两个孽障还不快下来?真正是气死我了!”
    乙木、丙火二人对望了一眼,一同向楼下行来。就见这藏经殿前,已聚集了三五个和尚,都打着灯笼。那个佛光大师,已脱下了袈裟,露出里面的半大僧衣,手上拿着亮闪闪的一柄方便铲,摆出一副拚命的样子。
    他见二人下来,对身边的几个和尚高声道:“你们可看见了!就是这两个小辈,私闯藏经殿,毁我宗师金像,老衲要为我少林寺清除了这两个孽障!”
    说着,向着二人招了招手,道:“快来!快来!”
    乙木咬了一下牙,直直地走了过去,道:“老和尚,你当真要打?”
    佛光嘿嘿冷笑道:“不要多说!老衲若不擒下你们两个,誓不为人!”
    这时,几个和尚见要打架,纷纷闪了开来,当中空出了一块颇大的地方。
    佛光老和尚铲交左手,怒声道:“快出招!”
    乙木这时也有几分怒了,口中答了一声:“好!”只见他右手自背后一翻,“断玉刀”已掣到了手中,刀光一现,那老和尚口中“啊”了一声,倏地退后了一步。
    他已然觉出对方那口刀内泛出了一股冷气,阴森森侵入肌肤!
    乙木见状,扬刀叫道:“老和尚,我这口刀可是厉害得……很,你受得了么?”
    佛光怒叱道:“休要胡说,看铲!”说着足下猛地向前一跨,方便铲“哗啦”一响,卷起了一道奇光,直向着乙木腰上斩去。
    乙木单刀向外一格,“当”的一声,佛光的铲跳起有尺许高下,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如此一来,更激起了他的愤怒,只听他大吼了一声,方便铲猛地向后一收,“金鸡独立”一站,方便铲猛然向空一举,一式“举火烧天”!紧跟着,佛光大师展开了一套“金铲二十六式”,铲刃呼呼生风,发出了一片嗖嗖之声。这二十六式方便铲,迎着乙木的“雪花七刀”,不过是十个照面而已,已可见出高下。
    佛光大师惊讶对方刀式之怪,竟为自己生平仅见。
    而且,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乙木那口“断玉刀”上的丝丝冷气,即使没有接触到,也能由空气中感觉出来。
    佛光大师心中奇怪,有意把方便铲向前一点,趁势一振腕子,铲头喜地跳了起来,直取乙木面门!
    正当乙木刀身抽回刹那之间,这个老和尚忽然大吼了一声,道:“孽障,还不撒手!”
    方便铲哗啦一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银虹,猛然向着乙木那口奇怪的刀身之上磕了过去!
    佛光大师这一手,用得是疾、快、狠,他存心要把对方的刀磕出手去。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下正合乙木的心意。
    佛光大师的方便铲方一递出,就见对方那口刀,不退反进,有如钢铁遇见了磁石一般,只听得“呛”的一声大震,这一刀一铲,已迎在了一块儿。
    乙木怪笑了一声,断玉刀带出一道奇光,顺着佛光的方便铲,直划了下去,当空崩出了一串火星儿。
    佛光大师顿觉得一股冷流,有如疾电一般地由对方刀上直传了过来。
    那种冰冷的程度,是难以令人想象的,佛光老和尚只觉得一只手几乎都要冻得裂开了。当下大吼了一声,方便铲非撒手不可了。
    急切间,这老和尚还没有忘了借机伤人,只见他手腕子一振,方便铲发出了“哧”
    的一道白光,蓦地脱手而出,直向乙木胸前飞去。
    乙木似乎早已防备他会有此一手,只见他的左手向外一封,掌缘正正地击在了方便铲的铲杆之上。
    只听得“嗡”的一声,这柄方便铲竟被他的掌力足足震出了十丈以外,“呛”的一声,插在了草地上。
    佛光和尚面色一变,大喝道:“好孽障!”他猛地扑了过去。乙木断玉刀向回一收一绕,血光一现,佛光大师大吼了一声,踉跄退出了五步之外,一交坐倒在地。鲜红的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裤管。
    只见他面色一阵铁青,打了一个哆嗦,顿时就不动了。
    如此一来,身边的几个和尚全都吓了一跳,有人大声嚷道:“可不好了,佛光师叔圆寂了!”
    乙木收住了刀,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道:“放心……他死不了!”说着他蹲下身子,把佛光两只手拉开,慢慢地向正中一凑一合,然后忽地用力一抖!
    佛光大吼一声,道:“疼死我了!”立刻睁开了眸子,只是全身上下冷得直打哆嗦。
    这时丙火也赶了过来,见状叹道:“乙木,你不该伤了他,这可怎么是好?”
    乙木冷冷地笑着,一手把断玉刀背在背上,一手由怀内取出了一个小葫芦,由其中取出几粒药丸,放在老和尚口中。
    佛光用口含住了药丸,立时就觉得一股暖气直下丹田,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五六个小和尚都围了过来,有的大声叫道:“可不得了啦!快去告诉掌门方丈去吧!”有的指着二人道:“这两个小子,把修法师兄打昏了,把宗师馆里的老祖宗法像也打碎了,这还得了!”
    乙木站起来,直着眼睛道:“你们不要吵,这事情不能怪我们……两个,都是你们那个什么头皮青小和尚不好,你们找他去吧!”
    丙火忙拉了他一下,小声道:“走吧,我们快走吧!”
    说着,二人分开了人群,直向佛光殿那边行去。那几个和尚哪敢拦阻,跑着叫着告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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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精武殿内试方丈
    丙火、乙木回到佛光殿,装作没事似地走进自己住的禅房,倒头便睡。
    突然,有人用力地捶门叫道:“快开门!快开门!”
    乙木一跃而起,要去开门,丙火连忙对他摇了摇手,道:“不要管他,叫他们敲!
    快睡觉!”
    乙木闻言,又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床上。
    这时捶门声更大了。门外一人怒声道:“那两个小子死了么?”另一个道:“没有错,我看见他们进去的,用力砸!”
    丙火无奈,只好过去把门开了。
    只见门外站着十来个和尚,一个个都是怒容满面,虎视眈眈。
    在这些和尚身后丈许以外,站着一位身披大红色袈裟、白眉红面的老和尚。
    一见丙火,这个老和尚向前走了一步,沉声道:“你就是方才大闹藏经殿的那个人么?还有一个呢?怎么不出来呢?”
    乙木闻言,由床上一跳而下,披上衣裳跑了出来,道:“打人的……是我,老和尚你要怎么样?”
    这个红脸的和尚向他望了眼,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的胆子可真不小,老衲我在这少林寺也有四五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你们这样大胆的冒失鬼!”
    说着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你们闯了这样大的祸,居然还睡得着觉?你们叫什么名字?来干什么的?”
    这时,他身边一个捧着簿子的和尚,弯身答道:“回住持大师,他二人一名乙木,一名丙火,是和一位姓边的施主一齐观礼来的!”
    老和尚闻言,皱了一下眉道:“可有本寺发出的请帖?”
    那和尚一欠身道:“有的,大师请看!”说着双手呈上了帖子。这位住持大师接过了帖子,微微眯眼看了一下,立时面色一变道:“噢……边瘦桐!”言罢惊奇地看着二人道:“你二人是同边施主一齐来的?”
    丙火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住持大师立时回过身来,道:“那位边施主住在何处?本座要同他说话!”
    他身边有个负责迎宾客的小和尚,立时合十道:“启禀大师,那位边施主方才还在,现在大概是到外面走动去了!”
    住持大师点了点头道:“那么,说不得,只好带你们两个人去见方丈了!”
    言罢,他的面色一沉,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伤我寺内的和尚,毁我藏经殿的法像……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今夜本座亲自来带你二人去见方丈,如敢不从,可就说不得要得罪了!”说到此,一声大喝道:“与我锁了!”
    随着他这一声断喝,立时就有两个和尚向外一抖手,“哗啷”的一声,飞出两条银色链子,直向乙木、丙火二人头上套去!
    乙木、丙火几乎同时一伸手,已把飞来的铁链子抓在了手中,二人向后一带手腕子,两个和尚都“啊唷”了一声,差一点摔了个跟斗,链子却已到了对方手中。
    那位住持大师见状大怒,厉声道:“好凶恶的两个小子!”说着,足尖一点,已扑到了二人身前。只见他双掌向外一抖,口中吐气开声,道了一声:“嘿!”
    乙木、丙火一连伤了几个和尚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内心对于庙内的和尚,不免存下了轻视之心。
    没料到,这位住持大师乃是海空的师侄晓天和尚,和龙虎风三位和尚是同辈的身份,功力相当深厚。愤怒之下,这位晓天老和尚,双掌向外一推,掌下真有万钧之力!
    掌风一送,乙木、丙火二人都由不住向后猛退了一步。只觉得胸前一热,眼睛一花,差一点儿倒了下来。
    二人一时大意,差一点受了内伤。乙木、丙火大吃一惊,相继惊呼了一声,蓦地向两边分了开来。
    晓天禅师这么凌厉的掌力,竟然未能伤对方于掌下,不由勃然大怒,二次厉吼了一声,道:“孽障,拿命来!”
    只见他足下一点,已到了乙本身前,双手一搓一抖,直向着乙木背上插去!
    可是,就在这时,斜刺里蓦地袭过一股劲风。这股劲风,乍然觉出,不过是清风一缕,可是风势尾头上,却带来万钧重力。
    晓天禅师为这斜刺里来的风力一荡,由不住霍地向一边跄了出去。
    大惊之下,这老和尚右手在地面上一按,已飘出了数丈以外。惊心之下,细看风力来处,老和尚面上立时一怔,道:“你是何人?”
    来人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衣少年,身材魁梧,面色微黑,一双眸子闪烁着奇异之光,这时方自由外而入。
    他对着晓天禅师欠身施礼道:“大师父请谅,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岂不有失少林门风?”
    晓天禅师怒声道:“施主大名是……这件事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少年一笑,道:“小可姓边名瘦桐,这二位乃是随我来的后辈,怎说与小可没有关系?”
    晓天和尚闻言冷冷一笑,勉强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你就是边瘦桐,边施主。”
    说着嘿嘿一笑道:“边施主既然出面,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言罢,发出了呵呵一阵大笑,手指着乙木、丙火道:“这两个哥儿在敝寺惹下了塌天大祸;不过有边施主出面,也不难解决。这样吧,就请施主随老衲去敝寺方丈处一行如何?”
    边瘦桐微微一惊,目光向着乙木、丙火二人面上一扫,冷冷一笑道:“我这两个师侄初次下山,一切新鲜,如有冒犯,尚清大师多多包涵。小可保证,今后不再惹事也就是了!”
    晓天禅师阴森森地笑道:“边施主,你说得未免太轻松了!”
    边瘦桐一惊,不由微微皱眉道:“这么说,莫非他二人伤了贵寺什么人不成?”
    晓天冷冷笑道:“岂止是伤了什么人?哼!”
    说到此,一双深陷的眸子,闪射出逼人光芒,道:“这二位施主无故伤人不说,居然擅入我少林禁地藏经殿,打伤了该殿大师佛光,把宗师馆内我少林历代宗师金身法像,毁坏了四十七座……”
    晓天和尚说到这里,满脸赤红,气得全身上下直抖,手指着乙木、丙火两人道:
    “孽障……孽障……你们两个,真是我少林寺的魔星……此事焉能轻易便宜了你们!”
    他回过身来,长叹了一声,对着边瘦桐合十道:“边施主乃是老衲敬重的侠士,此事当听尊意,看看如何发落这两个孽障才好?”
    此言一出,边瘦桐大吃一惊!
    他真不敢想,仅仅是转眼之间,乙木、丙火竟然闯下了如此大祸。
    他本来有意偏袒二人一番,可是此事重大,却令他无颜偏护。当下面色一沉,转脸对着二人道:“这位师父所说是真的么?”
    丙火讷讷地道:“师叔……我们是冤枉的。”
    晓天禅师一声狂笑,道:“冤枉?你二人还有什么冤枉?莫非老衲说的还有什么不实么?”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丙火,你且说来,如果此事属真,我说不得只有让你们二人随他去了。你们也太放肆了!”
    丙火垂头道:“师叔,我二人上了一个小和尚的当了,他说那里很好玩,是他叫我二人到那里去玩的;而且骗我们拿那些金娃娃练暗器……”
    才说到此,晓天和尚冷笑道:“荒唐!荒唐!边施主,你能相信此话么?”
    边瘦桐心知二人秉性诚朴,不会说慌,倒有几分相信,当下冷冷地道:“那小和尚法号如何称呼?”
    丙火面色一红,叹道:“我们大概上了他的当了……”
    乙木却理直气壮地道:“师叔,我知道,他叫头皮青,这么……高……穿灰衣裳,小眼睛!”
    边瘦桐一听就知二人是受了骗了,而晓天禅师却冷笑一声,道:“敝寺有和尚七百名,法号分天、光、修、明,还不曾听过有什么头皮青……”
    说到此,脸色红了一下,气恼道:“你这番谎话,又有谁信?”
    乙木翻着眼睛道:“哪一个骗你……他本来叫头……头皮青嘛!”
    晓天禅师脸色发青地对着边瘦桐合十道:“施主莫非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么?这就未免太令人可笑了!”
    边瘦桐闻言剑眉微皱道:“此事,我自能查出,不过眼前二个闯此大祸,我也不便偏袒,依大师之意,要如何处置他二人?”
    晓天禅师合十道:“施主放心,少林寺是有规矩的地方,老衲只把他们带往敝寺方丈大师处,查明原因,绝不会难为他二人的!”
    边瘦桐点了点头,冷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转脸向乙木、丙火冷然道:“你二人不听我良言相告,惹下此祸,算是咎由自取;如今只好随这位师父去见寺内的方丈了。这儿是佛门善地,想必不会怎么难为你们,你们去吧!”
    乙木、丙火听边瘦桐如此说,自然也无话好说,俱都垂下头来。
    晓天见状,厉吼一声道:“把他二人与我锁了!”
    两个和尚正要抛起锁链,却见边瘦桐右手微微向外一挥,两条锁链“哗啦”一声,倒打了回来,差一点儿反打着两个和尚自己。
    晓天禅师一怔道:“施主怎的又翻悔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少林寺乃是佛门善地,焉能私自设用刑具?这两条锁链还是免了罢!他二人绝不会逃走就是!”
    晓天脸色一红,点头道:“好吧!就听施主你的。”
    说着向着乙木、丙火冷冷笑道:“二位请随老衲去吧,中途如想逃走,可就怨不得老衲手下无情了!”
    丙火忿忿道:“你这和尚瞎说什么?如不是边师叔有令,我们早就对你不客气了,你还噜嗦些什么?”
    晓天嘿嘿冷笑:“老衲此刻没有许多工夫与你们斗口,二位快走吧!”
    丙火“哼”了一声,对乙木道:“走!乙木,看他们能怎么样?”
    乙木点了点头道:“好吧!反正那头皮青,也不能便……宜他……”
    晓天怒声道:“二人有什么话,可以到方丈处去申辩!”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你二人先去,我自会去看你们!”
    说着转身进入禅房。乙木、丙火相互望着叹息了一声,随晓天和尚走了出去!
    晓天和尚怒气冲冲地带着二人出了“佛光殿”,直向着一条廊道上行去。丙火怔了一下道:“老和尚,你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晓天怒哼一声道:“不必多问!”
    乙木闻言,气呼呼地道:“你们要客气,我们也客气;你们不客……客气,我……
    我们也不客气!”
    晓天哈哈一笑道:“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敢发狠!告诉你,这少林寺内,有的是能人异士,你们两个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乙木冷笑了一声,道:“那要看你们……说话……中不中听了!”
    晓天对于二人,真可说是恨之入骨,只是一来二人没有上锁,真要动起手来,自己不见得能讨得了好;再者,他内心对于边瘦桐,确有几分顾虑。
    所以闻言后,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未答话!
    一行数人,走向了一座大殿。
    只见殿内灯火辉煌,殿外站着几个和尚,远远看见他们,急忙转身入内报告去了。
    晓天冷冷笑道:“你二人可要小心,我寺方丈如今由悟虎禅师接替,悟虎禅师乃是海空长老手下最得力的弟子,你们要是有胆子在他面前撒野,老衲才算佩服你们!”
    乙木冷笑道:“海空我……我也不怕,不要说他了!”
    晓天心中一怔,一翘大拇指笑道:“对了!这才是好汉子!”
    乙木真以为人家在夸他,当下挺了一下肚子,连声冷笑不已。丙火见状碰了他一下道:“乙木,不要上当!”
    说着,他们已来到了大殿门前。
    晓天和尚快步上前,向门前一个黄衣和尚合十道:“有烦师兄,通禀方丈,就说两名肇事的俗客已经带到!”
    那黄衣和尚合十回礼道:“方丈已有话传下,师兄随时带人入见便了!”
    晓天和尚闻言后退一步,面色一沉道:“无理闹事的一双孽障,还不进去向方丈认罪!”
    说着双掌向着乙木、丙火二人背上一推。二人无防之下,被他这么大力一推,不由得一头冲了进去,差一点儿跌倒在地!
    如此一来,乙木、丙火不由得大怒。他二人猛地一回身,正要出手发招,却听见殿内一人大声喝道:“大胆的一双孽障,还不住手!”
    二人不由一惊,忙自转身望去,才见大殿内,气氛森严。
    正中的檀木香案上,点着四盏佛灯,一个白眉皓首的老和尚正满面怒容地望着他们。
    在这和尚身边,还有七名老和尚,各自披着一袭金黄色闪闪发光的袈裟!
    这七个老和尚,看起来年岁都不小了,最小的也在五十开外,他们每个人脸上全是愤怒。
    八双喷火的眼睛,一齐注视着乙木、丙火二人,恨不得能把他二人生吞下去!
    晓天和尚合十拜道:“弟子奉命带此二人,不意二人刁恶十分,如非边施主一再开导,后果实难预料!”
    正中的那位老方丈悟虎大师,仔细向二人望了一眼,不由面带惊异之色。
    凭他锐利的目光,只一打量,已看出这两个人大有异于常人,绝非通常易与对付之流!
    二人貌相清奇、表情木讷、打扮奇异,无不异于一般。
    悟虎大师当下发出嘿嘿一阵冷笑,道:“这两个客人,叫什么名字?”
    晓天怔了一下道:“名字很怪,一个叫乙木,一个叫丙火!”
    悟虎老方丈鼻中哼一声,锐利的目光,再次视向乙木、丙火道:“你二人可知罪么?”
    丙火忙道:“我兄弟被人愚弄,并非有心,老方丈还要原谅!”
    悟虎冷冷一笑,道:“我少林寺有一条规定,身犯藏经楼者罚面壁十日,误损佛身法物者面壁百日,伤人者开除门墙。你二人两项大罪,件件都作到了极点!虽非我少林弟子,却也不能轻纵……”
    说到此,大喝一声道:“未审问前,先受四十佛棍,来人!”
    佛像两侧立时走出了两个持棍的和尚。
    悟虎方丈手指两人,道:“每人重责四十!”
    乙木双眉一挑,正要反抗,丙火一拉他,小声道:“我们就挨他四十,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乙木闻言不便再发作。丙火冷冷地道:“我二人犯了错,挨打是应该的,就请快一点打吧!”
    两个和尚闻声,立时走过来,举棍道:“二位施主趴下!”
    乙木咬牙道:“站着也是一样!”
    两个持棍和尚,对望了一眼,同时后退一步,吆喝了一声,双棍同时抡起,一五一十,棍棒生风,霎时之间,每人已打了四十佛棍!
    二僧下手时特别加重了几成手劲,可是四十棍打完,二人竟是连膝头也不曾弯曲一下。
    乙木抖了一下衣嘻嘻一笑道:“打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悟虎方丈“砰”的一拍案头,道:“大胆的孽障!这少林寺乃是有佛法的地方,岂能容你二人如此横行,你二人已犯下了滔天罪行,岂能如此就算完了!”
    说到此,厉叱了一声道:“取我少林十样刑具出来,这两个孽障看来身上有些功夫,不用重刑不足以昭戒!”
    两侧和尚答应了一声,立时传话下去!
    这座大佛宝殿,此时现出一片肃杀之气,几盏佛灯散发出灰蒙蒙的灯光,照映着每一个和尚的脸上,闪露出一片杀机。
    乙木、丙火闻听之下,不禁大为愤怒。
    丙火怪笑一声道:“老方丈,我们已挨了棍打,就不该再受你们欺侮了!”
    悟虎方丈一拍香案道:“把他们锁上!”
    话声一落,两条钢链,“哗啦”一声,直向着二人头上套去!
    丙火、乙木二人岂能受此侮辱?只听得二人各自怒吼了一声,猛然一伸手,已把飞来的锁链抓在了手中。乙木向里一带,丙火向外一抖。
    这样一来,两个持链的和尚一里一外,同时翻了出去。以乙木、丙火二人的手劲,这两个和尚自是摔得不轻。
    悟虎方丈怒叱了一声道:“精武殿天师,速速把这一双孽障拿下!”
    话声一落,由侧座上猛然站起两个和尚。
    二僧年岁都在六十开外,向着悟虎合十一拜道:“贫僧敬领法旨!”
    悟虎厉声道:“晓智、晓通二位师弟,手下不必留情,一切有老衲负责!”
    说话之时,乙木、丙火已扑到了门口,却为晓天禅师以掌力逼了回来。乙木大吼了一声道:“和尚们,你们要怎地?”话声未完,晓智、晓通已双双扑了过来!这两个和尚,是少林寺精武殿两个大师,武功均极可观!
    二僧令有法旨,手下毫不留情,身形扑到之后,晓通首先出招。只见他双手合十向外一推,施出了一招“推窗望月”,双掌上带着充沛的真力,掌风疾劲地直向着乙木肩头上抓来!
    乙木肩头一晃,用“通心拳”猛地一拳当胸捣去!晓通大师冷笑了一声,只见他背脊向后一弓,乙木这一拳已走了空招。
    晓通大师右腕轻起,正要以佛门“大摔碑手”制乙木于手掌下。就在这时,但见乙木牙床一动,“哧”的一声,吐出一股冷气。
    这口冷气,使得晓通顿时打了一个冷战,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在另一边,那位晓智大师,也同样被丙火的“冰禅神功”逼得退后了一步。
    两个和尚交换了一下目光,晓通冷然道:“这两个孽障,竟然擅施寒功,师兄小心了!”
    晓智狂笑了一声,道:“好孽障!老衲如果连你们两个小辈也拿不下来,实在是枉掌少林精武殿了!”
    说到此,只见他身形猛然向下一蹲,右掌当空一举,“朝天一柱香”,紧跟着身形“唰”的一个疾转,快如旋风似地,已到了乙木身侧。
    晓智者和尚,愤恨之下,竟然施展出佛门最厉害的“洗佛衣”招式。只见他五指箕开,微微显得有些颤抖,真向着乙木右肋上摸去。
    乙木右腕向外一挡,暗含着“横架铁门闸”的内功真力,他是安心要看一看老和尚有几分真力。
    一上一下,两只手蓦然一接,只见乙本身形摇动了一下,可是他的“冷焰心火”却在这一触之下,传到了晓智的身上。
    晓智大师虽是佛门高僧,武功精湛,可是像这种冰禅神功,他却是招受不住!就见他脸色大变,那股骤然侵入体内的寒流,几乎把他的血脉都冻住了。他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口中“噢”了一声,踉跄跄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
    就在这霎时之间,乙木的“偷星拿月指”已得了手,只见他右臂一撤,中指一曲一直,“吭”一声,正正点了晓智背后“灵台穴”上。
    这位精武殿的大师父,身子像不倒翁似地晃了一下,脸色一片铁青。只见他牙关紧咬了一下,一张口却未曾说出话来,随即“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立在一边的晓天禅师见状,又惊又怒。
    他口中怒哼了一声,足下一划,已欺到了乙木身边,二话不说,双掌一合,直向乙木当胸打去!
    乙木对于这个和尚,早已恨之入骨,只是方才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既已动手,也就顾不了许多了。这时见晓天掌到,他暗提一口真力,忽然掀唇露齿,自牙缝里龇出一股冷风。
    晓天知道厉害,忙自侧身,可是乙木适巧转到了他的身后,一口冷气自背后喷到。
    晓天大师蓦地打了一个寒颤,被乙木一掌劈中肋下,直荡出了六七步以外,“哇”
    一声吐了一口鲜血,顿时昏死了过去。
    乙木乘胜转身,双掌连环劈出,一股股冷气激射而出!
    这时,丙火也和晓通打了一个难解难分。晓通一不留神,被丙火乱发的掌风扫了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丙火是何等灵活的身手!乘机猛然发了一掌,正中晓通后心,这个老和尚也被打得向前猛栽了下去。
    丙、乙对敌,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竟然一连伤了三位高僧。
    这种情势,立时使得全殿震惊!
    坐在正位的悟虎方丈一声厉叱,右手一按香案,整个身子翩然如骛般地飘了下来!
    这位海空嫡传的佛门高僧,狂笑了一声道:“好猖狂的两个小子!”
    他那尚未落地的身子猛地向前一伏,僧鞋轻轻一点,左右两掌同时抖出,直向乙木、丙火当胸抓去!
    乙木、丙火只觉得这老方丈双掌尚未近身,劲力已先着人,其势之猛,使得二人各自打了一个踉跄,这才知道厉害。
    乙木一拉丙火道:“现刀!”他口中叫着,右手一探,白光一闪,已把背后断玉刀掣到了手中。
    丙火闻声,也自体会到了对方的厉害,不由地也把宝刀现了出来,随着大吼了一声,掌中刀向外一挥,闪出一道奇光,直向悟虎身上劈了下来。
    悟虎方丈身未触及,却已感觉到刀光之上所带的寒气,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只见他大袖向外一挥,身子已腾到了一边。当下断喝了一声道:“住手!”
    乙木、丙火双双抽刀停住了身手。悟虎方丈惊怒地打量着二人道:“你们两个,莫非就是来自小南峰的么?”
    丙火冷冷道:“是的,你要怎样?”
    悟虎冷冷一笑道:“你二人可是冰河老人的弟子?”
    乙木冷笑道:“不错的!”
    悟虎闻言似乎呆了一呆,面上现出一些迟疑之色,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二人是随那边瘦桐一起来的了?”
    丙火持刀怔道:“怎么样?老方丈,你要放我们回去了么?”
    悟虎忽然重重地跺了一脚,道:“老衲拼着开罪尊师,也要管教一下你们这两个不肖的子弟!”
    言到此,猛地转身回案,自香案上抽出了一口奇光闪烁的长剑,冷笑道:“你二人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出来,看看老衲是否就怕了你们?”
    说到此,掌中剑点出了一点银星,直向着乙木咽喉上刺去!
    乙木断玉刀向上一磕,悟虎长剑蓦地一翻,突地大喝了一声道:“各位师父不必迟疑,一齐动手,拿下了这一双野小子再说!”
    八位大师倒有三位已受了伤,在场的还剩下五位,闻声后,各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座大殿,非是别处,正是少林寺习武斗技的精武殿,殿内有极为宽敞的场地,足可以使百十人同时展开身手。
    这五位大师蓦然加入,腾跃其间,顿使得这精武殿内热闹起来。
    若说对付悟虎方丈一人,乙木、丙火倒也能勉强应付,此刻加入了五位高僧,动手之下,他二人就显然地现出败像了!
    这六位佛门大师联合动手,立刻列出了一个极厉害的阵式,相继发招,一闪即逝。
    乙木、丙火二人,虽勉力对付,十数个照面之下,可就有些吃力了。
    这五位大师,乃是晓分、晓钟、晓昏、晓晨、晓山,各持着铲刀剑杖不一的兵刃,展开了身手,可真是非同等闲。
    在悟虎方丈的关照之下,他们的兵刃,都尽量避免着与二人交接,而想施展“空门如意阵图”将乙木、丙火擒住!
    就在第二十七招上,乙木走了一个空招,立即被晓晨大师的蛇头杖点在了膝上的“三元穴”上。乙木只觉得双腿一软,由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丙火大吃了一惊,正要分手搀扶,晓钟大师一口金刀,已快如闪电似地落了下来。
    丙火猛地一滚,这口刀在他屁股上划出了四五寸长的一道口子。
    丙火负痛“啊唷”叫了一声,心中一慌,悟虎并二指一点,丙火应指而倒,六名大师向外一分,同时散了开来,把乙丙二人团团围住!
    悟虎方丈冷冷一笑道:“好厉害的两个小子,绑上他们!”
    一旁的小和尚,早已迫不及待,跑上来用铁索把二人绑了个结结实实。
    悟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先把二人吊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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