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金丸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独留青冢向青天
    第二天,东方微微发亮的时候,车钗已经醒了。
    她弯腰想下床,可是不知怎的,只觉得全身上下很不得劲儿,腰也酸,背也疼,尤其是一双腿简直弯一下也是难受的。
    可是自己第一天作客,岂有睡在床上,来接待主人的道理?
    她咬着牙,支持着,穿好了衣服。
    这时候,她耳中似乎听到窗外有二人对话的声音。
    车钗走过去推开窗子。
    眼前的景致是那么的美,杜娟花开得一片艳红,柏树的叶子绿油油的娇翠欲滴。
    就在花树的尽头,霍涛、萧苇二人正在说话。
    因为距离甚远,车钗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可是由动作上,却可以看出来,二人争论着什么,手不时地比划着。
    不知不觉,太阳出来了。红红的阳光,照得整个天地都变红了,无数的黄色小鸟,在矮树上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鸣声。
    车钗顿时忘了疲累,她关上窗子,换好衣服,悄悄地推门而出。
    她又看见了那座坟!好奇心促使她悄悄地走了过去。
    这座坟,真可说“匠心独具”,整个的坟包,全是用上好的花岗石磨光砌成,光滑得不染纤尘!坟旁绕植着冬青和小松树,翠绿可爱。
    一个人死后,能够安葬在这样一个地方,他的灵魂该是多么的舒适、安逸啊!
    女飞卫车钗看到此,似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和同情,虽然死者她并不认识!
    她轻轻地走过去,走到那座高大的白色石碑之前,石碑上清晰地刻着七个字:
    “玉女石瑶清之墓”
    车钗口中不由“哦”了一声。
    她没想到,如此壮观的一座坟墓,竟埋葬着一缕芳魂。
    “莫非这石瑶清和瞿涛之间……”
    想到此,她立刻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天下不可能有哪个女的,会爱上瞿涛这样的男人!
    她疑惑不解地绕坟而过,正好碰上瞿涛和萧苇迎面走来。
    萧苇朗声道:“车姑娘,你还是多休息下好,最好不要起来!”
    车钗浅笑道:“这外面太美丽了!”
    晴空一羽萧苇见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裙子,秀发披散在肩头,那么乌黑深亮的一双眸子,心中不由蓦地动了一下,暗暗赞叹了一声:“好美呀!”
    他自从少小孤零,漂泊至今,所遇的少女,固然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和眼前这个姑娘相比的。一时之间,他不禁微微呆住了。
    驼子瞿涛冷眼旁观,早已洞然。他发出冷冷的一声叹息,低声吟哦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说完,苦笑着转身而去!
    萧苇已被这个容光焕发的姑娘吸引住了,在他的生命里,这还是第一次!瞿涛说些什么他一点没有听见,就是离开,他亦是不知。
    他只是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车钗脸色蓦地红了,顾左右而言他,道:“这里多好呀!环境幽美,百花争艳……”
    萧苇这才猛然惊觉,忙陪笑道:“是!是的!”
    他一面说着,禁不住心内暗暗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太失态了!”
    车钗走上前道:“咦!瞿先生呢?”
    萧苇猛然回过身来,不由奇道:“刚才还在呀!大概是进去了!”说着他脸色微微一红,接道:“刚才我和他去把那蟒皮剥了下来,你要不要看?”
    车钗吃了一惊,道:“在哪里?”
    萧苇转身前行,走出了眼前的花道,至一峰上,他笑指着前方道:“车姑娘你看!”
    这时车钗才看见那如雪的岩石之上,扯开了十丈左右的一张蟒皮。日光之下,有如一道天河,闪烁着万点银星,煞是壮观!
    萧苇笑道:“我那翟老哥幸亏有一口好剑,否则这蟒皮刀剑不入,难以剥下。听瞿老哥说,这蟒皮要在日光之,曝晒百日,那时皮才能精韧!”
    车钗不明白地问道:“这皮有什么用呢?”
    萧苇嘻嘻二笑,道:“用处多啦!制成衣服,水火不侵、刀剑不伤,只是要用一种‘天胶’才好粘制,因为普通的针线是无法刺穿的!”
    车钗听得好不惊心,看了一刻,二人遂转身走开。
    车钗对于瞿涛这个人,始终是一个谜。她微微笑了笑,道:“这位瞿先生,是怎么一个人,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下?”
    萧苇叹了一声道:“他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更可怜,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车钗眨了一下眸子,道:“那位石瑶清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萧苇口中“嘘”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你大概是看见那块墓碑了?”
    车钗点了点头。萧苇面色深沉地道:“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是他一件最痛心的事,此人生就怪性,说不定他会翻脸不认人的!”
    车钗皱了一下眉,道:“现在他又不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萧苇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车钗连声答应。萧苇这才叹息了一声,道:“那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你我都还没有出世,我这位霍大哥,却已有如日正中天,江湖上提起他来,简直是妇孺皆知……”
    他顿了一下,接下去道:“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任何人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来历,人们都称他为‘西北风’……”
    “西北风?”车钗惊讶地道,她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叫这样一个外号的。
    萧苇点头道:“因为他来去无踪;而且惯于在冬日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人们才称他为西北风。在当时的人们心目中,确实是敬重他有如神明一般!”
    女飞卫车钗口中不由“哦”了一声。
    她对“西北风”这个人,顿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萧苇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远远看着那座墓,很是伤感地接下去道:“那时候的瞿涛,真可说是少年英俊,神采丰朗,不知有多少少女爱慕着他……”
    车钗不由怔了一下。
    她实在不敢相信,像霍涛这么丑陋的人,早年竟会被称为“英俊”,萧苇这“英俊”
    二字,是怎么出口的?
    萧苇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表情,冷冷一笑,道:“姑娘,你认为现在的瞿涛很丑是吧?”
    车钗脸色微微一红,忙摇了摇头,心口不一地道:“不是!不是……”
    萧苇一笑道:“你不要不承认,事实上,他如今的确极丑,只是这并不是天生的。
    他的脸,是他自己动的手法,破坏成的,他背后的驼峰,却是十五年前的一场怪病造成的,自那以后,他这个人就算是完全与世隔绝了!”
    车钗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讷讷地道:“他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萧苇鼻中哼了一声道:“所以,这要回到那个可怜的石瑶清身上!”他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一个极为动人的故事……”
    才说到此,忽见瞿涛自房内揭帘而出,他那高大的身子,就像是半截铁塔一般的立在门前。
    萧苇忙止住话题,脸色很是不自然!
    瞿涛看了一会儿,随即大步走过来,道:“小苇!我刚才已经想过了,我不能看着你吃亏,我决心要帮助你!”
    萧苇冷冷一笑道:“我并不需要你帮助,我也没有吃什么大亏!”
    瞿涛呆了一下,冷冷地道:“你不要骗我,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在我面前,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萧苇不由低头叹息了一声,可是他是极为坚强而正直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把与边瘦桐结仇的经过说出,这位霍老哥很可能会翻脸成仇。因为自己行事,常常得不到他的谅解!即使他能谅解,萧苇是一条刚硬的汉子,如果借助瞿涛的能力,去对付边瘦桐,虽是稳操胜券,但却是他所不愿为的!
    有了这两种因素,萧苇自不会吐露口风。但是他却紧紧咬了一下牙!因为瞿涛的话又使他想起了那个使他多年的心血、偌大的事业毁于一旦的少年奇人边瘦桐。
    这种仇恨,是今生今世所不能化解的!
    想到这里,萧苇双瞳冒出了怒火,他鼻中哼了一声,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大哥,我是吃了大亏的!”
    瞿涛双手用力地攥着拳头,问道:“这个人是谁?莫非以你这身武功,在当今武林之中还会遇到敌手?”
    萧苇脸色微微一红,叹道:“这件事已成过去,不提也就算了!”
    瞿涛看了车钗一眼,欲言又止。
    萧苇知道他是碍于车钗在前,不便再问,自己也不愿再多谈这件事。冷然道:“这笔仇恨,早晚我会清算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西北风瞿涛顿了顿,道:“这样也好!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最好还是由你们自己去了结!”说着,瞟了车钗一眼。
    女飞卫车钗身上一凛,使她奇怪的是,自从一见到瞿涛之后,她便感觉对方对自己十分冷漠,好似甚为厌恶一般。她是一个非常自负的姑娘,对于这种态度,内心自是很不受用。这时见翟涛对面谈话,而对自己似存有忌讳,更不由得有些气恼。当时赌气地对萧苇道:“我要进去休息了!”
    瞿涛看也不看她,手扳着萧苇的膀子道:“来!我去看看你的功夫!”说着,二人手拉手地走了。
    车钗气得真想哭,她转身向房内行去,心中却愤愤地想道:“好!我明天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有什么了不起!”愈想愈气,回到自己室内。
    使她惊奇的是,在自己房内的几上,放着一份精致的早点,两块油酥肉饼和一小罐稻米香粥,另外还有两样下粥的小菜:香椿拌豆腐,糖酥糟小鱼。
    车钗腹内早已饥饿,见此更是饥肠辘辘,当时只好暂时把气愤抛开,坐下来,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些东西,很快就被她吃光了。说实在的,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美味。
    虽是这么简单的两样下粥小菜,但是那味道别提有多么美了,尤其是那一小碟糟鱼,衬着一层脆脆的藕片,连骨带刺,无不是酥脆已极,入口就碎,太好吃了。
    她一口气吃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吃得实在太多了。
    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在人家家里吃饭,虽说不必装假,可是似如此风卷残云的样儿,到底是有碍雅观,太不好意思了。
    想到此,不禁脸上阵阵的发热。
    女飞卫车钗独自看着空空的碗底,竟自发起呆来。她心里这才明白,原来瞿涛方才回房,是为自己准备早餐去了。这么一想,对于他的愤怒之心,不禁立刻就消失了许多。
    她想,他不愿和自己谈话的原因,也许是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太丑了……这么一想,反倒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
    她站起身来,把食用过的碗碟,在清水里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桌上。
    这座小石楼,不似自己想象得那么小,内里的布置,是那么雅洁,不染纤尘。
    想不到,像瞿涛这样粗线条的人,竟会是一个如此有规则而细心的人。其实,他的年纪并不似自己想象得那么老,他只是有意以乱发和胡须来掩饰自己的年龄和本来面目。
    车钗想象到,他的实际年龄,不过四十五岁左右,可是乍然看来,却像有七八十岁的样子。这一切,使车钗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她悄悄地在楼下走了一周。
    有一座石梯,婉转地伸展到楼上。
    女飞卫车钗心内不由暗暗想道:“不知楼上是什么样子?”
    她心中动了一下,忖道:何不乘他二人不在,自己偷偷上楼去看一看。就算被他们看见,也没有什么?主意已定,当即扶梯而上。
    楼上的情形和楼下大致相同。
    一间敞开的房间,置着一个大蒲团,另有四五个圆形的石鼓;室内有一幅极大的纱幔;长案之上,书卷堆叠如山,笔筒中放各式狼毫,斑管如林。情调是那么的幽雅。
    车钗想那纱幔必是用来防蚊虫用的,因为山居蚊虫很多,而修行之人,晨昏静坐,最怕蚊虫干扰。
    楼上正前方,是一个平台。这时轩窗四启,微风阵阵地吹过来。
    正中墙上悬有一方大匾,其上书写着“快哉楼”三个大字,笔力雄厚,署名是“西风老人”。
    “西风老人”必是“西北风”的化名。
    车钗真不明白,这瞿涛为什么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老人?
    她看到此,生恐主人回来,撞见了不太好,正要转身下楼,却又无意间发现了一幅肖像图画。画中人,是一个背系长剑、婷婷玉立的少女。画像系用上好的颜料,画在一幅精制白绫子上,把那个细腰大眼的姑娘,衬托得更是栩栩如生。车钗忍不住,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站立在那幅画下,仰视着画上的姑娘,仔细地端详着,她猜想,这个姑娘一定是那个坟墓中的姑娘——石瑶清了。
    画中人那两道斜飞而上、细细的峨眉,象征着这个姑娘生前是个开朗、任性、脱俗拔萃的人物。
    车钗仰脸看了一会儿,不禁对画中人生出无限的感情。画中姑娘她那双看来似乎略带忧郁的剪水双瞳,也似在向自己注视着。
    车钗心中忖道:“她生前是多么标致的一个姑娘啊!”想着移动莲步,正要走开,忽然,她又发现画像的左侧,有一个月亮门。门上垂有丝穗,一幅别致的横匾上写着“红石轩”三个秀丽行书字迹,署名“瑶清”。
    车钗看得入神,不觉神驰。不知不觉地跨入洞门之中,用手揭开了湘帘。
    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飘了过来!
    这种味道,车钗是颇为习惯的。很显然,这是一间女子的闺室!
    车钗不由心中一动,环目望去,只见室内置有一张软榻,一个素锦的蒲团,一把湘妃竹的靠椅和一架紧紧绷着的绣绢!
    这一切摆设,说明了这室内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儿家。
    她心中不由大是惊异,暗忖道:“那姓石的姑娘,不是死了么?既然死了,这间房子又是为谁而设呢?再说,她又怎么会和霍涛住在一块呢?”
    愈想,心中疑窦愈生。
    她轻轻迈步,来至绣绢前,只见绢上绣着一对鸳鸯,只是未奏全功,绣针引线,还插在其上。
    车钗细看那绣功,可谓精妙绝伦。她本刺绣好手,也不禁十分赞叹,自愧弗如。
    再看书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地摆着,书架下的毛笔、镇纸,无不精巧玲珑,一望即知是深闺少女的用物。
    看到这里,车钗已禁不住有些心跳。
    她一向是一个不愿细思量的人,可是今日对于这个陌生的姑娘,却发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与好奇心。如果说这间房子,原来的主人不是石瑶清,那又是谁?现在人在何处?
    如果说是石瑶清,那就更奇了。
    据方才萧苇透露,石瑶清分明已死了多年了,为何她的用具、衣物仍然整齐地摆设在此?甚至连刺绣的东西,也还绷在绣架之上,这岂不是……
    果真如此,那么自己却是太错怪主人瞿涛了!原来,他竟是如此一个至情至爱的人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浮上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她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不会是真的吧……可怜!”她信步走到了床前,见床边的鞋拒之上,排列着五六双女子穿的鞋。有素面的双脸便鞋,也有绣有蝴蝶的弓鞋和薄底的鹿皮弯靴,样样俱全。由鞋上看来,这姑娘和自己一样,也是天足,不像时下一般姑娘流行的“三寸金莲”。
    车钗试着比了比,竟和自己的双脚一般大!
    好了!现在自己该走了,这要是叫那个瞿涛撞见,该是多么不好竟思呢!可是,心里愈是想快走,两条腿却愈是不想动弹。
    忽然,她又发现,在软榻后面高高的壁上,竟悬挂着一口窄细的长剑和一张玲珑的朱漆弹弓。
    大凡习武的人,最是见不得好刀好剑,偶尔见之,总爱拿过来鉴赏一番!这种情形就好像是一个擅书的书法家,见不得别人收藏的好字好画一样!
    车钗一见这口剑,立刻断定这是一口举世罕见的宝刃。此剑剑身窄细,较一般剑纤细许多。最奇的是剑柄也较一般长出半尺左右,柄上垂有极长的一缕红色穗子。穗上悬有三粒白色的珊瑚珠子,益发衬托出这口剑的名贵。
    车钗实在有些手痒难忍,伸手把这口剑取了下来。她细细地一看,只见剑刃和剑匣扣合得那么严密合缝。剑环之下,有一颗半吐半吞的水晶珠子,光华夺目,尤为可爱。
    她试着用手一按,只听得“呛”地一声,剑身一抖,差一点儿脱手而落。
    车钗不由得吓了一跳,再看手中剑,那剑身已弹出了半尺有余,刃上朦朦的光色,有如晨烟一般,雾蒙蒙,冷嗖嗖的!
    车钗不由失声赞叹起来,情不自禁地把这口剑抽了出来,微微发出一声悦耳的龙吟。
    剑身有如一泓秋水,阴森森映得人身上毛发悚然。
    车钗知道这古剑乃通灵之宝物,当即匆匆还入鞘内,却见柄匣之上,用金丝绞着“石女”两个梅花小篆!
    女飞卫车钗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心中由不住想道:这口剑要是我的,那该有多好?
    她小心翼翼地又把它挂回原处。
    就在她探身挂剑的一刹那,猛然听到了一声冷笑。
    一人用浊重的口音道:“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车钗不由大吃一惊,她猛地转过身来,只吓得脸色一白,手中剑“呛啷”落了下来。
    不知何时,那高大驼背的瞿涛竟自出现在她的眼前。
    只见瞿涛目光如炬,满头乱发似乎因为愤怒而瑟瑟地颤动着。他厉声吼道:“谁叫你上这里来的?快说!”
    车钗不由眸子一红,讷讷地道:“瞿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一时好奇,可没有别的意思!”
    才说到此,就见瞿涛须张发立,厉叱了一声:“快走开!”说着,右手霍地向外一挥,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内力。掌风扫过车钗的身边,直扑后窗!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的一扇窗子,竟被他那凌空的掌力震得粉碎,直飞了出去!
    车钗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跑!
    可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她的头顶,瞿涛就像是一座铁塔似地,蓦地落在了她的身前。只见他双手一抖,已紧紧压在了车钗的双肩之上。
    车钗吓坏了,用力地一晃肩,却没有闪开。相反地,瞿涛的双手,就像是钢板一般,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她新病初愈的身子,如何承当得起如此神力?一时之间,花容突变,她以惊惶的口吻道:“你……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松开你的手!”
    瞿涛用力地摇晃着她,厉声吼道:“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不许你随便上楼,更不许你进这间屋子……”说到此,他用力地抓住她的双肩,身形一晃,已来至窗外。
    车钗几乎要哭了,她叫道:“你……你这个野人,快放手!”
    瞿涛双手向外一抖,车钗竟被摔得飞了出去。只听见“砰”一声,正巧落在了一张带靠背的藤椅之上。
    车钗“唉唷”了一声,差一点吓得昏死过去。
    翟涛步履沉重地走过来,身子微微抖动,气息极重,只听见他仰天狂笑了一声,道:
    “野人?哈哈……”
    车钗吓得浑身一抖。瞿涛笑声一停,冷然道:“你以为你是文明人?有感情?”说着又大声地狂笑了起来。接着他挥了挥手,苦笑道:“下去吧!下去吧!只要记住,以后不要再进这间房子……”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和气多了,道:“每个人都有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姑娘!这是我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你何必一定要去探讨呢!”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方才是我太失礼了,请你回房去休息吧!”
    车钗这时才惊魂乍定,她站起来,伤心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随便上来。我的身体过一两天就好了,我很快就走了!”说了这句话,她就向楼下行去。
    萧苇迎面疾步走来,见状,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姑娘!”
    车钗面红如霞,一言不发,匆匆回房而去。
    萧苇奇怪地走上楼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到了车钗门前,敲门而进。
    他面色显得很是尴尬地道:“我为方才的事情向你道歉!”
    车钗冷冷笑道:“这也不能怪你!”
    萧苇叹了一声,道:“他的脾气虽坏,可是人是很好的。唉!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呢!你把我带到这里,可是对于这里的主人,我却一点也不了解!”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冷冷地道:“我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走,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关怀!”
    萧苇不由怔了一下。他冷冷地道:“车姑娘!你的身子尚未完全复原,再说你哥哥正在到处捉拿你,你现在出去,必定走不远的。”
    车钗看了他一眼,道:“我总会有办法的!”
    说着她拿起了桌上的剑和包裹,正要走出去,却见门开处,瞿涛怒容满面地立在门前。
    车钗不由愣了一下。萧苇立刻笑道:“大哥!是你把她给气走了,你快设法留住她吧!她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呢!”
    瞿涛愤怒的脸上,顷刻间恢复了平静。
    他惊异地望着车钗。车钗却显得很不自在,道:“我才没有生你的气呢……”
    瞿涛顿了顿,讷讷地道:“我来此,一来是向姑娘道歉,再者,还有一事相求。姑娘如果坚持要走,我也就不必说了。”
    车钗不由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想到,像瞿涛如此倔强的一个人,居然会开口向自己道歉,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她顿时心就软了。
    她抬起头来,目光正看见对方背后那高耸的驼峰;他脸上那些深深的皱纹,显示出他那苦涩的灵魂。
    这个人,是多么需要感情的滋润啊!
    车钗面色不由突然红了。
    她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这么一个人间丑极的人,生了这么浓厚的同情和好奇之心!
    当时,她面上不禁带出了淡淡的笑容来。她摇了一下头道:“你既然这么说,我留下来就是!”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朗声笑道:“这么说你不走了?”
    车钗把东西放下,她看见瞿涛脸上,露出了一种惊异的神情,当时就笑道:“我要留下来,看看瞿先生有什么事求我!”
    瞿涛两只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道:“我方才见姑娘在那方绣绢前看了许久,我想……
    我想……”
    萧苇一笑道:“大哥有话直说无妨,车姑娘也是一个很豪爽的人,只要她能做到,必定会帮助你的!”
    车钗杏目瞟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呢?要你多口!”
    可是她却没有说出来,意思就是默认了。
    瞿涛终于说出来,道:“我想姑娘你必定也擅刺绣,如果你能够把那一半未完的作品,代绣出来,成为一件完整的东西,我就感激不尽了!”
    车钗摇了摇头,冷冷地道:“我不能再进那间房子了,我还想活呢!”
    瞿涛默默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遂即转身离去。
    萧苇不由失望地道:“姑娘,你这又为了什么?”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他方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并且亲口说不许我再上楼,现在却又说出此话,岂不是可笑!”
    萧苇不由怒道:“他是一个心情愁苦的人,你竟如此对他,足见你是一个狠心的人了!”说着怒冲冲转身而去。
    车钗不由冷笑道:“狠心就狠心,这又关你什么事?”说着气得躺在床上,把身子翻到了一边。
    耳中听得萧苇沉重的脚步声走远了。
    这时,她心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自语道:“活该!”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由床上翻身坐起来,走下地,找到了她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儿。打开纸包,是五彩灿烂的各色丝线。
    她咬着唇儿发了一会愣,由其中挑出了三种颜色,又重新包好。然后,她就轻轻地推开门,直向楼上走去。
    她悄悄地来到楼上,却不见瞿涛的影子,想了想,便直接走进了那间绣房。
    她在那块绣布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底,对方这种刺绣的针法,自己是熟悉的。于是,她取下绣针,引好了线,按照描好的图案,一针一针地绣了下去。
    车钗绣了一阵,腰有些酸,直起腰来活动一下,忽然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
    车钗不由一阵脸红。
    站在她背后的是瞿涛和萧苇,二人显然在她背后已经站立了很久。
    尤其是瞿涛,目光之中显露出一种感激的神彩,道:“车姑娘!你的手,竟是如此的灵巧,也只有你,才配在这块绢子上绣东西!”说着他大步走过来,弯下身子,仔细地在这块绣绢之上看着,那双冷峻的大眼睛里,竟滚动着晶亮的泪水。
    车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绣得不好!”
    瞿涛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一件遗憾的事,现在你总算为她完成了。
    姑娘,你要我怎么来谢你呢?”
    他说话时,眼目中滚动着热泪与喜悦,显得他那一张丑脸更丑了。
    车钗看了旁边的萧苇一眼,赌气没有理他。
    听了瞿涛的话,她试探地道:“瞿先生!你和石姑娘之间的事,我本不该过问,可是我又是多么想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呢?”
    瞿涛全身抖动了一下,很久没有说话。
    他一只手紧紧地插在乱草似的头发里,牙关紧咬,过了一会儿,忽然苦笑道:“我!
    我就告诉你吧……”
    车钗不由心中大喜道:“我太想知道了!”
    瞿涛回过身来,对萧苇道:“小苇!这件事,我也许曾对你说过;不过你只是知道一些片断,现在我要把它全部说出来。因为……”
    他摇了一下头,无力地道:“因为,它压在我的心里太久了。”
    萧苇大是出乎意料,他没有想到,瞿涛竟会如此干脆地说出他最痛心的事情。他感动地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道:“大哥,你坐下来说吧,不要太激动!”
    这位早年以“西北风”三字饮誉大江南北的怪侠,长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还会有什么事能令我激动?我说的只是一段故事,你们也只当一个故事来听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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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不惜访遍万重山
    西北风在大地上吹着……
    高岭,枯树,远天的浮云,看来是一片萧瑟。
    年轻的瞿涛,挟奇技游侠江湖。当他的马来到了巫山口时,显然已是很疲倦了。
    他翻身下了马,人与马都是一色的“黄”!
    就在附近,摆着一个卖茶的摊儿。
    卖茶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他袖着双手,在芭蕉叶子搭的茶棚下打着盹儿。
    瞿涛走过来道:“喂!来碗热茶。”
    老头儿吓得一晃,立刻揉了一下睡眼,搓着手道:“相公,还有黄面的发糕,要不要?”
    瞿涛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那笔挺的身材,在黄昏的落日之下拉得更长了,那宽阔的双肩,刮得微微发青的脸,看起来豪迈、英俊,具有男子汉气概。
    卖茶的站在他身前,几乎矮下一个头。他不时地用那双发昏的老眼打量着他,心里犯着嘀咕,暗忖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我在这里好几年了,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呢?”然后,他又用眼睛偷偷去看来人的马,这种高脚马,也不是本地马。他想:“这种牲口,大概是青海或是蒙古那边过来的?瞧这长相!”
    这时,瞿涛已把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紧紧地扎着一口黑鲨鱼皮鞘、金丝缠把的长剑。
    老头儿看到此,面色一凛,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心里立刻想到了两个字:“刀客!”
    少年使士瞿涛吃了两块发糕,喝了一碗红茶,暑气渐消,他向卖茶的老头儿要了一把扇子,呼呼扇着,目光展望着这条曲折的山路。
    也许他心中正在盘算着,下步应该怎么走法!
    就在这时,岭陌上响起一阵铃声,卖茶的老头儿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微笑,急步走到路上,引颈而望。
    一匹乌云盖雪的快马,自山道上风驰而下!
    少年瞿涛眼前不由一亮,由不住自座位上猛然站起来,口中禁不住道:“好个漂亮的姑娘!”
    只见马上是一个头戴宽沿草帽,身着粉色汗衫、水绿绸裙的大姑娘。
    她的马带着一阵风,那么飘然地来到了茶棚之前,她忽然勒住,轻轻一飘,已翻身下马。
    老头儿笑着道:“快来吧!新出笼的发糕,还温着呢!”
    少女一只手摘下了头上的草帽,落下了如云似的一头秀发,微微一笑道:“我肚子真饿了,还有别的吃的没有?”
    卖茶的老头一笑道:“那我下碗面给你吃吧!”
    少女含笑点了点头,她目光向上一抬,看见了棚内那个年轻人,玉面不禁微微一红,目光之内,闪出一些惊异之色,随即在一边坐了下来。
    瞿涛这才有所惊觉,也慢慢坐下来。
    姑娘是背向着他坐下来的,现在他虽然不能再正视那副绝代的芳容,可是对方的背影,却也不禁令他暗暗称赞不已!
    她那婷婷玉立的身材,系着大绿绸巾的腰肢,以及窄袖之下那雪藕般粉白的一双玉腕……
    瞿涛几乎不敢再注视下去。
    这几年来,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见过?可是鲜有能令他动过心的!
    他曾经狂傲地嘲笑过,天下没有一个绝色的女子,自己今生今世,恐怕不会娶妻了。
    正因为如此,他是那么失望和灰心,孤剑天涯,无味地打发着岁月。他的行为,正如同他那响亮的外号“西北风”,是那么冷酷无情。而今天,却无意中碰上了令他大动心的人儿。他真不敢想象,在这么荒僻的山道上,在这样小茶棚内,会遇见这么一位姑娘,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出类拔萃,只是这么匆匆的一瞥,已足令他销魂了。
    卖茶的老人呵呵笑道:“姑娘,今天打着了些什么呀?”
    姑娘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别提了,一个下午,只打了两只山鸡,这些东西越来越精了!”一面说着,一面用手上的草帽,向脸上扇着。忽然,她站起来道:“哦,不要作声!”
    卖茶的老头一怔道:“怎么啦?”
    姑娘轻轻站起来,用手向上指了一下。瞿涛好奇地抬头一望,只见眼前一棵极高的松树梢上,落着一只白毛红爪的大雪鸡!
    这是巫山独有的一种野禽,因为肉味鲜美,为数又不多,已成了野禽市场上一种极珍贵的野味。
    卖茶的老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太高了,能行么?”
    姑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别吭声,小心它飞了。”说着她悄悄走到马前,伸手摘下了一把红色的小弓,又自背后抽出一支红色的短箭,搭于弦上,却是不发。
    瞿涛正想瞻仰一下这姑娘的射艺,见状不免纳闷。
    那卖茶的老头儿,更是紧张地比着手势道:“射呀!”
    姑娘含笑摇了摇头道:“这是一只公的,还有一只母的没有来呢!”说着,她的脸不知怎么蓦地一红,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眸子向着瞿涛瞟了一下,就不再哼声了。
    果然,她的语声方歇,那只大雪鸡竟发出一串叫声,长颈不时地伸缩着。即刻,远处树梢上,发出一阵啪啪振翅之声,紧跟着一只黄白二色杂间的雪鸡飞过来,它落下的时候,树梢都被压弯了。
    这时,姑娘背过身子,玉腕一扬,只听得“嗡”的一声弦响,发出了一箭。那只后来的雪鸡,应声飞坠下来。那只白羽的公雪鸡,见状发出了一声尖鸣,二爪一蹬,双翅用力地一扇,竟像一支箭似地飞了出去!
    姑娘没有料到,它会飞得那么快,匆匆搭好了第二支箭,“嗖”的一下又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边观望的少年瞿涛,右手向外一扬,公雪鸡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雪白的羽毛,飘洒一天,紧跟着直坠下来。
    卖茶的老头,不由大声叫道:“好箭法!”说着跑过去,赶着去拾那两只落下的雪鸡!
    瞿涛也赞了声:“好箭法!姑娘真神箭也!”
    姑娘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玉面微微一红。这时,卖茶的老头儿,已笑着跑了过来,他两只手提着两只雪鸡,鲜血滴了一溜儿!
    老头儿笑道:“还动弹呢!瞧,有十来斤重!”
    姑娘走了过来,见二鸡已死,信手去拔鸡身上的箭。
    当她拔下了一支,又去拔第二支箭时,不由蓦然吃了一惊:只见射死那只公雪鸡,并非是自己的红羽短箭,而是一支仅有四五寸长短的梭形飞镖。
    这支飞镖,通体银白,直直地穿在鸡肋之内,鲜血染红了鸡身上的羽毛。
    她秀眉不由微微一皱,信手把这支飞镖拔了下来,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因为这是一支手发的暗器,想那雪鸡离树而飞时,最少有十数丈高下,如此的距离,就是寻常弓箭,已嫌力劲不足,而这人竟能以手劲发出这枚暗器,毙雪鸡于云空之中,这等手法,确实令她惊愕!
    想到此,她目光微微向着一边的少年一扫。
    瞿涛这时手端茶碗,正在喝茶,姑娘望他时,他情不自禁地欠身一笑。
    那少女眉头又皱了一下,提鸡而起,对卖茶的老人道:“明天一起算账,我走了!”
    说着腾身上马,一路如飞而去。她走的路途,并不是下山,而是由一条岔道,直向另一处山峰行去,转眼已自无踪。
    卖茶的老头儿大声道:“石姑娘!石姑娘!你的面好了,吃了再走吧!”
    奈何那姑娘已走远了,他只得摇头一笑道:“这可怎么好呢?”
    瞿涛见状,在一边道:“这面给我吃吧,我正好饿了!”老头儿干笑了一声道:
    “好吧!真是的……”说着他打量着这个少年,笑了一笑道:“这位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来四川是找朋友么?”
    瞿涛点了点头,笑道:“方才那个姑娘,真是好本事,想不到这地方,竟会有这么出色的姑娘!”
    老头儿嘻嘻一笑道:“相公是第一次见到她吧?”
    瞿涛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认识她很久了?”
    老头儿笑着摇头道:“认识谈不上,不过她天天都在我这棚子里喝茶,日子久了,倒也能与她聊上几句。要是普通人,别打算她理你一句!”
    瞿涛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姑娘不禁更为神往。
    老头儿谈起这个姑娘,甚为兴奋,又笑着道:“这地方的人,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姑娘,也没有一个人不佩服这姑娘本事好的!”说着他扇了一下扇子,打开话篓子道:
    “这姑娘哪!追她的人可多啦!只是,嘿!没一个人能挨着她的边儿!人长的真是漂亮,可就是扎手……”
    他信口开河,边笑边道:“谁要是动她的念头,那可叫自找倒霉。大爷你想呀,她那么高的功夫,谁驾得住呀!”说着呼啦呼啦扇了两下扇子,又笑道:“你看我都聊到那去了?这话要是给她听见,我可是得惹麻烦……”
    瞿涛一边听他说着,心内不禁暗暗想道:“这正是我霍涛梦寐以求的人,万万不可放过啊!”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这姑娘芳名叫什么,你可知道?”
    卖茶的老头,嘿嘿笑道:“她姓石,叫什么我可就不清楚了,咦,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他一双小眼不时地在瞿涛身上转着,嘿嘿笑了两声,道:“大爷,你别是在打她的算盘吧?那可得小心!”
    瞿涛面色一红,微笑不语。
    卖茶的老头很认真地盯着他道:“大爷你是外客,可能不知道,这位石小姐,可是一朵带刺的花儿,栽在她手里的人可多了!你别看她方才有说有笑,一旦厉害起来,却敢瞪眼打人!”说着,吓得咧了一下嘴。
    瞿涛闻言,不由一怔道:“打人?她竟然敢动手打人?”卖茶的老头凑过来道:
    “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万县有个开瓷货店的少东,带着礼物,来向石姑娘求亲。就在我这茶棚里,遇见了这位石姑娘,大概是那少东家说话太露骨了,得罪了她。嘿,你猜怎么着了?”瞿涛注意地听着。老头儿呵呵笑了两声道:“叫这位姑娘一顿好打!把他带来的礼物,都给扔到山沟里去了。那小子一只眼给弄瞎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瞿涛不由暗自道了声:“好厉害!”可是不知怎么,却对这位姑娘的兴趣更高了。
    老头儿笑眯眯地道:“这只是小事一桩!吃她亏的人多啦!她住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也别打算跟踪。就有这么两个小子,想摸她的家,嘿!还没到她家门口,就被打回来了。有了这几桩事,以后谁也不敢再转她的念头了!”说着晃了一下身子,笑嘻嘻地道:“大爷,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瞿涛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还想活着呢!”
    老头儿呵呵大笑了两声,道:“要说这姑娘,对我还是真不错,进进出出,都给我打个招呼。除了我以外,还真没见过她跟第二个人说过话,喂——”他声音变小了一些,道:“你要是想着她,每天这个时候到我棚子里来,准能看见她!”
    瞿涛点了点头,正说话时,却见山下来了一群少年,边说边笑而来,其中一个老远就叫道:“老头儿!美人儿今天来过了没有?”
    卖茶的老头摆着手,笑道:“过去了,过去了!你们来晚了,明天早来吧!”
    那群少年,立时发出叹息之声,有的跺脚,有的摇头,各自转身去了。
    卖茶老头嘿嘿笑道:“大爷,你可看见了吧?这些恶少老远跑来,都是想看看她。
    可光看有什么用?在那石姑娘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年头,看人也能上瘾。你大爷知道了吧?那姑娘魅力有多么大!”
    这时,瞿涛不知怎地,竟对方才那位石姑娘放不下了,他很想再问几句,可是又怕惹这老头取笑。当下丢下几个钱,起身上马。许老头眯缝着小眼睛,道:“大爷,明天请早吧!”
    瞿涛含笑未言,策马而去,心中却恨恨地想道:“这老头未免太可恶了,他借着这姑娘的美色为诱饵,暗中为自己拉生意,真是可恨之极!”想到此不由叹息了一声,暗忖道:“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位姑娘既是如此难惹,我又何必自讨无趣?”可不禁又想:“自己方才发出暗器,替她打下了那只雪鸡,她焉能不知?如此看来,她分明是不想理我。算了。我还是走吧!”
    这时,太阳早已下山了,巫山浮起了沉沉的暮色。
    西北风瞿涛既决心丢下这段情思,便觉得心胸开阔了。只见远山近村,历历在目,白云如带,山花似锦,如此美景倒也稀见。
    他掉转马头,心中忖道:“人谓巫山十二峰,乃天下奇景,我何不趁此观赏一下。
    入夜下山,明晨再登程入川,岂不是好!”想到此甚觉有理,于是又掉转马头,向山上行去。
    山路崎岖,行了数里,人马已甚感疲累。尤其是那匹马,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
    瞿涛见眼前已是峰头,山花开满了山野,一道清泉,自峰上玉树似地垂挂下来,汇成淙淙的溪流,自跟前流过!他不由疲意全消,当时把马拉过来饮水,自己也弯下身子喝了几口。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瞿涛不由大吃一惊,可是当他看清了那人面目之后,却禁不住惊喜交加,脱口叫道:
    “石姑娘,原来是你!”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方才在茶棚遇见的那个姑娘。这时她已换上了一身丝绸的衣裙,立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之上。山风吹拂着她云似的一束秀发,衬以玉貌雪肤,真有如天上的仙子一般。但她面上却带出一丝冷笑,闻言之后,飘身而下,道:“你来这里作什么?莫非你不知道,我这地方,是不准人随便来的么?”
    瞿涛怔了一下,陪笑道:“这么说,这座山是姑娘买下来的了?”
    少女闻言,两道细眉倏地向上一挑,回过身来,用手指了一下,嗔道:“这么大的字,你莫非没有看见?”
    瞿涛顺其手指处一望,只见一棵古松之上,刻着“闲人止步”四个大字。
    瞿涛不由面色一红,微微笑道:“我只顾浏览眼前风景,竟误入姑娘禁地,真正是罪过了。”说着欠身打了一躬,那姑娘面色微微一红,后退了一步,薄嗔道:“你的马糟踏了我的水,又待怎说?”
    翟涛忍不住朗声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这话就太可笑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姑娘已来至眼前,只见她玉手一晃,一掌直向瞿涛面上打来。
    至此,瞿涛才知道,那老头所言果然不错,这姑娘真的是泼辣已极。当时不及发言,匆忙用右手向上一分对方的腕子,身形“唰”地退出了丈许以外!
    那姑娘这一掌却并非真打,瞿涛身形退出的当儿,她已腾身跃到了一块山石之上。
    只见她面上带出一种极为惊讶之色,一双剪水瞳子,凝望着瞿涛,冷冷地道:“原来你身上有功夫,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如此轻狂!”
    瞿涛听这姑娘口带川音,语音娇脆,虽说轻浅怒骂的口气,听在耳中却是好听,不觉更为醉心。但恐引起不快,忙摆手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即刻牵马下山就是!”
    那姑娘一声冷笑,嗔道:“现在已经晚了!”言罢,身形再次向前一掠,如同飘花飞絮似地,已到了瞿涛身侧,娇躯猛地向下一沉,骈二指,直向着瞿涛右肋之上点去!
    瞿涛向外一闪,只觉得姑娘指力十足,不免吃了一惊,当下用袖子向外一指,暗运真力一挡,口中微微冷笑道:“姑娘欺人太甚,在下认输就是!”身子随着一挡之势,猛地拔空而起,翩翩如一只大鸟亮翅一般,已落于马背之上。他叹了一声道:“无心之罪,改日致歉,再见吧!”说着一抖缰绳,正要驰去,那姑娘却发出了一声娇叱道:
    “野小子,你还想逃跑么?”
    只见她身躯再次扑到,正正地拦在瞿涛马前,右腕向外一翻,寒光一闪,手上出现了一口长剑!只见她杏眼圆睁,蛾眉倒竖,随着一声娇叱,手中剑闪起了一道寒光,直向着瞿涛前心扎来!
    瞿涛惊呼了一声,他没有想到,这姑娘竟会对自己下此毒手,由不得霍然动容,身子猛然向后一仰,已自鞍上翻了下来。
    姑娘一剑刺空,足尖一点,娇躯一个疾转,掌中剑向外一指,一招“摘星撩月”,一道寒光直向瞿涛肩上撩去!
    瞿涛一咬牙,心说好个丫头,我与你有何仇恨,竟对我下如此杀手,我瞿涛莫非会怕了你不成?想着,食指一弹,只听见“嗡”一声,竟把姑娘手上剑震得猛然抖颤了起来。
    可是这位姑娘,掌中剑也确有一些惊人的手法。
    这时她冷笑了一声,单手用力向后一带,身随剑走,掌中剑“唰”地带出了一朵剑花,直向瞿涛咽喉上点去!招式之快,有如疾雷惊电。
    西北风瞿涛因存有“怜香惜玉”之心,未下杀手,这时见状,既惊又怒,冷笑了一声道:“你还不给我撒手?”说着,他双腕一翻,一正一反,平着向上一贴!这是剑术秘宗中最惊人的“光捉影”手法。
    只听得“呛”一声,这口长剑,竟被瞿涛平平正正地夹在双掌之内!
    少女娇叱了一声,用力向后一夺,那口剑竟似有万斤,休想拔动分毫。这一下,不由令她打了一个冷战。
    耳听得这英伟的少年一声狂笑道:“撒手!”倏见他身形向后一倒,右足尖飞出,直向姑娘眉坎之上点去!姑娘吓得松手向回一缩,掌中剑已到了对方手中。眼看他像一阵风似地,飞身上马,带着一阵朗笑之声如飞而去,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少年瞿涛带着胜利的微笑,一路策马如飞,直向山下奔去。
    他跑出甚远,回头望时,仍能看见那姑娘娉婷的倩影,遥遥地向着自己这边望着。
    瞿涛得意地狂笑了一声,感到一种胜利的鼓舞。
    但是这种情绪不久就消失了。他突然勒住了马,在暮色之中,看了一下掌中的剑,只觉得剑身透着蓝汪汪一团光芒,冷森森地逼人毛发,试一抖,剑上发出一圈圈的白色光环。
    瞿涛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忖道:“我只当是一口寻常宝剑,却未想到竟是一口宝刃!”
    当时不觉细细观看了一阵,发现剑柄上铸有“银灵”两个凸出的字,知道这必是此剑之名。
    他心中追忆这“银灵”二字的出处,不觉把这口剑信手翻过来,才发现在剑柄另一边,用有细的金丝嵌着三个小字,写的是:“石瑶清”。瞿涛不由暗中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想道:看来,这必定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了!
    天色渐渐黑了,他一时的耽搁,竟忘了时间。黑夜里在这陡峻的山路上行走,是太危险了。
    巫山之上,石峰如林,巨石参差,形成无数屏障,要想觅一藏身之处,实在是太容易了。
    瞿涛浪迹天涯,已有多年,野寺旧观,露天旷野,早已居住惯了,倒也毫不在乎。
    他解下了马上的行李,到了一处背风岩石之下,把褥席铺上,系好了马,天可就大黑了。
    在这荒凉的山岭之间,除了远处有几声狼嗥,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瞿涛仰卧地上,看着天上的流云,在星月之下有如万马奔腾一般。不禁想到自己身世孤单,孤剑走天涯,一事无成。想到此,悲从中来,不胜唏嘘!
    同时又想到黄昏时所发生的事,自己本是一片爱慕之心,却不料弄巧成拙,反倒把如此一位姑娘给得罪了。想到此,更不由得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
    那口剑放在枕侧,蓝汪汪的光华,眩人眼目。
    翟涛百感交集,横剑在手,剑面上映照出自己那张消瘦沮丧的面容,他不由低声念道:“石姑娘,石姑娘,你怎知道我对你的一番爱心啊!我好心想与你结交为友,你却误认我为纨绔登徒之流,怎不令人痛心?”说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信口道:“宝剑啊、宝剑!只有你才配得上美人的青睐,你可愿为我向你的主人,带上我的相思怀念么?”
    诉说到此,声调凄凉,那无限的雄心壮志,都似乎消失了,儿女情愫竟使得这铁打的汉子,变得软弱了。
    他凝目望着这口剑,看剑犹如看人,仿佛石瑶清那芙蓉似的面貌,苹果似的双颊,都出现了。
    忽然一阵小风吹过来,瞿涛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哑然而笑道:“我这是怎么了?”
    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横剑在手,朗笑了一声道:“想我瞿涛铁打的汉子,太虚如室,明月如烛,几曾为情愫所动,今夜……”
    说着长剑一挥,冷焰如烛,满腹情愫激动了他豪迈的壮怀。就在这人迹不见的荒山野岭间,他施开了卓越的剑术手法,时上时下,忽进倏退,紧凑之处,但见寒光闪烁,哪见人影回旋,端的是“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路剑法,足足施展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但见剑气一吐,抱元守一,夜风飘拂着他散乱的头发,真有“气吞山河”之概。
    可是他却长叹了一声,慢慢走到了石下,坐了下来。
    做作的威风并不能改变原有的自然气质,他把这口剑平平地放在枕匣旁边,注视了片刻,叹道:“真是一口好剑,但并非属我之物,我怎能据有?还是送还回去吧!”
    想到此,不由得又有些为难。
    只见他,剑眉微皱,心忖道:我已经开罪了对方,又如何再去见她?我虽是好心还剑,不要又被她误认为另有企图,岂不更糟?算了,这口剑,我还是包扎一下,托那卖茶的老头儿还给她,我自己也就死了这条心,取道入川就是了!
    想到此,甚觉有理,心中倒也平静了下来,耳听着树叶被风吹得唰唰作响。东方那颗闪烁的启明星,似乎比平日出来得更早。
    他知道,天色快亮了。想着就躺下身子,合上了眸子。
    日间的疲累,很快令他进入梦乡;而且睡得还较平日更香、更熟!
    一觉醒来,刺目的阳光,令他双目生辉。
    他一向是惯于早起的,可是今日竟是一反常态,起来得这么晚,却是罕见。
    他翻身坐起来,鼻端闻到的,是清冽的空气和一种野生的柚子花香。
    那匹大黑马,正在身旁弯下颈子,啃食生在石缝里的青草,不时地打着噗噜。
    瞿涛吃了一惊,心忖道:“我怎么会起来得这么晚?”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忽然觉得身上落下了一件东西,瞿涛顿时一怔!
    他低下头来,才看见,竟是一袭黑色的缎面绸里披风。瞿涛不由“哦”了一声。
    这真是一件奇事。他双手把披风拿起来,细看了看,见披风四缘滚着银色的花边,领口处,绣着一双展翅的大白蝴蝶。
    瞿涛看到此,不由面色一红。
    很显然的,这是一件女用的披风,怎么会好端端地盖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此,他心内“通通”一阵急跳。
    忽然,他想到了那口宝剑,忙弯下身子去找,不由又令他吃了一惊——宝剑不见了!
    他记得昨夜入睡时,这口剑明明放在枕边,怎么一觉醒来,竟会没有了?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平静了,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这剑必定是那位石姑娘自己拿去了。”
    想到此,心内反倒安定下来,这样也好,倒省了我的事了。
    可是当他的目光望见那件披风时,却禁不住脸上发烧,心想:莫非这也是那位姑娘为我盖上去的?想到此,不由纳闷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了,内心有说不出的感触,但无论如何,剑已被人取走了;而来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是可断定的!只是这件披风,该怎么解释?
    俗语云:“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为对方关怀,平白加衣,已是感歉良深的事情,自无道理再把这件考究的披风收下不还。
    瞿涛真正感到为难了。
    他反复地翻看着这件披风,忽见衣内有一个口袋,露出一个纸角!
    当下不由心中一动,信手抽出,原来是一张二指宽的的小纸条,上面写着:“以后睡觉,不要忘记盖东西,山上风大。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宝剑我已取回,披风明日还我可也(可在原处候我)!”
    上无称呼,下无具名,只有莫名其妙的这么几行字。
    可是知情如瞿涛者,看到此,已不禁热血沸腾,欣喜欲狂,他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转念一想,脸上却又禁不住一阵发热。试想昨夜的情形,自己可谓之标准的情痴,那样子要是被她看见了,岂不丢人?想到此,再落目于那纸条上的“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几个字,不禁大是惭愧!
    看来一切都被她看见了,她必定是在自己熟睡之际,才出来拿了剑,留下了披风,写下了纸条。试看这“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八个字,写的是多么托大,又是多么捉挟的口气。想到此,更不禁阵阵脸热起来。转念一想,他却又不敢十拿九稳的断定,来人就是那位石瑶清姑娘,要是另外一个人呢?
    无论如何,自己要设法见她一面,探听一个究竟,如果真是她,也好把衣服还她。
    想到此,忙把这领披风小心叠好;抖动时,衣上散发出阵阵温香,不禁神驰一番。
    好难挨的一天,时间过得真慢!
    看看天色已过了午后,瞿涛才翻身上马,直向山下行去,走了一程,便看见卖茶老头的茶棚了。
    瞿涛怀着一颗焦灼的心,在茶棚前下了马。
    卖茶老头望着他呵呵一笑道:“来啦?哈,我算着你大爷今天一定来!”说着低下头,以手遮着半边嘴,小声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瞿涛微微一笑,坐向一边。老头献上一杯茶和一小碟绿豆糕,一面笑道:“我瞧着她过去的,唏!今天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了!一身大红!”
    瞿涛心中一动,忙问道:“她跟你说话没有?”
    老头点点头道:“有!有!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大爷,你艳福不浅,我在这里摆茶摊有两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红。我看她今天像是有什么喜事儿,不然,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呢!”
    霍涛随口道:“你不要乱说,穿衣服各人随便!”
    才说到此,就见山路上来了一帮子的人,细眼一看,才认出又是昨天那一群无赖少年。
    老头笑得眼都睁不开了,连连招手道:“快来吧!坐!坐!坐!”
    这群人大约有八九个,俱都是些登徒子弟,锦衣绣帽,油头粉面,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他们来到了老头的茶棚之内,熙熙攘攘挤成了一团,叫茶的叫茶,要凉面的要凉面。
    瞿涛忙让到了一边。
    只听他们之中,有人笑道:“那小妞可是一朵带刺的花,只能看,不能摸!”
    一个黑面少年,宏声笑道:“娘的,你有几个脑袋,还敢摸!”
    说得大家一窝蜂地笑了,这时又听得一个人用尖细的喉咙道:“大家可得捂上一只眼,看多了会害眼的,夜里睡不着觉!”
    一句话把大伙又逗笑了。
    瞿涛听得心中十分气愤,暗中忖道:莫怪那姑娘这么厉害,对付这些东西,厉害尚恐不及呢!当时把头转向一旁,生着闷气!
    忽然,岭陌上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
    卖茶的老头立时嘘了一声道:“各位肃静,别乱说话,看归看,千万别胡说乱动,人家姑娘可是来啦!”
    这群少年答应着,立时鸦雀无声,掸衣的掸衣,整帽的整帽,现出一派斯文模样。
    瞿涛见状,不觉好笑,其实他内心又何尝不想?
    转念之间,蹄声渐近,山道上红影一闪,现出了那婷婷身材、千娇百媚的姑娘来。
    众人,包括瞿涛在内,俱都感觉到眼前一亮,连一个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马上的姑娘,红衣红裙,两只玉腕上各戴着一只绿色翠环,更增娇艳。
    她的马一直行到茶棚前,只见她妙目向棚内一转,两道柳眉微微皱了一下,面上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之色。
    瞿涛见状,大是焦急。
    他因让位于这群孟浪少年,自己屈居后座,这时见姑娘要走的模样,忍不住站了起来。
    姑娘的目光,立刻盯住了他。
    只见她面色微微一红,有意无意间,露出了一个可人的微笑,那失望之态立时一扫而光。
    卖茶老头趋前笑道:“姑娘下马吧!是喝茶,还是吃绿豆糕?”
    姑娘现出了一双浅浅的笑窝儿,杏眼一抬,有意无意地又看了瞿涛一眼,遂即翻身下马,随口应道:“随便吧!”说着进入棚内,对棚内众人视若未睹,一直走进去,落坐于瞿涛身侧不远的座位上!瞿涛不知怎地,心内怦怦直跳,呆呆地坐了下来。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姑娘一个人身上。可是这姑娘,却表现得那么泰然自若,落落大方,把盏轻饮,不时伸出五指,理一下鬓边的乱发!
    卖茶的老头笑着搭讪道:“石姑娘,今天好早啊!”
    姑娘眸子一翻,浅浅笑道:“早什么呀!太阳都快下山了……”说着眸子向着瞿涛瞟,抿嘴笑了一下,如贝的牙齿,闪闪生光。瞿涛忙点了一下头,可是不巧得很,姑娘的眼光又转过去了。他心内不由大为焦急,心说这怎么好呢?昨夜那个人到底是她不是?
    我却该怎么问她才好?
    想到此,把心一定,咳了一声,讷讷道:“石……”“姑娘”二字还未出口,却见对方一双明眸,忽地视向自己,那双亮如晨星的明媚眸子,含着微笑与情意。
    瞿涛忙含笑道:“我……”
    却见姑娘秀眉微微一耸,丢了一个“不要说话”的眼色,并且不明显地摇了摇头。
    瞿涛只得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他内心真是又惊又喜,几乎要眩晕了。
    他这种不自然的态度,引得其他人有些奇怪,可是大家所注目的,只是这少女,谁也不肯把目光浪费在瞿涛这个男人身上!
    那少女喝了几口茶之后,目光向山边远眺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娇声道:“我要走了!”
    卖茶老头劝阻道:“天还早呢!再坐一会儿吧!”
    少女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呢!”说着,眸子直直地视向瞿涛,引得在座诸人,一齐向瞿涛望去。少女见状脸色似乎微微一红,站起身来,直向棚外行去。
    卖茶老头恭送她上了马,满脸堆笑道:“姑娘你好走,这是上哪去呀?”
    少女用手上的马鞭,往那边山上指了一下道:“我的一件衣服丢在那边了,我要去拿来!”说着秀眉一扬,可是却再不好意思用眼睛向瞿涛这边看了。
    只见她,轻轻策着马,直向山路上行去。
    卖茶老头笑着走到瞿涛身边道:“行!大爷,你这茶可是没有白喝!”说着一只手喜滋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那几个油头少年,更是不时地向着他指指点点。
    瞿涛本就心急如火,此刻就更坐不住了。当时笑着站起来道:“我走啦,给你钱!”
    卖茶老头一怔道:“你可别去追她,这位姑娘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大爷你要以为她看你一眼就动了心,那可是大错了!”
    瞿涛不由心里一动,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乱说,我是有事!”说着走出棚外,解下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把马头一带,转向山道行去。
    这时他心内真可说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怕错过了时机,又担心自己错会了人家的意思。一路上忐忑不安,走走停停,行了三四里路,人马都已下汗。
    天色将暮,山风飘着如带的白云,在眼前慢慢游过去。瞿涛勒住了马,心里着急地想:“糟了,别是我把路走错了。也许那石姑娘不是走这一条路!”转念又想道:“也许她回去了,而我却意乱情迷,自作多情,岂不可笑?”
    这么一想,心立刻就凉了。当时长叹一声,失望地掉过了马头。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却听得身后“扑哧”一声娇笑道:“才来呀!人家等你半天了!”
    瞿涛忙转过身来,眼睛几乎都要花了。
    那个几乎令自己着迷的姑娘,正立在那棵古松之下,半笑半嗔地看着他,杏目中微微现出一些怨色!可是她整个人却像一抹春兰,婷婷玉立的身材,白里透红的一张脸,还有那微启的嘴角……
    瞿涛几乎不敢直视她,因为她的美,几乎要使自己熔化了。
    他翻身下马,恭敬地抱拳道:“姑娘,我太失敬了!”
    姑娘杏目微抖,欲笑又嗔道:“你这个人,当我不知道么?老实告诉你,你一到巫山,我……我就注意上你了……”说到此,脸上一红,改口道:“不是注意,是看见你了。”
    瞿涛不由心中一怔,面色一红,讷讷地道:“姑娘你……有什么吩咐?我是说……”
    少女不由抿嘴一笑,却又绷住了脸,道:“我会有什么事呢!”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玉手一伸,道:“拿来吧!”
    瞿涛忙回身到马鞍上去拿那件披风。少女一笑,道:“我是说我的剑!”
    瞿涛不由一惊,猛然回过身来道:“那口剑,莫非你昨夜没有拿走?”
    少女秀眉微颦,忍着笑道:“什么昨夜?宝剑是你抢走的,你本事不是大得很么?
    你厉害嘛!”
    瞿涛只当是真的,不由面色一变道:“这么说,那件披风不是姑娘你留下来的了?”
    少女笑嗔道:“谁说不是?”
    瞿涛皱眉道:“那……那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忍不住低头一笑,用一只绣花的红鞋,踢了一下石头,抬起头来,哼道:“要不是看你一副可怜相,昨天晚上,非把……”说着咬了一下嘴唇儿,用眸子白了瞿涛一下。
    瞿涛这时一切都明白了,再仔细一看,可不是,那口“银灵”剑好好地在她背后,不由窘得笑了笑道:“姑娘直是好功夫,昨夜来去我竟然丝毫不知!”
    少女笑眯眯地道:“功夫再高,也比不过你呀!说实在的,我倒是看错了你,其实你这个人倒是蛮好的!”
    瞿涛本是豪迈个性,可是不知怎么,在这位姑娘面前竟变得斯文起来。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姑娘过奖,昨夜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见责才好!”
    少女瞟了他一眼,笑道:“你别挖苦人了,说起来两个人都还有错……”说着眼珠上上下下地望着瞿涛,脸色微微发红道:“我还忘了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姓石呢?”
    瞿涛微微一笑道:“我不但知道姓石,而且还知道姑娘的芳名!”说着轻轻地念了出来:“石瑶清——是不是?”
    少女不由立时面色大红,她双目睁得又圆又大,好似极为惊奇,接着就明白了,微微一笑道:“你坏!一定是偷看了我的宝剑,对不?”
    瞿涛点了点头,一笑道:“请姑娘多多原谅!”
    石瑶清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呢?你又是什么猪名狗姓?”说着低头浅颦一笑,抬起头,以那双妙目注定瞿涛。由不住内心大动。
    这多少年来,关山万里,从没有一个姑娘令他动过心,可是眼前这个石瑶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令他神魂颠倒。他几乎呆住了。
    石瑶清见状,红着脸一笑道:“你这人真是……怎么了吗?怎么问你话不说呢?”
    瞿涛立时惊觉,他沉声笑了笑,道:“姑娘见问,怎敢不答。我姓瞿名涛,初来巫山,还要姑娘多多关照!”
    石瑶清口中念了他名字一遍,点头笑了笑道:“来了就来了,干嘛还要关照呀?这么老大的个子了……”说着抿嘴一笑,接下去道:“不过,话要说回来了,如果你愿意住在巫山,我倒可以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来,可能比你昨天睡的地方强多了;而且离着我家也很近!”
    瞿涛含笑说道:“果能如此,那太好了!”
    石瑶清见他一口应允,似乎也甚为高兴,当时笑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如何?”
    瞿涛点头答应,二人各自上马。石瑶清催马在前,瞿涛紧随其后。石瑶清轻车熟路,一马领先,乌黑的秀发,云似地散在肩后。西北风瞿涛紧随其后,目睹她的风采,真有飘飘欲仙之感。石瑶清就像梦里的仙子一样,紧紧地抓住住了他的心。
    两匹马穿过了一片松林,涉过了一道溪水,眼前出现了突兀耸立的乱石,似乎已到了峰岭的尽头了。
    石瑶清一勒马,回头笑道:“这地方叫乱石岭,不认识路的人,来到这里很容易迷路的!”说到此翻身下马,瞿涛也下了马。
    石瑶清走向一处高可参天的峭壁边,用力地向石壁上一推,只听得“吱”的一声,石壁上竟出现了一个大石门,露出了一间整洁的石室。
    瞿涛不禁大为惊讶,连忙跟随她走了进去。
    但见室内打磨得极为平整,四壁石色纯白,并雕凿出许多石龛,以放置物品器皿。
    室内有石床一张,石登数把,还有一张松花木架、白玉桌面的长桌。
    最奇的是,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案头上堆着不少的书。
    翟涛大为惊奇地道:“这里原来是有人住的啊!”
    石瑶清含笑点了点头道:“谁说没有人住?只是现在才空下来!”说着走到室内一面石壁边,随手一推,立刻又出现了一间石室。
    只是这间石室较小,可是却开有极具匠心的两扇石窗,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十分清晰。室内只设着一个极大极厚的蒲团,似供修真之用。
    瞿涛感叹道:“这必定是一位前辈人物修真之处!”
    石瑶清忽然低下了头,眼圈一红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清修的地方!”
    瞿涛不由一怔,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有些歉然地道:“这么说,令尊老大人已经……”
    石瑶清黯然地点了点头,道:“已去世三年了……”说到此,苦笑了一下道:“这是他老人家亲手开出来的地方,可惜在此住了不到两年,就去世了!”
    瞿涛坐下来,看着四周,感叹道;“这真是一处洞天福地,只是他老人家怎会想到在这个地方辟室而居,出入岂不是太不方便了?”
    石瑶清不由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那时我父亲来此,是为了采炼一种药……”说到此,冷冷一笑道:“这种药,害了他一生,也……”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道:“我们谈这些做什么?你看这地方怎么样?如果还满意,可以暂借你住!”
    西北风瞿涛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打听下去,当时站起来道:“这地方太好了,只怕我这风尘仆仆的身子,玷污了伯父修真之处!”
    石瑶清笑着嗔道:“算了,算了!咬文嚼字,怪别扭的!你只要喜欢,住下就是了。”说着走出外间,自一处石龛内取来被褥铺好。那被褥全系雪白衬里、上好细缎制成,一双枕头上还绣着鸳鸯。
    瞿涛不由大为惊异道:“这些东西,莫非都是令尊所用么?”
    石瑶清一笑道:“才不是呢!这是我和姐姐来此住时用的……”说着不由脸色微微一红。瞿涛心内一动,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奇怪地道:“你还有个姐姐?”
    石瑶清微微一怔,好似发现说漏了话,却不便改口,当时脸色不大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是和姐姐住在一起的!”
    瞿涛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石瑶清低下头,叹了一声道:“我姐姐是一个患有怪病的人,自从来到这儿以后,从未出过巫山……”说到此,她忽然面色微变,注视着瞿涛,似难启齿地道:“如果你看见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瞿涛微微惊愕地道:“为什么?”
    石瑶清双目中滚下了两粒泪珠,以手遮面道:“你不要问我,这……这太可怕了……”
    瞿涛想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对方既然如此伤心,也不便多问,当时忙劝慰道:
    “姑娘不必伤心,我是不应问这些的!”
    石瑶清忽然抬起头来,满面泪水哀衷地道:“你也不要多问,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说着她站起身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含笑道:“能够认识你这个人,我就很高兴了。”说着直出室外。
    瞿涛忙道:“姑娘这就走么?”
    石瑶清点了点头,道:“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会再来!”说着翻身上马,笑了笑道:“你大概不会缺少什么东西,如果少什么,明天再告诉我,你是我难得一见的佳宾!”说着嫣然一笑,如芙蓉迎风。
    瞿涛不由心旌摇动,忙自调息镇定。
    石瑶清像风似地策马驰出,可是却又忽然勒住马,回过身来,只见她秀眉微颦,道:
    “瞿兄,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你夜里最好不要出来……”
    瞿涛正要问故,但见她一抖马缰,那匹马已如飞而去。瞿涛目送她去远之后,才把马牵到林边,为之取下鞍物,系于树下,然后他转身进入石室。
    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奇妙了,也太神秘了。
    他眼前所遭遇到的,就像是一篇传奇故事,而自己已步入了这篇传奇故事之中。
    他把衣物略微整理之后,细细观察这两间神秘的石室。又走到案前,随手翻阅了一下案头上的书。
    这些书,全是属于“医药”一类的,诸如“本草纲目”、“华陀散草”、“扁鹊随医”等……名目繁多。
    瞿涛翻看了一番,全是些不知名的怪草怪药名目。心中想道,这些书必是石瑶清之父生前留下来的,自己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可是,他的目光却在无意间看到一本红面的破旧书稿,书面上写道:“神君散本”
    四个黑字。
    这四个字,并非刻印上去的,而是手写的,这“神君”二字,陡然使他想到了一个人。
    他内心蓦地一惊,当时信手拿过来,翻开一看,他的猜想便完全证实了。
    扉页上写着:“鬼面神君石天星壬辰年识于巫山石室”。
    这几个字,把他吓了一跳,他合上了书本,心里吃惊地想道:“天啊,果然是他!”
    对鬼面神君石天星,他是久仰其名的,此人是武林道上一个人人畏惧的怪杰,一身武艺高深莫测。最惊人的是,此人善制丹散,其药物具有神奇莫测之功效。晚年向道,走火入魔,更是诡异怪绝,人人视他如同鬼怪。
    这“鬼面神君”之称号,据说是因为他那张奇丑无比的脸而得名。
    想不到石瑶清这么一个艳美如仙的姑娘,竟会是这个怪人的女儿,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他信手翻开这本“神君散本”,只见里面用红黑两色的墨汁,写着大小不一的字体,写的全是药物之名。
    瞿涛看了一会儿,一点儿也看不懂。他合上书本,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出石瑶清的身影……
    一个艳丽绝伦的姑娘,一个巧合的机遇,使他内心刹那间充满了兴奋和激动,他决心要得到这个姑娘,不惜一切去得到她。
    一件事情的发生,有时竟是那么突然。你认为像天边的绮云一样难以攀摘,毫无可能的事,竟会轻而易举地、神妙地成为伸手可及的事实!
    瞿涛走出石室,在室外踱了几步。
    这里四面环峰,高有千仞,形势之险令人望而乍舌,如非石瑶清带领,瞿涛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找到这里的。
    站立在峰上,可以远眺扬子江的流水和平地上的尘雾,尤其是那流动着的美丽的云海。
    阳光透过云层,变成瑰丽的七色彩虹,交织成绚丽迷人的奇景。
    对于这个地方,碧涛满意极了,久历尘嚣,蓦然登临如此仙境,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超然脱俗之感!
    在附近逗留了一段时间后,瞿涛返回石室。
    在一个暗龛内,他发现了大批的器皿,锅碗齐备,还有半缸米,一些山芋、伏苓、首乌之类的东西。
    有了这些,吃的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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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多情自古空遗恨
    在这荒凉的山峰绝顶之上,夜是凄凉的。
    晚餐之后,无所事事,瞿涛在室外行了一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月,似乎较平日多了许多。
    他一人很是无聊,想骑马夜游一番。
    可是一想到石瑶清的叮嘱,他就不便再乱走了。
    但是,石瑶清对于他来说,似乎还是一个谜。
    他决心要在今后的交往中,慢慢地去认识她。
    午夜,他坐在蒲团之上,运行了一遍内功,只觉得神清气爽。时间差不多已过“子”
    时,瞿涛熄灭了灯,正要上床安息,忽见月光由窗口照射进来,甚为明亮,不禁倏地触发了他的雅兴。
    他穿上了一件外衣,轻轻推开了石门,月色之下的峰岭,比之白昼更美了一些。兴之所至,信步而出。
    他脑子里虽想到石瑶清关照的话,心中不禁有些犹豫,可是也触发了他的好奇之心,还是走了出去。
    他在附近山岭间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态,于是又返回室内,准备关门睡觉。
    朦胧之中,他耳中似乎听到了一丝轻微的响声,睁开眼睛一看,瞿涛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看见一个身着白衣、长发披肩的女人,正自背墙而立,直直地看着自己。
    那女人,脸上罩着一层黑色的面纱,虽不能看见她的脸,可是却可以看见她窈窕的身躯。
    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蓦然看见这么一个人,是相当令人吃惊的。
    瞿涛猛地坐了起来,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发出了一声媚笑道:“用不着害怕,我只是来拿一点东西!”说着转身走到了书桌旁边,右手一晃,立时发出了豆大的一点绿色火光。
    她弯下身子,在案头上翻了一会儿,拿起了一本书。瞿涛见她所拿的,似乎就是那本红面的“神君散本”,不由心中一动。
    这地方,既是石姑娘暂借与自己居住,自己就该全权管理。现在这个陌生的女人,走进来随便拿东西,自己如何能容得?
    他勉强地镇定了一下情绪,又问道:“你是谁?”
    这女人忽地回过身来,笑得全身打颤,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嗯!”
    霍涛由声音里,已断定此人决不是石瑶清。
    这女人的笑声,令他毛骨悚然,因为她的声音虽是娇脆,可是音调却是又直又尖,很少曲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冷冷的感觉!
    瞿涛双手一按床沿,已到了她的身边,道:“不许随便拿东西!”
    这女人发出了一声冷冷的笑声,忽见她身躯一旋,左手五指向外一伸,直向瞿涛脸上抓去!
    瞿涛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她那手上,留有很长的指甲,如被她抓在脸上,那还得了!
    他当时冷笑了一声,双掌向外一封,那女人发出了一串笑声,身形回荡之间,已扑出室外。
    西北风瞿涛沉声道:“姑娘不道出身份,可就怨不得瞿某得罪了!”说着身形陡然一塌,箭似地追了出去。
    那蒙面女人并未远去,正面朝石室站着。瞿涛一出来,她又发出了一声尖笑,猛地扑过来,双掌齐出,又向瞿涛脸上抓来。
    瞿涛心中大是惊异,因为对方出手,几乎都是向着面部下手,这种招式,是很少见的。
    他冷笑了一声,足下一个猛扫,双掌一进一退,向外霍地一送,发出了一招沉实的掌力。
    那姑娘对于这种大力,似乎有些难以招架了。她身子陡然拔空而起,就在这一刹那,一阵风把她面上的黑纱揭了起来!
    月光之下,瞿涛看清了她的脸,不禁吓得打了一个寒战。他真不敢想象,天下竟会有这么丑陋的女人。那是一张面色赤红、凹凸不平、五官错位的怪脸。瞿涛吓得身形后退了一步,口中不由“哦”了一声。
    那女人身形随之下落,飘飘有如一方白线,她忽然哈哈一笑道:“小子,真有一手,莫怪乎小清子看上你了。”说着又向前走上一步,隔着面纱细细地打量着他。瞿涛冷然抱拳道:“这么说,你是石瑶清的姐姐了!”
    丑女忽然咧嘴一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难道不怕……”说着又是一声怪笑,伸出雪白的一双手,指着他道:“你是看上了我妹妹是不是?哈哈!你也和他们一样,是一个爱美嫌丑的人?你……”
    她又发出一声怪笑,状似至为疯痴。
    只见她笑了几声,慢慢走过来,双手忽地揭开了面纱,发出一声尖笑道:“看看我!
    怕不怕呀?”说着又自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瞿涛吓得直出冷汗,可是当他想到对方是真人时,他的胆力又恢复如常了。当时冷哼一声道:“石姑娘,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你为何笑个不停?”
    这丑女鼻中“哧”了一声,道:“你不要骗我,你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呶!呶!”
    说着又揭开面纱,跳了两下,怪笑了起来。
    瞿涛不知怎地,反倒生出了一种同情之心。他知道对方这些动作,必定是由于极度的自卑心理作崇,而滋生出的一种无聊举动。由于对石瑶清深厚的良好印象,他对于这个丑怪的姑娘反生出了一些爱怜。当时不由得皱了一下眉,正不知如何对她才好,忽见远处岭陌上亮起了一盏灯光。翟涛不由吃了一惊,忙引颈望去。
    可是当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已失去了那个丑姑娘的踪影。这附近山石甚多,自然无法找寻。
    瞿涛心中正自纳闷,眼见着那盏红灯,以极快捷的速度,向这边驰来,转眼间已到了面前,现出了石瑶清的身影来。
    石瑶清穿着一身宽大的红色衣裙,满面惊异之色,一见面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没有?”
    瞿涛点了点头道:“方才你姐姐来过了,我因不知她的身份,多有得罪!”
    石瑶清似乎有些发呆,左右看了一眼道:“走!我们进去说话!”说着匆匆熄灭红灯。二人随即入内,点亮了蜡烛,这时瞿涛才发现出她的面色极为苍白。
    她仰头像是深思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入夜之后不要外出么?”
    瞿涛摇头道:“是她自己进来的,她说是来拿一本书。”
    石瑶清苦笑了笑道:“完了!”说着摇了摇头。瞿涛大是惊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么说呢?”
    石瑶清长叹了一声,道:“我姐姐虽和我是同父同母,可是性情迥异。自从她易容之后,性情更是特别怪异……”
    瞿涛一惊道:“易容?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瑶清冷冷一笑道:“方才你莫非没看见她的脸?她本来很美的,可是后来……
    唉!”
    瞿涛轻轻“哦”了一声,惊道:“原来她的脸是后来变成这样的!”
    石瑶清眼泪汪汪地说道:“这都怨我那个死去的爹爹……”
    瞿涛忍不住问道:“鬼面神君?”
    石瑶清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苦笑道:“你都知道了?”
    瞿涛面色微红地点了点头,道:“我方才看见神君所著的一本书,才……”
    石瑶清叹了一声,道:“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必瞒你了。我父亲自走火入魔之后,性情大变,晚年研究易容换相之术,几近疯狂,他最大的错处是不该用姐姐做试验……”
    瞿涛不由怔了一下,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神君为什么不把她的面容再恢复原状呢?”
    石瑶清冷笑一声,道:“要是那样就好了,我姐姐自从变相之后,性情大变,整日哭笑无常,她……”说到此,她面色微红,好似无法启齿,又抬头看了看瞿涛,才讷讷道:“我怕她会对你不利。”
    瞿涛一笑道:“姑娘,你太多虑了,我和令姐并无仇恨,再说也无甚关连,她怎会对我不利?”
    石瑶清又叹了一声,道:“你哪里知道?我虽和她有手足之谊,对她也不能不时时提防,何况你一个外人呢?”
    瞿涛眨了一下眼,说道:“姑娘大可放心,以后我对她注意些就是了!”
    石瑶清这才回忧作喜,她忽然站起来道:“你的武功,我深深地佩服。我姐姐武功虽比我高,绝非是你的对手,我想她对你也无可奈何!”说到此,她一笑道:“天明之后,我要去采买些东西,约在一二日即可以回来,你愿在这里等我么?”说着一双眸子,直直地逼视着他。瞿涛感激地道:“瞿涛一介凡夫,承姑娘多方关照,感戴之心难以言论。如姑娘不弃,愿作知己之交,如能长居于此,日夕与姑娘习武论交,真是何幸如之!”
    瑶清不由“哧”地一笑,道:“又来了!好吧!我是直性人,一句话,只要你诚心对我,我今生今世不会负你就是!”说着背过身去,微微以手拭了一下眼角的泪。
    瞿涛知她身世凄苦,又因个性倔强,是以乍遇知己,即作海誓山盟之约。似如此真洁之女,尘世尚不多见,一时面色通红,只觉得一颗心通通直跳。
    短暂的无言,却胜似有言。他们似乎都已感知对方的真情,良久,相视一笑,石瑶清道:“你要什么东西不要?我明天就下山了!”
    瞿涛在孤灯之下看她,只觉得她是那么的美,那张苹果似的嫩脸,仿佛吹弹即破,一时竟自看得呆了!
    石瑶清面色微微一红,笑道:“真是的,人家在问你呢!老看什么……”说着把身子背了过去。瞿涛忙自镇定,微微笑道:“姑娘如需要采购什么东西,我下山一趟也就是了,又何必自己劳累?”
    石瑶清瞟着他,笑了笑道:“你能有这一句话,也就证明你是一个有心的人了,谢谢你吧!”
    瞿涛一身钢骨铁筋,这时早已为姑娘的柔情蜜意折服了,他只觉得对方的美令自己无法抗拒。
    人的一生总是有个归宿的!奇怪的是,每一个人——即使是最坚强的人,在一生之中,也总会为一个人折服的。
    瞿涛就遇见了令他折服的人。他只觉得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美到极点,令自己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石瑶清乍遇知己,更是如同古井抛石,热情澎湃,无法自已。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两人都保持着几分含蓄,可是各人的心中都把对方认定是意中人,真可说是相见恨晚,一见钟情。
    瞿涛萍踪江湖,巫山驻马,巧待佳人,一腔喜悦心情,几乎是无法表达的。虽然他对这个姑娘还有些好奇,但是这样更加激发了他对她的兴趣。
    他情不自禁握住了石瑶清的手,只觉得对方温玉般的肌肤使自己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感。他低声地道:“石姑娘……我……”
    石瑶清不禁全身一阵瑟瑟战栗。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一手,更没有想到瞿涛的胆子会这么大,他太放肆了。
    当下两道蛾眉蓦地向两边一挑,忽地一摔手道:“你……”
    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到对方那双痴情的眸子和微微发红的俊脸时,一切的愤怒,顷刻间消于无形。
    不知怎么,她的双颊蓦然间红了,就像升起两朵红云一般,她扭了一下身子,娇声道:“你这个人真是……好没羞!”
    可是,当瞿涛再次握住她的手时,她却再没有力量拒绝了,她也不想拒绝了!
    紧跟着,她那丰腴的身体,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搂住了。
    石瑶清吓得几乎要哭了,连声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瞿兄……”
    瞿涛眉心沁出汗珠,那双精光闪闪的眸子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那火热的双唇,已情不自禁地吻在了石瑶清的粉颊上。
    “哦!姑娘……姑娘……”
    他吻她的脸、眉、发和粉白如玉的颈项。
    “瞿涛,你听我说……不要……不要……”
    可是感情的奔驰,如平原驰马,如果在一开始的刹那间,你无力抗拒,那么后来就一发而不可收了。
    石瑶清眼里滚出了热泪……泪水弄湿了她苹果般的双颊,那是一副弱者的表情,女孩子总归是女孩子,是受不了一点委屈的,即使她是心甘情愿的!
    瞿涛像是一只饿虎,热烈地吻着她。
    这在二人来说,都是一生中破题儿头一遭。
    尽管如此,二人仅有的一点良知,还能阻止着他们不要放浪下去,再进一步就不堪设想了!
    那副结实的身子,有力地压下来,石瑶清挣扎着用力把他推开!
    他们趺坐在地上,各自背靠着石壁,频频气喘。
    瞿涛直着瞳子,意态朦胧,像个傻子。
    石瑶清衣衫不整,秀发蓬松。
    喘息了一会儿,他们清醒多了。
    侥幸!真侥幸!没有做出有伤大雅的事情。
    他们只是互相望着,用那双充满了羞涩和柔情的眸子,万般心情意念,俱在不言之中。
    忽然,石门被推开了。
    二人不禁惊得身子一动,但眼下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他们只能用惶恐的眸子,望着门口。
    一个面覆黑纱的女人,站在石门前。
    她发出一串娇媚的笑声,音韵悠扬!
    石瑶清忽地自地上站起来,羞涩地道:“姐姐……我们什么也没做……你来这里做什么?走,我们回去吧!”说着就要走出去。
    那个黑纱覆面的女人,却伸出一双手拦住了她。格格地笑道:“清子,好呀你,半夜三更……”
    石瑶清忽然叱道:“你胡说……”
    瞿涛见状自是大惭,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含愧地道:“你不要误会……”
    石瑶清用臂一搪他,嗔道:“没有你的事……”
    瞿涛只得后退。石瑶清理了理头发,强作笑脸,对那黑纱覆面的女子道:“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这是……”说着用手指了瞿涛一下,道:“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瞿涛!”
    她姐姐发出了一阵荡人心魄的笑声。
    灯光之下,她那身着黑裙的身子,在阵阵地颤动着。如果不看她的脸,只听这声音,那是多么娇脆动人的笑声!可是一想到她的脸,这声音就会变得那么阴森和怕人!
    石瑶清又转过头来,对瞿涛含笑道:“这是我姐姐石霜清!”
    瞿涛抱了一下拳,道:“失敬!”
    石霜清似乎正在隔着这层黑纱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瞿涛,闻言之后,她笑了笑,回过头来,对石瑶清道:“这人是你让他住在这里的?”
    石瑶清面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道:“是的,暂时借住几天!”
    瞿涛不由汗颜,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立刻搬出去。”
    石瑶清忙道:“不用!这房子现时没有人住,空着也是空着!”
    石霜清也媚笑了一声道:“不必客气,你自然是可以住下去的。如果你愿意,可以一直住下去,是不是?”说着格格地笑了几声。石瑶清不由秀眉微皱,她轻轻推了石霜清一下道:“姐姐!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石霜清冷然道:“我就是来找你回去的!谁知你竟会在这里胡来……”说完低下头又笑了起来。石瑶清见她当着瞿涛的面,竟是如此放荡,口不择言,不禁又羞又气。当时愤愤地说:“你如果不走,我就走了。”说着独自出门而去。
    石霜清格格一笑,对着瞿涛媚声道:“那么我也走了,以后我会来看你的!”
    瞿涛一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对着她尴尬地点了点头,隐隐听见她姐妹二人争论之声渐渐远去。
    熄灭灯火之后,瞿涛仰卧在榻上,回想着方才的情形,还禁不住阵阵心跳,暗中忖道:好险!
    如果那时让石霜清撞见,后果真不堪设想。自己是一个男人,还说不上什么吃亏;可是石瑶清的贞节,岂不要毁于自己之手?
    想到此,他禁不住冒出了一头冷汗。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既非无情无义,而瑶清亦非弄情负心,二人虽未明言终身之约,可是却已有所暗示。有情人在一起,此类事情又怎能够不发生?
    他由石瑶清联想到了石霜清,二人虽是姐妹,可是在言行上,却是极大差别。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变性情,就连羞耻之心,也不存在了?
    石霜清既然如此,自己对她要格外注意才是。
    他独自辗转反恻,左思右想,时喜时忧,不知过了几个更次,东方既白,他才沉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
    瞿涛在石室内,枯坐了一天!
    他虽是不时地翻阅着书,或观望着风雨巫山的景致,藉以消闷。可是大部份时间,他的脑中仍然在追忆着那个可爱的姑娘,此时此刻,未免有些“英雄志短,儿女情长”
    了!
    他脑子里想,自己已是二十好几的年岁了,实在也该有个家了。
    眼前这位石瑶清,端庄淑静、秀外慧中,实是千里难觅其一的理想伴侣,自己又何必猜疑?
    再说,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长住巫山,这样和对方相处下去,终究不是一个常事。
    还是早作定算,不如等瑶清返回之后,当面向她求婚;然后自己也就定下心来,离开这个地方了。
    想到此,内心真是火似的热!
    正当他意乱情迷之际,忽然听见石门上,有人轻轻地叩着。
    瞿涛翻身下床,问道:“是谁在外面?”
    室外传出一片哧哧低笑声,瞿涛立刻知道是谁来了,他忙把衣服穿好,犹豫地问道:
    “是霜姑娘么?”
    门外又传出一阵格格笑声,瞿涛不由皱了一下眉,他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却见石霜清穿了一身翠绿,头上那块用以遮面的黑纱却摘去了,现出她那鬼似的一张脸来!
    瞿涛不由吓得后退了一步。可是他立刻保持风度,微笑道:“姑娘深夜来访,莫非有什么事?”
    石霜清闪身而入。瞿涛不禁吃了一惊,窘笑道:“霜姑娘,有事但请吩咐,夜深了,这样怕不太……”
    却不想石霜清霍地转过身来,冷冷一笑道:“怎么,只有瑶清来得,我就来不得么?”
    瞿涛不禁面色一红,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姑娘如以为我不该住此,我可以马上搬走,不必如此挑剔!”
    石霜清回过身子望了望他,发出一声冷笑,却又笑骂道:“好狠心的小贼!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要不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今夜何肯与你甘休?”
    瞿涛忍着怒道:“姑娘有何贵干?”
    石霜清慢慢在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她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绸包,里边好像包着什么东西。
    忽然,她尖叫了一声,一只手抚摸着膝头道:“啊唷!痛死我了!”
    瞿涛怔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石霜清咧着嘴道:“方才我为了摘这几朵花儿,不慎自崖头上摔了下来,大概是错了骨了,你肯为我把错了的骨扭正起来么?”
    瞿涛点点头,道:“这自然可以。”说着他走了过去。却见石霜清翘起一条腿来,短裙分开,露出了那条欺霜赛雪的白腿。
    瞿涛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此女夜半来访,未必是为这一点点事情,恐怕是另有心机,我需防她一防!”想着就立住了脚步。
    石霜清见他如此,嘻嘻一笑道:“怎么,你不肯么?哎哟,疼死我了!”
    瞿涛不由面色一红,转念一想,只要自己立心端正,她既是瑶清之姐,为她疗治一下腿伤,又有何妨?
    想着弯下身子,去看她的伤处,却见她就手递过那个绸巾包儿,道:“你看看这几朵花可好?这是巫山的特产,只怕你没有见过吧!”说着把那绸巾包儿递了过来。
    瞿涛伸手接过,只觉得分量很重,心中一动,暗忖:这是什么样的花儿,如此沉重?
    想着,退后一步,打开绸包,却见其中有一颗类似灵芝的东西,通体奇黑,油光发亮。
    最奇的是,这黑亮的茎枝之上,生着一种小如粟米的奇形花朵,花色奇艳,红紫都有。
    这时他鼻中又闻到了一种清香,沁人心肺。
    石霜清嘻嘻笑道:“你闻一闻吧!”
    瞿涛一时好奇,竟没有料到其他,当时情不自禁地把这棵奇怪的花放到鼻端闻了一闻!顿时,就觉得一股幽香直入人心肺,上透脑门,全身似有一种莫名的懈怠,当他放下了手上的花时,整个身子竟情不自禁地倒下了……
    以后发生的事,是那么的残酷!一个有为的青年,顷刻间毁于不幸!
    一切的不幸都已成为事实之后,那萧萧的细雨仍兀自落个不停……
    当瞿涛猛然醒悟,翻身坐起来时,才发觉自己身上竟是一丝不挂,赤裸裸地睡在床上!
    这一惊,把他吓了个三魂出窍,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左右望了望,室内空无一人,只是榻上被褥零乱,枕畔散有几根秀发和一支金钗!
    这一惊,不禁令瞿涛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跳下床来,找到了衣服,匆匆穿好,暗忖道:“天呀!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几乎要昏过去了,靠着墙,思忖了一会儿,才想起了是怎么一回事,当时益发惭愧,几不欲生!
    这一切,都是石霜清卑鄙的伎俩……
    瞿涛不由一阵怒火上冲发梢。
    就在这时,他耳中听得一阵歌声,石门开处,石霜清含笑而入。她那张脸,白天看起来,简直比鬼还怕人,一脸横肉,麻麻一层毛,就像是毛栗子一样敷生在脸上。
    瞿涛强忍着内心的怒火,他要把事情作个了断!在他心胸内,此刻已萌生了杀机!
    石霜清格格一笑,她右手拿着一面铜镜,左手却在掠着头上的长发,媚笑着道:
    “早呀!我的人儿!”
    瞿涛目眦欲裂,道:“无耻的贱人,你……”
    他再也无法忍下这一口恶气了,当时右手一挥,“啪”一掌劈出!
    石霜清格格一笑,身形一闪。
    瞿涛的掌力,把壁上的石板整整地打下了一层。
    石霜清竟笑得更厉害了,她跃身在石桌之上,笑着道:“姓瞿的,你已是我的人了!
    一夜夫妻百世恩,你竟忍心打我!”说着又自放声怪笑起来。
    瞿涛这时早已失去了理性,这女人竟会这么卑鄙、无耻!自己一生,已毁在了她的手中,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瑶清?
    想到此,真是痛不欲生。
    他大吼一声道:“你是梦想!”
    说着,整个身子直向石霜清扑过去,双手一分,向着石霜清两腋之下插去。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石霜清武功也非泛泛,她口中格格一笑,身形一偏,又闪在了一边,口中仍笑道:“姓瞿的,生米已成熟饭,我看你将就点吃吧!我妹妹瑶清,是不会再要你了!”
    瞿涛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丑鬼!你别作梦了!我瞿涛乃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岂能要你这无耻的贱货,今天我要杀了你!”
    他声色俱厉地说着,可是石霜清并不害怕,她尖笑了一声道:“瞿涛,你现在已不是从前了,你当我妹妹还会看上你?哈哈,你别梦想了!”
    瞿涛狂笑道:“我杀了你,也就和你们石家绝了缘!”说着身形向下一塌,已再次扑到了她身前。
    可是石霜清“唰”一声,已先自撤出了剑,冷焰向前一逼,瞿涛只得退后三尺。
    “慢着!”石霜清高声叫道:“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已经……”
    瞿涛身子又向下一塌,预备再次窜出去,可是他忽然觉得背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当时用手向后摸了一下,这一摸,直如当空炸响了一个霹雳,他吓得身形一晃,道:
    “我的背……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石霜清又发出了一阵媚笑之声,道:“你明白了吧?驼子……哈哈……你现在已是一个驼子了!怎么,我还配不上你么?”
    瞿涛用力地往墙上撞着,可是怎么也弄不掉背上那个包袱。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腰果然是弯了。
    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瞿涛的腿顿时软了,“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他用一只手捂着脸,叫道:“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竟变成了一个驼子?”
    当他的手触摸面颊时,另一种更残酷的现象使他大惊失色!
    他就像被抽了筋似地,打了一个寒战道:“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石霜清格格一笑道:“瞿涛,我告诉你老实话吧!你已服下了我石氏门中秘制的易形易容丸,今生今世,你也变不回来了!”说着尖声大笑着,跳了一下,冷笑道:“你不是看我丑么?哈!现在你应该知道,你比我还要丑,你和我都吃了这种药了!瞿涛,我们现在应该是同病相怜,如果你不反对,我们就结成夫妻吧!”
    她弯下身子,格格地笑道:“瞿涛,怎么样?”
    瞿涛气得全身连连战抖不已,他咬着牙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石霜清怪笑了一声,道:“到了现在你还不相信?好的,这是镜子,你自己拿过去看看吧!”说着把手中的镜子掷了过去。
    瞿涛接镜在手,对着脸一照,大叫一声,几乎吓得晕了过去!
    镜中人,已不再是英俊的自己,而是唇翻齿露、鼻扁目斜的一个怪人,尤其是脸上一层毛粟一样的肉,更令人作呕。
    这简直不是一张人的面孔,人不会有这么丑的!
    瞿涛只觉得浑身丝丝冒着冷气,镜子脱手落了下来。
    仅仅以“愤怒”来表达他的心情,那是不够的!他伤心、悲痛、愤怒……他甚至想到了死!
    当他低下头时,一颗亮晶晶的泪珠,像豆子似地,滚落下来。
    他强忍着极度的悲愤,抬起头问道:“石霜清,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你为什么要用这么狠毒的手段来害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整个身子,籁籁直抖,脸色也一阵阵发青!
    石霜清由床上站起来,嘻嘻笑道:“你知道,我是需要一个伴儿的,可是谁会娶我?”
    瞿涛冷冷地道:“所以你就用这种手段?”
    石霜清格格一笑,道:“我恨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自从你一来到这里,我就爱上了你。可是你对我丝毫也不在意,你只是爱我妹妹。我暗中发誓,一定要把你抢到手里,现在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瞿涛哑声一笑,内心愤恨的怒火,已使他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着她走过去。
    石霜清仍不自觉,笑着说:“你我既已同床过夜,也就等于夫妻了,你可以搬到我现在住的地方去,那地方比这里好多了!”
    瞿涛已走到了石霜清身前,冷森森地一笑,恨声道:“石霜清,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害了我,也害了自己!”
    霎时间,他全身颤抖,目放血光。
    石霜清立刻觉出不妙,她身子向旁一闪,挥动手中剑道:“你要作什么?你……”
    瞿涛哈哈大笑,他身子向前一纵,已到了门边,用手把石门重重地一关,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这时候,石霜清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大声道:“瞿涛!你不要糊涂,我不嫌你丑,我是很爱你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清白的身子送给你!”
    瞿涛一声不哼,伸手从床头上撤出了剑。
    他回过身来,冷笑道:“现在太晚了,即使我杀了你,也不能补偿你对我的创伤!
    你居然还有脸向我求情讨饶?”
    石霜清面色一变,霍地扑到门前,正要用力去开门,却见瞿涛纵身过来,一剑刺了过来!
    石霜清回身用剑一格,发出了“当”的一声,她身子乘机向左一窜,扑出了一丈左右。这时她先前的锐气,已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她面无人色地道:“瞿涛……你不要犯傻,我错了!”
    可是瞿涛却却像一只愤怒的狮子,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了,他第二次扑过来,掌中剑“长虹贯日”直向着她背心上刺去!
    石霜清身子向下一蹲,双手托剑向上一迎,又发出了“当”的一声,并趁势用右脚的脚尖,一脚向着瞿涛心窝上点去!
    瞿涛冷笑一声,左掌向下一切,石霜清赶忙缩足,同时身形一滚,掌中剑“晴空挥羽”斜着刺出,向碧涛侧肋之上划了过来!
    招式险到了极点!很显然,石霜清这是情急救命的杀手招式。
    就在这口剑堪堪已将挨近瞿涛的肋骨时,这位少年奇侠发出了一声怪笑。他用双手在地面上一挥,整个身子弹起了七八尺高下。随着他急速的下落之势,他掌中的那口剑,向外一吐,白光一闪,那石霜清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一剑,齐齐地把她的一只右手砍了下来,鲜血像泉水似地喷了出来。
    石霜清足下用力一点,负伤的身子,“嗖”一声窜了出去,“砰”一声撞在了石墙上,她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瞿涛拧身而上,一声怒吼,手中剑就像是一道闪空的银虹一般,只听得“噗”的一声,已刺进了石霜清的前胸,剑尖由背后穿了过去!
    石霜清口中“喔”了一声,她整个身子向前猛力一扑!宝剑一直贯穿到柄,鲜血顺着剑把流淌下来。瞿涛足尖向外一挑,石霜清的尸身仰面摔了出去!
    瞿涛发出了一声狂笑!可是,这笑声接着又被饮泣之声取代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更不知自己为什么哭!
    他匍匐在地上,不知哭了多久,最后,连一点力量也没有了,他才止住了哭声。他站起身子,糊里糊涂地想:“我还是死了吧!我不能再见瑶清了!”想着拿起了剑,正要往颈上抹去,忽然,他心中动了一下,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这样死了太不值得!再说瑶清回来,又该怎么想呢?我岂不是更留下不白之冤么?”当时丢下宝剑,脑中已是一片混乱,变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他把行李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背上了长剑,走出了石洞,天上仍飘着纤纤的细雨。
    “瑶清姑娘……”他的脑子里,仍不能忘怀这个姑娘,他叹息到:“我们的缘份完了!”
    他眼中淌下了两行热泪,口中喃喃地道:“瑶姑娘,你要原谅我,我不能再见你了!”
    他走到后面,拉出了他的马。天空响着隆隆的雷声,乌云聚集得更密了。
    瞿涛翻身上马,策马冒雨向山下行去!
    可是这千回百转的山路,他已不能清楚地分辨,糊里糊涂地乱走一气,雨却是下得更大了。
    风和雨在空中咆哮着。瞿涛浑身上下,已经都湿透了。他看了看前面,竟然走不通了,胯下的马,也不禁仰头长嘶了起来。
    眼前有一处凸出的山石,瞿涛翻身下马,看着风雨中的巫山,只见白茫茫的一片,雷声震得山摇地动!
    瞿涛昏昏沉沉地靠在石头上,内心似乎被当空的霹雳震碎了似的……
    雷雨一直持续了一天,瞿涛在石下蜷曲着身子,昏昏迷迷地进入了梦中。
    黑夜,大概是子时前后。瞿涛忽然被一种异样的声音惊醒了。人蓦地睁开了眸子,发现眼前有一盏红灯,红灯下,一个女人正在低头饮泣着,声音至为悲伤。
    这情形,不由令瞿涛出了一身冷汗。他定目看了看,才看出来,这个女人竟是石瑶清!这一惊,差一点又让他昏了过去,他忽然跳起来,想过去拉马逃走。
    可是,一只玉手却死死地拉住了他。
    瞿涛哑声道:“你是谁?快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
    石瑶清失声痛哭道:“瞿涛,你不要骗我,你化成了灰我也能认识你……瞿涛……
    一切的情形我都明白了,我姐姐的死,是她自找的。她太可恶了,她不该这样对待你……”
    说着死命地拉着他的手,禁不住又失声痛哭了起来。
    瞿涛也由不住落下了泪。他一只手遮着脸,颤抖着道:“姑娘,一切都晚了,我对不起你……我配不上你……你走吧!”
    石瑶清忽地扑过来,抱住了他,泣道:“不!不!我们一块走,我不嫌你丑,我愿意嫁给你!你不能一个人走!”
    瞿涛用力地挣开了她的手,猛地跑开去,纵身跃上了马,回头说道:“姑娘……我爱你……可是我配不上你……”
    石瑶清忽然扑过来,抱住了他的一条腿,拼命摇晃着,苦苦哀求道:“带我走吧!
    哥哥,不要撇下我……我爱你……你就是变成了鬼我也爱你……”
    瞿涛用力地挣开了她,策马就跑。石瑶清拚命地在后边追赶,她边跑边叫道:“瞿涛……带我走吧!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
    瞿涛策马如飞,他狠心不去理她,可他的心却要碎了!
    他拚命跑了一程,才定住了马。人马都喘成了一团,这时他耳中已听不见石瑶清的声音了。瞿涛再也隐忍不住,伏在马背上大声地哭了。
    他想着石姑娘边跑边自挥着那盏灯笼的样子,那种真情的流露,忘魂的狂奔……一时心肝尽碎,再也坐不住,竟由马背上摔了下来!
    当他慢慢地由地上爬起来时,东方已透出了鱼肚白,天也差不多大亮了。
    这一阵乱跑,益发迷失了方向,反倒是向山上跑了。他只得把马头带回,悄悄地向山下行去!
    前行不远,他看见一条曲折的山路,心中盘算着,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也许可以行抵山下,便沿着这条山路策马而下。
    此时,雨已经停了,一阵阵的凉风,吹得人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瞿涛策马疾行,他想尽快离开巫山。可是,他的目光,却忽然发现一个人影,立于树下,从背影上看过去,极像石瑶清,瞿涛不由怔了一下。
    他心中忖道:“她还没有走么?”
    就在这时,又吹过来一阵山风。那个立着的背影,被寒风吹得滴溜溜转过了身子。
    瞿涛定睛一看,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儿由马上栽下来。
    他惊叫道:“天啊!这不是瑶清姑娘吗?”
    想着单手一按马鞍,自马上飞身而下,起落之间,已扑到了树前。
    一根红绫,垂吊着石瑶清的身子,在山风里滴溜溜地旋转着!
    瞿涛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他的腿再也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来,口中大声喊道:“瑶清……”
    他只觉眼前一黑,口中一阵发咸,“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顿时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瞿涛醒来之后,把石瑶清埋葬在她居住的石楼之前,并竖立了一块墓碑。在墓碑上,他深情地刻下“玉女石瑶清之墓”七个大字。
    他发誓,今生今世,绝不离开巫山!
    石瑶清虽然死了,可是她仍然活在他的心中,他就是靠着这一点幻想才活下去的!
    每逢晨昏,他总要在这石墓前,徘徊徜徉一番,修剪一下墓前的松柏,拔一拔墓边的野草。
    在这座石楼附近的旷地上,他种上了杜鹃花,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这些杜鹃花便开得一片烂漫,红的、白的、紫的,争奇斗艳。
    这时候,瞿涛总爱对花神驰,他常常幻想着,这些花,也许就是瑶清变成的,用来安慰自己的痴情和寂寞!
    他——西北风瞿涛,就是这么一年又一年地生活着,人们淡忘了他,他也与世隔绝了!
    光阴茬苒,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瞿涛讲完了自己的爱情经历,发出了一声喟叹,频频苦笑,目光望着萧苇,道:
    “小苇,我想这故事,你过去并不大清楚吧!”
    晴空一羽萧苇和车钗,早已听得如痴如醉,唏嘘不止,尤其是听到了最后,车钗竟自泪如雨下,抽泣起来。
    闻言后,萧苇点了点头道:“这故事实在是太感动人了,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落泪!大哥,这多年来,莫非你一直住在巫山?”
    瞿涛站起来,走到窗前,目眺前方。
    他苦笑了笑,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这样我才比较快乐!”
    车钗一面擦着眼泪,一面抽泣道:“瞿大哥,以前我不懂事,请你原谅我,我没有想到大哥你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太感动人了。”
    西北风瞿涛回过身来呵呵一笑道:“姑娘,你太伤感了。我方才不是说过,这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你又何必伤心落泪?”
    他口中虽这么说着,可是那双眸子里,却早已禁不住泪光婆娑!
    车钗见状,反倒不敢再伤心了,只怕勾起他的伤怀,她微微叹了一声,道:“我家世代居住巫山下,竟不知道,此处有如此一个洞天福地,更不知有石瑶清姐妹和大哥你!”
    瞿涛叹了一声道:“近十数年以来,我从没有下过山。”
    他目光注定在车钗身上,点头道:“不过,令尊大人,我却是久仰的,九头金狮车飞亮,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车钗听他竟提到了父亲,一时不禁悲从中来,低下头去,落泪不已。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一笑道:“大哥,你莫非不知道,车飞亮如今已不在人世,去年就丧身敌手了!”
    西北风瞿涛吃了一惊道:“哦?有这种事?”
    他望着车钗,皱了一下眉道:“令尊武艺高绝,人多势众,怎会死于他人之手?这人叫什么名字?”
    这是车钗一件伤心的事,她苦笑了一下,道:“是非曲直,我也不知。这人姓边名瘦桐,是当今首屈一指的少年奇侠,武功之高,令人莫测高深!”
    晴空一羽萧苇却禁不住在一边微微冷笑起来。
    西北风瞿涛闻言,眼望着窗外,停了一会儿,回过头来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莫非姑娘就算了不成?”
    车钗禁不住面色微微一红,她讷讷道:“不瞒瞿大哥说,我这一点本事,万万不是那边瘦桐的对手!”
    晴空一羽萧苇鼻中哼了一声,道:“车姑娘此话不错,那边瘦桐自幼得异人传授,一身功夫十分了得!”
    瞿涛冷笑了一声,道:“难道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么?”
    萧苇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西北风瞿涛闻言后呵呵笑了,他道:“这么说,我倒要会他一会了。”
    晴空一羽不禁面色一喜,笑道:“如得大哥援手相助,那边瘦桐必不是敌手!”
    可是他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后悔了,他以为这种请人报仇的行为是可耻的!
    车钗闻言不由一怔,急道:“瞿大哥已发誓不下巫山,怎能为你我之事,自毁誓言,那岂不是我二人之罪么?”
    萧苇不由一怔,心道:“怪也,这姑娘竟是真的弃杀父之仇不报,反倒处处为那边瘦桐开脱,真令人不解!”想到此,内心浮上一种莫名的愤怒,冷笑道:“这个,姑娘就不要操心了!”
    西北风瞿涛道:“我一生最恨仗技欺人的人,这边瘦桐虽然年岁不大,看来为人却是太过任性,自负欺人。”说到此,他看着二人道:“二位既是我这醉风楼的客人,我焉能坐视你们被人欺凌?我自有办法会他就是!”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地道:“老哥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二人并没有要求你,那边瘦桐虽和我有点仇恨,我却并不想借助于你,你应该知道!”
    瞿涛那刺猬也似的胡子,一根根倒竖了起来,说道:“小苇子,你不要看我是化外野人,其实江湖中事,我多少也有些耳闻!”说着他冷哼了一声,道:“那边瘦桐,我是听人说过的,闻听此人为人正直、武技超群,只是锋芒太露!你当我会出手伤害这么一个人么?那你就错了!”
    萧苇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非曲直,各人见解不同;只他对我萧苇忘恩负义一节,我就是瞧他不起!”
    瞿涛冷笑了一声,道:“你当初来醉风楼,我传你武功时,曾对你说过的话你莫非忘了?”
    萧苇摇了摇头,道:“我已记不起来了。”
    瞿涛哼了一声,道:“你我虽是兄弟论交,可是你却是受我武技最精的一人。你如今被那姓边的打败了,我这老哥脸上总是无光,所以……”他冷笑了一声,道:“我虽明知那边瘦桐为人不恶,却也要会他一会了!”
    萧苇苦笑了笑,道:“想不到,你的火气还是这么大;不过,我先说在头里,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并没有勉强你!”
    瞿涛微微一笑,道:“小苇子,在外面跑了几年,你倒是变得聪明多了,我喜欢你也就是这一点!”
    萧苇和车钗都忍不住笑了。可是车钗内心却暗暗地为边瘦桐担心!
    边瘦桐这个人,虽和她不过数面之缘,可是不知怎么,在她内心,竟会占下了这么大的一个位置。
    她默默地回想着这几次和边瘦桐会面的经过,第一次,是在父亲八十寿筵上,这也是最令自己痛心的一次!第二次,是在边瘦桐中毒后,移居“虎风岭”,自己伪装投降见过他,也就是这一次,自己对于这个人的认识开始有了转变,并偷偷地爱上了他。第三次,是在押送边瘦桐的途中,自己偷偷把他和哑童放下小舟,可是仍然被南海双鸥追上,劫走了。
    车钗还记得,那一次,她是多么的伤心,多么至诚地为他祈祷!
    第四次……也就是最后这一次!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红了。
    她还记得,边瘦桐当时那种愤怒的样子,可是在自己的目光下,他竟变得那么柔顺,那么听话地走了!
    想到这里,车钗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已偷偷地爱上他了。她也知道这种爱是多么荒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爱上了他,这是真的。而现在要让自己计划着去对付他,将是多么不自在的一件事呀!
    她默默地不发一语,用绣计一针针地绣着缎面上的鸳鸯,气氛暂时平静下来。
    他二人走出了长廊,来到了平台上,瞿涛忽然回过身来,用力地抓住了萧苇的双肩,道:“小苇子,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她了?”
    萧苇心中不由吃了一惊,道:“爱上谁了?”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位车姑娘呀!”
    萧苇不由呆了一呆,他面色微微一红,笑道:“大哥,你不要开玩笑!”
    瞿涛摇了摇头,道:“你不要骗我,我是看得出来的!”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苦笑一下,讷讷道:“瞿涛……”
    瞿涛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道:“不要害羞,我知道!”他叹了一声,接下去道:“也许现在我劝你已太晚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萧苇后退了一步,摇头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我和她不过结识几天而已;而且这姑娘是有很重的心事!”
    西北风瞿涛冷笑了一声,道:“年轻人,拿准了主意,就不要再三心二意,迟则生变!”
    他又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这件事我可以帮助你!”
    萧苇呆了一下,道:“大哥,你可不要乱来,这事情是冒失不得的!一来人家姑娘不一定愿意;再者,我眼前事情太多!大哥,你不瞒你说,赤城岛完了!”
    瞿涛哼道:“我早就对你说过,夏侯三那人不可久处!”
    萧苇冷哼道:“你猜错了,赤城岛并非坏在夏侯三手里;而是被红线金丸边瘦桐一手挑了!”
    瞿涛“哦”了一声。这老人满头乱发,一阵颤抖,根根的挺了起来,双瞳内泛出了两道精光,他沉声道:“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听听!”
    萧苇叹了一声道:“详细情形你也不要问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夏侯三以及西珊岛的海胡子,都栽在这个人手里。我们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如今……”说到这里,他牙关紧咬,星目放威地哼了一声:“如今我和他已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此仇不报,这口怨气永不能消!”
    瞿涛只是频频冷笑,不发一语。
    晴空一羽萧苇道:“夏侯三眼下和岛上剩余的兄弟,也来到了中原,他们也在找寻边瘦桐,欲报此仇。赤诚岛是完了……我们只要有三分气在,此恨必雪!”
    瞿涛闻言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娃娃也太狂了……”
    萧苇脸色微微发窘,道:“不瞒你说,这次来到巫山,我是想学你的‘乾坤一十三掌’,你肯传授我么?”
    西北风瞿涛冷哼了一声,道:“你说得艰轻松!这乾坤一十三掌,岂是三朝五夕能学会的?以你今日功底,虽是事半功倍,可是如无一年的苦练也不易见功!”
    晴空一羽萧苇闻言之后,现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叹息道:“这么说来,我的仇短时是不容易报了!”
    瞿涛冷哼道:“小苇子,沉住气,你这笔仇,包在我身上就是了。”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这是我萧苇的事情,我不想让大哥牵扯其中。”
    瞿涛哼道:“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萧苇不由心中一动,讷讷道:“这么说,大哥莫非要诱他上山不成?”
    瞿涛点了点头,遂又笑道:“你既有心学我的乾坤一十三掌,就该从今天起,痛下功夫,自不难有所成就,报仇的事先丢开不谈才是!”
    萧苇星目一亮,不由大喜。他知道眼前这个怪人,已答应把他生平的绝学“乾坤一十三掌”传授给自己了。这是一个极难得的好机会,萧苇自不会放过。他当时紧紧握住了瞿涛一只手道:“一言为定,你却不能说了不算数呢!”
    瞿涛沉声一笑,道:“我这醉风楼多年冷清,如今来了你们两个客人,好像又恢复了生气,使我这丑怪的老头子,也有了伴儿。只要你们愿意,可以永远住下去!”
    自此以后,晴空一羽萧苇和车钗就在这“醉风楼”里住了下来。
    萧苇自此绝口不谈“仇”字,只是每天辛勤地随着瞿涛苦练掌功;可是这种高深的武学,进展是极慢的,短期内很难看出有什么特殊的成就。
    至于那位车钗姑娘,在伤心、伤情双重打击之后,更由于身上的伤病,使她厌恶江湖,怀恨家里的人。而眼前这个地方,倒是一个舒畅身心的最好的地方,她也就暂时住在这里不走了。
    瞿涛虽是一个又丑又驼的老人,可是当车钗获悉此老以往的那些经历之后,对于他非但没了厌恶之心,反倒生出无限敬爱钦佩之情。对于萧苇这个人,也同时有了好感。
    可是,这并不能取代边瘦桐在她心中的位置,这是多么的矛盾!
    未来是那么渺茫,谁知道以后会生出些什么特别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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