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金丸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十七、江边较技赌输赢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路走出了这红衣狮门,整个的庄院里,处处有敬畏的眼光注视着他。
    这个年轻人,单身来到,不过刹那之间,已大显了威风,就连“红衣四友”、“仗仙朱白水”、“红绿二姝”等人都未能拦住他。现在他出来了,更没有一人敢去拦阻他。
    边瘦桐出了海天别墅的大门,一直来到巫山脚下。在江边的红衣弟子,一个个怒容满面地望着他,却又无可奈何。
    边瘦桐向一只小船招手道:“用你的船,送我一程!”
    那小船上的红衣弟子慑于他的威势,怎敢不遵?遂即把小船划了过来!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就在边瘦桐刚刚纵身上了船,就听得江面上传来三声铜锣的响声,有人高声叫道:
    “教主返驾!”
    岸上的红衣弟子闻讯,不禁雷鸣似地大声欢呼起来,胆子顿时又大了。
    于是纷纷嚷道:“把那姓边的小子留下来!”“不要开船!”
    那只小船本是迫于边瘦桐的威势,这时一听教主返回,那划船弟子自然不再听命,立刻纵身跃入江中!
    红线金丸边瘦桐倒是没有想到,铁麒麟车卫竟会在这个时候返回来,这的确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当时却也不甘示弱,冷冷一笑,目视前方,身形昂然不动!
    一艘金漆大船,由山岩后一闪而出。
    船身两则,各漆着一双狮标衬以四幅红色的大帆,果然气势非凡!
    大船上供有香坛,两侧数十名弟子整齐地排列着,那位年轻的掌门人铁麒麟车卫,正正地立在船首。
    在他身侧,还有一僧一道两个老人。
    那和尚身披大红驾裟,颈前悬有念珠,秃头白眉,貌颇清癯。
    那道人,头挽高脚道髻,着绛色道袍,腰系着黄色的一条丝绦,瘦高的身材,发眉皆是斑白颜色。
    这两个人,都和红衣狮门的前教主九头金狮车飞亮有着极深的交谊,很可能是车卫专程请他们来的。
    大船破着浪花,在浅滩下抢滩而上,搁浅在沙岸之上,海天别墅内云板之声频频噪耳。
    身着金、红二色的弟子,就像流水一样,由大门之内纷纷跑出来。
    打上跳板之后,首先下来的,是那个和尚,其次是道人,最后才是车卫本人!
    这位年轻掌门人,显然还没有看见立在江边小船上的边瘦桐。他面上带着微愠之色,冷冷地道:“本门四位师兄,怎么不见出迎?涵一、天池二位师伯驾临,岂不失礼?”
    那道人呵呵笑道:“车教主不必多礼,贫道等已是常客了!”
    那和尚不知怎地眼光一扫,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他双手合十,微微变身道:“老衲竟不知红线金丸边大侠大驾光临,真正是失敬了!”
    边瘦桐在船上抱了一下拳道:“不敢!”
    铁麒麟车卫闻言不由身子一抖,转身向着边瘦桐看了一眼,面露杀机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边大侠飞蛾投火,主动投到我红衣狮门来了!来人!把船扣下!”
    红衣弟子已见识了边瘦桐的厉害,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扣船。
    天池上人冷哼一声,顺手从岸边抄起一把断篙,腾身向着边瘦桐的小船上纵去!双足方一落地,左掌一推,右手中断篙一举,直向着边瘦桐脑门之上打去!
    边瘦桐哼了一声,脚下一滑,已闪了开去。天池上人用力过猛,一篙打空,身子禁不住向前一跄,差一点栽入水中!
    这老儿到底是一派之宗,身手果然不凡。只见他身子霍地向后一拧,白须飘然,小船疾动之中,他竟把身子转了回来。随着一声怪笑,他把掌中篙,突地向外一吐,直向边瘦桐心窝猛点而来!
    这时,四周喊杀之声,直冲霄汉,俱都在为天池上人助威!
    边瘦桐自忖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倒也不急不躁,他身子倏地腾起,落在了天池上人身后。
    天池上人一个倒翻之势,掌中篙向外一逼!同时他那只空出来的左手,霍地向外一封。
    他是存心要把边瘦桐逼下水去,好显一显自己的威风,这一招,他是十拿九稳的!
    可是招式施出去,边瘦桐不退反进。只见他左掌向外一分,一把抓在了对方那支断篙之上,向后一带!
    天池上人在小舟之上,可不敢施出“千斤坠”的重手法,当时不由得又向前一跄,吓得他左掌猛地一收!
    边瘦桐一声浅笑,身子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只一闪,又到了天池上人身后!
    这么一来,反倒是天池上人靠着水边了。
    边瘦桐断篙向外一挥,叱了声:“去!”
    危急间,天池上人向外一格。
    两支断篙甫一接触,发出了“喀喳”一声,全都裂了开来。
    边瘦桐一声朗笑,随手丢掉了手上的破竹。只见他双手向外一翻,施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内力,天池上人竟被他这种真力逼得再也挺立不住了!他向后猛地一翻,借势跃到了另一只小船之上!
    边瘦桐大笑了一声,反手自一边抢过了一根长篙,说道:“天池道长,后会有期!”
    长篙一点,这只船“哧”地向前窜去!
    就在这时,他耳中忽然听到了一阵暗器破空之声。
    边瘦桐倏地一个转身,就见眼前飞来了三粒耀眼的菩提子。
    这三粒菩提子是呈一条直线状打来的,一闪而至!
    边瘦桐面若秋霜,把手中的长篙立起来,向外一封。三粒菩提子,全都陷在了竹篙之内!
    发暗器的,竟是那个伫立在远处岸边的老和尚涵一大师。他此刻远远地双手合十道:
    “边施主,老衲失礼了!”
    边瘦桐见这位得道的少林高僧,居然也对自己下手刁难,不禁一时气愤填膺,他朗笑一声道:“大和尚,他也要卷入这场是非不成?”
    涵一大师躬身道:“和尚只问是非,却不卷入是非!”
    边瘦桐正身冷笑,忽觉得船尾向下一沉。他立刻知道又有人登自己这条小船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已忍耐到了最后地步,他决心要下手认真对付了。想着,足尖一拧,已把身子转了回来。
    眼前仍然是那个武当道长——天池上人。
    这个老道,显然是恼羞成怒,只见他手上持着一口鱼鳞短剑,微一抖动,发出一片叮铃之声,光华闪烧,耀目难睁!他咬牙冷笑道:“姓边的,你老老实实地呆下来吧!”
    短剑向外一挥,“嚓”一声,已把边瘦桐手中的长篙一斩为二!接着,这道人一声狂笑,短剑一举,一式“举火烧天”,身子像“晴蜒点水”一般仅靠一只足尖立在船板之上。
    边瘦桐双手分持两截断篙,向外一推,分上下两处,直向道人上下打去!却见天池上人,就像灯草人一般的滴滴溜溜转了一圈儿。
    边瘦桐双棒落空,立刻认出了道人这种身法,正是武当一绝的所谓“灯心剑法”,不由吃了一惊!面临大敌,怎能大意?
    他把手上两截断篙向水中一抛,右手一抬,“呛啷”一声,已把得自“赤城岛”的那口宝剑撤出来。
    天池上人阴森森一笑!只见他足下左摇右晃,全身的重心,似乎只靠着一只足尖支持,就像个不倒翁似的!
    可是他的身子,却是越来越接近!
    猛听得“呛啷”一声!二人兵刃一触即分,边瘦桐落后船尾,天池上人依然单足而立,摇晃不止。
    边瘦桐冷冷一笑,他双手平举宝剑,目光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对方,这是一手“剑正王合”!
    这位少年奇侠,要以坚忍的定力,来破解对方的“灯心剑法”!
    天池上人身形仍是不停地摇着,他手上的剑更是吞吐不定!
    看起来,你似乎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可是每一次,都可能化虚为实。突然,又是“叮叮”两声极小的声音。两口剑,只是剑尖互触,又都收了回来。
    如此相待了足足有半盏茶之久。
    四周的人,都明显地现出了不耐之色,喧哗不已。红衣狮门的新教主车卫也频频皱眉。他转过脸,对着身边的涵一大师道:“大师看得出他们的胜负么?”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道:“人声喧哗,只怕上人的灯心剑未能臻功!”
    车卫一惊,立刻摆手朗声道:“大家肃静,不许出声!”
    这时,天池上人显然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对方以静制动,相持愈久,自己在内力上也就愈吃亏,再者,四周的人声,令他心脉动荡,冷汗浃背。
    其实他却没有想到,这种喧哗声,固然对他不利,对边瘦桐也是不利。因为边瘦桐所用心法,也是在一个“静”字上,人声越吵,他也就愈难见功!他能勉强地定下心来,剑尖六指,目视八方,确是难乎其难。
    这时人声忽停,边瘦桐就像忽然吃下了一枚定心丸,顿觉得眼前一亮!
    天池上人,竟也在此时发动进攻了!只见他身子蓦地向上一窜,足足腾起来四五丈之高;然后如同一条线一般地忽然直落下来,掌中剑指西,其实却挑向了东!
    剑光有如一条闹空的银蛇一般,银光一闪,刃口已逼在了边瘦桐左耳之上!
    天池上人一声冷叱道:“着!”剑身霍地一翻!边瘦桐可就被罩在他的剑势之下了!
    在场之人,不由得全都脱口叫起好来,声若雷鸣一般!在他们的想象之中,边瘦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招架了!
    就连铁麒麟车卫也是面色一喜。可是,他身边的那位少林高僧涵一大师,看到此,却用力地一跺脚道:“坏了!”只见他大袖一拂,如同一片雪花似地蓦地腾了起来,向着江心那叶扁舟之上落去。
    可是他仍然是慢了一步。
    人们几乎看花了眼睛,不知天池上人是怎么下水的,他们更没有弄清楚,这个年轻的边瘦桐,是如何抓住上人一条胳膊的!他们所望见的,只是边瘦桐轻轻地一推那个老道,口中发出一声冷笑道:“去!”那留有白胡子的老道人,口中“唉唷”了一声,便身如元宝似地,“咕噜”一下,就下水了。
    边瘦桐的宝剑,不忍心去伤害这么一个老人!剑光闪处,对方那雪白的胡子,籁籁地落了一船。风把它们卷在了空中,就像银色的丝线一样。
    天池上人用力地一踹水,双手借力一按,硬硬地又把身子拔了起来,落在了另一只船上,但全身上下已水淋淋的,就像是一只落水的公鸡。
    他呆呆地望着对方,一张脸几乎成了铁青的颜色,全身更是抖动得厉害!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上人,我们的梁子是结定了!”
    天池上人颤抖着道:“这一笔仇,我一定要报的!”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什么时候碰见了,什么时候再说吧!”
    天池上人用力地握着剑,作势欲上,可是只咬了一下牙,却又忍住了。
    这时候,四下呐喊的声音更大了!
    铁麒麟车卫跳上了一只快船,怒冲冲地道:“载我过去!”
    他浓眉斜飞,虎目圆睁,历声道:“边瘦桐,你休要猖狂,待我来会你!”
    边瘦桐翻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车教主,你我之间恩仇已了,我不和你打!”
    车卫一怔,道:“你说些什么?”
    边瘦桐冷笑道:“你是一教之主,行为不可如此冒失!”
    这时快船已接近了他的小舟,车卫冷笑道:“你伤我门中多人,更伤了武当前辈,如此猖狂,本掌门岂能不会你?”说着就要纵身过来。
    边瘦桐一矬身子,足下小船窜出了丈许之外。
    他朗笑道:“车卫,不可逼人太甚!”
    车卫不由双眉一皱,心中大是惊异!
    他暗忖着,凭他边瘦桐那么一身超凡功夫,就连自己父亲及武当前辈尚且不是敌手,莫非他真的就会怕了我不成?如果不是怕,他又怎会躲着我呢?想到此,狂笑了一声道:
    “姓边的,你来到我这巫山脚下,不是来会我姓车的,又欲何为?”
    边瘦桐不由愕了一下。他脸色微微红了一下,正欲发作。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生平言出必行,方才既已亲口允诺了车钗,怎能一出门就变卦呢?当即摇头冷笑道:“看来,你枉为一教之主,竟不如令妹知事达理,真正令人可笑!”
    铁麒麟车卫一听,不由呆一呆。
    他立刻明白了。知道边瘦桐不再与自己决斗,必定是在会见了车钗之后,才有所转变的!当时不禁心中怒火大盛,对车钗也更加恨怒不已!不过他却不便说出来,当下鼻中哼了一声,道:“边瘦桐,你少装正人君子,你想惹了祸就一走了之,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说着足尖一点船板,身子“嗖”一声绷了过去。
    可是边瘦桐的身子,却也和他一样,同时纵了起来。
    两人换了一下位置,同时又落了下来。
    边瘦桐落身在车卫所乘的船上,而车卫却落身在边瘦桐的船上!
    边瘦桐身子一落,船上那名撑篙的红衣弟子,忽地一声怒叱,手上的竹篙向他霍地一扎。
    边瘦桐只一伸手,已抓着了对方的长篙,冷笑道:“去!”只见了一振腕子,已把那名红衣子甩上了半天,“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铁麒麟车卫扑了一个空之后,心中大怒。他转过身来破口大骂道:“混帐东西,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得了么?”
    边瘦桐竹篙向前一点,已把挡在前方的一只小船,点到了一边。他厉声道:“你们如不让路,我可就手下无情了!”
    忽然,他耳中听到一阵弓弦之声,四面八方飞来了十几支弩箭!
    边瘦桐朗笑道:“无耻的匹夫!”他手上的长剑,只是左右那么一挥,已把这些弩箭磕飞到了一边!
    这时铁麒麟车卫又跃上了一条船,喝令道:“追上去!”
    无奈,边瘦桐的船就像是一条闹海的游龙,左冲右闯!看谁敢阻拦?
    凡是拦在他前面的船,无不为他长篙点得翻的翻、摇的摇,乱成了一片!
    边瘦桐长篙在手,如虎添翼,眼看着他就要杀出重围,溜之夭夭了。
    就在这时,迎面忽地横过来一条小船,一声佛号唱道:“无量佛——”
    边瘦桐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少林寺高僧涵一大师,迎面立在一只小舟之上!
    他身上那袭袈裟,被江风吹得籁籁直飘,衬以慈眉善目,确实气度不凡。
    他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边施主请留云步,老衲尚有话说!”
    边瘦桐一篙定舟,寒下脸来道:“大师父,你是佛门的高僧,莫非也助纣为虐不成?”
    涵一大师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这话就错了!”
    边瘦桐怒声道:“何错之有?”
    涵一大师眯起一双细目,含着笑道:“昔日施主,以红线金丸击毙老衲故友车前教主,老僧也曾在座,事关你两家怨仇,老僧自不便置喙;可是今日施主的行为,就大大地欠考虑了!”
    边瘦桐冷笑道:“大师父此话怎说?”
    老和尚淡淡一笑,一刹时面若寒霜!他哼了一声道:“车飞亮已死在你手中,仇恨已了,施主你就不该再来此地,伤人无数,二次种下仇因!”他一只手摸着胸前的念珠,冷冷笑了一声,接道:“施主,你也太欺人了!”
    他愤愤地接下去道:“老衲虽说是佛门中人,却也见不得施主如此欺人,故此要来论一个公道!”
    边瘦桐冷哼一声,道:“大和尚,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目光炯炯地道:“你莫非以为我是无故上门寻衅不成?”
    涵一大师一怔道:“你莫非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边瘦桐朗笑道:“这就是了!你们这些打抱不平的,也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强自出头,自以是侠义精神。其实适得其反,岂不可笑?”
    涵一大师怒声道:“老衲只看见你上门寻衅伤人,却未见红衣弟子有什么过错!”
    红线金丸边瘦桐哈哈一笑道:“所以我说你和尚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涵一大师气得发抖道:“老衲是年尊辈长之人,边施主你口下要多包涵一些!”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好一个年高辈长的高僧!”
    边瘦桐笑声一敛,面色一沉道:“我这条命,能活到今日,不能不说是万幸;然而半年废体之仇,却不能不报!”
    涵一大师越发不解了,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哪一个又与施主你有废体之仇了?”
    边瘦桐哂然笑道:“一言难尽,等一会儿你问一问车教主,他必定会告诉你的!”
    涵一大师白眉一皱道:“既然如此,边施主更没有逃走的必要了。何妨随老衲入内礼待,如是车教主的错,老衲担保他会向你赔礼的!如何?”
    边瘦桐冷冷笑道:“大师父,你又何必强人所难?请快快让开路来!”
    涵一大师嘻嘻一笑道:“要想让路,却也不难,只要先败老衲于掌下。边施主,你自信有此能力么?”说着在十指尖上嘘了一口气,低低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边瘦桐不由长叹了一声,道:“大师父一再逼迫,边某如不遵命,岂非失礼了,也好!”
    涵一大师一听他说出“也好”两个字,不由精神一凛,足下退后了一步,一双细目倏地睁了开来!
    边瘦桐冷笑道:“大师父请先不要着忙,我有一个条件要说出来!”
    涵一大师哼道:“老衲洗耳恭听!”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愿再作这些无味的逗留!”
    涵一大师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既如此,我与大师父来一个口头上的约束可好?只不过先要问问大师父作得主不?”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稳若泰山地道:“车教主乃是老衲故旧之后,老衲托一个大,尚能作几分主,边施主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就是!”
    边瘦桐冷笑道:“这样很好!我一向习惯与人打赌论输赢,今日与大师父你也赌一阵输赢如何?”
    涵一大师点头道:“正合老衲之意!”
    边瘦桐朗笑道:“大师父你要是胜了我,边瘦桐倒剪双臂,任凭红衣狮门发落,死而无怨!”
    涵一呼了一声道:“老衲如输了,施主你可任意离开,绝无一人阻拦!”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这不大公平吧!”
    涵一大师冷笑道:“有何不公?”
    边瘦桐又是一声朗笑道:“大和尚,莫非你真就以为只这几个人几条船,就能拦阻住的我的去路吗?实在太可笑了!我如有心要走,大和尚,只怕你也拦不住的!”
    涵一大师道:“那说出你的条件就是!”
    边瘦桐微微笑道:“此事纯系你涵一大师一人独断行为,倒也与红衣狮师门中人无关……”
    说到此他顿了顿,目闪寒光道:“因此,大和尚你如落败,我要你扯破僧衣,就地还俗。今生今世,不得再入佛门。大和尚,你可能答应么?”说罢,不禁冷冷地笑了几声。
    涵一大师闻言之后,面色霍然一变,禁不住咬牙切齿,倒抽了一口冷气。
    边瘦桐一笑道:“边某愿以生命相换,说起来大和尚你并不吃亏!”
    涵一大师怪声笑道:“这条件太过分了,恕老衲不能接受!”
    边瘦桐一笑道:“这么说,大师父你原来也是没有自信的把握,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自出头呢?”
    涵一大师一张老脸顿时红了。他呵呵一笑道:“老衲如落败于你,甘愿出巫山,至少林面壁十年,从此隐迹江湖,如何?”
    边瘦桐朗笑道:“堂堂高僧,讨价还价,未免太不干脆了!”
    涵一大师咬牙冷笑道:“老衲如获胜,边施主你命休矣!”
    边瘦桐一笑道:“任凭发落,绝无怨言!大和尚,你可是答应了?”
    涵一大师实在硬不下这个心。
    因为这个条件太苛刻了,他怎能背弃佛门,而就此还俗呢?对一个佛家弟子来说,这实在是一件“罪孽”,不赦的罪孽!更何况他是一个有道高僧。
    涵一大师苦笑道,又摇了摇头。
    可是,他却看见,四周围数百双眼睛,全都注定在他一人身上!就连车卫,也以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涵一大师迟迟不答,实在已够丢人的了。
    他忽然把牙一咬,怪声哼道:“好!老衲依了你就是!”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大师父,你是佛门高僧,当不会言出不行吧?”
    涵一大师面色发紫,哼道:“老衲数十年领导南少林,岂能言而无信?你只问你自己是不是能做到就行了!”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足下一顿,如同一片白云似地,已纵身上岸。他回过身来,怒声道:“边施主,你来!”
    边瘦桐摇头叹息一声,身形跟着纵起,落到岸边。
    这时所有的人,已都知道是怎么样的情形了。见二人一上岸,大家一齐围了上来。
    铁麒麟车卫也上了岸,他对涵一大师道:“大师偏劳了,对于此人,千万不要留情!”
    涵一大师冷冷一笑道:“车教主你放心,老衲当还不致败在他手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双肥大的袖子卷起来,露出两个光光的手腕。
    边瘦桐这时也只有和他一决胜负了。
    对于这个南少林的高僧,他是久仰得很!他久闻这个老和尚,一身内外功夫,确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少林长拳”和一杆方便铲,数十年来,几乎没遇到过敌手。
    而如今,自己要去对付这样一个成名的高僧,实在很难说胜负属谁!
    乘着老和尚和车卫说话的功夫,边瘦桐默默地吸了一口真气,气贯全身,一时百脉畅通,精神倍增。
    他抱了一下拳,道:“边瘦桐一介后生小辈,今日自不量力,要向大和尚请教几手高招,请赐招!”
    说话之时,身形纹丝不动。一双眸子,更是紧紧地盯视着双方,目不旁视。
    涵一大师一打量边瘦桐这种气度,内心也不禁吃了一惊!
    大凡一个人,内心的虚弱和恐惧,无不现于双目。所为的“色厉内茬”、“外强中干”,令人一望而知。
    而此刻,在这个年轻人的目光之中,涵一大师却找不出一点畏惧的神态,而是无比坚毅和自信!
    他陡然忆起,那一日,这个年轻人,也是这么单枪匹马而来,瞬间结果了九头金狮车飞亮的性命。
    如今,虽说是比较输赢,可是涵一大师一身的荣辱,可以说全都系在这一阵胜负之上了!
    想到此,这位有道高僧,面颊之上禁不住冒出了涔涔冷汗。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边施主,你手下不必留情,老衲今日要向你这成名的大侠客请教!”
    说到此,他云履微微抬起,双手向外一张,倏地双掌一合,发出了“波”的一声。
    他口中低叱了声:“请!”大袖一翻,一双巨掌如同两张棋盘,直向着边瘦桐两肩抓来!
    边瘦桐冷笑道:“好厉害!”身子向下一矮,骈二指,隔空向着对方肋下点去!
    涵一大师狂笑了一声,只见他肥大的身子,猛地向外一偏,右面的袖子,就像是一面极大的扇子,直向着瘦桐胸前扫来。
    边瘦桐双足一拔,冲天而起。
    大和尚的袖子,把地面上的沙粒卷了起来,就像云雾似地漫天飞扬!
    四周的人,无不发出惊叹,纷纷让了开来!
    就在黄沙旋空的当儿,二人身子同时向当中一凑。
    大和尚右手五指,就像是五只短剑一般,霍地抖出,直向着边瘦桐小腹之下插去!
    而边瘦桐的右手,则以“朝阳式”翻手,斜着向和尚后肋之上击去!
    看起来,也许并不为奇!可是两人心中都知道,决不能让对方的指尖沾上,即使是一指之力,也能使你当场丧命!
    二人好像彼此商量好了一样,双掌同时击出,一着未能奏效,又同时撤了回来。
    老和尚膝下一弯,一式“定海针”,单掌向上,直往边瘦桐小腹之上击去!
    他五指之上,留有很长的指甲。
    眼看着这长长的指甲尖儿,已经换在了边瘦桐的身上,边瘦桐却仍然纹丝不动!
    这种情形,涵一大师看在眼中,不禁一怔!他忽然想到,这可能是一招诱招,当时指尖猛地向后一撤,云鞋用力地踹,整个身子忽然向后一仰。
    那种姿式看起来就像是箭矢一样地快。
    可是边瘦桐早已存心,要在这一式之下取胜对方!
    这时见状,他忽然吐气开声,大叫一声:“嘿!”身子陡然向下一矮,双掌用“排山还掌”之势,猛然地向半空一推,施出了他的“六阴真功”!
    庞大的掌力,就像是聚然刮来的罡风,只听得“砰”的一声。涵一大师的身子虽是倒出如箭,可是仍未能完全逃开这阵罡风!
    风力使得他那高大的身子,再也立足不稳!
    涵一大师“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五六步,才算拿桩站定!
    他的那张脸蓦地一红!
    这种情形,以涵一大师的身份,就该认败服输,撕毁僧衣,永世不得为僧。
    涵一大师不由呆了一下,长叹了一声,正要说出服输的话,一旁的铁麒麟车卫却冷冷笑道:“这一阵不分胜负!大师,这是你的方便铲,接着!”
    说着“哗啦”一声,丢了过来!
    涵一大师一伸手,“呛”的一声抓住了铲柄。他不自然地仰天大笑了一声,大言不惭地道:“边施主,这一阵掌法老衲已经领教过了,确实高明之至……”
    他向前走了一步,继续道:“诚如车教主所说,胜负不分,我们何妨再接着较量一阵兵刃,边施主,你以为如何?”
    边瘦桐不由怔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这个老和尚居然会说出此言。当时冷冷一笑道:
    “大师父的拳脚,在下已领教过了,再比兵刃,无非是拖延时间,只怕也没什么好处!”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道:“无量佛——善哉!善哉!”
    那雪亮的方便铲,吊在他僧衣大袖之上。他忽然一抬腕子,“哗啷”一声,已抓住了这柄方便铲的铲柄。只见他白眉猛地向两边一分,道:“施主,你这些话,说得太好笑了,老衲一不带伤,二不着地,这胜负二字从何说起?自然再要比过才是,施主你要是怕,也就算了!”
    边瘦桐不由暗笑了一声,心说好狡猾的和尚!当时面色一沉道:“大师既如此说,在下只好勉为其难地再接一接大师的方便铲了!”
    说着他慢慢把宝剑撤出,冷冷笑道:“只是兵刃无眼,如此一来,你我之间,可就难免会有误作了!”
    涵一大师以为,自己这柄方便铲还从未落败于人,这一阵也绝不会败在对方剑下。
    这时,他抖了一下方便铲,沉声道:“这自然是不在话下,边施主,时间不早了,快动手吧!”
    四周的人,见二人要比的是兵刃,俱都自动地向后面撤退了几步。
    边瘦桐剑尖一抖,亮出了一朵剑花。他身子向下一矮,这一次他要争取主动,不能再以逸待劳了。只见他左手剑决向外一领,右手宝剑,划了一个半圆弧线,发出了“嘀哩”一声轻响。
    这口剑于长虹之中,倏地爆出了一点星光。
    随着边瘦桐猱进的身子,这一剑,直向着涵一大师的咽喉之上点了过去!
    涵一大师口中念道:“罪过!”他的方便铲,忽地向上一崩,“哗啦”一响,直向着边瘦桐手中的宝剑上磕去!
    边瘦桐一拧剑把,左手“顺手推舟”向外一封。
    只听见“呛”的一声,这一掌正正地击在了方便铲的铲柄之上。
    涵一大师口中“吭”了一声,方便铲弹起来,足足有五尺高下。若非老和尚有千斤臂力,只这一掌,他的方便铲便要脱手了。
    涵一大师口中大喝了一声:“好!”
    只见他向下一拉铲柄,整个身子,如同风卷枯叶一般,“呼”的一个旋身,方便铲施了一招“拨风盘打”。
    只见铲头上的银色刃子,在天上闪出了一道亮光,“哧”的一股猛劲,直向着边瘦桐当头盖顶猛然劈了下来!
    这一招看起来,真是迅猛到了极点。
    在场之人,无不为边瘦桐捏了一把冷汗。
    可是边瘦桐早已成竹在胸。只见他口中“吭”的一声,左手向上一扬,他的掌沿,运足了功力,直向对方方便铲的铲柄之上,猛然封了过去!
    涵一大师方才已经尝过他这一手的厉害,此时见状,不由内心一动!可是他再想变手,已不可能。急切之间,这老和尚往后一挫手腕子。铲头之上,发出了“当啷”的一声,雪亮的刃子,陡地向边瘦桐递出的手掌上劈了下来。
    边瘦桐身子倏地一偏,仰脸上望。掌中剑自侧方猛然间抖了出去!
    只听得“铮”一声,剑尖已贴在了那方便铲的铲柄上。
    老和尚口中“啊”的叫了一声,贯足了内力,力透铲身,霍地一抖。
    他是想把剑身抖开,可是却忽略了边瘦桐宝剑之上同样也贯足了内力。
    涵一大师一抖之下,未能把对方剑身抖开,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边瘦桐口中一声冷笑道:“撤手!”身形、剑势,几乎是一样的快!那锋利的剑刃,顺着涵一的铲柄子砍下,“哧”的一声,崩出了一片耀眼的银星。
    老和尚要是再不松手,他这一只手可就别想要了。
    可是他怎肯就此认败服输?只听他大吼了一声,左掌忽起,照着自己右手的铲柄之上,用力一掌击去。
    “嗡”的一声,这方便铲倏地脱手而出,反向着边瘦桐面上飞来!
    这真是狠毒到了极点的一招杀手。
    红线金丸边瘦桐没有想到,这个老和尚竟会有这一手,当时不由大吃了一惊。
    时机一瞬,哪里有时间容他多考虑!
    情急之下,他只有拚死一搏了。
    他猛然张口,把自幼浸淫的“少阴童真”内气真功施了出来!
    只见他“噗”地喷出了一口气!
    那柄方便铲,以雷霆万钧之势,眼看已临他面门,迎面被这口真气一吹,只听得“噗”的一响,铲头“哧”一声,跳起了有一尺高。紧紧地擦着瘦桐的头发,“呼”一下飞了过去!
    这真是惊险绝伦的一个场面,在场之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边瘦桐侥幸地避开了方便铲,也由不住激泠泠打了一个冷战。
    他冷笑了一声道:“大师父,这一次我看你服不服输?”足下一点,二臂一张,如一只展翅的黑鹰一般,已到了涵一大师身边。
    这个老和尚,目睹眼前的情形,知道大势已去,这一阵,自己是败定了。
    可是他仍狂笑了一声,道:“小辈!不要太狂!”
    霍地双袖一摆,就像是两把铁扫帚一样,直向边瘦桐前胸猛然扫去!
    可他已是强弩之末,边瘦桐并未把他放在心上。剑光一绕,涵一一双肥大的袖子,双双飘落在地。边瘦桐陡然向后一个旋身,一口冷森森的宝剑,已紧紧抵在了涵一的右肩之上!
    涵一口中:“啊”了一声,他依然想作困兽之斗,向外一挣。
    边瘦桐一声冷笑道:“大和尚,算了吧!”剑锋一旋,身子如坠絮飞花似地,飘向了一旁。
    涵一大师一连后退了几步,他的肩上,滴滴嗒嗒落下了不少的鲜血。
    他一只手捂着右面肩头伤处,一时之间,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倒。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大和尚,这一次可是带了伤了吧?”
    涵一大师忽然仰天大叫了一声,“噗通”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边瘦桐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上的剑,道:“我要是你,这时候也该昏了!”说着闪电似的眸子,向四下一扫,沉声道:“方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得明白,这位大和尚硬逼我如此,我也无法!”
    他冷笑了一声,又接着:“各位之中,如有不服者,现在请上,我们作一个了断,天色可是不早了!”
    周围众人,一个个瞪眼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敢再走出来。
    边瘦桐哼了一声道:“很好,待这和尚醒了,请转告他一声……”
    说着他微微一笑,走到了涵一身边,道:“其实也无须转告……”他冷笑了一声,道:“大师父,方才打赌,不必认真,你还俗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只不过是借机煞一煞你的威风而已!”
    地上的涵一大师,面目上像抽筋一样地动了一下。
    边瘦桐冷笑一声,接道:“你如不服,可以去找我!不过,我却没有一定的去处,只怕你不容易找到。你还是在这里多睡一会儿吧!”说着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向众人朗笑了一声道:“哪一位朋友,愿意送我一程?”
    没有答他的话。
    边瘦桐哈哈一笑道:“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回过身来,对着怒目而视的铁麒麟车卫一抱拳,微微笑道:“车教主,我暂借贵帮一只小船用用!”说着身形蓦地腾起来,直向一条船上落去!
    那是一艘双桨的小船,边瘦桐纵身上船,手操双桨,正要起航,忽听得车卫一声吼“慢着!”
    边瘦桐头也不回,仍然继续划着船,朗声笑道:“车教主,算了吧!”
    车卫怒冲冲地扑到岸边,右手一扬,“呼”地飞出了一掌铁菱角,直向着边瘦桐身上打了过去!
    这一掌铁菱角,是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出来的!暗器一出手,立即形成了一面网的形状,直向边瘦桐全身上下袭来。
    边瘦桐狂笑了一声,双桨运动,向上一拨。
    只听见“叭叭”一阵响声,袭来的暗器,竟有半数以上被他打飞,其余的噗噗咚咚落入水中。
    车卫这一掌暗器真可以说是白发了,竟是连船边都没有擦着。
    他不禁蓦地呆住了。
    边瘦桐回头冷笑一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车卫你要三思,我去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来拦阻他了。
    眼看着他的小船,像箭似地划走了。
    铁麒麟车卫看着他的形影,摇头苦笑了笑,道:“此人功力太高,只怕无人能敌了!”
    这是他一句自言自语的话,却被身边的人听见了。
    站在车卫身边的,是全身湿淋淋的武当名宿天池上人。听见车卫如此说,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也不见得!”
    车卫回过头来,看了天池上人一眼,摇了摇头,叹道:“真没有想到,我们竟会一败如此!唉!”
    天池上人冷笑道:“小子!你气馁了?”
    车卫苦笑道:“边瘦桐武功太高,上人请想,就连你老人家同涵一大师父尚且不是他的对手,还能再有谁能胜得过他?”
    天池上人面色通红,咬牙道:“贤契不必如此泄气,贫道及涵一虽不是他的敌手,可是有人能对付他!”
    车卫一怔道:“谁?上人说的是谁?”
    天池恨声一笑道:“我自有办法,你现在不要多问,走!我们先看看和尚去吧!”
    一言提醒了车卫,忙自回身望去。却见那个和尚,兀自躺在地上。
    车卫向左右道:“你们扶老禅师入屋内静养去吧!”
    天池上人却摆手道:“不必,我二人扶他便了!”
    车卫心中一动,他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当时点了点头道:“好吧!”
    于是,二人自地上搀起了老和尚,直向“海天别墅”内走去。
    本门弟子,在门口列队躬身相迎,纷纷向教主问安。
    铁麒麟车卫冷着脸,一言不发。
    二人一直把涵一大师搀到一间静室。
    进门之后,天池上人冷冷一笑道:“好了,和尚,别再装下去了!”
    涵一大师本来闭着眼,闻言之后,忽地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他面色红若朝霞,频频苦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车卫忙道:“大师请坐下体息一会儿吧,待晚辈看一看你的伤!”
    涵一双手合十,微微闭目道:“车教主,老衲真是自取其辱了!”
    车卫叹道:“大师何必如此,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只要能保全性命,何愁无有雪耻之日?”
    涵一几乎要落下泪来,垂首道:“罪孽!罪孽!无量佛……”
    天池上人不由冷冷一笑道:“还无量佛?你已经不是和尚了,快脱下这身架裟吧!”
    涵一脸色不由一阵大红,他怒目看着天池上人,冷哼了一声道:“道人!你也不见得比我光彩,何故口下如此无德!”
    说着,他用手一拉肩头,只听见“哧啦”一声,一件鲜艳的架裟,已被撕了下来。
    他愤愤地道:“从今以后,我已不是僧人了!”
    车卫不由吓了一跳,惊道:“大师何必如此?上人乃是一句玩笑话!”
    涵一大师狂笑了一声道:“我生平说话,言出必行,这一次也不例外!”
    天池上人在一边冷冷一笑道:“对了!这才像话!”
    涵一忽然转过身来,厉声道:“住口!天池道人,你少在老衲面前疯言疯语,莫非谁还怕了你不成?”
    天池上人嘻嘻笑道:“我算什么?你要有本事,最好施一点出来,叫边瘦桐看看才是!”
    涵一闻言,一双眸子怒凸如珠。他嘿嘿冷笑道:“道人,你当我真地怕了那小辈不成?”
    天池上人摇头笑道:“不是怕的问题,而是行不行的问题!”
    涵一忍着怒火,怔道:“此言何意?”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和尚,不是我道人说一句泄气的话,我们都别想再报仇了,边瘦桐的武功和我们相比太悬殊了!”
    涵一大师冷笑道:“这是你的看法,我却不以为然!”
    这时车卫心中虽然对天池上人的话也频不以为然,但因对方是长辈,自己不便多说。
    当时把外衣脱了下来,递与涵一大师道:“大师请先穿上这件衣服!”
    涵一接过匆匆穿上,怒气冲冲地对着天池上人道:“道人,你不要取笑我,在半年之内,我如不生擒那小辈,誓不为人,再见了!”
    天池上人不急不躁,嘻嘻笑道:“但愿如此,大师父,你还要回少林去么?”
    车卫见他这么挖苦涵一,也觉得不好意思,忙拉了他一下,道:“上人,少说一句吧!”
    天池上人并不在意,嘻嘻直笑!
    那位还了俗的涵一大师,这时听了天池上人的讽刺话,气得面色铁青,他回过脸来,愤愤地道:“少林寺已不是我的去处。道人!你不要口头刻薄,我擒了边瘦桐之后,和道长还有一番交待,现在由你取笑就是!”说着向一旁的车卫告辞道:“车教主,我们后会有期了。”
    铁麒麟见他真的要走,心中大是不安,连忙上前道:“大师何必认真?还是……”
    话尚未完,忽觉衣服被天池上人扯了一下。车卫扭头一看,见天池上人对他挤了一下眼睛,当时不明所以,只得把到口的话,赶忙吞住。
    天池上人赶上一步笑道:“大和尚,我说算了吧!你那大师兄闭关已久,他怎会管你的闲事,你是请不动他的!”
    涵一大师猛地转过身来,狞笑道:“你到时候看就是了,不雪此辱,我誓不为人!”
    说着用力拂了一下袖子,大步而去!
    车卫赶上去送时,却已不见人影!
    涵一大师愤愤离去后,天池上人却在车卫身后得意地笑了。
    铁麒麟车卫回过身来,叹道:“上人,你何故对他如此?”
    天池上人微微一笑道:“你不懂我的意思!”
    车卫摇头苦笑道:“现在得罪了大师,我红衣门中,又失去了一个得力的朋友!”
    他无奈地一笑,道:“今后若再对付那姓边的,就更难了!”
    天池上人嘻嘻一笑,道:“小卫呀!你可真笨到了极点,你莫非不知我的用心?”
    车卫怔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妙!妙!不如此,何人能取胜边瘦桐?”
    车卫皱了一下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池上人频频点头道:“小卫,我是在激他!你听不出来吗?凭这和尚,想复仇,那真是妄想,你我也是一样!”
    车卫面上一红,冷笑道:“那也不一定吧!”
    上人叹了一声道:“小卫,咱们这是关着门说自己的话,平心而论,那边瘦桐一身的内外功夫,已达到了化境。我、涵一和尚和你都差得远!”说着冷笑了一声,道:
    “要想复仇,真是谈何容易?”
    车卫愤愤地坐了下来,心中虽气,却是无话可说。
    天池上人一笑,道:“可是你也用不着着急,我们不行,还有别人,这个人就是方才我对涵一说的那个人!”
    车卫一怔道:“是谁?”
    天池上人一笑道:“这当然要落在涵一和尚头上了!”
    车卫不由更是诧异了,道:“涵一大师不是已败在……”
    天池上人冷冷地道:“他自然是不行了,可是他的那位大师兄,现在却退隐在尘世之外,此人如出,边瘦桐休矣!”
    车卫不由吓了一跳,他惊异地问:“你老说的是……海空长老?”
    天池上人呵呵一笑道:“正是此人!”
    车卫失望地摇头道:“上人,别开玩笑了,谁都知道巴山封剑之时,海空已死!”
    天池上人哈哈大笑道:“连你也这么说,就莫怪一般江湖人的误闻了!”
    车卫痴痴坐了下来,道:“这么说,海空长老还在人世?”
    天池上人冷笑道:“怎么不在?不但在,而且还在巴山,一点病也没有!”
    铁麒麟车卫张大了眸子道:“哦!这真难令人相信!”
    天池上人一笑道:“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一个事实!”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叹道:“海空长老没死之事,大概知道的人不多!”说着又来回走了几步,道:“这位老人家,今年大概有一百多岁了……”
    铁麒麟车卫惊喜地道:“即然如此,你我何不登门造访请他助我们一臂之力,何愁边瘦桐不手到擒来!”
    天池上人冷冷地一笑道:“说得好轻松!”
    车卫不由俊脸一红。天池上人望着他又冷笑一声,道:“你莫非忘了,昔日三位掌门人,连袂拜访这位老禅师,他都闭门不见,弄得三位掌门人下不了台,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车卫苦笑道:“这么说,又提他作甚?”
    天池上人呵呵笑道:“所以么,我才激怒涵一和尚,你可能不知,那海空长老正是涵一的大师兄呢!”
    车卫怔了一下,道:“原来是这样,我真不知道呢!”
    天池上人一笑道:“非但如此,据我所知,涵一这一身功夫,也都是他这位师兄一手传授,海空长老说起来是他师兄,其实也就等于是他师父!”
    他手捻着唇下几根胡子,微微笑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密切,所以要想海空插手此事,非涵一这个秃驴出马不成!”
    车卫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他忍不住道:“上人,你这样做,似乎太过份了!”
    天池上人呵呵大笑道:“涵一这个老和尚,我和他已是四十年的交情了,莫非我还不知道他么?此人个性倔强,为人偏激,却有一种逆来顺受的毛病。这件事我如不这么激他,只怕他又泄气了,所以宁可让他恨我,我也要想办法报这个仇!”
    说到此,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道:“边瘦桐这小辈,也太欺人了!”
    铁麒麟车卫冷笑道:“上人既然如此说,我们一定要设法请出海空长老来才行,只是……”
    天池上人哼了一声,道:“这一点,我倒是有把握,海空长老虽是生就怪性,可是他却有护短的毛病,对这个受辱的师弟,他是不会不管的!”说着站起来一笑道:“咱们不要急,等着吧,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说到此,他忽然拉了一下身上的道袍道:“光顾了说话,你看我一身衣服!”
    车卫不由苦笑道:“边瘦桐真是欺人太甚了,这深仇,我死也不会忘记的!”
    才说到此,忽闻得叩门之声,车卫问道:“谁?”
    外面传来哭泣之声,道:“小卫,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家里都反了窝了,我老婆子也差一点被人打死……呜呜……”
    车卫不由一惊,忙开了门。
    就见那个老奶妈一边拭着眼泪,一边走了进来。
    车卫任道:“怎么了奶妈?出了什么事?”
    这老太婆把一支拐杖向一边一摔,忽地大哭道:“我的儿,你可得给我作主啊!你可是我的奶喂大的,我叫那姓边的小子打了,小姐却帮着人家一个鼻孔出气,我这条老命差一点完了……”说着翻过手来道:“你看看我的手……”又撩起了棉袄,哭道:
    “呶!看看,这儿还肿着呢!叫那小子给点了穴了!我的儿,你回来也不来看看我,我知道我老了,丑了,要不然你们也不能这么……这么讨厌我!算了,我走吧!”
    说着抓起了她的拐杖,抹着眼泪道:“你们不管我,我可以去要饭……反正也不会饿死……呜呜……”
    她一边说,一边向外去,可是却走得很慢。
    车卫见状,忙拉住她的衣襟道:“算了奶妈,回来吧!”
    这老婆婆一摔手道:“别拉我,叫我死了吧!反正我一个孤老婆子……”
    她越说越可怜,不由得更大声地哭起来,一面指东划西道:“可怜呵!我年轻轻的到你们家!守着寡,自己儿子不要,把你眼巴巴地奶这么大。好了……现在却帮着外人来整我,我的天……我这是为了什么呢?”一面说,一面顿足大哭了起来。
    天池上人叹了一声,独自走出。
    现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车卫见她哭得可怜,只得上前安慰她道:“不要哭了,你的事我知道,我一定为你出气就是!”
    铁麒麟车卫在地上转了一圈,含着满腔怒火,对他的乳母道:“好吧!凡事有我作主,你不要哭了!你方才说,小姐和那姓边的沆瀣一气,可是真的?”
    老婆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道:“这还能是假的,谁不知道?小姐亲自送她下楼,不许我们动手。那小子一连点了我们几个人的穴,小姐一句话都不说……小卫呀!你看这不是胳膊肘儿向外拐吗?”
    她哭得沙哑着嗓子道:“老教主的尸骨还没有寒呢,小姐就……”
    车卫一声怒叱道:“不要说了,现在你立即跟我一块见她去!”说着一拉她的手腕道:“走!我要你亲口和她对证。”
    老婆婆一怔,事到如今,她只有硬下头皮了。当时点点头道:“好!我去……只是小卫,她可是伤还没有好哩!”
    车卫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其他,当时冷冷一笑道:“你只跟我去,别的不关你的事!”
    老婆婆见他这个样子,知道惹下了大祸,倒是一声不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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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无形碧剑起波澜
    女飞卫车钗静静地躺在阁楼里的病榻上。
    她是那么孱弱,方才边瘦桐的到来,又勾起了她芳心中的新愁旧怨,油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她侧身倚在床栏上,看着西边那半扇卷起的帘子,怔怔地在出神。
    窗外燕子,在楼檐下翩然地飞进飞出,黑色的羽翼,把姗姗而来的春,似乎拉得更遥远了。
    哥哥回来了。
    这个消息她已知道了,见他迟迟不来养心楼,她立刻意识到可能又要有一场暴风雨降临了。
    想到此,车钗不由蛾眉紧紧地锁在一块。
    她把几上的一口剑,拿过来放在枕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她却有一个主意,要倔强起来,绝对不能再叫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了。
    果然,她的预感应验了。
    只听得楼梯一阵大响,接着传来车卫的声音道:“奶妈!你去叫她出来!”
    听到此,车钗的头不由“轰”地一声,差一点昏了过去。她立刻明白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自床上猛地跳起来,道:“进来吧!”
    她猛然走过去,一把拉开门,见车卫怒容满面地站在门前,奶妈畏缩地站在一边。
    车卫冷笑了一声,道:“我不在家,你办的好事!”
    车钗看着奶妈道:“你在我哥哥面前说了些什么?”
    老奶妈抹着泪道:“本来嘛……小姐帮着外人欺侮我嘛……老太爷的仇也不报了!”
    听到这些,车钗已忍无可忍,一股无名怒火,突然高炽。
    她足尖一点,已到了老奶妈面前,右手一挥,只听“叭”一声,一掌打在了奶妈身上。
    只听得那老太婆“啊唷”一声,向后一连退了六七步,“通”地一声跌坐在地板上!
    她嘴里仅有的几颗牙齿全都被打掉了,顺着嘴角向外淌着血!
    这老婆子不由得嚎天呼地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在地上打起滚来,大声嚷道:
    “打死我了!”
    车钗杏目圆睁道:“不要脸的东西,如不是我为你求情,还会有你这老鬼的活命?”
    她实在忍不下这腔怒火,一时热泪涌流。赶上前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脚道:“滚!老乞婆,我们车家不要你这样的东西!”
    老奶妈由不住杀猪似地叫了起来,口中大喊道:“救命呀!我的儿!”
    车钗第二脚正要踢过去,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用力向外一带道:“你要打死她么?”
    车钗带病的身子,哪里受得了这种大力?不由得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她转过脸来,看见车卫的脸色极为狰狞可怕,她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当时咬了一下牙,道:“哥哥!你不能只听她的话,就忘了我们手足的情分……”
    车卫冷笑了一声道:“好贱婢!你与那边瘦桐勾结一气,还当我不知道么?”
    说到此,更不禁连声冷笑道:“我们车家岂容你这样不肖的女儿?贱婢!你还是死了的好!”
    说着“呛”的一声,抽出剑来。
    车钗热泪交流道:“哥哥!你——”
    车卫怒吼道:“住口!谁是你的哥哥?你杀父大仇不顾,我车卫岂有你这样不肖的妹妹!”
    他怪笑了一声道:“现在楼上没有外人,只有我和奶妈,贱婢,你还是死了算了!”
    车钗怔了一下,冷冷笑道:“我作了什么?我为什么该死呢?”
    车卫横剑站在门口,阴森森地笑道:“做了什么,还要我说?我只问你,那边瘦桐来此,为什么不杀你?”
    车钗冷冷一笑道:“他也没有杀你呀!”
    车卫一怔,恨声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车钗面色微红道:“我——”
    车卫怒叱了一声道:“快给我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死!死……”
    女飞卫车钗退后了一步,道:“你为什么不杀他?他的武功超群,哥哥!我不想让你我再死在他的手里!”
    铁麒麟车卫怪笑了一声道:“我现在不想跟你多说,你快死吧!”
    车钗冷冷一笑,面色苍白地道:“我凭什么死?”
    楼上的叫闹惊动了楼下的人,可是谁也不敢上来劝架。
    铁麒麟车卫走过去拉起奶妈道:“你不要哭了,她死了,你的气也就出了!”
    这老太婆一面吐着唾沫,一面哑着嗓子哭道:“唉唷,少爷呀!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我活了一辈子,还未遭人打过,这可是第一次呀!啊呀!我的儿呵……呵……”
    车卫对这老太婆有一种说不出的关爱,而对自己的妹妹却恨之入骨。
    只听他大声吼道:“好!你自己不下手,我来!”
    只见他身形向前一扑,已到了车钗身前,掌中剑“刷”地直劈了下来!
    车钗猛然向后一纵,车卫的剑砍了一个空。
    他大声叱道:“你还想往哪里跑?”
    紧跟着欺身而进,车钗一惊,摇晃倒在床上。
    铁麒麟车卫这时似乎鬼迷了心窍一般,只见他狂笑了一声,足下一点,第二次抖剑刺出。
    这一剑直向车钗后心扎去!
    女飞卫车钗这时已喘成了一团,她知道哥哥此刻已是不可理喻,而自己就这么死去,实在不值!
    急切间,她已把枕下的剑掣了出来,她猛然回过身来,娇声道:“哥哥何必如此!”
    掌中剑向外一挥“呛啷”一声,已把车卫的剑磕在一旁。
    她的身子却又不支地倒在床上。
    车卫第三次一抖剑身,施出了本门不传之秘“一字剑”法,剑尖之上光华耀目。
    车钗不禁面色大变,哭道:“哥哥!你竟然用父亲传你的本门绝招来对付我么?”
    车卫一步步逼近床边。
    他口中阴森森地道:“这是专用以对付本门叛逆的,对你也不例外!”
    车卫这套“一字剑”法,是得授于父亲车飞亮闭门秘传,车钗虽是车飞亮的女儿,但本门绝技却是传男不传女!所以,他兄妹虽是同门习技,这一字剑法,车钗却是丝毫不通!
    车卫愤怒之下,竟施出了这一套剑法,来对付自己妹妹,车钗如何不惊!蓦地,车卫发出了一声厉叱。手中这剑自上而下,划了一道彩虹,有如银河天坠,直向床上的车钗身上砍去!
    女飞卫车钗虽说武功不弱,可是现在一来内伤未愈,二来又惦念着手足情谊;再者,这套剑法的玄妙,更非她所能抵挡!
    有了这诸多因素,她如何能招架得住?
    她勉强地用剑向上一磕,身子在床上一滚!只听“嚓”的一声,这一剑正砍在床上,一床被褥竟被砍成了两段。
    车钗已喘不过气来,右手更是又酸又麻!
    这时候,铁麒麟车卫却再度纵起了身子,只见身子向下一落,右足一抬,“当”一声,把车钗手中的剑踢飞一旁。
    女飞卫车钗尖叫了一声,用力向下一翻,“通”的一声,已滚落床下。
    她气喘吁吁地道:“哥哥,你真狠心……你竟能下手……”
    铁麒麟车卫狂笑了一声,现在车钗在他的眼目之中,无疑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他是不怕她跑掉的!当下冷冷一笑道:“小钗,你还是自杀了的好!”
    车钗这时反倒不怕了,她坐起来理了一下衣服,咬着牙道:“你好毒的心!但想要我自己死办不到,除非是你亲自下手!来吧!”说着她扶着墙站了起来,面色一寒道:
    “来吧!这样也好,我倒可以跟父亲在一块了!”
    车卫面色狰狞地哼了一声,道:“你还有脸提父亲?”
    车钗面色煞白道:“你为什么不下手?快呀!快下手吧!”
    铁麒麟车卫这时手也抖得厉害,他虽恨对方不死,可是无论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妹妹呀!要叫他亲自下手去杀自己的妹妹,这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
    他咬了一下牙,后退了一步,道:“奶妈,你过来!”
    那个老奶妈一只手捂着脸,走过来道:“是叫我么?”
    车卫哼了一声道:“这贱人私通仇人,叛逆本门,罪该万死!本座命你即刻下手,快快杀了她!去!”说着把手中剑,交给了奶妈!
    那婆子接剑在手,呆了一呆,道:“这……这……小卫,还是你自己下手吧!”
    铁麒麟车卫冷笑道:“我身为一教之主,岂有亲自下手之理?你快下手,不要多说了!”
    那老婆子用手抹了一下唇角的血,阴森森一笑道:“小姐!你可是听见了,这不怪我老婆子……我是……”
    才说到此,却被车钗“呸”的一口唾沫,啐在了她的脸上。老婆子“唷”了一声,嘿嘿一笑,冷森森地道:“好呀!死到临头,你还敢跟我厉害?”说着走上前一步,晃了一下手上的剑,道:“我本来不想下手,现在我要亲自下手了!”
    车钗连气带恨,只觉得头晕目眩,当时勉强地冷笑了一声道:“不要脸的老鬼,你下手吧,我作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老婆子半边脸肿起了老高,下嘴唇就像是吹起一个泡似地翻了出来,别提有多难看了。她听了车钗的话,一张脸几乎变了猪肝一样的颜色。当时嘿嘿地阴笑了一声,道:
    “好吧!你就变鬼去吧!”说着大脚向前一迈,掌中剑猛然一抖,直向车钗前心扎去!
    突然,一个冷峻得令人发抖的声音喝道:“住手!”
    紧接着一股风力,自窗外袭来!
    那婆子偌大的身子,为这股风力一撞,口中“哇呀”一声大叫,“噗通”一下,撞在了墙角上,手上的剑也“当啷”一声丢在了一边。奶婆子一声大叫,顿时昏了过去。
    铁麒麟车卫一惊,猛然偏过头一看,不由也是一惊!
    原来不知何时,这房子一边的那扇窗子,竟被人打开了。
    就在窗前,立着一个身躯伟岸、皮色微黑的少年!
    这年轻人,头上戴着一顶海岛上渔民喜戴的那种草帽。他前额宽阔,目光炯炯,一双如剑的眉毛,长长地扫出去,英俊之中,透出一股倔强之态!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奇特的:上身是一张黑色豹皮制成的短袖背心,下身也是同色的半长不短的一条裤子。在他背后,还系有一领黑绸的披风,两肋各佩戴着一只镖囊!
    这年轻人,真有一种说不出的豪迈劲儿,令人一眼看去,就不敢轻视!
    车卫不由浓眉皱了皱!这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他来得太过突然,令车卫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他怒叱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怎可随意闯入此楼!”
    来人冷冷一笑,露出白而闪亮的牙齿,道:“车大教主,你真是好健忘啊!”
    车卫转过身来,厉声道:“你是谁?快快报上名来!”
    来人鼻中哼了一声,微微笑道:“先不要问我名字,老实说,我不是来找贵派麻烦的,我只是来打听一件事……”说着目光在一边的车钗身上一转,哂笑道:“看见这姑娘好可怜,我不忍不管!”
    他轻轻地一笑,又道:“你是她什么人?听她口气,好像你是她哥哥,天下哪里有哥哥杀妹妹的道理?”
    在他说话之时,铁麒麟脑中,一直在迅速地思索着。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个怪异的人,自己在哪里见过!
    闻言后,他冷笑道:“小子!你管得也太宽了,居然管起我红衣狮门中的事情来了!”
    来人目光一瞪,道:“你嘴上放干净一点!”
    他说着目光扫了车钗一下,冷冷地道:“车卫!你身为一教之长,自己无能拿住边瘦桐,却有脸怪罪一个姑娘,岂不可耻?”
    车卫面色一红,哼道:“这是我家门之事,你管不着!”
    黑衣人狂笑道:“我还不知道,天下有我萧苇所不能管的事!”
    铁麒麟车卫闻听,不由陡然呆了一下。他面色骤变,恨声道:“你就是萧苇?”
    说着他近前了一步,反唇相讥道:“萧苇,那一夜若非你拦江劫舟,劫走那姓边的小子,我又何至于落此地步!”他恨得声音发抖地道:“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你不怪罪自己,却还有脸来问我?好不知耻……”
    才说到此,就听萧苇一声怒吼道:“混蛋!”只见他右手一举,“哧”的一声,劈来了一股掌风。
    车卫是知道此人厉害的,见他如此,连忙施出功力,迎着他的掌势,也猛地劈出一掌。
    两股掌风,在空中“波”的一声,交接在一块。
    胜负之分,立刻呈现。晴空一羽萧苇,不过是轻轻地一动;可是铁麒麟却跄踉地退后了好几步,“砰”一声,碰在了墙上。
    他面色不由一阵大红。当时厉声道:“萧苇,你屡次三番欺人,莫非本座当真怕你不成?”说着一弯腰,把地上一口剑拾了起来。
    萧苇见状,面色一沉道:“车卫,我劝你还是安静些好!”
    车卫此刻在愤怒头上,怎会听进此言?
    他狂笑了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身子猛地向前一窜,掌中剑迎面就削!
    萧苇一声冷笑,只见他双臂向空一举,整个的身子,迎着车卫的剑尖,只是那么翩然一转,车卫这一剑,已经落了空招。
    铁麒麟先前在边瘦桐身上受了一肚子闷气,又被车钗之事气得死去活来,想不到平空又出一个萧苇,他的怒火,不禁全都发在了对方身上。
    一剑不中,他口中叱了一声,剑尖往当空一点,足下“刷”的一个转身,快同风车一般,又把身子转了过来。
    萧苇倒没有想到,对方会有此一着。就在他微微惊怔之间,车卫的剑,已响起了一片劈风之声,直向他肋旁劈过来。
    萧苇冷冷一笑道:“来得好!”他双掌平胸一按,整个身子就像是一片云似地,霍地拔空而起,从对方的头顶之上,轻轻地移了过去。这时候,他也不敢再客气了!待身体落下,他口中冷然叱道:“大教主,领教了!”右掌一抖,进步推掌,一掌向着车卫右肋之下击去!
    车卫剑势一转,由下而上,“太公钓鱼”,霍地向上一挑,反点萧苇的面门。
    这是他门中绝学“一字剑”法,施展出来,果然不同一般!
    萧苇轻敌之下,这一剑险些伤着自己。锋利的剑刃,擦着他的耳边掠了出去!
    虽然这一剑没有令他身体负伤,却不禁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剑芒过处,鬓角一缕黑发,竟自飘然而落。
    这对晴空一羽萧苇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双眉一挑,厉声道:“好剑法!”
    只见他双臂一张,大步地一转!他那伟岸的身子,随着车卫的剑势,走马灯似地一个猛旋。“梁”字一诀,可谓用到了极妙之处。随着他递出的手势,一声叱道:“撒手吧!大教主!”
    车卫手上的那口寒光闪闪的剑,竟自脱手穿空而出,直直地插在了屋梁之上!
    这种手法,快、绝、狠配合得天衣无缝,令人叹为观止!
    铁麒麟口中“啊”了一声,蹒跚地跄出了五六步,才定住了脚,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一时竟呆住了!
    晴空一羽萧苇哈哈一笑,道:“大教主,你这两手功夫,连我萧苇都罩不住,却想去对付那姓边的,岂非是妄想?”
    车卫这时面色红紫,仿佛都要裂开了。他真恨不能地上有个洞,好叫自己跳下去。
    闻言后,他苦苦笑道:“萧苇,你我这梁子是结上了!”
    萧苇朗笑了一声,道:“萧某一生树敌,有如暑夜飞蚊,多上大教主你一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墙角的奶妈子,已悠悠醒醒转过来,她忽然站起,大吼了一声,猛地扑了过来,道:“我打……死你!”
    萧苇猛一转脸,右掌一挥!这婆子第二次倒了下去,“通”一声,震得比上一次更厉害,又第二次昏了过去!
    铁麒麟车卫自忖武功较之对方甚远,如果再不自量力,上前只怕受辱更甚,只得冷笑了一声道:“萧苇,你与我红衣狮门有何仇恨,为何屡次三番与我为敌?”
    晴空一羽萧苇冷冷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仇!”
    车卫怒声道:“那是什么道理?”
    萧苇又冷笑道:“没有道理!”
    车卫简直要气炸了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萧苇抖了抖衣服,轻松地一笑,道:“说起来,我们也许该同仇敌忾!不过,我萧苇是一条磊落的汉子,不像你车卫小人一个!”
    车卫恨声笑道:“小人?”
    萧苇点了点头,道:“我萧苇对敌,只凭自己本事,绝不施毒计暗算,更不会网罗敌众……”
    车卫脸上一红。萧苇冷冷笑道:“边瘦桐也是我的大敌,有一天我会打败他的,你等着看吧!”
    铁麒麟不禁怔了一下,道:“只是……你还是技不如他!”
    萧苇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不错,可是有一天,我会胜过他的!”
    说到此,他大步走到了车钗身边,朗声道:“走!姑娘,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不能死在这里!”
    车钗面色微红,方才的一切,她全都看见了!她真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竟会有这么高深的武功造诣!
    可是从他口中听出来,他好似也不是边瘦桐的对手,由此看来,这边瘦桐的武功,真不知有多么高了!
    这时她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莫名的伤心,使她籁籁地落下泪来!
    萧苇一笑道:“不要哭了,走吧!有我在,他们是奈何不了你的!”
    车钗慢慢望了哥哥一眼,又低头叹息了一声。
    这个家她实在也是住不下去了。
    可是她又怎能同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萧苇去呢?
    想到此,她不由得发起愁来。
    萧苇见状,不由怒道:“你怎么还不走?你当真想死在这里么?”
    车钗不由脸上一红,她勉强站起来,苦笑道:“我身上有伤……不大方便吧!”
    萧苇展眉笑道:“这个容易!”说着自囊内取出了一条丝带子,抖开来,有两丈长短,朗声笑道:“让我背着你!”
    车钗面色更红了!
    可是她是一个很刚强的姑娘,绝非一般小家子气的闺女可比,略一犹豫,她终于点了点头道:“好!让我整理一下东西!”一面说着,随手把一个随身革袋理了一下。
    萧苇一双闪烁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转着。
    他虽平生不喜女色,可是眼前这个姑娘,实在是太美了。
    他脑子里只是动了一下,却又把它逐之念外。
    他随便抓起了一件披风,向车钗身上一丢道:“快披上!”说罢回过脸,向着车卫一笑道:“这里大概没有大教主你什么事了!”
    铁麒麟车卫面色不禁一红,冷笑道:“你莫非不顾及你的名节么?”
    萧苇又是一声朗笑道:“大丈夫善为而为之,立地如杆,立心如月,何忌之有?车卫,你还嫩得很呢!”
    铁麒麟车卫不由长叹一声,点头恨道:“萧苇,由你去吧!”
    这时车钗已整理完毕,她望着萧苇,道:“萧兄,我们走吧!”
    她正眼也不看车卫一眼,大步走到萧苇面前。
    晴空一羽萧苇弯下身来,让车钗俯在背上,然后抖开了丝带,缠了几转,捆得很是结实。
    车钗这时反倒坦然了,她笑道:“你要送我倒哪去呀?”
    萧苇冷哼了一声道:“走着瞧吧!”说罢,双膝微微一弯,已如箭矢一般投窗而出,落在了对楼脊瓦之上!
    他身形方自站定,就听见一声叱道:“打!”紧跟着“嗖”一声,飞上了一粒银珠。
    萧苇只当是普通的暗器,一声冷笑,回头骈指一点,只觉得指尖一麻!这一粒银丸,竟是力量极大。
    只见一个白胡子道人,自下面猛窜而上。
    道人高声叫道:“好家伙,你这是绑票还是怎么着?”
    车钗一眼认出,上来的道人正是武当名宿天池上人,不由一惊道:“快走,这是天池上人!”
    晴空一羽不由一怔,这道人的名字他是久仰得很,可是也并未把他放在心上。当时狂笑了一声道:“怎么样?道人你也来了?”
    天池上人本来有事来见车卫,谁知才行到此,却碰见了这件怪事。他由车卫的怒骂声中,得知萧苇是劫人而去的,当时糊里糊涂地发出了一粒银珠,匆匆赶上房来。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来人竟是名震东南的南海双鸥之一,原先只当是一个无名小辈。当时他呵呵一笑道:“红衣狮门真是门风不幸,怎么尽自出些怪事,小子!把人快快留下来!”
    车钗忍不住在萧苇身后道:“天池伯伯,是我自己要走的!你老人家不要误会!”
    天池上人怔了一下,一手摸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姑娘,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女飞卫车钗没有理他,频频催着萧苇道:“快走!快走!”
    这时,地上的车卫高声叫道:“休要听她胡说!上人,擒住他们!”
    天池上上人嘿嘿一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姑娘,你竟是跟这小子串通好的呀!
    那可是不行,贫道要留下你们来!”说着纵身而过,伸手向着萧苇就抓。
    萧苇身子向下一塌。
    看他那样子,就好像是跌倒在房上一样!可是等到天池上人的手,即将抓在车钗身上的刹那之间!晴空一羽萧苇,忽地一声狂笑紧紧按着瓦面,忽地向后一翻,一扬一吐,背着车钗的身子,就像是一枚大球似地,“呼”地飘了起来,直向着房下坠去!
    萧苇这种掌力,虽说没有伤到天池上人,却令他面色一阵发热,足下跄踉了好几步。
    惊愕之间,已自失去了他们的踪影!
    天池上人口中“咦”了一声,正要纵身追下,却听见一边的车卫苦笑道:“上人,不必追了!”
    天池上人连连失利,只觉脸上无光。他苦笑了笑,道:“这人是谁?”
    车卫咬了一下牙,道:“晴空一羽萧苇!”
    天池上人摸了一下胡子,仍想不起来。
    铁麒麟冷冷地道:“这就是我上次提到的南海双鸥之一!”
    天池上人心中打了一个哆嗦,心说:“怪不得呢!”
    车卫十分失望地叹息了一声,道:“我们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如何是好?”
    天池上人摇头一笑道:“贤侄你不要害怕,只要那海空长老一到,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
    一提起“海空长老”,车卫的精神不由一振。
    一切的计划,一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个泡影似的“海空长老”头上了。
    未来的一切,谁又能预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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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红石岭下斩巨蟒
    一阵疾走之后,魁悟的萧苇,身上竟然出汗了。
    他背上的车钗,这时却觉得有说不出的羞涩!想一想,这算什么呢?自己一个单身的姑娘,趴在人家背上,偏偏对方又是一个单身的少年。
    他是糊里糊涂地背,自己也是糊里糊涂地跟他走!这要是传扬出去,真成了天大的笑柄了!
    想到这里,车钗再也待不住了。
    眼前是荒无人烟的巫山,“巫山十二峰”就在眼前,一峰接一峰,就像是天空的云团一样。
    她冷静下来,才感觉到有些害怕了。
    萧苇站定了脚步,朗笑了一声,道:“这一阵好跑,哈!真过瘾!”
    他松开了胸前的带子,车钡双腿早子发麻,这时突然解开带子,只听“噗通”一声,她竟由他背上摔了下来。
    萧苇不由吓了一跳,忙转身伸手去扶她。
    却不料车钗把他的手一推,面色鲜红的地道:“不要动我!”
    萧苇一怔,睁大眸子道:“我扶你起来啊!”说着又伸手去扶,车钗慌忙自己挣扎站了起来,她后退了一步,笑道:“不用了……我自己会。”
    萧苇点了点头,笑道:“这样就好,你的伤重么?”
    车钗不知如何回答,这一霎间,却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了。尤其是当对方那双深深的目光在注视自己的时候,不知怎的,她内心竟跳动得那么厉害。
    她含笑摇了摇头道:“不要紧……”
    萧苇忽然一把抓住她一只手,向前一带。
    车钗不由吓了一跳,道:“你……”
    这是一个很突然的动作,车钗只当他不怀好意,当时正要举手打去,却见萧苇以二指按在了她有脉道之上,星目微合,道:“不要怕,我不会吃人!”
    车钗不由松了一口气,才知道他是为自己号脉。
    可是一只手叫人家这么抓着,的确不是味儿;可是要硬抽回来吧,对方是那么坦率,自己若忸怩,岂不显得有些过份了!
    她一时面色大红,再也不好意思看他一眼,当时勉强地笑了笑道:“我没有什么大病,算了吧!”
    萧苇忽地张开了眸子,很是惊异地望着她道:“车姑娘,你的心跳得好厉害,使我无法确定你的脉搏,你能静一静么?”
    车钗摇了摇头。
    萧苇一怔道:“为什么?”
    车钗才知道是错了表情,忙又点了点头。
    萧苇见状,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的这种豪迈、旁若无人的作风,令车钗感到很是吃惊,更感到无限的娇羞。
    她挣扎了一下道:“你……干嘛笑呢?”
    萧苇松开了他的手,忽地站了起来道:“你觉得你很美是吧?”
    车钗不由面上一红,萧苇又是一声大笑,忽然笑声一敛,道:“确实很美!不过……”说着那双冷峻的目光,注定在她身上,道:“但我萧苇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不会为你的美色所诱的!”
    车钗不由呆了一下,她忽然为方才的意念而感到愧疚!玉面禁不住又红了。但对于这个性倔强的怪人,却由不住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敬仰。
    她点了点头含笑道:“你的本事真好,是跟谁学的呢?”
    萧苇一只手扶在一棵松树干上。闻言后,他的手用力地一抓,只听得“沙沙”一阵细响,竟被他抓下一大把木屑。他慢慢张开手,木屑纷纷落地。
    车钗这句无意的话,似乎触到了他的伤心之处!
    他苦笑了一下,道:“车姑娘,我学武的经历很苦!不像你……”
    说着他又用力在树身之上,抓下了第二把木屑,接下去道:“你有师父传授!”
    车钗摇头道:“错了,是我父亲教我的!”
    萧苇冷哼了一声,道:“那你就更幸福了,而我……”
    “你是跟谁学的呢?”车钗问了一句,面上却觉得有些讪讪的。她也不知怎么,竟忽然关心起眼前这个人来。
    晴空一羽萧苇,垂下头来,黑亮的长发,披散在项间,被风吹得一根根飘散开来,就像是极细的一蓬钢针。他那结实的两肩,粗粗的胳膊,说明了这年青人,是那么的健壮,他的毅力也必然是惊人的。
    车钗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翻了一下眸子道:“嗯?问你呢!”
    萧苇哂然一笑,道:“我这一身功夫,一半是偷学,一半却是自励自创而成的!”
    车钗不由起了兴趣,她又翻了一下眸子道:“偷学?”
    “是的!”萧苇冷冷地道:“飘零四海,走遍南北,从很小很小起……”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车钗不由惊道:“这么一点点呀,那才几岁呀?”
    萧苇苦笑道:“七岁。”
    车钗不由内心一寒,禁不住小声道:“真可怜!”
    萧苇忽然剑眉一挑,道:“可怜!你是说我可怜?”
    说着又自朗声大笑起来,车钗惊愕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会这么豁达。
    “他到底是属于哪一类型的人物呢?”
    她脑子里在想着,一双灵活的眸子禁不住在他身上转了又转。
    对方那丰朗的外貌,说明了他是相当英俊的!
    萧苇收敛了笑声,哼了一声道:“以前的确是很可怜的!没有家、没有家人、没有父母……到处飘零,就像是一个小乞丐!”
    车钗不由深深地陷入同情。
    她眼前所见的,仿佛不再是一个结实健壮的年轻人了,而是“鹑衣百结”的一个小乞丐,赤着瘦小的一双脚,在沿门求乞。
    想到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萧苇冷峻的目光,正在注视她!
    车钗恍然醒悟,微微笑道:“可是现在,你很好了。听说,你们在海外,有一座岛,无所不有!”
    萧苇双手按在松树的树干之上,闻言后,低沉地笑了几声,震得树身籁籁地抖动着。
    树上的松叶,就像是千万支钢针一样,唰唰落了下来。
    忽然,他的双掌一抖,树身发出了“咋喳”一声,竟被齐腰折断了。
    这个动作,不由把车钗吓了一跳!
    她站了起来,却见萧苇对她微微一笑道:“不如此,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说着他也站了起来,愤愤地道:“赤城岛完了,十年的苦心,付诸流水……”
    他说着在地上走了几步,咬牙冷笑道:“这一切,全是边瘦桐那小子赐给我的,我岂能与他甘休?”
    女飞卫车钗听了,不由一惊!正想探听一下他与边瘦桐结仇的经过,萧苇却长叹了一声道:“走吧!”
    他叉着腰,左右看了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车姑娘,你知道么?”
    车钗看了一下道:“巫山十二峰。”
    萧苇微微一笑,道:“那就快到了!”
    车钗一惊道:“到哪里呀?”
    晴空一羽提起她的行囊,道:“过了十二峰,有处地方叫红石岭,那里有我一个好朋友,我们可以到那里去!”
    女飞卫车钗微微笑道:“我不去!”说着她一伸手:“把东西给我,谢谢你救命之恩,我们就此分手吧!”
    萧苇冷冷地道;“你这个样子,保管走不下这座山就要倒下去的,我不能让你如此!”说着往前一纵,道:“过来,还是让我背着你!”
    车钗这时真的感到为难了。萧苇说的一点也不错,自己这个样子,恐怕走不出这十二峰,就要倒下去了。即使走出去,而这巫山附近,全是红衣狮门的弟子。自己这个样子,又岂能逃得出他们的手?
    想到此,她留恋地看了萧苇一眼。只见对方似因自己的迟迟不答,微微显出不悦!
    但他那刚颜的表情,似乎说明,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对这样的人,尽可以放心!略一犹豫之后,她点了点头道:“好吧!只是我的伤一好就走,你可答应?”
    萧苇怔了一下,车钗接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们还是分开的好!”
    晴空一羽鼻中哼了一声道:“好吧!其实这是你自己的事……”说着露出发亮而洁白的牙齿,一笑,道:“我是不忍心,看着你一个女孩子怪可怜的!”
    车钗被说得脸上一红,杏目向着他瞟了一下,想说他几句,又总觉得对于此人恨不起来。
    她由一旁折下了一根树枝,道:“你不要背我,我可以自己走!”
    萧苇又哼了一声道:“好!那我们就走!”说着转身就走。
    车钗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在这荒凉得看不见一个人的山上,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越走路越难行,光线也似乎越为昏暗。
    萧苇像是一头牛,如不是因为车钗累赘,他也许早就到了。可是现在,他们只有一步步地行着。
    车钗气喘吁吁,几乎感到有点支持不住了,但却仍然勉力硬挺着。
    萧苇不时地回过头来等候她,显得有些着急,可是却仍然忍耐着。
    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二人没有说话。
    渐渐地,车钗实在受不住了,她只觉得双目发黑,脚上由于没来得及换靴子,此刻被山上的荆棘刺破了。看起来,她的样子是相当的狼狈。可是抬头看看,那崎岖的山路,似乎越走越长,越走越走不完。
    看看天色渐晚了,西天只剩一抹朱霞,林子里的麻雀儿噪成了一片。
    前行的萧苇,仍然是健步如飞。他忽然回过头道:“快走吧!我想再翻过这两座山,也就该到了!”
    女飞卫车钗听到此,只觉得头上“轰”一声,差一点昏了。“我的老天!”她暗暗叫了一声:“还要再翻过两座山?”
    当时只觉得两腿一软,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她频频喘息道:“萧兄,等一等,暧……我实在走不动了!”
    晴空一羽闻言,回过身来,皱眉一笑道:“你要是再休息,恐怕天黑也到不了,夜晚行路更危险了!”
    车钗倚坐在一棵矮树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现在就是再说什么,她也是走不动了。当时苦笑道:“我实在不能再走了!”
    萧苇折回头来,叹了一声道:“好吧!可我们只能歇一小会儿!”说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距离车钗甚远。
    车钗远远地望着他,由不住咬了一下牙,心中想道:“这人的心真狠!”她一赌气,硬把身子撑起来,道:“走吧!我们走!”
    萧苇一笑,提起了行囊,继续前行。
    可是走了没有几步,忽听“扑通”一声,他忙回过身来,却见车钗又倒下了。
    萧苇哈哈一笑道:“看来我们是需要再歇一会儿了!”
    车钗这时喘成了一团,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忍不住喘息道:“水……水……”
    萧苇解下了一个软皮水袋,远远掷过来道:“接着!”
    车钗用力伸出手,接过水袋,手腕都麻了。她小声地骂道:“黑心狼!”拿起水袋要喝,却见那水袋,只有一个尖出的嘴儿,怎么喝呢?
    可以想象得出,喝水时必须是嘴对嘴儿,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用他喝过的地方来喝呢?当时问道:“杯子呢?”
    萧苇哈哈一笑,道:“车姑娘,这又不是在家里,将就一点吧!”
    车钗本想赌气不喝了,可是她现在实在是渴得受不住了,只好什么也不想,对着嘴儿喝了几口。
    不料,那水味道甘芳,凉爽清冽,好似掺有些什么香料,入口清香,齿颊留芳,一时忍不住喝了一个精光。
    顿时,她觉得精力增添了许多,顺手朝萧苇丢过皮袋子道:“谢谢你!”
    萧苇接过了水袋,摇了摇,失声笑道:“都喝光了,我呢?”说着拨开了嘴儿,把乘下的几滴都倒入口中。
    车钗见他用自己才喝过的地方喝,不由羞得脸上大红,忍不住娇声道:“你……真是的!”
    萧苇站起来大声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娇嫩。”说着提起了袋子道:“可以走了吧?”
    这时车钗倚身在树干上,又打量起这个伟岸的青年,只觉他全身上下,好像全是劲儿……
    尤其是看着他就口喝那几滴水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她内心原先的那一腔怒气,竟自一扫而光了。反倒觉得,对方憨直得可爱!
    她多么想说:“喂,背着我吧!”可是事先自己已说了大话了,这时候却怎能变口呢?当时咬了一下牙,用树枝又支持着站了起来。
    萧苇望着她,点了点头道:“你只要不想着累,也就不觉得了。”
    车钗冷笑道:“是啊!不想就不累了。”
    萧苇在前,并没有发觉她的语气不对,接道:“是吧!我没有骗你!”
    车钗已懒得再理他,二人一前一后,一口气又走了数里。
    这时,只觉得山势越来越陡峻,路也越来越限险。同时天也渐渐黑了,黑得已不容易看清路。
    眼前又是一个山的尖峰。
    萧苇忽地一抖双臂,就像一只燕子似地,拔到了一块巨石之上。他大声喊道:“妙啊!车姑娘快来看看!”
    车钗慢慢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她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眼前阵阵发黑!她这才明白,登山可不是逞能的事,万一要是旧伤复发,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当时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喘成了一团。
    萧苇转过头来,又叫了一声:“车姑娘!”
    车钗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晴空一羽萧苇不由吃了一惊,猛地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扑过来道:“你怎么了?”
    车钗扭动了下身子,微弱地道:“背着我吧……我要累死了!”
    萧苇不由哈哈大笑,树林子里的鸟,被他的笑声惊得纷纷飞了起来。
    车钗吓了一跳,她支起身来,无力地嗔笑道:“你真坏……”继而又道:“傻子,你吓死人了……”
    萧苇这才朗声道:“我知道你会说这句话的!不过,我还是十分佩服你的忍耐精神!”
    车钗不由面色大红,她挣扎道:“那么,还是……我自……己走吧!”
    萧苇却按注了她,正色道:“你的伤要紧,再走就危险了!”
    车钗几乎要流下泪来,娇声道:“莫非我走了这么久,就没有危险吗?”
    晴空一羽萧苇摇头笑道:“方才的一段路,对你是有利的,现在你看,自服药之后,你的气色已好多了!”
    车钗苦笑道:“你这人真会开玩笑,我几时吃过药来?”
    萧苇笑了一声道:“我把药放在了水袋内,你喝下了水,不是就等于吃了药么?”
    车钗愣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水似有一股异香!
    当时由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你真聪明!”
    萧苇这时又抖开了丝带,把她背在了背上。
    车钗只觉得全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想:“如果他是一个坏人,我也只好由他了!”
    萧苇把车钗系牢,辩别了下方位,呼啸一声,身形纵起,倏起倏落,向另一座山岭疾奔而去!
    当月亮刚刚露出一个朦胧的影子的时候,萧苇已来到了前面的一道山岭之上!
    这年轻人真是全身是劲,竟看不出一丝疲惫的样子!
    在一块凸出的大石头上,清楚地刻着三个大字:“红石岭”。
    来到这里,这个海岛怪杰,却显出一种犹豫之态来了。
    他在附近来回地踱了几步,心中犹豫不决:“他到底还在不在这儿呢?车姑娘见到我的这位朋友,会不会吓坏呢?”
    可是,他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况且这位车姑娘的伤,也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养一养才是。想到此,他背着车钗一路直向“红石岭”上绕去!
    如不是萧苇带她来到这里,车钗绝不会相信,这样偏远荒漠的地方,竟会有人居住。
    夜晚在这种荒凉的山林里行走,真有些令人害怕。
    可是在晴空一羽萧苇来说,却是不然!因为几乎没有任何事情,会令他感到害怕!
    在他进入这片松林之前,他轻轻唤道:“姑娘,不要怕,我们快到了!”
    可是车钗在他背后,已经睡着了。
    萧苇摇头笑笑,纵身扑入松林之内!
    走这种路途的人,必须具有极强的记忆力,否则误歧途,只怕几天也转不出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而萧苇正是具有超人智慧的这一类人。
    他的特长是,凡是被他眼睛所见过,或是耳朵所听过的事物,终生都能清晰地留在记忆之中。
    因此,他才敢毫不顾虑地闯了进来。
    天更黑了。
    所幸一钩上弦的月光还亮,能依稀看见四周的形势。
    阵阵的冷风,在松林之内迂回贯穿,松涛滚滚,听来就好像是天上的闷雷一般。
    萧苇在松林内走了一程,也感到有些累了。但他知道,出了这片松林,也就快到朋友家了。
    忽然,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灰狼,就站在眼前一块巨石之上!
    这只狼,似已发现了萧苇的身形,它发出一声问吼,就向萧苇身上扑了过来!
    萧苇心中一惊!
    他知道,这是很特别的一种狼,名唤“灰皮”,厉害得很,常常成群结队,伤害人畜。只要发现一只,就说明周围会有一群。这种狼绝不孤行,要出来,至少在十只以上!
    萧苇怎能不吃惊!
    他当口中叫了声:“车姑娘小心!”
    口中说着,把手上的那个袋子,忽地向外一挥,“砰”一声,正砸在了那只狼的头上!
    只一下,那狼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萧苇心中一动,心想这只狼也太不中用了,大概是太老了。
    为了怕它装死,暗中袭击。他走了上去,又用力踢了一脚!
    那只狼撞在石头上翻了个身,萧苇忽然发现,这只狼有一条前腿被齐根断去,鲜血淋淋。
    他不由一怔,道:“怪哉!”
    这时车钗已醒了过来,她挣扎了一下道:“怎么还没有到?”
    萧苇嘘道:“小心!不要说话!”说着左右看了一眼,鼻中除了闻到阵阵血腥之味,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他仔细看了看那只狼,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狼。它的前腿断了一条,眼睛也有一只瞎的,周身上下,水淋淋的,好似沾有什么粘液一般!
    他四下看了看,小声道:“这地方可能有很多狼,我们要小心!”
    说着他捡起了地上的行囊。
    这行囊里插有车钗的一口剑,他顺手抽了出来。
    车钗只觉得身上被绳索捆得很是酸疼,两腿又麻又冷,就道:“放下我,让我慢慢地走!”
    萧苇担心背着她,行动受拘束,就把她解下来,二人小心地向前行了几步。
    车钗忽然一惊,道:“咦!你看那是些什么东西?……”
    萧苇顺其指处,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东西,他走近一看,才认出竟是一些死狼。
    这些死狼,就和方才那只一样,全都是尸身不全。
    晴空一羽萧苇,见历极丰。一见眼前这种情形,不由脸色一变,道:“姑娘,我们快快退回去!”
    车钗惊道:“怎么了?”
    萧苇紧张地向四下望着,道:“这儿怕是有一条大蟒!”
    车钗闻言吓得一呆,萧苇顺手把手上的剑递于她道:“这是你的剑,你拿着,我自己还有一口!”当即反手抽剑!
    就在这时,二人鼻中,同时闻到了一种奇腥的异味,那味道几乎令人作呕。
    萧苇不由大吼了声:“姑娘,快躲开,那东西来了!”
    车钗病弱之躯,闻言猛地向前一扑,已伏在一块大石下边。萧苇身形一拔,却落身在石萧尖上。
    他知道,这时候要跑已是来不及了。惊吓之间,他目光中,已看出一些怪态。
    就见眼前数十丈处,也就是松林尽头,一棵大树竟自无风而自动地弯了下来。
    萧苇不由心中一动,他把剑交左手,右手正想去摸暗器。就听得“吱”的一声尖叫,树身上“唰”地窜出了一条白影。
    月光之下,这条影子,竟是巨长得惊人。
    萧苇昔日在海南,也曾见过两条巨蟒,可是要和现在这一条比起来,那简直相差得太远了。只见这东西,少说一点也有普通的小缸那么粗细、全身白鳞,闪闪放光。
    萧苇还没有看清这东西是什么模样,它却已窜入松林之内。
    萧苇这时惊得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此刻面对这条巨大的白鳞怪蟒,竟令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那怪蟒岁久通灵,已成气候。它似乎已知道,眼前这个人,将对它不利,所以藏身于松林之内。
    这时腥味随风而来,较先前更重了。
    萧苇由腥味中嗅出,这是一条极毒的怪蟒。所以蛇蟒,身上腥味越重,毒也就越深!
    眼前这种腥膻之味,令人作呕,可以想象到,这是一条多么毒的东西了。
    惊忙中,他已来不及换上长衣。匆忙中用两条护膝的带子,把露出的双膝缠了缠,口中催促道:“车姑娘,快向后逃,越远越好!这儿一切都有我!”
    车钗这时两腿早已吓软了,她勉力向后爬了几支,实在也爬不动了。而且,她心中担心着萧苇的安危,不愿单独逃生,挣扎着扶石坐起来。
    萧苇见她竟不听话,正要发火,忽然看见一颗三角形、足有巴斗那么大的怪头,出现在眼前一柱石笋之后。伸缩之间,吐出足足有两尺长短的一条舌信!
    萧苇长啸了一声,双足踹石尖,身子如一只凌霄的大鹤,猛地窜了起来,直向那怪蟒栖身之处落去!
    只听得又是“吱”的一声怪叫,那条白鳞怪蟒忽地抑起了头,“波”地一声,口中一条白色的、同长柱也似的真气,迎着萧苇下落的身子,喷了过去!
    晴空一羽萧苇猛然地就空一滚。这口白气,擦身而过。而萧苇的身子,却因临时回避,失去原有的准头,向一边坠落了下去。
    他身形一落,眼前已看清了这怪蟒的真面目!
    只见这东西,足足有七六丈长短,全身上下,俱全有腕口大小的白色鳞片,闪闪有光。唯独下半截身子,却是光秃秃的白肉,没有一片鳞甲。
    萧苇无意间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腥膻之中,竟夹有一种无比的甜味。顿时,他觉得头脑昏迷,差一点倒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粗心,意忘了闭住气息,吸了这蟒身上散发的奇毒的气息。当下勉强定住心血,不令血气上翻。
    时不容待,如果等到这蟒蛇转过头来,只怕自己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他长啸一声,一煞腰,已如同箭也似地,向蟒蛇身上落去;手中剑绕出一道寒光,直向蟒头上砍去!
    这条白鳞怪蟒,“吱、吱”一连两声尖叫,长身忽地向上一窜。
    只听“呛”的一声,萧苇这一剑,正正地砍在蛇头之上。
    以萧苇的腕力,这口剑竟未能砍进分毫,反倒弹出了尺许,同时足下的蟒身抽动之间,已把他像一个球似地抛了出去。
    晴空一羽萧苇一身软硬功夫,可说是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是,今天遇见的这条怪蟒,却令他感到束手无策,惊恐万状。
    他身形第三次腾起来,掌中剑“星驰长空”,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着这条蟒蛇的腹下划去!
    剑势甫一下落,已为那怪识得了先机。只听得“吱”的一声,萧苇如同惊弓之鸟,吓得向后一顿!
    但见蟒口开处,一股毒气向着自己迎面喷了出来。这次喷出的毒气,不像先前那么大片,却是同一条线状,只听得“波”的一声,如同箭也似地射了过来。
    萧苇向后一闪,只听得“咕噜”一声,他身边一块小山似的巨石,竟然猛地倒了下来。那怪蛇一条长尾,挟着无比的风力,直向着自己身上扫来!
    这种情形,真是惊险到了极点!好萧苇,用掌中剑一点滚来的巨石,借力发力,已飞起了五六丈高下。眼看着那怪蟒一条长尾,“飕”地扫了过去!
    机不可失!萧苇口中叱了声:“好畜生!”身子陡然向下一落,如同星丸跳掷似地,已落在了那蟒蛇的脊背上。
    这一次他力贯右臂,用足了内力。掌中剑向外一抖,只听得“嚎”的一声!萧苇就觉得掌心一热,齐腕处一阵酸麻,差一点把宝剑扔出了手!
    他手上的那口剑,意然如同一面弓似地弯了。那怪蟒周身上下当真是刀剑不入!
    尽管如此,萧苇的腕力却也不弱,随着剑身的向外一弹,但见血光一现!
    怪蟒口中发出了极长的一声怪啸,萧苇这一剑把它身上碗口大小的一叶鳞片削了下来。
    晴空一羽萧苇,惊心之下,却也极为沉着。这时见状,以为机会难得,不能放过。
    当时剑身向后一拂,第二次向外一抖!
    这一次,他是照准了那蟒身上脱了鳞片的伤处,长剑一吐,只听得“噗”的一声,三尺长剑,至少有两尺左右,没入蟒腹之内!
    萧苇一剑得手,不敢丝毫逗留!当时,足尖一点蟒腹,身形施了一招“巧燕倒穿云”,霍地反窜了出去!
    那条怪蟒,口中又发出了“吱”的一声。但见它就地一滚,大片山石雷鸣一般响了起来,一时之间,乱石崩云,山腾石啸,声势好不惊人!
    萧苇知道大蟒负伤不轻,心中好不兴奋!
    其实他哪里又知道,这种深山怪蟒,一旦成了气候,又岂是普通刀剑所能奏效的。
    萧苇这一剑,只是令它负痛更增暴怒而已,并未伤着它什么要害!
    这时它长躯摆动起来,活像是一条闹海的蛟龙!附近的大小山石的树木,凡吃它巨尾扫过的,无不是裂断翻飞,碎石木屑就像秋风落叶似地落了下来。
    晴空一羽萧苇看在眼中,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心中惦念着车钗的安危,生恐她为乱石所伤,当时竟忘了自身安危,就见他猛地掠起了身子,落身在一块高耸的山石之上,大声叫道:
    “车姑娘,你还好么?”
    女飞卫车钗,虽是距离较远,可是望着这种情形,早已花容失色。偏偏她身上又不方便,此刻见状,更觉得双腿软麻不堪,心中焦虑不安。
    这时听见了萧苇的呼声,不禁精神一振,当即勉力站起来,道:“你……你在哪里?”
    萧苇怎会听见她的声音,夜色昏暗,更不易辩出她身在何处。当下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口中又大声叫道:“车姑娘——”
    一声未完,只觉得颈后冷风嗖然而至,鼻中又闻得一股异香!萧苇暗道了声:“不好!”当时连头也顾不得回转,足下用力地一点,猛然向前窜去!
    可是当他双足落下之时,才觉出不妙了。只见他双膝一软身子竟再也挺立不住,“咕噜”的一下,滚了下来。
    这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多半是中了毒了!
    耳闻得头顶上怪啸声刺耳欲聋,大股的腥风令人作呕,那怪蟒一双眸子,活像两颗明珠,曳然而至。它口中那条长信,吞吐间,就像是一柄双股钢叉。
    萧苇甫见此景,不由心中一惊。他奋力挺起了身子,大吼一声:“好畜生,我与你拼了!”当时使出了仅有之力,掌中剑猛地一抖,“哧”一声脱手而出!
    这口剑,就像是一支脱弦的强弩,只一闪,已到了那怪蟒面前。
    那条怪蟒暴怒之下疏于防备,没有料到敌人有此一着,此刻再想闪躲已是来不及了!
    只听得“波”的一声,这一剑,正正射中了它的左目。怪蟒口中发出儿啼似的一声怪叫,它那巴斗大小的一颗怪头,倏地向一上甩,“当啷”一声,竟把瞳中的剑摔了出去。鲜血立刻像泉水一般,自它的瞳子里喷了出来!
    这条银鳞怪蟒,盘踞在红石岭上,已有数百年之久,早已接近气数。它自成气候以来,一向是深居浅出,自知已遭十忌,所以十分谨慎!只因近几日来,感到长久隐伏洞内,周身鳞甲中有数处变潮生苔,痒痛不已,故此不得已才潜出洞外。它白天不敢出来,怕遭大忌,只得夜晚出来,见见月光,同时以长躯游行于乱石之间,也好解解痛痒,即不料一时动了天真。
    它长久禁锢幽谷,怎奈得这洞外花花世界引诱?于是,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就迷恋起红尘来!先是夜晚出来,游玩游玩,渐渐胆子大了,有时在清晨时候,也敢露面了。
    由是,胆子愈来愈大。
    这红石岭上,鸟兽极多,这怪物出现之后,正好膏以馋吻!这怪蟒久已不食血腥,初沾美味,乐不可收,先是飞禽,后来连走兽也不轻易放过!
    如此一来,这红石岭上的鸟兽算是遭了大劫!
    今夜,这条毒蟒捕食了许多小动物之后,因迷恋天上的星月,迟迟不归。
    大抵将成气候的异类,都喜吸取日月精华,借以辅足道力!
    这条大蟒,已有数百年的道力,自不例外。它在乱石中游行了一阵,正待喷丹吐雾之时,无意间竟发现附近的气味不对。
    也是狼群活该倒霉,它们一见这大蟒出现,不由吓得四下狂窜!
    怪蟒毒雾喷出,那些逃之不及的狼,全数倒毙!
    如此,又供给了这怪物一顿丰盛的夜餐。
    怪蟒饱餐之后,在附近松林中小憩,想等子时一到,吸取月华。
    却不料,就在这时,来了这两个人。
    也是它恶贯满盈,活该有此一劫!
    晴空一羽萧苇这一剑,正正地射在了它的左眼之上,左眼立时被刺瞎了。
    见听它口中刺耳的厉啸了一声,整个上半截身子,竟像人似地直立了起来,那只独眼光耀数尺,炯炯逼人!
    萧苇侥幸得手,不禁也吓得打了个冷战!
    手中宝剑既失,更对这怪物莫可奈何了!
    这时,他见这条大蟒不时左顾右盼,好似并未发现自己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要想除去这条大蟒,可以说是妄想,不如三十六着,一走为妙!
    想到此,他思忖寻一下车钗的藏处,猛地抖手找出了一块石子,“叭”地落向一边!
    他这种作法,纯系声东击西!
    石块一落,他身子蓦地腾空而起,向另一边纵去!
    可是他却是太轻估了那条大蟒了!
    就在他身子方自腾空的一刹那,就听得那怪蟒口中“吱”的一声长啸。萧苇顿觉得一股热痒痒的腥风,迎面袭到,一大片白云似的东西,犹如奔马似地扑了过来。与此同时,那怪蟒一条长身,就像是剪空的一道银虹,猛地卷了过来。
    萧苇霍地一个倒翻,足下似乎点在了那大蟒的躯体之上,只觉得滑不留脚,他用力向后一窜!
    这时候,他身上一软,倒在了地上。由于怪蟒的毒气人体,他虽然勉强提气,未曾昏厥,却是一点力量也提不起来,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乱石之间。
    眼看着,怪蟒一只独眼,已照眼前。
    晴空一羽萧苇一咬牙,心中叹道:“今生完了!”
    就在这时,他耳中忽然听到如同破锣似的一声大吼道:“好畜生!招打!”
    萧苇连伤带摔,再加上惊急交加,顿时人事不省……
    当他悠悠醒过来的时候,耳中只听得乱石翻滚,响遏行云!
    他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竟换了个地方。他记得先前对付怪蟒之时,是在乱石之内!而此刻,他却是靠身在一株大树之上。
    萧苇猛然坐了起来,口中“咦”了一声,立刻闻得身边有人轻声地问道:“你醒了……么?”
    萧苇偏过头看去,却发现车钗就在身边。只见她脸色更苍白了,那双明媚的大眼睛内,似乎还噙着泪水,满脸惊吓焦急之色。
    萧苇见她无伤,不禁宽心大放!他长长叹息一声道:“姑娘……那大蟒呢?”
    车钗向外面指了一下道:“那蟒蛇大概要死了!”
    说话之时,犹自听得那怪蟒长躯扫荡地上乱石之声,真是惊人心魄!
    萧苇不禁更糊涂了,他怔怔地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车钗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吓坏了,只觉得有一个人抱起我像飞一样的走动,后来我就被放在这里……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她喘息着道:“那个人什么模样我也没有看清,好像很高,他对我说,‘好好看着这个人,他受伤了!’”
    萧苇一怔道:“他说的是谁?”
    车钗微微一笑,惊魂乍定,看起来更美了,她眉毛一抬道;“就是你呀!”
    萧苇口中“啊”了一声。
    车钗娥眉微微一皱接道:“他丢下了一瓶药,叫我给你服一粒,想不到这么灵,吃下去没有多久,你就醒了!”
    萧苇愈是吃惊,道:“那药呢?”
    车钗张开手道:“在这儿呢!”
    萧苇接过来,见是一个椭圆形的扁瓶,拨开来闻闻却有一种异香。
    他盖上瓶塞,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车钗却张大了眼睛道:“什么味?这个人你认识么?”
    萧苇点头道:“姑娘,这人多半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朋友!”
    话声一落,就听得旁边有人狂笑道:“你猜得不错,我这么接待远客,实在是大大失敬了!小友,你要担待一二才是呀!”
    二人同时一惊,一齐转过身子。只见眼前人影一晃,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身材较常人高出一尺有余,一头乱发,就像蒿草似的。皮肤颜色,在夜色中很难辨别。那副相貌,更令人吃惊。如刀似的双眉之下,一双眸子几乎靠在了一块,闪闪有光。双目之下,是一个朝天的大狮鼻,巨口撩牙,简直像是山林里的一只猩猩,甚至比猩猩更显得狰狞些。
    当他走近的时候,车钗又发现,他的下巴上,还留有一缕山羊胡子,而且还是一个驼子!背后那耸起的小山似的肉峰,竟比他的头还高出了许多!
    这真是人世之上再也看不到的一个怪物,他的丑,可以说是达到了极点!
    女飞卫车钗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她身边的萧苇,这时却由地上一跃而起,极为兴奋地道:“老朋友,久违了!”
    驼子发出破锣似的一声哑笑。他紧紧地抱着萧苇双肩,用力地摇着,口中大声地道:
    “不错,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我总算没有白活了……哈哈!”
    笑声之大,震耳欲聋!
    他二人似乎多年未见,乍一见面,那份热情和激动,令一边的车钗大为惊讶。
    她的目光,几乎不敢在这个驼子身上停留片刻,因为对方太丑了。不单单是丑,而且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厌恶”感!当然,这是一种毫无凭藉的观念,是一种“直觉”
    的感触。
    她真不明白,像萧苇这样俊逸的一个人物,怎会和如此一个人间丑类结交?而且由外表上看来,这两个人还似乎是一对至友,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车钗心中感到迷惑了。
    她用惊异的目光,向这两个人望去。
    只见驼子用手在乱草似的头发上用力地搔着,龇着满口的獠牙,嘿嘿地笑道:“多谢你助我一臂之力,要不然,这东西我还真弄它不死呢!”
    车钗在一边,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她这才知道,那条白鳞怪蟒,原来竟是死在了这个怪人的手中。
    这真是一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
    驼子哈哈一笑,道:“来!小友,我带你去看看!”
    萧苇惊喜不已,回过身来道:“姑娘!你也来看看吧!”
    车钗慢慢走过来,那驼子却已转身先行。
    萧苇似乎看出车钗面色有异,轻轻地道:“姑娘,你不必怕,这人虽是丑陋,却是人世间最有侠义之心的好人!”
    车钗仍有余悸地问:“他是谁?”
    萧苇低低地道:“关于他的事,是一篇动人的故事,以后再谈吧!”
    这时,那驼子已立在前面的一块巨石之上,哑声大笑道:“看这个畜生!”他手指石下,气态雄伟地道:“它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条蟒!”
    二人闻声,急步过去,顺其手指处下望。就见岭下乱石丛中,横着那条怪蟒,像一匹白色的缎子一样,足足有八九丈之长!
    阵阵腥风扑鼻而来,再加上浓厚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驼子哑声道:“我早就知道这东西盘踞在此,只是它不为恶,我也不好动它。想不到近一个月来,它竟破了戒规,四处为恶,今日碰在你我手中,也算它恶贯满盈气数当尽了!”
    萧苇叹了一声道:“老兄真神人也,想此物周身上下刀剑不入,你却怎能置其于死地呢?”
    驼子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怎的忘了我的‘乾坤一十三掌’?想那年别你之时,我的掌力已臻火候,如今更是益发可观了!”
    萧苇连连点头道:“那就是了!”但他仍在怀疑地问道:“只是,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兄却能令这恶蟒死得如此服贴,岂不神奇么?”
    驼子哑声笑道:“说来也确是不易,我是在这东西腾空时,在它腹下,由上至下,每隔数尺击中一掌,一十三掌,全数按中,震碎了它五脏六腹,才令它死得如此服贴!”
    听得二人阵阵惊心。
    那驼子击毙如此妖物,并不显得多么疲累,仍然谈笑自如,令人感觉到,此人功力之高,只怕天地间绝无仅有了。
    萧苇微微笑道:“听人说,如此大蟒腹内定有什么时珠之类吧?”
    驼子笑道:“这话倒也不假,不过要在千年以上。此蟒内丹虽有,虽是尚差些年限,我们明日来取吧!今天有点累了!”说着回头道:“我们走吧!”
    萧苇笑道:“我忘记介绍这位姑娘了!”
    驼子向着车钗望了一眼,立刻把脸转向一边,道:“我已见过了……”
    萧苇仍然道:“他是车姑娘!”驼子连连点着头,却不用目光去看她一眼。
    车钗含羞道:“多谢救命之恩!”
    驼子哑声道:“不必……不必!”
    这时萧苇手指那驼子,对车钗道:“这位就是我们要来访的朋友,名叫瞿涛,是我的老友!……”
    车钗目光向驼子望去,对方却像自渐形秽似地,低下了头;并且有意的举起右手,遮住了半边脸,不自然地笑道:“算了吧!”
    萧苇笑了笑道:“这位车姑娘被她兄长击伤,她兄长不念手足之情,逼她甚急,无处藏身,我才带她来此。一来养伤,二来也可避一避难!”
    瞿涛连连点头道:“好!好!”他忽然笑了笑,目光注定着萧苇着:“你呢?”
    萧苇脸色微微一红。霍涛哈哈大笑了一阵,道:“你远离海岛,来此访我,只怕事情不小吧?”
    萧苇朗笑了一声,道:“我的事倒是不急,我们走吧!”
    瞿涛点了点头,鼻中哼了一声,道:“以你这身功夫,莫非在江湖上还会遇见敌手不成?”
    萧苇一笑道:“这也不见得!”说着他顿了一下,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今日来看你,绝不是为了向你求救而来的!”
    驼子发出了一声怪笑,道:“这样就好,我们走吧!”
    说着他右手一抬,半截铁塔似的身子,蓦地腾空而起,直落到一座石峰之上。
    萧苇正待搀扶车钗,车钗却不甘示弱地跟着纵身而上。萧苇一怔,跟着纵了上去。
    瞿涛一路领先,纵跃如飞,向前驰去!
    睛空一羽萧苇压后,见车钗已现出体力不支的样子,只是她个性倔强,仍然勉力坚持着前行。只是如此一来,速度就慢多了。好在萧苇识得瞿涛住处,遂在前面慢行带路。
    绕过了一座峰头,眼前是一个平坦的山顶。
    车钗不由呆了一下,因为出现在眼前的,竟是开满了奇花异草的一个诱人的地方。
    眼前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道,两旁花畦里种着各色的奇花异草。虽然是黑天,看不清楚,可是由扑鼻的花香里,可以意识到,这是多么幽美的一个地方。
    这时,天风阵阵吹过来,有些儿高处不胜寒之感,远天的白云,就像是画笔下的墨云一样,那么阴沉沉地压在天边,只留下一道银白色的线!
    就在这幽美的环境之中,有一幢用石块垒成的房舍,有一条用绿藤拉出来的长廊。
    淙淙的流水,由崖上沿着竹管流下来。
    这一切,简直是太美了。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深山大涧乱石丛林中,竟有这么一处“人间仙境”,真令人无限惊异!
    驼子瞿涛远远地望着他们,道:“欢迎你们来,只请不嫌简陋才是!”
    萧苇哈哈笑道:“霍老哥,你要再说这些,就是太见外了!”然后他转过身来问车钗道:“这个地方你喜欢么?”
    车钗微微点了点头。
    萧苇微笑道:“前些年,我曾在这地方,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呢!”
    瞿涛在一边哈哈大笑道:“萧苇,以前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快请进屋吧!”
    这时,车钗无意中发现,在这幢石屋的对面,有一座用石块砌成的极美、极大的坟墓。在这座大坟前,还竖立着一块大碑,上面刻着字,只是天黑难以看清,她不由怔了一下。
    车钗不由小声问萧苇道:“看,那是一座坟么?”
    萧苇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车钗忍不住又问道:“是谁的坟?怎会埋在这儿?”
    萧苇忙伸手扯了她衣服一下。
    可是这句话,仍然为瞿涛听见了。
    只见他猛然回过头来,用那双狞厉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苇不由大吃了一惊,忙解说道:“这件事她不知道,老兄你不要介意!”
    瞿涛听了萧苇的话,气色才略微转得温和了些。只听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向室内行去,边行边道:“你好好接待你的朋友吧!需要何物,自己拿就是!”
    说着自行登楼而去。
    萧苇笑道:“请便吧,老哥哥!”
    萧苇对于此处,似乎非常熟悉,虽然离开了多年,记忆犹新,他推开了一扇门,领车钗走了进去。
    一会儿,瞿涛双手端着一盏油灯自楼上走下来。
    灯光映照着他那橘皮一般的脸,越发显得丑陋不堪,他那蓬乱的头发,凸出的瞳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魔鬼。
    但是由他脸色上看起来,他已不再愤怒了。
    自从刚才失言之后,车钗不敢再随便开口了,虽然她内心充满了疑虑。
    萧苇上前接过了油灯。瞿涛道:“我这地方,自你走了以后,已很久没有来客人了,今日我们故人重逢,算是一件喜事。”
    他说话的时候,脸色并没有丝毫笑容,可以令人联想到,他是一个长期处于寂寞孤独中的人。瞿涛用力地搓着双手,仿佛在斟酌着,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希望你们长住!”说完又转身去了。
    室内有了灯光,车钗可以看清一切了。
    她真没想到,这房间也这么美,布置得竟如此幽雅!
    壁上悬有大幅山水画,石块砌成的床,打磨得光滑滑的,一尘不染,好像比藤床还要舒服。
    萧苇站起来道:“这是他招待贵宾的住处,柜内有被褥,你就住在这里吧!”说着转身欲去。
    车钗忍不住道:“萧兄,你能大概的告诉我一些,关于此处主人的事情么?”
    萧苇微微一笑道,笑容里似乎带有些许为难之色。他皱了一下眉道:“我能说些什么呢?”他声音变得小了一些,道:“姑娘,此人是天底下的一个奇人,他武动之高,连我也是不敢望其项背的!”
    车钗睁大了眸子道:“那边瘦桐呢?”
    萧苇鼻中哼了一声,道:“边瘦桐在此人手下,只怕会被像孩子一样的耍!”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
    车钗忽然想到,她心中老挂念着边瘦桐是不对的,不觉面上一红。她想了想道:
    “我看此人很怪,那座坟……”
    萧苇面上立刻现出为难之色,他讷讷地道:“你以后在他面前,干万不要再提起这件事,这是他一件最痛心的事!”
    车钗眨了一下眸子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苇苦笑了一下,道:“这是主人的一件隐秘,不便说。姑娘,你休息吧!”说着欠了一下身子,遂即退出。
    车钗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实在有些累了。
    在这间房子一头,设有一间浴室,贮水池内的清水溢了出来,哗哗地向外流!
    她关上门,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本想洗一个澡,可是试了一下,水太凉,只好就着擦了下身子。她看着自己裸着胴体,在池水映衬下,竟是那么婀娜轻盈的一个绝色佳人!
    她的脸倏地红了,这种“孤芳自赏”的滋味,最令人回肠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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