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金丸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二十三、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年,江湖上掀起了一股“讨边”的潮流!
    红衣狮门教主铁麒麟车卫、武当掌门杖仙朱白水和天池上人,还有南少林派的涵一大师,是“讨边”的激进派。
    在消极的一面,有南海双鸥和西北风瞿涛,西珊岛的海胡子……还有那青须客雪亦赤。
    这些人,在江湖上,无不是有声望、有势力、技艺超群的人物,他们多是上了年岁的老人。不要以为老年人好欺侮,火性小,就拿眼前这些人来说,简直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而且,他们更经不起挫折,皆都是些自负、狂傲的人,一点点小仇也要报复的,因为这关系着他们每个人的“面子”!
    在消极派仇人中,还包括晴空一羽萧苇。他虽然同样是边瘦桐的仇人之一,可是他却和他们表现的不同。他只是静静地一个人退隐深山,向他的老朋友瞿涛苦练绝技,他要以本身的功力,来洗雪前耻,他并不希望他的老朋友瞿涛牵扯其中;至于瞿涛怎么想,那就是瞿涛个人的问题了。
    反过来,有些人物就不同了。比如铁麒麟车卫,为报父仇,就拉拢了不少人,有天池上人、朱白水、涵一大师……
    他一败再败,可是仍不死心,还要发动更多的人,来达到他复仇的目的!
    如果单单从“复仇”的意义上来说,车卫为了父仇,锲而不舍,倒也无可厚非。可是他所采取的这种手段,却是太不高明;而且可卑了。
    他目的是“复仇”,可是结果这个“仇”却变得更大了,弄得到处是腥风血雨,追根揭底,车卫实在是罪魁祸首!
    前面曾提到“海空长老”这个人,并说过涵一大师与“海空”的一段渊源,那是一点不错的!
    江湖上最后的一次封剑,是在洛阳天池。
    在这次封剑大会上,有十六位资深的武林人物参加,其中就有海空长老。据说,海空长老在封剑会上遇见了他一生的十二个大敌。因此会后,人们纷纷谣传,这位年已近百的海空长老,死在他的仇人手中了。
    这个谣传,直到如今,人们还是深信不疑。
    因为自从那次封剑大会以后,海空长老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见他是圆寂了。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海空并没有死,目前还健在。他隐居在巴山深处,过着世外桃源生活。
    他居住的那处地方,名叫“天台岭”。
    这是一处很高的山崖,是普通人很难到的一个地方。海空长老座下有三位弟子,算起来也都有七十开外了。
    这三个弟子,是龙、虎、风三位老禅师。
    提起这三个人来,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可是随着海空的隐退,这三位禅师也都失踪了。其实他们也和海空长老一样,如今都还健在,而且生活在一起。
    在巴山天台岭的“凌云寺”内,这师徒四人,以及二三十个弟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们这种不问世事的日子,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海空长老如今已是百岁之龄,命已知天。每天打坐念经,不但自己不问外事;而且关照他的三位弟子,不许无故下山,更不许再管闲事。
    所以这多少年来,江湖上没有一件事牵扯到他们,倒也落得个安静自在。
    可是,天下事就是这么怪,自来求静反动,既生存在人世之中,要想真正跳出红尘,真是“谈何容易”!
    这一天,天方黎明,凌云寺的和尚已早早起来了,早课方毕,诵经的诵经、习武的习武。
    龙、虎、风三位禅师在参拜过海空长老之后,各自回到了禅房,自研心法!
    这时,凌云寺外走来了一个老和尚。其实说他是老和尚已名不副实,因为他既没有穿僧衣,也没有披袈裟!只是在他那一颗光头上,明显的烙着九个香疤,这是和尚的标记,一般人却是没有办法冒充的!
    这个老和尚一睑的失意表情,一双寿眉紧紧地皱着。
    他在凌云寺门外徘徊了很久,始终不敢进去。
    这个人,正是南少林派的涵一大师,自从败在了红线金丸边瘦桐手中之后,他依誓扯破僧衣,就地还俗;并受了天池上人一顿奚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巫山。
    在无可奈何之下,他想到师兄海空法师,想请这位老师兄为自己出这口恶气。
    可是当他来到凌云寺前,一想到师兄那种严厉的作风,却又望而却步,不敢入内了。
    左思右想之下,他才叹息了一声,向寺门内行去。
    迎面走来一个和尚,看见他,怔了一下,道:“喂!来人止步!”
    涵一大师双手合十,苦笑了一声,道:“老僧涵一,前来面谒长老,请代为通禀一声。”
    这位弟子不由呆了一下,他法号“戒三”,乃是寺内幼辈弟子,这时闻言,不由吃了一惊!当时忙上前行了一礼,惊诧地道:“二师祖……你怎么穿起俗衣了?”
    涵一摆了一下手,道:“不必多问,快快通禀去吧!”
    戒三小和尚道了声:“是!”匆匆转身而去。
    涵一大师在寺院内慢慢踱着,心中盘算着见了海空长老的说词。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跑回来,道:“二师祖,请随弟子来,长老正在练习气功,请在禅房稍坐!”
    涵一大师点了点头,随着小和尚穿廊入殿,来到了后面禅房。
    只见奇花异草,绕室环生,一双双蝴蝶儿飞翔于花丛之中,气氛是那么的安宁。如此洞天福地,真正是出家人理想的修行地方。
    他不免引起了一番感慨,想到了自己,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好生生的却要管人闲事,以至惹下如此事端。如今被迫还俗,一无去处,比之师兄这种坐享晚运,真是相差何止千里!
    想到此,不胜感慨之至。
    落坐禅房后,小和尚献上了一杯香茶。涵一挥了挥手,小和尚退出室外。
    这地方早先他是常来的,海空长老并非外人。如非是他今日被迫还俗,身份不同,他根本无需通禀,便可直接入见。
    禅房左面,连着一溜宽敞的殿舍。
    海空长老每日行禅练功,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禁止任何人出入的。
    所以那戒三小和尚,只敢把他带入禅房,而不敢入内禀报!
    涵一坐了一会儿,海空长老仍未出来。涵一只知道这位师兄武功高绝,却不知道已达到了什么程度。
    他轻轻地离位而起,走到殿门旁边。门前的竹帘深深地垂着,涵一大师轻轻以手揭开一道缝隙,向内看了一眼,就见师兄正自盘坐在一个大蒲团上,闭目调息。
    自从上次辞别这位师兄,已有五六年不曾见面了。
    如今在涵一眼中看来,这位师兄实在是越活越年轻了。
    只见他满头黑发,长可披肩,其色如墨,只是两道眉毛又白又长,像扫帚似地伸向鬓边。
    对于师兄晚年蓄发一节,涵一不大明白。
    这时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衣裳,赤脚未着僧鞋,脸上皱纹重叠,一层一层,真不知多少层;可是颜色红润,和童子一般。
    看到此,涵一就知道,这位师兄,虽是年已过百,可是他的身体,却较以前益发得健康了。
    海空长老双手合十,两足相对,纹丝不动地坐在蒲团上,在他鼻端,有两道粗细如小指般的白气,时出时入,最长时几乎触着了地面。
    如此吞吞吐吐,时快时慢,进出不已。
    涵一心中不由又是惊异又是敬服,他知道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吐纳功夫。
    由这种情形看起来,海空师兄分明已练成了内功上最精湛的“二气分功”,已臻化虚为实、凝气成质的地步。
    这倒是涵一大师没有想到的。
    他仔细地看着那两道白气,就像两条通灵的白蛇,随着长老的呼吸,灵活地进出着,一触即收,灵巧到了极点。
    如此调息了一阵之后,海空长老面上已微微沁出了汗珠,他那双白眉,也微微蹙在了一块儿,似有无穷痛苦模样。
    涵一大师心中正自不解,忽见海空长老的身形猛然大动了一下,口中“啊呀”叫了一声。他鼻端那两道白气,迅速地收了回去。
    海空长老气恼地张开了双目,恼怒地回过头来,口中叱道:“什么人偷看?还不与我进来?”
    涵一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帘隙偷看,竟差一点坏了师兄的气机。当时,只得揭帘而进道:“大师兄,是我!”说着双手合十,深深地向着这位佛门高僧行了一礼。
    海空长老白眉一皱道:“是涵一师弟?”
    涵一大师汗颜地道:“正是涵一,师兄你怎么认不出我了?”
    海空长老猛地站起来道:“既是涵一,你怎么会这副模样……你……”说着一只手指着他身上的衣服,责怪地道:“你这是怎么了?还俗了不成?”
    涵一大师自幼跟随这位师兄,又敬又怕,闻言吓得身子瑟瑟直抖,他叹了一声道:
    “师兄,此事一言难尽!”
    海空长老面色一沉,道:“你快说来听听!”
    涵一大师苦笑了一下,道:“师兄,你许久不入江湖,现在江湖上一些事情你也不知道了,这件事……唉!”
    海空长老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语。
    涵一大师直直地坐了下来,很是发窘地道:“师兄,现在江湖上出了几个少年人物,很是飞扬跋扈。其中有一个号称红线金丸,叫边瘦桐的,师兄可知道么?”
    海空长老沉着面色,点了一下头,道:“这人我有耳闻,他怎么样?”
    涵一大师心中一动,他本以为长老不知道,却想不道他竟然知道,当时顿了顿,嗫嚅地道:“这人……这人……”
    海空长者冷笑一声,道:“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就是!”
    涵一长叹了一声,低下头道:“我有辱师兄教诲,如今被迫还俗,尚请师兄做主,以求公道……”
    才说到此,就见海空长老身形一晃,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只见他双臂一张,已按在了涵一的肩头之上。
    涵一吓得面色大变,道:“师兄!请手下留情!”
    海空长老厉声道:“一定是你在外胡作非为,有辱我佛门规矩,才落得如此模样!
    涵一,你快快实说,要知我这个师兄,对于本门孽徒,向来是不宽容的!”
    涵一吓得额角直冒冷汗,连连点头道:“师兄请先息怒,容我慢慢说来。”
    海空双手一抖,涵一整个身子由不住踉跄退出了数步,差一点一跤摔倒。涵一长叹了一声,双手合十道:“师兄不必如此,其实这件事,师兄不管,也就罢了,何必如此动怒!”
    海空长老冷冷一笑,道:“涵一,你辜负我对你多年的心血了,这几年没有见你,现在竟然弄成了如此模样!居然背佛入俗,你……你真……”
    涵一叹了一口气,道:“师兄,这全是那个边瘦桐逼我如此的!”
    海空长老面色一沉道:“你这是胡说!你和那边瘦桐有何仇恨,他会逼得你如此走投无路?”
    涵一大师苦笑道:“因为红衣狮门的车飞亮是我故交,那边瘦桐因与车飞亮有仇,因而以他独门暗器红线金丸毙车飞亮于酒宴之间。这件事本已了啦,可是那边瘦桐又兴起斩草除根之心,更欲加害车飞亮的一双子女,是我看不下去,才出面干涉,不想那厮武功了得,我竟险些命丧其手……”
    说到此,连连摇头汉息不已,又道:“那小辈尚且扬言,即使师兄你出面,他也不怕!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海空长老笑了一声,道:“老衲不信,凭你数十年功力,竟会连一个娃娃也敌不过?
    你一个佛门高僧,落得如此模样,不觉得惭愧么?”
    涵一大师垂首红面道:“我方才所说句句实言,师兄不必多疑!莫非我还会骗师兄不成?如今江湖中人,哪一个不对这边瘦桐畏之如虎,却又莫可奈何!”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道:“我此次来找大师兄,并非是为雪我自己私仇;而是想请师兄为武林同道,为我佛门主持正义,对边瘦桐略为处置,以昭天下!”
    海空长老手持银髯,冷笑道:“你以为老衲会听你一面之辞么?涵一,你既来到了凌云寺,就好好在此住下来!”说着目光在他身上一转,道:“这身衣服,你快快与我脱下来。”
    说到此,摇头叹道:“师弟,你自幼随我学艺,我早就看出你尘劫未了,质根虽高,可是面佛不专,少进取心。是以你虽是我师弟,可是论佛术武功,却并不比我座下龙虎风三位弟子高明。如今又造下如此罪过,有辱我佛门法规,唉!你也真该痛定反省一下了!”
    涵一大师昔日在江湖上,是何等声望威风,今日在这位师兄面前,却有如一名受戒的小僧一样。
    因为,他自幼就对这位师兄心存敬畏,如今虽然年岁已老,这种心理却并未改变。
    这时闻言,他的眉头紧皱,冷冷笑道:“师兄你不问外事已久,如此谴责,怎能令我心服?我暂在凌云寺歇息几天,自行下山就是!”说着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拜了一下,转身就走。
    海空长老忽然长叹了一声道:“师弟,你且回来!”
    涵一大师回过身来,苦笑道:“如今江湖皆知我败在这少年手中,南少林寺数百弟子皆蒙上羞辱。师兄如不出面作主,亲自教训那小辈一番,找回脸面,少林弟子将何以自存?”他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师兄你造下的罪过,却较我更甚十分了!”
    海空长者闻言后,长眉紧紧皱在了一起,哼道:“我即刻差遣龙虎二弟子,入少林寺主持寺务也就是了,你可以暂时在凌云寺住下来!”
    涵一大师鼻中哼了一声道:“龙虎二弟子去了又有何用?他二人武功虽高,未必如我,却又怎是那小辈对手?再说此仇不雪,南少林数百弟子,何以心服!”
    海空冷冷一笑道:“这都是你一念之差,惹下的祸根,平白无敌,出头管人家闲事作甚?”
    涵一大师见师兄已有几分动情,自是抓住时机,不加放过,当下垂首道:“我虽做错了事,可是当初却是心存侠义。我辈僧人,习武为何?如果如图自在,弃苍生为何?”
    海空长老不由冷冷一笑,冷然道:“我如今正行大关之际,如何能分心江湖?即使能抽身下山,以老衲如今身份,又岂能向一少年出手?你莫非没想到这一点?”
    涵一微微笑道:“这一点师兄倒是多虑了,莫非师兄忘了,南少林百年一度的开寺大典,百名弟子剃度皈依,正要请师兄主持盛典。师兄正好藉此前往,到时,自可传那小辈一会,岂不是一举两得?”
    海空长老闻言,半天没有哼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这边瘦桐多大年纪?是怎样一个人?”
    涵一心中暗喜,遂道:“不过二十五六,为人傲慢,可是武技之高,却是天下少见!”
    海空鼻中哼了一声道:“如此年岁,即使有功力只怕不纯,我想龙虎风三位弟子,足可以抵挡得了!”
    涵一冷冷一笑道:“师兄如果以为此子年岁太轻,而无实在功夫,那就是大大不对了!”
    海空长老此时,已被涵一大师说得心动,正巧他日来坐关不定,总以为尘缘未了。
    凑巧涵一前来,以此事相告,这位佛门长老竟以为是与他有关。他这时内心已决定下山,往少林寺一行,只是却不愿直说,当下步出偏殿,来到禅房。
    涵一大师随其身后,在禅房落坐。这时龙虎风三位禅师,已然听到消息,连袂来见。
    在年岁上来说,涵一大师和这三位弟子,俱都相差不多,可是在辈份上,却要高他们一辈。
    因此,三僧皆以弟子之礼,参见这位长辈,见他如此模样,俱都不胜惊异,纷纷询问其故。
    涵一大师自是不便隐瞒,照前又说了一遍。三僧闻言皆怒形于色,俱都在海空面前自告奋勇,要会一会那位少年奇侠红线金丸边瘦桐。
    海空长老叹息了一声,道:“你等随我多年,平时皆能自持,为何今日一闻此事,却忍不住愤怒动心。可见‘心佛静止’这一说,做到是多么不易了!”
    三僧一时俱都垂首不言。海空长老鼻中哼了一声,道:“看来这件事不管是不行了,悟龙、悟虎,你二人即时整装下山,入南少林寺,暂任住持,以免众僧乱了规矩;老衲半月之内,即偕同涵一师弟下山,处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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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巫山风雨晚来急
    毛毛的细雨,把满山的竹子,洗得绿油油的,益发可爱。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一路绕上去,道上泥泞陷足,很不容易走动。
    这时,却有一头小毛驴,正向山上走着。
    驴背上坐在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这人一身灰衣,外罩油绸子雨披,坐在小小驴背上,就像粘在上面一样,一任那驴子起伏,他却是毫不经心!
    他不时地抬头向上望着,希望早一点上去;而且……雪氏父女如今是不是住在这里?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走南闯北,也真是够累人的了。
    他由不住屈指算着,赤城岛大战南海双鸥、海天别墅独破红衣狮门,指掌过处,天池上人、涵一大师诸流无不败在自己手下……
    想到此,这位当今第一奇人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声。
    他是那么地郁郁不乐,虽然当今江湖上,已把他推崇成泰山北斗一类的人物;可是他却战战兢兢于自己的盛名之不易保存!俗云“树大招风,名高见嫉”,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败在另一个人手下的!而且,自己每战胜一个人,也就是说多树立了一个不利于自己的仇人。现在细心算一算,他已树敌太多,真有些感到不寒而栗了!
    他不由暗中想着,这一次见到雪老和用梅姑娘之后,可要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决不再四出走动,惹是生非了!
    这头小驴,在一片林子前停住脚不动了,边瘦桐看了看眼前,翻身下了驴背!
    他由身上取出一串钱,拴在那小驴的脖了上,那头小驴就自行转过身子,顺着来路,一路哗楞楞地跑了回去!
    原来这头小驴,早经训练,所走道路,只此一条,到了地方,你就是打死它,它也不会多走一步。
    边瘦桐抖了一下雨衣上的水,只得徒步自行一段。当他穿出了这片竹林,却见迎面飞驰过来两匹快马!
    这种窄道上,独骑已是困难,对方竟敢并驰如飞,真是大胆已极!
    边瘦桐不禁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二马之上,各坐着一个身披棕衣的高大和尚!
    二僧头上,各顶着一顶竹笠,胸前垂着念珠,在泥泞的小道上,策马如飞!只一霎间,已行到了边瘦桐身前。
    二马乍然发现前面有人,不禁蓦地扬起前蹄,发出唏吁吁一声长嘶!
    二僧似急于赶路,并未注意道上有人,如此一来,差一点儿自鞍上摔将下来!其中一个发出一声惊呼,半个身子,已滑下鞍来,一只左足,踩了一脚黄泥!
    这和尚怒吼了一声,一抬头看见了迎面的边瘦桐!他忍不住厉声骂道:“他娘的!
    你瞎了眼吗?”说着“唰”的一声,一鞭直向着边瘦桐脸上抽来!
    边瘦桐不由眉头一皱,右手向上一撩,已把对方的鞭梢操在了手中。
    他虽不想惹是生非,可是对方之种强盗作风,他又焉能不问?想不到这个世界上,处处都有恶人!
    他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和尚不得无礼!”
    右手向后一带,只用了三成功,那和尚整个身子,便由马上栽了下来。只听得“扑通”一声,整个的栽在了黄泥地里,斗笠也摔掉了,亮亮的光头上,溅满了稀泥。他狂叫了一声,道:“好畜生!”向马背上一靠,已自鞍上抽出了一口戒刀,倏地扑过来,目光如火,手中刀由上而下,“嗖”的一刀砍了下来!
    边瘦桐怎会看在眼中?当时身形一偏,和尚的戒刀已落了空。就见他分出一手,轻轻地在和尚戒刀之上一磕。
    只听得“当”的一下,和尚随之“啊唷”叫了一声,手中的戒刀脱手坠地。
    那和尚猛然回身,伸出双手,照着边瘦桐脸上就抓!边瘦桐二指微微向上一场,已用凌空点穴手法,把和尚定在了当地!
    另一个和尚见状,已知道此人厉害,他在马背上高声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手下的留情!有话好说!”
    边瘦桐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好不讲理的和尚!你们俩人在这小道上并骑纵驰,就不把人命看在眼中么?”
    那个骑马的和尚,脸色变了一下,由马背上跳下来,愤愤地道:“我们是南少林寺来的,施主,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句话,倒使得边瘦桐怔了一下,他冷笑道:“南少林寺来的又怎么样?”
    这个和尚冷冷笑道:“施主!我们不愿得罪你,还是快快把我师弟解开,要知道,我们南少林寺可不是好惹的!”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贵寺的方丈涵一大师,我也曾会见过,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不过,看在你们那个可怜的师父份上,我就让你们过去。下次要是再落在我手上,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说着右手向外平空一扬,那立在泥地里的和尚,忽然身形一晃,发出了一阵咳嗽,身子立刻能动弹了。
    这和尚被解开穴道之后,似乎知道了对方的厉害,睁着一双眸子,怔怔地看着边瘦桐,不知如何是好。
    那另外一个和尚,见状一惊,脸色苍白地道:“施主,你的大名是……”
    边瘦桐一笑道:“你们回去,问涵一和尚,只说是巫山江边那个人,他就知道了。”
    这和尚口中“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就是红线金丸边大侠了?”
    边瘦桐微微怔道:“你如何得知?”
    那和尚立刻双掌合十道:“这么说来,小僧未免太失礼了!”
    边瘦桐正自不解,却见这和尚自怀内掏出了一张红色的拜帖,上前一步,道:“小僧二人来此,正是为的向施主你送帖子的!在山上跑了许久,始终找不到地方,这下就太巧了!”
    边瘦桐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当下接过帖子。
    却见那红封帖子上,写着:“南少林寺百年涌禅开光典礼金贴”。
    边瘦桐心中已有了数,微微一哂,打开帖封,见内帖是一张牙黄色的厚签,上面写着:
    $R%“六月十七午刻,洁樽治敬,敬候
    台光谨启
    边少侠瘦桐
    坛设:南少林寺正殿
    南少林寺方丈海空谨上”$R%
    边瘦桐看完了这张帖子,不禁心头一动,帖上最后那一行字,令他心中一凛!
    他不由轻轻念了一声“海空……长老?”
    在他记忆里,对这个老和尚印象已很淡了,可是他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当时收下了帖子,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到时一定赴邀就是!”
    二僧面色一喜,各自对望了一眼,匆匆上马,向着边瘦桐合十告别,策马如飞而去。
    他们走后,边瘦桐心情却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冷冷地一笑,暗忖道:“边瘦桐呀边瘦桐!这一次你可是凶多吉少了!”
    当下一路继续向山上行去,在一片桃林的后面,他看见了那幢石舍。
    舍前马厩里,拴着三匹马,正自仰颈长嘶着!
    边瘦桐心中感到了一阵温暖,他知道雪老、用梅、哑僮他们必定都在家里。大家久未晤面,见面时自是有一番热闹!
    想着他快步走到门前。
    却见两扇门,微微的掩着。
    正要举手叩去,无意间,却看见了一件东西,令他心中一惊!
    他看见了一支三角形的红色小幡!这面小旗子,正正地插在门板上。
    边瘦桐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时匆匆把那面小旗子拔了下来,只见这面小旗乃是麻布所制,色系猩红,像是用血所染,隐隐传来一丝腥味儿!
    边瘦桐觉得出来,这是一种不详之兆。
    他用力地往门上一推,“砰”的一声,双门大开,却不见内中有何动静,他唤道:
    “雪老!雪老!”
    室内没有回音,他匆匆走了进去,却见堂屋内桌翻椅倒、乱七八糟!边瘦桐大声唤道:“雪姑娘!”仍然是没有一点声音。
    边瘦桐自语道:“奇怪!莫非他们不住在此处了么?”
    想着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耳中却听得一阵“咿咿”之声,自另一间房中发出来。
    边瘦桐急忙走过去,看见一间房门锁着,他一抬脚,把房门踢开。
    眼前的情形,令他大吃一惊!
    他看见一个人,倒剪双臂,被吊在正中屋梁上。
    边瘦桐怔了一下,道:“谁?”
    那人口中“咿咿”了几声,身子和绳索抖了一下。边瘦桐不由“哦”了一声,他已认出这人是谁了,不禁痛穿心肺,当下扑过去把这人身子一拨,现出了他的脸来,正是哑童司明。只见他一张脸,已成了茄紫色,一双眸子,似已没有力量睁开了。
    边瘦桐右手平空一挥,已把绳索砍为两断。司明遂即脱绳而下!
    边瘦桐忙为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哑童显然是被人吊得太久了,他只能用一双眼睛,无力地望着主人,口中发出“咿咿”的声音。
    边瘦桐气得面色铁青,看着哑童这副样子,他由不住一阵心酸,差一点没下泪来。
    原来这哑童,自幼被人遗弃,受尽折磨苦难,后被边瘦桐所遇,见其根骨不凡,始带返仙霞岭,传了他一身本领。后追随自己,并未得到一丝安宁,赤城岛方自脱困归来,却又受此折磨。当下恨得钢牙紧咬,自身上取出了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哑童口中。
    哑童似已认出主人来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
    边瘦桐摇了摇手道:“你不要着急,休息一会儿再说!”
    说着把他抬起来,放在一张床上。哑童眸子里,忽然滚出两行泪来!
    边瘦桐实在忍不住,问道:“是方才那两个和尚干的么?”
    哑童摇了摇头,口中“哑哑”叫了两声,两双手连连比划着。
    边瘦桐和他相处多年,已能明白他的意思,见状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说,雪老他……”
    哑童用手在脖了上划了一下,吐了一下舌头。边瘦桐“啊呀”叫了一声,差一点跌倒在地。他紧紧地抓着哑童双手道:“你是说雪老已死?”
    司明闭上了眸子,眼中淌出两行泪来,他连连地点着头,喉中发出悲咽的泣声。
    边瘦桐顿时觉得全身一阵冰凉,眼前金星直冒,想不到自己晚回来一步,雪老竟已丧生!他父女对自己思重如山,如今大恩未报,竟然永别,怎不令人悲愤欲死?
    当时,他面色变得苍白,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冷笑了一声,问道:“用梅姑娘呢?”
    哑童比了一下手势,挣扎着要坐起来。边瘦桐一面扶他坐起来,一面问道:“你是说,雪姑娘被他们劫去了可是?”
    司明连连点头。边瘦桐长叹了一声,双拳紧握道:“这事情发生了有多久?”
    哑童伸出三个手指。边瘦桐恨声道:“三天!莫非你已被他们吊了三天三夜不成?”
    哑童点了一下头,眸子里淌着眼泪。
    边瘦桐走过去,拍了拍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哑童双手连连挥动。边瘦桐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你不要急,我一定能把雪姑娘找回来;而且要为雪老报仇,他死得太可怜了!”
    说着就走到厨房内,找了些吃的东西,又烧了一壶水。哑童吊了三日三夜,所幸身子结实,才没有吊坏,只是饿惨了。
    边瘦桐不敢让他多吃,只让他吃了个八成饱。饭后看来,他的精神是好多了。
    边瘦桐心中已有了些线索,再问哑童,也不能全明白,他只由哑童的动作中,知道来人是一个长胡须的老人。
    当然,边瘦桐很快想到了那个叫青须客雪亦赤的人!
    因为,只有此人,才和雪老有着深仇大恨!
    他想到了雪老父女对自己的屡次援手,并有同仇敌忾之约。而今,竟是这么就死了。
    自己如不能手刃那青须客雪亦赤,把雪用梅自他手中抢回来,如何能对得起死去的雪老?
    想到此,暗暗打定了主意,又着实安慰了哑童一番。哑童显然是累极了,不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边瘦桐沉痛地思索了一会儿,又在这房子里走了一周,在堂屋内发现了斑斑血迹,料定是雪老所流,不由一阵难过。
    他走进另一间房子,这房子本是雪用梅姑娘所住,只见榻枕依旧,最奇怪的是,桌上的油灯仍然亮着。可以断定,事发之时必定是在夜晚。
    桌上摊摆着笔墨,边瘦桐走过去,见是雪姑娘临摹的一篇“曹娥碑”小楷。
    睹物思人,边瘦桐立刻想起雪姑娘在灯下习字的情景。
    不知为何,他忽然对她生出一种浓厚的情感,由不住在桌前呆住了。
    良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姑娘这张小楷折叠起来,放入杯中。
    他心中思索,那青须客雪亦赤,不知把用梅带到何处去了?他既然已杀了雪老,却又为何要带走他的女儿,其用心究竟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内心更是愈发得焦虑!当时吹灭了灯,走出室外,来到院中,却见附近有几棵桃竹,枝叶飘落得满地都是。
    这时,他内心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一波未平,又来一波,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忍耐了。
    对付敌人的方法,唯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设想当日,如果自己手下不留情,焉能会留下青须客雪亦赤的性命?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了。
    他的目光之内,充满了杀机,正要转身回房,无意间,发现眼前一棵大树的树皮上,似有很深的刀痕。
    边瘦桐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什么事只要经他细心观察,必定能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走近树边,细看了看,心中不由顿时大悟。
    原来那些刀痕,是被人有意划上去的,细认之下,竟是几个字,写的是:“桐!父死!我被贼押往青城,快救我!”一旁另刻一个“梅”字。
    边瘦桐立时热血沸腾,料定这必是雪姑娘被擒后匆忙之间留下来的。
    想到这里,他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当下匆匆返回房内,见哑童仍在熟睡之中。他本想把他唤醒,叫他同自己一块去,可是哑童被吊了三日三夜,体力衰疲,如何能随自己长途奔波?当时考虑了一会儿,就留下了两锭银子和一封信,放在他枕边。信中告诉他自己为雪老报仇去了,嘱他在此好好居住,一待事完之后,自己再来接他。
    一切就绪,他匆匆赶出房来,从马厩里挑出了一匹白马。这匹白马,昔日一向是雪用梅所骑,在马厩里饿了三天,都快饿坏了。
    边瘦桐牵它出来,好好地上了料,又让它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一路策马而去!
    这件事已经很急促了,因为他必须要去赴海空长老六月十七日的邀会;六月十七日,距离现在只有两个半月时间了!
    这期间他要到青城去救雪用梅,还要赶到南少林寺去赴约,两地之间距离有数千里之遥,仅是路上往返,已不是两个月所能办到的!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在途中追上他们。
    因为他知道,青须客不过才走了三天;而且押着雪用梅,决不会太快,所以如果自己快一点,还可赶得上。
    他一路马不停蹄地奔驰着,爬山涉水,好不辛苦。
    这一日,船过巫山。在舟上,他远远看见巫山峡口的海天别墅,心中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怅惘之感!
    他垂下头,拉低了头上的帽子,不愿意让红衣狮门中人认出自己。
    这一年来,自己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不禁又想到了那位车钗姑娘,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姑娘对于自己似有深情,几次救助自己,明大义、识是非,确是一个胸怀大略、端庄贤淑的少女!
    他留心观察着前行的船只,因为其中极可能就有青须客他们。
    这时,日落西山,水面上荡漾着耀目的红光。江上捕鱼的渔舟,这时也都回来了,嘻笑声中,渔歌互答。
    这巫山峡面,水流湍急,弯弯曲曲,行船至此,真可说是险象环生!
    边瘦桐乘坐的这一只船,是一只小船,乘客仅有他一人一骑,在江涛中起伏着,一个不小心,就会有覆舟之虞!
    待到一过“黛溪”,水面就平静多了。
    边瘦桐见前边并没有什么客船,自己在船头上已站立了一个下午,也想休息片刻,就转身入舱。
    就在这时,那操船的舟子忽然口中“咦”了一声,道:“龟儿子,小心哪!”
    边瘦桐自舱内探头一看,却见自巫山背后窄流中,冲出了一条小船!
    这条小船,通体为绿竹所制,看起来颇为轻灵,船身比边瘦桐乘坐的这只小船远远小了许多。
    小船上共有两扇窗户,可是此刻全都垂着布帘,这闭得严丝合缝!
    最奇的是,小船之上,用红漆写着“巫山”两个红字,弄不清是什么路数!
    这小船似乎是由巫山岸边推下来的,下水之后,一路横冲直闯,竟直向着边瘦桐乘坐的小船冲来!
    边瘦桐不由大吃了一惊!居然,以他本人武功,既使覆舟也没有什么可怕,可是船上尚有马匹衣物,万一舟破漏水,就不可收了。
    眼看着,那小船顺着一股急流直冲过来,那舟子吓得哇哇大叫。
    边瘦桐轻叱一声,足尖一点,已至舟子身边。
    他伸手由舟子手中,把篙抢了过来,当时右手一抖,长篙正要向着对方小舟的船舷之上点去!不料,对方那只竹船,却霍地船头一扬,翻起了丈许高的一大片浪花来。
    边瘦桐未料到会有此一着!这片浪花卷过来时,竟弄了满船都是水。边瘦桐的长篙因为对方舟身的跳动,而点了一个空。刚才的险象,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边瘦桐不由剑眉一挑,正要发作。可转念一想,就又忍了下来。
    这时,对方舟上,发出了一阵呵呵大笑之声。
    边瘦桐怒目望去,看见那小舟舟尾之处,站立着一个彪形大汉。
    那汉子头上戴着一顶毛边大草帽,草穗儿几乎把他的脸都遮住了。可是,那花白的络腮胡子,却令人清楚地想见,他是一个有相当岁数的人!
    边瘦桐不由冷冷一笑,朗声道:“你这小船横冲直撞,溅了人一身水,莫非连一声道歉也不说吗?”
    那老者,一只手托着颔下的胡子,呵呵大笑道:“你如果不用篙子点我的船,老夫自不会溅你一身水的。这是你咎由自取,却又怪得谁来?”
    边瘦桐不由大怒,听对方语气,不像是一个行船使舵的粗人,心中不禁大为生疑!
    他怒目向着这人望去,这时两船距离已近,老者的相貌,被他看了个清楚,边瘦桐心中不由一凛,差一点愣住!
    因为他自信平生之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丑陋的人,对方那副尊容实在可以说是丑到了极点!
    只见他面如重枣,目凸鼻翻,厚唇噘起,露出一口参差的牙齿。
    这还不说,他竟然是一个驼子。背后那个肉峰,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高高地耸着。
    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丝质的袍子,看起来,闪闪发光,甚为华贵。
    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倒确实是令人费解了。
    边瘦桐看在眼中,心中一动,暗忖道:“对了,这厮必定是青须客雪亦赤手下之人,是有意来找我麻烦的!”
    这倒是巧得很!他心里想:“我正要找你们呢!”
    当下定住了舟身,冷冷一笑道:“朋友,你少弄玄虚,到底有什么打算,不妨明言出来!刀山剑树,我也跟你前去!”
    丑老人闻言呵呵大笑道:“真的么?果然不愧是大侠客!”
    边瘦桐一怔道:“朋友,你是何人?莫非……”
    才言至此,就听那老人宏声道:“我们两家的事,不足为外人道!”说着,手中长篙,忽地向着边瘦桐身边的那个舟子身上点去。口中嘻嘻笑了一声,学着川话道:“龟儿子,先下去凉快凉快吧!”
    篙身尚离那舟子数尺,那舟子已站立不住,似被一种大力硬硬地推下水去!
    当时就听得“扑通”一声水响,那舟子竟自落入江中去了。
    丑老人大声笑道:“小子别急,这条船丢不了,你晚上到山洼子里来寻,保险在就是了!”说着呵呵一笑,长篙一抡,竟又向着边瘦桐前胸击来!
    这一次边瘦桐却是防备在先,他已觉出这个丑陋老人,武功之高,似乎难测!因为他举手抬腕之间,那种轻灵动作,大有异于一般,心中不禁甚为惊诧。
    这时他见对方篙已递到,不由力贯右臂,轻叱了声:“无知老儿,去!”长篙向外一磕,两支长篙磕在一块,只听得发出了“咔”的一声。
    两条小船,都像是被一种极大的力量,突然加诸其上,一时水波高高地荡了起来!
    边瘦桐忙跨开双足,用干斤坠的功夫,把动荡的船身用力地定住了。
    他向对方那只小船上望去,却见那丑老人竟也和自己一样的动作,“骑马蹲裆”,身子微微下蹲,把小船定得稳稳的。
    那丑老人向着边瘦桐望了一眼,呵呵大笑道:“好!姓边的,有种你跟我来!”
    边瘦桐和对方一触之下,已试出了来人功力绝高,又听对方知道自己姓氏,心中大为惊奇,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有心冲着我来的,好得很!”
    丑老人一声大笑,道:“自然是冲着你来的!当今江湖上,除了你边瘦桐以外,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边瘦桐道:“你姓甚名谁?我们并不相识!”
    老人嘻嘻一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姓边的你跟我来!”
    说着长篙在水面上一点,小船直向着山边撑去。
    边瘦桐朗笑了一声道:“老儿,你还想跑么?”说着随后紧追上去。
    那丑老人在前一路施篙,其快如飞。边瘦桐不甘示弱,紧紧相随。
    丑老人忽然一个急转,驰进一道江汊之中,变声道:“小心!”
    边瘦桐小船一偏,船头直向山石上撞去!
    他右手一抖,长篙“砰”一声,点在山石之上,把船身定住了。丑老人呵呵一笑,道:“不愧是有名的大侠客,随我来!”
    说到此,只见他身形陡然自小舟上拔起来,就像一只秃鹫似地,直向着岸上落去!
    边瘦桐也腾身上岸,把小船拉上了河滩。
    他回身望去,那高大的驼背老人,已站在一块危石之上,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这是一处隐秘的山洼,四周林木苍苍,峭壁千仞,正前面有一片七八丈见方的江滩。
    暮色中,这地方有一种沉闷的气氛,江浪一个跟着一个的打向岸边,却没有一个人或是一只船来到此间。
    边瘦桐望着那怪老人,朗声道:“朋友,诱我至此,意欲何为?”
    驼老人嘿嘿一笑道:“久仰你武技高强,特来一会,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教一下你的武功!”
    边瘦桐冷笑道:“这么说,你是青须客一流的了?”
    驼老人摇头笑道:“我可不认识什么青须客黄须客!老实告诉你,我的一个好朋友,在你掌下吃过亏,老夫是专门为此来向你找回面子的!”
    边瘦桐面色一沉道:“令友是谁?”
    老人哈哈一笑,身形自石上飘飞下来,落在岸上,看起来,真像一只巨鹰一般,没有带出一点声音。
    他向前走了一步,抱拳道:“边瘦桐,你何必打听得如此清楚?我这是以掌会友,快请发招!”
    边瘦桐思忖道:今日真正遇见敌手了。他冷笑道:“边某掌下,全是有名有姓之人。
    如果足下不报出万儿来,恕不奉陪!”
    驼背丑老退后一步,目射奇光道:“姓边的,老夫非是自命情高;但我要告诉你,我对敌是从不报名的。如果你一定要迫我说出名字,只怕就难以幸免了!”
    边瘦桐面色一沉,冷笑道:“在下不自量力,请足下道出真实姓名,好永记心扉!”
    驼背丑老狂笑了一声道:“好吧,老夫姓瞿名涛,人称西北风的就是,边大侠的耳中恐怕没有我这个人吧!”
    边瘦桐不由大大吃了一惊,这个人,他是听人说过的,传说中此人已在巫山遇难,却未曾想到,今日竟会在此出现。当时点了点头,道:“久仰大名,原来是瞿老前辈!”
    瞿涛神色一怔,随之宏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一敛,道:“边瘦桐,你也太客气了,老夫实在担当不起;不过你既然眼睛里尚有老夫,可见为人不恶!”
    说到此,双手后背,沉重地在河岸上走了几步。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你这一声老前辈,倒叫得我十分惭愧了!”说着轻笑了一声,道:“老实告诉你,我实在是因为我那位小友败在了你的手下而感不服!”
    说到此,冷冷一笑道:“你曾以一只手,打败我那位朋友,今天我也不妨以一只手来对付你!”
    说罢一笑,目光视向边瘦桐,道:“如果你能赢了我,证明你确实比我那朋友高明,我这口气也就出了;否则,你可就难免在我掌下吃亏了!”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他自入江湖以来,败在他掌下的人,真是不知其数,这其中不乏前辈高手,可从没有一人,敢对自己说此大话。
    当时忍着怒火,冷冷地道:“前辈你太客气了,其实我哪里有什么真实功力,只怕连前辈一根手指,也是承受不了!”
    西北风瞿涛面色一变,冷笑道:“边瘦桐,你不要不服气,不是老夫我卖一声狂,当今天下,逃开我一只手的,只怕还不多见。你如果真能够胜我,老夫倒是真正服你的!”
    说完此话,哼地偏过头来,却见方才所乘来的小舟,由于没有系好,这时已被浪花驱逐,向着江汊远处的江心飘去!
    这丑陋的怪老人,要借此表演一手奇技。只见他右手五指霍地一张,平空向后一带,大喝了一声:“回来!”
    水面上“哗啦”一声大响,浪花高高地溅起,足有丈许高下,那艘小船,竟像是有人在上撑着舵一般,又直直地冲到了沙滩之上!
    边瘦桐一边见状,确实大为惊心!
    他微微一笑,不发一语,内心却不禁为着今夕之会而大大担起心来,对于这个丑怪老人,再也不敢心存一丝轻视之心了!
    西北风瞿涛见状,却错会了意,只以为对方心存轻视,当时嘿嘿一笑,道:“边瘦桐,时间已不早了,老夫出来之时,我那位朋友并不知道,我还要早早地赶回去,我们速战速决!”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右手二指向着自己肩上一点,以“隔空点穴”手法,点了左臂的穴道。然后身形一转,哑笑道:“边瘦桐,这样你该可以放心了,老夫自点左臂,单手领教你这成名的大侠客,想必不会在江湖上遭人非议了!”
    说着,那巨大的身躯,已如同旋风似地,飘到了边瘦桐身前,右手五指霍地向上一扬,直向着边瘦桐当胸打来。
    边瘦桐见他掌风过处,地面上黄沙漫天而起,就像是一根实心的铁柱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凛,知道这老儿功力高不可测,他虽是只手对敌,自己仍有落败的可能。
    红线金丸边瘦桐自出道以来,战战兢兢于江湖武林之中,取得今日成就,真是好不容易!今日如果毁于这丑老人手中,传扬出去,一世英名,将付于流水。
    所以,他内心真正地捏着一把冷汗。
    瞿涛掌势一到,他身子霍地向后一仰,口中朗声道:“瞿老,边某得罪了!”说着,身子霍地在沙滩上一晃,已飘出了丈许以外。
    西北风瞿涛一声狂笑,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黑云似地卷了过去。
    他不想给边瘦桐以缓手抽身的机会,身形一逼近,右掌箕开,竟施出了苦练数十年的按脐真力。
    巨大的手掌向下一按,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流,直向着边瘦桐当头罩去!
    边瘦桐右足向外一滑,用“勾搂手”向着瞿涛手腕上搂去!
    西北风瞿涛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掌式向上一翻,并分中食二指,直向对方的脉门之上点去!
    边瘦桐身子向上一腾,拔起来七八尺高下。
    他猛然一提丹田之气,平身飘起,掌分左右,向着西北风瞿涛双肩之上猛然切了下去!
    瞿涛一声狂笑,身子忽地向后就倒!可是右足却在这时飞踢出来,足尖直点边瘦桐下丹田!
    边瘦桐顿觉腹内一阵刺痛,他知道对方练有一阳气功,不要说真被他点踢在丹田之上,就是被他真力贯上,也定能把自己一身内功破了。
    这一惊,令他出了一身冷汗。当时一咬银牙,拚着和对方同归于尽,身子向上一拱,右手抛出了“百步断桩”绝技,一掌直向着瞿涛足踝之上劈去!
    两股内力,甫一交接,各自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冷战。
    边瘦桐是“细胸巧翻云”,瞿涛却是以“千里户庭”的大缩步法,只一闪,二人已想距数丈之外。
    西北风瞿涛站定了身形之后,微微怔了一下。
    他似乎没有想到,对方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高的武功,当时嘿嘿一阵低笑,嘴巴上的那一圈绕口胡子,一根根的都立了起来。
    边瘦桐落地之后,身形微微下蹲,一语不发。
    他那一双充满了精光的眸子,直直地注定着瞿涛,双掌内捏,这是一副“如意手图”。
    瞿涛自然是明眼人,对方摆出这种招式,是可以以不变而应万变的,他不禁更是气愤!
    暮色更深沉了,一群水鸟自林内飞了出来,在沙滩上空来回地飞着。
    两个人只是互相地对望着。
    瞿涛身形晃动之间,已荡出了四步之外,边瘦桐也稳扎地向前逼近了两步,然后二人遥遥地转了半个圈子。
    江风呼呼地吹过来,卷动着二人身上的衣服。
    二人都知道,这一会合,也就是决定胜负的一击,他们必须把四周上下任何一个方向的进退空隙都考虑周到,以为自己留下退步。
    瞿涛忽然一声狂笑道:“可恨的水鸟,绕花了老夫的眼睛!”
    边瘦桐冷冷一笑,目光盯着他,丝毫也不敢放松。
    西北风瞿涛右手大袖一挥,扬起了漫天的飞沙,他那巨大的身形,忽然腾了起来。
    在灰沙迷漫中,他落在了边瘦桐的身边,右手正面猛击而出!
    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乾坤十三掌”的第七式——“清风送伞”,五指指尖上,全含着内气真劲,这一掌直向着边瘦桐面门之上猛击了过去!
    可是他的掌风向外一送,边瘦桐早已由风力中识得了先机,他身子霍地向后一仰。
    这是他一式败中取胜的绝招,对付像西北风瞿涛这样的高手,只能用险取胜!
    在他一倒的霎那之间,他已把贯注在右臂上无比的劲力,传透到五指尖上,想用“巨灵金刚掌力”,拚着耗费五年的精血,和对方一较高下。
    就在他掌力透指欲出的当儿,忽然看见眼前金光一闪,无数金星,直向着自己头上飞来!
    边瘦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此紧要的生死关头,想不到竟会有第三者,伺机对自己下此毒手,难免要“顾彼失此”了。
    所来的暗器,显然是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打来的,边瘦桐全身上下,都在暗器笼罩之下。
    他恨到了极点,右足猛地一踹地面,正要把掌力改向当空暗器打去。就在这时,却听到了沙雾中的瞿涛已发出了一声怒叱道:“什么人?打!”
    这丑老头儿,竟自旋身侧掌,一掌推向当空,呼的一声,当空飞来的那一掌暗器,全被他这种沉实的掌力,击得倒飞了起来。
    二人各自反弹出丈许以外,同时偏头望去,只见半山之上,有一个瘦长的人影一闪,直向林内隐去!
    西北风瞿涛冷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想不到,竟会有人暗算于你,老夫岂能容他逃走?”说着足尖一点地面,直向山石之上纵去!
    边瘦桐更是憎恨来人无耻,一心想看看到底是谁,当时双掌一错,施出“龙行乙式穿手掌”,把身子拔起了足足有六丈高下。然后足尖一点崖上的乱石,二次又把身子腾起来。目光之中,已窥见那人背影,是一个枯瘦的黄衫老人,只是却无法看见他的正面。
    这时,西北风瞿涛却已如同星丸跳掷似地扑到了那人身后。
    可是这黄衣老人,却也并非弱者。就在双强合扑之下,只见他足尖向前一踢,施出了一招“犀牛望月”,右掌向后一挥,“哧”一声,再次打出了一掌金钱镖。这一掌金钱镖一出手就像是旱地里的蝗虫一般,一窝蜂地直向着瞿涛全身上下打去。
    瞿涛大袖一挥,正面的金钱,全数扫落。
    可是由于距离太近,对方所发的暗器,为数又是如此之多,他顾上却不能顾下。这位老爷子,生就的火牛脾气,只听他大吼一声,右足向后一踹!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足踹之处,乃是一块凸出的危石,只听得“砰”的一声大响。
    那块山石,如何吃得住他这种猛力,顿时飞了出去!
    瞿涛本人,当时正是倒仰之势,当他发现危险时,已来不及自救了。
    眼看着他那巨大的身子,直向山涧之中坠落下去!
    这石涧壁上,嵯生着无数的怪石。瞿涛的身子休说落到涧底,就是途中碰上一块山石,也休想能留得一个全尸。
    一旁的边瘦桐见状大吃了一惊,事故已险不及待。这时候想拉他一把已是不能!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边瘦桐一拉腰带上的飞索套子,抖手把一卷皮绳打了出去。
    这种飞索,乃是江湖人物时刻不能离身的玩意儿,多在登山涉涧攀援之时所用。
    边瘦桐在急切问,打出了这卷皮绳,皮绳的一头紧拉在手中,另一头带着长啸,就像是一条极为细长的怪蛇一般,直向着瞿涛坠落的身子飞去。
    瞿涛不慎失足,自忖非死不可。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危急的一瞬间,边瘦桐竟会对自己伸出援手。当时腹部向上一挺,硬硬地弹起了三尺上下,正好迎着飞来的皮绳。
    这位技艺超群的怪老人,发出了一声怪啸,只见他右手一分,已抓住了皮绳的梢头。
    随着边瘦桐一扯之势,他那巨大的身子,霍地倒窜而起,就像是一只穿云的燕子一般,直向峭壁之上落去!
    这时,山涧下发出了一声大响,石屑纷飞,山摇地动,敢情是那块被他踏落的大石,落了下去!
    西北风瞿涛身子向壁上一贴,活像是一只大蝙蝠一般,已把身子紧粘在壁上。
    这老头儿一生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却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抬头向着边瘦桐看了一眼,这一眼,已把这位仗义救助自己的恩人,铭记心内!
    边瘦桐在救助瞿涛的同时,发现那暗算自己的黄衣老人正向崖上纵扑如飞地窜去。
    他恨到了极处,口中叱了声:“打!”左手拇食二指微微一捻,把藏在指缝内的一粒金丸打了出去!
    这枚红线金丸,发出了“丝”的一声,化作一线金光,一闪即失。
    那前行的黄衣老人,不由得猛然向前一跄,口中“哦”了一声,随即连爬带纵而去!
    边瘦桐本想追下去,可见瞿涛尚在生死之间,只得回过头来,先照顾瞿涛要紧!
    这个怪老人,惊魂乍定之下,竟在峭壁绝崖之间,施展出“翻滚云石”的绝高功夫。
    只听见一片沙沙之声,他已翻游到了边瘦桐足下,足尖一点石壁,轻飘飘地落在了边瘦桐身前。
    他那张丑脸上,露出了一片红晕,慨然叹道:“边兄弟,你是我瞿涛的救命恩人,我们前嫌一笔勾消了!”说着紧紧地握住边瘦桐的手,用力地晃了一晃!
    边瘦桐由他那激动的目光中,已体会出他热诚的含意,不禁甚是惊喜,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一只大手,也摇撼了一下。
    西北风瞿涛咬牙切齿地道:“那老杂毛莫非跑了不成?”
    边瘦桐冷哼了一声道:“他已中了我的红线金丸,逃走只怕不易,我们追他下去!”
    瞿涛一声狞笑道:“在巫山之内,他还能逃跑么?随我来!”
    说着身形向上一纵,已用肘腕贴在了山石之上,一路向上游去!
    边瘦桐见他竟是以“壁虎游墙”的轻功,向上攀游,不禁暗暗心惊。
    因为这种峭壁绝壑,一不小心,就有粉身碎骨之险。
    可是这瞿涛才得生机,竟丝毫也不把生命看在眼中。他身上如无极为超人的功力,焉能如此施展?
    边瘦桐不禁把对方深深敬佩于心,相形之下,自己又怎能后人?他随即吸了一口长气,强提着丹田真气,以手心足心之力,向石壁一粘,施展出难得一试的“大扒虎”。
    只听得一片窸窸窣窣之声,已随在瞿涛之后,直向峭壁之上游了上去!
    二人上升了有十丈左右,才至绝顶。
    西北风瞿涛身形一起,已飘落顶上。
    边瘦桐也腾身而上。
    这时,瞿涛对于这个年轻人,已是丝毫也不敢再存轻视了。
    他向四周看了一眼,冷冷笑道:“那老儿插翅难逃!这附近山势,老夫了如指掌,此处能存身的,只有两个地方,小兄弟,你随我来!”
    红线金丸边瘦桐见眼前峭壁悬崖,石质光秃,寸草不生,不像后山那么林木苍郁,确是没有一处好藏身的,当时点了点头道:“前辈请小心才是!”
    瞿涛发出了一声冷笑,展开身形,起落纵跃,有如星飞斗移,一霎时,已绕过了眼前这片绝险之地。
    边瘦桐也自展开身形,以“凌虚渡波”的轻功,倏起倏落,如同狂风吹絮一般,紧随在瞿涛身后!
    不多会儿,瞿涛站定了身子,眼前是一片生在岩上的竹子。边瘦桐正要扑过去,瞿涛以一手拦阻道:“且慢,这厮可能就在其中!”
    说到此,一声大吼,右掌霍地向前一推,发出了“喀喳”一声大响!
    那一片十数棵巨竹,全数摇晃起来,一时枝飞叶扬,惊起了一群飞鸟。
    瞿涛后退了一步道:“怪哉,这厮莫非没有藏在此处不成?”
    这时,天色已渐渐黑了。如果在天黑之前,还不能找到那个人,那么天一黑,也就无法再找了。
    边瘦桐也甚为愤怒,冷然道:“前辈不是说,还有一处可以藏身么?”
    瞿涛冷哼一声道:“那厮的脚程,莫非比我们还快么?”
    才说到此,忽见一块巨石,约有水缸大小,竟悠悠夹着无比劲风,直向二人当头砸了下来。
    二人同时惊觉,各自道了一声:“小心!”一左一右,霍地向两旁一滚一闪,那巨石撞在崖壁之上,发出了震天价一声巨响。一时石破天惊,山摇地动,石屑纷飞,声势好不吓人!
    二人幸亏躲得快,没有罹难;否则简直就不堪设想了。他二人惊怒之下,各自发出了一声怒吼,不约而同地向岭上翻去!
    瞿涛对这一片地形,了若指掌。
    他身子滚翻之间,已跃至一条岔道口上。忽然看见岔道上有人影一闪,当时怒叱了一声:“哪里走?”
    他身上没有带暗器,顺手在壁上抓了把碎石,口中叱了声:“打!”右手一扬,把这一掌碎石打了出去!
    但前行之人,这时已隐入石后。边瘦桐随后来到,恨声问道:“发现那老贼了么?”
    瞿涛怪笑了一声,手指前方道:“这厮就在此处,他跑不了的!”
    边瘦桐一声冷笑,一抬腕,已把背后长剑撤出,正要纵身而上,忽听得前面一声哑笑道:“住手!”
    瞿涛和边瘦桐同时一惊,二人注目前方,却见那方大石之上,站有一人,暮色中可以辨出,正是那个黄衫老人。
    这人瘦高的身材,发挽道结,衣衫、神态相当狼狈。
    他哑着嗓音道:“姓边的,你还认识贫道么?”
    边瘦桐细一注视,才认出了这人正是杀害雪老的青须客雪亦赤,不禁大怒,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你这老贼,此番看你往哪里逃走?”
    说着正要腾身,青须客一声怪笑道:“不许动!”
    边瘦桐不由一怔,正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青须客右手一抓,自石后提起一物。注目之下,才发现是一个人,一个年轻女人。
    那女子,长长的鬓发,白皙的皮肤,此时看来好似已昏了过去。
    她身上挂着一圈圈山藤,衣衫已有多处破裂,隐隐现出粉腕玉股。
    边瘦桐和瞿涛同时一惊。瞿涛怒道:“老儿,这是谁?”
    青须客狞笑一声,看他一眼道:“你自然是不认识,驼子,这其中本没有你的事,你却要多事,贫道和你这一段梁子,算是结定了!”
    瞿涛乱发耸耸欲立,连声怪笑。他内心已把这人恨之入骨,只是不明白这是一段什么事,这女人又是谁?
    边瘦桐见他提起了那个少女,当时一惊,冷笑了一声,道:“无耻道人,你要如何?”
    青须客一声哑笑,道:“小子,你还不知道?我手里这个姑娘,也就是你的命,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谁只要上前一步,我可要把她摔下去,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目现血光,口中发出阴森的笑声。
    边瘦桐咬牙道:“是雪用梅姑娘?”
    青须客冷笑道:“自然是她,何必多问?”
    边瘦桐气得身子发抖,咬牙道:“好卑鄙的伎俩,你要把她怎么样?”
    青须客嘿嘿笑道:“她是贫道一个小辈,我又能如何她?只是你们要逼我,我也只好在她身上下毒手了!”
    瞿涛一声厉吼,道:“你敢!”身子正要腾上去,却被边瘦桐一把拉住了。
    瞿涛冷笑道:“莫非我们就被他要挟住了么?”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这姑娘乃是我的一个恩人……”
    瞿涛瞪口大声道:“道人,你敢伤无辜?”
    青须客哈哈笑道:“我怎么不敢?”
    他高高举起雪用梅姑娘,作势要向涧下摔去。
    边瘦桐大声道:“不可如此!”
    青须客嘻嘻一笑道:“怎么样,总有人会着急的!”说着他竟坐了下来,嘻嘻笑道:
    “现在我们不妨谈一笔交易,怎么样?”
    瞿涛见边瘦桐如此,不禁心中微动,想到这个姑娘必定和他有着极深的渊源。退一步想,即使这姑娘与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也万无眼看对方残害而不管之理!
    他回过头,望着边瘦桐冷笑道:“小兄弟,你的意思怎么办?”
    边瘦桐使个眼色道:“我们听他说些什么?”
    青须客冷森森地笑道:“很简单,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咱们都坐着,一直等到天黑,那时候我走我的,你们走你们的!”
    瞿涛冷冷一笑,道:“你以为天黑了,我们就抓不住你了?”
    青须客怪笑了一声,道:“我自有我的办法!第二个,由你们二人护送我下山上船;然后你们再回来打你们的,这两个办法,随你们挑选!”
    瞿涛呵呵一笑道:“看来还是第一个办法舒服多了,我们就照第一个办法办吧!”
    说着暗中向边瘦桐施了个眼色。
    边瘦桐知道他必有用意,当时冷笑一声,坐下来道:“那我们就等到天黑再说吧!”
    青须客嘿嘿笑道:“我可是把话说在头里,你们只要敢上来,我可就立刻摔死这个贱人!”
    边瘦桐冷然道:“雪亦赤,你的做法太可卑了,竟连一个后辈也容不得!你就是躲过了今天,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青须客狞笑道:“错过了今夜,我还不放过你呢!”
    说着,他一只手用力地按着大腿,怒容满面地道:“我两次在你手下吃亏,第三次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不妨让你多活几天!”
    边瘦桐见他一只手捏着腿上,看起来似有血迹,知道定是方才被自己红线金丸所伤,顿时心生一计,笑了笑道:“我那红线金丸之上喂有奇毒,两个时辰之内,如不救治,可就要见血封喉,你的死期到了!”
    青须客被他这一句话吓了一跳,脸色蓦地一变,却又怪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边瘦桐面色一凛,道:“信不信由你,这可是你自作聪明的报应!”
    青须客不禁面色一变,恨声道:“那么也好,现在你快把解药送上来!”
    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地举起一手,置于雪用梅头上,狞笑道:“快,否则我会打死她的!”
    边瘦桐冷笑道:“不必如此,我给你就是!”说着缓缓探手入怀。青须客目光闪闪道:“你要是闹鬼,可是要后悔不及的!”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你放心!”说着向瞿涛看了一眼,瞿涛已明白了他的用心。
    说着,边瘦桐已抽出手来,他掌心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瓶子。青须客一声叱道:“且慢,我自己来拿!”
    边瘦桐缓缓前行了一步,伸出手来,青须客嘻嘻一笑,一只手提起了雪用梅,慢慢地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边瘦桐冷笑道:“你太过小心了!”
    青须客阴森森地道:“对付你们两个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时他已站在了边瘦桐面前,目光却斜视着瞿涛,冷冷地道:“你不要想坏主意,行不通的!我只要一举手,这姑娘就会被摔到涧下,粉身碎骨!”
    说着他伸出二指,迅速自边瘦桐掌心之上,把那小瓶子拿了起来。就在他拿瓶的当儿,忽然看见对方指缝之内,似有两粒极小的金色东西,不由心中一惊。当时抽身而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见边瘦桐五指一抖,两线细若游丝的金光,只一闪,已击中了青须客双目。
    青须客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负痛之下,用力一甩,要把手上的雪用梅扔出去。
    就在这时,一旁的瞿涛,一阵风似地扑到了他的身边,那蒲扇似的大手,霍地向青须客肩头上一拍,青须客的手就垂下了。
    瞿涛一声狂笑道:“下去吧,老儿!”只见他左手向下一捋,把雪用梅姑娘抢在了手中,同时右手向外平着一送。
    青须客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飞起了足有三四丈高,直向涧内落去!
    这时,边瘦桐已从瞿涛手中接过了雪用梅!
    大概是被青须客封闭穴道时间太久了,她的整个脸,都已成了灰白的颜色。
    西北风瞿涛笑着拍了边瘦桐一下道:“小兄弟,不要紧,她死不了的!”
    边瘦桐分开二指,作剪刀状,把她身上藤索一根根的剪断,让她舒展一下身子。
    只是她身上的衣裙,都已碎成片状,整个玉体,若隐若现。边瘦桐小心翼翼,唯恐触摸着她。
    瞿涛看在眼中,不禁微微笑道:“兄弟,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这些?”
    边瘦桐惭愧地叹息了一声,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姑娘个性倔强,守身如玉,我怎好……”
    瞿涛目放奇光,道:“你错了,我辈人物,行人处事,只在立心纯正,则不拘小节。
    这位姑娘如非兄弟你舍命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到了这个时候,你何必顾忌这些小节!”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当下愧道:“前辈所说极是……”说着双手把她托在臂中,不禁皱眉道:“只是我可如何处置她呢?这地方……”
    西北风瞿涛点了点头道:“舍下离此不远,边兄弟,你先同着这位姑娘到我那里小住几天如何?”
    边瘦桐关心雪用梅的安危,见她解开穴后甚久,仍未苏醒过来,不禁甚为焦急。这时闻言,只得点了点头道:“这样岂不大打搅前辈了?”
    瞿涛摇头笑道:“不要客气!”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道:“边兄弟,舍下此刻住有两位朋友,你们见面必定认识……”
    说着一双眸子,注定着瘦桐,沉声道:“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们见面之后,不可冲动,凡事要给我这老哥哥留一个面子才好?”
    边瘦桐一怔道:“这两位朋友,究竟是什么人?”
    瞿涛一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要是他们不看你老的面子,向我动手,又将如何?”
    瞿涛怔了一下,进道:“不会的!”他叹了一声道:“仇恨往往是由于误解而生成的。我那一双朋友,有我负责,咱走吧!”
    边瘦桐略一犹豫,点头一笑道:“好,万一你的朋友是我不齿之人,我可是转身就走,前辈你可不要阻拦我啊!”
    瞿涛哑声笑道:“你放心,我瞿涛生平所交,全是铁骨铮铮、肝胆相照的朋友,没有一个败类!”说着率先前行。
    这时,边瘦桐手捧玉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忽然,他觉得雪用梅动了一下,只见她秀眉微蹙,樱唇半启,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模样。
    边瘦桐低下头,轻轻唤了声:“雪姑娘!你醒了么?”
    雪用梅忽然睁开了眸子,她惊讶地向着边瘦桐面上望了望,全身一阵颤抖,似作势要坐起来。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姑娘,你身子不方便,暂时还是不要动的好!”
    雪用梅这时似乎才看清了是什么人抱着她,眸子忽然一红,道:“边大哥!是你……”
    边瘦桐凄然道:“姑娘,一切我都知道了,青须客已得到了应得的报应。你因为被他闭穴过久,现在还不宜多说话!”
    雪用梅微微点了点头,流出了两行热泪,她注视着边瘦桐,痴痴地道:“太……晚了……爹爹已死了……边大哥你……”
    边瘦桐只觉得心如刀割,也不禁淌下泪水,他讷讷地道:“这都怪我,我回来得太晚了。”
    雪用梅闻言又自抽搐起来,边瘦桐只得好言安慰了一番。说话之间,足下并未停止前行,遥遥随着瞿涛走在山路上。
    雪用梅哭了一阵,夜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不少。她用手臂擦着脸上的泪,道:“现在,是上哪里去呢?”
    边瘦桐坦然地笑了笑,道:“去一位前辈家里,这位前辈也可以说是你的救命恩人!”
    雪用梅在他说话时,那双剪水的瞳子,深情的注视着他,忽然感觉到一些温暖……
    多少日子以来,她偷偷地爱着这个人,她为他不知生过多少气,流过多少泪,她恨他薄情,目中无人……可是这些感觉,使得她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人。现在,怎么能令人相信,自己竟会睡在他的怀里?这难道是真的?
    在悲痛的平静里,她体会到这些温馨,益发觉得它的可爱、珍贵!
    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禁玉面绯红,抖动了一下道:“大哥,我……”
    边瘦桐温柔地道:“你再忍耐一下,就快要到了!”
    雪用梅摇了摇头,道:“我这个样子,怎能见人呢?你快放下我来吧!”
    边瘦桐再一看她的身上,确实不雅,当下忙站住脚,剑眉一颦道:“你先披一下我的衣裳……”说着把自己一件外衣脱下来,覆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前面的瞿涛回头道:“姑娘不必多虑,我家里有一位女客,衣物甚多,那姑娘身材和姑娘你也差不多,到家后就有衣穿了!”
    雪用梅倚在边瘦桐身后,羞道:“就是这个人么?”
    边瘦桐点头道:“这位前辈是一个了不起的侠客,武技比我高出十倍!”
    前面的瞿涛闻言,哈哈大笑道:“边兄弟,你不要挖苦我了,咱们俩还不知谁行谁不行呢!”
    边瘦桐一笑道:“前辈单手对我,不分胜负,如用双手,我只怕早已落败了!”
    瞿涛冷哼了一声道:“虽是单手,但功力较双手并不逊色,你能接下我的乾坤一十三掌,就令我佩服。莫怪小苇子不是你的对手了,他自己技不如人,又怪谁来?”
    边瘦桐一怔,道:“小苇又是何人?”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到时你自会认识,我如能为你们双方化解一下,化干戈为玉帛,倒真是功德一件了!”说着身形加快,起伏于山石之间,就像是一股青烟似的,刹时间已无踪影。
    边瘦桐身形微微下蹲道:“姑娘,让我背着你,咱们快走吧!”
    雪用梅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边瘦桐才觉得背上一软,知道她已伏身其上。他初次接触到女人身体,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发热。当时勉强定下心来,分出一腕,轻轻托住姑娘玉体,这才展开轻身提纵功夫,一路起伏纵跃,向瞿涛去路紧紧追赶!
    天亮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了巫山后岭。
    只见眼前全是些奇花异草,松柏成列,蔚然成荫,虽是地处深山之中,但也可以看出,这是一处绝美的地方。
    就在这些花树的后面,耸立着一座白色的石楼。远远望去,就像是立在花山里的一座白玉牌坊,令人望而生爱。
    边瘦桐不由停住脚步,他心中正怀疑,瞿涛难道会住在这里?就见石楼内,遥遥走出一个高大的人来,正是瞿涛,他手上还拿着几件衣服,远远地向二人笑道:“嘉客临门,快请、快请!”
    边瘦桐忙把用梅放了下来,这时瞿涛已笑着走了过来。
    雪用梅裣衽为礼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
    瞿涛摆手道:“姑娘不必客气!这衣服,你暂且穿一下!”说着把手上一件紫绸衣服递过来,用梅称谢接过,退至一边。瞿涛拉住边瘦桐一手,笑道:“我那二位朋友,到后山散步去了,大概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本想要他们二人出迎,现在只好等他二人回来惊奇一下了!”
    边瘦桐闻言,向瞿涛欠身笑道:“前辈不必太客气,我二人歇息一日,也就该走了!”
    瞿涛呵呵一笑道:“既来了,总要住上些时日再走才是!”说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来!我带你们进去!”
    这时,雪用梅已自石后走出。她换上了那身衣服,步履姗姗地走过来。
    瞿涛道:“姑娘,还合身么?”
    雪用梅红着脸点点头,道:“这是哪位姐姐的衣服,怎么身材竟和我差不多呢?”
    瞿涛一笑道:“我正要与二位引见,不意我那两位朋友,在后山散步未归,想必也该回来了!”
    说着三人已步入石楼,边、雪二人俱不禁有些惊讶,他们没有想到,在这孤岭绝峰处,竟会有一处如此美妙绝伦的建筑,那些盛开的奇花,把二人的眼睛看花了。
    石楼下的一排走廊上,排列着两列花盆,馥郁的花香,沁人心肺,令人顿生安适之感!
    边瘦桐不禁暗中叹息了一声,想到自己,萍踪江湖,至今仍不能脱离苦海仇渊,哪里能比得上这丑人瞿涛?
    试想他住在这地方,该是多么适意和享受,似乎早已跳出了乱嚣的俗世,而履乐园静土。
    想到此,不由面上现出感慨之色。
    那瞿涛望着他呵呵一笑,道:“兄弟,你不要羡慕我,我丑了、老了,没有人要我了!”说着发出了一阵凄凉的笑声。
    他抬起了一只手,向外指了一下道:“陪伴我的,只有这座坟。我是一个孤单的丑老人,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二人顺其手指处望去,俱不禁吃了一惊,暮色中,他们看见一圆形隆起的石坟,坟前立有一方高大的石碑。
    二人不由得愣住了,边瘦桐肃然道:“瞿前辈莫非是在此守灵么?”
    瞿涛哑声笑道:“数十年都过去了,何来守灵一说。不过,我这个人生性孤独,只配在山野里住住就是了!”说着转身推开一扇门,现出一间颇为宽畅的房间。
    边瘦桐道:“打搅了!”遂和用梅步入室内。瞿涛呵呵笑道:“贵客临门,我却无什么好东西招待,请二位稍候,我去端两杯清茶来!”
    边瘦桐忙道:“前辈不必客气!”
    瞿涛已推门而出。雪用梅抬头看了边瘦桐一眼,不禁双目一红道:“大哥!想不到还能见到你!”说着竟情不自禁地籁籁淌下泪来。
    边瘦桐叹道:“姑娘不要伤心了,那恶道已死,也算是为令尊报仇了!”
    雪用梅只是低头抽泣不已。边瘦桐不由走近她,以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道:“姑娘!这都怪我来晚了,从今以后,我当视你为妹,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以此来告慰令尊在天之灵!”
    雪用梅不觉身形一软,竟自趴在了边瘦桐身上,痛哭失声。
    这时,瞿涛忽然推门而入。双方都不由一怔,边瘦桐很尴尬地笑道:“姑娘!瞿前辈来了!”
    雪用梅粉面通红地低着头,一面擦着脸上的泪,一面凄声道:“前辈不要笑我,我实在是……”说着又自痛哭起来。
    瞿涛很是同情地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哭一哭也好!”
    他悄悄走到了边瘦桐身边,道:“我那两位朋友回来啦,正在换衣!”
    边瘦桐怔了一下,想起瞿涛前言,不由道:“前辈可否把令友的大名先行告知,也好令我心中略有一个准备!”
    瞿涛摇头一笑道:“这倒用不着,我那朋友,也和你一样,事先也不知道你是谁,你们双方都要看我的面子,要保持风度,互相言归于好才是!”
    边瘦桐不由剑眉微皱,微微生起疑来。因为自己仇人太多,而对方又多是一些穷凶极恶者,如何轻而言好!想到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这时,就闻门外一人大声笑道:“大哥,贵客在这间房中么?”
    边瘦桐不由一惊,因这人口音太熟了,正要闪避,瞿涛却已答应道:“正是,快请进吧!”
    雪用梅不好再哭了,她匆匆抬起头来,用手巾揩着眼睛。
    门外那人笑道:“萧某失礼了!”说着门已推了开来,现出了身着豹皮背心、长身壮健的萧苇!
    他的目光几乎和边瘦桐同时接触到一块,两个人都不禁“哦”了一声,微微一呆。
    顿时,萧苇一张脸变得通红。
    他霍地转过身来,怒视瞿涛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西北风瞿涛也似微微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搓揉着一双大手,笑道:“小苇子,你先不要动气……”
    萧苇冷笑了一声,道:“大哥,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听从你,唯独这一件事,恕我不便服从!”
    他转过脸,对边瘦桐冷然抱拳,道:“边兄,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遇见!”
    边瘦桐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会是自己的大敌之一萧苇。
    此时此刻,再加上这种见面的方式,确是令人感到太突然、太不好意思了。
    他鼻中哼了一声,抱拳道:“萧兄,久违了!”
    萧苇双瞳精光四射,面色阴沉地道:“赤城岛在边兄铁掌之下,已经土崩瓦解……”
    说到此,他冷笑了一声,一挑拇指道:“边兄,你实在是最照顾我的一个人,只恨我这双眸子瞎了;否则我又怎会把你带到岛上,并和我拜兄为你去掉了身上的毒蛊!”
    他冷冷一笑道:“边兄,你真是知恩必报啊!”
    这一番挖苦之言,确是令人感到有无地自容之窘,可是红线金丸边瘦桐却并不在意。
    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边某一生行事,只问是非,从不受私情左右,萧兄你多包涵才是!”
    萧苇后退了一步,道:“私情,好动听的词儿!边瘦桐,你可知赤城岛上,流下了我多少的血汗?我岂能与你甘休!”
    边瘦桐冷冷地道:“我知道你不会甘心的!”
    晴空一羽萧苇狞笑道:“今日你来得正好,倒免得我四处去找你了!”说着面色一沉道:“我们不妨外面一谈,免得坏了主人的清静!”
    边瘦桐目光一扫瞿涛,道:“前辈,请恕我失礼了!”
    说着就要举步而出,却被西北风瞿涛横身阻住。这丑老人面色一沉,看着萧苇道:
    “小苇子,你怎可如此无信?”
    萧苇冷笑道:“这件事,恕难照办!走吧,姓边的!”说着转身就走。
    瞿涛忽地一声大笑,他那巨大的身子,就像一阵狂风似地,落在了萧苇的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拦住萧苇,道:“小苇子,这个面子,你要卖给我!”
    萧苇用手一搪,纵出室外,宏声道:“大哥,恕我无礼!”
    瞿涛想不到萧苇如此任性,不由呆了一下。
    边瘦桐见状,冷冷一笑,正要步出室外,却被瞿涛抓住了他一只手,道:“兄弟,你要手下留情!”
    边瘦桐一笑道:“前辈放心,我不见得是他对手!”说着纵出室外。
    雪用梅不认识萧苇,对他们因何结仇的经过也不知道,这时见状,惊慌地跟出室外。
    瞿涛望着她道:“姑娘,你放心,我会注意他们的!”雪用梅望着他点了点头。
    这时,萧、边二人已步入院中,晴空一羽萧苇见瘦桐随后而来,站定了脚步,冷哼了一声,道:“边兄不必客气,今日一会,也就是我们争生死的时候,有你没有我,有我没有你!”
    红线金丸边瘦桐一笑道:“有这么大的仇恨么?”
    萧苇冷冷地道:“少废话!随我来!”说着身形蓦地腾起来,直向一边的草地落去。
    边瘦桐一声朗笑道:“萧苇,莫非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不成?”说着他身子跟踪而起,直逼萧苇身后。
    边瘦桐身子方自往草地上一落,萧苇倏地一个转身,只见他双掌霍地一分,分左右直向着边瘦桐两肋上猛然插了过来。
    边瘦桐对于萧苇为人,一向是极为钦佩的。他知道此人身手了得,上次自己胜他,实属侥幸;如今他必又苦练了这些时日,胜负确实难说。这时见对方双掌打到,忙用“野马分鬃”的手法,亮开架式。他身子斜着向前一欺,一出手就是新近自瞿涛处学来的“乾坤一十三掌”。
    只见他双手向当空一扬,叱了一声:“打!”
    指尖一扬,掌心一吐,充沛的内力已自掌内发了出来,直逼边瘦桐“穴海”!
    这乾坤一十三掌,每一掌势都间杂着充沛的真力,以气卸力、以力驾势、以势演形、以形逐影、以影映力,最后还是落在一个“力”字上。这种掌法,每一招每一式,都神奇得令人莫测高深,实在是难以对付得很!
    萧苇为雪昔日之恨,再加上瞿涛热心相授,亲身喂招,所以进步得十分神迅。
    这时,他和边瘦桐一动上手,自是施出了全身功力,哪里会丝毫留情!
    他的掌式一撒,边瘦桐已觉出有异。
    萧苇向前一逼,双手直插而下。边瘦桐身子蓦地向后一仰,萧苇足尖在草地上一点,飞腾了过去!他的身子霍地向下一落,已到了边瘦桐身后。
    这位逞雄南海的少年奇人,决心要把对方败在手掌之下,所以下手是真够狠的!
    只听他口中叱一声:“中”,整个身子向前一塌,双掌之上有如旋风似地,卷起了两股风柱,直向边瘦桐腰肾之上打了过来。
    这式子与方才的仍是一个式子,只是方才是虚,此刻是实罢了。
    他掌力霍地一吐,这一式“怒打南山”算是用实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觉得双耳“嗡”的一声,全身血脉由于受了气息的震动,突然一阵发涨。
    他长吸了一口真力,往丹田一压,这才定住了全身膨胀的血浪。紧跟着他身子向后一拧,用“大摔碑手”的功夫,两只手直向萧苇来犯的双腕之上撩去!
    这一手,也够厉害的!
    萧苇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一手!这时候,不容许他再考虑,只见他双足用力地向后一蹬,猛地窜了出去。
    可是边瘦桐的双掌,却撩着他的衣边扫了过去,充沛的力量,几乎使得萧苇摇摇欲倒!
    萧苇身一落地,二次扑身而上。
    这时候,西北风瞿涛却如同一股旋风似地,陡然间自天而降。
    他身形一落,分手拦住萧苇道:“小苇子,算了吧!”
    萧苇这时已气红了眼睛,他忿忿地道:“大哥,你怎么反帮着他了?”
    瞿涛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话?小苇子!这位边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萧苇鼻中哼一声道:“难怪呢!可是他却是我的仇人!”
    瞿涛一拉手道:“我想你二人还是冲着我这张薄面,和好了吧!”
    萧苇一道狂笑道:“这也简单,只要他胜得过我的乾坤一十三掌!”
    瞿涛微微一笑道:“小苇子,我已经试过了,算了吧!”
    晴空一羽萧苇一脸悻悻之色,走到一边,仰望着当空的云海!
    西北风瞿涛呵呵一笑道:“世上仇恨,大多是争一时气愤。年轻人应该有容人的雅量,你二人皆是当今天下少有人物,如能拉手言欢,何幸如哉!”
    他走上几步,道:“来!来!来!看在老夫这一张脸上,你们捐弃前嫌,作个朋友如何?”说着拉起了边瘦桐的一只手。边瘦桐微微一怔,遂即宽容地一笑,道:“只要萧兄有意,我是求之不得的!”
    这时,萧苇却面对云海,不哼一声。
    瞿涛拉着边瘦桐,走到萧苇身边,萧苇仍是直立不动,瞿涛一笑道:“小苇子,大丈夫要有容人之量!”
    才说到此,萧苇猛地转过身来,脸色极为难看地道:“大哥,你也太强人所难了!”
    说着冷冷一笑道:“我萧苇生就一副恩怨分明的脾气,大哥不必强自与我们说合……”他向着边瘦桐抱拳道:“我与边兄,迟早还会有相会之时,是恩是怨,那时再作一个了断吧!”
    他脸色通红,转过身子,对着瞿涛拱手说道:“大哥,请恕小弟告辞了!天下事本就是难以两全的,我想大哥你定能了解我的心情,再见了!”说着猛地转身而去。
    瞿涛不由呆了一下,叫道:“小苇……”
    萧苇转过身来,叹了一声道:“请妥为照顾车姑娘,大哥对我有深恩,我没齿难忘!”说着倏转身,迎着东方的霞光,倏起倏落,一路飞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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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一波未平一波起
    萧苇不释前嫌,负气而去。瞿涛连连顿足,爱莫能助。
    红线金丸边瘦桐处此场面,实在尴尬,他正要前去追赶,却被瞿涛拦住,道:“边兄弟,你不要在意,这位萧老弟,生来就是这个脾气,由他去,以后他就能想明白了!”
    边瘦桐汗颜地道:“为了我,使得你们彼此不快,实在令我过意不去!”
    瞿涛一笑道:“放心,没有关系!这小子,我是最清楚的了,他外表冷漠,其实内心比谁都热情!”说着他微微一笑,道:“就好像那位车姑娘……”
    说到此,忽然心中一动,“哦”了一声道:“我们快进内去看看吧!”
    二人转过身来刚要走,却见雪用梅自廊下匆匆走出来道:“我看到方才有一个姑娘走了!”
    瞿涛怔一下道:“如何走法?”
    雪用梅道:“她提着一个包裹,走得很快,我问她话,她却只背向着我,没有答理。
    前辈,这姑娘是谁?”
    西北风瞿涛看了一下远方,微微摇头叹息道:“这倒好,他二人竟然不谋而合,也许在路上又遇在一块了!”
    说着微微一笑,道:“我们进去吧!”
    边瘦桐和雪用梅二人对望了一眼,这件事情的发生,使二人都很不好意思,而瞿涛却似乎漠然视之!
    进室落座后,瞿涛望着边瘦桐道:“你可知那位姑娘是谁?”
    边瘦桐茫然摇了摇头。瞿涛一笑道:“她就是巫山脚下,海天别墅的主人之一。边兄弟,你莫非不认得她么?”
    边瘦桐不由蓦地一惊,道:“哦,莫非是女飞卫车钗不成?”
    瞿涛点头道:“正是这位姑娘!”
    一旁的雪用梅却不由呆了一呆。瞿涛目睹二人惊异的神情,不由微微一笑。
    他于是把萧苇、车钗投奔来此的一段经过略微说了一遍,二人更是惊奇不已。
    他们料不到,晴空一羽萧苇竟会和车钗合在了一块。边瘦桐不由点了点头,道: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前辈如能促成,倒是功德一件!”
    瞿涛微微笑道:“婚姻之事,除却缘分,还要他们自己的契合,别人说话实在是多余的!”
    说着他皱了一下眉毛,道:“我本心是想与你们之间和好的,却没料到,萧苇如此固执,看来这件事,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边瘦桐淡然一笑道:“实说起来,对于萧苇,我并没有敌意,只有内疚。只要他捐弃前嫌,我愿意随时与他言好!”
    瞿涛长叹了一声,道:“兄弟!你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这件事,我一定为你们尽心尽力。小苇要是再逞一时意气,我这老哥哥将与他一刀两断!”
    说着,目光闪出炯炯之色。边瘦桐歉然道:“前辈不必如此,萧兄实在是一个可敬之人,只是过于固执刚急,这也许是他的可爱之处!”
    瞿涛长长叹息了一声,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他望着边瘦桐,道:“边老弟,你这么风尘仆仆地赶路,莫非有什么急事不成?”
    边瘦桐苦笑了一下,道:“前辈有所不知,因我生就一副刚直脾气,嫉恶过甚,因此在江湖上得罪了太多的人,自不免因而生仇,来往奔波!”
    西北风瞿涛冷冷一笑,道:“我辈人物,习武作甚!老弟不要气馁,当今江湖之内,正需要像你这么一个急公好义之人,你不妨放开手干下去!”
    边瘦桐浅浅一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我已为此惹下祸事来了!”
    瞿涛怔了一下,道:“什么祸事?”
    边瘦桐摇头苦笑道:“很多武技高深、资望极重的人物,却也询私报复,这是最令我痛心之事!”
    瞿涛一笑道:“对小苇子你就不必再顾虑了,我会善言开导他的!”
    边瘦桐微微一叹道:“我向前辈打听一人,前辈可知道一个叫做‘海空长老’的人么?”
    西北风瞿涛不由一怔道:“我知道……这和尚怎的?”
    边瘦桐微微一笑,自身上拿出了一张帖子,递了过去。瞿涛接过一看,惊讶地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边瘦桐笑了笑,道:“南少林寺的方丈涵一大师,因助红衣狮门与我为敌,被我败于掌下,不想他竟搬动口舌,请出了海空长老!这人我曾有耳闻,只是不详,前辈可知道多一点么?”
    瞿涛微微“哦”了一声,他低下头略一思忖,抬头冷冷地道:“贤弟,你遇见了厉害的人了!”
    说着冷冷笑道:“这位海空长老曾与我有一面之缘,此人确是一个厉害的人物,掌中一口‘神木尺’,能点打人身三十六处穴道!”
    他冷笑了一下,又接下去道:“早年……中条七友均一一在他这口神木尺下丧生。
    除了神木尺外,这和尚还有一手‘空空如意掌’,数十年来,未遇敌手!”
    他叹了一声,道:“你对付这个人,可要特别小心啊!”
    他说完后,脸色十分阴沉。
    边瘦桐自不免暗暗惊心,他冷笑道:“如此的一个高人,偏偏不辨是非,怎不令人叹息?”
    瞿涛来回走了几步,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个涵一大师,我也认识,莫非你不知道,他二人是师兄弟么?”
    边瘦桐一惊道:“原来如此!”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在我少年时候,在莽苍山遇见过海空一次,那时涵一和尚正在海空身边,他那一身武功,全是他那位师兄一手教导出来的!”
    边瘦桐咬了一下嘴唇道:“这就难怪了。”
    瞿涛一手握拳,在另一只手上重重地击了一下,发出了“啪”的一声,似乎下了一个决定。
    边瘦桐一怔道:“前辈有何指教?”
    西北风哈哈一笑道:“我想一个人活在世上,生命无足轻重,而义气却不可无有。
    贤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应该知恩图报。”
    边瘦桐一怔道:“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西北风目光如炬道:“兄弟,现在你遇见了这个难题,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边瘦桐摇头道:“前辈万万不可如此,那海空虽是厉害,依我看来,却也未见得高不可测……”
    西北风微微一笑,道:“兄弟,你还年轻,和小苇子一样,太气盛了。当然,我不是说你的功夫不如他,不过……”
    说到此笑了笑,道:“你可知那年在莽苍山时,我曾与海空动过手……”
    边瘦桐一惊道:“哦……结果如何?”
    瞿涛摇头冷笑道:“我们对拆了四十六招后,我败在了他的空空如意掌法之下。若不是那和尚掌下留情,那一次我可能要落下残废了!”
    边瘦桐不由大吃了一惊,一时竟呆住了。
    瞿涛一双浓眉紧紧皱了皱,道:“不过,当时我的功力,是不能和今日相比的,那时我的乾坤一十三掌还没练成……”
    说到此,那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漠漠地道:“今天再遇见这个老和尚,也许情形就不大一样了!尤其是这十年以来,在真气功力之上,我也有了极大的长进,我想足可以应付这个老和尚了。”
    边瘦桐苦笑了笑道:“只是我如何能让前辈牵扯其中呢?”
    西北风瞿涛一只手摸着绕口的胡子,哈哈笑道:“士为知己者死!自我一见兄弟你,就知你是一个直率的汉子,我老头子在巫山数十年来,静极思动,也该动一动了……”
    说到此,他推开了窗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远远地看着夜色里的那座孤坟,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触。
    他已经决定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了。
    他望着那座孤坟,喃喃地道:“瑶清……请容许我暂时离开你……我会再回来的……”
    边瘦桐和雪用梅听到了这话,俱不由怔了一下。
    瞿涛转过脸来,只见他目光之中,似乎含有泪水,但却佯作笑脸,道:“贤弟,我决定同你下山一行,我们何日起程?”
    边瘦桐见他意念至诚,不便再阻拦,当下不禁又喜又愧,喜的是自己得此帮手,无异如虎生翅;愧的是,好生生的破了人家的清静,如果因此使他罹上什么不幸,自己可就百死莫谢其罪了!为难地笑了笑,道:“前辈要三思而行,此举却是轻率不得呢!”
    瞿涛微微一笑道:“我生平言出必行,你就不必多说了。不过,那海空长老确实是一个不易对付的人,我们虽是两个人,却亦不能稳操胜算,所以这件事,我们还要多盘算一下!”
    说着又要过了帖子,仔细地看了一遍。
    雪用梅在二人说话之时,独自坐在一边,忽然发现矮几之上,留有一张素笺。
    她信手拿起来,见上面写着几行字迹,当时不由微微一惊,目光扫处,却见其上有“车钗”二字,忍不住她看了下去。
    只见上面写道:
    $R%“瞿涛大哥:巫山养伤,多承厚爱,如今伤愈,可以别矣!瑶姐未了鸳鸯,已补绣完毕,大哥请看看,尚可入目否?
    边瘦桐乃一正直之人,仁义可风,先父固死其手,但推因究果,也系咎在自己,愚妹不思报复也,至盼。
    使与萧君言好,并能厚待此人。雪姑娘聪慧静淑,伊对边君,该早已有意,此事大哥如能代为作伐,使二人喜结连理之好,实美事一件也。
    妹已经多难,心冷意散,自此萍踪江湖,鞍马风尘,未来事尚未可料,唯盼大哥善自珍重。
    谨此
    祝好!
    愚妹车钗谨上”$R%
    雪用梅匆匆看完了这信,一时不禁面色通红。
    她这种动作,被边瘦桐所发觉,不由奇道:“姑娘,你在看什么?”
    雪用梅指了一下手上的信笺,面色绯红,道:“一封信,是车姑娘留下来的!”
    这时,瞿涛也自发觉,走了过来,拿起了这张信纸,雪用梅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西北风瞿涛甚为诧异,他匆匆看完这封信后,不由哈哈大笑,道:“车姑娘真是有心之人!”
    说着把手中信递与边瘦桐。这时,雪用梅却急忙站起来,匆匆走出室外。
    她心内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想到了父亲、家庭……如今忽然又触发了她内心的感情……这时,她竟再也忍不住,伏在栏杆上痛哭起来。其实她内心对于边瘦桐是一百个愿意的,她爱他有多深,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是边瘦桐那种刚毅的性情,使她更敬重他,总好像他对自己并没有真爱。今日他又曾亲口说出,视自己如妹,分明是对自己未存丝毫异心。现在,车钗的多管闲事,不由令她触动了伤怀。女孩子都有几分面子的,这件事要是边瘦桐不允许,说出拒绝的话来,自己如何受得了?
    一日无事。晚饭后,瞿涛、边瘦桐继续谈武论艺,雪用梅一人走出了石楼。
    山口吹过来阵阵的小风,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雪用梅在淡淡的暮色里,走到了一棵大树下。
    忽然,她看见谷内有两条飞快的人影,直向这边纵跃而来。起先,她并没有十分在意,可是转念一想,不禁吃了一惊!
    因为这地方,是一个最高的山峰,由瞿涛口中,她知道,这地方绝无第二家居民,也从没有闲人来去的!
    那么,这两个人又是谁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两条人影,似乎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的。
    雪用梅心中一动,顿时就生出了疑心。她睁大了眸子,向谷下的两条人影望去。
    只不过是刹那之间,这两个人影已来到了峰岭下,淡月之下,雪用梅虽没有看清这两个人是什么样子,可是,她却看出来,是两个衣着、高矮、动作几乎完全相似的人!
    这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衫,头上都戴着一顶奇特的黑色帽子,身材又细又高,乍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无常鬼!
    雪用梅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心说:“天啊!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呀?”
    她忍不住向树后一躲。只见这两个怪人,行驰于绝壁之上,如履平地一般,一刹那间,已来到了眼前。
    虽然月色很淡,可是雪用梅还是看清楚了这两个人。
    只见这两个人,都是一副瘦高的身材,一样刀形的脸,脸上不带丝毫血色。看起来白惨惨的,甚是可怖。
    靠左边那人,右脸之上,生有杯口大小的一块黑痣,除了这一点区别外,二人几乎无一不似。
    雪用梅躲在树后,心中甚是奇怪,她正要现身出来,忽听得那脸有黑痣的人,发出冷冷的声音道:“怪!我方才明明看见这里有个人似的。”
    另一个点了点头道:“是呀!我也看见了,像个女人!”
    他二人说着,四只眼睛嘀溜溜地向四下望着,其中一个用手指了一下那幢石楼道:
    “看,这楼好漂亮!”
    黑痣脸细细地看着这座楼,道:“这房子是不错,比我们那里强多了。”
    另一个吊梢眉频频耸动着道:“和师父说说,我们干脆搬到这里来好了!哦……花,好香!”
    他说着,身形一飘,已到一片花圃之前。只见他信手摘下了一朵菊花,就鼻闻了一下,随手丢在了一旁,嘻嘻一笑道:“外面真好,有女人,还有花!”说着咧开了嘴,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雪用梅听后不由脸色一红,她本以为这两个东西是鬼呢,现在听他二人这番对白,内心倒是安定下来了。敢情,这是两个人。
    只是二人口音奇怪,既不是北地口音,更不是南方语言,听在耳中,别提有多么别扭了。
    这时那个有黑痣的人,冷冷一笑道:“你当然是高兴啦,有了女人,可是我呢?”
    闻花的那人,转了一下身子,道:“你别急呀!师父不是说了,他老人家面壁已完,从此我们都不需要再关在洞里了。他还说我们两个年纪不小了……该找个女人了!”
    面生黑痣的哼了一声道:“那个小娘儿们是我先发现的,照理应该给……给我的,想不到……你先下了手。”
    他说话大概口齿有点不得劲,结结巴巴地道:“我们是好兄弟……我不好意思跟你抢,你已答应帮我找一个,可……可不能说了不算!”
    这时,对方忽地跳了过来,道:“你放心,我们一个人一个!”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道:“来,拉钩!”
    两个人就像小孩一样,各人伸出一根手指,互相钩了一下。
    那个面生黑痣的人立刻转忧为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丙火!我们到这房子里看看去!”
    那个叫“丙火”的想了一下道:“这不太好吧……师父要是知道了……”
    面生黑痣的人立刻现出不悦道:“你看,你有了女人,就不管我了!”
    丙火摸了一下帽子,道:“不是这样的,乙木!”
    树后的雪用梅,这才知道,这两个怪小子,原来竟是来找老婆的,不由面色绯红。
    她并且知道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乙木”,一个叫“丙火”,这两个名字也真够怪的!
    雪用梅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二人。
    她真不知道,尘世之上竟会有这种怪人。
    当时,她一声不出地在树后打量着这两个人。忽听那面生黑痣的乙木道:“我们都有好本事,怕谁呀?”他晃了一下身子,道:“师父说,我们两个身上的功夫,现在天下已经很少有人能敌,你怕什么?”
    丙火哭丧着脸道:“话不是这样的,我们在洞里关了这么久,现在才出来几天就闯祸,师父知道总不大好!”
    乙木气呼呼地道:“师父不是说,叫我们一人找一个老婆吗?”
    丙火点头道:“是呀,可是没有叫我们到人家家里去抢呀!”
    那个叫乙木的人,闻言后跺了一下脚道:“算了,我不要了。”
    丙火忙过去拉住他道:“唉,你不要生气嘛!师父说不许我们到人家家里去抢,可是没有说不许我们在路上拦,我们只要在路上等,嘻,多的是!”
    乙木鼻中哼了一声,道:“多的是?都是丑八怪!”
    丙火伸了一下舌头道:“丑八怪?刚才在江边看见那个坐船的女子也是丑八怪吗?”
    乙木摇了摇头道:“我看不上,只有你那个我才看得上!”
    丙火好似生恐自己那个被抢一样,忙笑道:“哪里,我看差不多!”
    乙木冷笑道:“那我抢回来与你换可好?”
    这一下丙火犹豫了,他摇摇头道:“你真是,怎么专想着我那一个呢,师父说动刀的女人不好,我那一个就是动刀的!”
    乙木冷笑道:“我就喜欢动刀的,怎么样?”
    丙火左右看了一眼道:“不行的,她是我弄来的,你看我衣服都被她抓破了,我好不容易弄来,怎么能给你?”说着扯了一下后面的衣服,果然有一条大口子。
    乙木好似知道没有希望了,叹了一声,道:“好吧,那你陪我到这楼里找找去!”
    丙火为难地道:“乙木,你听我说,师父不是说过吗,这楼里住有一个驼子,厉害得很,叫我们不要跟他打,师父倒不是怕他,而是不愿得罪他。”
    乙木冷冷地道:“师父好像说过,这楼里以前有两个女人,有一个美如天仙,我就要那一个!”
    丙火叹道:“唉!这都是哪一年的事了,那时候我们不过才八九岁,现在呢,我们都快四十岁了!”
    乙木怔了一下,立刻面如死灰,道:“啊。对了……完了……”
    丙火走过去,拍了他一下道:“别灰心,天下女人多的是,只要我们天天等,总能等一个!”
    乙木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愤愤道:“师父干吗不许我们下山,其实我们不过是样子怪一点……在这个穷地方,哪有什么女人会来?”
    丙火挤着眉毛道:“我们可以躲在江边,只要看见船上有漂亮的,就可以想办法引她们上来呀!”
    乙木叹了一声道:“不行,今天我在江边趴了一天,娘的……只有晚上那一个还能看看,别的简直是不能看!”
    雪用梅本以为二人是路过此处,马上就走,没有想到这两个宝贝在这里摽上了。
    她站在树后,听着他二人的谈话,真是又气又笑,由不住动了一下身子。
    她身上穿的乃是车钗的一件长裙子,本来躲在树后,所以不会被人看见,这时一动,裙裾立刻露出了一角!
    偏偏那两个怪人,脸面都朝着这边,裙角一动,立刻被乙木发觉,他口中“晤”了一声。
    丙火忙道:“什么事?”
    乙木忽然站起来,用手向前指了一下。丙火顺着手指处一望,不由呆了一下,道:
    “啊,妙呀!”
    乙本立刻伸出一只手,在嘴上捂了一下,递了一个眼色。丙火立刻会意点点头。
    二人一起站了起来。乙木打了一个哈欠道:“好了,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着一拉丙火,二人向前走去。这附近石块很多,二人走了几步,立刻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
    树后的雪用梅闻声正自吃惊,可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动静,她偷偷探头望了一下。这一望顿使她宽心大放,当时长吁了一口气,由树后一跃而出!
    月光照着她修长的身材,那白玉似的肤色,在月光之下,似乎更光润了。
    她那长长的秀发,由于来时匆忙,未及理梳,披散在肩膀上,小风吹过,有如玉树临风。
    她对方才看见的事情,充满了惊异,她要回去告诉边瘦桐和瞿涛知道。
    可是当她脚步刚一移动的当儿,忽见面前人影一闪,方才所见的那一双怪人,已出现在眼前。
    雪用梅不由大吃一惊,“啊”了一声。
    两个怪人,似乎都被雪用梅的美色迷住了。
    那个叫乙木的人,立时笑道:“丙……丙火,这一次是我的了,你不许动!”
    丙火咽了一口唾沫,高举双手道:“好……小心哪,别伤了她!”
    乙木向着雪用梅弯了一下身子道:“好女子…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叫乙木……”说着用手指了一下丙火,道:“他叫丙火,我们都是好人。”
    他边说边向雪用梅身边走过去,一脸惊喜之色。雪用梅不由低声叱道:“站住!”
    那个叫乙木的怪人,倒是真被她吓得站住了,他摸了一下脖子,道:“你……跟我回去吧!”
    雪用梅手指二人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胆子真大,莫非你们不知道这楼里住的是什么人么?”
    乙木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
    雪用梅一跺脚,道:“那还不快走?”
    她这么近看这两个人,白煞煞的实在是有些怕人。
    怪人乙木闻言笑了一下道:“小女子……跟我回去吧!不要怕!”说着身子一扑,直向着雪用梅身上抓去!
    雪用梅先前已听见了他二人的对话,知道了他们的用心,这时见状,真是又羞又气,咬了一下牙道:“你真是做梦!”说着右掌一晃,“呼”的一掌直向着乙木面上打去!
    可是乙木身形之快,竟出乎雪用梅意料,只见他身形一飘,已后退了丈许。
    他喜得手舞足蹈道:“哈!原来你也会武呀?”
    他身后的丙火笑道:“妙呀!这也是一个动刀的!和我那个一样!”
    说话之时,乙木已第二次扑身而上,只见他双手向外一抖,直向雪用梅双肩上抓去。
    雪用梅不由大怒,她双腕一分,直向乙木两腕上切去。可是当她手腕甫一接触对方两腕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使她惊讶的是,对方那双手腕了,竟像冰似地冷,这一惊,真使她几乎呆住了!
    她哪里知道,这乙木丙火两个怪人,乃是当今天下仅存的一个魔头——“冰河老人”
    身边的一对得意弟子。
    冰河老人因早年研习冰禅神功,不慎走火入魔,遂带着这一双弟子隐居巫山“小南峰”下,用三十年功力,才打开穴道,恢复了健康,功力自非昔日可比。
    乙木所练“冰禅神功”已得其师真传,雪用梅焉是二人的对手?故而一经交手,便发觉大大不敌了!
    雪用梅手指一触之间,已中了“冰禅神功”的冷焰心火,故尔倒退了一步,顿时牙齿克克抖了起来。
    乙木嘻嘻笑道:“小女子!你已中了我的冷焰心火,还不服气么?”
    雪用梅又惊又怒,娇叱了声:“你是什么怪物投胎的,怎么练这些功夫?”
    乙木嘻嘻一笑道:“小女子不要骂人,来!来!快随我回去吧!”说着猛地双手一张,向前一扑。
    随着他一扑之下,带过来一阵冷风,雪用梅不由又打了一个冷战。
    所幸她功力充沛,要是常人,只要为这种“冷焰心火”所中,鲜有不立时冻倒在地的。
    这时她后退了几步,只冷得全身连连战抖不已,几乎连说话也开不得口。
    乙木见状,不由怪笑了一声道:“好本事!”
    他因见雪用梅艳若天人,心中也着实爱惜,反以下手极有分寸,生恐伤了她。
    这时见她冷得花容变色,已知差不多了。当时第三次身子向前一扑,双臂一张,又发出了一股冷风。
    这一次雪用梅实在支持不住了。
    要以她昔日功力来说,本不至于被他冷焰心火所中,只因被雪亦赤捆绑了一日,体力未复,又因没有防备,才会吃此大亏。
    就在乙木第三次扑势之下,雪用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身子倒下去。这时她冷得眼前金星直冒,全身血液几乎冻僵了。
    乙木见她倒下,怔了一下。
    他身边的丙火见状,一跳叱道:“乙木,你下手太重了!”
    乙木也呆住了,他匆匆走到雪用梅身前,讷讷地道:“小……女……子……你不要怕……”
    这时丙火也走了过来,甚为焦急地道:“小女子,你赶快抱住一棵树,要不然你会冻死的!”
    雪用梅这时早已冻得牙关发抖不能说话,闻言忙坐起来,向旁边一棵树上抱去,说也奇怪,如此一来,她果然好得多了。
    乙木赶上去,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雪用梅尖叫一声道:“不得无礼!”
    乙木吓得差一点把她丢下来,他讷讷地道:“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用冷焰心火伤害你的!”
    雪用梅这时被怪人乙木夹起,才知道他武功高强,因为他一只手,托住自己的背脊关节处,用力恰到好处,无形中控制了自己的穴门。
    如此一来,雪用梅就是有逃脱之心,却也无能为力了。
    这时,丙火急舞着手道:“快!快!有人来了!”
    乙木夹着雪用梅,身形一晃,已向涧石之间落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怒叱道:“什么人?”
    丙火殿后,闻声望去,就见眼前来了一个少年。
    这人,正是红线金丸边瘦桐。
    边瘦桐因发现雪用梅不在室内,感到奇怪,出外寻找,不想在后山找了一遍,不见人影,因听见叱声,才赶来此处。可是,他仍然来晚了一步。
    这时乙木已夹着雪用梅,在峭壁间纵跃如飞。红线金丸边瘦桐一见,不由大吃一惊。
    他发出了一声怒叱道:“大胆的贼人!招打!”
    右手向外一挥,金光一闪,便发出了一枚红线金丸,直向着峭壁间的乙术打去。因为怪人乙木手中抱着雪用梅,边瘦桐手下便有了极大的约束,所以他的金丸,只能向着对方脚上打去。
    可是丙火在后,眼明手快,只见他右掌向外一挥,发出了“哧”的一股掌力,那枚金丸竟被他打落在地!
    边瘦桐不禁吃了一惊,当时忙向一边望去,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怪人。
    他见这人,衣着长相,无不和前面那人一般无二,当时又惊又怒,冷叱了一声,身形随即扑去。
    怪人丙火,这时却也不逃。他插身在二人中间,似乎有意争取时间,要乙木逃走一样!
    边瘦桐怒到了极处,足下一点,已到了丙火身上打去。
    怪人丙火,脸上竟丝毫也没有表情。
    边瘦桐的掌势一到,他不慌不忙地也发了一掌。双手交锋,只听“波”的一声。
    丙火似乎没有料到方竟有如此功力,他身子明显地摇动了一下,后退了几步,才拿站住,面上立即现出了惊异之色。
    红线金丸边瘦桐掌力和对方一交的刹那,只觉得对方掌上,传来了一股寒流,由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可是他功力深沛,周身更有潜力相护,是以甫觉寒冷之际,已用真力把所犯的寒流逼出体外。尽管如此,他内心仍然是够吃惊的了。
    他立即就想到了这种功力的名字,不由呆了一呆。这时,那乙木早已抱着雪用梅,跑得无影无踪了。
    边瘦桐见这个形同刁鬼的怪人,仍然不走不动,只以一双灵活的眸子望着自己。
    他心内实在气愤到了极点,怒道:“你们是谁?住在哪里?”
    怪人丙火翻了一下眸子,冷漠地道:“你是谁?功夫不错!”
    边瘦桐手指涧下道:“那个人,把她抢到哪里去了?”
    怪人丙火露出白牙一笑,道:“哪里去了?哈……我们一人一个,你这人是不服气吗?”
    边瘦桐不由一惊,因见对方有点呆痴样子,遂忍下怒火,冷笑道:“你是说,你们抢走了雪姑娘,是去做老婆?”
    丙火一笑,摸了一下帽子道:“雪……她姓雪?哈!我的那一个姓车,他的这个姓雪……”说着,两只脚竟自高兴得跳了起来。
    边瘦桐不由又是一惊,当时冷笑道:“怪人,你是说你也抢了一个姓车的女人?”
    丙火冷冷地道:“怎么是叫抢?我们才不抢呢!我们是招亲,师父说过我们都该有个老婆了!”
    边瘦桐这时实在猜不透,这两个怪人是什么路数,可是武功精湛,绝非寻常江湖中人。当时不由冷笑道:“你师父是谁?”
    丙火翻了一下眸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看了山下上眼,冷然道:“好!
    我也要走了!”说着身形霍地腾起,拔起了足有六七丈高下,直向山涧之内落去!
    边瘦桐如何能叫他逃开掌下?这时见状,发出了一声厉吼道:“你还想跑么?”当时双臂一振,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地腾空而起,起落之间,已落在了丙火身前。
    丙火似乎又吃了一惊,他呆呆地道:“你还要打么?”
    边瘦桐冷叱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怪物,你们要抢人可是不行!”
    丙火闻言眉毛一挑道:“怪物!你敢骂我怪物?”说着两只手忽地抡起,直向边瘦桐双肩猛然抓了过去。
    边瘦桐身形半转,引着对方来势,一掌直劈而出。
    丙火不由“哦”的一声,身子竟被打出了数尺。
    他脸上做了一个很痛楚的表情,弯下腰来。
    边瘦桐不由心中一怔,忖道:“坏了,我大概打得太重了。一时内心大是后悔,可是这个意念还未转完,丙火已再次直起腰来。他咧着嘴道:“你打得好疼……你是谁?”
    边瘦桐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因为方才自己所发掌力,虽说未出全力,却也有了五成以上的功力,以此掌力打出,就算是一块巨石,也能击得粉碎,却未曾料到,对方怪人仅仅是觉得好疼而已。
    这一惊,不由令边瘦桐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退后了一步道:“怪人,你……是谁?住在哪里?”
    丙火龇牙咧嘴地道:“我叫丙火,方才那人是我哥哥,他叫乙木……你是谁?”
    边瘦桐冷笑道:“你师父是谁?”
    丙火摇了摇头道:“我不说!”
    他说着怒哼了一声道:“我师父说,见人要忍耐三分,我对你已够忍耐了,不要再惹我。”说着直了一腰,直向山涧内行去。
    边瘦桐怔了一下,更是不解。这时见他要走,如何容得,当下低叱一声,身子再次一掠,又到了丙火身前。
    怪人丙火眸子一转,不悦道:“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你了!”
    边瘦桐冷笑道:“我先拿下你这横小子再说!”说着双掌一错,直向两人两处侧助之上打去!
    怪人丙火身子霍地向后一倒,以双掌贴地,猛地向上一弹,整个身子倒窜了起来。
    边瘦桐双掌击空,这一来,不禁激起了他的怒火,他足下向前一赶步,右掌斜着劈了出去。掌缘之上,带出了刀似的一股罡风,直向丙火上身斩去!
    这种凌空刀掌的功力,相当惊人,边瘦桐并不常用,掌风过处,附近树梢枝叶,纷纷下落。
    丙火口中惊呼了一声,他身子霍地向下一倒,以足尖用力在地上一点,“嗖”一声,已窜了出去。
    这一来,他好像也被惹火了。
    只见他怪叫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忽然张开嘴来“哈”一声,喷出一大口气来。
    边瘦桐已知道,这怪人炼有冷焰心火,见状不由向下一伏。
    冷风过处,落叶纷然,其冷的程度可想而知。
    边瘦桐这时心忧雪用梅被擒,偏偏这怪人并非易与对付之流,一时不易得手,不由又气又急。
    怪人丙火见自己苦炼的冷焰心火,发出并未奏功,也是大怒。他怪叫了一声,双掌向前一错,掌心之内,发出冷流,直向着边瘦桐身上抓来。
    边瘦桐气怒攻心之下,手下已不再留情。这时见丙火掌势一到,他身子向下一蹲,分二掌用切手直向着他腕上切去。
    丙火猛然往回抽臂,可是边瘦桐双腕却倏然圈过去,直向丙火背后击去。掌力一现,丙火整个身子,足足飞起七八尺高下。
    很显然,他身上练有一种护体的功夫,不易伤他,可是这么摔下来,也不是味儿。
    只听见“砰”的一声,丙火被摔得怪啸了一声。
    边瘦桐足下一点,已如同飞鹰搏兔似地,赶到了他的身边,他冷冷一笑道:“小子!
    你送命吧!”
    当时心中一狠,真力贯注右腕,想用“巨灵金刚掌”力,一掌把对方毙于掌下。
    正当他掌力待发未发的当儿,斜刺里一声断喝道:“使不得,兄弟!”
    一股大力,由一侧猛劈而出。
    边瘦桐只得向左一闪,让开了力道。那怪人丙火由地上一滚而起。
    眼前人影一闪,现出瞿涛高大的身影来。
    他对边瘦桐摇了一下手道:“这人杀不得!”说着转身看着丙火,面上极为惊异地道:“如果我猜不错,朋友,你是住在小南峰下吧?”
    丙火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忽然转身,一路飞纵而去!
    边瘦桐大惊道:“糟!他跑了!”说着正要腾身追下去,却为瞿涛伸出一只手拦住,道:“兄弟,由他去吧!”
    边瘦桐站住脚步,大急道:“前辈有所不知,雪姑娘被他们擒去了!”
    此言一出,瞿涛不禁一怔道:“有这种事?”
    二人忙回身望去,沉沉黑夜里,那丙火早逃得无影无踪。边瘦桐不由跺了一下脚道:
    “完了!”
    瞿涛怔了一下,苦笑道:“兄弟,你反倒怪起我来,如不是我方才出声拦阻,你险些罹了大祸!”
    边瘦桐奇怪地望着他道:“此话怎说?”
    瞿涛冷冷一笑,道:“你当这人是一般江湖人么?兄弟,你是猜不到的!”说着望了前面一眼道:“兄弟,这巫山看来无奇,其实十二峰上,真不知隐有多少高人异士……”
    说到此他冷冷笑道:“你和这人交手,莫非没有发觉什么异样么?”
    边瘦桐见他一本正经,大是不解,闻言后道:“他炼有冷焰心火的功夫……怎么,前辈有什么发觉不成?”
    碧涛点头冷笑道:“这就是了,兄弟你既知道冷焰心火,莫非不知这种功夫是谁传授的不成?”
    边瘦桐想了想,摇头道:“这我倒不清楚了!”
    西北风瞿涛微微冷笑道:“这就难怪了。兄弟,你坐下来,待我告诉你一个人!”
    边瘦桐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数十年前,大荒出现了两个怪人,武功之高,真可说天下无敌。这两个人,一个是仇云居士尚未分,另一人是冰河老人旦夕……”
    他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方才那怪人的师父就是那个叫旦夕的老魔头。”
    边瘦桐不由吃了一惊,道:“前辈怎知道呢?”
    瞿涛点头道:“我来巫山已数十年了,曾听人说过冰河老人隐居于此,只是从未见过面。前年我路过小南峰时,发现了数处茅舍,内有三个座墩,才猜出,这魔头果然隐居于此!”
    边瘦桐摇了摇头道:“许是别人也不一定!”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我细心观察那数处茅舍座墩,全是背阳而建;而且附近木草不生。我才知道,老人非但生存在世,而且必定结庐于小南峰上。”说着他顿了一下,道:“现在,我果然猜对了,今日我一见这小子长相动作,就猜出必是老人弟子无疑,看来,老魔头必定已出世了!”
    他望了一下天色,冷冷地道:“兄弟,你不知道,冰河老人生平护短成性,你方才如果伤了他的弟子,他绝不会饶你。此老心黑手辣,我是早就知道的,那时只怕我也无法救你了!”
    边瘦桐闻言,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前辈如此说,莫非任凭他们把雪姑娘抢走不成?
    我们应该去寻冰河老人,问他要人才是!”
    西北风瞿涛摇了一下手道:“兄弟,这事草率不得,你不要急,我们慢慢商量一下……”
    说着他来回走了几步,皱眉道:“此老家法极严,门下弟子怎会如此胡来?这真是令人想不通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此刻是忧心如焚,他恨声道:“前辈,既然如此,你在此,我自己去看一看!”
    西北风瞿涛怔了一下,苦笑道:“兄弟,你何必急于一时呢?”
    边瘦桐冷冷笑道:“雪、车二位姑娘都在他们手中,怎能令人不急?”
    瞿涛皱了一下眉道:“你说什么……车姑娘又是谁?”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车钗也被他们捉去了!”
    瞿涛一愣。边瘦桐讪讪地道:“两位怪物说是物色妻子,他们一人捉一个。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有这种事情,我们如不快些找去,只怕她二人……”
    瞿涛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一趟!”
    边瘦桐气得脸都白了,他真恨不得立刻去找到那两个怪人,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可是瞿涛的态度,似有甚多顾虑。
    边瘦桐看在眼中,未免有些不解。
    因为他已看到瞿涛的一身功夫,可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他竟如此犹豫,看起来,莫非那冰河老人是神仙不成?
    他口中虽然未说,内心却是甚为不平,只想有机会见识一下那冰河老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时,瞿涛在前,边瘦桐随后,二人展开身法,穿行于峭壁乱石之中。
    行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只见天色愈发地黑了,可是眼前有一座白石的高峰,现出类似白昼的亮光。
    瞿涛驻足峰下,道:“这就是小南峰了!”
    边瘦桐这时也觉出,这小南峰附近,气温显然比其他地方低了许多,身上冷飕飕的,便说道:“这里真冷!”
    瞿涛鼻中哼了一声道:“这只不过是峰下,如果上去,你就会知道,还要冷上许多……”
    说着他伸出手指,遥遥指着峰上一些发白亮的地方道:“看见没有,这些都是峰上的冰雪,这是巫山峰中一个最怪的地方,虽是盛夏,这小南峰上,仍然结有冰雪,冷得很!”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这么看来,那冰河老人果真结庐于此了?”
    瞿涛向峰上看了一刻道:“我们上去看看;不过,兄弟凡事都需忍耐,尤其是这件事情,千万鲁莽不得。最好我们能见着冰河老人与他理论,干万不可以动武!”
    边瘦桐冷笑道:“前辈莫非竟如此怕他不成?”
    瞿涛怔了一怔,苦笑道:“你这句话说得不错,这正是武林上的一个通病。兄弟!
    你成名不易,却不知爱惜羽毛!”
    边瘦桐一笑道:“只要我认为是正义的行为,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瞿涛鼻中冷哼了一声道:“冰河老人绝非你所想的那么坏,事实上,此人是一个颇令人敬仰的人物,这种人偶然的行为偏差,并不见得就是罪大不赦。对于这种人,我们就不能只凭意气用事了!”
    他说着跃上了一块山石,前瞻道:“我们上去吧!”
    边瘦桐没有再说什么,二人很快地就翻上了山岭。边瘦桐是初次来此,只觉得四处的冷风,几乎把人给吹僵了。
    他目光所及,满处全是冰雪,很少能看见一些树和草呀什么的。
    在这样一个孤寒山岭上,是很不容易找到什么的。
    愈往上愈冷,所幸二人都有高深的内功,他们只需提着丹田真力,那冷流也就不能侵身了。
    二人在这小南峰上绕了一周,只见冰石如雪似地,一层层展开,却不知道这师徒三人到底住在哪里?
    他二人在岭上绕了好几个转几,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
    “前辈你看,这如何是好?”
    瞿涛摇了摇头叹道:“冰河老人惯居奇处,一时只怕找他不到。”
    边瘦桐呆道:“二位姑娘如是被那两个小子侮辱了,如何是好?”
    瞿涛冷冷一笑道:“这事情是绝对不会的,兄弟,我可以向你保证。别的我不知道,冰河老人的家规是极为严厉的,他绝不会容许门下弟子如此妄为!”
    边瘦桐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他却容许弟子在外抢劫妇女!”
    说着,二人又在这小南峰上找到了一遭,几乎连每一块冰石都踏遍了,仍然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无可奈何之下,二人只好暂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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