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凤凰于飞
    这个黑枯瘦的老者,一脸的邋遢相,这时已撑身坐了起来,他的那头鹰在肩上呱呱连声叫着,两扇大翅膀扇得空中呼呼地风响。
    瘦老头口中呵呵笑道:“你看把这畜生逗得这副馋相,我说,你快给我来一碗呀!”
    江海枫这才明白,原来他要凉粉,是给他肩上的那头饿鹰吃,心中不免奇怪,就很注意地看着他,看他如何的喂法。
    那个卖凉粉的老人,已笑嘻嘻地端上去一碗凉粉,瘦老头方接过碗,他肩上的那头大鹰,便振翅而起,身悬空中,长颈伸缩,铁喙磕磕一阵响,已把瘦老头手上一碗凉粉,食了一净。
    瘦老头哈哈大笑道:“行!他娘的,真有你的!”
    说着又向卖粉的老者笑道:“我说,再来一碗,这畜生馋坏了!”
    卖凉粉的把碗接过,匆匆又盛了一碗,这时那头大鹰已迫不及待地直向卖凉粉的老人身边飞来,吓得那个老人哇哇直叫,连道:“喂!喂!小心你的鹰!”
    瘦老人见了,得意地哈哈大笑,一只手连连向下比着手势,那头鹰立即口中厉鸣连声,只一扫翅,便把卖凉粉的老人打倒一边,凉粉也倒在地上了。
    那大鹰呱呱有声地,很快便把地上的凉粉吃了一个干净。
    这时那个卖粉的老人已吓得面无人色,连爬带滚躲到了江海枫身后。
    他籁籁发抖,连连道:“大爷你帮帮忙,赶开这个鹰,好厉害……”
    瘦老人见状,更乐了,笑得一身瘦骨头直暴。
    那头鹰想是还未吃饱,在地上厉鸣不已,忽然它发现了那个凉粉担子,一声长鸣,倏地振翅而起,大翅收合之间,已飞临到了担子上面。
    只见它长颈伸缩,双翅连拍着,一时之间,担上盘碗乒乓连声,挑子也倒了,碗盘也碎了。
    卖粉的老人,见情哭叫道:“我的娘!咱可不要活了呀!喂,喂……你快收回你的鹰呀!”
    瘦老人人哈哈大笑,他竟反给他的鹰加油嚷叫着道:“对!对!吃吧!娘的,这可够了吧?哈……”
    于碗盘狼藉间,那头鹰很快地就把地上所有的凉粉吃了一尽,兀自还在破碗烂盘堆里寻觅着。
    卖凉粉的老人这时哭嚷道:“你赔我的挑子,赔我的挑子……唉呀!咱可是活不下去啦!”
    瘦老人见他不住哭嚷,已引来了不少人,不由停住了笑声,翻着他那一双绿豆似的眸子道:“你叫什么叫?吃了你多少凉粉,我给你多少钱就是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卖凉粉的老人哭丧着脸道:“还有挑子哪,碗和盘子全碎了!”
    瘦老人冷冷地道:“谁叫你让它打翻的呢,你自认倒霉吧!”
    卖凉粉的老人一听这人不肯赔自己的挑子,就急了,猛地扑上去,一把抓住那个瘦老人的膀子,嚷道:“走,我们找个地方评评理去!”
    那瘦老人身形坐地不动,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可是那卖凉粉的老人,虽是用尽了力量,却未能拉动他一分一毫。瘦老人呵呵笑道:“窝囊废,就这样,你还要跟我打架吗?”
    四下众人见了,俱都大怒,鲁人性直,尤喜打抱不平,顿时都拥上前去,纷纷嚷道:
    “揍!揍!”
    “娘的!打他个舅子!”
    一时七手八脚,连打带踢,拳头就像雨点一般地落下来!
    但是那个貌相邋遢、行态滑稽的干瘦老头儿,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那些拳脚踢打在他身上,他好像毫不在乎,只见他张着一张大嘴,笑得怪声怪调,口中还不停地嚷道:“哎哟……你们倒是轻着点哪,我老西……可是要被打死了……
    啊……”
    一旁的那只大黑鹰,一见主人挨打,早已怒鸣不已,这时长鸣一声,大翅霍地一拍,紧贴着地面,飞扑过去!
    这鹰周身黑毛,大小如鹅,可是外态看起来却要比鹅厉害多了。在它颈下有一圈白毛,映着日光,闪闪地亮着,更显神武!
    这是一头大兀鹰,但江海枫更已看出,此鹰还是一头异种;并且经过多年的训练,才能如此善解人意。
    那些人本是一时义气用事,乌合之众,他们见那瘦老人十分奇异,已有些心虚,此刻再见那头大黑鹰朝他们扑来,一时都吓了个魂飞魄散,轰然散了开去。
    可是那黑鹰身法绝快,在空中左舞右旋,已赶上了他们。
    只见它大翅抡拍,把那群人打得七零八落,一个个摔得鼻青眼肿,哭叫连天!
    瘦老人见了大声地嚷道:“行了!行了……老弟!这没有你的事,他们是跟我闹着玩的,你可别发脾气!回来!回来!”
    那大黑鹰倒也真是听话,主人如此一唤,它立即在空中长鸣一声,两翅平撑,悠悠然滑出数丈,落在瘦老人足面上,长颈连连伸缩,口中发出一串短鸣之声,像是在向老人诉屈一样!
    瘦老人一只手摸着它的背,哈哈笑道:“你这家伙,吃了人家的粉,还把人家挑子给砸了,害得我挨人家的揍,还得赔钱。我不说话,你还叫屈?”
    他说话时候,弯着腰,低着头,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说话。
    那些跌倒的人,都站起来了,他们都看呆了,纷纷议论着,因为他们在这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怪人,他们弄不清这人是干什么的。
    那卖凉粉的老人,这时兀自在一边哭道:“你这家伙,准是土匪、强盗,你养鹰伤人,绝不是好人。今天你赔了我的挑子,我也就认倒霉算了,要不然咱们可是没有完!”
    还有人说:“走!咱们去前面叫官人去!”
    不想这一句话,却把那瘦老人惹怒了。
    他猛地一翻眼,吼道:“混蛋!谁说报官的?是谁?你们拿官人来吓唬我,我就怕了?是谁说的?”
    这几句话,倒真把那些人吓住了,瘦老人拍了一下身上的尘土,架起了膀子,招呼那黑鹰道:“来,上来,老弟,咱们走!”
    那大黑鹰立刻展翅飞上瘦老人肩头,瘦老人冷笑道:“我本来还想赔两个钱了事,可是你们既要报官,那我也就不赔了!”
    说完转身就走,卖凉粉的老人见了,又急得哭了起来,江海枫这时凉粉已经吃完。
    他把碗放在地上,微微笑道:“老头儿,你不要急,这些钱包在我的身上,一定赔给你!”
    卖凉粉的老人怔了一上,道:“大爷,你……你要赔给我?”
    江海枫笑着走过去,这一出戏他已看清楚了,本来他是安心绝不管这件闲事的;可是自己身负武功,既是行侠江湖,有些事不管是办不到的。
    他含笑道:“我为什么赔你?不过,他会赔给你的!”
    说着用手指了前面那个瘦老人一下,接着上前一步,喊道:“喂!喂!你回来!”
    架鹰的瘦老人闻声转过头来,他很奇怪地打量着江海枫,龇牙一笑道:“小伙子,是你叫我么?”
    江海枫笑道:“正是叫你,请你回来一趟!”
    瘦老人皱了一下眉,笑道:“有什么事你说吧,这两天我老人家腿懒!”
    江海枫闻言正色道:“也好,我要说的也没有别的,你的鹰打翻了人家的挑子,你得赔人家钱,要不然你不能走!”
    瘦老人怔了一下,他的眼光立刻触到江海枫背上的那口长剑,虽然剑外有一层黄布套子包着,可是这老人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已看出对方是何门路。
    他呵呵一笑,迈着方步子走了回来。
    江海枫这时仔细看他,愈觉得这人丑到了家,一只翻天鼻,一双黄豆眼,满脸油泥,真像是书上所说的济公活佛一样。
    瘦老人走到了他面前,龇着牙道:“行!要我赔钱也行,可是我老西生来怪脾气,吃软不吃硬!”
    接着嘻嘻一笑又道:“足下身背宝剑,气宇不凡,不用说是一个练家子。我老人家自从到了山东,满以为这地方多的是俊彦豪杰,可是所见的,全是些松蛋!真泄气!”
    说到这里,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眨了眨眸子,又道:“我老人家手痒得厉害,光想打架,就是找不着人,难得你小伙子来了,好!好!”
    说着一振臂,把黑鹰放了出去道:“去!去到一边歇着去,没你的事了!”
    那头大兀鹰懒洋洋地落到树上,身上的毛松蓬蓬的,大概是想睡觉了。
    江海枫见了,心中更是想不透这人是干什么的,只是他那种快人快语的作风,倒是蛮对自己的胃口。
    当下他微微笑了笑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并不想多惹事。依我看来,你无故纵鹰伤人,总是不对,我看你还是赔几个钱就算了,何必呢?”
    瘦老人呵呵笑道:“钱是有啊,可是我老人家手也很懒,不想拿出来,你说怎么办呢?”
    江海枫微微一笑说:“要是我打败了你,你的钱就愿意拿出来了吧?”
    老人怔了一下,歪头笑道:“对了!那我老人家就愿意了!”
    说完倏地迎头一拳,直朝海枫面上打来,江海枫身形移也未移一下,老人一掌却已打空。
    瘦老人退回一步,龇牙笑道:“咦!你有一手!”
    接着一晃右掌,左掌“呼”地一声,劈胸而至,江海枫连忙运起内劲,腹软如棉,只听得“噗”一声,老人那只左掌,竟然连掌背,都陷在了海枫腹肌之中。
    可是这瘦老头儿,武功却也并非泛泛。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一时轻敌,在众人眼前出了一个大丑!
    当下不待江海枫反击,他猛地向回一撤左掌,以“扫堂腿”“刷”地向江海枫双足上扫来。
    江海枫虽是腹内正运着气,然而瘦老头儿这一掌劲力确是不弱,他身形被震得晃了一下。他正想以“缩肌”之法,令对方出一个小丑,不想瘦老人早有先见,猛地抽去。
    尽管如此,这瘦老人也不禁面色通红,他哈哈一笑,点着头道:“好极了,想不到我铁掌黑鹰娄云鹏,今天碰见高人了,好!我们较量几合!”
    江海枫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你是姓娄了。你的铁掌果然有几分功力,只是老朋友,你要敌我还差了一点儿!”
    铁掌黑鹰娄云鹏翻了一下眼睛,他望着江海枫的脸上,徐徐地道:“听你这么说,你倒真像一个人物……我铁掌黑鹰几十年来走南闯北,想要交的就是这种人物,只是……”
    江海枫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看他那种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心中不禁有点惑然。
    铁掌黑鹰娄云鹏,在他脸上看了半天,忽然叱了一声,道:“小子看掌!”
    这一次他是排山运掌,旨在测验对方功力,所以运用了十成功力,双掌夹着凌厉的劲力,向海枫两边“肩井”穴上打来。
    于众目炯炯之下,江海枫的身形,看来就像是一条蛇一般地,也不知是怎么地扭了一下。
    铁掌黑鹰的双掌,竟是紧贴着他两边的衣服,一擦而过!
    江海枫如施辣手,这娄云鹏此刻是万难逃开的。
    可是江海枫不知如何,总觉得这娄云鹏并不是一个坏人,对他心存宽厚,没有下手伤他。
    娄云鹏一掌打空,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退回三步,却见对方面上带着薄薄的微笑,他一张老脸不禁又红了一下。
    可是紧接着,他的身子又腾了起来,由空中居高临下,双掌齐探,这是一式“苍鹰搏兔”,是他的拿手绝招。
    掌随人下,掌到力到,可是下面的江海枫不知怎么的一转身子,娄云鹏又失去了他的影子。
    铁掌黑鹰是个老江湖,多年来所会见的能人异士也不在少数了。
    可是这个少年,如此诡异莫测的身手,他确信这还是他生平仅见。
    他口中怪叫了一声,修以“怪蟒翻身”的身法,猛一掉身,就在这时,他觉得肩上为人轻轻拍了一下,待他回身看时,江海枫已远远立在两丈以外。
    只见他笑眯眯地道:“老朋友,你还不服输么?”
    铁掌黑鹰娄云鹏呆了一呆,头上蒸蒸冒着热汗,喃喃道:“朋友你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江海枫笑道:“我名江海枫,无名小卒!”
    娄云鹏立时精神一振道:“啊!你就是江海枫?好,真有你的,江兄弟,我服了你了!”
    说着抱了一下拳,显得很为兴奋,好像先前的失败羞愤,都已经不存在了。
    这时那个卖凉粉的老人,在一边大声嚷道:“大爷,你可还肯叫他赔钱?”
    铁掌黑鹰哈哈一笑道:“老家伙,少不了你的,要不看在江相公份上,我说什么也不会赔你的!”
    话说完,已自身上掏出了一块银子,约有五两左右,信手一丢道:“拿去吧,有多没少。”
    那卖粉的老人,真没想到对方一个穷者,居然有如此大的手面,当下怔了一下,捡起了银子,还左看右看,另请别人鉴定,发现果然不错之后,这才揣到了怀中,向江海枫施了一礼道:“谢谢大爷。”
    娄云鹏呵呵一笑道:“是我给你的银子,你却谢他做甚?”
    卖粉的老人,看了他一眼,撇了一下嘴,也没理他,就挑着破碎的挑子走了。
    江海枫不由哈哈笑起来,他虽行江湖不久,但却已学得了不少人情世故了。
    这时他恐这娄云鹏面上挂不住,就抱拳道:“娄老哥真慷慨,令人敬佩!”
    铁掌黑鹰哈哈一笑,大声道:“得啦!兄弟,你这简直比骂我还厉害!”
    江海枫淡淡一笑道:“兄弟投入江湖不久,只知待人真诚,言出肺腑,方才所言,绝无弦外之音,娄老哥不可多心!”
    娄云鹏又呆了一呆,他忽然发现对方少年,果真如其所言,是一个涉世末深、纯真朴实的少年,不禁更增仰慕。
    当下苦笑了一声,摇头叹息道:“江少侠,你这话令我好不惭愧……得啦,小兄弟,老夫我算是真正地服了你了!”
    他说着又翻了一下豆眼道:“看来,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江海枫这时对这瘦老人,更觉得投机了。
    他不敢以貌取人,自己此刻人地生疏,正需要一个江湖上的朋友。难得这铁掌黑鹰,虽败在了自己手下,却并无一些不服记仇的态度,单凭这种气度,江湖中又能寻出几人?
    当下他也就据实相告道:“你猜错了,小弟乃鲁西人氏,只是自幼生长南方,一直未去过家乡罢了。”
    娄云鹏哈哈笑道:“我方才所说的话要收回了,山东果有能人异士,此行不虚也……”
    说罢又大声地笑了起来,由于一出闹戏已经结束,看热闹的朋友,全部散去了。
    此刻虽然烈日当空,炙热如焚,但二人立在阳光之下,似都忘了炎热一般。
    娄云鹏笑毕,又道:“天也不早了,我想你还没有吃饭,如果兄弟你肯赏脸,不远就是州府,那是一个大地方,有好的饭庄子,我们好好吃他一顿,由老夫付账如何?”
    江海枫皱了一下眉,他内心虽正为席丝丝的下落而发愁,可是这也不是愁能解决的事情,何况他肚子确也很饿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就走!”
    娄云鹏见他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好不高兴,大声笑道:“好,这才是我老娄心眼里的朋友!”
    说完撮口长啸了一声,那头黑身白颈的大兀鹰,忽悠悠地落到他的肩上,他看来真是高兴极了,遂向江海枫道:“来,我给你牵马!”
    说着就走过去,把江海枫那匹马拉了过来,江海枫最不喜与人拉拉扯扯,见了也只得由他。
    娄云鹏拉过了马,伸手在马腋之下掏了几下,摇了摇头笑道:“兄弟!不是我说你,这么俊的人品,怎么骑这么一匹窝囊马?这匹马太不行了!”
    江海枫一笑道:“我对马匹一无认识,倒要向老哥讨教了!”
    娄云鹏呵呵一笑,搔了一下头,道:“请教不敢当,但是我倒是多少懂得一些!”
    遂又指着江海枫那匹坐骑道:“你这匹马,耳不竖,尾不直,且鼻翅不开,虽然骠劲,也不过只是中等之质而已!”
    接着又笑道:“最好的马是产在蒙古,其次大宛名驹也不错,以后要是有机会,小兄弟,你不妨到这两个地方去挑一匹去。记住好马常常是丑马,外貌并不惊人,你可不能‘以貌相马’!”
    江海枫抱了抱拳,含笑道:“佩服!佩服!”
    铁掌黑鹰娄云鹏哈哈一笑道:“这算什么,老实说,我对你好几手功夫,才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
    江海枫微笑不语,二人边说边行,不觉已行了很远。江海枫注意着瘦老人肩上那头大鹰,这时细看之下,愈觉神勇异常,亮羽金睛,长喙如钩,两翅劲肉突出,头顶却是平如光板一般。
    衡量起来,的确是一只极为擅斗的家伙,不觉夸道:“娄兄这只大兀鹰,好神俊,是自己豢养的么?”
    娄云鹏听他提到了自己这头鹰,不禁大为兴奋,当下伸手在鹰背上摸了一下,笑道:
    “兄弟,你又外行了,这是一头虎鹰,大兀鹰比它可要小多了。为了这东西,我费了五年的功夫,才跟它混熟了!现在叫它走它也不走了!”
    说着哈哈一笑,倏地一振臂,那头大虎鹰,立即张开翅膀,呼呼地飞了起来。
    它两翅张开,有如两扇门板,尤其是两翅中挺出的骨刺,看来像是两柄短刃,如为它碰上一下,真不敢想后果如何!娄云鹏仰首望着微微笑道:“我这伙伴能力敌虎豹,寻常人何堪一击,方才你见它翅拍那卖粉的老人,其实它只是和他闹着玩的,它要是真的打人,可就不是那么一个打法了,而是这样……”
    说着肩膀一晃,比了一个姿势。
    江海枫正自听得有趣,却忽见那已高飞入云的虎鹰,忽地束翅下射,口中发出“唏哩哩”的长鸣之声,快如箭矢一般的投了下来。
    铁掌黑鹰娄云鹏哈哈一笑道:“哟!它也许是发现什么东西了吧!正好,小兄弟,你的口福不浅!”
    二人俱都仰视空中,眼看着那头虎鹰飞射而下,直向不远处的一片池泽竹林内投去!
    娄云鹏怔了一下道:“走!咱们过去看看!”
    江海枫也是存着好奇之心,当下不假思索地,随着他向那片竹林奔去!
    他们都已清晰的看见,正当那大虎鹰下冲距地面不远的刹那之际,忽然有一只较小的鹰,冲霄而上,和那虎鹰迎了个正着。
    一时之间,厉鸣连声,二鹰竟在空中纠打起来,飘下了大片的羽毛。
    娄云鹏紧张地道:“啊!原来是这么一会事。奇怪!这是哪来的一头鹰呀?”
    江海枫为眼前这种奇景看得呆了,只见那头较小的鹰,一身绿羽毛,身形矫健十分,虽比那头大虎鹰小了许多,可是锐勇并不逊色。
    一时间,二鹰已斗了好几个来回。
    娄云鹏咧着嘴道:“好厉害的家伙,我的鹰就从来没有败过,看来今天遇见对手了!”
    又紧张地道:“不行,我得把它召回来,免得毁了它的翅膀!”
    说着撮口长啸一声,那头大虎鹰正打得起劲,闻声霍地拨过头来,但那只小鹰却穷追不舍,大虎鹰无可奈何,只得回头又战。
    铁掌黑鹰见了连连顿足道:“糟糕!这是一头小王雕,我说怎么这么凶呢!”
    当下又连连吹起口哨,只是那头大虎鹰对付劲敌,已施出了浑身解数,哪还能撤身飞回?
    娄云鹏急得直搓手,江海枫见状一笑道:“老哥你不要急,我看你的鹰还不至于落败!”
    娄云鹏焦虑地道:“败是不会败,可是我怕它伤了翅膀,以后可就不好使唤了。奇怪,这小王雕是产在北天山的玩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了?怪!”
    江海枫本想看出一个胜负来,可是见他如此心疼爱鹰,不由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助它一臂之力好了!”
    言罢俯身拾起了两个石子,每粒均约核桃大小,娄云鹏惊道:“小兄弟,你真有这个手劲?距离有五六十丈呢!”
    江海枫微哂道:“无妨!”
    这时正好大虎鹰收腹弯颈,以右翅侧击那头小王雕的左翼,小王雕却早已防到了此一着,双翅猛腾起,现露出它雪白的肚脯。
    海枫见时机难得,立即轻叱了一声:“道!”
    一振腕子,以拇指捻拨之力,把一枚石子打了出去,石子破空疾射,划出了“嗤嗤”
    之声。
    可是那头小王雕,正如娄云鹏所言,乃是产在北天山一带的稀有禽类,无异是鸟中之王,也唯有这种大虎鹰才是它的对手,可是胜负尚不得而知!它的目光是何等的锐利?
    江海枫倒是忽略了这一点,那枚石子虽是出手即至,但已为小王雕发现了,只见它绿翼一束,就空一滚,已然闪开!
    江海枫倒有些出乎意外,当着铁掌黑鹰娄云鹏的面,有点不好意思,当下二次曲臂,“嗤”地一声,把第二枚石子又打了出去的。
    这一次他有了先见之明,这枚石子是以“反吐”的打法打出去。
    石子一出手,娄云鹏就呵呵笑道:“太低了!”
    可是他的话声尚未落尽,就见那打出的石子,倏地向上一跳,快如电闪星驰,“啪”
    一声,正正的打在那头小王雕的右翅之上。
    娄云鹏惊喜的叫道:“好手法!佩服!佩服!”
    眼看那小王雕被打得就空一溜翻滚,彩羽落下一片,大虎鹰趁势追将上去,举翅就打!娄云鹏大嚷道:“对!用力!用力!”
    忽听江海枫喝了声:“不好!”
    遂见他右手一扬,又打出了一枚石子,日光之下,这枚石子泛出了一道白光,破空直上。
    铁掌黑鹰娄云鹏,本来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此刻注目望时,才发现另有一道白线,自另一边向空腾射,两粒小石子,竟在空中碰在了一块,发出“波”的一声即分开,坠落下来。
    就在这时,二人耳中似都听得一阵清晰的吹竹之声,发自竹林背面。
    那头小王雕显然右翅已为江海枫石子打伤,可是它仍在顽强抵抗着,听了这阵吹竹之声,它才猛地掉转头去,向林后投下。
    娄云鹏的大虎鹰,犹自乘胜而追。
    江海枫皱眉道:“娄兄,请快召回你的鹰,我们闯祸了!”
    娄云鹏这时已经看出,那头小王雕也是为人所豢养的神禽。
    他知道,这种爱禽一旦被人所伤,做主人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同时他方才也看见了,对方竟也图以暗器来伤自己的虎鹰,幸为海枫所阻,这时如不快把鹰召回来,可就难免要为对方所伤了。
    于是他连连捏口长啸,大虎鹰闻声才掉头而回,悻悻地自空中盘旋而下,落于娄云鹏足前。
    二人见那大虎鹰,身翅之上,已有多处染有血迹,左眼之下,也有一道显明的爪痕,显然的,已失去了去时的神勇,只是低声地哑鸣着!
    娄云鹏吓了一跳,道:“好家伙,伤得不轻呢!”
    当时忙上前为它理毛拭伤,又抚又慰,海枫已预料到人家可能要来找麻烦了。
    他实在不愿多惹事,当下催道:“娄兄,我们走吧,到了城里,再为它敷点药,就没什么事了!”
    铁掌黑鹰兀自心疼着爱鹰,一面架了鹰,冷笑了一声道:“这是谁家的雕?我可不能饶它!”
    江海枫心内暗笑:你的鹰先去欺侮人家,又能怪得谁来?
    当下就同着他,拉过了马,向前走去,走了没有几步,忽听身后竹林内传来得得的马蹄之声,一人娇叱道:“前面的人站住!”
    二人闻声止步,一起回过头来,但觉得眼前一亮,一匹雪白的大马如飞而至。
    江海枫闻得声音娇脆,只当是个女人,谁知再望时,却见是一个男的!
    来人生得唇红齿白,玉面如花,一双秀眉细又弯,双眉之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眸子,是那么的黑白分明,不怒自威。
    一身雪白的绸子长衫,颈后那条大黑发辫,黑油油的又粗又长。
    如此姿容,就是一个大姑娘,也没有他娇嫩,二人都不由怔了一下!
    这白衣少年所骑的那匹马,也同它主人一般的引人,全身白毛不染一尘,但自鼻子以下一直通到脐底,却有一道寸许宽的红色条纹,看来更显神骏!
    铁掌黑鹰娄云鹏只一眼,已看出了,这是一匹百年难见其一的“汗血”马,不由大吃了一惊!
    白衣少年怒冲冲地冲到二人面前,勒住了马,他的目光首先注视着娄云鹏肩上的那头大虎鹰,只见他长眉一挑,清脆地道:“果然不错,这畜生竟还在此!”
    他说话之时,二人同时也都发现到了,就在他马鞍后座上,另有一个皮架,其上正栖息着先前为江海枫飞石所伤的那只小王雕!
    那头小王雕,看来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双目垂帘,羽毛蓬松,站在鞍架上一动也不动。
    白衣少年说完了话,才把目光转向了二人,在他目光视向江海枫时,面色似乎显得十分惊异,同时微微有些儿发红。
    遂见他冷冷地问道:“这头大鹰是你们哪一个养的?”
    说话时,目光只是注定着娄云鹏,显然认定了是他所豢养的。
    娄云鹏嘻嘻一笑道:“是我养的,小伙子你打算怎么办呢?”
    美少年杏目一瞪,可是却有意无意地瞟了江海枫一眼,他的怒火似乎消了不少,当下冰冷冷地道:“你的鹰无故上门欺人,是什么道理?”
    娄云鹏摸了一下脸,翻着眼道:“欺人?它欺侮谁啦?”
    白衣少年玉脸一红,长眉一挑道:“它……欺侮了我的雕,这还不够吗?”
    娄云鹏噗嗤一笑,道:“小伙子,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还说你的雕欺侮了我的鹰呢!”
    白衣少年看了江海枫一眼,咬了一下唇,又逼视娄云鹏道:“你这人太不讲理,我先不说这些,我再问你,那你又为什么用暗器,打伤了我这头雕的左翅膀?你以为你厉害是不是?”
    铁掌黑鹰听这少年语音娇嫩,带着很重的童音,唇下连一些胡碴子也没有,心中不觉奇怪,再听他说得好笑,忍不住眯住双眼笑了起来。
    白衣少年见了不由大怒,只见他单手一按鞍座,“嗖”一声,已自鞍上飞掠了下来。
    江海枫不由吃了一惊,心忖此人看来年纪虽轻,武功却是不弱。想不到这地方,竟是一个藏龙卧虎之地,能人隐士比比皆是!
    其实他哪里知道,对方也和他一样,是从遥远的地方飘零而来的。
    白衣少年落地无声,腰肢似柳,体态轻盈,看来更像是一个女子,这种情形看在二人眼中,不禁更感到有些奇怪了。
    铁掌黑鹰娄云鹏冷笑了一声道:“小伙子,你要如何?还要打架么?”
    少年娇叱道:“今天姑娘……”
    忽然玉面绯红,连忙改口道:“今天少爷非要教训你们一下不可!”
    娄云鹏偏头看了江海枫一眼,二人同时一笑,白衣少年见了更是大怒,红着脸道:
    “你们不要笑,今天我要是不叫你们跪下来给我磕头就不算完!”
    铁掌黑鹰向海枫嘻嘻一笑道:“听见没有,可是连你也给算上了!”
    江海枫已看出来人是一个少女,他素来不喜与女孩子打交道,心中未免别扭,闻言微微一笑,也未答腔。
    白衣少年目光在江海枫身上转了一下,又落在娄云鹏身上,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岁数已这么大了,言行却是一点没规矩,衣衫也不整齐,看来你真是白活了。”
    娄云鹏缩了一下脖子,翻着眼珠道:“哟!这可好,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我说大姑娘,你这么不男不女的样子,就算是有规矩么?”
    白衣少年不觉面色大红,她退后了一步,娇声嗔叱道:“你这人真是满口胡说,看打吧!”
    一言出口,身躯已如风而上,只一闪便到了娄云鹏面前,一举掌,照着娄云鹏面上就打。
    娄云鹏哈哈大笑,先把肩上的鹰撒开,足下“倒踩古井步”,退出丈许以外。
    他冷笑了一声道:“我铁掌黑鹰一生行遍江湖,却还没有与女人动过手,今天可以例外了!”
    白衣少年面色绯红,一句话也不说,二次揉身又上,只见她右足向前一跨,双臂由左右两方齐向娄云鹏两肋上击去。
    娄云鹏大吃一惊,真没有料到,对方一个少女,竟有如此厉害的身手,当下哪里还敢心存轻视,正要腾身拔起,却见对方忽地自行撤臂退身。
    铁掌黑鹰方自一怔,那少年眉头微皱道:“你这人真是脏透了,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说着匆匆自怀中取出一双黑丝绢质的手套,戴在手上,冷笑道:“我们再打!”
    娄云鹏给人如此当面侮辱,不禁有气,一张黑脸也有些挂不住,嘿嘿笑道:“大姑娘你好刁的一张利口,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你有些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如此胡闹!”
    铁掌黑鹰尤其觉得,当着江海枫的面,如果自己连一个女孩子也打不过,那可是太丢人了。
    他这么想着,就点了点头道:“我们在动手之前,可得先交待几点!”
    白衣少年眸子转了一下,嗔道:“还有什么好交待的?”
    娄云鹏哈哈一笑,拉下脸来道:“当然要交待,你是一个女孩子,我偌大的年岁了,可犯不上落一个欺侮你的名声,我们先说好,点到为止怎么样?”
    白衣美少年微微咬了一下唇儿,道:“我明明是一个男的,你休要……”
    娄云鹏呵呵一笑,一摆手道:“好!好!这个问题先不谈,我们还是说眼前的,你可愿与我这么打?”
    白衣少年冷笑道:“谁还怕了你?不过,点到为止,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磕头赔罪!”
    娄云鹏干咳了一声笑道:“行!这也可以,我败了,磕头赔罪,要是你败了呢?”
    这伪装男士的姑娘,面上泛起了一层薄怒,秀眉一竖道:“自然也是一样,不过,你是梦想!”
    娄云鹏呵呵笑道:“就是梦也得做呀!好!我们现在动手吧!”
    他口中说着,足尖一点,已到了少女面前,出指朝对方肋下就点!
    白衣女只当他是心存轻薄,不由大怒,娇叱道:“老鬼,你是找死!”
    叱声中,身形向前一俯,右腕倏地一翻,拿向娄云鹏脉门!
    娄云鹏吃了一惊,左掌以“云摩探手”,反向少女指上击去。
    一霎时,二人打作了一团。
    江海枫虽是身倚树上不声不响,可是他的目光,却始终不离开二人,他看到这里,剑眉不禁微颦,信步徐徐地踱了过来!
    他惊奇的是少女那绝妙的身法,起落进退,足下竟是丝毫不着实力。只此一点,已可证明这女孩子,在轻功、内功、气功上,都曾经过明师指点,已有了精湛的造诣,这是不待多言的。
    他不禁暗暗替自己这位新交的朋友担起心来。
    动手过招,有时候只需几个照面,即可分出胜负高下,这证明彼此的武功相差太悬殊。此刻场中的情形,也是极为明显的,虽只十来个回合,在江海枫眼中看来,铁掌黑鹰娄云鹏已呈现出了十足的败象!
    娄云鹏这时以“双海底针”直取少女两肋,却为少女仰身躲开。
    娄云鹏再进一步,用闪电手直劈而下!
    可是他却疏忽了,白衣女这一招乃是诱招,只见她娇叱一声:“你还不服输么?”
    紧跟着云履轻点,快如电光石火一般的,已把身躯转旋了过来。
    这时候,一边的江海枫忽地叫道:“娄兄小心后肩!”
    一言未毕,那伪装的白衣少年,已把招式递了出来,原来是声东击西。
    她掌势一出,先奔娄云鹏顶门,娄云鹏用“单掌托天”之式,背着身子向上,一举右掌,可是白衣人却在这时霍地一分二腕,有如乳燕双飞一般,夹击娄云鹏两侧。
    铁掌黑鹰闻得江海枫的警告,大吃了一惊。
    他猛然向前一跄,施了一招“邯郸学步”,可是这时候已经嫌晚了。
    就在他足尖方自着地的一刹那,只觉得两处“肩井穴”上忽然一麻。
    娄云鹏口中“啊”了一声,身子禁不住向前踉跄了半步。
    然而两边肩井穴上,只是麻了一下,即恢复原样,但当他猛地再次转过身形时,却发现那白衣少人,已遥遥立在丈许以外。
    只见她面若寒霜,冷冷笑道:“你服输了么?”
    铁掌黑鹰娄云鹏这才猛然觉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当下一张黑脸,都变成了紫颜色。
    他苦笑了笑道:“姑娘你好厉害的身手,想不到我铁掌黑鹰娄云鹏,一生行走江湖,竟在这山东一地露了大脸了!”
    白衣人面色一沉道:“说这些废话又有何用,姓娄的,我要你跪下来给我磕头赔罪!”
    铁掌黑鹰娄云鹏,仰天一阵大笑,无限愤慨地道:“女娃娃!你是做梦,我娄云鹏双膝上跪苍天,下跪父母,岂能向你一个女流之辈下跪,你真是太不知自尊自量了!”
    白衣人柳眉一挑,玉面绯红,杏目圆睁道:“好呀!说话不算,不过我有办法叫你跪下就是了!”
    说完身形一纵而过,正要向娄云鹏身前扑去,却忽然听见一声冷笑道:“姑娘请住手!”
    白衣少女闻言后,身形已如燕子一般地飞掠到了一旁,她徐徐地回过头来,望着一边的江海枫道:“怎么,你也要多事么?”
    江海枫面上木无表情地道:“怎么是多事?这事情本不与他相干!”
    少女怔了一下道:“这么说,这头鹰不是他的?”
    江海枫哼道:“这头鹰虽是他的,可是刚才以石子打伤你的鸟的却是我,而不是他!”
    白衣女细眉挑了一挑,道:“为何早不说?”
    江海枫徐徐笑道:“姑娘来势汹汹,几曾容人有多说话的时间?现在说也不晚!”
    少女一双澄澈的眸子,在他身上转了一转,觉得此人英华内敛,气态安然,必是一个不可轻视的人物。
    然而她挟新胜之威,又仗着绝技在身,确实也未把对方少年看在眼中。
    当时她目光微微斜睨着江海枫,冷冰冰地道:“那么现在要如何呢?”
    江海枫神态昂然地道:“我这位老朋友他是觉得你是一个姑娘,不便放手与你拼斗,所以才会输给了你……”
    才说到此,就见那白衣女目光之中,泛出了两股光焰,杏目睁得滚圆的道:“你这人倒说得好,但这些我都不管,我只问他为何说话不算?他既输给了我,就得如言向我跪下磕头,要不然我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江海枫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姑娘,当时吓了一跳。
    铁掌黑鹰娄云鹏,忽在一边冷笑道:“江兄弟,你不要管这件事,叫她过来试试我的铁掌!”
    白衣女侧过头来,冷冷笑道:“你的铁掌我早见识过了,我看还不如改为豆腐掌切实一点!”
    娄云鹏心中恨透了这姑娘,只是自己却又不是她的对手,气怒道:“你不要凶,你要能打赢我这位江兄弟,我才算佩服你,那时候,我一定给你磕头,叫你奶奶都行!”
    少女双目一剪嗔道:“不要信口胡说!”
    她的目光又转到了江海枫身上,冷冷地道:“他的话是真的?”
    江海枫点头道:“如果姑娘乐意,我愿意向姑娘请教几手,至于你要给我磕头,却是不敢当!”
    白衣少女怔了一下,却不知为何,微微抿嘴笑了笑,但是马上她又绷起了小脸,似笑又怒地说道:“你这人真是滑稽,不过这也无所谓,我如真的败给了你,就是向你跪下也心甘情愿!”
    娄云鹏忽又在一边道:“一言为定!”
    少女无限娇羞地回眸瞪了他一眼,立时面色又冷了下来,她说:“我还要赶路,平白无故已为你二人耽误了不少时间,谁有工夫与你们多说!”
    江海枫默然道:“你自己在此说个没完,谁又与你多说了?”
    白衣少女面色不禁微微一红,当即冷笑道:“我们一言为定,你如败给了我,又当如何?”
    江海枫胸有成竹地淡然笑道:“我是不会败给你的!”
    少女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太自信了,老实说,我如没有制胜你二人的本事,也就不会来此现丑了!”
    江海枫向前走了两步,冷冷地哼道:“那么你就试试看吧!”一抱拳又道:“姑娘,你请赐招!”
    白衣少女微微睨着他,愈觉得此人仪表不凡,言语稳重,心中不禁动了一下,暗付道:“莫非此人真有超人的奇技不成?否则怎会如此沉着,我倒要特别小心了!”
    当下退后了一步,择一较平之处,立下脚,冷笑了一声道:“请!”
    江海枫足下一点,接连两个纵身,已来到了她的面前,看起来他双肩一平如水,竟是丝毫未动!若非有极为深湛的下盘功夫,莫能如此!
    白衣少女心中又动了一下,未及多想,江海枫已倏地弯下了腰来,骈指向她肩头点了过来!
    白衣少女冷笑了一声,一双玉手交叉着由下往上一分,成了一式“摩云探手”。对方如胆敢不立即撤手,一只右手就别想要了。
    可是江海枫却不撤招,他鼻中微微一哼,道了一声:“打!”
    霍然间又化指为掌,指尖向上挑,掌心向外一翻,运用五成内力向外一吐!
    这位身长玉立的少女,立时容色大变!
    然而她并不是一般江湖儿女,一身功夫,着实是受过高人传授的,这次远走中原,旨在逃避一件酸心的事情,乔装为男,不过是避人耳目。
    想不到居然在这客地鲁南,遇到了江海枫,更想不到的是自此而后,她竟和这个年轻人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么?
    江海枫掌力方自吐出,却见这长身少女蛾眉一挑,她那已经探出的手,倏地往左侧一横,不偏不倚,正好迎着了江海枫的掌势。
    她口中娇叱了一声:“闪开!”
    玉指一翻,掌力外吐,双方掌势一触,只听见“啪”的一声,二人俱是微微地摇动了一下!
    江海枫大吃一惊,真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娉婷的少女,竟能接自己如此沉重的掌力,自己虽只使出了五成内力,可是对方似乎也未尽其所能!
    这一惊之下,他不禁对这少女刮目相看!
    少女见自己如此沉实的掌力,竟未能将对方击退,心中也是大吃了一惊,她娇哼一声,足下倒踩莲花步,猛地撤掌退身。
    紧跟着一伸左手,以中食二指向海枫手腕上点去。江海枫这时因惊于对方的身手,非但不忍心伤害她,内心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爱惜之意!
    这时见她剪梅指到,微微一笑,向下一沉臂,指尖向上一扬,少女忽地踉跄而退。
    她退了三四步之后,才站定了身子,只见她面色微红,黛眉含嗔,似惊又怒道:
    “你以为你能胜过我么?”
    江海枫只微微地笑了一笑,不发一言。白衣少女斜目看了一边的铁掌黑鹰娄云鹏一眼,面上浮起了一片娇羞薄怒,这个台她是不好下!
    她因方才大话出口,万无不胜即退身之理。
    于是一咬银牙道:“接掌!”
    娇躯一纵,如鹤凌空,待得接近江海枫头顶的刹那间,忽然左掌自胸前向下一按一推。
    江海枫就觉得一股极大的潜力,朝自己搂头盖脸地直压了下来,不由心中动了一动。
    这时他知道少女情急之下,竟把内功中一种颇耗精血的“脐胺力”使了出来。
    当下不禁暗笑了一声,心忖这姑娘好大的胆,我如给她一个反拨倒撞,只怕她即时就要毙命在自己这种掌力之下了。
    然而江海枫和她并无仇怨,怎能下此毒手?
    他冷叱了声:“无知的丫头!”
    随见他半身一仰,两掌左右齐伸,使出了他十数年来日夜勤练的“两极神功”。
    双掌一出,一刚一柔,“韦陀捧杵”式向上一托,那长身少女掌力未下,就觉得自下而上,猛地冲起了一道气浪!
    那股气浪的力道,竟是她前所未见!大有凝血脉、开五脏、碎全身之威!
    这少女挟奇技邀游天下,一身是胆。可是江海枫这种玄元内炁的功劲,她还是生平第一次领受到,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耳中似听得江海枫道了声:“去!”
    她那修长的娇躯,已如同弹丸似的,倏地飞射了起来,江海枫不禁吃了一惊,他口中喝了声:“不好!”
    猛上一步,向后一挫臂,把发出的“两极神功”硬行向后一带。
    但听得空中“波”的一声轻震,那声音就像是一面大旗迎风初展。
    就在这声轻震里,那白衣长身的少女,猛地就空一个翻滚,随着直向地面坠了下来。
    还算她尚能临危镇定,当下一提丹田之气,轻身减速,尽管如此,仍然踉踉跄跄地荡出了七八步之后,才算拿桩站稳。
    一时只见她杏目圆睁,花容骤变,头上那顶镶有宝石结子的小便帽也掉了。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江海枫,气息频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海枫一抱双拳,深深地打了一躬道:“脐胺力令人拜服,请恕我一时失手,姑娘万勿见怪!”
    铁掌黑鹰娄云鹏在一边,也几乎看花眼了。
    他活了这么大,对江海枫这种玄异的功夫,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到此,忍不住重重地鼓掌叫道:“好……”
    说着目视那悲愤欲泣的少女道:“怎么?姑娘,你是磕头不磕?”
    江海枫苦笑道:“娄老哥不可逼人太甚,我们走吧!”
    当下又对眼前那个姑娘,抱了抱拳道:“再见!”
    说罢,牵过马就走,娄云鹏嘻嘻一笑,对着那个发呆的少女缩了一下脖子,也转过了身子。
    他正要举步,忽听身后的姑娘,发出几乎哭泣的声音道:“你……你回来!”
    娄云鹏马上回过身去,皱眉笑道:“你还有事?”
    白衣女泪流满面,莲足在地上跺了一下,抽搐道:“不要脸的老儿,谁叫你啦!”
    娄云鹏见她哭了,自己也已偌大的年岁,可是犯不着对一个女孩子刻薄。
    当时咧了一下嘴道:“是!是!没叫我,唉呀!可是哭了!好!没叫我,我们就闪开!”
    少女望着他,嗔道:“你少贫嘴!告诉你,要光是你,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你神气个什么?”
    边说边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珍似的,纷纷地滚落下来。
    江海枫见了,不禁也微微有些发呆。
    他从来很少跟女孩打交道,尤其像眼前这种情形,面对着一个哭泣的女孩,他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当时双目发直,一句话也说不上。
    少女和娄云鹏说话的时候,他忙又背转了身子。
    白衣女见了,忽然大声道:“叫你,没有听见是不是?”
    海枫无奈,只得转过了身去,他苦笑了笑道:“胜负本是平常之事,何况姑娘并未受伤!”
    “当然没有受伤……”她忽然插口,目中含着晶莹的泪水,说道:“你以为打了人就算了?没有这么便宜!”
    江海枫怔了一下,看了一旁的娄云鹏一眼,吞吞吐吐道:“咦?奇怪!”
    白衣女上前两步,嗔道:“奇怪个屁!”
    忽然玉面一红,这句话,使得一旁的铁掌黑鹰,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白衣少女无意中说出了一个脏字,当着江海枫,她显出了无比的娇羞,一时几乎呆住了。
    娄云鹏的笑声,使她更窘。
    江海枫摆了摆手,忍住笑道:“姑娘尚有何言,请慢慢说,不必急!”
    这位长身的白衣女,闻言抬起头,冷冷的道:“你把名字告诉我,住地告诉我,我还会找你去……别以为就算了!”
    江海枫含笑道:“你我并无深仇,何至于此?”
    白衣少女杏目一睁,却忍住了怒,冷笑道:“我们的仇大了!”
    江海枫淡然地道:“我名江海枫,江海浪游,并无一定住处,所以你也找我不着!”
    少女眨了一下眸子,道:“你预备上哪里去?”
    江海枫想了想,含笑道:“我看姑娘似乎输得极不甘心,这样好啦,你如果一定要报复,一月之后,可至江南找我,我必在彼处候你就是!”
    少女黯然地望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去,我也正预备上江南去!”
    江海枫奇怪道:“姑娘也预备上江南去?这太巧了!”
    铁掌黑鹰在一边笑道:“大姑娘,我看算啦!俗谓不打不相识,你打了我也算露了脸啦,这位老弟虽把你打输了,可是你也不丢人,何必呢?”
    说着又哈哈一笑道:“得啦!我们交个朋友算了!”
    少女红着脸愠道:“谁跟你交朋友?你少开口!”
    娄云鹏摸了一下嘴,干笑道:“又不是跟我交朋友,我是说跟这位江相公,人家可是少年奇侠,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白衣女闻言到此,有意无意地瞟了江海枫一眼,江海枫说道:“娄老哥,你的闲话说得太多了,我们走吧!”
    铁掌黑鹰娄云鹏两边碰壁,也就不再多说,他挺着脸,向那少女道:“姑娘,我们走了,这件事,我看还是算了,其实这也是因我而起……”
    说到此咳了一声,继续道:“如果你一定要报仇,可以到山西中条山去找我,差不多的时候,我都在那里,你只要问铁掌黑鹰娄云鹏,就一定能找到我!”
    姑娘似乎全不留心他说些什么。
    她那一双澄澈双瞳,似忧又怨,既悲又愤地只是凝视着那个长发灰衣的江海枫。
    娄云鹏说完了,她一点也没有反应,这情形看在老江湖的娄云鹏眼中,立时心中大悟,暗忖道:“嘿!原来是这么一档子事,这倒是新鲜!”
    当下心中一动,默念道:“看这姑娘,生得如此秀致,她如改回了装束,更不知是何等姿色,足足可以配得过我们这位江老弟了,如果我为他们成全……”
    想到这里,不由内心大喜,当时表面神色不动。点了一下头道:“姑娘,我说了半天你倒是听见了没有?”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嗔道:“谁跟你多说,反正我饶不了你们就是了。”
    说着死死地又盯了江海枫一眼,就转过身子,向自己那匹白马行去。
    娄云鹏咳了一声道:“你记好了,我这位江兄弟,他可是要上江南去,他的名字叫江海枫,他的名声很快就会传遍江湖,你一打听就能知道!”
    姑娘并不回头,只冷笑道:“他跑不了!”
    娄云鹏又赶上了一步,大声道:“喂!大姑娘,你问了我们的名字,我们也得问问你,到时候,也许我们还会找你去哩!”
    江海枫不由皱眉,正要阻止他,却见那姑娘本已预备认镫上马,闻言却又姗姗地转身。
    她那两道细细的蛾眉,微微地分开着,笑了笑,这笑容似乎并不包括愤怒的成分。
    接着她又用那双剪水的瞳子瞟了这边的江海枫一眼,这情形看在娄云鹏的眼中,不禁暗笑道:“好丫头!我问你话,你却用眼去瞧他,行啦!我这媒人算是做定了!”
    当时就装着冷笑道:“你敢告诉我们么?”
    姑娘仍然连正眼也不瞟他一下,一双妙目只是无限情意地瞟着江海枫,闻言后,她巧笑倩兮地道:
    “玉树原本植天山,
    春花秋月影独怜;
    只为自负枝叶茂,
    何堪俗本共秋千?”
    她顺口道了四句,已自翻身上马。这时由竹林夹道中吹出来的风,正飘起她头上零乱的发丝;再看她杏目如波,柳眉如黛,面颊上点缀着娇羞的笑容,正像是日出时候的朝霞。
    她此刻仍是男装,但那女儿身的美,这一刹那,已暴露无遗!
    由鞍前抽出彩色的小马鞭,她玉手扣缰,浅浅地笑了一笑,道:“江海枫你不要了不起,看我的暗器!”
    口中这么说着,忽地窄袖一扬,只听得“嗤”的一声破空之声,射出了一枚小箭,直向海枫头顶上射来。
    江海枫心中正自猜测着这姑娘诗中的含意,忽见对方竟莫名其妙地向自己发来了暗器,不由心中一惊。
    他冷冷一笑,倏出右手,以中食二指,轻轻向空一夹,已把射来的那枚小箭箝在手中。
    白衣少女在马上见他接到了自己的暗器之后,这才双足一磕马腹,那匹马立时带着她和那头小玉雕,泼刺刺飞驰而去。
    她走了以后,铁掌黑鹰娄云鹏,摸了一下头,龇着牙直吸气道:“怪呀……”
    一面望着江海枫,笑道:“这姑娘……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却给我来一首诗,临走还射你一箭!”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道:“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说着,顺手举起手上的小箭,只是一支纯钢打制而成的小箭,一头插有两根雪白的箭羽,十分精巧,分量也相当重!
    他无意地看了一眼,却见那小箭的尾翼之上,似有三个梅花小篆,细一辩认,却见上面写的是:秦紫玲。
    江海枫不由心中一动,立即又把那枚小箭翻转一面,见这一面上,也刻有四个小字:
    “塞外飞鸿”。
    看到此,江海枫已是肚内雪亮,毫无疑问的,这姑娘定是叫“秦紫玲”无疑了;至于那“塞外飞鸿”四字,很可能是她的外号。
    一旁的铁掌黑鹰见江海枫只是望着手上的小箭发怔,不禁好奇地偎了上来,笑道:
    “什么暗器?”
    江海枫面上一红,连忙把这枚小箭放入囊中,他不愿让娄云鹏看见这支箭,唯恐他又开玩笑。
    当时一笑道:“一支寻常的小箭!”
    铁掌黑鹰挤了一下小眼,嘻嘻一笑,他知道箭上必有名堂,可是却也不愿当面说破。
    他望着江海枫,傻笑了一声,道:“小兄弟,你可是听见她方才念的那一首诗了?”
    江海枫点了点头,娄云鹏信口道:“玉树原本植天山,春花秋月影独怜;只为自负枝叶茂,何堪俗木共秋千?”念完之后,呵呵一笑道:“怎么,是这么几句吗?”
    江海枫心中倒颇为惊奇,想不到他倒记得这么清楚,就笑了笑道:“一点也不错,我们走吧!”
    说着就拨马前行,铁掌黑鹰匆匆唤回了他的鹰,一面在马后面跟着,一面搭讪着道:
    “江兄弟,我是个老粗,读书不多,你可是个有学问的人,你看看,她这四句诗里面,是说些什么?她的名字别是就叫什么‘玉树’吧?”
    江海枫对这四句诗,早已会意,这时闻言,不由冷冷一笑道:“你猜错了,这首诗只不过是自述她的来历和愿望罢了!”
    娄云鹏一怔道:“这么说你明白了?”
    江海枫一笑道:“自然了,解释给你听听也不妨。”遂接着道:“玉树原本植天山这一句,是说她出身在天山之上,很可能她是自幼在天山习艺的!”
    龚云鹏拍了一下手道:“对,一点不错,你真行!”
    江海枫笑了笑,又道:“第二句是她自诉因处天山的寂寞!”
    铁掌黑鹰娄云鹏嘻嘻笑道:“别是这姑娘想婆家了吧!兄弟,你再解释下面的两句看看!”
    江海枫微微笑道:“第三四句更是很明显了,只为自负枝叶茂,何堪俗木共秋千,不过是说她一向自负,非一般女子可比,且不甘心和一般人为伍,这才离开天山,到中原来!”
    铁掌黑鹰摇头笑道:“我看最后两句,像是有点待郎而嫁的意思,只不过这姑娘眼界很高罢了!”
    江海枫心中这才明白,原来这娄云鹏什么都明白,只是在自己面前装糊涂而已。
    他尴尬地笑了笑道:“也许是如此,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就不必再去谈它,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娄云鹏笑道:“小兄弟,你不要忙,前面就到了!”
    说着用手向前面指了一下,眯着眼道:“喏!你没有看见么?青州府三个大字!”
    江海枫抬头看去,只见遥遥有一层淡淡的城墙影子,却不见什么青州府三个大字,他不禁想到了此行任务,当时皱了一下眉道:“娄老哥,你是老江湖,你可知江湖上有一个叫左人龙的么?”
    铁掌黑鹰又问了一遍,想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地方人?”
    江海枫摇头道:“不清楚,可能是江南人!”
    娄云鹏挤了一下眉,道:“我不大清楚,兄弟!你这不就要往江南去么?我还得告诉你,江南这个地方,可是一个人才荟萃的地方,能人异士多得很!”
    又笑了笑道:“不过,你老弟有这身功夫,到那里也用不着担心!”
    江海枫淡然道:“也未必如此,须知武林中,奇人异士比比皆是,英雄之外有英雄,能人背后有能人,以我这点本事,在那些异人眼中看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铁掌黑鹰娄云鹏心内暗暗赞许,他十分钦佩这年轻人的谦虚,这时哈哈笑道:“兄弟你太客气了,你有这种心胸器量,今后你的前途,就更加不可限量了!”
    江海枫只微微一笑,他不太习惯别人对他恭维,而且觉得这娄云鹏有些碎嘴!
    走了一程,已经可以看见城门楼子上站的人了,粉墙上刷着“青州府”三个大字,一些过往的旅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江海枫自幼独居海岛,平时所能体会的只是山风海啸,不曾接触过热闹市井。自来中原后,耳闻目触,皆是闹嚣的人群,内心早已生出厌恶!
    这时见到大群的人,他就皱了一下眉,娄云鹏一笑道:“这地方因为府台衙门失窃了一点东西,所以连日来官人查得很紧,要是平时,进进出出根本就没有人问!”
    江海枫怔了一下道:“这么说岂不是麻烦?我身上还带有兵刃!”
    娄云鹏道:“你我大可放心,据说贼人是一个头生肉瘤的矮子,官人所要拿的,只是这么一个人!”
    江海枫这才放心,说着话,已来到了城门口,就见许多行客,排着队,一个个通过。
    在城门两边,却有八名哨兵,仔细的注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江海枫和铁掌黑鹰娄云鹏,只得按序排队进城,那几名哨兵,倒是很注意江海枫,因为他那种样子很奇怪,别人全都留着辫子,唯独他却是散发如云。后来还是误把他当作道士,才把他放了过去。
    二人都因腹中饥饿,匆匆找了一家饭庄子,用过了饭,江海枫心中悬念着席丝丝的安危,就想在这青州府暂留一日,就便访察一下那左人龙的下落。
    铁掌黑鹰自无异议,于是二人就在城东一家叫“老福安”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这客栈是本地最大的一家字号,房间大,也颇为雅洁。晚饭后,江海枫在室内梳理着披散的头发,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他就听从了娄云鹏的建议,把头发改发为辫。
    等到梳好了之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江海枫几乎都不认识自己了。
    铁掌黑鹰娄云鹏却笑赞道:“这么一来,兄弟你就更俊了!”
    江海枫总觉得改发为辩,虽是不得已而为,却实在有些别扭。
    沐浴后,他静坐床上默默运功调息,娄云鹏不敢吵他,就架上了他那头鹰,一个人向栈外行去。
    在他以为,能够结识到像江海枫如此一个身怀绝技的少年朋友,是一件快事。
    他已决心追随江海枫一路前去江南,江海枫对这位古道热肠、性情爽直朋友的热情,自无理由拒绝;再者铁掌黑鹰娄云鹏饱经人情世故,沿途之上,对江海枫来说,也确是一个好伴儿。
    铁掌黑鹰娄云鹏,架着他那头仗以成名的大黑鹰,走到熙攘的人群之中。
    你看他那份不在乎的样子,前面的小汗褂全翻开着,露出他那光板似的黑瘦胸脯,一条小辫盘在脖子上,其上沾满了汗水和尘污,两只破鞋,明明可以提上,他却偏偏把它踩在脚下趿拉着!
    在人群里,他到处吆喝着:“喂!大哥,借光借光,小心我的鹰可是叼人!”
    谁见了他都赶快退,一来是怕他膀子上的大虎鹰,再者也都怕他身上的脏,沾着倒霉!
    娄云鹏却是怡然自得,哪里热闹他往哪里行,前面有个卖卷饼的小摊,围着不少人,他也走过去,大声吆喝道:“伙计,招呼我的鹰!”
    然后他就挤进去,看了看说:“给来一张热的,喂我的鹰!”
    卖饼的人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老鹰,连忙张罗着给他切饼,娄云鹏取过来,就一条条地喂给他的鹰吃!
    忽然他看见一个头顶小凉帽的小子,在一边直用眼瞧他,这小子脑门子上贴着一块膏药,瘦削的面孔,小眼睛、大扁头,小褂也是全开着!
    所谓英雄惜英雄,娄云鹏一见这人这种打扮,就注意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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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张灯设阱
    铁掌黑鹰娄云鹏一见此人这种打扮,就留上了意,可是那小子却精灵得很。
    他一见娄云鹏在看他,就把头扭向一边去了。
    他偷偷地又转过来瞟一眼,然后把破了边的小凉帽往下拉了些,一缩头,一翻眼珠,一声不哼地扭头就走。
    娄云鹏心中一动,心说:“小子!你跑不了,妈的!竟还有人敢来盯我的梢?我能怕了你!”
    想着丢了两个铜子儿给卖饼的人,架着鹰就走!
    他这里挤出了人丛,就看见那个邋遢小子已过街,不时地回头张望着,鬼鬼崇崇一副神秘姿态!
    娄云鹏心中暗笑:小子,你就是跑上了天边,我也会跟着你!好大的胆子,你也不瞧瞧我娄云鹏是什么人?居然来踩我的盘子?
    他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把鹰更架高了些,嘴里哼着流行的小调:
    “东边来了个小媳妇,
    长得那别提多苗条呀!
    唉哟哟!
    西边来了个老妈妈,
    肚子像个大水缸……”
    嘴里这么哼着,两只眼却是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邋遢小子,一步一趋,紧紧在暗中缀着。
    忽然,那个小子脚下加快,一转眼就不见了,娄云鹏一惊,心说:好快呀!
    一惊之下,连忙赶过去,小调也不唱了。
    转过街角,才见那个邋遢小子正拐进一条巷子,一面回头看着,铁掌黑鹰不愿让他看到,忙向一边墙上一贴,心说:“没错,这小子是捣我的鬼,我得多留意着他,好家伙!”
    那个邋遢小子回头看了一会儿,一只手按了一下头上的草帽,摸了一下小辫子,咧着嘴又回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铁掌黑鹰娄云鹏嘿嘿低笑了一声,心说: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捣什么鬼!
    想着,就把头一低,佯作闲逛的样子,又继续缀上去,走了不远,那小子猛然又一回头!
    娄云鹏正跟得起劲,不禁吓了一跳,立刻就站住了脚,却见那个小子怔怔地看着他,一副憨瓜相。
    娄云鹏把鹰托了托,嘴里唱着:“啷里格嘟……啦啦啦!”
    一只手揣在小褂子口袋里,大步向前走去,一副无意经过的样子。
    那个小子一个劲翻着眼看他,娄云鹏足下不敢停,就由他身边一直走了过去。
    走了几步,心说,“糟!我不能再走了,再走不成了他跟我了吗?”
    于是连忙站住脚,假装想起一件事,由裤腰带上解下了一个竹筒儿,再由竹筒里倒出一根挖耳朵的竹签子,往耳朵里一插,同时转过身来。
    他就这么嘴里哼哼唧唧,双眼眯着往前面瞧,这一瞧去,他不由呆了,耳朵也不掏了,拔脚就追。
    他一直追到了一个胡同口,才见那个小子正在胡同里疾步快跑,一双破鞋踢答踢答乱响。
    “好小子!”娄云鹏心里骂了一句,快步跟进了胡同。
    那小子跑得还真快,可是娄云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的。
    他见是一条冷静的胡同,没有一个人。当时胆子就大了,他口中大声叫道:“小子!
    你给我站住,我有话问你!”那小子站住了脚,回头看了娄云鹏一眼,用袖子往鼻子上擦了一下,“呼”地嗅了一下,扭过头又继续跑。娄云鹏赶上一步,大声道:“喂!给我站住,你要是再跑,我可要叫鹰抓你小子了!”
    可是那邋遢小子哪听他这一套,跑得更快了。
    娄云鹏真想放鹰,可是这地方不比旷野,他的鹰一放出去,保不定会伤了别人,所以他终究不敢放。
    他见那小子像兔子一样的,尽往小胡同里钻,不禁气得直咬牙。
    他慢慢地骂道:“小子!你别想跑,你跑上天我也跟着你!”
    口中骂着,也就跟着往胡同里钻,三钻两钻的,又不见了那小子的影子。
    娄云鹏站住了脚,四下张望。
    忽然他看见一扇小红门打了开来,探出了那小子一个小脑袋,向这边看了看,马上就又缩了回去。
    铁掌黑鹰娄云鹏冷笑了一声说:“好小子!你原来在这里呀!”
    他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脚下几个飞纵,便到了那小红门之前!
    但当到了门口,心里不禁又发起怔来了,暗忖道:“我还能捶人家的门吗?”
    才想到这里,忽见那小子由门缝里一探头,娄云鹏当头一把,把他头上的小凉帽抓到手里。
    那小子吓得“啊哟”一声,马上把头缩了回去,嘴里骂道:“他妈的,老王八蛋,你敢打人?”
    跟着“哐”的一声,门关上了,娄云鹏哈哈一笑,道:“你还想跑吗?爷爷今天是抓定你了!”
    说完一纵身子,就窜上了墙头,再一飘就进了院子!只见院内花石交错,倒像是一家富户的居宅。
    院子里开着红红的牡丹和白白的早菊,廊下还吊着七八个鸟笼子,却是不见那小子的踪影!
    娄云鹏摸了一下头,膀子上的鹰,忽然呱呱大叫了起来,望着人家宠子里的八哥直发威!
    铁掌黑鹰站在那里,有点儿进退维谷的感觉,叹了一口气,心说:“我也真太冒失了,要是人家出来一个人问我,我怎么回人家?”
    但接着又咬了一下牙,心道:“管他的,我既然进来了,总不能就这么出去,要是有人出来问我,我还要反问他为什么窝藏贼人哩!”
    想着就觉得很有理,胆子也就大了,大步向前走去。
    穿过了这条廊子,来到了一个凉亭前,亭子里有人正在乘凉,扇着大巴蕉扇子。
    娄云鹏回头就走,可是无意间眼光一膘,却看见那个小子,也在亭子里。
    这时候那小子正撇着嘴看着他,一面比着手势,和亭子里的人在谈话,铁掌黑鹰呵呵一笑道:“好小子!你可跑不掉了吧!正好,我得问问你家主人,你们到底安着什么心?”
    他一面说着这些话,同时眼睛也在打量着亭子里的人,见是两个白发皤皤的老人。
    两个老人,年岁看来都比自己大,一个是黄脸,留着小胡,穿着纺绸大褂;另一个却是赤红的脸膛,两撇寿眉,身材比那个黄脸的略矮,可是看起来气派却很大,手上托着水烟袋。
    娄云鹏追寻的那个小子,正在指手画脚地说着,那个黄脸的老人,已经面带冷笑地站了起来,他步下了亭子,打量着娄云鹏道:“朋友你贵姓?”
    娄云鹏翻了下眼道:“不敢,姓娄,我得问问你们……”
    说着用手指了指亭中那个小子,道:“他是你们什么人?”
    那个黄脸老人冷冷一笑道:“你先不要问他,我且问你,与你同来的一个年轻人,现在住在哪里?”
    铁掌黑鹰娄云鹏心中一怔,翻了一下眼皮道:“咦!你怎么知道!”
    黄脸老人冷冷哼了一声道:“我问你他住在哪里?”
    娄云鹏呵呵一笑,目视着亭中那个小子,道:“原来这小子果然是个奸细,只是你们弄错人了。你们要想打我们的算盘,那可是自找麻烦了!”
    黄脸老人面色一沉道:“混蛋东西,好好跟你说话,怎么不回答?你如不吐出实言,今天休想离开此地一步!”
    铁掌黑鹰娄云鹏后退一步,一翻小眼,道:“哟喝!还有人敢在我跟前龇牙?”
    说着双手往腰间一插,晃了一下肩膀,嘿嘿冷笑道:“两个老家伙,你们听着,我铁掌黑鹰娄云鹏,可不是好惹的,和我同行的。不错,是有那么一个小伙子,只是你们如想打他的主意,那可算是瞎了眼了。”
    冷笑了一声接着道:“今天你们规规矩矩地从实说来,好端端的何故要派人跟踪我们?为了何事?如有一字虚言,嘿嘿嘿……”
    嘿嘿一阵冷笑,指着肩上的大黑鹰又道:“我娄云鹏就算好说话,可是我这头大鹰却不太好商量!”
    娄云鹏满以为自己道出了字号之后,对方如果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万万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也许只此一言,即可把他们吓倒。
    谁知道,那两个老人相视了一会儿,俱都呵呵大笑起来!
    就见那个抽水烟袋的老人,把水烟袋往石几上一放,缓缓地站起身来,道:“姓娄的,不错,在江湖上我们听说过你这一号,只是你的大名还不够响,吓不退我们!”
    说到此,脸往下一拉,狞笑道;“我劝你还是识趣一些,把那少年的一切根源,以及他此行何往一一地告诉我们……”
    这时那个黄脸老人咳了一声道:“娄朋友,我们只是与那小子有仇,与你并无瓜葛,只要你肯合作,我二人绝不为难你,并且……”
    那个抽烟的白衣老人,接口道:“你如果真要一定讲打的话……”
    说着他举了一下双手,露出了一双瘦臂,桀桀一笑道:“老夫要是在二十招之内,不能把你给搁躺下,那我的武功算是跟师娘学的!”
    说着话,那双细长的眸子,闪着精光,十分可怖。
    铁掌黑鹰娄云鹏,素来是一副软硬不吃的脾气,想不到这时,却被一双老人软硬兼施,弄得他哭笑恼怒不得,当下他气得直翻白眼。
    白衣老人说完话,他咧嘴一笑道:“这么说二位老人家,也是老江湖了,二位报一个万儿吧!”
    黄脸老人点了一下头,手指那白衣老人道:“这位就是人称白衣……”
    方说到此,白衣老者却在一旁急道:“贤弟不必细说!”
    黄脸老人顿时把话止住,白衣老者望着娄云鹏,道:“我们的名字,你也不必细问,反正有名有姓就是了!娄朋友,老夫方才话已说明,好歹都看你的了!”
    娄云鹏低头想了想,心说:“妈的,这才叫阴沟里翻船,想不到我娄云鹏这两天净碰上这种窝囊事!”
    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两个老人一下,从衣着、气宇、眼神、言词等诸方面来推测,他知道这两个老人,必定不是等闲之人。
    可是他秉性忠耿,要叫他出卖朋友,他可是不干;然而他的心却细得很。
    他心中一面想,一面又用一双眸子打量着两个老人,白衣老者,好似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意。
    当下步下了亭阶,嘿嘿一笑,用手向娄云鹏招了一下道:“来!来!来!娄朋友,老夫露一手功夫给你看看!”
    娄云鹏嘻嘻一笑道:“正要见识!”
    话方出口,就见那白衣老人忽地把身子半蹲了下去,两手平着向外一推,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整个身子疾速地晃了一下,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可是就在这时,丈许以外,却发出了“轰隆”一声大震,一时石溅土翻,娄云鹏不由吓了一跳!
    他惊魂乍定之下,抬眼望去,只见池边一块约有两人高的假山石,已翻出泥土,倒在地上。
    这虽是属于内功中的一种“浊力”,但铁掌黑鹰娄云鹏也不禁大大地吃了一惊。
    他倒是没有看出来,这矮老头子竟还会有这等功力,暗忖自己决不是这老者的对手,一时不由得胆气就弱下来。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娄朋友,你如自认有此功力,才配和老夫交手,否则,你还是三思而行!”
    娄云鹏眉头一挑,立刻计上心来,当下双手一抱,嘻嘻笑道:“佩服!佩服!”
    那黄脸老人这时也踱了过来,他伸手想来拍娄云鹏的肩膀,却为娄云鹏肩上那头大鹰吓得又把手缩了回去。
    娄云鹏嘿嘿笑道:“你可别碰它!”
    黄脸老者含笑道:“娄朋友,如果你真肯合作,我们以后非但不是敌人,还是朋友。
    只要能帮我二人擒住那小辈,我们定有重谢!”
    娄云鹏挤了一下眼道:“老实说,我和那小子也不是什么朋友,只不过是偶尔遇见聊上了交情!”
    二者立时面色一喜,黄脸老者道:“这就更好,来,来!老弟,咱得到亭子里坐下谈,来杯茶!”
    说着就吩咐先前派去诱引娄云鹏的小子道:“去倒一杯茶来!”
    那邋遢小子在一边直转眼珠,一面擦着鼻子,心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反倒成了朋友了?
    娄云鹏笑了一声道:“不必客气了,我就站着听吧,二位老兄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好了,只要我娄云鹏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黄脸老者高兴得脸都开了,他呵呵笑道:“不急,不急,咱们坐下谈!请坐!请坐!
    唉!我早知你老弟是这么一个识大体有见识的英雄,我们老哥儿两个,还犯得着来这个吗?”
    娄云鹏表面一点神色不露,心里却在想:“老小子,你也别他妈的给我来这一套,我铁掌黑鹰可不是三岁的小孩!”
    当下心里这么想着,嘻嘻笑道:“老兄有话请快说吧!我那位小兄弟还在等我呢!”
    黄脸老者这时自那个邋遢小子手中接过茶,亲自放在了娄云鹏面前,笑道:“方才多有得罪,来杯茶!”
    娄云鹏胸有成竹,也不客气,接过茶,就嘴呷了一口,黄脸老道问:“老弟,我们可是拿你当真朋友,你如果只是应付我们,可就不对了!”
    娄云鹏道:“是!是!是!”
    黄脸老者样子显得很高兴道:“老弟,你和那姓江的小子,认识多久了?”
    娄云鹏嘻嘻笑道:“不过是一日之交而已!”
    “那就是了!”黄脸老者说:“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老弟你不清楚,你的处境可真是太危险了!”
    铁掌黑鹰娄云鹏扬了一下眉毛,问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老大哥,你可别给我打哑谜呀!”
    黄脸老者嘿嘿冷笑了一声,看了那个白衣老者一眼,慢吞吞地道:“给你说实话吧,那小子在渤海湾杀了黑白无常沙天九和尚和阴,另外还有辽东二老中的南怀仁、苍海客乔昆等多人……在秦光县又伤了三羊道观的三位道长,在海口又大闹渔港……”
    他说着连连咬着牙,气得混身发抖,道:“如今这小子,已经引起了武林的公愤,大家全都下定决心要对付他。如今这小子已经黔驴技穷,眼看就快遭报应了,你老弟却怎么竟在这个时候,交上了他,为虎作伥呢?”
    娄云鹏听得直眨眼,心说我的天,这些事,我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
    他想如果这老头儿所说是真,这江海枫真不愧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禁不住内心对江海枫更生出了无比的敬重之心。
    他眨了一下眼道:“这是真的?”
    黄脸老者重重地叹息道:“这时候,谁还会骗你?”
    一边的白衣老者,此时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你如果甘心与他为伍也无所谓,只要你不怕与天下人为敌!”
    娄云鹏内心暗暗冷笑道:我怕什么?我铁掌黑鹰能就这样被你们吓唬住?
    当时涎脸笑笑道:“得了二位,不知者不罪,一切都怪我不清楚,二位老哥还请多包涵,我实在是不知道;我要早知道,打死我我也不会跟他在一块呀!”
    白衣老者脸上仍然不带笑容,说道:“这就是了,我们所以要找你来,也就是要告诉你这一点!”
    “找我来?”娄云鹏心里一惊,怔怔地道:“是我自己来的呀?”
    白衣老者哼了一声,用手指了一下那个邋遢小子道:“这位是长虫小二,负责为我们打探消息,是他故意把你诱来此地的。他对你总还算手下留情,否则他的毒针最是狠毒,杀人于无形之间,方才要是想取你性命,此刻你早就没命了!”
    娄云鹏心里一惊,暗骂道:“妈的,我娄云鹏闯了一辈子江湖,想不到竟在这里露了脸了,连一个邋遢小子也斗不过!”
    想着就用目光偷偷瞧了那个长虫小二一眼,见他正蹲在亭子一角,伸着长颈望着这边,一副猴头猴脑的样子。
    娄云鹏心里的那份别扭就别提了。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娄老弟也不必介意,那江海枫如今已成武林公敌,你可犯不着陪着他死。我兄弟二人是不忍心看着你受累,所以才特别关照;至于你领不领情,我们也不计较!反正我们是尽到了心意,到时候你若不知好歹就怪不得我们了!”
    娄云鹏打了一个冷战,他一生作弄于人,几曾碰到过这种事,这真可说是给他一个考验了!
    他咳了一声,干笑道:“老哥的好意,真令我感动,我现在已想明白了,我愿意和你们合作!”
    黄脸老者喜道:“如此就太好了!”
    那白衣老者却冷冷笑道:“我还不放心你,我且问你,在这青州,你们打算住几天?”
    娄云鹏挤了一下眼道:“明天就走!”
    白衣老者目光扫向一边的长虫小二,就见那小子吸了一下鼻子,站起点了点头,又蹲了下去。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错,你们住在哪一家客栈?”
    铁掌黑鹰知道瞒不过他们,就照实道:“老福安。”
    长虫小二又对着二者点了点头,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看来你还诚实,你要知道,什么也瞒我们不过的!”
    娄云鹏心里吃惊道:“好家伙,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当时就咳了一声笑道:“这是什么话,我现在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
    白衣老者摸了一下胡子,微笑道:“很好!那么第一件事,就请你为我们把那江海枫拖上两天!”
    黄脸老人笑道:“怎么,没问题吧?”
    娄云鹏想了想,点头道:“好吧!这点小事没有问题,只是为什么呢?”
    白衣老者嘿嘿一笑道:“这个你不要管,明晚此时,你再来听消息,现在你可以走了。”
    娄云鹏站起身来说道:“好,我走了!”
    白衣老者又冷冷笑道:“娄兄弟,你不可把今日之事,以及我们的住处,向江海枫说明,双方翻面,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铁掌黑鹰娄云鹏已经走出几步,闻言大笑一声,回身道:“放心!我还不想死!明晚此时我必定到此,我知道这个地方!”
    白衣老者微微笑道:“明晚长虫小二会去接你!”
    娄云鹏摆手笑道:“那倒不必,我自己来!”
    白衣老者冷笑了一声说:“我怕你不认识地方,因为明天我们不住在此地!”
    娄云鹏呆了一呆,就笑道:“好吧!明天见!”说着他就又由来时的小红门走了出去。
    第二天,是一个下着纤纤细雨的日子。
    铁掌黑鹰娄云鹏由客栈外面,架着他那大虎鹰回到客栈里来,长虫小二就在对面的房檐下,等着他的回音,不时地伸长了脖子,向客栈这边望着。
    在客房之中,江海枫微微含笑道:“今天的情形怎么样?”
    娄云鹏用手指在唇上接了一下,轻轻地“哧”了一声,然后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
    他把帘子卷起来又放下,放下又卷起来,江海枫看得心中奇怪,正要问,娄云鹏又向他背着身子摆了摆手,海枫就不吭声了。
    娄云鹏把竹帘放下卷起,卷起放下,如此三次,便见对面房檐下的长虫小二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假装打了个哈欠,就往雨地里走了。
    江海枫小声地问:“娄兄,这是为何?”
    娄云鹏放下帘子,回过身来道:“兄弟,你不知道,这是那两个老儿与我定下的暗号,我这样是表示一切依计而行!”
    江海枫皱眉问:“什么计?”
    娄云鹏满脸堆笑道:“兄弟,你就别问了,反正我娄云鹏不会出卖朋友!”
    说着他又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下,显得很焦急地道:“兄弟,我们现在就走,长虫小二报信去了,这当中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江海枫盘膝坐在床上,闻言微微地笑了笑,说:“娄老哥,你放心吧,一切都按他们的计划去做,他们要你带我到哪里,你就带我到哪里。我倒要看看这群鼠辈,又施些什么伎俩!”
    铁掌黑鹰娄云鹏脸色大变,急道:“江兄弟,你千万大意不得,这么一来,我的心思可就白用了,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又叹道:“兄弟!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江海枫冷笑道:“年前在海岛上,我尚且以木剑一柄,毙敌数名,今天我有了这口好剑,又怕他何来?”
    娄云鹏急得连连搓手道:“小兄弟,情形也许不相同,他们的人太多了。”
    江海枫冷冷地问:“有多少?”
    铁掌黑鹰呆了一呆,道:“据我目睹,总在千名以上!”
    江海枫剑眉一挑,倏地站起来,冷笑道:“他们如真的来,我也说不得叫他们一一毙命在我的宝剑之下!”
    说完,目光向娄云鹏一扫,冷冷地道:“你如惧怕,可自行离去,我绝不逃!”
    铁掌黑鹰娄云鹏长叹一声,呆了一会儿,凄然道:“既如此,我们就在此一块死吧!”
    江海枫摇了摇头说:“我们不会死的!”
    娄云鹏跺了一下脚,说道:“兄弟!请相信我,我铁掌黑鹰娄云鹏并不是怕死之人,你不久就知道了。只是老弟你是一个侠客,是一个大英雄,要是死在他们的手中,太不值得了!”
    江海枫见他说得如此恳切,不禁呆了一呆,娄云鹏这时已把他的衣物整理好,放入行囊,急急地催促道:“走!快走!”
    江海枫懒洋洋地叹息道:“真有这么严重么?”
    娄云鹏苦笑道:“小兄弟,你没有在黑道上混过,早年我也是那里面的人。那两个老头的姓名以及为人我不大清楚;可是雪山四魔,我却是认识的。哥儿四个全有狠毒的暗器,见血封喉,兄弟!你是规矩人,犯不着跟他们拚,快走吧!再晚就走不成了。”
    江海枫唇角虽带起了一个冷笑,可是他也不禁有些心凉,当时呆了一呆,道:“他们既有如此声势,只怕你我走也未必能走得脱了!”
    娄云鹏呆了一下,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一试了,这叫做死马当活马医!”
    一面说着,一面自包裹中掏出了一件粗布衣服,还有一顶草帽,递给江海枫道:
    “来,兄弟,换上这个!我们不能叫任何一个人注意,马也不要了!”
    江海枫不禁有些愤怒,可是他眼见娄云鹏为自己担心的神情,又不由叹了一口气,接过衣帽匆匆换过,他的样子立刻就变了。
    娄云鹏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点了点头,笑道:“对,这样就行了!”
    他慢慢把竹帘掀开了一角,向外望了望,长虫小二还没有回来,可是在廊子两边,却似多了几个穿着油绸衣裤的路人。
    娄云鹏呆了一下,心说:“糟了!看样子他们第一批人已经来到了!”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问:“怎么,现在还能走么?”
    娄云鹏硬了一下心,点了点头道:“行!现在走最好!”
    江海枫提起了革囊,把枕下那口剑取出来插在囊中,就要去开门,娄云鹏忙拉住他道:“干什么?你还要关照谁?这里都有他们的人,我们得由房上走才行!”
    说着取出一小块银子,往桌上一放,正要去开另一扇窗子,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几乎忘记了!”
    于是又匆匆把灯点着移于窗下。
    这时候天色已暗下来了,娄云鹏向外望了一会儿,黯然道:“兄弟,这都怪我拖累了你,平白无故,多耽误了你一天!”
    江海枫说:“为了摸他们的底,多延一天也是值得的!”
    铁掌黑鹰娄云鹏还是忘不了他的鹰,仍然把它驮在肩上,二人就开了另一扇窗子,江海枫在前,娄云鹏在后,双双纵身而出。
    他们落足在生满了青苔,而被雨水浸湿的瓦面上,雨似下得更大了,天色也更黑了。
    娄云鹏弯下了腰,在前面带路,不时地回头向江海枫打着手势。
    二人在瓦面上蛇行了数丈,铁掌黑鹰娄云鹏忽然蹲下了身子,江海枫在身后也不由停下脚步,奇怪地道:“怎么不走了?”
    娄云鹏抹着脸上的雨水,道:“这头鹰太碍事,我得先把它放了!”
    说着在那头大虎鹰身上依恋地摸了摸,江海枫惯于夜间视物,似见他面色十分悲切,不由心中微微好笑,忖道:“这娄云鹏也太胆小了……设非我不想多造杀孽,这十几名贼人,又怎能放在我的心上?”
    这时娄云鹏已把那头大鹰放了出去,并且一直仰头到看不见它的踪影为止,才慢慢低下头来。
    他眼睛里浸满了泪迹,只是为雨水模糊了,分不清是雨是泪。
    叹息了一声,才说道:“我们走吧!”
    江海枫奇怪道:“你的鹰飞得太远了,等会儿它还会回来么?”
    铁掌黑鹰娄云鹏含糊的摇了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啊!”他说:“我们得快一点走了。”
    江海枫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刚想发问,忽听得“哧”一声,一支弩箭直向他头顶上射来,他连忙伸手操在掌中。
    “谁?”一声冷峻的厉叱传来。
    江海枫不由冷冷一笑,正要问喝,却为娄云鹏用力地把他拉着蹲下来,他惊吓万状地道:“兄弟!千万不要出声,一惊动他们,我们就走不成了!”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这么掩掩藏藏的,还不如跟他们拼一拚,娄兄,你闪开一点,我来对付他们!”
    娄云鹏急道:“兄弟,万万使不得!”
    才说到这里,只见廊檐之下,“嗖”的冒起了一条人影。
    这人一身油绸子衣裤,手执一口锯齿刀,身形往瓦面上一落,又是一声叱道:“来人报名,否则张二爷可就不客气了!”
    铁掌黑鹰娄云鹏连忙笑答道:“张兄弟,是自己人!”
    一面说,一面站起了身子,那自称二爷的人姓张名志青,外号人称断魂刀,本是鄂西一名大盗,是近始投奔鲁省。
    白衣叟燕九公因受了挚友朱奇之恳求,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出来帮忙,他二人除了煽动左人龙和江海枫为敌之外,另外还广撒武林帖,号召了鲁省的各道人物,以便大举围剿人单势孤的江海枫。
    他们大批的人在青州集结,布下眼线,果然江海枫没有逃过他们的耳目,在青州被长虫小二缀上了。
    今夜,也就是他们决定行动的一夜,所有的实力都出动了。
    朱奇和燕九公深知江海枫这个少年,是一个绝不平凡的人物,所以对他一点也不敢大意。一方面使计买通了江海枫的身边人物娄云鹏;一方面纠集了全部实力,划分了区域,布下了陷阱,决心要一举把江海枫歼除。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们万万也没有想到,铁掌黑鹰居然甘冒一死,也不肯出卖他这个新交的朋友江海枫!
    娄云鹏引导着江海枫越房而逃的时候,正是他们大举出击的前半个时辰,所以时机是仓促得很了。
    这时候,负责监视“老福安”客栈的人物,因为雨大的关系,都躲在附近的茶楼酒肆中,仅仅只有第一线的三个人守在屋檐下,他们是断魂刀张志青,神镖许冬和鲁西最有名的飞贼:一股青烟乔冒。
    这三个人是负责看守客栈正门的,另有以长虫小二为首的眼线十三名之多,所以此刻他们的力量仍然不弱。
    铁掌黑鹰娄云鹏是知道这些布置的。
    他知道以江海枫的功力,要对付这些人物,自是轻而易举,可是如此却会惊动了后面的实力人物,如果他们因而提前下手,那就麻烦。
    所以这时断魂刀张志青一跃上房,娄云鹏马上就挺身而出,跟他打招呼。
    他真怕江海枫会断然下手,一个张志青,固然构不成威胁,可是大批敌人,也就马上来到,那时候,江海枫再厉害怕也应付不了。
    断魂刀张志青听了娄云鹏的招呼,寻过来,怔了一怔,道:“原来是娄师父,可有事么?”
    娄云鹏向前走了几步,小声道:“张兄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传上去。”
    张志青凑近了些,道:“他们大概就快来了,就是这个雨,下得太大了。”
    说着,皱眉仰首看了一下天,娄云鹏叹了一声道:“那个姓江的小子太机灵,燕老哥给我的药一时还下不了手,所以我想请你转告,叫他们务必晚些来。”
    断魂刀张志青呆了一呆道:“哟!这个时候传话,可就晚了,他们都出动了呀!”
    铁掌黑鹰娄云鹏向四下看了一眼道:“这附近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
    张志青拉了一下雨帽,点头道:“有!许冬和乔冒!”
    娄云鹏吃了一惊,却点了点头道:“怎不见他们的人影子?”
    张志青抹了一下脸上的水,呵呵笑道:“娄老哥你也是老江湖了,咱们布下的人,还能叫人一眼都看见么?”
    语华冷冷一笑,又道:“我看那江海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我倒希望他现在就出来,好叫他尝尝我这口断魂刀!”
    一面说,顺手捋了一下手中刀,顺着刀尖,直向下滴水珠。
    娄云鹏桀桀一笑道:“那还不容易?等一会儿你就见着了!”
    断魂刀张志青哼了一声道:“这么多人,不要说打,就是吓,也要把他给吓死了!
    得啦,不跟你瞎聊了,我下去了!”
    说完一转身子,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就在他面前,一个长身的少年,岸然伫立着。这少年,一身乡农的打扮,破凉帽,蓝小褂,但是这些却掩不住他那原有的朗朗英姿!
    断魂刀后退了一步,叱道:“你是谁?”
    娄云鹏这时也看见了,不由也吃了一惊,叹道:“兄弟你难道……”
    这时乡农打扮的江海枫开始说话了,他微微冷笑着,对张志青道:“朋友,你不是要会会我么?”
    断魂刀张志青不由冒出一身冷汗,他猛地一回头,怒目瞪视着娄云鹏道:“姓娄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娄云鹏眼见江海枫已经现身,知道眼前局面,已只有先下手为强,把这张志青给收拾了再说。
    他冷哼了一声道:“朋友,你还是糊涂一点吧!”
    说罢身形一矮,正要腾身过去,可是江海枫却已经先下手了。
    只见他身子如同狂风似地,直向断魂刀张志青身上扑去。
    断魂刀张志青一声叱道:“好小子!”
    猛地往下一挫右腕,锯齿刀由上而下,一刀直直地劈了过来。
    江海枫不慌不忙地一伸右手,竟向他的刀刃上抓了过去。
    张志青不觉大惊,他向后一撤刀,心中却奇怪地想:这小子莫非还敢用手抢我的刀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中刀已改了方向,横着向前递出,施了一招“横锁金丹”,砍向江海枫的右胸。
    可是他的刀刚刚递出了一半,却忽觉有股极大的潜力,自后面压上了刀背。
    不容他抽刀换式,锯齿刀已被人家捏住了刀背。
    张志青吓得魂飞魄散,回头一看,竟是那个乡农装束的少年。
    这少年身子仍然直直地立着,右手高举,仅用拇、中、食三指的指尖,叼捏着刀背。
    虽如此,那断魂刀张志青,施出了吃奶的力气,也莫想挪动一分一毫!
    这么一来,张志青才算认识了这个江海枫。
    他脸色大变,猛地探手入怀,摸出了一管短笛,急向口上凑去!
    但江海枫怎会任他如此?
    只见他冷笑了一声,左掌平着向外一封,喝了一声:“去吧!”
    断魂刀张志青,短笛尚未挨唇,便觉得劈面来了一股绝大的劲风,五官为之一炸,当下连一声也没有哼出,“扑通”一声,倒在瓦面上,哗啦啦还压碎了一大片瓦!
    娄云鹏叹息道:“兄弟,快走吧,这地方不可再留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道:“无妨!我先把这狗才放好了!”
    他说着一把夹起了张志青,身形一飘,已窜下了屋檐,把张志青放在一堵高墙的墙脚下,再一纵身,又上了瓦面。
    铁掌黑鹰娄云鹏,见他这种轻快的身手,更打心眼里生出佩服;只是他这时心里乱得很,他为江海枫担心,同时也为自己的生命战瑟。
    他知道,他的生命,至多也不会逃过今夜……这是一个秘密,他不愿事先告诉江海枫!
    江海枫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就拍了一下手,道:“现在我们走吧!”
    雨势更大了,西天亮起了一道闪电,紧跟着响起震天价一个焦雷!
    江海枫悲愤膺胸,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并不是甘心这么逃的,其实他有足够的自信,自认为能够应付这一群所谓凶恶的敌人。只是他没有忘记师父的戒语,他是在尽量地避免多造杀孽!
    大雨倾盆中,二人不久就通过了附近的一片矮檐,来到一条尚称宽阔的街道,雨水打在街道上,溅起满地的水花!
    天更黑了,黑得如墨染一般!
    老迈的娄云鹏,他的眼力,在如此的黑夜暴雨中,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是江海枫却能清晰地辨别一切,他带着娄云鹏靠着廊下急速地前行着。
    忽然,迎面射来一道灯光,一人哑声道:“什么人夜行?快避开一边,这里不许走人!”
    娄云鹏急道:“糟了,他们已布下卡子了,江兄弟,我们只怕是……走不了啦!”
    江海枫朗笑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挡我的去路!”
    说着反倒加速地直向前面扑去,只听前面一声吼道:“射!”
    弓弦响处,一连飞来四支长矢,直向海枫身上射来。
    江海枫此刻已是愤怒至极,他冷哼一声,右手一拂,竟把并排而来的四支箭,全数劈落在地。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四处的胡哨声已响成了一片,各处都像是有了回答,人声鼎沸,真不知他们有多少人!
    江海枫起落之间,已扑到那发出灯亮之处。
    他看见两个戴着大斗笠的小子,正在廊下捧着两盏马灯,在两个小子身边,四个官兵各挺着弓箭,向他瞄准着。
    江海枫见了,不由为之一呆。
    他大声怒道:“你们这些官人,怎么与匪人连成一气,乱伤行人,是何道理?”
    那个戴斗笠的小官人,手上挥着腰刀,冷笑道:“姓江的,你还来这一套,青州这地方被你连日搅得天翻地覆,你作了案想逃,可没有这么容易;今天我已安排了严密布置,看你住哪里跑!”
    说着一挥刀,大声喝道:“射!”
    唰唰一连又是四支弩箭,江海枫被弄得啼笑皆非,他呆了一呆,眼见箭到,信手一拨,又把来箭震落地上。
    两名官人见他如此神勇,吓得眼都直了。
    江海枫冷冷地道:“你们说些什么?是谁在本地作案?你们身在公门,怎可含血喷人?”
    那名哑嗓子的官人,退了一步,瞪眼道:“胡说!你还想赖么?告诉你,你一进城,我们就留意上你了,何况还有人告密,嘿……你今天是插翅难飞。告诉你,前面还有你们江湖上的朋友等着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一挥刀,大喝道:“射!射!我去招呼神机营的火枪去!”
    说完转身就跑,可是江海枫在听了这些话后,已是气得五内生烟!
    他哈哈大笑一声,身形一纵,有如天兵自天而降,正落在那哨官身前。
    那哨官大吼了声:“我杀了你!”
    一刀劈下,江海枫一偏身,对方的刀已劈空,随之他一声冷笑,只一探手,已兜住那哨官腋下,口中喝了声:“滚你的吧!”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翻,那哨官偌大的身子,竟被他足足地摔出一两丈以外,扑通当啷一阵响,顿时跌昏过去。
    其他几名官人,见状俱皆大骇,各自四散狂奔,江海枫正要追上,却为娄云鹏抓住,劝道:“兄弟!不可伤他们,好毒的东西,原来他们还暗中联络了官兵,这一点连我也被他们瞒住了……兄弟,我们快走。”
    江海枫一声冷笑,右手后背,猛地一抽,已把插在囊中的长剑拔了出来。
    他晃了一下剑,道:“老哥,你的苦心白费了,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叫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易欺之人!”
    娄云鹏吃惊地道:“老弟,千万不可如此,他们的人太多了!”
    江海枫哈哈一笑,说:“你不要怕,任他千军万马,我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来!
    你随我前进。”
    娄云鹏这时满身泥泞,神情慌张,江海枫这句话,倒像是给了他一个极大的鼓舞,他不再畏缩和犹豫了,当下长笑了一声道:“好!兄弟,我们上!”
    这老头儿说着,已探手把别在腰间的一杆“蛇头棒”抖了出来。
    这是一支很不寻常的兵刃,样子极像是一般的练子枪,只是两端却多了一双蛇头,银光闪闪,看来十分厉害!
    铁掌黑鹰娄云鹏“蛇头棒”方自抖出,便见由侧面一连扑来了两条人影。
    两人都穿着油绸子水衣裤,几乎连脸都蒙住了:其中之一,身形一落,冷叱了声道:
    “好个娄云鹏,我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老王八……”
    他的话方说到此,娄云鹏已赶上前,手中蛇头棒拦腰就打。
    这人惊呼了一声,倏地跃起,掌中一口剑,猛地向外一挥,只听得“呛啷”一声,二人各自倒退了一步,娄云鹏这才看清了来人是神镖许冬。
    娄云鹏冷笑道:“许冬,你若识相,快快闪开,否则你这一条命,定必不保!”
    神镖许冬一声狂笑道:“你们死在目前,还敢用大话来吓唬我,我许冬岂能被你吓倒?”
    猛然间,一股尖锐的疾风,向他身后撞到,神镖许冬大吃一惊,“怪蟒翻身”,倏地闪到一旁!
    他看见一个乡农打扮的魁梧少年,岸然立在前面,呆了一呆,猛地想起来人是谁了。
    当下他大惊失色地喝了一声:“去你的!”
    手中剑向外一抖,“白蛇吐信”,直向江海枫咽喉点来。
    他的剑已自抖出,发现对方少年那种神态自若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凛,可是再想抽剑退身已是来不及了。
    但见剑光一闪,一声惨嚎。
    铁掌黑鹰娄云鹏几乎没有看清楚,江海枫的剑是怎么出手的,那神镖许冬,已横尸就地!
    娄云鹏喃喃地道:“好剑法!”
    偶一偏头,瞥见丈许以外,一人倚在树身上,手执一口折铁刀,不禁吓了一跳,促声道:“兄弟!小心身后!”
    江海枫回身哈哈一笑道:“老哥哥,他已死了!”
    说着掌劲向外一吐,那倚树而立之人,立即平着倒了下去!娄云鹏赶上去俯身看了看,却是一个生面孔。
    这时大雨已停了,天也开了,天空中散布着惨灰色的云块,细雨如丝,像牛毛一样地飘飞着,天地一色的凄惨、无情,是那么的沉郁、闷人!
    四处也安静了,没有人声、灯光……
    江海枫仗剑而立,剑眉微颦道:“奇怪!他们人呢?”
    铁掌黑鹰娄云鹏四外望了望,惑然道:“怪了?别是被你的神威吓跑了吧!我们快走!”
    眼前是一片种着各种菜类的菜园子,雨水都积满了,五六只落汤鸡垂首躲在篱笆墙下,南瓜秧挂在竹篱笆上,迎着小风抖颤着。
    江海枫、娄云鹏轻捷的掠过了竹篱,天色已不再是漆黑,可以彼此看清对方的脸了!
    铁掌黑鹰娄云鹏英气未减,他虽已把蛇头棒收了起来,却在随时随刻地留意着四处的动静。
    二人踏着泥泞走过了一片庄稼,又过了一道小河沟,对面是一大片桑树林子。
    娄云鹏皱了一下眉说:“我们必得走过这片林子,如有敌人在林中躲着,那可就讨厌了!”
    江海枫伫立着细细地打量了一会儿,桑林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动静,他此刻余威仍在,毫不在意地冷笑道:“不要紧,我们闯!”
    说着,把长剑再次撤了出来,娄云鹏也又把蛇头棒掣到手中。
    二人一前一后地直向林内行去!
    桑林之内一片黝黑,可谓伸手不辨五指,行了不到十丈,忽见前面奇光一闪,有人大喝道:“江海枫小辈,今夜你还想逃得活命么!”
    紧接着“哧哧”一连飞来两件暗器,都为娄云鹏蛇头棒打飞到一边。
    这时灯光突地一黑,三条劲疾的影子自一边扑来。
    为首一人,是一个矮个子,双手使的是一双金轮,轮上还带着一双环子,舞动起来哗楞楞地直响。
    他身形看来有如穿帘的燕子一般,起落之间,已扑到了二人面前,右手金轮一摆,施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铁掌黑鹰娄云鹏当头打下!
    在此同时,那后来的另两个人,各使一支冰铁拐,一左一右,向江海枫身边逼了过来。
    虽是在深夜里,但江海枫仍能清晰地辨出他们的形貌!
    这两个人脸上丝毫没有血色,各生着一双八字眉,眼角下垂,一张长脸,面貌酷似,看来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娄云鹏一见二人身上所穿的白衣长衫和那种飞快的身法,已猜忖出来人是黑道上闻名的“河间二郎”,不由大吃一惊。惊呼道:“江兄弟,小心来人的暗器!”
    果然这河间二郎,陶冰、陶霜,是一双极难打发的人物!
    他们是一双孪生兄弟,幼时在青城为司空道人收为门徒,学成了一身绝技。
    二人秉性凶残,专好杀生,后因惹下大祸而为司空道人逐出门墙。
    弟兄二人因而更加失去约束,继而投身绿林,不出十年,名声大噪。
    这陶冰、陶霜弟兄二人,非但在冰铁拐上有惊人的功夫,最厉害的还是昔日在青城时,司空道人传授他们的一种暗器。
    这种暗器名唤“五云捧日洗魂钓”,乃是一种用深涧寒铁碎砂,浸以毒液而炼成的厉害东西!
    据说他兄弟曾凭这种暗器,吃遍了两湖武林,从未遇见过任何敌手。
    这一次朱奇和燕九公本来也请不动他兄弟二人,只是有人献计,因为这弟兄二人惟利是图,朱奇许以事成之后,酬以巨金,并由燕九公出面,答应让出鲁南的势力范围,这才打动了他兄弟二人的心!
    河间二郎并不认识江海枫是何许人,直到来青州之后,才得知朱奇二老,除了约有他弟兄二人之外,另外还约了许多外人。
    兄弟二人为此很不高兴,认为对付江海枫一个小辈,凭他们兄弟已足够有余。
    他们本来马上就要走,总算燕九公好说歹说,并且答应让他兄弟二人打头阵,这才把他二人留了下来!
    他们被安置在桑林内已有相当的时候了,另外那个手使双轮的矮子姓裴名昆,人称“矮山神”,是配给他们作助手的!
    三人这一猛扑而上,江海枫和娄云鹏俱都暗吃一惊。
    河间二郎陶冰、陶霜,身形几乎是同样的快,一左一右有如两头巨猴似的,同时扑到江海枫面前。
    陶冰口中尖叫了一声:“接家伙吧!小子!”
    冰铁杖带起无比的劲风,向江海枫当头猛然击下。
    江海枫宝剑向外一展,以剑尖去拨对方的杖柄,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边的陶霜,忽然一声不响一点足尖,欺身扑到,手中冰铁杖倏地吐出,向江海枫椎骨节上点了过来!
    江海枫身形猛然一转,冰铁仗已临腹下,他冷哼了一声,道:“去吧!”
    左手“云龙探爪”向外一挥,正好抓住对方的冰铁杖顶!
    他用力一拧一送,河间二郎中的陶霜,只觉得虎口一阵发热,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才拿桩站稳。他双眉一挑,嘿嘿一笑道:“姓江的小辈果然有一手!”
    那是一种极为难懂的江西话,江海枫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接着陶冰的冰铁杖却也被他长剑荡开,同样地感到掌心发热!
    河间二郎傲视武林已久,多年以来,极少遇见对手。
    他们原以为对方一个少年,能有什么出色的手段?
    但现在他二人这种心理,显然都有了变化了。
    陶冰的身形,几乎和他兄弟陶霜同时被震退出去,他呆了一呆,道:“江海枫,这桑林就是你埋骨的地方,你还打算过去么?”
    江海枫以炯炯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双奇怪的兄弟,只见他二人都是瘦骨磷峋的身材,深陷的眸子,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副骨头架子。
    再者,他一夺一拨,内力充沛,竟未能使这兄弟。人的兵刃脱手,内心也不禁深感惊异。
    当下冷冷地一笑道:“我与你二人素昧平生,何故乘人之危,我劝你兄弟还是少管闲事,速速避开,否则我江海枫剑下,可就不客气了!”
    河间二郎各占一方,不进不退,睁着如同天鹰一般锋锐的眸子,打量着这个少年,面上神色,俱带着无比的惊惑之色。
    陶冰冷冷地道:“方才我见你出剑的手法,颇像我一个老朋友的路数,少年人,你学剑何人?”
    江海枫细一打量这河间二郎,由二人眼下垂皮看来,他们的年龄,大概都不小了。
    江海枫心中顾念着正在剧战的娄云鹏,见他正与那个手持双轮的矮子打作一团,虽然未能取胜,可是棒法不乱,且略占上风,这才放下心来。
    他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陶霜上前一步,略带紧张地道:“昔年以一口雷音剑纵横天下的银河老人,可是你师父?”
    江海枫不禁一惊,他抬起头,哼了一声道:“不错,正是家师!你二人如果与他老人家有旧,海枫愿网开一面,让你们逃去!”
    河间二郎闻言之下,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就像是一对木偶一般地定住了。
    陶冰咬紧着牙,瑟瑟地道:“果然不错,他并没有死……”
    说着身子连连后退着,江海枫目光紧紧逼着,见他忽然站住了脚,神色异常慌张地问道:“他现在也居住在这附近么?”
    江海枫冷然道:“家师行径,恕不奉告,你问他做甚?”
    陶冰苦笑了笑,满面悲愤地道:“我兄弟昔日曾与令师有数面之缘,只可惜澜沧江一别,至今二十年失去音讯,今日难得遇见了他的弟子……”
    说到此,一双半秃的眉毛,霍地一扬,发出了一声极为难听的笑声!
    那笑声可谓刺耳已极,笑声一收,转脸向陶霜冷冷地道:“今天我们倒是不负此行,能够会一会银河老人的得意弟子,十分值得!”
    陶霜双手握着杖柄,闻言嘿嘿地冷笑了几声,倏见他身形如飞鹰似地腾了起来,口中一声长啸,已落在了江海枫面前。
    他回头向陶冰冷叱道:“老大你站在一边,待我来见识一下银河老人的高足!”
    说着,冰铁杖搂头朝江海枫顶上打下,江海枫长剑向外一推,明看像是外封铁杖,其实却是连带着去削对方右膀。
    陶冰一领铁杖,身形又如同狂风飘絮似地荡起,江海枫只觉头上寒风狂拂,已知陶冰通临头顶,不禁也有些惊心。
    因为这河间二郎的身法,果然有异于一般!他面临如此一双大敌,倒是再不敢心存大意了!
    当时右足向前一跨,寒剑向前推出半尺,旋回着向上一扫。
    这是银河老人所授的一手绝招,名唤“上点天灯”,只听“呛啷!”一声,黑夜里,暴起一片火花,陶霜吓了个魂飞魄散!
    只见他就空一滚,冰铁杖斜着向外一展,身形就势飘掠而下,用手一摸冰铁杖,足足被对方宝剑削去了两分来厚的一层铁皮!
    幸亏这是一个侧力,若是直着相撞,只怕自己的冰铁杖就完了。
    陶霜这才知道,对方所使的这口剑,竟是一口宝刃,不由更加暗自惊心不已!
    江海枫一声冷叱道:“相好的,你不要跑!”
    既然动上了手,他也就安心要把这一双怪人折在剑下,陶霜身子方要纵出,江海枫已逼至!
    江海枫鼻中哼了一声,右手一抖宝剑,发出了一声龙吟,有如长虹贯日,直向陶霜背心扎去!
    陶霜怪蟒翻身,霍地一个疾转,冰铁杖由下而上,以“倒托天书”的招式,猛地挥了过来。
    这一招,他施展得虽快到了极点,可是江海枫却早有预防。
    只见他长剑一压,紧接着左手剑诀向外一领,口中叱了声:“去吧!”
    白光一闪,那陶霜口中闷哼了一声,瘦长的身子向外一阵踉跄,冰铁杖拄地,才把身子站稳。
    但见他雪白的长衫靠左肩窝的地方,现出一片殷红的血迹,他定了一下神,倏地拧身就逃。
    江海枫一矮身,口中笑道:“你再多留一会儿!”
    身子跟着窜起来,不意就在这时,忽听“崩”一声,数股尖风,直向自己身上罩来!
    江海枫慌忙之中,未曾料到敌人会有此一着,大吼一声,左手五指箕开,贯足了内力,向外探出,空中被激起一个大气涡,那直奔面门而来的三点银星,应势而落。
    他右手长剑同时扫出,把直奔右肋的两点飞星,磕飞一边,可是,对方暗器太快太多了!
    江海枫身在空中,万难兼顾,当下只觉得左腿骨上一凉一麻,全身打了一个冷战,身子也就随之坠地。
    铁掌黑鹰娄云鹏这时忽然猛扑而至,他已把手使双轮的矮山神裴昆打伤了!
    他这时赶来接应江海枫,一见面就问:“兄弟,没有事吧?”
    江海枫摇了摇头,鼻子里哼了一声。低下头,以右手二指,在腿上按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挺身而立,冷冷笑道:“不妨事,我们追上去!”
    言方到此,忽又闻“崩”的一声,这一次声音响自右侧,大片的银星,直朝二人全身罩盖而来。
    江海枫这一次有了前车之鉴,哪还再会上当?
    他身形向下一矮,双手倏地平推而出,口中吐气开声地“嘿”了一声!
    一般人虽也能以内力打退暗器,可是那些所谓的暗器,多半是发自手腕上的掷力,却是从来未曾听说过,有人竟敢以内力逼退发自机簧的暗器的!
    江海枫这种内力,得力于他十数年的刻意潜修,力道已可大小由心。
    双掌一推,内力已自构成了一片力墙,排山倒海般直迎了出去。
    那疾射而至的大片银星,本是来势如风,可是甫和这道力墙一接触,竟自全数地折了回去。
    只听一片铮琮之声,唰唰的落了一地都是。
    江海枫狂啸一声,整个身子,就像是一只巨鸟似的拔升起来!
    他已经看清了暗器的来处,身形射落一方,正是桑林密处,他心中恨到了极点,一声断喝:“无耻的东西,还不出来!”
    双掌再次向前一推,一股排山掌力,如潮涌出!
    只听“喀嚓!”一声暴响,强劲的掌力,竟把眼前整排的一列桑树,全数拦腰折断了!
    一时之间树倒枝折,树叶上的雨水,就像是击在岩石上的浪花一般,骤然飞洒了满天,以至于江海枫和娄云鹏全身都湿透了!
    就在这一声暴响之下,两条白影,一左一右,如同剪空的燕子一般,倏地腾空而起。
    江海枫狂笑了一声道:“你们纳命来吧!”
    身形如同箭矢也似,直向左面那条白影疾扑而去。
    铁掌黑鹰娄云鹏,到了这时,也没有什么再犹豫的了,虽然他知道这河间二郎,是黑道上有名的棘手人物,自己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眼前,他却没有袖手旁观的余地。
    江海枫身形纵出的同时,他也口叱了一声:“打!”
    右手挥处,已把他惯用的暗器,一双瓦面透风镖,奋力打出,直奔右面那条白影身后打去。
    他的暗器方一出手,倏见前面白影一回身,自己双镖竟为对方接到手中。
    娄云鹏这时已扑了过去,手上蛇头棒,挟着一股风力,向那人拦腰打去!那人冷笑道:“姓娄的!你也敢向我动手?”
    娄云鹏这时才认出了他是陶霜,只见他面色苍白,白衣之前,已为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黑夜里,看起来是一片黑色!
    娄云鹏本还有点心虚胆寒,这时一见对方这种情形,就知道他已挂彩了。
    他的胆子立刻就壮了起来。
    蛇头棒拦腰挥出,陶霜身形一纵,棒梢擦着他的鞋底打了过去!
    陶霜身子飘向了一边,娄云鹏二次扑上,口中叫道:“相好的,咱们是死约会,不死不散!”
    蛇头棒这一次是由下而上,使出他生平得意的一招“恨打梨花”,双手握棒,猛地一式浪打,蛇头棒上闪出了一道耀眼的银光,狠!快!准!陶霜倒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敢对自己下手,而且施出这种拚命的招式,不由吃了一惊!
    他猛地就突一转,冰铁杖横着向外一格,又是一声“呛啷”大响!
    二人在这一震之下,俱都“啊”了一声!
    娄云鹏的蛇头棒,几乎倒卷过来伤了自己的头,且身子一连退了三四步,陶霜则就空一翻,落身在地,冰铁杖火也似的热,差一点儿脱了手。
    还算他聪明,急忙地交到了有手,他心中恨透了娄云鹏,当时尖叫了声:“好个老儿,你真是找死!”
    人随声起,连人带杖,向娄云鹏头上扑来,铁掌黑鹰娄云鹏,右足向前一跨,蛇头棒“举火烧天”霍地一举。
    可是河间二郎兄弟二人非比等闲,都有一身极为惊人的轻功,他身子虽在空中,却仍能提气御身。
    当时只听他口中尖啸一声,看起来他的身子,随着娄云鹏的棒式向上一扬,像是被蛇头棒打中了。
    就是娄云鹏自己也几乎以为是得手了,直到他向上一举棒杆,才发现蛇头棒已被对方抓住了。
    娄云鹏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他口中嘿的一声,用浊力向回一带棒杆,陶霜哈哈一笑道:“老儿!你命休矣!”
    陶霜这么说着,右手一压冰铁杖,竟自顺着蛇头棒杆直切了下来!
    娄云鹏若敢不松手,一双手可就别想要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整个身子向后一个折翻,同时双手也松开了棒杆!
    陶霜狞笑了一声,身子向下一落,只见他面色极为狰狞,冰铁杖搂头盖顶地直打了下来。
    娄云鹏双手赤空,要想去接对方的铁杖,实在是力不从心,他向左一个急闪,右手向外一探,抓向对方的杖柄,可是陶霜是多么厉害的身手?
    只听得他狂笑了一声,右手铁杖猛地一带,左手内劲已再次吐出,喝了一声:
    “着!”
    这一掌正正地打在了娄云鹏的腋下肋上,只听得“砰”一声,娄云鹏被打得球似地滚出老远!
    陶霜身形一矮,猛扑而上。
    他冷冷地笑道:“这是你自己找的,怪得谁来!”
    掌中冰铁杖猛地挥落而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极大的内力,忽然向他背后逼到。
    同时传来了江海枫的厉叱之声,陶霜只觉得双目一黑,禁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身子踉跄地向前直栽了下来,但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仍未忘记救命之招!
    只见他倒在泥泞地里的身子,猛地一滚,“蹦”的一声,大蓬银星,如雨般向江海枫全身罩了过去!
    江海枫一跺足跟,此时此刻,他竟敢施出“金鲤倒穿波”的绝技,整个身子如同一支利矢似的倒窜了出去。
    在这密密森森的树林子里,他就像一条蛇似的,直窜出丈许以外;然后用手一着地面,猛地一滚,那如雨的一蓬暗器便全数都打空了!
    等他站定之后,那陶霜已逃之夭夭,失去了踪迹。
    江海枫这时也顾不得再找他了,他担心着娄云鹏的伤势,赶忙扑过来,把他抱了起来。
    铁掌黑鹰娄云鹏,这时紧咬着牙道:“兄弟……你放下我,你还能跑……”
    江海枫一手捂着他的嘴,沉声道:“你不要多说话,我带着你走,我们必能闯出去!”
    娄云鹏苦笑道:“兄弟!你放下我,自己去吧!”
    江海枫怒道:“你不要胡说,我们一定能闯出去!”
    他说着,一只手紧紧夹着娄云鹏,大步向前就走,边走边道:“你放心,河间二郎,两个人都负了重伤,他们是再也不会来了!”
    娄云鹏咳了一声,喘道:“兄弟,你真行!”
    江海枫忽然站住了脚,放下了娄云鹏,仔细地看了看他道:“咦!你……你怎么了?”
    说着又摸了一下他的手,只觉得入手冰冷,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怔了一下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言之下,但见娄云鹏口中吐出一口白沫,竭力地睁开眸子,苦笑道:“兄弟!我瞒着你……他们给我服了药……现在,药性大概发了……我不行啦!”
    江海枫呆了一呆,双手紧紧扣在娄云鹏脉门上,厉声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为什么?”
    铁掌黑鹰气吁喘喘地道:“没别的,老弟……我只是救你……他们要在捉到你之后,才给我解药。嘿……我娄云鹏岂是怕死贪生之人?现在……”
    说着长叹了一声,断断续续地又道:“兄弟!我怕仍然是太晚了,我们要早走一个时辰就好了……”
    江海枫不知如何,只觉得双瞳一涩,竟落下了泪来,他紧紧地握住娄云鹏双手道:
    “娄大哥,你何必如此……你……”
    接着冷笑一声,大声道:“江海枫此刻对天发誓,如不能救你生还,誓不为人!娄大哥,我们再往前闯!”
    娄云鹏又吐了一口白沫,苦笑道:“好兄弟,别傻啦……我不行……”
    江海枫咬了一下牙,沉声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说着一骈二指,在娄云鹏腹下气海穴上一点,铁掌黑鹰娄云鹏口中“噢”了一声,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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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桑林一剑
    天空中,雨停了,但是有浓浓的云块,沉沉地淤积着,似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朔风由桑树林中吹过来,吹过人们雨水未干的身体上,令人冷得发颤!
    江海枫噙着热泪,紧紧抱着他这个朋友,这个古道热肠见危援命的老朋友。
    他的挚情,深深地把江海枫感动了。
    在往昔,江海枫一直认为,所谓人心,只不过是私欲与罪恶的窝藏所。人性中固然不乏良知的存在,但是却很少有能透过私欲而表达出来的,偶尔会有人发现,也不过是一闪而逝。就像是透过云层的一丝阳光,令人有莫测之感,因此也格外显得可贵了!
    娄云鹏舍弃自己的生命,为了保全一个新交的朋友,他们之间,只不过是“萍水之交”,这种情操,是多么的感人!
    江海枫这一刹那,始悟出了所谓情义的真谛,而人们常常对这两字有所误解。
    他以本身之“元炁真阳”,透过手指,暂时闭住了娄云鹏的气海、俞穴,令气机不上不下,如此毒气便不致攻心,娄云鹏便可因而暂保残生。
    江海枫紧紧地捧抱着娄云鹏的躯体,他的眸子里,除了泪痕之外,几乎全为愤怒占据了。
    他那苍白的面颊,也许是因为雨水的冲淋,看起来显得更苍白了。
    他的牙齿紧紧地咬着……
    江海枫不再顾虑所谓的“杀孽”了,他以为,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
    在扑过了一个斜坡之后,桑树似乎稀少了,可是不远的前方,又有另一片更大的桑林横挡着。
    桑树的叶子,被雨水淋得亮油油的,而树林中,显然埋伏着杀机!
    江海枫左右地打量着,一条有如松枝似的大发辫,紧紧盘绕在脖子间,水漉漉地十分难受。
    他在想:河间二郎,受此重创之后,可能已是“销声匿迹”,不复为患了;那么,另外还有些什么人物要与自己为敌呢?
    想到此,他抖擞了一下精神,朗声对空道:“江海枫欲过此林,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绝不虚言,朋友们请三思而行!”
    说完话,反手拔剑!
    “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冷森森的剑芒,有如一道银虹!
    他冷冷地一笑,正待揉身而进。
    忽听一声狂笑,一人沙哑的道:“小朋友,你也太狂了!”
    江海枫猛然驻足,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沙哑的声音继续笑道:“江海枫,你休问我是谁,我且先问你,你手上所抱何人?”
    江海枫冷哼一声道:“是一个为义捐躯的好朋友,只是有我江海枫在,他是不会死的!”
    那人呵呵一笑道:“小朋友,你错了!”
    江海枫一面聆听此人说话,暗中却游目四盼,分辨此人藏身之处,以便猝而歼之。
    可是奇怪的是,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四方,又像是来自当空。
    这不禁令他感到十分疑惧,当下强忍着满腔愤怒,不声不响。
    那人冷冷地道:“这人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他定是那个叫铁掌黑鹰娄云鹏的老儿吧?”
    江海枫沉声道:“是又如何?”
    那人嘿嘿地低笑了几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江海枫,我不说你是不知道的,这娄云鹏已服下雪山奇毒‘天蚕神砂’,不出一个时辰,他必定会一命归阴,这也是他背叛我等的应得下场。”
    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早年曾由师父口中得悉,宇内七毒,其中之一即雪山的“天蚕神砂”,此砂系大雪山的白道人马玄子所炼制,据闻一旦中了此砂之毒非有此人的解毒丹,任你能人高士,亦莫能为力。
    他本来以为,凭自己的开窍奇能,至多不过消耗些精力,也不难把娄云鹏的毒伤治好。
    可是现在,他的心寒了。
    他知道如果对方所言不虚,那么娄云鹏至多不过还能拖延一日的活命……
    他是一个极有侠义气魄的人,在他突然想到娄云鹏的结果之后,不禁为之木然呆住了。
    暗中人得意地笑了,他似乎看清了江海枫的一切表情,调侃地道:“江海枫,你扔下宝剑吧!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们就负责救回你的朋友怎么样?”
    江海枫眸子里,闪出愤怒的光焰,冷然道:“你是做梦!”
    那人哈哈笑道:“那么,你是忍心看着你的好朋友就此而死了!小朋友,你要知道,娄云鹏是完全为了你的啊!”
    江海枫内心不禁一酸,可是他恼恨敌人这种卑下的手段,因此也就更不甘心就范。
    当下他恨恨地道:“这么说,你必定就是白道人马玄子了,有种请出来说话,何必掩掩藏藏的?”
    那人冷笑道:“也真难为你,居然还知道马老前辈,只是小朋友,你也太把我看高了,我还不配!”
    江海枫哼了一声说:“那么你是雪山四魔之一?”
    那人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江海枫,我可是真的为了你好,你的一身功夫,确实不错,今天不说,往后我们还要借重老弟你……”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要胡说,我只问你,你们可是朱奇请来,与我为难的?”
    遂又一笑,冷然地道:“如果是他,你们可以问问他,年前在海岛上,江海枫以一口木剑,尚且连毙他们五人,不费吹灭之力,今天要是硬干起来,哼……”
    那人哑着嗓子笑道:“得啦!老弟,今天的情形可不同了,你说的朱奇,我们不认识!”
    江海枫怔了怔,心想此刻与他们说话,决无实言,还是往前面闯吧。
    于是,他一只手把娄云鹏夹在肋下,一手仗剑,昂然向前面桑林行去。
    才行了两三步,那人大声道:“江海枫!江海枫!”
    江海枫怒目搜视,那人嘿嘿嘻笑道:“我劝你还是知趣些的好,我们手下不会留情的,我们是可惜你一身功夫!”
    江海枫冷笑道:“我倒要看一看,你们谁能拦阻我!”
    说着又待迈步向前,忽听得一声:“打!”
    江海枫连忙身形向前一伏,单足着地,“犀牛望月”,猛地长身,只见一排三口飞刀,光闪闪的,直向自己全身射来。
    他厉叱了一声:“去!”
    手中剑向外一挥,“呛啷”一声,已把三口飞刀劈落在地。
    那人口中赞了一声:“好!”又道:“还有这个!”
    只听“铮”的一声,一片银光,如同蜂群似的向海枫涌到!
    江海枫闻声已知暗器必然厉害,故早已探了一把金钱在手,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用“倒洒银砂”的手法,将一把金钱全数打了出去!
    当空响起了一片叮当之声,那为数众多的飞刀,又被他全数击落在地。
    江海枫这一把金钱,除了对付飞刀之外,竟仍有半数以上直向林中飞去。
    这为数众多的金钱,果然把那暗中匿藏的人,逼得现出身来。
    只见随着金钱飞射之势,一条人影,如同野鹤窜云一般地猛然拔起空中。
    江海枫叱道:“朋友!你还想跑么?”
    他虽然肋下夹着一个人,可是身形进退,仍然有如霹雳惊电一般,只不过是两个起落,已然赶到了那人的身后。
    夜色里,但见对方似乎是一个身材瘦高的人,一身灰白的长衫。
    江海枫追到他的背后,又冷叱一声:“打!”随着这声厉叱,右手长剑“白蛇吐信”,对准那人背心就扎。
    那灰衣长人,鼻中冷哼一声,向前一伏身子,紧接着“刷”地一个转身,手上也亮出一口长剑,向外一抖,“呛!”空中溅起了一点金星。
    这灰衣长人也有一身好功夫,他似乎已看出了江海枫手中之剑不是凡物,所以宝剑挥出,不敢直接接触对方剑锋,只在剑面上击了一下。
    他整个的身子,在翻转的一刹那,倏地拔了起来,左手同时一提长衫,噗噜噜带出一片风声,直向左侧桑林中纵去。
    江海枫好容易逼得此人现形,自然不能叫他轻易脱去!
    只见他右肩一甩,那持剑的手,已发出一枚金钱,“嗤”一声,直向那长人身上射去。
    口中同时喝了一声:“着!”
    灰衣长人一声冷笑,长剑一舞,铮地一声,已把那枚金钱挥上半空。
    可是江海枫这时,已如海燕掠波一般地扑了过来,口中冷笑道:“朋友,你颇有一手呀!”
    长剑向外一抖,这一次竟使了一招“流星赶月”,向那灰衣长人双腿上削去。
    灰衣长人忙把身子拔起三尺,可是江海枫好像早已有见于此,长剑也跟着上举,招式之快,有如电光石火一般!
    只听得“沙”一声,那灰衣长人的一只粉底白靴,竟为他削下了一层,直把那人吓了个魂飞魄散。
    灰衣长人身子一沾地,左肩向下一沉,可是江海枫又已赶到了他身后,不等他回身现剑,长剑已自递出,只听得“当”一声脆响,随声落下了两口飞刀。
    这两口飞刀,刚自灰衣长人手中发出,即被江海枫长剑挥落在地!
    江海枫紧跟着长剑向外一挥,灰衣长人身子向上一拨,江海枫忙又将剑向下一压,灰衣长人却又向一边闪了开去。
    这两式看来轻灵已极,美妙极了。
    可是如此却激起了海枫的怒火,这时那灰衣人大袖翻处,手中剑又以“秋风扫落叶”
    的疾式,向海枫拦腰斩来,江海枫心存轻视,一声冷笑,直立岸然。
    及至灰衣人长剑递到,他才忽然发觉不妙。
    忙以“倒踩莲花步”,向后疾退。
    在江海枫来说,对方这种疾式,虽是凌厉,却仍然是显得太慢了,江海枫一退避过,双目一张,叱道:“看剑!”
    黑夜里,但见长虹一道,有如寒夜坠星一般,只一闪,那灰衣长人便立即发出了一声惨叫。
    紧跟着一只断臂,带着一口寒光四射的宝剑,飞向空中。
    江海枫一抬右足,叱了声:“去!”
    这一脚,直把那灰衣人踢得飞旋而出,一头撞在桑树上,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江海枫此刻愤恨膺胸,哪里还会手下留情?
    他一只手夹着垂死的娄云鹏,身形一起,又扑到那灰衣人身边。
    只见对方是一个形容消瘦,头发半斑的老人。
    江海枫的剑已举起,却挥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背后忽起一声厉吼道:“小辈,你敢!”
    一股尖风,向他头后“脑户穴”上猛撞而到。
    这“脑户穴”在玉枕骨上,乃是人身最致命的一处大穴,一经伤着,不论轻重,都有性命之忧。
    江海枫虽是技高胆大,对此可也不敢稍微大意。
    他连忙身子向前一伏,右手长剑带起了一道寒光,向脑后挥去。
    那人身手不弱,一触即退,其目的只在去敌救人。
    江海枫回过身子,那人已退出三尺有余。
    只见他是一个面生虬髯的矮子,一身黑色紧身衣裤,双手各持一杆乌黑发亮的判官笔。
    江海枫朗笑一声道:“好!我今夜倒要看看你们共有多少人,都有些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那矮子沙哑着喉咙冷笑道:“江海枫,好言说尽,你仍然执迷不悟,这就怪不得我们了。你剑伤我拜弟孔亮,已和我雪山四侠结下了不解之仇,小子,你跑不掉了!”
    江海枫一闻这人说话口音,就知是方才在林中发话之人,难得他自己承认是雪山四魔,所谓“四侠”,只不过是他自己往脸上贴金而已!
    他点了一下头道:“很好,我久仰你兄弟四人各有一身不凡功夫,今夜倒要见识一下了!”
    说到此,忽听背后有枝叶擦地之声,回头望时,已不见了先前为自己所伤那灰衣人的踪影。
    他立刻就意识到附近埋伏的敌人,的确不在少数。
    可是他艺高胆大,心境沉着,并未慌张!
    当下他又微微一笑道:“来!来!都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说着弯腰把娄云鹏放在一棵树旁,立身仗剑,毫无畏缩之色!
    那虬髯的矮子,一双眸子打量着他,掀唇冷笑道:“你刚才伤了河间二郎,已为你种下了死因,此刻伤了我拜弟长手孔亮,又和我雪山派结下了不解之仇,纵然今夜容你逃走,日后江湖,你也休想立足。小辈,你是初生犊儿不怕虎,等到真正怕的时候,就晚了!”
    江海枫横剑而立,闻言只是冷笑。
    他不敢离开脚下方圆之地,为的是娄云鹏就在一边。
    可是那矮子却是太讨厌了。
    他交叉着一双判官笔,叮当的乱碰,满脸胡须根根颤抖着,叱道:“小辈,你还不弃剑受绑么?”
    江海枫仍然不言不动。
    那矮子皱了一下眉,忽又一磕判官笔,身形倏起,往下扑落,双笔一上一下,一奔咽喉,一奔气海,陡然点来。
    江海枫不待他欺身近来,连忙一压剑身,疾使“一棒双狼”一招,向对方双笔撩去。
    矮子似乎知道他宝剑的厉害,大鹏展翅,双笔向两下一分,云履轻点,矮小的身子,又向后掠了开去。
    他退出了丈许以外,却见江海枫仍然仗剑立在原地,并未前追。
    他老脸不禁一红,怒道:“你这样不进不退,是怎么交手的?”
    江海枫哂笑道:“你自己后退,我却懒得追赶。”
    矮子冷哼了一声,一撩他那袭长可及地的长衫,身形再次如同飞隼一般地拔起空中。
    这一次,他把双笔并在一起,由上向下猛戳而下,江海枫左手向上一托,竟用掌缘去封他的双笔。
    矮子双笔由合而分,改向海枫两肋上插来。
    江海枫一声冷笑,他本来不想再伤人,可是矮子招式非比寻常,自己如不伤他,就难免为他所伤。
    他手中剑自下而上,施出了海岛苦学的绝招,“风舞一残枝”,剑光只是一闪,那矮子立时神色大变,口中“啊”了一声;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又有一声大喝暴起:“住手!你敢!”
    一杆紫金旗,带着一片劲风,向江海枫当头洒到。
    江海枫狂笑一声,他那递出的长剑既为上穿之势,“举火烧天”,顺势一挑。
    只听一声“嘶!”对方紫金旗的旗面,竟为这一剑划了一道大口子!
    那来袭之人,乃是雪山四魔中最厉害的二魔,人称血旗范小刚。
    另外三魔,依序是老大花髯厉昭,老三海鸟吴丘,和已经受伤的老四灰衣鬼孔亮。
    这血旗范小刚,凭一杆紫金旗,杀人无数,其上血斑累累,几已变为赤红色,故此得了一个血旗的绰号。他为人残酷,嗜杀如命。
    这一次他们兄弟之所以出来管这个闲事,完全是碍着河间二郎的面子。因为他四人与河间二郎有很深的交情,所以彼此拉拉扯扯的就都来了。
    没有想到敌人虽是一个少年,却是如此棘手,一上来就连伤数人,连河间二郎都未能幸免。
    依了老大花髯厉昭的意思,哥儿四个原已准备抖手一走,不再蹚这种浑水,可是不想就在这时,灰衣鬼孔亮竟受了重伤。
    如此一来可就成了骑虎之势了,雪山四魔自不会甘心受委屈,也只好与敌人拚了。
    他们四人对敌,一向是独力出手,除非弟兄中一人战败,第二人才会上场,可是此刻对付江海枫,这成规显然是有所变更了。
    血旗范小刚紫金旗为海枫利剑划破,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方面感到心痛,因为这杆紫金旗,乃是他以九合金丝编制成的,平日随身携带,珍惜十分,想不到一个照面,即毁于对方之手;虽然仍可对敌,但是威力已减了许多了。
    江海枫长剑一转,剑尖二次指向另一边的花髯厉昭,足下一点,已到了厉昭面前。
    他此刻精神抖擞,虽是面临二敌,却仍然异常镇定。
    厉昭双笔碰得当当直响,双瞳内凶光四射,江海枫一到,他二话不说,双笔自两边向当中猛扎。
    江海枫向后一拧身子,只听得“当”的一声,厉昭一双铁笔竟是自己碰在了一块,直碰得他手腕发麻,虎口发热,差一点儿双笔脱手。
    花髯厉昭心知不妙,他猛地身子往后一仰,使了一式“铁板桥”,可是正当他要翻身立起的刹那之间,一口利剑,已正正的指在他的前心。
    厉昭只要敢再向上挺起一分,一条命就别想要了。
    江海枫目放精光,叱道:“老儿,你还不服输么?”
    厉昭不禁全身一软,“扑通”一声,直直地倒于平地。
    只见他全身一阵颤抖,讷讷地说道:“兄弟……你如伤了我,你的好朋友可就没有救了,我有解药!”
    海枫心中一动,当下把剑尖移退了半尺,冷笑了一声道:“解药在哪里?还不献上?”
    厉昭见他已缩退剑尖,胆子顿时又壮了一些,他呵呵笑了一声道:“小兄弟,我厉昭说一不二,你再退后一步,我即取出予你!”
    江海枫依言又后退一步,但他心中已作好打算,只要对方胆敢食言,自己剑下绝不饶他活命。
    另一边的血旗范小刚见情,呆呆地道:“大哥,你要做什么?”
    厉昭自地上翻身坐起,叹道:“我们败了,老二,还有什么说的?给他吧!”
    血旗范小刚脸色一变,可是他深悉他这位拜兄的为人,绝不会如此就向人服输,猜想其中必有道理,也就暂时不动。
    就见花髯厉昭自身上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葫芦,说道:“小兄弟,你要多少?”
    说着斜眸望着江海枫,满脸微笑。
    江海枫看了他一眼,道:“且慢!”
    上前一步,长剑向前一挑,厉昭一缩手,道:“你要干啥?”
    江海枫冷笑道:“待我自取!”
    厉昭才又慢慢把葫芦递了过来,一面笑道:“兄弟,少拿一点,以后我们还要用它救别人呢!”
    江海枫用剑尖把葫芦挑过来,厉昭后退三四步,嘻嘻笑道:“不用多,三四粒就够了!”
    江海枫手执葫芦,觉得轻若无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只见葫芦口用蜡密密封着!
    他用宝剑在蜡口一敲,右手二指夹住一捻,封蜡纷纷坠下,至此,对面的血旗范小刚和花髯厉昭,忽然一齐后退了几步。
    海枫心中一动,当时冷笑了一声,把葫芦抛在地上,右手长剑向外一展。
    寒光一闪,剑锋向葫芦嘴上劈去。
    只听得“波”的一声,随着剑落之势,葫芦猛地炸出千缕白雾,有如旋风一般的向四下卷开,江海枫立身之处也在范围之内。
    他不由大吃了一惊,怒叱了声:“老儿,你敢使诈!”
    叱声中,连忙张口喷出了一股劲气,那飞转而来的白雾,本已到了身边,吃江海枫这股气劲一逼,立时又飘散了开去。
    江海枫足下一点,扑到厉昭身边,冷笑道:“无耻老儿,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厉昭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又怎么跑啊!”
    忽见他双掌齐出,大蓬的黑雾,由他双掌中狂涌而出,向江海枫没头带脸的罩了过来。
    江海枫一时只得向后飘退,他知道雪山四魔都是惯施毒药暗器的老手,当下不敢大意,他身子方自翻出,尚未立稳,那一边的血旗范小刚一声不哼地又猛窜而上。
    但见他手中的那杆紫金旗,由下而上,夹着一片狂风;尤其是杆顶上那锋利的刃尖,闪着一点白光,直向海枫后背猛扎而至!
    江海枫“怪蟒翻身”未及使出,对方血旗已临面前,他冷叱了声:“你找死!”
    左手向外一封,五指箕张,向铁旗的旗杆上抓去,血旗范小刚身子向后一挫,有似旋风般地向外转去;可是江海枫这回已安心不叫这弟兄二人走开了!
    他足下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右手长剑“长虹贯日”,随着左手的剑诀,向外一领。
    名家身手,毕竟不凡,他这一式,可真当得上“剑走轻灵”四字!
    看起来只是青光一闪,剑锋已沾到了范小刚的小腹之下,可是范小刚也有他的一手!
    只见这位雪山四魔中的翘楚人物,狂笑一声,铁旗向胸前一扫,“呛”的一声,江海枫的剑,竟为他击得偏向了一边。
    在同一时间,花髯厉昭又自一边飞扑而到,一双判官笔,施了一式“拨风盘打”,向江海枫右肋猛砸了过来。
    可是江海枫仍是那么从容不迫,他豪笑了一声,身子蓦地拔起空中!
    范小刚足下一顿,跟着纵起,铁旗再次卷出,旗上劲风十足,直逼江海枫一双足踝。
    花髯厉昭却又自另一面窜到,双笔摆的是“如意吞吐”,一前一后,向海枫两处大穴猛扎过来。
    这两人出手,都是快到极点,一闪而至!
    然而,江海枫一身功夫似乎已到了鬼神不测的境界,在任何危急情况之下,他都能从容进退。
    二人的招式递出的刹那,却见江海枫凌空的身子,忽又像一条线一般地直向地面坠落下来。
    双魔见了不禁俱都暗道了声:“不好!”
    忙也各自一沉丹田之气,向下猛地坠落!
    可是他二人的身法,和江海枫相较起来,显然是差得太多了。
    江海枫双足沾地,二人身子尚还离地面数尺,只听江海枫狂笑了一声,喝道:
    “去!”
    左手随声向外一挥,空中起了一声轻震,范小刚首当其冲,身子直被震得就空一翻,铁旗也脱了手,直向丈许之外坠去!
    厉昭身子略偏,虽未为这股罡风伤着,却也吓了个魂飞天外,他见拜弟负伤飞出,足下一发力,亡命地飞扑了过去。
    同时口中厉吼一声:“着!”右手一甩,竟不惜把一只判官笔当暗器使用,向海枫面门打来!
    江海枫长剑一拨,“当”一声,把他铁笔震落,却见厉昭已扶着他拜弟血旗范小刚的身子,向桑林密处,踉跄逃退。
    江海枫杀机突起,咬牙喝道:“你二人休走,留下命来!”
    足下“舍舟赶浪”,一连三个起落,那种翩翩美姿,真像是田陌间的飞鹭,快到了极点。
    虬髯厉昭惊魂之下,不由得大声呼道:“你们快来!快来!”
    江海枫剑身向外一送,厉昭向左一偏,这一剑凑巧从他胳膊与胸肋之间扎了过去,冷森森的剑锋,把他肋下皮肉划了一道血口。
    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吓得“啊哟”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向左一翻,同时把血旗范小刚向前摔了出去。
    他接着又大叫道:“快来人,快……”
    江海枫再次纵到,长剑疾送,向他背心扎了过去!
    可是这老儿怎肯如此受死?
    他猛然向前一冲,右手判官笔反撩,挡向江海枫的剑身。
    这一剑又算他的造化,由他肩上划了过去,在他肩上又留下了一寸多深的一道血口。
    厉昭疼得又是一声“啊哟”,一时连滚带爬地,向林子里遁去。
    江海枫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还想走么?”
    陡然间,一排利箭,向他身上射到,黑暗中一连闯出了三条人影!
    其中之一大声道:“厉老速退,让我们来对付他!”
    这人说完了话,一口折铁刀,“毒龙出洞”,猛扎而出,刀上映着寒光,直向江海枫胸口砍来!
    江海枫想不到这时又杀出了新人,连先前所见各人,俱都是一些新面孔,他的怒火一时不禁更加高涨了。
    他再也不顾虑什么了。
    长剑一荡,已把来人折铁刀磕向一旁,口中叱了一声:“去!”
    身子向前一贴,左手“铁琵琶手”,已印在来人前心!
    只听得“砰”一声,这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直挺挺地倒翻了出去!
    江海枫三指已把他内脏点了个粉碎,眼看着他就地一滚,顿时一命呜呼。
    他连这人是一副什么长相都没有看清,就把人家给送了终,这一副身手,直把同来的另外二人吓得心胆俱寒!
    他二人互相打了一个手式,扭头就跑,江海枫点足便追。
    二人之一,是一个细高的个子,竟自恃一身功夫,倏地一个疾转。
    江海枫去势太猛,差一点儿和他撞了一个满怀!
    只见这人双手拿着一双牛耳短刀,刀柄上各拖着尺把长的红色刀衣,一条大辫子连泥带水,湿漉漉地盘在颈上,面长如马,活似一个门神!
    他口中尖叫道:“小子!看刀!”
    牛耳短刀施一招“左右插花”,自两边向江海枫双肋猛刺过来。
    江海枫乃以“贴”字诀向前一逼,同时出右足向上一踢,冷笑了一声道:“滚!”
    这一脚,正踢在那人袒开的前胸,直把他踢得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喀喳”一声,撞在一棵桑树之上,碗口粗细的一根树枝,都折断了。
    这人一声不哼,就闷过去了。
    江海枫此刻就像是一头疯了的饿犬一样,逢人便噬!
    他在足踢这人之际,同时已腾起了身子,向另一人猛扑而去!
    海岛十年苦学之技,今夜方始显出了不凡之处,他身子向下扑落,有如饿鹰搏兔。
    在他身下的那人,已自觉逃不脱了。
    他猛然仰身振臂,一口鬼头刀,以“举火烧天”的招式向上一举,口中“哇”地大吼了一声。
    可是江海枫却捷若飘风似地落到了他的身边,左手向外一压,已抓住这人鬼头刀的刀背之上。
    这人是一个高大的黑脸汉,他自恃神力无敌,向外猛地一挣,可是刀身却纹丝不动。
    这汉子一咬牙,一头向海枫前胸猛撞了过来,“碰”一声撞了个正着。
    江海枫并没有倒下去,只冷峻地笑了笑,把左手慢慢地松开,那汉子却如吃醉了酒一般的,悠悠然地坐下地,又慢慢地躺下去。
    他受了这一震之力,脑骨尽碎,在地上微微抽动了一会儿,也就完蛋了。
    三个人来势如风,总共不过几个照面,就给全数解决。江海枫余怒未消,他像一头饿虎一般地四下望着,可是却看不见一个敌人,他们都为他吓破了胆,一个个龟缩在林内,不敢出来了。
    在桑树下,江海枫再次地抱起了他的朋友。
    那个可怜的老人娄云鹏,看来显然是不行了。
    他口中流出很多粘液,呼吸也显得很短促,江海枫不由吃了一惊!
    他赶忙为铁掌黑鹰娄云鹏解开穴道,生怕他会闭过气去。铁掌黑鹰娄云鹏穴道被解,半天才长吁出一声道:“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江海枫苦笑了笑道:“我们快出困了,你放心!”
    娄云鹏张开模糊的眸子,向四处望了一会儿,又把眼睛闭上,他的呼吸变得更混浊了。
    江海枫忧急如焚,他紧紧地抱着他,身子都不禁有些发抖!
    他这一生,不曾负过任何人,如果说有,那么眼前这娄云鹏将是第一人!
    凄凄的桑林之内,照进了稀薄的月光,满空的黑云都散了,风吹在人身上,很是凉爽。
    然而江海枫的心情却是那么的沉重,他此刻正为娄云鹏的生命焦虑着。
    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怎能安心?”
    娄云鹏抽动了一下,低哑地笑道:“放下我吧!兄弟!”
    江海枫只觉得挨着他身子的双手,有如放在火上一般的热,他不敢再多耽搁了,当下轻轻把他放在一片草地上,草上全是雨水,湿淋淋的,可是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他咬了一下牙,道:“老哥哥,你请放心,我必定以我所有的能力来救你……”
    “不行的……”
    娄云鹏翻起了一双眸子,双眸内已呈现一片乌黑之色,这种现象,分明毒已攻心,娄云鹏的生命,已危在顷刻了。
    江海枫用抖颤的双手,插在他两腋之下,把本身真元之力一丝丝地输通了进去。
    可是娄云鹏身子却抖动得更加厉害,他已承受不起江海枫这种巨力,一对眸子时开时合,像是无比的痛苦!
    江海枫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泣道:“老哥哥……只要能救你活命……我愿做任何事,快告诉我应怎么救你?快……”
    娄云鹏张开无神的眸子,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声若柔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忽听身旁林内,一人朗笑道:“江海枫,老夫来救你朋友!”
    江海枫不禁一惊,猛然回身,却听那人大声喝道:“亮灯!”
    霎时之间火光打闪,七八盏马灯一齐亮了,灯光之下,首先入目的,是一个清癯的白衣老人!
    这老人满头白发,一双细目,身材瘦高,他坐在一张轮椅之上,两边有六名青衣小伙举着马灯,把附近照得亮同白昼!
    江海枫打量这老人一眼,不由怔了一下,怒道:“阁下何人,恕江某不识!”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谁了,总之,救命要紧!”
    他说着自怀内取出了一个竹管,一晃道:“江海枫,令友毒已攻心,如无此雪山神散,他的命至多还能苟延盏茶时间……”
    嘻嘻一笑,眉飞色舞地又道:“老夫素知你是一血性少年,你断断不会见死不救吧?”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是我的敌人,以此来要挟于我……”
    老人呵呵一笑道:“少侠你错了,这并不是要挟;相反,是一项很公平的交易。你想想看,这娄云鹏出卖了我们,我们又为什么要救他的命?”
    江海枫怒道:“你们有什么条件?”
    老人呵呵一笑道:“很简单,只要你束手就绑,老夫立刻动手救他,怎么样?”
    说至此,眼巴巴地涎着脸又道:“怎么样?只要点一下头就行了,老夫绝对相信你!”
    江海枫剑眉一挑,猛地立起道:“我如要你解药,易如反掌,你以为我不能从你手中拿么?”
    说着正要腾身扑出,那老人忽然更大声地笑了起来。
    他说:“慢来!慢来!人道你江海枫是一个义勇兼具的少年,老夫原本深信,此时看来,倒是我看错了你了,可笑……”
    这白衣老人边说边不停地笑着,他伸手一指双腿道:“你看看,老夫重疾在身,无异废人,所以敢出来。原以为你是一个有义之人,哈哈……”
    他声音洪亮地道:“你要对付我这么一个伤残的老人,实在说,当然容易得很,但只怕有损你的英名吧?”
    他说着将那竹管迎空一晃道:“来!来!你就杀了我,取去这个吧!”
    江海枫为他这一套冷嘲热讥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怔怔然地伫立在当地作声不得!
    那老人嘿嘿一笑道:“怎么样?少侠客,你是爽快人,老夫听你一句话,点头?摇头?”
    江海枫回头看了地上的娄云鹏一眼,见他一双眸子在努力地翻着,像是正在做生命最后的挣扎!
    见此情形,他不再犹豫了。
    他想:这个老人,为了救我,甘愿牺牲自己一条命,为了他,我还有什么可吝啬的呢?
    当下他冷冷一笑道:“好吧!你们先救了他再说吧!”
    白衣老人呵呵笑道:“这就是了,不过你却要说清楚,到时候可不要耍赖!”
    江海枫冷然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老人一拍手道:“好!一句话!”
    他回头招了一下手道:“来!把椅子推过去,我们救命要紧!”
    江海枫忽又叱了一声道:“且慢!”
    老人手一按,轮椅立停,他翻着眼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江海枫冷笑道:“只要你们救好了他,我自然束手就擒,一任你们发落,但你们事后可不能为难他!”
    老人笑道:“一句话,我们当着你的面,放他逃生,绝不难为他,你可以放心了吧!”
    江海枫退后一步,慨然道:“好了!我且相信你们一次!”
    老人笑道:“没有什么不可相信的!”
    说着,轮椅已经到了娄云鹏身边,他低头向娄云鹏看了看,回头吩咐道:“来!把他扶起来!”
    立刻由他身后走出两人,把娄云鹏扶坐起来,江海枫忙走过去,白衣老人望着他道:
    “你尽可放心,我说救他就一定救他,绝不食言!”
    说着把那小竹管儿拔开了塞子,在掌心上倒出了几粒绿色丸药,向江海枫笑道:
    “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过目一下?”
    江海枫冷冷地道:“这倒不必了,你快快给他服下!”
    白衣老人哼了一声道:“好!保证有效!”
    话完,把掌心中几粒药丸,纳入娄云鹏口中,并向他身边的人说了声:“扶稳了他!”
    随即伸手按在娄云鹏两肩之上,双臂一阵抖动,娄云鹏身子也跟着一阵阵地发抖,江海枫不由冷冷一笑道:“老头儿,你的功力不错啊!”
    白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不行了,老了!”
    刚说到这里,那闭目垂死的娄云鹏,竟忽地张开了眸子,只见他前胸向上一鼓,“哇”地吐出了一口黑水,一时恶臭扑鼻,中人欲呕!
    瘦老人冷笑道:“好了,他这条命有救了!”
    接着又在娄云鹏背上拍了两下,娄云鹏接连又吐了两口黑水,口中并发出了长长的呻吟之声。
    白衣老人挥了一下手,命人把娄云鹏移去一边,同时转向江海枫笑道:“江海枫,老夫已依言做到,下面就看你的了,老夫相信你是一个信人君子,如何?”
    江海枫大步走到了娄云鹏身边,探手在他脉门上按了按,果然脉道已通,血液畅行,毒伤已完全好了!
    他退后一步,正色道:“我这位老朋友,是一个十分义气的人,他醒转后如见我受绑,必定不依,你们不如此刻就送他离去,他醒来见不到我,也就无可奈何了!”
    白衣老人点了点头,心中不禁十分佩服江海枫之为人,当下哼道:“这个不难,老夫负责做到!”
    说着回身吩咐众汉子道:“你们送他到青州客栈,嘱店家好好上待,直到他身体康复为止!”
    立有两个汉子领命上前,把娄云鹏抬了起来,江海枫忽然说道:“老头儿,请赐告大名,江海枫不能忘了你的好处!”
    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江海枫,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暗中加害你这位朋友是不是?”
    江海枫不置可否,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事已至此,老夫不妨告诉你,老夫姓燕名九公,人称白衣叟,在江湖中还小小有点名声。我既亲口说出保证令友安全的话,就决不会食言,否则岂不要受天下人耻笑?怎么样,少年人,你还信不过么?”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如此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说着挥了一下手道:“你们送他去吧!”
    两汉子立刻抬着娄云鹏走了,江海枫一直目送着他们去远,才淡淡的道:“好了,我可以随你们去了!”
    白衣老人怔了一怔道:“你方才答应老夫,束手就绑的!”
    江海枫冷冷一笑,伸出双手道:“你们就过来一人把我绑上就是了。”
    白衣叟燕九公白眉一分,哈哈一笑道:“好个江海枫,果然是一条汉子。你放心,我们绝不难为你,你的下场,将由武林同道公议决断,在未发落你之前,老夫愿负责你的安全!”
    他说完又转对身边一个少年道:“剑飞!少年人立志,应以这位江海枫为榜样。他虽是我们的敌人,但是爷爷却对他佩服得很。”
    那少年躬身道:“孙儿亦以为是。”
    白衣叟遂叱道:“去绑上他。”
    燕剑飞双眉微皱,自身上取出一卷粗绳,慢慢向着海枫走去,苦笑了笑道:“江兄!
    恕小弟冒犯了!”
    江海枫一声朗笑道:“你尽管绑来,只怕这绳子绑我不住吧?”
    燕剑飞暗吃一惊,他低头看了手上的绳索一眼,不禁有点犹豫不前。
    燕九公遂笑说道:“绑君子不绑小人,老弟,你这么说,可就有些自贬身价了。”
    江海枫不由目射精光,他倒没有想到,这老头儿居然还有些英雄气概,可见黑道上也不乏豪勇之人。
    当下不禁大笑了一声,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就快绑上我吧!”
    燕剑飞立刻走上前来,用那卷绳索,左五右六地绑住了江海枫的全身,加了十几个结扣,真可说是相当的结实了。
    绑完之后,退至一旁。
    白衣叟细细在江海枫身上看了一遍,还特别又指了几个地方,命人加绑了绳索。他虽不相信江海枫真能崩开,可是他下意识地却又有些担心。
    他一切满意了之后,点了点头道:“少年人,老夫现在不妨告诉你,你初入江湖,即造下了如此之多的杀孽,人人都想得你诛之而后甘。此番随老夫前去,无异羊入虎口,以老夫判断,你是凶多吉少,这也是你自找的结果,怨不得谁人!”
    说到此,又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怕也不怕?”
    江海枫冷哼一声,道:“至今言怕,也已晚了,多言无用,咱们走吧!”
    燕九公面色一变,厉声道:“剑飞,取下他背后的长剑!”
    燕剑飞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江海枫剑眉忽然一挑,叱道:“不许动!”
    燕九公皱眉道:“这是为何?”
    江海枫怒道:“此剑乃白羊道长败于我后所赠存之物,日后他或许还要自我手中取回,生死皆应随我,你们取它不得!”
    燕九公心中一惊,他久仰白羊道长一身惊人的功夫,在三羊道观已封剑有年,想不到竟也败在这少年人的手中,并把一口贴身兵刃也赠给了他,由此判断,这少年人的武功果然是高不可测了!
    白衣叟燕九公闻此含笑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绝不强迫拿下它就是。”
    说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你却要随老夫去一个地方,我们好照顾你。”
    江海枫此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点了点头道:“走就走吧!”
    白衣叟燕九公面现喜色,挥了一下手道:“走!小子们头前掌灯!”
    于是一行人,前呼后拥,把江海枫夹在正中,向桑林深处行去。江海枫一声不哼,脑子里却不禁在想,娄云鹏是否真的就此平安了?
    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料不到自己竟会落得如此一个下场。自己前来中原,本意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如今看来,这番壮志,怕是成空了。
    想到此,不由长长叹了一声,一个人垂着头,连正眼也懒得去看旁人一眼。
    这片桑林,范围好大,愈走愈深,似乎永无止境。
    可是这些人,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在林内小径中穿行自如。
    渐渐地,林木稀落了,前面隐现灯火。
    忽然,一盏风灯一亮,前面现出了一列人来,为数颇众,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红缨的官人,老远便迎过来,大声笑道:“啊哟!真不容易,燕老太爷,你把大盗捉住了?功劳可是不小啊!”
    燕九公不禁面色一红,回头看了江海枫一眼,立即又正过脸去大声道:“徐大人,你别这么说!”
    那官人面现奇异地道:“怎么?不这么说,还有什么别的说法么?”
    燕九公小声道:“徐大人请速带人回去吧,这人暂由老夫看管,他跑不了的!”
    那位徐大人,大概是个管带,颇有几分官架子,当时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老爷子,你别开玩笑了!我们辛苦了一夜,这人又是通缉的要犯,不带回去怎么行呢?”
    江海枫听了他这番话,不禁大怒,他冷冷一笑道:“江海枫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这狗官怎可胡乱诬人为盗?简直岂有此理!”
    他这么一发怒,立时就把燕九公吓坏了,他好容易才哄得江海枫就绑上钩,如为这官人一激把他惹火了,岂不前功尽弃?
    当下他不由连忙摇手道:“别吵!别吵!唉……这事……”
    说着又向徐管带抱了一下拳,苦笑道:“徐大人务请赏脸,此人与老夫等有极大过结,我们好容易把他擒到手中,怎甘心送官府发落?大人你应该明白我们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尚请放行才好!”
    那位徐管带当着众弟兄面前,被江海枫痛骂一顿,早已恼羞成怒。
    此刻见燕九公花言巧语,又不肯把人犯交出,只以为他存心和自己过不去,当时便发作起来!
    他嘿嘿一笑,愤声道:“燕老爷子,你这话可说错了,你们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可是我们六扇门中,也有六扇门中的规章。此人既是身负数案的大犯,本大人又持有逮捕他的海捕公文,自然应归我们带走,至于你老哥这番协捕的辛苦,兄弟负责为你上报,万无叫老哥哥你白辛苦的道理。老哥你也要为兄弟想一想,弟兄们已辛苦了一夜,如无人犯交差,这个脸可是丢不起……”
    白衣叟又急又气,暗恨朱奇无知,好好一件事情,他不该借重官府兵力,诬指江海枫为盗,如今请神容易送神难。
    此刻如真把江海枫交与他们,非但是江海枫不依,只怕河间二郎、雪山四魔也不答应,再者此事传扬出去,难免为人耻笑!
    当下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徐大人,莫非你真的就不肯赏老夫一个脸么?”
    那位徐管带皱了一下眉,他也知道这位燕老爷子,在崂山下是有名的大户,一身功夫更非寻常,自己确实不好得罪他。
    可是奈何自己穿上了这身官家号衣,有些地方,却也是不能卖私的。
    当下他好不为难地叹了一声道:“燕老哥,并非兄弟不肯赏脸,实在是这件事……”
    说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声,望着燕九公直翻眼。
    白衣叟冷笑了一声道:“那么就由老夫暂时保他就是了!”
    徐管带嘿嘿一笑,为难地道:“这个固然可以,但却必须先去青州,由府台大人决定,兄弟无此权力。”
    白衣叟闻言细目一张,大袖一拂,愤道:“既如此,老夫可就没办法了。走!”
    他回头向押解江海枫的人招了一下手,那位徐大人忽然狂笑一声道:“站住!”
    这位管带大人,“呛”地一声自身上拔出了腰刀,哈哈笑道:“好个燕九公,你莫非还敢包庇罪犯不成?”
    说到此,他连声地冷笑,望着场内众汉子,大声道:“你们可听清了,如有谁敢妄动,本大人就给他一个抗官拒捕的罪名。朋友们,你们何必跟着落这个罪名?”
    白衣叟眼见如此,不由气得全身发抖。
    他身边的孙儿燕剑飞,更是怒形于面,厉声道:“爷爷!我们就走,看他如何!”
    燕九公望着面红耳赤的徐管带,冷冷地笑道:“徐大人,这可是你逼得老夫如此的,我老头子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我!走!”
    众人方前行几步,那群官兵,突地四下散了开来,那位徐大人,却站在老远,大声说道:“燕老哥,你要注意了,这儿伏有我们的火器班,你们真要敢向前闯,就别怪兄弟我手下不客气。老哥,你是明白人,可别做糊涂事!”
    燕九公闻言吃了一惊,可是紧接着他又呵呵大笑了起来,只见他双手一按轮椅,人竟站了起来。
    他朗声道:“徐大人,你那些火枪,可吓不了老夫,老夫又不是真的残废,你要不怕滥杀无辜,你就开枪试试吧!”
    江海枫在他们争吵的当儿,一直闭目不语,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时他听了燕九公的话,不禁连忙睁开了眸子,见燕九公果然并非真的残废,不由大为气恼,这才知道对方之所以坐轮椅出来,无非是为了骗取自己的同情。此老果然是一个奸滑之辈!
    他暗悔上当,恨恨地叹息了一声,白衣叟望着他苦笑了笑,道:“江海枫,事情演变至此,我们也没有想到,你自己想想看吧!你是愿意随他们去官府呢?还是随老夫走,都由你自己决定!”
    江海枫冷笑道:“我一旦发现诬告我的人,定要他还我一个公道,眼前小小阵势,何能难住你我,我们继续前行就是!”
    燕九公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老夫尚不屑借重官府,你既有此勇气,老夫还怕什么?”
    说着他冷叱了声:“闯!”
    倏地掠身向前纵去,那徐大人见了,立时动了真怒,腰刀向下一挥道“放!”
    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火光一亮,大片的铁砂,直向众人身上飞来。
    这其中除了江海枫、燕九公祖孙,及朱奇的两个弟子身形快捷,及时伏地躲过以外,其他各人,都因逃避不及,为铁砂打中,负伤嚎叫了起来!
    那徐管带又在一边大嚷道:“还不快快把那犯人献出来,你们当真想死么?”
    燕九公这时气得眼都红了,他狂笑了一声,道:“好冤家,我老头子倒要看一看,你我谁先死!”
    人随声起,已突然自地面上拔了起来,在空中一个翻身,活像是一头大鸟,向那徐大人身前扑去。
    徐管带见状大惊,腰刀一指,急叱道:“放枪!快放!”
    轰!又是一声大响,可是白衣叟猛地就空一翻,已把身子闪去了一边。
    虽然如此,他腿上仍被细小的铁砂溅伤了两三处,铁砂深深陷到了肉内,痛得他差一点儿叫出声来。
    老头子经此一来,不禁更是怒火高腾!
    他厉哼一声:“好奴才!”
    身子再次一起,扑向一株桑树侧后,只见三个兵勇,正亮着火绳要去点那枪上的引线。
    白衣叟身形向前一欺,厉叱了声:“去吧!”
    双掌齐出,“嘭”一声,正正地打在那杆火枪的枪身之上,直把它打上了半空,弯成了一把弓似的!
    三个兵勇扭头就跑,却为白衣叟飞身赶上,伏身运掌,“排山掌”呼地一声推出去,三个兵勇,为他打得一连滚了几个筋斗,口中啊啊直叫。
    那一旁的徐大人见了,大吼道:“反了!反了!快抬枪来!”
    就在这时,燕剑飞已扑到了他的面前,举掌就打。徐管带也抢刀就砍,却为燕剑飞一脚把他的刀给踢落在地。
    燕剑飞跟着上前一步,双臂伸处,一下把那位管带举了起来,正要用劲摔将出去!
    却忽听背后一声叱道:“不可伤他!”
    燕剑飞回头一看,竟是江海枫,他手脚齐绑,却不知怎的,竟会来到了自己身后!
    此时江海枫冷冷笑道:“我如是你,就不如此,俗谓民不斗官,放他去吧,此事并不能怪他!”
    那一边的燕九公也道:“剑飞!放下他,我们走我们的路,犯不着杀他!”
    燕剑飞这才愤愤地把徐大人放下,徐大人脸都吓青了。
    他咬了半天牙,又瞪眼看了看江海枫,点头道:“姓江的,你果然是一条汉子,冲着你这一句话,我暂时放你过去!”
    说着又愤愤地看了燕剑飞一眼,冷笑道:“你祖孙在崂山等着看我的吧,我现在不惹你们!”
    说罢回头叱道:“抬起受伤的弟兄,咱们走!”
    众兵勇一个个哭丧着脸,抬起受伤的同伴,列队而去。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着看着他们,一面对江海枫道:“小兄弟,你可是看见了,为了你,我祖孙已与官家结下了梁子了!不过,老夫我并不惧怕,如果他真不知趣,我有办法对付他!”
    江海枫冷笑不语,这时,朱奇的两个弟子,左臂双刀邱一明,独掌开山左金鹏及燕剑飞三人,把那些先前为火枪击伤的同伴扶起来,包扎的包扎,上药的上药,场中一片呻吟之声。
    他们之中,有二人为火枪击中了要害,已经伤重垂死。
    那朱奇的两个弟子,一直怒目监视着江海枫,他二人自始至终,从未对江海枫说过一句话。由于师叔南怀仁的丧命,他二人对江海枫早已存下不共戴天的大仇,真恨不能上前一刀结果了他才为快意!
    但是他二人深知江海枫关系重大,连燕师伯等人尚且不敢独断处置,更何况是自己二人了。
    所以他们尽管内心愤怒,却不敢有所举动!二人私下商量,只要江海枫有一些逃意,便立时下手,绝不犹豫。
    江海枫呢?这位心灰意冷的少年人确实对自己的生命,不再存有希望了。
    他并不期艾,因为这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可是他却难免有些遗憾,因为他的雄心壮志,还未得以开展。
    一行人又前行了里许,眼前已来到了一条驿道。
    驿道上有三辆敞篷的大马车等在那里,除了一辆马车是空的外,其他二车上,全坐满了人,薄雾之下,偶尔闪烁着一些兵刃的光华。
    江海枫一行人一到,立刻由马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全是一些其貌不扬的家伙,可是他们都是绿林道上北几省有名的人物,手底下全不含糊!
    他们有的对于江海枫只是闻名,还未见过,有的却已在方才和江海枫交过了手,并且俱都败在海枫的手下。
    无论如何,他们内心都对江海枫畏惧十分。
    这时他们见了眼前情形,俱都惊态万状,一齐大声喧哗了起来,有的哈哈笑道:
    “好小子,你也有今天呀!”
    有的嚷着把江海枫就地解决了,可是江海枫对他们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
    他在海岛独居了十年,一颗心确实修养到了动若惊涛,静似古井的程度,任什么事也别想能左右他。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黑衫的老人,含笑向燕九公抱拳道:“老哥,辛苦你了!”
    燕九公冷冷地笑道:“兄弟,不是我说一句什么话,江海枫是一条汉子,要凭老夫我的功夫,别说是拿他了,就是给人家提鞋也不够资格!”
    那黑衫老人,以愤愤的目光,向江海枫瞟了一眼,道:“可是他毕竟是被你拿住!”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这是人家赏的面子……”遂又问道:“河间二兄伤势无妨吧?”
    黑衫老人冷笑道:“还说什么无妨,万幸不曾死了而已!”
    燕九公皱了一下眉,又问:“雪山四位朋友呢?”
    黑衫老人哼了一声,道:“等一会儿你自己去看吧!”
    这时群情忽又激愤起来,一时喊声震天,纷纷嚷道:“燕老哥不必太客气了,快把他废了吧!”
    “快杀了他,好给河间二郎报仇!”
    “对!千万不能饶了这小子,这小子心太狠!”
    那身着黑衫的老人,正是辽东二老之一的朱奇,他对江海枫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但妙就妙在他认得江海枫,江海枫却不认识他!
    这时朱奇见群情激动,也巴不得立时置江海枫于死地,当下呵呵笑道:“各位朋友不必急在一时,这江海枫既已落入我们手中,他是插翅难逃。此人与河间二郎,雪山四位朋友,固是有仇,与兄弟我更是血债如山,一刀杀死,未免太便宜他了,我们且先押他回去,从长计议处置方法!”
    他这番话,果然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却也有少数几个人反对。
    白衣叟燕九公在他们争吵之时,一双眸子始终注视着江海枫,他真担心江海枫会突然发作,挣开了绳子,与人一拚。可是江海枫仍然是双目微闭,不声不响,此人真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他这种从容就死的气概,更加深深感动了白衣叟燕九公!
    这老人忍不住咳了一声,向众人冷笑道:“江海枫既是老夫所擒,理应由老夫来处置他,此时各位都不能动他,否则老夫可要翻脸无情了!”
    他这几句话,令各人面上十分难看。
    就连朱奇也不禁有些愕然,他皱了一下眉问道:“那么,老哥预备怎么处置他呢?”
    燕九公徐徐地道:“愚见方才已对这江海枫说过,在未处置他以前,一定好好礼待他!”
    朱奇冷笑道:“老哥你也太客气了,你莫非忘了死在九泉之下的南二弟了么?”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兄弟你错了,这江海枫和我非亲非友,何况此刻已入我们手中,愚兄万无偏袒他的道理。只是他既是一条汉子,你我便不能以小人对待他!”
    说到此,他脸色一沉,转向孙儿燕剑飞道:“剑飞,你快带江海枫先行上车,我们在二条胡同见面,一路要多加小心!”
    说到此,对着他孙儿眨了一下眸子,接道:“不可怠慢他!”
    燕剑飞躬身应了一声:“是!”
    朱奇也道:“一明、金鹏,你二人也陪着去一趟!”
    邱一明、左金鹏俱知师父之意,同时响诺一声,紧偎在江海枫两侧。
    朱奇的意思,燕九公怎会不知,他微微一笑,不便说什么,内心却不禁暗笑:“别说你这两个宝贝徒弟了,就连你本人算上,也当不起人家江海枫一指头。人家若非是看在我燕九公的面上,凭你们人再多,又有何用?”
    江海枫这时张开眸子,朝燕九公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燕老头儿何必如此多疑,你就是一辆空车载我,我又岂会中途而去?”
    燕九公呵呵一笑道:“老弟,你能有如此气魄,就更令人敬佩了,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快请吧!”
    说着拱了拱手,江海枫冷笑了一声,他两腿间还缠着绳子,只能迈极小的步子,可是这样仍不能阻止他的行动!
    只见他身形一矮,“嗖”的一声,已纵了起来,那不明就里之人,俱都惊慌地亮出了兵刃,一拥而上,燕九公忙道:“各位不必多疑,江海枫不会跑的,他只是上车罢了!”
    各人再向车上一看,果见江海枫昂然地坐在车座之上,一派泰然,哪里像是存心逃逸的模样!
    这情形把大家都看呆了,朱奇也大大吃了一惊,他疑惑地直用眼去看燕九公,白衣叟燕九公微微一笑,向他孙儿挥手道:“你们快上去吧,时间不早了!”
    燕剑飞和朱奇的两个弟子,匆匆也上了车,邱一明和左金鹏兵刃全都亮在手中,二人各立在车辕一边,满脸杀机。燕剑飞却和江海枫并排坐着。
    他三人俱都战战兢兢,生恐路上出了差错,触犯了众怒。
    这辆马车就慢慢开动了。
    朱奇在马车走后,向燕九公道:“老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娄云鹏呢?”
    燕九公哼了一声道:“我已把他放了!而且也把他毒伤治好了!”
    朱奇怔了一下道:“为什么?”
    白衣叟燕九公含笑道:“如不放他,这江海枫岂能受绑?”
    朱奇张大了眸子道:“这么说,这江海枫并非是中了火枪而受擒的了?”
    燕九公一听“火枪”二字,气可就大了,他冷笑一声道:“火枪?你就把火枪看得那么厉害?”
    朱奇一翻小眼道:“怎么?难道那徐管带的火器班全没有派上用场?”
    燕九公双目赤红,呵呵冷笑道:“兄弟,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实在做得太糊涂了……”
    他一面说着话,匆匆上了车,朱奇忙也跟着上车,各人也都上了车,两车同时开动,紧紧随着前面的车子驰去。
    燕九公在车上,脸色铁青,一语不发,只是用一条汗巾揩着腿上的血迹!
    朱奇吃惊的道:“你受了伤?”
    燕九公哼了一声道:“这都是你找来火枪的好处!”
    朱奇愈发不解了,他冷笑道:“老哥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不干脆,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器班又有什么不对了?”
    燕九公哈哈一笑道:“是啊,没什么不对,打不着敌人,却打了自己人。兄弟!你自己想想看,我真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你!”
    他气愤地又道:“江海枫虽是我们的敌人,却是一条硬汉,你怎能诬他为盗?更不该借用官方力量,这事传扬出去,真太让人笑话了,连我燕九公也跟着你丢人!”
    朱奇不由老脸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燕九公于是又把擒捉江海枫,以及路上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一时车上各人,都不再说话了。
    朱奇长叹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不知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做得是不对……”
    说着龇了一下牙,窘笑道:“得啦老哥,你就别气了,那徐管带和我还有些交情,我找他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燕九公满脸不快地道:“他不识趣,我还不饶他呢!”
    在车座另一边,坐着一股青烟乔冒,这时他一缩小脑袋,嘻嘻笑道:“二位老师父,你们就别自己拌嘴了。现在大功已经告成,弟兄们受伤的虽不少,倒也没有白饶,江海枫那小子不管是怎么捉住的,总算是拿住他了。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
    二老一齐点头,乔冒于是又道:“依我看,这小子对燕老还很听话,这件事还是由燕老设法,最好能找个好地方先把他给关起来!”
    说着一个劲地翻着他那一双肉鼓似的小眼睛,朱奇点了点头道:“乔老弟说的不错,咱们拿住了他,就不能再叫他跑了,否则就不堪设想!”
    一股青烟乔冒搓着手,直吸气道:“老天爷!要找个什么房子,才关得住他呀?”
    燕九公冷冷一笑道:“这个我自有安排,我看……”
    才说到此,忽听一阵鸾铃之声,自后面响起,众人一齐回头,只见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般自后面驰来,马上坐着一个头戴白色草帽,全身紫衣的少年。由于天色很暗,对方又策马如飞,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不过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少年人,由于身材窈窕,很可能还是一个姑娘家。
    马上人,一双亮若晨星的眸子,在如飞的马背上,如闪电般向这边扫视了一阵,遂又拨转马头,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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