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月黑风高
    天山之星左人龙乍闻得有关紫衣女之事,不由心中动了一动,偏偏这秦桐又说不出一个名堂来。
    秦桐虽又说乔冒知道此事,但乔冒是谁左人龙也不清楚,当时就走出室外,正碰见一个汉子走过来,左人龙含笑问道:“乔冒在哪里?秦兄有请!”
    那汉子答应了一声,回头就走,左人龙又转身回室,秦桐问道:“找到乔冒了么?”
    左人龙道:“我与此人不熟,等会儿还是由秦兄问他才好。”
    秦桐点了点头道:“这没有问题。”
    他说着很奇怪的看着左人龙又道:“怎么,这位姑娘和你是……”
    左人龙摇头笑道:“我只是怀疑一个人,没有什么!”
    说话之间,乔冒已进来了,左人龙见是一个干瘦的汉子,生得小鼻子小眼,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进门后小眼睛向着左人龙瞟了一下道:“是李爷唤我么?”
    秦桐笑道:“是我,我想问问你,你说那个秦姑娘是怎么一个人?这位李兄弟可能认识她。”
    乔冒不由脸上一红,这是他生平一件最丢人的事。
    当时却只得对着左人龙谄笑道:“那姑娘模样儿是真不坏,妈的,只是太扎手,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李兄弟,你要是打她的主意,可得小心一点!”
    这话倒是把秦桐给逗得呵呵大笑起来,左人龙却是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一股青烟乔冒晃了一下小脑袋,叹了一口气又道:“别提了,秦少爷,这件事提起来真他妈的丢脸丢到家了。”
    秦桐道:“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都是自己人,你也不要怕丢脸。”
    乔冒点头道:“是,是,妈的,这笔仇,我还得报!”
    接着长叹了一声道:“这是上一回,咱们押着那江海枫,在路上走着,忽见一个大姑娘骑着马盯着咱们,朱老爷子说她是奸细,就叫我缀上她去……”
    才说到此,左人龙打断他的话,问道:“她是骑着什么颜色的马?”
    乔冒睁着一双豆眼,道:“是匹大白马!好马!”
    左人龙不禁内心更是一动,只是他很沉着,并没有现出什么神色。
    一股青烟乔冒叹了一声,接着道:“朱老爷子叫我跟,我就跟下去了,那个姑娘却装着没看见我,一直往前走。他妈的,她知道我跟上她了,只是故意……”
    说着咽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接下去道:“我还傻里瓜叽地跟着她,谁知道愈走地势愈荒僻。正当我要上前查问她的时候,咳,想不到她先下手了,凭良心说,她那几手功夫,真不坏,我叫她三招两式,就给弄得趴下了……”
    说到此,睁着一双小眼睛,头上青筋直跳。
    “你说这丫头缺不缺德,她把我给绑到一棵大树上,用剑逼着问我,问我们要把江海枫押到哪里去?为什么押他?”
    秦桐冷笑一声道:“你一定说了!”
    乔冒一咬牙道:“狗养的才说了,我呀,给她个一问三不知,那丫头后来也没办法了,把我下巴颏儿给卸下来,叫我没办法喊救命,她才走了。”
    秦桐笑道:“她干嘛不杀了你?”
    乔冒脸一红道:“这个谁知道呀!我又跟她没有仇,她杀我干啥呀?她走了以后,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有一个拣柴的路过,才算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可真他娘的挺不住了!”
    摸了下脸又接道:“谁知我回去一看,这可好,窝里头更乱,江海枫也走了,弟兄们伤的伤,死的死。听说又是那个姑娘捣乱,大闹了一场,雪山四魔中的三爷海鸟吴丘,竟死在那姑娘的手中,你们想想,那位姑娘有多么厉害吧!”
    秦桐冷笑了一声道:“只恨我当时不在,否则的话,叫她来得去不得!”旋又问道:
    “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和我们这边有仇?”
    乔冒直着眼道:“哪是和咱们有仇呀?朱老爷子说她是为了去救那江海枫,大概他们是一对小情人!”
    左人龙不由冷冷一笑道:“我想不会是如此吧!”
    乔冒看着他道:“朱老爷子说那姑娘非逼着江海枫逃走,可是姓江的不肯,后来那姑娘才一个人出去,却给她杀死了好几个人,真厉害!”
    左人龙皱了一下眉,喃喃地道:“你能够把这位姑娘的确实样子,说得更清楚一点儿不能?”
    一股青烟乔冒道:“行,她化了灰我也能认出来。”
    说着就比着手势道:“喏,这么高个子,皮肤白白的,瓜子脸,小嘴,穿着紫衣裳……骑着白马,对了!马上还带着一只鹰。”
    左人龙听到此,不由神色一动,他“哦”了一声,道:“果然是她。”
    乔冒和秦桐都不由一怔,秦桐问:“你真的认识她?”
    左人龙忙摇头道:“认是不认识,不过见过面,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秦桐紧张的问:“她的武功真的像乔冒所说的?”
    左人龙冷冷一笑道:“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桐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朗声道:“好极了,这次来江南,除了要对付江海枫之外,还要会一会这位秦姑娘。李兄弟,她的模样儿到底如何?”
    左人龙听他这么问,一股无名火起,冷笑道:“冷似冰霜,艳若桃李,只怕你无福消受!”
    秦桐没有听出来他的语气不善,反又大笑了起来,大声道:“我秦桐生来这种脾气,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你二人既把这位姑娘说成如此模样,我却非要把她弄到手中给你们看看!”
    左人龙剑眉一挑,可是他随之叹息了一声,没有开口,乔冒却尖声笑道:“秦少爷,你要真能把这个小妞弄到手,我一股青烟乔冒才打心眼里佩服你!”
    秦桐哼了一声道:“往后瞧着就是了!”
    一皱眉,冷然又道:“江海枫既来西湖,不用说这位姑娘也来了这附近了,我们不可大意!”
    一股青烟乔冒道:“所以要等燕、朱他们人都来了,才好下手!”
    秦桐冷笑道:“你们来不来都一样,依我看来,事不宜迟,我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乔冒算了算,道:“连这位新来的李兄弟在内,一共是十多个,人手还是太少了!”
    秦桐冷笑道:“已经太多了!”
    一股青烟乔冒一怔道:“秦少爷,我看这事情莽撞不得,一个打草惊蛇;尤其是那姓江的,可是一个棘手的人物!”
    秦桐哈哈大笑道:“你的胆子也太小了,既跟着我出来,你又怕些什么?现在你把人召集起来,我有话说。”
    乔冒知道这位“秦少爷”少年气盛,武功也确实不弱,当时只得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须臾,所有的人都集齐了。
    秦桐面对乱哄哄的人群道:“我召集各位的意思,是我们明天要开始行动了,你们要随时准备好,尤其是我那特制的火筒,要带好了,明晚听我号令出动!”
    左人龙不由心中一动,他还不知道秦桐所称的“火筒”是个什么东西,当时也不敢多问。
    秦桐又说了些应该注意的事情,大伙就散开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等大家散后,笑问秦桐道:“江海枫的住处,你知道么?”
    秦桐点头道:“自然知道,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左人龙心中暗笑不已,又道:“方才秦兄所说的火筒,是一种什么玩艺儿?怎么小弟还不知道呢!”
    秦桐冷冷一笑道:“你自然不知道,这是我独家发明的一种东西,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左人龙笑道:“既如此,可否取过来给我看看?”
    秦桐笑道:“看看自是无妨,如你需要,我可奉送你一筒;只是所用火药,现在还不能给你。”
    说着从他随身行囊内,取出了一个一尺四五寸长短的筒状东西,递予左人龙道:
    “这一支送给你。”
    左人龙道了谢,接过仔细一看,却见是一长竹筒,外面缠有精铜的铜丝,最外层,涂有厚厚的一层浓漆,一边有一个弹簧的拉手,另一端,却是一个核桃大小喷口。虽很简单,可是看起来很精巧。
    秦桐冷笑了一声道:“有了这种东西,那江海枫就是肋生双翅,谅也逃脱不了!”
    左人龙又套问他如何用法,秦桐却笑道:“你何必急在一时,明天就知道了。”
    说完打了一个哈欠,倒在床上,道:“睡吧!”
    左人龙内心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说,解衣上床,秦桐又吹灭了灯,不久二人相继睡去。
    差不多子夜的时候,江海枫正在浓睡之中。
    忽然——
    他为纸窗上的一粒碎石子儿的碰撞之声惊醒了,当时匆匆下地,却闻一人沉声道:
    “海枫兄醒了么?”
    江海枫双手向外一挥,窗户大启,低叱了声:“哪一个?”
    一声浅笑道:“不速客左人龙来访,请兄勿惊!”
    声起人现,白影一闪,海枫已见面前立着一个白衣少年,再一细看,正是天山之星左人龙!
    他不由又惊又喜的上前一步,握住左人龙的手,惊问道:“原来是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此?”
    左人龙回头举手,把窗子关上,这时海枫已点上了一盏灯,笑向左人龙道:“左兄可是有什么急事?”
    左人龙点头笑道:“正有一事要告诉你!”
    遂把秦桐明日来犯之事说了一遍,江海枫听后又惊又怒,当时冷笑了一声道:“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孽徒,居然还有脸来见我?很好,我倒要看一看他如今有了些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敢自动来此找死!”
    左人龙又把火筒之事说了一遍,江海枫冷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逞能!”
    又笑了笑道:“难得你来此报信,何妨留此,你我剪烛夜谈如何?”
    左人龙含笑道:“我现在必须要回去了,否则时间一久,那厮醒后起疑反倒不妙。
    明晚我定相机而行,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说罢,匆匆推开了窗户,举了一下手,穿窗而去。
    江海枫微微有些扫兴,想不到秦桐居然如此无耻,竟自甘心与盗为伍,谋陷师兄,当时忍不住热血沸腾,真恨不得马上能手刃了他,方消心中之忿。
    凉夜嗖嗖,室内是孤灯一盏。
    江海枫既已起来,就不愿再睡下去,他推开房门,走到殿院之中,只闻四外虫声噪耳,天空闪烁着无数的星斗。
    夜色茫茫里,他生出了无限感慨,目前的情形,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到师父误听师弟之言,如今落得冤死海岛,死不瞑目;而秦桐狼子野心,居然又居心险恶,谋陷师兄,真乃罪大恶极。
    他想:这种人要是再任他活在世上,那也太无天理了!
    他于是又想到,明日秦桐等大举来犯,自己少不得又要大开杀戒,使自己不安的是,这“石矶寺”乃是佛门善地,要是沾染上血腥,岂不是大大的罪过?
    当下思忖了一阵,也确是无法,只得又怏怏地回房。
    第二天清晨,江海枫似乎变得更冷静了。
    他走到铁掌黑鹰娄云鹏的房内,见娄云鹏正在调弄着他的鹰,看到海枫进来,就笑着道:“这几天闲着没事,吃了睡,睡了吃,一天是三个饱一个倒,你看看,我都长了膘了。”
    说着拍了一下腰,海枫冷冷笑道:“大风雨之前,总是有一阵平静的,你还怕没有架好打么?”
    娄云鹏怔了一下,知道他话中有因,问道:“怎么,又有什么消息吗?”
    海枫一笑道:“说真的,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娄云鹏嘻嘻一笑道:“想死又怎的?想活又怎的?”
    海枫笑眯眯地道:“想死你就留在此地不动,想活现在赶紧逃命,还来得及!”
    铁掌黑鹰面色一变道:“这不是玩笑话吧?”
    海枫冷笑道:“我从来不开玩笑,老大哥,我看你还是逃命去吧,这一次可又比上一次更厉害多了!”
    铁掌黑鹰慌忙问故,江海枫遂把昨夜左人龙来说的事说了一遍。
    娄云鹏闻言之后,发了半天的愕道:“原来是这么样的,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娄云鹏这条命,本来也是拣来的,就算是搁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值得。兄弟,你不要为我担心!”
    江海枫不由十分感动,当下笑了笑道:“我也知道,要叫你走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那师弟秦桐,他是一个极为阴狠之人。这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武功虽不及我,却也差不了多少,你可得好好提防着!”
    铁掌黑鹰娄云鹏冷笑道:“放心吧,我会照顾我自己!”
    海枫淡然笑道:“那就好,走,我们去找老和尚去,咱们的事,不能连累了他们!”
    说着出房,直向内殿行去,娄云鹏也自后跟上,中途遇见一个小沙弥,海枫就笑问道:“请问老方丈在么?”
    小和尚合十道:“祖师爷正在坐禅,二位施主何事找他?”
    海枫点了点头道:“有事相商。”
    说着就和娄云鹏直接进入内殿,老方丈法号“静一”,乃是一个有道的高僧。
    这时他早课方毕,正在云床之上做按摩,闻报就下了云床,请进二人。让坐之后,这位静一老方丈含着笑道:“贫僧只为庙内事忙,平日也没有造访二位施主,生活尚能适应吧?”
    海枫道了谢,遂道:“今日来访,有一事相商。”
    静一问故,海枫遂叹息着,把群贼即将来犯之事说了一遍,并请老方丈等暂时避出一日。
    静一闻后,倒是吃了一惊,口宣佛号道:“施主差矣,敝庙在这北高峰,已有数百年之久,各代弟子尚能努力进修,养身自爱。平素与江湖可谓并无往来,更无怨仇可牵,施主所谓群盗来犯之说,万难相信!”
    说罢摇头一笑,又道:“再说,贫僧这石矶寺内,除佛门三宝之外,别无长物,他们一无可取,二位施主不必替敝庙担心。贼人慢说不会来,就是来了,贫僧自能应付!”
    说着双手合十,连连念着阿弥陀佛。
    海枫又不便说出贼人是为自己而来的话,否则老方丈定要强令自己二人搬出,那时秦桐等来寻,如无自己二人在此挡着,这石矶寺就更不能幸免了。
    当下只得和娄云鹏退了出来,铁掌黑鹰娄云鹏,冷笑道:“这老和尚也是太自信了,只当他这个庙里有神,人家就不敢来了。要知道那一群杀人的家伙,他们管你什么佛门善地不佛门善地,照杀不误。”
    又叹了一声道:“兄弟,你看这事怎么是好?咱们可不能造这个孽,连累了他们这一群出家人呀!”
    海枫哼道:“你说的极是,只是又有什么办法?”
    娄云鹏道:“咱们迎上他们去!”
    海枫摇了摇头道:“你又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一个阴错阳差,这庙里的和尚就更惨了!”
    铁掌黑鹰点了点头道:“这话也对,这可讨厌了。”
    海枫冷笑道:“我想他们只要见到了我,必定不会再去找这些和尚的,你我二人不如就隐在这庙外附近,等他们来后再相机而发,你道如何?”
    娄云鹏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二人又在房内密切地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以逸待劳”,只等秦桐来犯。
    天色渐渐地晚了,这座石矶寺孤处在山上,显得异常的冷静,遥望着钱塘江的流水,静静地流着。
    北高峰在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有感于今夜的不比寻常。
    在庙里的梆子敲了三响之后,一条人影快如电闪星驰似地来到了峰顶之上。
    只见他猿臂蜂腰,精神抖擞,一身黑绸子的紧身衣靠,背后插着一口长剑。
    他在峰前,遥遥向着寺前望了望,回头招了招手,但见人影闪动,接二连三的直翻上了十数个人!
    黑衣人冷冷笑道:“这就是石矶寺,没有错!”又道:“李兄弟!”
    人群之中应声而出一人,只见这人青绢扎头,一身劲服,一双瞳子在月光之下神光四射。此人正是天山下来的一代奇侠左人龙!
    他上前一揖,小声道:“秦兄有差遣么?”
    秦桐冷笑道:“今日我们来此,虽是人多势众,可是仍然是大意不得,不要打草惊蛇才好!”
    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他跑不了的!”
    秦桐遂点头道:“等他们分散之后,你在外面负责接应,我入内去把他二人诱出!”
    左人龙点了点头,秦桐又小声与众人道:“你们要小心用那些硫磺火弹,要注意,不要乱打,听我暗号才能发射!”
    众人都点头答应,秦桐这才冷冷一笑,双手连挥,各人俱都按照他预先规定好的位置散了开去。一霎时,俱都把身子隐了起来。
    左人龙也不禁暗自有些吃惊,心忖银河老人果不愧是武林中一个元宿怪老,只看他调教出的这两个徒弟,那江海枫不要去说他了;即使这秦桐,年纪轻轻,看起来武功造诣,也是不可轻视。
    就拿他现在分派布置的阵式看来,一般武林中人,也是不能做到。
    他不禁心中把先前轻视秦桐的心,一扫而尽,反倒暗暗为海枫担起心来。
    自然,他知道江海枫武功高不可测,但是到底秦桐这边人多势众,除有厉害的阵法之外,更有狠毒的暗器硫磺火弹。
    这么一想,他可真有些为江海枫担心了。
    秦桐一切分配停当之后,这才背手摸了摸背后的长剑和那支硫磺火筒。
    他身形微微向下一弯,只听“嗖”一声,整个身子,已如同一支箭似地射了出去。
    淡月稀星之下,这位技高胆大、目空一切的少年,真像是一头巨鸟似的,已扑上了“石矶寺”的高大围墙。
    他立在墙头上略一打量,二次杀腰,窜向正殿的瓦脊之上。
    随着,他就像是一头大狸猫似的,在殿上踏行了一周。
    踏行一遍后很快地又转到了另一个偏殿之上,似此,不久就踏遍了三四所殿宇。
    在他想,江海枫非比一般者流,只要有些许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他的视听,所以他不敢丝毫停留,身形乍起又落,如同星丸跳掷一般地,在这各处屋顶之上穿梭疾驰。
    秦桐展开了身形,起落如飞地在各处堂殿上窜行了一遍,又重新纵出庙墙之外,可是使他奇怪的,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皱了一下眉,向暗影里招了一下手,一条人影来到了他近前,他问道:“是秃眉石老幺么?”
    那人点了一下头道:“正是,秦少爷有何吩咐?”
    秦桐问道:“你不是说那江海枫在里面么?怎么这半天没有一些动静?”
    秃眉石老幺点了点头道:“一点都没有错,他们是住在后面偏院里!”
    秦桐轻声道:“那么你就去引他们出来,切记不可先和他们交手,只可用暗器!”
    秃眉石老幺答应了一声,只见他身形一拧,已窜上了庙墙,月光之下,此人是一个身材又矮又圆的汉子,年岁约摸有四十左右,一口厚背鬼头刀紧紧的绑在背后。
    他似对这庙内地势,早已熟悉,站定之后,略一张望,立即毫不犹豫地向后面纵了过去。
    约摸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他又自庙内纵身而出,秦桐忙偎近他道:“如何?”
    秃眉石老幺哼了一声道:“奇怪,二人房内空无一人,别是他们事先得知了消息,逃了吧!”
    秦桐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哪有这个道理,我们昨晚才来,他们今晚就会得到消息,那江海枫真成了神仙了!”
    石老幺恨声道:“我看这庙里和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抓来他们方丈一问就知!”
    秦桐本不赞同,可是又一想,也就点了点头道:“这是一个计,如果那江海枫果在庙内,他断断是不忍见和尚受苦,势必要出来和我们一见的!”
    说着冷笑了一声道:“走,你跟着我进去!”
    秃眉石老幺点了点头,二人又腾身进入庙内。
    殿堂之内,一片漆黑,只有寺中正殿,点着一对大灯,两个值夜的和尚,守在佛案两端,打着盹儿!
    秃眉石老幺突然扑入殿内,两个小和尚一齐惊骇,见状大骇,其中之一大喊道:
    “你是谁?”
    说着一扬手,把一个木鱼掷了出来!
    石老么横掌一劈,把木鱼击了开去,身形一起,己到了这小和尚面前。
    两个小和尚,一见这么一个带刀的猛汉,都怕得要命。
    他们庙内除了那位监院大师“普一”有些武术之外,其他各僧,包括方丈在内对于武技,都是门外汉,更不要说他们这一双小和尚了。
    秃眉石老幺刚一瞪眼,两个小和尚夺门就逃。却为门外迎来的一股劲风给逼了回来!
    其中之一打了一个滚,方自站起,却又为石老幺赶上去手起一掌,给击了出去,身形“嘭”一声,碰在了石壁之上,顿时昏死过去!
    那另一个小和尚吓得扑地便拜道:“大爷饶命、饶命!”
    石老幺冷冷一笑,抬起一只脚,踏在这小和尚右面肩上,道:“想活命就实话实说!”
    这时秦桐也自正门纵身进来,斥道:“快说,你们这庙内两个借住的俗客在哪里?”
    小和尚眨着眼睛道:“呵!呵!是江施主和娄施主?”
    石老么大喜,连连点头道:“不错,他们两个藏到哪里去了?”
    小和尚怔了一下,用手指着道:“不是在后院禅房么?”
    石老么用力一脚,把小和尚踢了个四脚朝天,口里骂道:“放你娘的屁!你自己看看去,老子问你,你们把他两个藏到哪里去了,你他妈的瞎扯个什么!”
    接着他又把背后鬼头刀抽出,晃了一下,煞神似地大声吼道:“快说,要不就宰了你!”
    小和尚吓得磕头如捣蒜,哭道:“两位爷爷饶命,这事情我小和尚实在不知,饶命呀!”
    秦桐冷笑道:“押着他去见他们的方丈去!”
    石老幺断喝道:“快!带路去见你们方丈!”
    小和尚下巴颏儿连连战抖道:“是!是!好!好!”
    石老幺刀架在他脖子上,三人一起向殿外行去,小和尚顺手拿起一盏纱罩油灯,风门一开,那盏灯马上就被风给吹灭了。
    石老幺口里骂了声:“饭桶!”
    一抬脚,就把这小和尚给踹了出去。
    可是他的脚还没收回来,猛觉自侧面撞来了一股劲风,膝盖骨上“叭”地着了一下,痛得他“呵哟”一声,差一点儿摔倒在地。
    他鬼头刀一挥道:“不好了,江海枫来啦!”
    话方出口,脸上又着了一下,“叭”地一声,打了个满脸开花。
    石老幺“啊”了一声,仰面就倒!
    他身后的秦桐不由大吃一惊,叱了声:“江海枫,你死在目前,尚敢横行!”
    口中说着,身形一起,已自腾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声冷笑道:“无耻之徒下去!”
    “嗤”一声,一点黑星,直向他面门上打了过来,秦桐右手运气向外一格,把飞来的暗器给劈了出去,原来是一枚石子。
    他不禁大怒,冷斥了声:“江海枫休走,我来会你!”
    身形陡地又拔了起来,直向着对面瓦檐上落去,可是对方的身法,竟也是快得出奇。
    秦桐纵上之时,那人竟如同一缕青烟似的,消失在庙墙之外。
    秦桐再次腾身扑出庙墙,那人已“杳如黄鹤”地失去踪影!
    “奇怪!”秦桐自语了一声。
    他仿佛记得那影子是扑向对面的一片林子中,令他奇怪的是,那片林中,明明设有暗卡,却怎的不见动静?
    当时腾身扑纵过去,却见清风一飒,一条人影来到了面前,秦桐看清了来人,忙道:
    “是李大中么?”
    来人答道:“正是!原来是秦兄啊,我倒把你当成了敌人!”
    秦桐哼了一声道:“这里是你守着的么?”
    左人龙点头道:“不错,有什么不对么?”
    秦桐低低道了声奇怪,又问道:“你没有发现有人?”
    左人龙摇了摇头,秦桐又问:“这里出去是什么地方?”
    左人龙道:“不知道!”
    秦桐为人最阴险,足智多谋,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竟也是自己的一个大敌!
    天山之星左人龙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身手,入内救了和尚,伤了石老幺;可是现在,他却又以“李大中”的姿态出现,而秦桐依然毫无所察。
    左人龙不由暗自好笑,内心在想:江海枫必在附近左侧,只为此间埋伏的阵势,所以才不出来,我把这秦桐诱出阵外,叫他们师兄弟见见面,自己解决他们之间的事吧!
    想到此,遂道:“不远处有一峰口,远近百里,山势、地位无不尽收眼底,你我不妨至彼处一看,也许尚可有所发现!”
    秦桐岂会想到是计,当时自恃武功,想了想道:“很好!我们这就走!”
    左人龙一笑道:“随我来!”
    只见他双袖向后一挥,整个身子箭也似地射了出去,秦桐不由吃了一惊,心说倒看不出,这李大中竟会有如此一身功夫,真正是小瞧他了。
    他口中唤道:“李兄弟,好俊的功夫!”
    口中说着,足下加劲飞点,流星赶月似地追了上去,和左人龙追了个首尾相接。
    可是他虽用足了脚力,仍然休想能超过左人龙一步,秦桐愈发吃惊了,他口中叱道:
    “李兄弟站住,我有话问你!”
    可是前行的左人龙,身法竟是愈发的快了,快得连秦桐也几乎追不上。
    秦相似乎已觉出不妙,他厉声道:“还不站住!”
    左人龙回头一笑道:“秦兄,地头快到了!”
    秦桐冷笑道:“你究竟是谁?”
    左人龙足下不停,口中哈哈大笑道:“李大中!”
    秦桐恨得牙痒痒的,忍不住抖手打出了一支瓦面透风镖,镖尖已到了左人龙背后,却见左人龙单膝向前一屈,上身倏地向后一仰,右手一伸,已把飞来的暗器,接在了手中,一声狂笑道:“原物奉还!”
    “嗤”一声,向秦桐面门打了回来!
    秦桐右掌一挥,发出三成真力,那支镖就空打了一个转儿,“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秦桐反倒不敢追下去了,因为他不明白李大中把自己诱来,究系何意?
    当时站定了身子,冷笑道:“姓李的,既有这身本事,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太叫好朋友见笑了!”
    忽见前面的李大中回过身来,朗声笑道:“秦桐,你先立在此地,自有人来会你,我这局外人不必太多事。”
    秦桐方自一怔,忽见对方又大声笑道:“姓江的,下面是你的事了,出来吧!哈!
    哈!”
    笑声一落,便听一声冷笑道:“有劳了!”
    秦桐但觉眼前人影一闪,前面已多了一人,长身白衣,剑眉星目,正向着自己徐徐走来。
    他仔细一看,不由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不等他开口,那人已先冷冷的一笑道:“师弟!咱们很久不见了!”
    秦桐打着哆嗦,恨声道:“原来你在这里,我等你多时了!”
    说着慢慢地向后面退着,这时旁边的左人龙,笑嘻嘻地道:“你们是师兄弟,有什么事自己解决,可犯不着拉上外人,我这个人最公道不过。”
    说罢,哈哈一笑,又道:“家丑不可外扬,你们自己谈谈吧!”
    江海枫扭脸向他一笑道:“左兄请在一边少待,待小弟除了这杀师欺兄的孽徒之后,咱们再作长谈!”
    秦桐不由一惊,这才知道“李大中”竟是此人的化名,他本人姓左,这么说起来,此人当是左人龙无疑了。
    当下退后一步,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左人龙,因何吃里扒外,是什么道理?”
    左人龙一声冷笑道:“什么吃里扒外?我左人龙乃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岂能与你等狼狈为奸?朱、燕两个老儿欺人太甚,等他们来时,我还要给他们好看呢!”
    秦桐冷笑道:“你也太无耻了。”
    忽然右手一抬,“嘭”的一声,大股黄烟里,爆出了一个红红的火球。
    左人龙惊叫了声:“江兄小心!”
    只听得“轰”一声,那枚火球又爆炸了开来,左人龙因早知这种东西的厉害,身子疾速地向地上趴去,还未曾怎样!
    江海枫却险为溅出火焰烧着,他不禁大怒,厉喝了一声道:“好孽障!”
    二袖一挥,已把身子腾了起来,直向着秦桐身上扑了过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又是一大股黄烟!
    江海枫身在空中,无法闪躲,虽经他双袖之上的风力,把飞来的火球扫了出去,可是长衣下摆,却不小心为火头沾上了一点,顿时烧了起来。
    他连忙用手扑灭,秦桐冷笑道:“有种你跟我来!”
    说着转身就逃,可是这时左人龙因见江海枫遇险,倏起倏落的疾扑到他面前,口中笑喝道:“秦桐,你还不能走!”
    寒光一闪,一口缅剑,已向他逼到!
    秦桐厉叱了一声,右手向上一抬,“呛”的一声,已把他那一口“子夜绿珠”,抽了出来!
    他向外用力一挥,只听“呛啷”一声脆响,左人龙心道不好!
    他赶忙把身子纵到一边,低头望时,自己那口心爱如性命的缅箭,竟为对方那口“子夜绿珠”,给砍了一个缺口!秦桐一声冷笑道:“无耻的东西,二太爷在那边等着你们!”
    说着腾身而起,可是他身子方一落,一条白影已立在面前!
    秦桐已看出了来人正是江海枫,他用力地咬了一下牙,怒叱了一声,掌中剑向外一翻,划了一道银虹,直向海枫上胸之处划来。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道:“秦桐,你纳命来吧!”
    “凝霜剑”也在同时抽了出来,剑身之上带起了一片轻啸,反向秦桐胯骨之上削去。
    一霎时,二人已打作了一团。
    黑夜里,但见两道剑光,包裹着两条人影,时分时合,乍起乍落,打到紧急处,真所谓“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忽听“呛啷”一声脆响,两条人影,向两边分了开来。
    江海枫也很担心自己这口宝剑,虽说此剑非比一般,可是他知道师弟所持的那口“子夜绿珠”,乃是一口罕世的宝刃!
    当下细细地一打量,只见剑上莹光乱颤,所幸剑身并没有一丝损坏!
    秦桐哪里有心与他恋战,他很明白,自己这身本事,碰上了师兄,那简直是一筹莫展。
    近月来,他虽然苦练了几手功夫,奈何江海枫乃是银河老人亲传亲授,比之自己毕竟不同!
    这时左人龙把他诱到了这里,秦桐已可说是落了单的狐狸,要他对付一个左人龙,已是吃力,更不要说再加上一个江海枫了。
    所以这时候,他一心一意的是打着逃走的念头。
    他意欲把江海枫诱到阵内,就算他武功再高,那时四面火攻,也不愁他插翅逃走了。
    当时一领手中剑,怪啸一声,整个身子蓦地腾了起来,直向来路奔去。
    江海枫一捞前襟,施展出师授的“陆地飞腾”之术,身形如同田陌上的白鹭一般。
    只见他三数个起落,已到了秦桐的背后。
    秦桐这时就像是被众人赶打之下的疯狗一样,有些拼命的味儿!
    江海枫身形方一落近,便见他“刷”的一个拧身,掌中剑向后一绕,如同银河倒卷一般,直向江海枫的上半身飞卷过来。
    海枫冷笑了一声,双臂平着一伸,身形陡地往下缩了半尺有余。
    秦桐一剑未着,蓦的身子向侧边一倒,连人带剑直向草丛之内滚去。
    江海枫厉叱了声:“不要脸的东西,你跑得了么?”
    身形一起,正待落向草中,忽听“嘭”一声,火光一闪!
    江海枫就知道他又发出了硫磺喷火弹,对于这玩艺儿,他已成了惊弓之鸟。
    当时慌不迭向一边一闪,只见一枚核桃大小的弹丸,四周冒着黄烟,迎面飞来!
    江海枫知道这东西不能用剑去撩,更不能用手去接,当时用足了内力,左掌“呼”
    地推了出去。
    眼看那枚黄色的硫磺弹子,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倏地四溅了开来,冒出了大片的黄烟火星,立刻就燃烧了起来!
    江海枫不由怔了一下,他冒着烟雾扑过去,却已失去了秦桐的踪影。
    当时气得他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心中却想道:“好个狡猾的东西,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这一带都生有高可齐人的茅草,天又黑,也无从找起!
    江海枫恨得连连冷笑不已,正自无计可施的当儿,忽见左人龙自后面走来。
    他远远地道:“找不着了,他一定是逃了。”
    海枫恨声道:“可恨这硫磺弹,被他用以掩护,逃了!”
    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你不会以牙还牙吗?”
    海枫望着他,苦笑道:“你何必开玩笑?我又哪里去找硫磺弹去?”
    左人龙忽地自背上拉下了一个圆筒,一面递出,一面笑道:“这是我由秦桐手中骗来的,你拿去用吧!”
    海枫大喜,伸手接过道:“多谢了。”左人龙又递上一个黑色皮袋,道:“这里面盛的是硫磺弹,是秦桐亲手所制。”
    海枫忽然摇了摇头,又把圆筒还与左人龙道:“这东西我不能用!”
    左人龙奇道:“这是为什么呢?”
    海枫冷笑道:“我要用我自己的剑,来取这厮的性命!”
    左人龙知道他是因为这喷火筒系秦桐所制,才不屑施用,当下微微一笑,又取回背到背上。
    海枫长叹了一声道:“你好不容易引他来此,却不料又叫他跑了,实在令人可恨!”
    左人龙冷笑道:“这又有什么!”
    说着目光注定着海枫道:“如果你有胆子,我就带你去找他;只是,对方布有阵法,喷火筒更是危险!”
    江海枫一声朗笑道:“左兄,你把我看得太胆小了,我们这就走好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笑道:“到时,你只管对付秦桐,其他各人,由我来分劳就是!”
    海枫点了点头道:“就是这样!”
    方言到此,忽见草丛中人影晃动,左人龙一声叱道:“是哪一个?”
    海枫急道:“是娄云鹏!”
    果然深草之中,露出了娄云鹏一颗大脑袋,咧着嘴道:“我的爷,叫我好找!”
    说着一面分草而出,又好奇地看着左人龙道:“咦!你不是左大爷么?”
    左人龙含笑点了点头,江海枫忙上前道:“方才我已见着了秦桐,本来不难擒住,只是这厮有喷火筒,才被他跑了!”
    铁掌黑鹰笑道:“那就算了,他跑得了这一次,却跑不了下一次,咱们回去从长计议就是了!”
    海枫冷笑道:“你倒说得轻松!”遂又道:“我现在和左兄前去找他们,他们有喷火筒,又有阵式,你不如在此等我,事成之后,我们再来找你!”
    娄云鹏皱着眉道:“我的爷,你可要小心,依我说……”
    海枫不等他说完,就向左人龙摆了一下手道:“走!咱们走!”
    二人双双展开身法,左人龙在前,江海枫在后,向石矶寺扑去。
    远远看起来,那石矶寺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动静,左人龙停住脚步,海枫忙也站定,轻声问:“怎么没有人?”
    左人龙笑道:“你只要身形纵出去就知道了!”
    说着又遥遥以手指点着道:“这里、那里……都埋伏有人。”
    海枫看了一会儿,微微冷笑道:“左兄勿虑,这是一个生死无极的阵式,我自信尚能破除!”
    左人龙不由点了点头道:“是了,到底是你见闻广博,方才我端详了半天,也只看出是一种正反相克的阵式,倒没有想到,竟是暗合着太元无极归一之路。幸而没有造次,否则真是不堪设想了!”
    说着内心更是对江海枫钦佩万分,于是又道:“既然如此,由我先攻坤、坎二门,势必可牵扯到主位,那时你再出去如何?”
    海枫皱了一下眉,道:“不必,你只要直入正中的乾门,主位就非现不可,如此倒可避开两面的敌人!”
    左人龙更是折服不已,当时点头道了声“好”,纵了出去。
    他的身手,果然不凡。
    只见他身躯向下一降,突地抖手打出了一枚石子,直向“乾”门部位的暗影打去!
    果然石子一落,便有一人叱道:“打!”紧接着轰然一声大响,一团火光直向左人龙身上打来。
    天山之星左人龙,用意就是要探测“乾”位的虚实情形,这时就地一滚,避开了硫磺弹。
    他用双肘两腿上的轻力,突地向上一弹,已如同一只大鹰似地腾了起来,直向“乾”
    位扑了过去!
    守在“乾”位上的乃是花刀齐万,刀立功夫倒也不含糊。
    这时见来人竟是左人龙,不禁怔了一下,大声道:“原来是李师父,我看错了!”
    秦桐匆匆赶回来,尚未及说明一切,左人龙就已来了,所以这花刀齐万,还把他当作是自己这边的人。
    他口中说,非但不逃,反把身子迎了上来,一面笑道:“李爷你进了阵子,我带你出去吧!”
    一言未完,忽见这位李爷,面色极为狰狞,花刀齐万不及问故,已觉一股极大的劲风,直向自己面门上逼来,他不及闪躲,被这股扑面的劲风,撞个正着,“啊”了一声,翻身倒地,昏死过去。
    天山之星左人龙慌不迭向一边纵出,果然阵式发动,但见眼前黑压压一大片树林,哪里还有任何路径?
    他因先得到江海枫说明,早已洞悉这阵法的奥妙,见状毫不惊异。
    只见他向前冲了一箭的路程,倏地反身一纵,再向右侧一转,眼前形势,又恢复如常。
    这时却闻得一声叱道:“姓左的!你是来送死!”
    话声一了,“轰”的一声,一团火球,直奔他飞来,他知道这是主位上的秦桐发动了。
    他身子向一边一闪,就势也一拉身后喷火筒,只听得“轰”一声,打出了一团火球,直向秦桐藏身之处落去。
    硫磺弹一落,立时烈焰怒卷,把附近草木全都燃烧了起来。
    秦桐藏身处既已败露,还差一点儿为火焰烧着,顿时大怒,一声怒吼,道:“大家快出来,拿下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子!”
    一边说,一边倏起倏落的直向着左人龙身边扑去,经他这一喊,四下都有了动静。
    只见那些深可及丈的草丛里,一连扑出了七八条人影,直向着左人龙身边扑来。
    秦桐在先,他于疾怒之下,展开了轻功中的“凌波步”,三四个起落,已到了左人龙面前。
    天山之星一声朗笑道:“秦桐,你还差了一点儿!”
    说着足尖一点,用“柳上雀”的步法,弹起了四五丈高下,掠上一座崖头。
    秦桐一声狞笑道:“上天入地,我也随你!”
    一杀腰,“嗖”一声,跟踪拔起,左人龙返身出剑,直取秦桐右肋。
    可是秦桐长剑早在手中,向前一撩,左人龙尝过他这口剑的厉害,不敢再与他硬碰,当时往回抽剑,就在这时,一条白影,自空而下,冷笑道:“秦桐,有事我们师兄弟来解决吧!”
    跟着右足一踹,“呛”一声,正正的踢在秦桐的剑面之上。
    秦桐只觉得虎口一阵发热,掌中剑竟是差一点儿撒出手去,惊慌之下,只见江海枫已立在面前!
    左人龙这时大声笑道:“我对付那一群狼崽子去!”
    说着,已自纵跃如飞地迎上了一人,打了起来。
    江海枫目含痛泪道:“秦桐,在决生死之前,我要先弄明白,师父是否已死?是死在你手中的吧?”
    秦桐在没见到这位师兄之前,根本未把他放在眼中,这时对面站着,他内心却发出一丝丝的冷意。
    说起来,他一半的功夫,都是由这位师兄传授的,现在在他面前;而且要和他动手,他心中焉能不怕?
    当时一咬牙,微微有些颤抖地道:“你说是死在我的手中?你不要血口喷人!”
    海枫冷哼了一声道:“这也不去说他,你为何在外造谣,说我害死师父?有这回事么?”
    秦桐狞笑了一声,退后道:“我恨你不死!”
    海枫闻言不禁笑了,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今天我们倒要看一看谁死谁生!”
    说着向前逼近了一步,秦桐冷声道:“你不要再上来,你……”
    江海枫一声狂笑,掌中剑“刷”地带出一道银虹,向秦桐眉心削去!
    秦桐方才一战,已挫了威风,这时几乎不能再招架了,他闪开一边道:“江海枫,你敢随我到这边来么?”
    海枫一声朗笑道:“你设生死无极阵式,师父传我之时,你还没有入门呢,这时竟想用来困我,岂非做梦!”
    秦桐不禁呆了一呆,忽地扬手,打出一枚硫磺弹,火光一现,“轰”的一声大响。
    江海枫早有防备,这一次自是不会再为他伤着,容得那枚火弹到了面前,他猛地一口真气喷了出去。
    那火球为江海枫真力包着,一时炸不开,反向着秦桐身上飞了过去!
    “轰”一声炸了开来,黄烟千缕,火星万点!
    秦桐一时大意,哪里又会想到,伤人不成,反而伤到自己。
    他身上衣衫,竟为硫磺碎渣溅上了几点,吱吱连声,已有两处着了火。
    江海枫一声狂笑,身子猛地纵了过去,掌中剑向前一探,“平分秋水”,秦桐慌忙向右一闪,却未料到对方的剑也向右一闪,他慌不迭又向左一闪,海枫的剑尖竟也向左一闪。
    这正是银河老人拿手的“影子剑”法,秦桐吓得面无人色,他右手运劲,“子夜绿珠”向外一抖,“呛”一声,勉强把海枫的长剑磕开。
    可是江海枫这一招剑式变化无穷,那递出去的长剑,有如倒泄的银河。
    秦桐不及躲闪,只见对方白刃,直向自己面门上卷了过来,还算他武功不弱,竭力地向后一仰。
    可是仍然慢了些,海枫的凝霜剑尖,竟自他左面肩窝上划了过去,划开约有半尺长短的一道血槽,痛得秦桐口中“啊哟”了一声。
    只见他身子一个踉跄,“噗”的一声,坐在地上,冷汗自他面额上籁籁地淌了下来。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左腕一翻,掌中剑已冷森森的压在秦桐的肩上。
    秦桐打了个寒颤道:“你……你要怎么样?”
    海枫咬紧牙关道:“我要为死去的师尊报仇,杀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孽徒!”
    说着剑尖一跳,已点在秦桐的前心之上,正想刺入,秦桐忽然狂叫道:“江海枫,你杀我不得!”
    海枫冷笑道:“杀师孽徒,人人得而诛之,还有什么杀得杀不得!”
    秦桐一只手抖颤颤的摸入怀中,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取出了一片如同竹叶似的绿玉翠牌,他战战兢兢的道:“这是我银河门中的青玉令,你莫非竟敢不遵?”
    海枫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讷讷地道:“这个你是哪里得来的?”
    秦桐冷笑一声,一跳而起,道:“你先不要管我是哪里得来,总之此令在身,有如祖师亲临,你却是伤我不得了。”
    江海枫嘿嘿一阵冷笑道:“我就偏偏杀你,看你又待如何?”
    说着向前一扑,秦桐边退边冷笑道:“你如伤我,便是银河门中的叛徒!”
    江海枫恨声道:“你杀师盗令,居然还配以我银河门中的弟子自居,真正是无耻之极!”
    说着剑尖又向前一探,秦桐猛地向后一腾身,就势又发出了一枚硫磺弹。
    江海枫不得不向一边一闪,他恨到了极点,正想拼着身上遭受一些火伤,也要手刃了对方。
    可是不意二人一阵争执,已来到了一片悬崖的边沿,只是荒草过长,二人谁也没有觉察到。这时秦桐向后一腾,待他落下时,才知道落身之处,竟是一片悬崖,但已躲闪不及了。
    只听他惊叫了一声,顺着这悬崖的石坡,就像一个肉球似的,骨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江海枫不由微微呆了呆,料想秦桐已是万无活理,想到同门习技,朝夕相处的昔日之情,也不禁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当下长长叹了一声,因为这崖坡太深太陡,黑夜里不好下脚。
    他只好决定待天亮之后,再下去一探究意,无论怎么总要把师父那口“子夜绿珠”
    和“青玉令”给取回来,这是师门两件传家之宝,不可任使抛弃荒涧。
    他立在崖前看了一阵子,正自感慨,忽听得身后人声沸腾,喊杀之声甚大。
    他不由冷笑了一声,恨声骂道:“不知死活的一群强盗,我看你们猖狂些什么?”
    身形一转,迎面便见一人手持着雪亮的一口大刀,正亡命似的向这边奔来。
    海枫料定他是敌人无疑,当时向前一纵,伸手就向这人刀上抓去。
    只听不远处左人龙笑道:“那厮交给你了!”
    江海枫鼻中哼了一声,右手向上一托,对方大刀向下一沉,想割海枫的手腕。
    可是江海枫这种身手,怎会让他得手?
    只听得“噗”一声,对方那口大刀,已到了海枫手中,这人姓仇名文虎,外号人称“金刀”,仗着在这口刀上有些真实功夫,才为朱奇招募了来,不想上阵第一仗,就遇上了这两个厉害的人物。
    他先前对敌左人龙,已险些丧命,趁着混乱,想偷偷开溜。
    没有想到,离开了左人龙,却又碰上了江海枫这个更厉害的煞星。
    金刀仇文虎这四刀,自己也没有弄清楚,怎么一照面就到了对方手中!
    这时不由吓了个魂飞魄散,他猛地向后一转身,右手倏地拉向他背后那喷火筒的拉簧,方要发射,可是江海枫的手法太快了。
    他这时已巧妙地运用了一个“贴”字诀,身形跟进,无异“如影附形”一般。
    金刀仇文虎,喷火筒的拉簧方拉开了一半,尚未发出的一刹那,海枫的掌力已经袭到。
    只听他厉叱一声:“去吧!”
    右掌向外一抖,“喀嚓”一声,正正地击在了对方背后的火筒之上。
    紧跟着“轰”的一声大震,仇文虎的身子也随着飞了出去,待落地之后,身上已为熊熊的烈火烧着了,一霎时已成了一具焦臭的尸身。
    江海枫料理了这金刀仇文虎,仿佛看见不远处,左人龙正在与三个各持刀剑的汉子打在一块。
    他怒吼了一声,道:“左兄勿慌,我来助你!”
    等他赶到面前之时,三人之中,已倒下了一个,另二人一人是用剑,另一人却施的是判官笔。
    两人武功都很不弱,那使笔的,是一个身材矮瘦的汉子,看起来在双笔之上,确有些真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龙一人对付十几个绿林高手,非但未受到丝毫损伤,相反地,死伤在他手下的,已有七名之多。
    下余的人,跑的跑,藏的藏,就只有这三个人阴魂不散,始终围战不休。
    这时江海枫来了,剩下的这两个都不禁现出惊慌之色,那用剑的高个子卖了一个破旋,窜向了一边,急急地喊道:“风紧,扯呼!”
    左人龙一声笑道:“相好的,你死定了!”
    掌中软剑向外一抖,已缠在高个子手中的钢剑上,向外一抖道:“撒手!”
    那高个子口中“啊”了一声,手中剑“当”的一声,斜射出去足有数丈远,撞在一块大山岩之上,激起了一片火星。
    左人龙一声狂笑,缅剑一抖,看来就像是一个银环一般,已绕在那高个子的双足踝上。
    他笑道:“伙计,你也出去吧!”
    右腕向上一振,高个子就像抛彩球似地飞了出去。
    左人龙本意,倒是不想要他性命,却未料到,这些人背后都背着硫磺喷火筒。
    这时他摔出去,正撞在一块大石之上,只听得“轰”一声,喷火筒炸了开来,那高个子鬼叫着,带着满身烈焰,向林内奔去。
    可是他跑了没有几步,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左人龙跺脚道:“又是一条人命!”
    回头看时,江海枫也早已把那使判官笔的矮子伤了,双笔正握在海枫手中。
    那个矮子想是为海枫剑所伤,在地上痛得直打滚!
    左人龙忙道:“饶他一条命吧!”
    海枫用力地把双笔掷在地上,冷然道:“拿去快滚!”
    那矮子哪里还顾拿笔,一路连滚带爬地去了。
    江海枫四顾道:“还有么?”
    左人龙冷笑道:“总共十六人,倒给我们打死打伤了十一人,剩下五个大概是逃了!”又问道:“秦桐怎样了?”
    海枫冷冷一笑,便把坠涧的经过讲了一遍,左人龙闻言也不胜叹息道:“此人倒是一个人才,可惜!”
    海枫冷冷地道:“看情形,只有天亮后下涧一次,把我师父那两件东西取回来了。”
    左人龙点头称是,二人说话之间,忽见林内有人行过来,同时听得娄云鹏的声音,大声道:“江老弟,是两位老弟台么?”
    二人忙迎上去,只见娄云鹏双手提着一个人,那人是被倒剪手足地绑着,口内塞着乱草,正在连呕带吐地啐着。
    铁掌黑鹰把他重重地向地上一摔道:“被咱活拿了一个,他娘的,你还用嘴咬,我给你塞上,看你还咬不咬!”
    说着随便找了一块泥,就要过去塞。
    那人忽然大声叫道:“啊哟,李大爷,你可得救命啊!”
    左人龙忙拉着娄云鹏道:“老哥且慢点,我看看是谁!”
    说着低头看了看,这人瘦削的一张脸,脸上全是泥污,好像还留着两撇山羊胡子。
    他见左人龙看他,又大声道:“李爷忘了?我是一股青烟乔冒呀!咱们昨晚上还说话来着!”
    左人龙这才记起了,不由一笑道:“原来是你,这都怪你运气不好,谁叫你被他给捉住了的呢!看来你是要吃些苦了!”
    娄云鹏本以为这人和左人龙有交情,倒觉得不大好意思,这时一听,上前一脚,道:
    “妈的,你鬼叫什么!再多说我就把你小子蛋黄踢出来!”
    一股青烟乔冒痛得嘴里直哼哼,他方才没有细看,这时忽然发现江海枫也站在一边,不由吓得“啊呀”一声,直打哆嗦。
    海枫看了看,对娄云鹏道:“把他放开,我有话问他!”
    娄云鹏一怔道:“我的兄弟,放开他,他不就跑了?”
    海枫冷笑道:“除非他不要命!”
    一股青烟乔冒哭着道:“我哪能跑呀!江大爷,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只求你老别要我的命,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
    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娄云鹏“呸”地在地上阵了一口,又踹了他一脚道:“真泄气,比娘儿们还不济,我看你吃饭大概也是你师娘抱着你吃的吧?”
    说得左人龙都忍不住笑了。
    一股青烟乔冒,这时哪里敢顶嘴,只哭丧着脸乞求道:“爷爷你就高抬贵手吧!”
    娄云鹏勉强地为他松了绑,乔冒缠好了辫子,又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恭恭敬敬地道:“江爷,李爷!”
    并深深地打了一躬,左人龙冷笑道:“我姓左,不姓李!”
    乔冒怔了一下道:“左……左人龙?”
    娄云鹏又是一脚,乔冒慌不迭改口道:“左大爷……”
    左人龙只是冷笑,并不多言,江海枫这时哼道:“乔冒,你们这一次来了多少人?
    燕、朱两个老贼,什么时候来?”
    乔冒跪下道:“这一次我们来的是十六个人……”
    说着四下一指道:“喏,这不都死的死,伤的伤了!”接着又道:“燕九公和朱奇什么时候来,我是真不知道,他们只以为秦少爷一定能马到成功,谁知道会这么惨呢?
    早知道这样,打死我我也不会来呀!”
    海枫冷冷一笑道:“你说这话就该死,姑念还要借你传话的份上,暂时不杀你,以后有机会再碰上你,那时我剑下绝不留情!”
    乔冒吓得直哆嗦,一个劲地磕头,道:“大爷,我是再也不敢了!其实大爷你是好人,我早就知道,只是他妈的朱奇那个老家伙……”
    才说到此,海枫一摆手道:“你不必多说,现在你就回去,回去告诉燕、朱二人,就说我在此等着他们,半月内要是不来,可别怪我江海枫手黑心辣。那时找上门去,只怕他们无一能逃活命。”
    乔冒吓得全身直抖,连道:“是!是!他们一定会来给大爷请罪!”
    江海枫冷笑道:“请罪倒不必,只看他二人是否真知悔改,否则我与左兄二个,就把你们杀光,不信,就试试看!”
    乔冒脸上变着颜色,连道:“是!是!”
    方言到此,忽见剑光一闪,头顶一凉,再看对方那口剑,依然在鞘内未动。
    乔冒怀疑地用手一摸头,不由“哇呀”一声骇呼,差一点儿哭了出来。
    原来他那个发辫,竟是齐着头皮,被海枫削了个光,对方剑刃如有丝毫偏差,自己这条命,焉能幸免?
    当下吓得呆住了,江海枫冷叱了声:“滚!”
    乔冒磕了个头,爬起就跑,江海枫又叱了一声:“站住!”
    乔冒又一个紧急刹车,跪又不是站也不是,哭道:“大爷,饶命、饶……”
    海枫冷笑道:“谁要你的命?我是告诉你,如果这个信没带到,下一次见面,你休想活命。去!”
    乔冒哀声道:“我的大爷,我有几个脑袋瓜子,能不听话?您二位请放心,我是连夜赶回去,要不了十天,就有回音。”
    说着又打了一躬,对着娄云鹏哭着脸道:“谢谢你老了,以后乔冒自有一番人心!”
    这才抖颤着走了,江海枫这时含笑向左人龙道:“多谢左兄事先关照,否则今夜胜败真难逆料!”
    天山之星左人龙冷然道:“我也是心愤那燕、朱二人;不过,现在事情至此,想必他们也不敢造次了。”
    海枫微笑道:“这全亏你大力帮忙。”
    左人龙忽然笑道:“你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办我的事了,我们以后再见吧!”
    说着抱了一下拳,正要转身,海枫忙赶上道:“左兄如有事相嘱,小弟万死不辞!”
    左人龙闻言呆了一呆,苦笑了笑道:“倒不用你帮忙,我只是要找一个人,找不着此人,我是不会死心的!”
    海枫怔道:“此人是谁,值得左兄如此挂怀?”
    左人龙欲言又止,摇摇头,终于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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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往事难追
    一场血战之下,总算没有叫敌人称心如愿,来犯的敌人,死的死,伤的伤,现场一片狼藉!
    左人龙功成身退,江海枫和娄云鹏仍然返回石矶寺内。第二天天还未明,江海枫就起身了,他翻越过丛岭,潜下悬崖绝壑,去找寻师弟秦桐的尸体。
    主要的,他要从尸体身上,拿回两件东西,一是师门镇山之宝,那口“子夜绿珠”
    剑,另一件则是本门的信符“青玉令”。
    这两件东西既然佩戴在秦桐的身上,一定可以由他尸身上取回来的。
    可是江海枫找遍了整个的涧谷,却不见秦桐的尸身,这令他大感惊异!
    谷底有几条小径,是通往附近人家的,海枫猜测,秦桐可能没死,已向这些附近人家求救,再不然,就是为人救去了。
    他内心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觉得愤怒,却也有一些释然。
    因为他毕竟不忍心亲自手刃这个同门习艺的师弟,现在既知道他还没有死,内心就安定了一些!
    可是他一定要找到他,他暗自思忖道:“我要把他由师父那里偷的东西留下来;然后再毁了他的武功,才能放他活命,否则这厮必定还会为害人间,不改前恶!”
    主意打定,就顺着一条小径趟了下去,他走了十几步,发现道边有一些血迹,另有一件撕碎的红色上衣!
    海枫不由心中一动,他拿起了那件上衣,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已经断定这件衣服是秦桐所穿的。
    只见衣服上沾满了鲜血,腥气扑鼻,衣服已破烂不堪,显然是一路滚下磨擦所致。
    衣襟处,已整个的撕去,猜测是秦桐撕下包裹伤处的。
    有了这些迹像,海枫更可断定秦桐没有死;而且伤势并不足以致命。
    他顺着这条小路走下去,迎面见有一个农人正在倚锄坐地,满脸愁容,看见江海枫,就抬起头来,很惊奇的打量着海枫。因为他不知道海枫是从哪里来的,眼前是一个死角,峭壁干云,那么,这人是从哪里下来的?
    海枫见他如此情状,就停步笑道:“你不用奇怪,我是一个猎人,因我一个同伴一同来此狩猎,不慎失足落下,至今下落不明,我一路攀绳而下,是来找他的。”
    那老农这才点了点头,冷冷一笑,用很难懂的本地话道:“不错!你那同伴伤很重,我看见他了。”
    海枫心中一动,忙问:“真的?你见他往何处去了?”
    老农侧着眸子道:“今天天刚明,我看见一个人光着上身,满身是血,提着一把宝剑,在地上爬!”
    海枫大喜道:“不错,就是他!”
    农人停了一下道:“我问那人怎么回事,他说他是从山上掉下来的,我看他摔得不轻,就扶他到我家歇歇;可是这狗娘养的!”
    说到此,瞪大了眼道:“我家里的两个女人好心给他把伤包好了,上好了药;可是他却趁我不在之际,一拳把我女人打倒,我女儿想叫,也被他不知怎么一下子,就给定住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海枫不由“噢”了一声,脸色一红,道:“会有这种事?”
    农夫哼哼冷笑道:“怎么没有?你来的正好,你既是他的朋友,他做出这种事,你不能不问!”
    说罢,一丢锄头,就要来抓江海枫的膀子。
    海枫退后一步,冷笑道:“你不能这样,那人虽是我的同伴;可是我们也不是什么好朋友,你先不要忙,把话说清楚!”
    农人跺了一下脚,哑着嗓子叫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娘的,这年头人心全变了,变得没有一点人味啦!”
    他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道:“那小子定住了我女儿还不说,在我们家翻箱倒柜,把我们两口子辛苦血汗存下的一些金银元宝全给拿走了,老天爷……我们往后可怎么活呀!”
    说着,张开大嘴竟哭了起来!
    江海枫不由呆住了,他紧紧地咬住牙,道:“好畜生,当真是贼性天生!”
    那农夫哭了几声,止住后,又骂道:“我去报官,狗娘养的一个差吏说,那强盗既由山上过来的,就归富阳县管,把我撵了出来,我还能上富阳去告状吗?到了富阳不用说,照样不管用……”
    说着拚命地跺脚,一面还用手用力地扯自己的几根胡子,血都淌下来了。
    海枫见状不忍道:“老人家你这是何苦?不痛么?”
    老农一面扯胡子,一面涕泪泪流道:“我还知道痛?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才好!”
    说着就向一旁的大石冲过去,海枫见状大急,身形一纵,已到了他面前,伸手把他拦住道:“这是何苦?好死不如赖活,你死了以后,你家里的人怎么办?”
    那农人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海枫道:“原来你也会功夫?要不然你怎么能一跳这么远?”
    海枫原无意显露身手,闻言只得笑着点点头道:“我会一点,你不要急,那个抢你东西的人,我一定能把他捉住,叫他还你的东西!”
    农夫一听这话,不由精神一振,一把拉住江海枫道:“这是真的?”
    海枫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只是你不能乱来,我到你家去看看!”
    农人哭丧着脸道:“我女儿玉花,现在还不能动弹!你能治么?”
    海枫闻言冷笑道:“还不快去,晚了,你女儿怕就没命了!”
    农人一听这话,拉着海枫就跑,绕过了一个鱼塘,前面有几间瓦房,用大石块砌的墙;还有一片黄土打麦场子,场子里还养着不少的鸡。
    一个白头发的老婆婆,正在场子里边走边哭,是小脚不说,还是八字脚。
    见了二人,口里直念佛道:“阿弥陀佛,郎中可来了!”
    那农人摆手道:“别瞎说,人家不是郎中!”
    老太婆一怔道:“不是来治病的?玉花可是要死了!”
    海枫急于要救人,哪有工夫跟老太太说话,自己推门进了房子,只觉得房中一股汗臭。
    他也顾不得这些,见堂屋边一间卧房,门前悬有白布的帘子,他就掀帘而进,一个老妈妈忽然走上前来道:“咦!你这人那……”
    土炕上倒着一个大姑娘,两手紧抓,面色青紫,那个老妈妈也不知是她什么人,手里拿着笆蕉大扇子,正在给她扇扇子。
    海枫一指姑娘道:“我是来给她治病的!”
    老妈妈嘴里念了一声佛,这时那个农夫和老太太也都进来了,嘴里说:“你快给玉花看看吧!”
    海枫过去拨开那姑娘眼皮看了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心说好狠的东西!
    只见玉花整个眼珠,已现出一片乌黑的颜色,分明是伤中肝脾,在点穴法中来说,这是“死穴”之一。
    老农眼巴巴地道:“还有救么?”
    海枫哼了一声,道:“试试看吧!”
    当时就叫两个女人把那姑娘扶得坐起来,江海枫两手按在姑娘两边肋上,用本门独特的解穴手法,霍地向正中一挤!
    只闻得那姑娘口中尖叫了一声,“哇”地喷出了一口血来。
    两个老太太吓坏了,一起鬼叫了起来,大声嚷道:“哎哟!吐血了!”
    那个农夫脸上霍然变色,过来就要抓海枫的领子,海枫知道他们是误会了,就怒声道:“不要胡来!我是救你女儿的命!这口血她不吐出来就活不了,现在已不妨事了!”
    那农夫先还不信,见女儿有了呻吟之声,这才将信又疑的松开了手。
    江海枫真有些气笑不得,当下又在玉花两肩上各捏了一把,对那个老太太道:“你们家里有生姜没有,快沏一碗姜水,给她灌下去,叫她睡一觉,明天就能下地了!”
    老太太连连作揖道:“有!有!你真是活神仙,阿弥陀佛,这可就好了。”
    说着拐着一双小脚,匆匆出房而去。
    海枫来到堂屋,农夫献上了一碗开水,皱着眉道:“玉花虽是活了,大爷,你还是得想办法,把那个小贼找着。要不然,我们一家还是不能活!”
    另一个女人也大声的道:“那个狗贼,还抢了我们一匹马,骑着走了!”
    农夫一惊道:“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两个人又咭咭呱呱说了一阵子,江海枫是一句也听不懂!后来农夫才对江海枫道:
    “他骑了马,是想要逃的!”又道:“大爷,你要去拿他,最好是趁这个时候去,因为那小子身上有伤,他一定逃不远!”
    海枫点了点头问道:“他伤在何处?”
    那个老太太门牙都掉了,说话直跑气,连说带比道:“这里……这里……这里还有!”
    又摸头又摸腰,最后比了一下腿,海枫点了点头,就由身上取出了一小包银子道:
    “这里面大概还有十两银子,虽然数目不多,也够你们生活两个月的,你们留下用吧!”
    农夫还不大好意思,那个老女人却在一边道:“收下吧,人家是好心,我们把钱找回来再还给他也是一样!”
    农夫这才干恩万谢的收了下来,江海枫别过他们,沿路绕出去,他倒不急于去找秦桐,因为他知道秦桐必定是早就逃远了,这时候想要去找他可不容易,还是先回去再说!
    返回“石矶寺”,娄云鹏站在门前,一见他回来,就冷笑道:“别进来了,咱们被赶出来了,你快去提东西吧!”海枫怔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铁掌黑鹰哼了一声道:“还会有什么事?还不就是昨天晚上闹了一下给闹坏了吗?
    老方丈硬说是咱们行为不检,才致招来了外敌,你说气不气人?”
    江海枫笑道:“这也不能怪他,既然如此,我们就下山吧!”
    说着就进入房内,把东西略为收拾了一下,娄云鹏招来了两个小和尚,叫他们帮着提东西。
    江海枫仍然去向老方丈道谢,可是老方丈却是垂帘不理,海枫只得退出,同娄云鹏一起下了北高峰。
    这附近寺院如林,要依着娄云鹏,还想另找一家庙住进去,江海枫却反对道:“算了,咱们住一家客栈吧!”
    海枫身上虽没了钱,可是娄云鹏却多得是,两个人就在西湖附近一家叫做“藕香居”
    的客栈里住了下来。这“藕香居”倒是真正的名符其实,三面临水,值此盛夏,荷花遍开,清风由湖上吹过,在清晨或是傍晚,都能闻到一阵阵沁人的清香!
    二人仍是分住两间房,因为海枫喜静。
    这一夜,也就是搬进来的第三夜。
    天上星皎云静,水面上书舫如梭,这些船上有骚人墨客,也有两湖的官妓,阵阵丝竹声,由水面上飘过来,加上船娘们清脆的嗓音,听来只觉得悦耳已极!
    江海枫站在窗前,凭栏下望了一刻,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寂寞,中原之行,实在是太不划算。师父死了,秦桐又是如此的刁狠阴损,今后还不知该如何对付他。
    至于燕九公等人,是否就会真的听了乔冒的话,和自己两罢干戈,这还不得而知。
    想到了这些,他益发地感到烦躁。
    时已午夜,可是湖上人声未静,海枫正想到附近去走走,却闻得门外茶房叩门道:
    “相公还没有睡么?”
    江海枫开了门,就见一个茶房手上持着一封素笺,一面弯腰道:“这是一个客人送来的,说是要交给相公过目。”
    海枫接过一看,天青色的素色信封上,写着这样几个字:“面呈江海枫君。”
    下款是一颗朱砂小印,茶房递上了信,就退身而去,海枫心内一惊,暗忖道:“怪呀!这是谁?怎会知我住在此地?”
    细看那字迹颇为清秀,分明出自女子手笔,他也不及辨看那印记中是什么字,匆匆拆开了信。就灯下一看,只见薄如鲜绢的宣纸上,一笔秀丽字迹,宛如龙飞凤舞,撇捺生姿,写的是:
    “海枫君雅鉴:
    小别数日,魂梦为劳,遐想清尘,备深景慕,妹菲材陋形,顾影自惭,敢谓能识英雄,遽而妄企攀附?只以沙岸一唔,彼此诸多投契,而君神技更令拜倒,好鸟坐树,时聆求友之声,落花当门,徒醉伤春之酒,妹尚未字,君尚未婚,其有意乎,固所愿也。
    钗荆裙布,有鸿妻偕隐之衣裳,雨晦风潇,写鸡鸣交警之诗句,人间缘合,难得易失,敬陈片楮,即希见信,于丑时至湖心亭一晤,妹引颈候之!专此即祈时安
    妹
    瑛上
    X月X日”
    江海枫不禁俊脸通红,放下了手上的信,直如当头挨了一个霹雳,半天做声不得。
    心里这时已全然明白了,这署名为“瑛”的人,必是丑女项瑛无疑!
    他真想不到一个女人,竟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居然敢主动写出这封“求婚”的信来,这实在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信中“彼此诸多投契”一句,更令他有啼笑皆非之感,自己只为彼此并无深仇,而一时手下留情,却想不到竟会被对方误会对她有情!
    这几日以来,别人所提关于丑女项瑛的警告,他也着实听得太多了,可是他一直并未十分在意。
    现在事情临到了头上,他才真的感觉到了严重。
    这么美丽的辞藻,秀丽的字迹,竟会是出自一个丑陋的人的手笔,也着实令人不敢相信!
    他长长叹了一声,把它重新折好,置于桌上,方才本有出游之心,此刻已被打消得一个干净。
    要是答应了项瑛的约会,那么这个时候,也该是时候了。
    江海枫考虑了一刻,本想如约前往,当面开导她一番;可是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何苦还去惹这个麻烦?
    想到这里,他就不动了。
    这件事他埋在心里,也没有告诉隔墙的娄云鹏,因为娄云鹏是存不住话的。
    做完了坐功,差不多天已到了“寅”时,已快要亮了。
    江海枫熄灭了灯,上床略为闭目,其实功夫到了他如今这个境界之后,睡不睡觉,已是无所谓,只能算是合目养神而已。
    就在他似睡不睡之间,他耳中清晰听到屋顶瓦面之上,有一阵极为轻微的声音!
    这种声音,在微风摇着柳树的声音之下,极不容易听得真切,也除非有像海枫这等高超造诣,才能有所察觉。
    他猛然坐了起来,可是他又倒了下去,佯作出一副泰然之态。
    他知道,有夜行人来了。
    运用灵敏的听觉,及所谓“天视听”的能力,他虽然身在室内,可是那夜行人的一举一动,他也能了如指掌。
    他感觉到那人就在自己这间瓦面之上,转来转去,约有个半盏茶的时间,声音才停止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条白色细小的绳子,自空中垂了下来。
    海枫心中一惊,忖道:“莫非竟是一个贼人,来此窃物不成?”
    想到此,不禁倒失笑了,因为他一直以为,来人必是一个厉害的对手,此刻看来,对方不过是一个鼠盗狗偷之流罢了!
    现在,一个身着黑色衣裳的人,自绳上缘了下来,动作极为轻快,不带一些声音。
    海枫这时越发装作成熟睡的模样,只是暗中却很仔细地偷偷看着此人。
    这人下地之后,身形向下一蹲,正好和床头横栏平齐,略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又站了起来。
    江海枫不由心中一动,这时他才看清了,来人青绢系头,腰肢婀娜,敢情是一个女的。
    江海枫不禁感到棘手了,因为他一生最不愿和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交手!他觉得无论是胜或者败,都是相当尴尬的事情。
    这人头扎青绢,身着夜行衣,面上尚遮有一幅面纱,仅仅露出双瞳。
    只由这一双眸子看来,海枫实在是看不出这人是谁!
    现在他决心按兵不动,要等着看一看,这个女贼究欲何为?
    只由她外形上看,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她远远地立在床前注视了海枫一会儿,遂蹑足而前,伸手在桌上略为翻动了一下。
    海枫见她在桌上翻了半天,并无所获,身形一纵,竟自来到床边,一双眸子,东转西转,忽然注定在他枕边的那一口宝剑之上,就不动了。
    江海枫心中一动,仍佯作不知。
    这女贼,足尖微点地面,身形向前一探,伸手就把海枫那口“凝霜剑”取到手中。
    她娇躯一晃,已飘至一边,玉手微微一抬,已把宝剑抽出了半尺左右,即又合上了。
    现在,她已断定了这口宝剑的价值。
    却见她匆匆把它系好在背后,又从身上取出了一串明珠,慢慢又走到床前,把它轻轻放在枕边。
    一切就绪之后,只见她身形一摇,已自到了壁边,正要攀绳而上,忽然用手向后摸了摸,顿时怔住了。
    她纤腰一扭,纵过一边,一打量床上的江海枫,见他仍是原样未动。
    可是再一看,自己方才背好在背上的那口剑,却已搁在一边书桌之上!
    这夜行少女不由吓了一跳,一双明亮的眸子,连连地眨动着,像是内心十分不解!
    最后她仍以为是自己方才粗心大意,宝剑并没有系好,就蹑足而前,重新又把那口宝剑系好!
    她所以由屋顶系绳而下,是因为知道海枫的厉害,生恐落地之时,带出了声响,而惊动了他。四边的窗虽都敞开着,可是窗外都有横竖的铁栅,所以她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就在她第二次攀绳欲上的刹那,她忽然感觉得一阵微风,自背后袭来,下意识地用手向背后一摸,敢情那口明明系好的宝剑,又不翼而飞!
    这一来,可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身躯猛地一转,不由“哦”了一声。
    原来床上熟睡的江海枫,此刻竟昂然立在她的身前,他面上带出一丝冷笑,道:
    “我看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夜行女向后猛退了几步,这时她真是想跑都办不到了,再看对方,右手正握住那口长剑,左手却抓着串明珠。
    只听他又冷笑道:“无知的女贼,何故弄此玄虚?还不从实说来,否则却是饶你不得。”
    夜行女好似自知逃走无望,不由冷声道:“江海枫,你这是明知故问呢,还是装糊涂?”
    江海枫冷笑道:“你是谁?何不现出本来面目,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就见不得你这种鬼鬼祟祟的样子!”
    说罢,平空一抓,那夜行女躲避不及,面上薄纱,竟为海枫平空抓落在地,现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江海枫在她面纱一落的霎时间,已认出了她竟是杭州七女之一的粉蝶儿文三姑!
    文三姑一时大意,面纱就为对方抓落,大吃了一惊,向前一纵,夺门就跑。
    江海枫右掌向前一圈,文三姑只觉得迎面一股罡风,山也似的逼来,一时立脚不住,“通通通”一连跄出六七步,“噗”地一下坐在地下!
    这时海枫已乘机把室内的灯盏点亮了,室内立时大明。
    粉蝶儿文三姑,由地上一翻而起,背墙而立,愤怒的冷笑道:“你这么大本事,欺侮我一个女人,又算得什么英雄?”
    海枫不动声色道:“你只要把来意说出,我酌量情形,也许尚能放你,否则我就把你绑了起来,送到本地衙门里去。”
    文三姑不由呆了一下,道:“你不能这么做!”
    海枫冷静的坐了下来,道:“我怎么不能,你一个姑娘人家,半夜攀绳而下,意欲何为?”
    文三姑这才叹了一声,道:“其实我来此是一番好意,是为你和大姐传递定情之物来的!”
    海枫不由俊脸一红,心中这才突然明白,当时又恨又气,但竟也不由得怔住了。
    粉蝶儿文三姑,见他忽然如此,不由胆子顿时大了,冷笑道:“江相公,你是聪明人,我姐姐虽是人长的丑,可是人品武功都是不弱。这些年来多少人想要娶她,她都没瞧上,现在瞧上了你,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江海枫不由勃然大怒,恨声道:“简直是信口胡说,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亏你还是一个女人,竟会说出如此无耻之言!”
    文三姑把嘴一撇道:“女人又怎样?江相公,现在我既被你认出来了,干脆我就说明了。我姐姐既是看上了你,你想跑都没有用……”
    海枫朗笑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姐姐有多厉害,你趁早回去告诉她,叫她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站起来,把房门推开,道:“今夜我不为难你,要是再来,可怨不得我手下无情,你走吧!”
    粉蝶儿文三姑见状,不由格格一笑,一道:“别这么大火气,既然宝剑你不肯暂借,我大姐这串明珠,你却要好好地收着……”
    说着摇摇晃晃的向外走去,海枫不由心中一动,这才想到,手中这串珠子,还没有还给她。
    当下冷叱道:“站住!”
    文三姑回身微笑道:“这串明珠,乃是你与我大姐定情之物,我不能拿回去,你跟她本人说去吧!”
    海枫冷笑道:“你不取回,也不要紧,我就把它抛落湖中也是一样!”
    说着猛地转身就要抛出,文三姑忽叫道:“慢着!”
    江海枫右手一翻,这串珠子,竟向着她面上飞去,粉蝶儿伸手接住,哼道:“你以为如此我姐姐就会死心了?”
    说着冷冷一笑,揣起了珠子道:“告诉你,可没有这么便宜,你等着看吧!”
    又点头笑了笑,道:“我走了,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你今夜没有赴我姐姐的约会,她在湖心亭哭得很是伤心!”
    海枫冷笑了一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粉蝶儿文三姑说完了话,扭头就走了,江海枫正不知如何发泄心中这口闷气,却见铁掌黑鹰睁着朦胧的睡眼,出现在门边,道:“怎么回事?你刚才跟谁说话?我好像听见是个姑娘家!”
    海枫冷笑道:“这杭州七女,未免太岂有此理了!天下竟有这种事情!”
    遂把自己接信,和粉蝶儿文三姑方才之来意说了一遍。铁掌黑鹰也怔住了,遂一笑道:“怎么着,我说的不错吧,老弟,我把话说在前头,你往后看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海枫重重叹了一声道:“你看这事,我该如何?”
    娄云鹏一笑道:“其实项瑛这个人,倒是不怎么坏的!”
    江海枫不由冷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还叫我……”
    娄云鹏摆手笑道:“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对于此人,应该手下留情面才好。”
    海枫苦笑道:“我倒是要求求她,对我留点情面了,这真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室内来回地走了起来,娄云鹏不由暗笑了笑,心想这么一个大英雄,天不怕,地不怕,却会被一个姑娘家吓成这样!
    当下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道:“得了,老弟,你别愁,这事情还是那么一句老话,她行她的,你不理你的,一任她怎么样你,只给她一个不理,她还能怎么样?”
    海枫冷笑道:“不理也不行,我看只有给她一个厉害,这女人也太不知羞耻,无法无天了!”
    娄云鹏笑道:“还算你机灵,要是那口剑,真的被她给偷走了,那才是麻烦呢!”
    忽然间海枫沉声道;“小声,有人来了!”
    娄云鹏一惊道:“在哪里?”
    问答之间,就听得一人叩窗道:“江相公在么?”
    铁掌黑鹰怔了一下道:“噢!是一个娘儿们!”
    海枫向他施了个眼色,轻声道:“我先到你房内暂避,你应付她便了!”
    说着匆匆而去,娄云鹏这才咳了一声道:“是谁呀?”
    窗外女子道:“我找江海枫!”
    铁掌黑鹰就走过去打开了窗子。却见暗影之中,俏立着两个女子,娄云鹏就近铁栅细看了看,看出了二女之一奇丑无比,心知必是丑女项瑛无疑。她身后俏立着一个十分娟秀的姑娘,圆睁着一双杏目,像是寻仇问罪而来。
    娄云鹏不由暗赞海枫机灵,当时咳了一声道:“你们是谁?找江海枫做什么?”
    项瑛看了看他道:“我姓项,是来找江海枫的!”
    娄云鹏眨眼道:“不巧得很,他刚出去!项姑娘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他。”
    项瑛身后的文三姑冷笑道:“扯谎,刚才我还看见他在呢!”
    娄云鹏一笑道:“你刚去,他就走了!”
    文三姑冷冷道:“骗人!”
    项瑛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进去了,不过请你转告他一声,就说姑娘我来看过他了。他若是有一点人心,就请他也到我那里去一趟。”
    娄云鹏笑道:“当然,当然,姑娘现在住在何处?我告诉他一定回拜就是!”
    项瑛不由面上一喜,遂又叹了一声道:“我对他的真情想必他已知道,你大概是姓娄吧?”
    娄云鹏忙点头道:“不错,我是姓娄。”
    项瑛忽地低下头,像是要哭地道:“你既是他要好的朋友,我也不必瞒你,实在说,现在人人都已经知道这一回事了……”
    娄云鹏挤了一下眼睛,岔口道:“哪一回事?”
    项瑛抬起头,冷冷笑道:“我和江相公婚姻的事情。”
    娄云鹏佯作惊讶道:“啊!这事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粉蝶儿文三姑在一旁插口道:“江海枫他知道就行了,今天我姐妹来,是来给他一个好消息;既然他不在,我们和你说也是一样。”
    “什么消息?”
    娄云鹏一面说着,一面把头凑过去听,项瑛望着他点了点头道:“方才四妹来此会晤江相公,也许是她礼貌欠佳,得罪了他,我此来是专门带她请罪的!”
    铁掌黑鹰哈哈一笑道:“项女侠,你太客气了,这样让你们站着不是待客之道,请你二位绕一个远,进来谈话如何?”
    项瑛摆了一下手道:“那倒不必,我们很快就走了!”
    说着右手入袖,取出了一串明珠,递予娄云鹏道:“这是我家一宗家传至宝,价值连城,请你收下转交给江相公,就说这是我的一点证物。你不妨告诉他说,我项瑛此生已立定了志愿,绝不再作第二人想……”
    说到此,居然语音带悲,又讷讷接道:“生是他江家的人,死也是他江家的鬼!”
    顿了一下,接下去道:“你就这么告诉他,叫他为人不要太自负,也不要太……”
    说到此,文三姑在一边插口道:“我姐姐是一位痴心人,可不像江海枫那么无情……”
    项瑛忙叹道:“也不能这么说,四妹,你的火性太大了!”
    文三姑撇了一下嘴道:“大姐,你倒真相信他,看吧,早晚你会上当!”
    项瑛不理她,晃了一下手上的珠串道:“拿去呀!”
    娄云鹏冷笑道:“对不起,这个我可不能代收,你还是带回去吧!”
    丑女收回了手,一瞪眼道:“为什么?”
    娄云鹏灵机一动道:“这个你们都还不知道?你可知我那江兄弟已经订过亲了!”
    此言一出,项瑛不禁打了一下哆嗦,手里的那串珠链也差一点掉了下来,她说:
    “定过亲了?是真的?”
    文三姑冷笑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娄云鹏呵呵一笑道:“信不信就随你们了,我只是不忍心见项姑娘这个样子,所以才说实话!”
    项瑛战瑟了一下,两只手紧紧抓着铁栏,道:“你再说清楚一点,我不懂!”
    娄云鹏哼了一声道:“项姑娘,告诉你吧,我那江老弟,早在年初,在北方,已和人家订了亲了!”
    项瑛冷笑道:“对方是谁?”
    铁掌黑鹰娄云鹏呵呵一笑道:“项姑娘,说起此人,大概你也有个耳闻,你可曾听说过有个叫做塞外飞鸿秦紫玲的女侠客么?”
    项瑛一怔道:“听说过,她是出没在塞外的,怎会到了中原?”
    娄云鹏摸了一下下巴道:“那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她和江海枫彼此投契,就定了终身。”
    丑女项瑛狠狠的咬了一下牙道:“无耻!”
    当然这一声“无耻”,是骂秦紫玲的成份居多,接着她冷冷一笑道:“你不要骗我,这事情我马上就会开清楚的。”
    娄云鹏嘻嘻笑道:“哪一个骗你,那位秦姑娘,不久之前,还到西湖来过,只是你不知道罢!”
    项瑛一呆,道:“这么说,她现在还在西湖了?”
    娄云鹏点了一下头道:“当然!”
    丑女项瑛狞笑了一声道:“好!我今天就找她去!”
    娄云鹏不禁心内一动,这才知道一时失口,竟为秦紫玲惹下了麻烦,当下慌忙道:
    “秦姑娘早已不在杭州了,你也不必去找她了!”
    项瑛冷笑了一声,道:“我自有道理!”
    说着回头对文三姑道:“我们回去!”
    文三姑还不大乐意地道:“莫非就这么算了不成?大姐,这个险你丢得起,我们姐妹可是丢不起。现在外头谁不知大姐你看上了江海枫,这门亲事要是不成功,我们杭州七女干脆也就不要在这里混了!”
    丑女项瑛冷冷的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大姐做事,你几曾见到失败过?不过我们也不是强盗!”
    说着侧目望着娄云鹏,道:“这件事我一定得弄清楚,我要那姓秦的贱人心服口服。
    走!我们走!”
    粉蝶儿文三姑哼了一声,对娄云鹏道:“你还是好好劝劝江海枫,他虽然本事大,可是得罪杭州七女,对他也是十分不利的!”
    娄云鹏嘻嘻一笑道:“这个我知道,你们走了,不送啦!”
    项瑛冷笑了一声,一拉文三姑,二个双双自窗前飘身而下,直向湖面上落去。
    就在荷叶的深处,泊着一叶小舟,二女身子正落于舟上,遂掉头而去。
    铁掌黑鹰娄云鹏,见她们走远了,才嘻嘻笑道:“兄弟,没事了,出来吧!”
    江海枫推门而入,叹道:“你这是何苦,平白无故造此谣言,而把秦姑娘牵连在内,岂非无聊!”
    娄云鹏一怔道:“咦!你怎么知道?”
    海枫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的对答,我都以‘透听’之法全都听见了,你这么做,实在是荒唐之至!”
    娄云鹏干笑道:“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这办法虽然欠考虑,却能为你解得眼前之急。我就不信,她真能找到秦姑娘!”
    海枫叹了一声,皱眉道:“这话要是传到了秦姑娘耳中,成何体统?简直胡闹!”
    铁掌黑鹰笑道:“这一点儿我也想到了,不过平心而论,那位秦姑娘确实对你不错,就算是真的,她配你也不吃亏,老弟!莫非连秦姑娘你都看不上眼,那你又看得上谁?
    不是我说你,老弟!你的眼界也太高了!”
    海枫又气又笑的直摇头,冷笑道:“一派胡言,简直是胡说八道,我和那位秦姑娘虽有数面之缘;可是距离婚嫁的程度还差得太远了,你这种说法,真是太滑稽了!”
    娄云鹏拍了一下腿,道:“好吧,就算是我胡说八道,过两天我找她去,我给她道歉总行了吧!”
    海枫冷笑道:“你就是说破了嘴,人家也不会理你,反正我是被你害苦了!”
    铁掌黑鹰摸了一下鼻子,半笑道:“兄弟,你别再犹豫了,像塞外飞鸿秦紫玲这么色艺双全的姑娘,你再挑三挑四的,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为什么还这么……”
    才说到此,就见江海枫面色突地往下一沉,娄云鹏吓得不敢再往下说。
    当下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得啦!算我没说!”
    海枫见他如此,不由又化怒为笑道:“真奇怪,你一天到晚也不为你自己愁,却是狗捉耗子,专管人家的闲事!”
    娄云鹏嘿嘿笑道:“我他妈已快进棺材了,还有什么想头?在老家,像你这种岁数的人,孩子都最少有三四个了,如今你却连个媳妇也没有!”
    海枫冷笑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对!”娄云鹏说:“你也不看看,人家姑娘有多大啦,错过这个村,可又哪来那个店呀!”
    又摇了一下头,道:“那个秦姑娘不是我说一句陶醉的话,真是才貌双绝。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过这么美的人,偏偏你对她竟不动心……”
    说到此,气得冷笑了一声,倒有点像老子训儿子的语气,道:“你的心是铁打的呀?”
    海枫被他说得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娄云鹏的话,倒也微微打动了他的心,他讷讷道:“人非圣贤,谁能无情?只是情宜动则动,不宜则不能动!”
    铁掌黑鹰怔了一下道:“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什么不妥?唉!你也顾虑得太多了!”
    海枫由座中站起,剑眉微颦道:“秦姑娘确是人中之凤,才艺双全,只可惜我认识她……太晚……了!”
    娄云鹏一翻眼珠,惊讶地道:“晚什么?人家现在不是一个姑娘家么?”
    海枫冷笑了一声道:“所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秦姑娘在认识我之前,已先认识了别人么?”
    娄云鹏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我当什么事呢,一个人一生总要认识几个人的呀!”
    海枫冷笑道:“你可知道,左人龙此来中原,所为何来?”
    铁掌黑鹰口中“啊”了一声,道:“这么说,是他们两个啊!”
    海枫冷笑道:“这件事虽然我知道得不清楚,可是他二人之间确有隐情,他们是一逃一追,看来早晚必要见面。虽然秦姑娘表示过,他们之间已毫无牵挂,可是左人龙却未必死心。”
    娄云鹏不由点了点头,心说:我还当你是真没有情感呢,原来你竟是为此!
    当下嘻嘻一笑道:“老弟,你是为这个啊,我看你顾虑也未免太多了,秦姑娘既已对你说过这种话,你还有什么顾虑?”
    江海枫摇了摇头道:“这事情,我不能做,再说还有一个席丝丝,我还要找她回来!”
    说到此,他那张俊脸不由得红了一下,这才想到自己说露了口。
    娄云鹏马上追问道:“什么席丝丝?”
    海枫只得把和席丝丝的一段说了一遍,铁掌黑鹰娄云鹏却听得迷糊了,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家伙,还有这么一回子事,你怎么早不对我说呀!现在没别的,快找席丝丝!”
    海枫叹道:“她自从被左人龙掳去之后,至今下落不明,可又怎么个找法?”
    铁掌黑鹰皱眉深思了一阵子,道:“左人龙既说她中途脱逃,这话大致可信,我想那席丝丝既知道你来江南,她必定也来了。从今天起,我们要留心察访一下!”
    说着又笑道:“能随老弟你一路同行,这姑娘必定不差,我倒要见识一下!”
    海枫一笑道:“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倒很天真有趣,能烧得一手好菜……”
    娄云鹏又问了一下她的模样,心中就留下意了,暗忖道:“难怪我每次与他提起秦紫玲来,他都是推三阻四的,原来还有一个席丝丝夹在里面!”
    他于是想,能为海枫看上的姑娘,必定不差,从明日起我倒要好好为他留意。能找到这位席丝丝,让他二人及早结为连理,倒也是美事一桩。
    这么想着,他就站起身来,微微笑道:“天也快明了,你还是歇一会儿吧!”
    说着就径自回房休息去了。
    江海枫却为娄云鹏勾起了心事,又为眼前的烦恼所搅,他倒在床上,却是一会儿也没有睡着!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纤纤细雨。
    那些爬在壁上的牵牛花,紫色的、红色的,经过雨水一冲淋,越发显得鲜艳绝伦,娇媚欲滴!
    紫玲推开了窗,怅怅的望着这院中的景色。
    她那双明媚的眸子,仍然含着汪汪的泪痕,昨夜她又哭了。
    她想了很多,想到了左人龙,更想到了江海枫,一个是“恨”,一个是“爱”,可是两个人,却都不属于自己,远远地不知在哪里!
    在这静寂的寺庵之内,连一声欢笑,或是一声叹息,也都闻不到,四周的沉闷,近乎室息,近乎死亡的一种压迫……
    从遥远的天边赶来中原,她是为了追寻一个憧憬与幻想来的,可是这年来的奔走,自己得到了什么?
    她绝不是一个懦弱的女孩子,也不是所谓甘心“逆来顺受”的人,因此她对任何事情,都抱着一种积极向上的心理!
    就拿江海枫来说,她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她以为海枫无论在哪一方面来说,都值得自己钦佩,像他那么神俊的人物,正是自己中原之行所要寻觅的对象!
    由是她又想到了丑女项瑛,内心生出一种无名的愤慨,心想,这女人我一定要见见她,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强霸的女人!
    心中方想到这里,就听得庵门前,一个小尼姑的声音道:“没有、没有,你找错了。”
    又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怎么会错?你再进去查查看,是姓秦的!”
    小尼姑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你这人怎么如此胡闹?我们庵里是有人借宿,可是绝没有一个姓秦的姑娘,女客人,你还是到别处找找吧!”
    此言方了,就听见另一个低嗓子的女子道:“混蛋东西,你一个小尼姑,居然敢对我们说话无理,快滚开!”
    那个小尼姑大声道:“哎呀!反了!反了!我可是要报告师父去了。”
    说到此,忽听她口中“啊哟”叫了起来,一面嚷着道:“你们快来呀,这两个姑娘打人了!”
    秦紫玲不由一惊,一按窗沿,“嗖”一声已来至院中,这时就听得那个低嗓门的女人道:“管他的,我们进去搜搜看!”
    那个细声音的,还有点怕事,道:“三姐,别胡来,快点放开她吧!”
    那个叫“三姐”的,大声嚷道:“胆小鬼,你怕什么呀,怕就别来!走!”
    只听得“通”一声,那个小尼姑倒在一边,同时间,两个少女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体大、面色黝黑的姑娘。
    这姑娘身后,却是一个十分白瘦、小鼻子小眼的少女。
    两个姑娘身上可是全带着家伙,一身劲服。
    二女方一闯进来,正逢着秦紫玲迎面走出,那个白瘦的姑娘,一拉她身前的黑大个道:“你看,这尼姑庵里,还有俗人!”
    这时秦紫玲已怒目地站在二人身前,怒道:“你们这两个女人好没道理,为何在人家这种修行的地方大吵大闹,还打人,成什么样子?”
    地上的小尼姑,这时也爬了起来,对着紫玲拜哭道:“女施主,你修修好,可别叫她们往里闯,师父看见了,我可是要受罚的!”
    紫玲冷笑道:“你放心,站起来!”
    小尼姑这才站了起来,一面又道:“她们要找一个姓秦的姑娘,我们这里哪有呀?”
    这时,那个黑壮的姑娘,冷笑了一声,手指着紫玲道:“你是谁?姓什么?”
    紫玲冷笑道:“姓什么,你管得着吗?我是借住在这里的客人,你们无故欺人,我可是不答应。”
    那个瘦白的姑娘,撇了一下嘴道:“小妹子,不是姐姐我吓唬你,你要管闲事,我们也管不了你;只是你却要认清了对象,要打听打听清楚,这个闲事你管不管得了!”
    黑姑娘一插腰道:“还跟她说这些,搜了再说!”
    紫玲不由大怒,当下仍然忍着气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么凶?”
    那个黑大个,冷笑了一声,用大拇指向自己鼻上指了一下道:“你连杭州七女的大名都不知道,就敢到西湖来?哈!我说呢!”
    这时那个小尼姑,一听对方竟是杭州七女,不由吓了一大跳,面上变色道:“啊!
    杭州七女!”
    紫玲不由也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正在想着她们,她们竟就找上门来了!
    当时她冷冷一笑道:“啊!原来你二人竟是杭州七女,倒是失敬了!请问二位大名?”
    黑姑娘哼了一声,道:“怎么着?害怕了吧!告诉你吧,姑娘我是巧燕儿石青青。”
    又用手一指那个白瘦的姑娘道:“她是六妹,女解元唐文采!”
    秦紫玲冷冷一笑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石青青打量着她道:“老实说,我们来这里是找一个人,姓秦的!”
    紫玲不动声色道:“这里没有姓秦的。秦什么?”
    这时,另一边的唐文采,上前一步,看着她,奇怪的道:“啊!对了!你别就是秦紫玲吧?”
    紫玲吃了一惊,当下冷笑道:“我是不是你们更不要多管了,我只问你们两个找秦紫玲干什么?”
    二人对看了一眼,女解元唐文采嘻嘻一笑道:“得了,别卖关子了,我已看出来了,你一定是秦紫玲,别装了!”
    塞外飞鸿秦紫玲面色一冷,道:“不错!我就是,你们找我做什么?”
    二人呆了一下,石青青上下又打量了她一会儿,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秦紫玲笑道:“从天山来的,怎么样?”
    石青青张大了眼睛,连连点头道:“这就对了,你果然是秦紫玲,那就好办了!”
    那女解元唐文采,笑着抱了一下拳道:“这么说,太失礼了!”
    紫玲面色一沉道:“我与你姐妹素昧平生,忽然来访所为何事?”
    唐文采缩了一下脖子道:“秦姑娘,这事情你就不明白了!”
    一边说着,一边细看着对方,又从身上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上道:“我姐妹久仰姐姐你的大名,所以一听说你来到了西湖,立即前来拜访!”
    紫玲并不去接,只问道:“这是什么?”
    唐文采一笑道:“这是我大姐项瑛的亲笔信函,嘱我二人见了姐姐面陈给姐姐一阅!”
    紫玲更不禁心中十分惊奇,大感奇怪,目光向那封信笺上一扫,果见其上有“秦紫玲亲展”等字样。
    当下好奇的接了过来,拆开一看,遂冷冷一笑道:“我与令姐陌生得很,好端端的为何请我吃饭,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唐文采嘻嘻一笑道:“我姐姐最是敬重远来的贵客,你虽是新来不久,可是塞外飞鸿秦紫玲的大名,我们早已久仰了,到时务请赏光才好!”
    紫玲面上冷笑,内心却觉得不胜疑感。
    她是一个个性极强,而且胆力过人的姑娘,当下略一思索,遂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赴约就是!”
    石青青大声道:“对!这才是侠女……”
    还要接下去说,却为唐文采推了一下道:“三姐,你又乱说话了!”
    石青青嘻嘻一笑,就把嘴闭住了,秦紫玲心中一动,遂道:“你二位没别的事了吧?”
    唐文采缩了一下头,笑道:“没有了,姐姐只要记住时间,不要来迟就是了,我们告辞了!”
    说着就和石青青抱了一下拳,转身就走,巧燕儿石青青一眼看见那个小尼姑还站在面前,当时一把抓住了她的前襟,大声道:“臭尼姑,你不是说这里没有姓秦的么?”
    那个小尼姑吓得直打哆嗦,又转向紫玲道:“姑娘,你不是姓张么?怎么又姓秦了?”
    巧燕儿石青青娇叱了声:“还装蒜,我打死你!”
    说着一扬右腕,直向小尼姑面上打去,却为另一只手,中途把它给接住了。
    石青青只觉得腕上一阵剧痛,差一点儿都快断了。惊怒之下,看见是秦紫玲半出右手,仅仅用了三个手指,架在她手腕之下。
    石青青虽是个性粗鲁,可是对方身手强弱,她却是一看就知道的。
    当下面色通红,窘笑道:“既是秦姑娘说情,就算了!”
    说罢收回了手,同女解元唐文采出了寺门,唐文采又回过头来叮嘱道:“姐姐千万要来,可不要叫我姐妹紧着等呀!”
    紫玲冷着脸道:“我必定准时,请放心!”
    说着话,目送二人离去,她默默的沉思了一会儿,心说这项瑛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请我吃饭,到底是什么用心?
    左思右想,也得不到一个答案,正自猜测,身后的那个小尼姑,尚未离开,这时趋前道:“大姑娘,你怎会和杭州七女有来往呀?她们都是一群不讲理的女混混呀!”又害怕的道:“弄不好,她们还敢杀人!”
    紫玲微微笑道:“我倒不怕她们杀人,我正要问你‘太阳坪’在什么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小尼姑眨了一下眼睛道:“杭州七女就住在太阳坪呀!大姑娘,你真的要一个人去那里?”
    紫玲笑道:“当然要去,她们请我吃饭我还能不去?”
    小尼姑皱着眉道:“别上当,她们有花样!”
    紫玲见她僧衣也破了,身上东一块泥西一块水,样子十分狼狈,当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要怕,我不会怕她们的,你告诉我太阳坪怎样走就是了!”
    小尼姑这才比划着,把太阳坪的去向说了一遍,紫玲牢牢记在心中,然后笑道:
    “好了,你快去换衣服吧,等会儿你师父又要骂你了!”
    小尼姑这才警觉,匆匆的去了。
    秦紫玲回到室内之后,心内又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兴奋,她忖思着,这事情也真巧,自己正想借机会一会那丑女项瑛,却想不到她居然也有此意思,这倒好!倒省得我找她了!
    想着又把项瑛的来信,细细阅读了一遍,只觉得文词并茂,那一笔小草书,写得更是流利已极。信内所约的时间,她本不知是哪一天,这时掐指一算,正是明天,不由心中动了一动!
    她又想:“莫非这次项瑛找我去,是为了江海枫么?”
    可是自己认识江海枫的事,总共没有几个人知道,她又怎会晓得?
    再说就算她知道,找我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苦思了半天,仍然是不着边际,一生气,干脆也不想了。
    第二天,倒是一个天气晴爽的好日子。
    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紫玲策着她的那匹汗血马,来到了太阳坪。
    这地方,是离西湖不远的一个幽静的树林子,有青葱葱的林木,有绿茵茵的草地,山花开得烂醉,蝴蝶儿就像飘在天上的树叶一样的。
    杭州七女,在这里有一座占地颇大的庄院,在四周生满了刺花的围墙之内,是一座玲珑透剔的更楼,四外还有建筑得巧妙的七座房舍。
    蝉神噪耳的两棵大柳树之下,是一座黄石砌成的大门框,正中是两扇长方形,漆成浅绿色的大门。
    门上有一方朱红色的竹匾,书着“七女楼”三个大字,倒也庄严美雅!
    秦紫玲翻身下了马,门前早有一个艳衣的少女在那里等着。
    这少女见秦紫玲到来,忙上前行礼道:“请问来客可是秦姑娘么?”
    紫玲含笑点头,问道:“你家主人在家么?请转告一声,就说秦紫玲赴约来了!”
    那少女一面接过了马缰,嘻嘻笑道:“七位姑娘都在堂内,恭候着姑娘大驾呢!”
    紫玲心中不由暗自惊奇道:“杭州七女,不过是小有名声的几个毛丫头,居然在西湖如此作为,只看她们这种势派、享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这匹汗血马,不愿随便交人,就嘱咐道:“我这马要小心喂它,不可随意摸它,要不然,它可是会咬人的!”
    那个少女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姑娘你请放心!”
    秦紫玲亲自看着人把它拴在槽头,这才随着那少女直向楼内行去。
    这时七女已得到了消息,相继出楼,在楼前一字地排开,鲜衣彩带在日光下更增俏丽。
    紫玲就见为首一个女子,一头黄发,面若重枣,奇丑无比,心内就想到了此女必是丑女项瑛无疑。
    她那种相貌,在乍然一见时,能使人吓上一大跳,真叫人不敢相信,人世上竟会有这么丑的女人!
    秦紫玲虽是有见于先,也不禁为之愕了一下,正不知如何招呼她,那丑女已走上前来,伸出一只白如凝脂的玉手,握在了紫玲手上,笑道:“是秦姑娘么?我们失迎了!”
    紫玲含笑点头道:“赴约来迟,尚请各位见谅!”
    目光一扫七女,巧燕儿石青青和女解元唐文采果在其中,她就道:“二位姑娘请代为引见,以免失礼!”
    唐文采遂一一介绍了一遍,紫玲觉得那丑女项瑛,一副烦人的姿态,尤其是执着自己一只手,肉挨肉,怪难过的。
    被引进了大厅,紫玲见厅内布置得极为豪华,四壁悬有名人字画,地上铺着猩猩红白的地毡,所置家具无不精美异常。
    落座之后,小丫环献上了香茗,紫玲微微笑向丑女项瑛道:“小妹一向远居塞外,和大姐尤其陌生,不知因何宠召,尚请赐告才好!”
    项瑛露出了满口免齿,格格一笑,一双黄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沙哑地道:
    “姑娘不必客气,你的大名我是久闻了,难得有缘相见,又何必一定要有原因!”
    紫玲冷冷地一笑道:“话虽如此,我想大姐宠召,必非无故,你我既都属武林中人,说话还是直率一些的好!”
    项瑛闻言停下了杯子,点头道:“事情倒是有一点,不过不急,我们还是先谈些别的吧!”
    于是就谈到了武林轶事,以及各家各门的掌故,秦紫玲无不应答如流,项瑛不禁更增妒恨。
    从外表上看来,双方谈得极为欢乐,可是紫玲内心却时时提防着对方,生恐有什么阴谋。
    须臾,丫环来报,说酒饭已备好。各人陆续入座,紫玲只是略沾饭菜,绝不饮酒,这时项瑛才微微一笑,望着紫玲道:“今日多谢姑娘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姑娘快人快语,更令人钦佩,现在愚姐有一事相求,尚乞姑娘肯答允才好!”
    紫玲停箸道:“你我初见,何事相求?请直说,能为则为,不能为尚请原谅!”
    女解元唐文采在旁嘻嘻笑道:“自然是能为!”
    项瑛那张丑脸,这时看来显得极不得劲儿,半天才笑了笑,道:“听说姑娘已许身江海枫为妻,此事可是真的?请直告才好!”
    紫玲不禁面色一红,秀眉微蹙,暗忖道:“怪事,这是从何而起?”
    心中怀疑,不禁又羞又气,正要否认,却见项瑛怪笑了一声道:“你也不必否认,这事情我们早已知道了!”
    紫玲哼了一声道:“我真不明白你说些什么?”
    项瑛仰首喝了一口酒,带着三分酒意,她那张丑脸,就更形难看了。只见她醉眼迷离地道:“不瞒姑娘说,江海枫已和我有了名份,我二人也曾比武定亲,这事情……”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现在全西湖境内,谁都知道我项瑛已经看上了他姓江的,而你……”
    紫玲见她这么毫无忌惮地说话,不禁内心大怒,当下忍气嗔道:“你所说之言,恕我一句也不懂,江海枫和你定没定亲,关我何事?你一个姑娘家,如此说话没有遮拦,岂非无耻?”
    她一时气愤,脱口而出,在座诸人,都不禁吃了一惊。紫玲也想到,那丑女项瑛,定必会立刻与自己反目了,谁知她听了这么厉害的话后,只是哑声一笑,又喝了一口酒,点了点头道:“我让你骂两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告诉你,妹子!反正不论你怎么说,我是不会把江海枫让给你的!”
    紫玲不由推桌而起,面色绯红道:“我看你是喝醉了,愈说愈不像话了!”
    项瑛哈哈一笑,一扬手,又灌下了一杯酒,口中含糊地道:“不错,我是喝醉了,秦紫玲,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西湖,回到塞外去……”
    说着踉跄地走下位来,也不知她是真醉还是假醉,只见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其他各女都大吃了一惊,纷纷叫着过来搀她,有的还大声道:“姓秦的,你可不能走!”
    紫玲被她们弄了个莫名其妙,当时又气又怒、又羞又愤,连声冷笑不已,心中却想:
    “怎么天地间会有这么一个宝贝?”
    想着,就见丑女项瑛,忽地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嘴里放声道:“秦姑娘呀,你好歹可得要成全我,男人到处都有,你又何必非要跟我争这一个人!”
    紫玲气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她柳眉一竖,娇叱道:“项瑛,你要口下积德!”
    只见项瑛满嘴酒气,由地上站起来手指着她道:“秦紫玲,我好言相劝,你不听,你要想离开我这七女楼,却是不能够了!”
    紫玲冷笑道:“你要如何?”
    项瑛张着大嘴,酒气熏天地道:“今天我要你当着我面,写下一张退婚的凭据,画了押,我才能叫你走,你要马上远走高飞,要不然,我就要你的命!”
    紫玲冷笑道:“无耻的贱人,我们看看谁要谁的命!”
    她实在太气了,忍不住猛地扑了过去,忽觉身后一阵劲风飒动,秦紫玲猛地转身,却见竟是巧燕儿石青青,只见她低声叱道:“到了这里,你还敢动手?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
    说着一掌直向紫玲脖颈之上劈来,塞外飞鸿想不到项瑛竟是一个如此无耻的女人,被她连羞带气,已经忍无可忍。
    这时巧燕儿石青青,也来凑趣,她不禁娇叱了一声,身形一矮,玉手向外一甩,直向石青青袭来的右手之上探去!
    石青青身子向左一偏,可是紫玲这时已恨到了极点,哪里还能容她逃开。
    只见她身子跟着一旋,“叭”的一掌,正打在了石青青的右胯骨上。
    石青青口中大叫了一声,整个身了直冲出了七八步以外,“嘭”的一声,正撞在了八仙桌上,连人带桌子,整个地全倒了下去。
    一时之间,杯盘全都打了个粉碎。
    这么一来,其她各女,俱都大怒,纷纷叱骂了起来,秦紫玲因觉得厅内人多,展不开身手,当下冷笑了一声,猛地夺门而出。
    她身子方纵出,便听得一声清叱道:“你还想跑么?”
    一条人影,紧随在她身后窜了出来,只见她双掌一合,猛地向外一撤,竟以“排山掌”的打法,直向秦紫玲后心上打来。
    紫玲翻身现肘,已看清了来人是一个身形娉婷,眉清目秀的姑娘。
    她记得方才介绍时,此女名叫初凤才亦青,倒看不出,她手底下,竟有如此身手。
    当下不敢大意,身躯往前一跄,初凤才亦青,已如同一只燕子似的,自她头顶上掠了过去!
    紫玲一垫步,正要纵身而前,忽听得楼上一人怒叱道:“统统给我住手!”
    才亦青本来正要往后旋身,听得了这声短叱,慌不迭地纵到了一边。
    其她各女听得了这声厉叱,也无不吃了一惊,一齐举目望去,只见阁楼凭窗处站着一个矮小黑袍道人。
    这道人白眉白发,头上梳着道髻,只是一张大脸,其黑如同墨染的一般。
    他立在窗前,往下望了望,朗声对紫玲道:“小姑娘,你的本事不错,只是在贫道面前,却容不得你如此撒野!你叫什么名字?”
    紫玲正在气头上,怎会为这么一个矮小的道人吓住,她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你也配问姑娘的名字?快快滚开!”
    那道人闻言一双白眉倏地舒了开来,忽地又沉声笑了起来。就见丑女项瑛自一边闪出来,向楼上行礼道:“禀师尊,此人就是徒儿所说的秦紫玲,她一个小丫头,何需你老人家亲自动手,待我亲自擒她就是!”
    黑面道人冷哼了一声道:“啊!原来她就是秦紫玲,我只道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原来竟是这么一个野丫头,你闪开,待为师擒下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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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银烛秋光
    这乍然现身的黑面道人,猝然间使在场各人齐都吃惊不小。等到丑女项瑛发话之后,塞外飞鸿秦紫玲,才知道这个道人原来竟是项瑛的师父,人称黑面童吴老丘。不由大吃了一惊!
    她真没有想到,这个棘手的人物,会在此地现身,自己一时气愤,只怕将要为自己带来杀身大祸了。
    当下不由惊疑地后退了几步,睁着一双眸子,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怪人吴老丘。
    黑面童吴老丘发话之后,仰天又是一声狂笑,挥着一只短小的右手道:“大家都闪开了,用不了这么多人。”
    项瑛躬身道了声:“是!”连做手势,各女俱都散了开来。
    就见黑面童吴老丘,那矮小的身子,在凉台上微微一耸,即如同一片干枯的叶子一般,轻轻地飘落下来。
    待等到他落地之后,紫玲不由吓了一跳。
    原来方才吴老丘立于高处,距离较远,没有看清他的真实面目,这时他一落下来,紫玲才注意到,原来对方竟是一个身高约三尺左右的矮子!
    他虽是一个白发白髯的老人,可是却生了一副童面,看起来引人发笑!
    这可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可是紫玲却不敢对他心存一些轻视。
    她知道这黑面童吴老匠,乃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他手中施的乃是一支七孔笛,据说死在他那支笛下的武林中人,已不可数计。
    塞外飞鸿秦紫玲,昔日在天山,已听人谈到过此人,所以深具戒心。
    这时,她蓦然地看见了此人,自不免芳心通通直跳!
    她冷冷一笑道:“阁下原来是黑面童吴老前辈,这倒是失敬了,只是以阁下身份,伙同弟子将我诱骗来此,实在有欠光明!”
    吴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说的话,贫道是一概不懂,我昨天才来,在我徒儿项瑛处做客,听说你抢了她的爱人,这件事论说我本不应过问,可是……”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道:“那江海枫小畜生,依仗他有些动功,人又长得漂亮,就到处卖弄,诱骗女子的感情,实在可恨……”
    才说到此,紫玲已忍不住冷笑道:“你凭什么说江海枫诱骗女人的感情?你不能听一面之辞!”
    黑面童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光华,由鼻中哼了一声,道:“只听这一句话,可知你的感情已被他骗去了!尚还替他说话!真正该死!”
    秦紫玲不由面色一红,冷笑道:“你身为一个前辈,不察实际,仅听你徒弟一面之词,竟思动武,传闻出去,看你还怎么做人!”
    吴老丘哈哈狂笑一阵,道:“贫道活到今日,却要你来教训我?也罢!”
    他目射精光道:“贫道今日且把你拿下,但绝不伤你分毫,只等着那江海枫小贼前来还我一个公道!”
    紫玲恨声道:“你既然一心对付江海枫,却又把我拿下做甚?”
    黑面童吴老丘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徐徐地道:“好会装傻的姑娘,那江海枫既和你有婚姻之约,焉能坐视不救?只等他来之后,贫道要好好请教他一番!”
    紫玲不由面色又是一红,心道怪呀,这谣言到底是谁散播出去的?如今听在我耳中,尚还算了,要是传到海枫耳中,以他个性,岂会甘休?
    想到此,不由隐忍道:“你一个道人,怎能信口胡说?简直是岂有此理!”
    黑面童呵呵一笑道:“胡说不胡说,等到江海枫小狗来了就见分晓,现在我要拿人了。”
    身形一起,已到了紫玲身边,右手一伸,照着紫玲左肩就抓。
    秦紫玲向下一藏肩,就觉得黑面童吴老丘掌心之内,放出了一股极大的内力,几乎把她身子整个的吸了去,不由大吃一惊!
    黑面童吴老丘对敌不但架式特别,而且招式绝不用老!
    紫玲身躯向下一藏的当儿,吴老丘已把发出的掌力倏地向回一收,塞外飞鸿就觉得身躯向前猛地一栽,就在这刹那之间,黑面童吴老丘整个的身躯,倏地如一朵云似的,猛然飘了起来。
    紫玲银牙一咬,到了此时,她哪里还能顾虑许多,当下娇叱了一声,右腕一抬,“呛”地一声,已把长剑抽了出来!
    只见她身躯一个猛翻,口中娇叱道:“道人看剑!”
    剑尖一扬,点出了一点寒星,直向着黑面童吴老丘肋下猛刺了过去。
    寒光一闪,铮然一声大震,秦紫玲娇躯一晃,长剑差一点脱手而出!
    惊心之下,细一注视,自己手中长剑,竟为对方肥大的袍袖纠缠了一个紧!
    只见他露出血红的嘴唇,怪笑了一声,道:“我给你数到十的时间,如你能把剑拔出,贫道自认服输,否则……哼!”
    秦紫玲冷笑了一声,一提丹田之气,二次一振右臂,想把这口长剑抽出!
    可是黑面童吴老丘袖管之上,竟似有万斤的巨力附于其上一般,紫玲猛力一抽,竟丝毫不动!
    她不由玉面一红,当下运足了平生之力,一次数次,那口剑,看来就象镶在巨岩石缝中一般,非但不能抽出,竟连左右动一下也是不能!
    心中正自惊愧不已,忽听那吴老丘一声狂笑道:“我看你是自取其辱!”
    言罢袖管一松,紫玲怎可错过机会,长剑一挑,如同长虹似的射起了一道寒光,直向黑面童面上劈去!
    黑面童吴老丘哼道:“你是找死!”
    只见他右手大袖一挥,右手五指一合一放,像是迎空一抓!
    秦紫玲如同当空响了一声焦雷一般,只觉得五官为一种极大的内力一道一袭,顿时头昏目眩,“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等到她悠悠醒转的时候,时间已在午夜时分。
    塞外飞鸿动弹了一下身子,在感觉里,她整个的身子,都快要僵硬了。
    她翻了一个身,觉得自己是睡在一块冰冷的大石头之上,无怪四肢如此的生硬。
    室内似乎还有朦朦胧胧的灯光,光线很暗。
    她想坐起来,可是四肢伸动之间,却感觉出一些特别之处,原来在左足足踝和右腕两个地方,系有一根非常结实的绳索。
    因此,她只能平睡着,或是作极有限的移动,要想翻身坐立,却是极难。
    秦紫玲不由心中更是吃惊,目光开始在室内转了一转,一切就都明白了。
    这是一间阁楼上的敞室,四外轩窗四启,甚至于连夜幕上的群星,也能看得很清晰。
    她自己是睡在一张红木石心的大床上,手脚各为一根皮索紧紧捆在床角之上。
    靠左面墙角处,设有一个大蒲团,黑面童吴老丘,正双膝相交地坐在其上打坐。
    在他身边有一只古灯盏,爆着豆大的一个火焰,黄澄澄的光芒,映在这道人那张红脸之上,更觉得面如重枣,丑不堪言!
    紫玲仅不过略一翻侧,却已惊动了他。
    只见他双目一开,微微点头笑道:“秦姑娘你醒了?很好!贫道也算着差不多该到醒的时候了!”
    紫玲冷笑道:“吴老丘,我还当你是个前辈人物,却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小人,你把我捆在这里,想干什么?”
    黑面童阴沉沉的一笑道:“任你怎么说,想要我放开你,却是万万不能。姑娘,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说罢冷笑了一声,伸出两个没有长指甲的手指,把爆烧过头的灯焰捻灭了些,遂又合上双目。
    紫玲气得哼了一声,又用力挣了一下,只觉得手足上的绳索,都快要系进肉里去了,一时痛得“哎”了一声。
    吴老丘睁开眸子,冷笑道:“这是贫道用数百年蟒筋所制的索子,你若不怕肌肤受痛,请随便用力就是!”
    紫玲大声道:“你到底打算把我怎样?”
    吴老丘冷哼道:“秦姑娘,你还是稍安毋躁的好,只要江海枫一来,我定放你!”
    紫玲愤道:“江海枫与我丝毫无关,他凭什么会来?”
    黑面童桀桀笑道:“那可说不定,有人生来就爱管闲事,如果贫道猜得不错,这小贼也快来了!”
    紫玲冷笑道:“你以为这么做江海枫会来救我?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吴老庄有些不悦的道:“贫道一生,从未打过没把握的仗,姑娘,你放心歇歇吧,也许一会儿,就能和你的情人见面。”
    塞外飞鸿被他这几句话说得真想哭!
    她昔日在天山南北,是何等的声威,却未曾想到今夜竟会如此为人任意侮辱!
    最可恨的是,眼见着敌人就在眼前,却是无计可施,自己平素守身如玉,此刻却睡在道人身前,深更半夜的和对方独守孤灯。这种情形,如若传扬了出去,那可真是丢人透顶!
    想到这里,真恨不能一头撞死了好,偏偏两根怪绳子,一上一下地捆着,就连上下移动,也是不能。
    吴老丘为她这么一搅,哪里还有心情打坐?
    当时舒开了双腿,自蒲团上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自语道:“我想是时间差不多了!”
    就见他迈动双足,慢慢走到了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回过身来冷笑道:“我徒儿项瑛虽然姿色不及你,可是武技并不见得比你差多少。如果真和你动起手来,尚不知到底谁胜谁负,贫道所以要插手其中,实因是气那江海枫不过。老实说,和你并没有什么仇恨……”
    说到此,停了停,微微耸肩笑道:“如果你能改变主意的话,非但贫道可放你,并可以化敌为友,将来你如有任何事情相求,贫道必定为你解决。”
    并点了点头,道:“怎么样?你意如何?”
    紫玲也实在急了,想早点脱身,当下只得问道:“要我改变什么主意?”
    吴老丘桀桀一笑,点头道:“好!我告诉你!”遂冷笑道:“只要你帮忙促成我徒儿和江海枫之间的婚事,这件事我看你是做得到的!”
    紫玲气得火星乱冒,当时冷笑一声,道:“对不起,这件事我做不到,我也没有这权力!”
    吴老丘怪目一睁,道:“这么说,你是不肯了?嘿!”
    说到此,头上青筋暴露道:“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既如此,那么只好请你忍耐些时了!”
    秦紫玲气得要哭地道:“你这道人,真是好没来由,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何苦如此折磨我?”
    黑面童哼道:“你再忍耐一会儿就行了!”
    说到此,忽然看了一下天色,大声呼道:“来呀!把笔墨纸砚拿来!”
    立刻有人在外答应了一声,继而进来一个小童,捧上了文房四宝。吴老丘指了一下一边的书桌,那童子就搁在了上面,躬身道:“道爷还有事么?”
    黑面童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小童弯身道:“快四更了,是小的怕吵了道爷打坐,适才吩咐打更的没有打。”
    吴老丘皱了一下眉道:“糊涂,我就是在听梆子声,你快快把四角的灯笼燃起来,吩咐楼内各人,无论何事不许多管。”
    那童子又答应了一声:“是!”
    遂见他返身外出,须臾又入内,手上却多了一根竹竿,竿头系有火媒。
    紫玲心中正自不解,就见这童子依次在四面窗外,伸出竹竿,把预先悬在四个楼角的灯笼点了起来,立时灯光大亮。
    那童子点着了灯后,又对吴老丘鞠了一躬,这才退了出去。
    紫玲看着不解,不由冷笑道:“道人,这又是什么花样?我不妨告诉你,江海枫技艺超群,可不是好欺骗的!”
    “哪一个欺骗他?”吴老丘狂笑道:“实在告诉你说,这四个灯笼正是指给他的一条明路,他只消一看,就可知道了!”
    紫玲愈发不解道:“你怎知他今夜会来?”
    吴老丘鄙夷的道:“老实告诉你,贫道已使人对他下了战书,他如希望你活命,此时自是非到不可!”
    塞外飞鸿何等震惊!又羞又气,恨得连声音都抖了!
    “你太卑鄙了!”
    吴老丘冷冷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不会来么?我们不妨等着看一看,他必定会来的!”
    紫玲噙泪道:“那么笔砚又有何用?”
    吴老丘哈哈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姑娘,你等着瞧吧!”
    紫玲恨道:“江海枫武功不见得输你,你太自负了!”
    黑面童冷笑了一声,用手向四外指了指,道:“你看见了没有?我悬挂了这四个小灯笼,说它是照路固然可以,说它是迷路也未尝不可!”
    紫玲冷哼道:“这是什么意思?”
    吴老丘狂笑了一声道:“姑娘,你的话太多了!”
    方言到此,忽听窗外楼角上风铃,叮叮一阵乱响,黑面童吴老丘面色一沉,道:
    “你的心上人来了!”
    身形一转,快似飘风一般的已回到原来的蒲团之上,身子方坐定之后,却闻得窗外一个冷峻的声音道:“道人你以为这‘四灯守宫’能够阻得住我么?待我破与你看!”
    言方一毕,只听见“波”一声,一盏灯笼应声而灭,吴老丘怔了一下。
    他哈哈狂笑了一声道:“小辈,你果然来了!”
    言罢,探手在座前的一根绳索上一拉,那四个灯笼立刻旋转了起来。
    吴老丘手持火折,很快地把那盏熄灭的灯笼点着了,他面向窗外朗声道:“江海枫,这只是贫道对你的一项小测验,容你破后,再入室谈话!”
    窗外回报同样的一声朗笑,道:“道人,你想以这‘四灯守宫’的变幻方法,害我迷性坠楼,岂非梦想?”
    笑了一声,声音似已上了楼角,道:“告诉你,这小玩艺儿,我在十四岁的时候,早已玩过了!”
    接着又是一声狂笑。
    黑面童吴老丘,面色极为阴沉,冷冷一笑,只见他由身旁抽出了一个木盘,揭开了一盘上的一块黑布,其中是满盘的黄沙。
    他信手拈了一撮,狂笑道:“小辈,你说得好轻松容易,不妨试一试!”
    窗外的江海枫像似运用身形,在四个楼角之上不停地纵腾着。
    他的声音,也是动定不一,这时狂笑了一声。黑面童一手扯线,一手捻沙,一双眸子,注定不移。
    就在这时,听见江海枫一声轻叱道:“灭第三盏!”
    “波”一声,那运转如飞的第三个灯笼,忽地应手而灭。
    吴老丘一声断喝道:“好小辈!”
    只见他手指一捻,手内细沙,发出一片“咝咝”之声,射窗而出。
    可是窗外同时却也发出一声喝叱,道:“第四盏!”
    “波”的一声,所剩的明灯之中,又灭了一盏,吴老丘打出的“迷沙”,却如石沉大海。
    这么一来,黑面童吴老丘立刻显得紧张了,他霍地自蒲团之上站了起来,单手端起了那盘黄沙,疾步走到窗口,冷笑道:“江海枫,尚有二灯,你可以走近前来了!”
    话声一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吴老丘断喝了一声:“下去!”
    右手向外一甩,一片黄沙直向那飞来的黑影打去!
    只听见“沙!”一声,打了个正着。
    吴老丘狂笑了一声,道:“小辈……”
    他想说“你服气了吧?”可是这句话尚未说出,那迎面而来的黑影,已飘至面前,细一注视,才知竟是一袭白色的长衫!
    吴老丘不由恨得顿了一下足,急切道:“不好!”
    正要转身,忽听得“波!波!”两声,楼角的两个灯笼一齐熄灭。
    房内昏暗的光蕊突地一闪,江海枫已进得室来,哈哈大笑道:“道人,此番该服气了吧!”
    吴老丘猛一转身,那张童面变成了一片青紫,只见对面的江海枫,是一个魁梧英俊的少年人,身着紧身衣靠。
    很显然的,方才那一袭长衫,是他原先穿在身上的,这少年人的机智、绝技,不禁令吴老丘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惊讶和敬佩!
    他微微呆了一呆,冷笑道:“很好,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
    江海枫目光向一边石榻上的秦紫玲转了一眼,冷冷地笑道:“道人,你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一个无辜的少女,不觉得残忍?”
    吴老丘嘿嘿一笑道:“那么,你对付我徒儿项瑛那种情形,是不是更残忍一点?”
    江海枫剑眉一轩道:“令徒之事,又与这位秦姑娘何干?”
    黑面童吴老丘哼道:“自然有关系了,其实她的生死,完全决定在你的手上,贫道只听你一句话。”
    海枫不动声色道:“这是什么意思?”
    吴老丘嘻嘻一笑,说:“你不妨坐下来,咱们慢慢地谈!”
    海枫并不落座,走近到秦紫玲身边,道:“姑娘,为了我的事却害得你受苦,我内心实在不安。不过请放宽心,我必定能救你出去的!”
    紫玲自海枫一进室,就闭上了双眸,她实在羞于见他,自己这种狼狈的样子,怎能被他看见呢?她真想有一个地缝,叫自己钻下去。
    海枫说完了话,她情不自禁地睁开了双瞳,叹道:“大哥,这是我害了你,怎反说是你害了我呢?”
    海枫冷笑道:“无论如何,我要救你出去。”
    紫玲尚未说话,那一边的吴老丘却怪哼了一声,按说道:“无论如何,你是没有办法救她出去的!”
    海枫猛一转身,冷笑道:“怎见得?道人!我不过看在你有些年岁,所以才与你先礼后兵……”
    说到此,用手一指紫玲道:“你以为那两根破绳子,能难住了我?”
    黑面童吴老丘呵呵笑道:“你想错了,这姑娘如今生命都操在贫道手中,绝非虚语,这一点你似乎还没有想到!”
    江海枫心中一动,遂冷笑道:“你是说我武功不及你?”
    吴老丘露出兔齿桀桀笑了一声,道:“那是另一回事!”
    海枫身形一旋已到了紫玲身边,探手抓在了紫玲脉门之上。
    秦紫玲为这骤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口中“啊”了一声道:“你……”
    海枫沉声道:“姑娘不要怕,愚兄只是察看一下,你是否受了道人内伤!”
    吴老丘对于这些动作,丝毫不加以防止,并且退到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江海枫手扪在紫玲脉上,略一把握,忽地放下了手,面色大变道:“姑娘你……”
    说到此,猛一转身,瞪目欲裂道:“道人,你太卑鄙了,你在她身上下了什么东西?
    还不坦白说出来!”
    吴老丘微微惊愕了一下,哼道:“你果然有些见地,不错,在这姑娘身上,我用了些毒,只是一半时,尚不至毒发身死,这时间我们大有商量的余地!”
    海枫不禁勃然大怒,厉叱了一声,身子猛地扑了过去,平掌照着吴老丘前胸就打!
    黑面童吴老丘狂笑了一声,一双大袖向外一摆,四掌遥遥相对。那吴老丘却借势飘向了一边。
    他呵呵笑道:“江海枫,我看你还是稍安毋躁,贫道并非是怕你,只是眼前救命要紧。”
    海枫呆了一下,恨得双目怒瞪。
    吴老丘嘻嘻笑道:“这姑娘身中了‘木丹虫’,此刻大概已爬过任督二脉,不消一个时辰,就可上爬脑海,那时这姑娘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这“木丹虫”他是知道的,那是一种产于蛮荒木丹树上的毒虫。
    据传说,这种虫的形状很怪,形状和食木的蛀虫极相似,体白且软;可以任意伸缩,可大可小,一入人体其细如线,循脉而游动。
    但这种“木丹虫”本身虽毒,却不爱以毒液伤害人畜,惟生性最喜食脑。
    因此,当它一入人体之后,势必要朝脑部行走,只是动作甚为缓慢,一入人体,到行抵脑户穴止,这一段时间极长,最少也要七八个时辰。
    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无论人畜,对它是丝毫也感觉不到的。
    只是等它一入到脑部,待感觉到时,却已晚了。
    这时“木丹虫”见脑即食,大量毒液,也就在这个时候注入人脑,无论人畜,立时死亡,再灵的解毒药,也是莫能为力。
    秦紫玲这时在石榻之上,闻言也是十分惊惶,这才知道黑面童吴老丘,竟在自己身上使了手段。
    她一向居住于边野之地,对这种“木丹虫”了解得很清楚,所以乍闻此语后,她整个的血脉,似乎都停止流动了。
    当下冷笑了一声道:“吴老丘,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恨,你居然用这种人神共愤的手段来害我?我就是变了鬼也不能饶你!”
    说着,不由得潸然泪下,并对海枫道:“江大哥,你不可为我而任由这妖道摆布,这都是我命运如此,你快去吧!”
    海枫冷笑道:“姑娘先不要绝望,且听他说些什么。”
    于是问吴老丘道:“你要与我商量什么?只要我能做的,必定做到就是!”
    紫玲在一边落泪道:“你千万不要中他诡计,江大哥,你快走吧!”
    吴老丘桀桀一笑道:“死在临头,尚还如此,真正是糊涂到家!”
    海枫忍气道:“道人,你快快说出来吧!”
    吴老丘道:“好!”遂饮了一口茶道:“其实也不难,只要你答应和我徒儿择日成婚,我就救这位秦姑娘不死,如何?”
    海枫微微愣了一下。
    吴老丘冷笑了一声,道:“否则,这姑娘可就没救了!”
    塞外飞鸿秦紫玲听到此,气得娇声道:“大哥,婚姻之事,非同儿戏,你不能因为救我,而忍受终身的痛苦,你要三思而行。”
    海枫没有想到,吴老丘竟会以此要挟,这是一件关系自己切身利害的大事,他一时也怔住了。
    他又能如何?
    吴老丘嘻嘻笑道:“我徒儿深深地爱着你,想必你也知道。”
    海枫气得身子籁籁直抖,点了点头,叹道:“我答应就是!”
    一边的秦紫玲听到此处,不由落泪道:“江大哥你千万不能这么做,毁了你自己!”
    海枫苦笑了笑道:“救命要紧!”
    遂冷冷地对吴老丘道:“你还不快救她下来?莫非还不放心我吗?”
    吴老丘嘻嘻一笑道:“不错,我还有点不放心!”
    海枫双目一瞪,吴老丘却用手指了一下纸笔:“你先留下字据为凭,贫道立刻为这位姑娘治病松绑!”
    江海枫不由剑眉一挑,可是他终于叹息了一声,很快的走到了桌前拿起了纸笔。
    秦紫玲娇声叱道:“江大哥,你真的要写么?”
    海枫面色沉着,没有理她,目光却注定在吴老丘身上,吴老丘一笑,道:“本人诚意聘娶杭州项瑛小姐为妻……写!”
    海枫略一思索,挥毫而书,吴老丘点头道了一声好,又接念下去,道:“事经双方同意,并由天山秦紫玲及姑苏吴老丘道人为媒……”
    紫玲不由大声道:“我没有,你可不能乱写!”
    吴老丘偏过脸来,看着她微微笑道:“你现在最好安静一点!”
    紫玲气得泪下如雨,恨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还不如杀了我好些!”
    吴老丘耸了一下肩,冷笑道:“我倒无所谓,就怕他不答应!”
    说着回过头来,江海枫已依言写下,吴老丘于是又道:“从互约之日起,一日内成婚,日后夫唱妇随,绝无怨言……”
    海枫一声不哼,依言写下,吴老丘笑了笑,又接着念下去道:“一切以此据为凭,日后男女双方如一方反悔,此据当公诸天下!”
    说到此,拍了一下手,道:“以下双方具名、画押。”
    海枫一语不发,书写完毕签了姓名,吴老丘却走过去代他弟子项瑛也签了名,拿起来细细地观看,面上现出无比的得意之色。
    海枫冷笑道:“此据你要好好保管,我是认字不认人的!”
    吴老丘哈哈笑道:“这个当然!好!你够爽快的!”
    说着把那单据叠好揣入怀内,点了点头笑道:“现在,我可以为这姑娘治一治伤了!”
    紫玲冷笑道:“哪一个要你怜悯!”
    吴老丘不由呆住了,海枫上前一步,叹息道:“事已至此,姑娘还是想开一点的好!”
    紫玲不由冷笑了一声,目注着江海枫,正要说话,却发觉海枫眉角一扬,目光转了一转,她不由心内一动,暗忖道:“莫非他这是一个计么?”
    可是再一想,单据是他亲笔所写,此据一日在他人之手,怎么也狡辩不得,他本是自己心上人,绝未想到,却为了自己,而成全了人家!
    尤其对方人品竟是如此,怎叫人甘心?
    想到这里,由不住又掉下了泪来。
    当下明知海枫是给自己暗示,却懒得再看他一眼,心内却恨恨地想道:“罢!罢!
    你既无情,这么随便地就和人家订了终身,一切都听这恶道之言,甚至于一字不易,我又何必苦苦恋你?”
    想到此,气得长叹了一声,把一双眸子闭了起来。
    海枫向吴老医点了点头,黑面童怪笑道:“姑娘,你可不要再动,贫道为你收回那木丹虫,便可以松梆了!”
    说着从身边取下了一个小葫芦,目光注向海枫道:“烦你把姑娘有脚鞋脱下,贫道也好施功!”
    海枫怔了一下,遂上前为紫玲把右鞋脱下来,一面道:“姑娘,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请不要动怒!”
    紫玲只睁开了瞳子道了声:“你……”
    即泪下如雨,又把双目闭上,一任海枫为她脱下了鞋子,露出了青绫袜子。
    吴老丘道:“好了,袜子不脱也可以!”
    说着就隔空伸出一指,朝着紫玲足心一点,秦紫玲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吴老丘立刻解说道:“这是为她打开‘涌泉’穴窍!”
    海枫不发一语,黑面童又打开了葫芦盖子,一股异香,立时布满室内,闻之刺脑。
    吴老丘遂把葫芦口,封住了紫玲的足心,笑道:“姑娘暂且勿动,只盏茶的时间就无妨了!”
    秦紫玲连理也不理她,吴老丘搁下了葫芦,开始仔细地打量着江海枫,道:“令师银河老人,和贫道曾有数面之缘,只可惜他老人家如今已不在人间!”
    海枫听得他提到了师父,又是一阵隐痛,不由冷笑道:“这时我们还是不要谈他老人家的好!”
    黑面童吴老丘呵呵一笑道:“你要原谅我这么做是不得已!”
    海枫冷笑道:“这事情还没有到最后结果,你也不要太乐观了!”
    黑面童愣了一下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反悔了?你要知道武林中人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
    海枫冷冷一笑道:“所以你要好好地保存住那张单据,我是认字不认人的!”
    吴老丘桀桀笑道:“这个当然!”
    口中说着,心内未免奇怪,因为海枫曾不止一次地谈到这张单据,莫非他还想从自己身边偷去不成?
    想着,由不住探手向怀内摸去。
    那张字据,仍然还在怀中,吴老丘收回了手,冷冷地笑道:“江海枫,你要想把它从贫道手中偷去,那是妄想!”
    海枫朗笑了一声,道:“大丈夫岂能效法鼠盗狗偷之辈?道人,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黑面童冷冷一笑道:“这样彼此都好。”
    谈话之间,榻上的秦紫玲忽然抖动了一下,吴老丘忙上前笑道:“大概是好了!”
    话声方落,却闻得一阵“吱吱”之声,落入葫芦之内,黑面童疾速的盖上了葫芦盖子,桀桀笑道;“姑娘受惊了,现在木丹虫已出,一切都好了!来!我放你下来!”
    江海枫冷笑道:“且慢!”
    他走上一步,伸出一只手来又扪在紫玲脉上,果然一切都回复了正常。黑面童吴老丘道:“待我为她解开这两个蟒索,她就可自由行动了!”
    海枫淡然一笑,道:“这个你不必多劳!”
    言罢以右手中食二指,作剪状,在二索结头处一剪,那么结实连寻常刀剑也难以割断的两根蟒筋,吃他二指这么一剪,竟双双的断为两截。
    秦紫玲倏地一个翻身自石榻上站了起来,冷冷笑道:“江兄,恭喜你了!”
    她目光中噙着泪,似有无限悲愤,说了这句话,又向着黑面童吴老丘冷笑道:“今日这笔仇,我一定要报的!”
    吴老丘哼了一声,道:“姑娘还是不要报的好,下次再要落在贫道手中,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紫玲气得杏目圆睁,冷笑道:“谢谢你的好意!”
    说罢,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也实在呆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声,转身就走。
    海枫从后追上几步,低声道:“姑娘!”
    紫玲回头苦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但你为我如此,我终身感激你。”
    说到后来,声音很低,面色艳红如火,说完话,头不自禁地也低下了。
    海枫不由心中一动,到现在他才真正了解到对方对自己的用心和深情,一时甚为感动。
    他叹息了一声道:“姑娘请放心……事情尚未绝望!”
    紫玲一惊,抬头望他,海枫因感黑面童吴老匠就在身后,说话多有不便。
    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明午在湖心亭,我们见面再谈吧!”
    紫玲两颊又红了一下,吴老丘这时却在身后笑道:“姑娘,你的宝剑不要了么?”
    说着抖手把那口宝剑掷了过来,紫玲翻身把剑接在了手中,冷笑道:“老道,你不要太得意了!早晚叫你知道厉害!”
    说罢,身形一纵,已穿窗而出。
    吴老丘望着她背影,呵呵大笑道:“好一个倔强的女娃!”
    海枫忽地冷笑道:“道人,我既然已与令徒有婚姻之约,怎不把她请出一见?”
    吴老匠笑道:“她眼看已是新妇,不出面也罢!”
    海枫冷笑道:“我还有些话,必须要当面与她一谈。”
    吴老匠略一思索,遂点头道:“既如此,我唤她前来就是。”
    方言到此,却见房门一开,项瑛不请自到,她望着海枫一笑道:“相公要见我么?”
    海枫点了点头道:“婚姻大事,不容草率,我想返家一行,禀告父母,至多十日可归,不知姑娘可容许?”
    项瑛点头,笑道:“最好快一点,十天太长了呀!”
    望着她那张丑脸,海枫真不禁心内作呕,他由手指上脱下了一枚指环,冷冷的道:
    “既为夫妻,怎能没有聘物,这枚指环就暂做聘礼,请姑娘哂纳!”
    项瑛嘻嘻一笑,满面惊喜地道:“相公,你太客气了,好吧!”
    说着伸手去接,却见海枫中指直挺而出,那枚指环却置在掌心。
    项瑛热情头上,怎会料到其它,倒是一旁的吴老丘看到此,忽的觉出不妙,大声道:
    “瑛儿注意!”
    项瑛忙缩手回来,可是已经晚了!
    就觉得自江海枫指尖内,“嗤”的射出了一股尖风,这股风力不偏不倚,却正点在了项瑛的右手掌心之内,丑女项瑛口中“啊哟”了一声,但见她双目一翻,仰身就倒。
    一边的黑面童吴老丘大吼了一声,猛地扑到了项瑛身前,低头看了一下!
    只见爱徒双目紧闭,面色又呈出青黑的颜色,分明性命已在弹指之间。
    吴老丘无妻无子,孤独一世,仅有这么一个徒弟,故此爱她有如性命一般,此刻见状,身子籁籁一阵急抖,差一点儿昏了过去。
    只见他那两弯白眉,如同刺猬似地向两下一分,狞笑道:“江海枫,我要取你性命!”
    说着,猛地袭身过去,双掌一左一右,自两边向当中合凑了过去。
    江海枫狂笑了一声,双掌用足了内力,向外一抖,四掌遥对,连这间房子都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然后二人,各自向一边闪开!
    吴老丘正要二次作势扑上,海枫却朗笑了一声道:“道人,你莫非要看着她死么?”
    吴老丘本已扑上,闻言不由顿时站住脚,虎视着江海枫,气得全身直抖。
    海枫一笑道:“这也没有什么,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
    吴老丘张大了嘴,口诞直流不已,重重地跺一下脚,转到了项瑛身侧,以手拨开了项瑛双目,细看了看,又扣在她脉门上听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他竟不知伤在何处!
    海枫在一边冷笑道:“道人,你是察不出她伤在何处的,这样做只会早一点儿叫她死去!”
    吴老丘吓得忙站了起来,道:“那么,她是伤在何处?”
    海枫一笑道:“很简单,把那张字据还给我,我就免费为令徒服务,保险还你一个好徒弟!”
    吴老直气得简直肺都要炸开了,他一双眸子,就像是两个大核桃似地突了出来,抖着身子道:“好!好你个小辈!”
    海枫双手一抽道:“这可随你的意,其实她死了,那张字据也没有什么用了,道人你不妨考虑考虑!”
    黑面童面如纸灰,身形搐动了一下,不由长叹了一声道:“罢!罢!字据在此!”
    说着由怀中摸出了那张字据,晃了一下道:“可是你要告诉我伤在哪里。”
    海枫一笑道:“我以‘先天一指’点了她的‘六阴麻脉’,如不及时救治,她的性命将活不过一个时辰!”
    道人打了一个冷战,顿时就愣住了。
    海枫淡然一笑,道:“道人,这个可又比你的木丹虫厉害多了!”
    黑面童吴老丘自问无法救活项瑛,前文已曾说过,这种六阴麻脉的微妙厉害,是一种独家的功夫,吴老丘那么高的功力,也莫可奈何!
    他叹息了一声,道:“算你厉害!拿去!”
    一抖手,那张字据,就象是一张铁片似的“刷”地一声,直向着海枫面上飞来。
    江海枫伸手,把它接在了手中,打开看了看,证明无误之后,才又把它揣入怀内。
    当下微微一笑,道:“这只是一样!”
    吴老丘猛地站起来,叱道:“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海枫冷冷一笑道:“没有别的,和我刚才一样,你照样的,给我来一份!”
    黑面童吴老丘错齿出声道:“照什么样?江海枫你不要逼人太甚!”
    海枫哈哈一笑道:“我一点儿也不过甚,公平得很,你怎么来,我怎么去。快吧!
    道人,时间可不早了!”
    吴老丘回头看了项瑛一眼,心痛如绞,要不是她,自己岂又能受这个气?
    当下不由重重地叹了一声道:“为了救我徒弟的性命,我什么都依你,快说吧,要我做什么?”
    海枫淡淡一笑道:“我又会要你做什么?道人,你也得给我立下一张字据,这是我适才跟你学会的!”
    吴老丘呆了一呆,又跺了一下脚道:“好吧,我给你立字据……”
    又咬了一下手,恨声道:“只是,我徒弟项瑛的性命,你要负责,只要有一点意外,你我誓不两立!”
    海枫一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
    吴老丘恨恨地走到了一边,坐下来举笔就写,海枫一笑道:“且慢!”
    吴老丘瞪目道:“不是要我写一张与你无婚约的凭据么?”
    “对了一部分!”海枫道:“不过要我念你写。”
    吴老丘嘿嘿一笑,面色狰狞道:“江海枫,今天我才算认识你了,只恨我方才太仁厚……现在我一切全依你就是,只是错过了今日,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一日!”
    海枫摇头笑道:“不行,这是字据所不容许的!”
    吴老丘呆了一呆,他尚未十分体会出这句话内的涵义,当下举笔道:“你念吧,要快!”
    海枫照方抓药地念道:“立字据人吴老丘,率徒项瑛。”
    这第一句话的分量就够沉重的了,吴老丘晃了一下身,飞笔照写。
    “愚师徒因故开罪江海枫、秦紫玲,已蒙化解……”
    吴老丘停笔道:“这又与秦紫玲有何关系?”
    海枫冷笑道:“怎会没有关系?快写,你徒弟性命要是误了,恕我不负责任!”
    吴老丘恨得真想杀人,可是他眼前也只有听话一途可走,当下挥笔而书,嘴角带着冷笑。
    江海枫徐徐念下去道:“彼等大量,感戴不尽!”
    吴老丘冷笑道:“好个感戴不尽!”
    说着写了下来,海枫继续念道:“今后愚师徒,不得假借任何理由,再与彼二人对敌刁难,否则天诛地灭,猪狗不如!”
    吴老丘面色一白,干笑道:“这太过分了!”
    海枫也笑道:“过分?我还觉分量不够呢!快写!”
    吴老丘只得又叹了一声,照写了下来,正在丢笔,海枫又念下去道:“如爽此约,甘受天遣,此据,年月日!”
    黑面童呆了一阵子,落不下笔,江海枫遂走到了项瑛身边,皱眉道:“你再不快,她可就真危险了!”
    吴老丘大吼了一声道:“罢!罢!罢!我服了你了!”
    说着把最后的几个字也写了上去,打上了手模,正要拿起,只见江海枫掌势一抬,那张字据应势而到了他的手中。
    细看了一遍,一字不错,遂把它放入衣中,朗笑了一声道:“好了,现在我可以救人了!”
    吴老丘只是坐在一边发着呆,他面色极为难看,一言不发,良久才冷冷哼了一声道:
    “我只当你是一个正人君子,原来你这么奸滑!”
    海枫微微一笑道:“这是我方才才学会的!”
    说着弯下了身子,仍以右手中指,以“先天一指”指力,照着项瑛咽下一点,叱了声:“还不醒转?”
    只见项瑛在地上大嘴一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海枫退后了几步道:“道人,你还不去为她活血过脉,莫非这些也要我动手不成?”
    吴老丘忙走了过去,他怒容满面地道:“你要等着她一切没事才能走开!”
    海枫一笑道:“这个自然!”
    说着在一边座位上坐了下来,吴老丘悲愤膺胸地蹲下了身子,为他徒弟活血过脉,只一会儿工夫,丑女项瑛已睁开了眸子。
    她动了一下,猛地翻身坐起来,望着吴老丘道:“师父,我怎样啦?”
    吴老丘苦笑了笑道:“这都是为师自作聪明,现在什么也别谈了!”
    项瑛站了起来,见海枫在座,怔了一下道:“江相公,这是怎么一回事?”
    海枫冷笑道:“你身上有不舒服的感觉么?”
    项瑛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呀!”
    海枫点了点头,对着吴老丘道:“那么,我可以走了!”
    黑面重吴老丘冷笑了一声,正想说一句脏话,可是一想到立下的那一张字据,他的心顿时就凉了。
    当下没有任何的表示,眼巴巴的看着海枫自窗口飞逝而去!
    不言他师徒一番悔痛悲愤,且说江海枫一路回到了客栈,愈想今日这件事做得愈得意!
    他把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铁掌黑鹰娄云鹏说了一遍,娄云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说:“这才真是恶人恶报应呢!太好了,这么一来,以后他们还能有脸再来?”
    说着又皱了一下眉,道:“只是秦姑娘那里,不是我说,老弟你得去一趟,要不然,人家心里还不定怎么样呢!”
    海枫不由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叹息了一声。
    这是他内心的一段隐痛,自从紫玲在他面前表示过曾和左人龙有过交往;自从他曾经目睹过左人龙的烦恼之后,他就对紫玲失去了勇气。
    他想接近她,又想离开她。
    这一夜,他在床头翻来覆去,整夜没有合目。
    第二天,他下了重大的决心,前往湖心亭去会晤紫玲,他要坦白说出他内心所想的。
    塞外飞鸿秦紫玲,已经先到了。
    她今天穿着一套浅紫色裙,足着一双鹿皮小马靴,一蓬秀发用紫色的丝帕轻轻的系住,看起来真有脱俗和出尘的感觉。
    江海枫乘着一叶小舟,欸乃的在水面上行着,湖浪翻打起浪花泡沫,把船头都弄湿了。
    他们二人都发现了对方,在交投的目光里,像有无限忧怨和深情。
    只是那么深情的一瞥,又各自把目光闪开。
    系好了小舟,江海枫进了亭子。
    他今天穿着一袭纯白的长衫,在大襟上下,绣有一支墨竹,枝叶飞扬,栩栩如生。
    走到了紫玲座前,海枫弯腰施礼,道:“姑娘你早来了?”
    紫玲像似已忘了昨日的悲愤,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如贝壳一般的牙齿。
    落座之后,海枫道:“为了我,令姑娘担当风险,实在是惭愧!”
    紫玲望着他道:“这又算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她翻了一下那双美丽的眸子,道:“后来你们……”
    海枫苦笑道:“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我是不会上他们当的!”
    塞外飞鸿不由一怔,脸上带着兴奋的色彩道:“可是那张字据……”
    江海枫微微一笑,遂由身上取出了自己所写的那一张字据,递给紫玲道:“是这张么?”
    紫玲接过看了一下,面色微红道:“他们也太欺侮人了……你是怎么拿到的?”
    海枫冷笑了一声道:“我以他们对付我的方法,来对付他们,结果他们就不得不认败服输!”
    于是就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塞外飞鸿听后不禁心花怒放,惊喜道:“妙呀!这是真的?”
    海枫得意地一笑,遂由身侧,把吴老丘所立的那一张字据取出,递上道:“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秦紫玲接过看了一遍,红着脸又还给他,道:“其实这是你的事情,我只是替你高兴而已!”
    海枫不由微微笑道:“姑娘雅意,我怎能不知?”
    内心不禁暗自感叹女人真是擅于做伪,喜笑怨怒之不定,令人难以揣摸。
    塞外飞鸿眸子一翻,瞟着他,道:“我想这两天就要起程回去了!”
    海枫一惊,道:“回去?”
    紫玲“噗嗤”一笑,又绷着小脸,道:“怎么?我不能回去是不是?”
    海枫窘道:“我只是不知道姑娘回去的地方,倒不是这个意思。”
    紫玲浅浅一笑道:“这就是了,我是要回到天山,我已经离开那里快两年了,我父亲母亲,都在那里呢!”
    海枫无话可答,紫玲遂叹息了一声道:“这一次来中原我真寒透心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顺心,除了……”
    说着看了海枫一眼,就不再接下去了。
    江海枫皱了一下眉,道:“可惜,我不能与姑娘同路,我必须还要在西湖停留一些时间!”
    塞外飞鸿微微笑道:“为什么?还是为你师弟秦桐么?”
    海枫不由一怔。道:“姑娘怎会知道?”
    紫玲笑着捋了一下散在前额的头发,道:“你的事我什么不知道?关于秦桐,也许我知道得比你更清楚呢!”
    江海枫不由心中一动,正色道:“秦桐弑师背训罪大恶极,我已同他恩断义绝,姑娘既知道他的下落,请告诉我。因为师门尚有两件重要的东西在他手中,我必须要设法追回来!”
    紫玲面色微惭地笑道:“这事情都怪我一时大意,只想为你把这件事情做好,没想反而糟了!”
    海枫甚为不解,只得以询问的目光相对,半晌,紫玲才叹道:“那一夜你们在石矶寺对敌,我都知道;而且在暗中还助了你一臂之力,打伤了两个小贼。”
    海枫笑道:“姑娘轻功过人,我竟没有觉出来。”
    紫玲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别捧我,再往后听你就知道我把事情弄糟了!”
    海枫微笑不语,紫玲这才叹息了一声又接道:“你和左人龙……”
    说到此,脸色不禁红了一下,看了海枫一眼,又接下去道:“你们后来和秦桐对敌,我也在一边,直到后来他失足坠岩,你走了,我发现不对,因为那悬岩上生有不少藤草,我就猜想秦桐必定没有死。”
    海枫叹了一声道:“姑娘猜对了!我当时要这么想就好了!”
    塞外飞鸿于是又道:“你走之后,我就费了很大的劲下去,想去找一找看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海枫苦笑道:“以后的情形我也知道!”
    紫玲冷冷一笑道:“自然你不知道!”
    海枫点头道:“他借宿农家,又抢走了人家的钱,还打伤了人家的姑娘,此人真是罪该万死!”
    紫玲怔了一下道:“这些我倒是不知道,我当时找下去,因为天黑,路又不清楚,走了很远……”
    “我就想他白天一定要逃命,所以干脆在前面一个叫做‘武化’的小镇上等着他!”
    海枫忙问道:“姑娘可曾等到了?”
    紫玲苦笑道:“自然是等着了,只可惜一个路人救了他!”
    海枫越发地不解了,紫玲于是接道:“那时天才微明,我见一个人骑了一匹马飞快地跑过来,仔细一看,果然就是那秦桐……”
    她追忆地叙述下去,道:“当时他的样子确是很狼狈,身上到处都是伤,只是都缠着布,身上穿的衣服也很不合身,还带着一把剑一个包袱,跑得极快!”
    海枫冷笑道:“姑娘当时就该上去把他擒住!”
    塞外飞鸿浅笑道:“我就跟踪下去,追了一会儿,不想他十分机灵,大概是发现我一直跟踪他,他就停在路边回头看着我!”
    海枫哼了一声道:“此人诡计多端,姑娘大概是上他当了!”
    紫玲看了他一眼,接下去道:“我当时见状,干脆上去与他说话,我说出了他的来由之后,他大吃一惊,当时就翻脸和我动了手!”
    说到此,她冷冷笑道:“此人功夫果然不弱,若非他满身是伤,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海枫只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紫玲却娓娓地叙说着这一段经过,愤愤地道:“我当时好容易把他战败,眼看成擒,却想不到路边来了一个多管闲事的过路人!”
    海枫一惊道:“是一个什么人?”
    紫玲皱着眉头道:“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真奇怪!”
    海枫也不禁纳闷,冷笑道:“也许是秦桐在中原结识的朋友也不一定,他是很能讨女孩子欢心的!”
    紫玲摇了摇头道:“不是,我看他们以前并不认识。”
    说到此冷冷笑道:“可笑那个姑娘,像是在做一件路见不平的好事一样,竟自认是一个女侠客。”
    海枫不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紫玲叹了一声,道:“那个姑娘说我不该欺侮一个身上有伤的人,就根据这一点,不问青红皂白和秦桐连成一气,双双战我一个人。哼!”
    海枫自语道:“可恨!”
    紫玲皱了一下眉道:“那个姑娘年纪轻轻,倒着不出,她施展了几手剑法,却是很不平凡,若非我闪躲得快,几乎要伤在了她的剑下!后来我才发现,她只是反复的施展那几招,但我却没有办法取胜。”
    顿了顿,又接道:“这时秦桐见有人帮助,更为大胆,待机用喷火筒打了一枚硫磺弹丸,我险被所伤才败了下来。”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也以为那少女和他一路,可是这时候我才看出不是!”
    “为什么?”海枫问。
    秦紫玲道:“秦桐发完硫磺弹后,那位姑娘很生气地把他的硫磺筒用剑砍破了;并且骂他说:‘这东西只有下流的人才用,你不该用它!我要不是看你受伤可怜,就凭这一点,也不管你的闲事!’”
    说到此,紫玲微微一笑道:“当时秦桐也窘住了,我的衣服也烧破了许多,因为他们两个人,我打不过,所以才退下来走了!”
    海枫叹了一声道:“你没有问一问那姑娘的姓名?”
    紫玲皱眉道:“这一点,我真的疏忽了;不过她告诉我她姓席,这个姑娘的样子我还记得!”
    海枫猛然一怔,道:“姓什么?她是什么样子?”
    紫玲看着他,奇怪的道:“姓席,十八九岁的年纪,很高,样子很美,只是好象不太懂事!”
    海枫不由“哦”了一声道:“果然是她!”
    紫玲一惊道:“这姑娘你认识?”
    海枫点了点头道:“她是同我一起来中原的,因为行走不便,所以化装为书僮模样,改名席春!”
    紫玲睁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看着他,似乎很惊异,海枫叹道:“这事姑娘不清楚,听我一说就明白了!”
    于是约略地把和席丝丝结识经过说了一遍,他说得很坦白,可是听在紫玲的耳中,却是别有一种感觉。
    海枫把席丝丝怎么被左人龙掳去的一段经过,也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奇怪地叹道:“想不到她会来到这里,居然救了秦桐,这真是怪事!”
    紫玲也睁大了眸子,不胜奇怪,海枫遂又问道:“姑娘可否再说一下那姑娘的样子?”
    紫玲微微一笑,道:“一定是她没有错,她很美,头上还戴着一顶大草帽,穿着一身马装!”
    海枫点了点头道:“这就更不错了,一定是她!”
    说到此,他很急的问道:“你可知他二人是往哪里去?”
    紫玲想了想道:“大概是上苏州去了,因为我好象听那姑娘说到苏州两个字!”
    海枫冷笑了一声,立时站起了身来,道:“很好,我现在就上苏州去找他们。秦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例外,只是那个姑娘一派天真,落在了如此一个恶人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必须去救她一下!”
    塞外飞鸿闻言微微呆了一下,遂笑道:“这是应该的,你快去吧!”
    海枫听了这些话,真恨不能插翅飞到苏州,好把这个逆徒拿住。
    至于席丝丝,他确实是把她当成一个妹妹一样的看待,她太天真无邪,和秦桐一路,简直太危险了。
    所以塞外飞鸿叫他快去,他哪里又会想到其它方面,当下匆匆抱了一下拳道:“至多数日,我必回来,那时再亲自向姑娘致谢,再见吧!”
    说罢,就匆匆离开了湖心亭,登舟而去。
    秦紫玲看着他走后,才姗姗地立起身来,显得很失望地苦笑了一下,自语道:“看来我晚了一步……”
    随后一笑,道:“走吧!我还是回天山去吧!”
    她眸子里滚动着泪光,就这么,她离开了湖心亭,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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