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人心难测
    幸亏由于塞外飞鸿秦紫玲的口授,我们才知道,原来那个弑师背派的恶徒秦桐,竟会在危难之中,邂逅了席丝丝,而能暂保残生,真算他狗运亨通!
    席丝丝以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平日耳濡目染接受了一些“侠义”的知识,不免有些以侠女自居,这也是她幼稚、天真、任性且可爱之处。
    她自从离开了海枫被左人龙擒去,后来又用计脱离了左人龙,就是这件事,使她甚引以为得意。
    这或许是由于能由像天山之星左人龙,这么一个大英雄的手向逃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有时候她想起这回事来,还禁不住会笑出声音来,少不得就会骂上一句:
    “傻小子!”
    可是“傻小子”这三个字,却常使她脸红,想起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觉,她当然不会明了其中道理。
    她知道江海枫是上江南去了,所以离开了左人龙之后,也就直奔江南而来。
    她也知道左人龙要来江南,不知怎的,内心有一种羞涩的感觉,对于此人,她是不愿意再见他了。
    想起来那一路上,被左人龙马上挟持的诸多亲近,她就禁不住又气恼、又羞涩,真恨不能一头撞死!
    可是这么一死算什么呢?
    可是不死又算什么呢?
    自己还能再去找江海枫?和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直掉泪,而狠狠地把左人龙骂上一顿!
    有时候想到了可笑的地方又禁不住破涕为笑。总之,她这时的心情变得复杂多啦!
    抵达杭州的时间很早,那时江海枫、左人龙都还未到。
    她就在附近住了几天,到处察访江海枫,可是一连找了六七天,仍没下落,她也就失望了。
    有时候寂寞的时候,她就会想:
    “还找他于嘛呀!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那个年代,姑娘们的观念,可和今天少女们的观念大有出入,她们认为以一个少女的身份,被陌生的男人一路上挟持拥抱;并且同桌而食,同处而眠,实是难以磨灭的羞辱与污点!
    更何况席丝丝一向以侠女自居,守身如玉!虽然她自己也明白,和左人龙是什么都没有,但这不能稍减她内心的自卑与创痛。
    有了这种观念,她找寻海枫的心意,不自禁地就淡得多了,她会这样想:“我还找他干什么呀?我已经是配不上他了,我能告诉他和左人龙的一切么?唉!算了!”
    这么想着,她也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地热心,只整日价里一个人在西湖逛来逛去。不几天,西湖也逛厌了就又到附近的群山去游玩。
    席丝丝自幼生长在西北的甘肃省境,有一个保守而温暖的家,父亲在凉州开着一个皮厂,做皮货生意,很是富有。
    丝丝上有兄姊,下有弟妹,唯独她个性最是奇特,生性坚强;而且最爱逞豪胜,自幼就磨着她父亲要学武艺。
    老两口在无可奈何之下,才把她送到附近一家教拳脚的师父那里,学些基础武功。
    但是不到一年,那个师父已无可再教了,因为他所有的功夫,丝丝全已学会。
    她父母这才悟出,原来她是一个极有天份的人,这才开始为她寻访名师,但是真正有功夫的武师,又都是些埋名隐姓的人物,实在不容易物色。
    席丝丝空有如此好的资质,却找不到真正的名师,一直到十四岁时,才遇见了龙江黑女屈新鸿。屈新鸿虽可算是一个奇人,可是她收丝丝之时,年岁已大,弟子又多,虽有造就之心,可是却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席丝丝学了三年半的武艺,确实得到了一些真功夫,后因和几个师姐不合,也就禀明了师父,回返家门。
    由于向往中原风光,这才单人独骑踏入江湖。终致与江海枫邂逅,而生出许多的牵连。
    在伤心、失望之余,恰巧遇见了秦桐!
    秦桐狼狈的情景,激起了她的同情,英俊洒脱的相貌,又使她误认为他是一个正直之士。
    因此,她就半路抽剑,抱打不平!
    当时她痛快极了,在马上问秦桐道:“那女人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你?”
    秦桐惊惧之余,见救护自己的,原来竟是一个绝色的美女,不禁使他色心大动。其实他在海岛曾经见过丝丝一面,只是那时光线太暗,匆匆交手,彼此谁也没有能看清楚对方!
    当下他伪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叹道:“大姑娘,你是不知道,方才那个女的,是个有名的女贼,她追了我一路呢!”
    才说到此,席丝丝已想道:“我不信,她一个女的……追你做什么?”
    秦桐一面喘着气,装着伤痛的样子,一面道:“她要和我做夫妻,可是我再怎么也不能要个女强盗呀!虽然她样子长得不错!”
    说着又“唉哟、唉哟”的向里面抽着冷气。
    席丝丝闻言面色一红,冷笑道:“天下真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吗?下次见了她,我非要……”
    说着又斜过眼来,看着秦桐,冷冷笑道:“你也不见得就是什么美男子,她会为你迷成这个样子?”
    秦桐心中一凉,干笑了几声,道:“姑娘是我救命恩人,我难道会骗你?”
    丝丝冷笑道:“那女贼叫什么名字?你一个大男人,怎会连个女人也打不过?还被她打了一身伤?”
    说着一双眸子,上上下下地看着他。
    秦桐不由脸色大红,所幸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当时叹了一声道:“不是她一个人,有十几个人,他们都被我杀完了,可是我也受了些伤。”
    丝丝一笑道:“这么说,你的功夫还不错!”
    秦桐生恐江海枫会自后追来,内心一直在打着鼓,这时一面说话,仍还频频地向后面看。
    丝丝冷冷一笑道:“你不要怕,我既然救了你,就绝不会叫你再被他们捉回去!”
    秦桐口中唯唯称是,内心却不禁有些好笑,心说你一个姑娘家,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二人在一条垂杨夹道宽敞的驿道上,并马而驰。
    这时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阳光透过了枝叶,在地面上映出美丽错综的图案,马蹄发出得得的声音。
    秦桐不禁有些陶醉了,更因海枫没有追上来胆子也壮了些,若非他身上有伤,他真会高歌一曲。
    当下他笑道:“还没有请教姑娘贵姓,芳名是……”
    席丝丝倒是老实的回答道:“我叫席丝丝。”
    秦桐点了点头道:“是席姑娘,失敬!”
    席丝丝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道:“你呢?”
    秦桐低笑了一声,不敢把真实姓名道出来,因为现今江湖上,对于他这个人传说得很厉害;而且名声不太好,要是给她知道了,就许立刻掉头而去,弄不好翻脸成仇也不一定,那就太糟糕了。
    因此他略一犹豫,脱口而出道:“我叫左人龙。”
    席丝丝猛地勒住了马,瞪大了眼睛道:“你是左人龙?”
    秦桐一想不好,忙改口道:“姑娘你误会了,我叫左仞松,不是左人龙,左人龙那小子我最恨他!”
    席丝丝这才点了点头道:“我说呢!”遂又道:“左人龙那人我也认识,你要是他,我就不救你了!”
    说着继续策马前行,秦桐不由大喜道:“原来姑娘和他也有仇?”
    席丝丝怀疑地望着他道:“你和他也有仇?”
    秦桐一咬牙道:“仇恨如山,不共戴天,他妈……”
    下面的脏话忍住,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不要见笑,我是太恨他了,我身上的伤,就有他一份!”
    席丝丝“哦”了一声,道:“那个人固然不好,可是他武功却是不弱!”
    秦桐在马上一挺腰道:“别人怕他,我秦……左仞松却是不怕他,早晚有一天,他会认识我!”
    席丝丝淡淡地一笑,心想:你连一个女贼也打不过,还能对付左人龙?
    只是她不大好意思点破,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二人走了一程,席丝丝就道:“我看你的伤虽重,可是还能勉强支持,我送你到那里,大概也差不多了!”
    方说到此,只听见“咕咚”一声,席丝丝吃了一惊,再看,原来他竟是从马上掉下来了。
    当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忙下马走了过去,皱着眉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是成心的吧?”
    秦桐一面哎哟,一面说道:“哪是成心?我的腿实在是痛得吃不住……”
    当下又抬起头乞怜的道:“姑娘你拉我一把吧!”
    席丝丝看他身上的伤,实在也是不轻,当下皱了一下眉,由身上摘下宝剑,连鞘递过去道:“抓着!”
    秦桐本想借故一亲玉人肌肤,却想不到对方竟会有这一手,当下只好抓着剑鞘,一面挤着眉毛,费了半天劲才让席丝丝拉上了马。
    席丝丝叹了一声道:“你上哪去呀?”
    秦桐咳了一声说:“我此刻已没有一定的去处,姑娘你上哪去?”
    丝丝皱眉道:“我也是一样,不过我想去苏州,因为我听说有句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我现已玩腻了,苏州我却是还没有去过,连应走的路线都还不知道呢!”
    秦桐立刻接口道:“我清楚,我带你去,苏州那地方是真不坏,虎丘、乾元寺,还有……”
    席丝丝笑了笑道:“你告诉我路,我一个人就能去。”
    秦桐皱了一下眉道:“姑娘何必如此固执,我和姑娘一块走不是很好么?我能带路,姑娘又可以保护我……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席丝丝低头想了想,又看了秦桐几眼,见他伤势似乎甚重,自己既救人总要救个彻底才好,再说自己正愁无聊,多一个人谈谈岂不是好?
    想到此,就点了点头,秦桐不由大喜,精神为之一振,道:“姑娘放心,我这个伤,顶多再有四五天就能全好了,到那时我的身手也就灵活了,管他左人龙也好,江……”
    他本想说“江海枫”,可是江海枫大名江湖上无人不知,要是说出来,对方发生误会,那就不大好了。
    所以忍住了。又接下去道:“那时候,我是谁都不怕!”
    席丝丝皱了一下眉道:“你方才说江什么?”
    秦桐怔道:“是江大同!”
    席丝丝点了点头道:“我以为是江海枫呢!”
    秦桐心中一惊,遂问:“姑娘你莫非也认识江海枫?”
    席丝丝不禁眼圈一红,差一点儿想掉眼泪,遂苦笑道:“不认识!”
    秦桐遂冷笑一声道:“这个人我以后也要会会他!”
    席丝丝怔道:“为什么?你们有仇?”
    秦桐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服气,江湖上把他说得太厉害了,我有点不相信!”
    席丝丝笑道:“那你以后就去试试看!”
    秦桐点了点头道:“当然!”
    二人一路同行,日行夜宿,倒也相安。
    秦桐自一见席丝丝,不禁大为垂涎,不过他深知“欲速不达”这句话;另外他的伤还没好,所以内心虽是垂涎万分,却是尽力地忍着。
    席丝丝虽和他同路而行,可是言词行为却很拘束,食宿都不在一起。
    这样几日一来,她见秦桐行为还算自重,不禁对他放了些心。
    这一日,他二人已来到了苏州境地,苏州是府街所在地,隶属“苏常道”,为一四通八达的要衢,人马熙攘,好不热闹!
    二人既到苏州,照理是该分开了。
    可是秦桐好容易和她混熟了,怎肯就此分开?再说,他身上的伤也全都好了,他就更想占有席丝丝,言词之间,可就没有以前那么规矩。
    日久相处以来,席丝丝多少也觉出了一些,这个左仞松可不像江海枫和左人龙那么志节轩昂,对他不免也生出了一些厌恶之心。
    因此到了苏州之后,她就想脱离他。
    在苏州附近游玩了一圈之后,席丝丝就对秦桐道:“我们就在此告别吧,我想他们不致再来找你麻烦了!”
    说着掉过马头就走,秦桐不由愕了一下,即飞马而上,一面嚷道:“姑娘请慢!”
    席丝丝停下马来,皱着眉道:“我也不能一直跟随你,这样很不方便!”
    秦桐耸了一下肩膀笑道:“这是什么话?姑娘救了我一命,我总不能看着姑娘你单身一个人上路,这么吧!”
    他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我愿意一路保护你,护送你回家!”
    席丝丝微微怒道:“我并不要回家,谢谢你吧!”
    说着又掉转了马头,秦桐忙赶上去道:“席姑娘,你不是要游虎丘么?我可以带你去!”
    席丝丝勒住了马,怒道:“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大街上,人又多!”
    秦桐哈哈一笑道:“人多怕什么?我一定要送你去!”
    席丝丝不由十分气恼,当下无可奈何,点了点头道:“你领我去虎丘,我们就分手,要是你再这么追着我,可就别怪我……”
    说着冷笑了一声,秦桐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然后他就策马前行,在马上挺着胸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身后的剑鞘,在鞍上铿锵地响着;并且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着席丝丝直笑。
    席丝丝被他笑得很是不好意思,心中就更加厌烦、赌气,把头向一边一扭,根本就不理他。
    秦桐又装出对这地方很熟的样子,不时地回过头来,指指这里又说说那里,席丝丝一句话也不答,就听他一个人说。
    慢慢地,虎丘到了。
    席丝丝本以为是多么好玩的一个地方,可是现在看起来,除了有些不知名的花草之外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山也并不高,比起西湖附近的几座山远远不如。
    只是山脉附近,有几座寺庵,四处一个游客也没有。
    她就勒住了马道:“这地方也不过如此!”
    秦桐一双闪闪的瞳子,注定在她身上,闻言之后,低笑了一声道:“山后有瀑布、石林,姑娘可要去看看?”
    席丝丝正要答话,忽见秦桐面色一变,目光发直,她心中一怔,忙顺着目光向前看去!
    就见一匹大黑马,正由前面松林掠过去,马上似坐着一个一身黑衣少年。
    只是她并没有看清楚是谁,再看秦桐却低下头来,似乎很怕和那人照面一般!
    等那人走后,秦桐忙催促道:“我们快走吧!”
    席丝丝冷笑道:“刚才那个人是谁?是你仇人么?”
    秦桐摇了摇头,冷笑道:“我不认识,快走吧,还有不少的路呢!”
    说着策马直向岭后统去,席丝丝听说岭后有瀑布可看,也甚想一探究竟。
    当下匆匆带马跟上去,只觉得山势愈来愈高,路途更是难行,行了半天,并未闻得有瀑布之声。
    席丝丝不由勒住马,唤道:“喂!瀑布怎么还没见到?”
    秦桐忽然回过马来,哈哈一笑道:“席姑娘,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瀑布啊!”
    席丝丝杏目一瞪道:“那么你为什么骗人?什么意思?”
    秦桐一笑,单手一按马鞍,身形“嗖”一声蹿了起来,落在了她的马前。
    只见他伸出一手,就向丝丝的手上抓去。
    他嘴里低声地笑道:“我的意思,姑娘你莫非还不明白么?”
    席丝丝不由大怒,她右手这时还抓着马鞭,当下抢起来,一鞭抽下去,娇斥道:
    “不要脸的东西!”
    秦桐色迷心窍,哪里会防到有此一着,这一鞭正好抽在了他的手背上,“叭”一声,疼得他面色一变,嘴里“啊哟”一声,不由后退了一步。
    席丝丝望着他呆了一呆,咬牙道:“想不到你这人,竟是这么不老实,我走了!”
    说着把马头一带,正要策马而去,秦桐一声狂笑,身形一纵,又到了她马前。
    他朗笑了一声道:“姑娘好厉害呀!”
    伸手就抓,席丝丝急怒之下,手上这根马鞭,更是挥舞得如同雨点一般,直向着秦桐全身各处打来。
    秦桐高声大笑着,不时地左躲有闪,席丝丝的马鞭竟是一鞭也没有打着。
    这么一来,席丝丝才开始有些吃惊!
    她自马上一挺,“嗖”的一声飘了下来,娇叱了一声:“好个强盗,我真是看错人了!”
    一面说着,已把宝剑抽了出来,一塌腰,窜了上去,掌中剑“白蛇吐信”,照着秦桐面上就扎!
    秦桐武功虽较江海枫、左人龙略次,可是他到底是银河老人手下得意弟子,一身武功,确实令人不敢轻视!
    席丝丝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她虽抽出了剑,而秦桐却是空手递招,她依然是丝毫占不了上风。
    这时秦桐才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一面接着招式,口内却油腔滑调的笑道:“好妹子,你可真狠,真要是杀了我,你的心不疼吗?快丢下宝剑吧!”
    一面说着,更不禁怪声地大笑了起来!
    席丝丝气得柳眉倒竖,一跺脚道:“看我不杀了你!”
    说着剑势一变,竟把在海岛上向海枫所学会的一招“三环套日”施展了出来。
    只见她长剑一领,当空高攀!
    秦桐一声狂笑道:“好姑娘,你要与哥哥我拚命是不是?”
    说着用“分云探爪”的功夫,陡然地伸出手来,直向她的剑把之上抓去!
    可是他的手方自伸出,忽听席丝丝一声冷笑,手倏地一翻,剑光如闪电一般,直向着秦桐脖颈上绕来!
    招式之快,有如惊雷骇电一般,秦桐不由大吃一惊,倏地向后一弓身子。
    可是席丝丝这“三环套日”不发则已,一发却是一气呵成,间不容发!
    秦桐方自觉出不妙,第三圈剑光,已连续攻到。
    他于惊怒之下,整个身子倏地拔了起来,显然这“三环套日”,乃银河老人亲授予海枫,秦桐未曾学会!
    可是他却知道这是自己师门的绝招,不禁内心大为骇异。
    还算席丝丝对这一招没有全都领略,发招时又求胜心切,以至未能发挥全部功力!
    只听得“沙”一声,秦桐右腿连裤带肉,被划开了半尺左右的一道口子!
    秦桐负痛之下,“啊哟”一声,踉跄地退后了四五步左右。
    他面色铁青地说道:“好丫头,你胆敢伤人,我问你,这一招‘三环套日’是谁教给你的?”
    席丝丝见自己剑招得势,不由大喜,因此而看轻了对方,还满心想要给对方知道些厉害!
    当下冷冷道:“左仞松,今天叫你也知姑娘的厉害!”
    言罢身形一耸,已到了秦桐身前,第二次一伏腰,“平沙落雁”,去势紧紧贴着地面,直向对方一双足踝之上绕去!
    秦桐吸了一口气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他说着这句话,身形忽然向上一提,如同一只燕子般地,从席丝丝头顶上飞了过去。
    席丝丝“刷”的一个倒翻,宝剑分胸就点。
    秦桐狞笑了一声道:“你还差一点儿!”
    右掌向外一探,直向席丝丝的剑刃之上抓去!
    席丝丝“抱元守一”向回一收,可是秦桐安心要活擒她,不想叫她再逃开掌下!
    只见他左掌同时翻起,双掌一正一反,一主一辅,只听得“噗”一声,已被他抓在了剑把之上。
    随着他口中的一声断喝道:“撒手!”
    席丝丝再想夺剑,已自无及,剑光一闪,那口长剑已到了对方手中。
    惊怒之下,席丝丝呆了一呆,立即转身就跑!
    身子方自转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秦桐又已站在眼前。
    席丝丝面色一变,双掌齐出,掌势沉猛,她用的是“小天星”掌力。
    不想掌风过处,石土纷飞,却未曾沾着对方的衣边,席丝丝就觉得双肩上一沉,不容她翻身反击,一双肩膀已吃秦桐按住了。
    只听他口中哼了声:“去!”
    双掌一抖,席丝丝不由得向前一冲,“噗”地一声跌倒在地!
    她再想翻起身来,一口冷森森的宝剑,已经指在了她的鼻尖上,席丝丝不由杏目圆瞪,热泪迸落,叱道:“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要怎么样?”
    秦桐朗笑道:“姑娘说错了,我是在报答你的深思,你却反倒骂我忘恩负义,真是太冤枉人了。”
    说着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席丝丝恨声笑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好东西,也……”
    秦桐冷笑了一声,道:“你能嫁给我这样的汉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莫非你还不愿意?”
    席丝丝愈想愈气,不由得热泪滚滚,一面骂道:“你这狗猪不如……”
    秦桐浓眉一展,随即“呛”一声,把丝丝的那口宝剑抛落一边,冷笑道:“随你怎么喊叫,这里是没有人听见的!”
    说着他右手解开了胸前的两个扣子,席丝丝不由花容失色,大惊道:“你要怎么样?”
    秦桐狂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莫非还不愿意?这可真是天从人愿,我们来成其好事!”
    席丝丝吓得一惊而起,可是秦桐却像是早有防备,只见他右手一指,席丝丝“啊哟”
    一声,就又躺下了。
    他并非伤她,甚至于连穴道也未点她的,仅仅用内力在她麻穴附近点一点。
    就这样,席丝丝觉得通体软麻不堪,动弹不得,只好听凭他的摆弄。
    此时,秦桐一双眸子里,就像要喷出火来一样。
    他匆匆脱下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的胸肌,又冷笑了一声,用手指着自己的腿道:
    “你真忍心,把我腿伤成这个样?”
    说着匆匆撕开裤管,把腿伤缠了缠,这时席丝丝在一边,几乎吓呆了。
    她忽然叫道:“不!不能这样,你!”
    说着又二次翻起身来,可是秦桐仅仅一举手,她就又像原样一般的倒了下去。
    她这时是真正害怕了,一时怪叫了起来,秦桐慢慢地缠好了他的腿,才冷笑道:
    “没有用的,附近三十里以内,不要说人,连狗都没有一只,你还是乖乖地顺服了的好。”
    又呵呵笑道:“你嫁给我以后,我不会错待你,我秦桐也是有名的大英雄!”
    席丝丝一面在草地上爬,一面回头冷笑道:“你原来不姓左,是姓秦!”
    秦桐追上一步,挡着她的路,哈哈笑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姓秦叫桐,你大概也听说过我。我是银河老人的弟子,江海枫是我师兄;可是我已经不认他了,早晚我还会要他的命!”
    席丝丝呆了一下,冷笑道:“江海枫是我义兄,他如知道你此刻的情形,岂会饶你活命!”
    秦桐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我就更不能放你了!”
    席丝丝面色一白,抖颤道:“你是银河老人的弟子,怎会如此无耻?”
    秦桐这时已脱得只剩了一层内裤,他怪笑了一声,整个的身子直向席丝丝扑了过去。
    席丝丝倏地一掌打去,却为秦桐一只手抓住;并且用力的向怀内一带,另一只手就去抓她的衣服!
    只听得“嗤”一声,一件上衣,整个的撕破,露出了她半截玉青!
    席丝丝张口就咬,秦桐却用自己的嘴迎会!
    同时他已把她按倒在地,双手按着她双手,正要强行非礼!
    就在这危急之间,他听得身侧有人冷冷笑道:“秦桐,你这该死的东西!”
    这人的声音虽不高,可是听在秦桐的耳中,却如同响了一个焦雷一般。
    吓得他倏地回身站起,却见身前不远,立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使他吃过苦头的左人龙!
    只见他手上抱着秦桐的衣服,秦桐师父的“子夜绿珠”宝剑却已系在了背上。
    秦桐这一惊真是不小,淫意全消,当时怪吼了一声道:“姓左的,还我的宝剑来!”
    整个身子,仅着一条内裤,半裸地朝左人龙身上扑了过来,左人龙一声叱道:
    “打!”倏地抖手把他的衣服掷出,秦桐双手一接,已把它接在了手中。
    左人龙这时身形一纵,已到了席丝丝附近,道:“姑娘请暂时在一边避一避,等我惩治这个畜生再说!”
    席丝丝悲愤伤心之余,见是左人龙,顿时如同见着了亲人一般,忍不住热泪滂沱而下,痛哭失声道:“左大哥,你不能饶他!”
    左人龙自昔日和席丝丝一别之后,对方俏丽身影,即来一刻忘怀,此刻见她秀发蓬松,衣衫破损,不由得难过万分。
    当时点了点道:“姑娘放心,他跑不了!”
    言罢猛一翻身,目光如炬地紧紧咬了一下唇道:“秦桐,你这武林败类!”
    秦桐狞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有脸说我!”
    身子一闪,右臂用“凤翅单展”的手法,向外一引,直向左人龙助下削去。
    左人龙知道这秦桐乃银河老人弟子,和江海枫是师兄弟,武功不可轻视,倒是不敢大意!
    他身形霍地向左一偏,秦桐左掌也跟着向左一摆,双掌交错,用“金杯碰”的手法,向当中挤压。
    他心恨左人龙入骨,所以两掌之上贯足了内力,满打算这一击之下,就能把左人龙毁在掌下!
    可是天山之星左人龙,岂是如此容易就被他伤着。虽然江海枫武技胜他一筹,可是秦桐却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秦桐双掌尚未向当中凑拢,就见左人龙双手一闪,正正地挡在了他的两腕之间,秦桐方自觉出不妙,还未等他抽招换势,就只见左人龙双掌向外霍地一炸!
    只听他口中叱了声:“去!”秦桐双手猛地向两边荡了开来,双腕几乎像是要断了一般地疼。
    他口中“啊呀”了一声。
    当时再也顾不得恋战了,身子向地上一滚,趁势窜出丈许之外。
    左人龙赶上一步,正要下重手伤他。
    可是秦桐这时却也急了,只见他双手连扬,一片残枝碎石,齐向左人龙面上身上飞来!
    天山之星左人龙倒没有想到有此一着,当时急忙低头闪开,秦桐却伺机手脚齐施,就地一弹,“嗖”一声窜出了数丈以外。
    身子正落在了一棵大松树的枝桠之上。
    只见他满身尘土,汗泥混淆,样子狼狈到了极点,喘吁吁的道:“左人龙,记着今日之事,我秦桐要在十天之内,不能讨回师门二物,誓不为人!”
    说着又桀桀一笑道:“二大爷去了!”
    说罢,双手一振,在松枝之上,施出了“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足足拔起了有五六丈高下,直直地向着山涧之下落去。
    左人龙一晃身,来到了涧口,却见秦桐光着身子,在山下纵跃起落如飞,他忖思着自己是追赶不上了,不禁冷冷一笑,道:“便宜了你这畜生!”
    这才回过身来,席丝丝这时也冷静了下来,只见自己身上衣服,已被秦桐抓得东一条、西一条露肩现肘,实在是羞于见人!
    左人龙这时一进身,吓得她匆匆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口中急切地道:“左大哥,你……你不要上来!”
    天山之星左人龙,这才明白过来,当时面色一红,忙正色道:“席姑娘,你不必惊怕,待我想想办法!”
    席丝丝紧咬玉齿道:“秦桐呢?”
    左人龙叹道:“活该这厮命不该绝,他跑掉了,不过我一定能找到他的,姑娘你大可放心!”
    丝丝不由低下头直落泪,在树后悲伤地道:“要不是大哥来,真是不堪设想……这一次大哥是我的大恩人!”
    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个“上一次”,左人龙淡然笑道:“上一次,那是一个误会,姑娘的障眼法儿,倒真是把我瞒过了,后来知道席春竟是姑娘的化身,我真是惭愧得很!”
    席丝丝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声道:“我怎么出来呢?”
    左人龙“哦”了一声道:“只顾了说话,却把正事忘了!”
    说着送匆匆把自己外衣脱下,一面抛过去道:“姑娘暂时先将就一下,不妨先穿上这件外衣!”
    席丝丝拿过了衣服道:“不行,这是男人的衣服呀,这么大!”
    左人龙一笑道:“好在姑娘化装男人,比我们男人还俊像呢!暂时先穿一会儿,等姑娘回去再换过来吧!”
    席丝丝只得把衣服穿了。
    过了一会儿,由树后面走了出来,只见她腰系红绦,头挽大辫,倒有几分男子气概。
    只是往下一看,那衣服的下摆,整个部拖在地上,一双袖口也过了双手,很是不合身!
    左人龙忍住笑道:“姑娘不妨卷起双袖,把腰扯高一点,也就差不多了!”
    席丝丝依言而行,把衣服提高了些,双袖卷了卷,看起来果然好得多了。
    她看看身上这副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长叹了一声道:“今天幸亏遇见了你!”
    左人龙奇怪地道:“秦桐在西湖为江海枫打下山涧,我还以为他死了呢,想不到居然会和你在一起,真是令人想不通!”
    席丝丝怔了一下,红着脸道:“什么?他被江海枫打下山涧?”
    左人龙点了点头道:“我亲眼目睹的!”
    席丝丝叹了一声道:“这个混蛋东西,把我骗惨了!”
    遂把遇见秦桐的经过说了一遍,左人龙听后点了点头道:“姑娘你是上了他的大当了!”
    席丝丝冷笑了一声,道:“我要知道他是江大哥的仇人,当时早就捉住他了。唉!
    现在怎么办呢?”
    左人龙似乎想起了一事,问道:“方才我记得姑娘说遇见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姓什么?什么样子?”
    席丝丝呆道:“她姓秦,叫什么我可没有问,骑一匹白马!”
    左人龙不禁呆了一呆,半天作声不得,席丝丝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道:“秦桐说是一个女贼!”
    左人龙苦笑道:“此女人称塞外飞鸿,姓秦叫紫玲,乃是天山一个有名的女侠客。
    姑娘说她是女贼,是太屈辱她了;只是奇怪她又为何与秦桐为敌呢?”
    席丝丝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大清楚了!”
    左人龙自听说紫玲出现以后,好似情绪整个地变了,不时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心内不禁想道:“紫玲既已到了西湖,她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消息,却并不来看我,可见对我确已断念,我又何必再痴痴地追念她!”
    心内一动,又转想到,听一股青烟乔冒的口气,紫玲似乎对江海枫不错,并亲自涉险救他,看来她与秦桐为敌,必也是为海枫无疑。
    想到此,心内一股凉气,一直凉到了脚根,不由显得大为失望!
    自己不远千里来到了中原,只为找她一叙旧好,却想不到,竟会如此节外生枝!
    再一想江海枫年少英俊,武技堪称天下无敌,人又聪慧端正,紫玲能看上他,也是眼力不差。以目前情形看来,二人情感必已有了相当的进境,自己又怎能忍心去拆散呢?
    这么一想,他就呆住了。
    抬起了头,目光正交视在丝丝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上,他的心内不由得动了一动,感情由幻想又回到了现实!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我们走吧!”
    席丝丝自与左人龙分手之后,想起来那件事,也不知哭了多少次。无疑地,左人龙是接触过她肌肤的第一人,人又英俊,这就难免使她发生绮丽之思了!
    今天,想不到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居然又会遇见了他!
    非但如此,他且于虎口之下,救出了自己,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自己半裸的身子,也被他看见了。
    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心情之下,往往会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结果有两条路:
    一、憎恨对方入骨。
    二、爱对方入骨。
    左人龙仗义救人,自无被憎恨的理由,那么,席丝丝就很正常的,在他身上,播下了深厚的感情。
    同时左人龙也基于以上的理由,对于席丝丝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此时此刻,正是所谓的“心心相印”,只是谁也都像是犯了罪一样的,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情,向对方吐露出来。
    当下左人龙道:“姑娘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席丝丝脸红了一下道:“老实说,我还没有住处,我的东西都放在马上,现在马也丢了!”
    说着一面回头四下的找着,左人龙点头道:“这没有关系,姑娘可以先骑我的马!”
    说着撮口一声长啸,就由对面松林之内,泼刺刺地驰出了一匹大黑马,一直跑到了左人龙身前。
    席丝丝幼居甘肃,对于马匹很是内行,一看他这匹黑马,就知道他这匹马是西北有名的“小黑龙”。只见它四蹄上都生有很长很黑的长毛,不由十分羡慕地细看着道:
    “这马真好!”
    左人龙笑了笑道:“如果你喜欢,这匹马我就送给你!”
    席丝丝已翻身上了马,闻言回眸笑道:“真的?你舍得?”
    左人龙笑道:“当然是真的,我天山还有一匹,也是黑的!”
    席丝丝孩子气本是极重,这时一高兴,顿时忘了方才的屈辱,不由拍手笑道:“好!
    你真好!”遂道:“那我们就可以一块骑着出去玩了。”
    说了这句话,才觉出有些语病,不由面色一红,在马背上怔住了。
    左人龙望着她的直率天真,不禁有些感动,含笑点了点头道:“不瞒姑娘说,我如今是一个孤独的浪人,如果姑娘真愿与我为友,倒是我的荣幸。”
    席丝丝面色一红,垂头不语!
    左人龙即一笑道:“你快去找你的马吧!”
    席丝丝用明媚的眸子扫向他道:“那么你呢?”
    左人龙抬了一下脚道:“我走路!”
    席丝丝不好意思地道:“你也上来吧,我们两人共乘好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闻言一喜,可是他又立刻摇了摇头,道:“谢谢姑娘,我就在此等你好了。”
    席丝丝掠了一下秀发道:“多谢!”
    黑马泼刺刺地冲了出去,这时她的脸才觉出微微地发热,心中暗自忖思道:“我真该死,我都对他说了些什么啊!这样岂不是被他看轻了么?”
    正因为如此,天山之星左人龙,就更在她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起码不失为一个“正人君子”!
    山前山后找了一通,并没有自己那匹马的踪影,她不由很是气愤!
    因为她所有的衣服、银两,都驮在马背上,现在一齐丢了,自己岂非将是“寸步难行”?
    无可奈何地只得又转了回来,看到左人龙仍然昂立在一块巨石之上,显然寸步未离。
    左人龙问:“找到了么?”
    姑娘摇了摇头,失望地道:“怎么办呢?我的衣服和钱……”
    天山之星左人龙在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似乎已经有了一番思考,现在他已决心拿出一份肝胆,来结交这个朋友。
    于是,他朗笑了一声道:“无妨,我们到苏州城再买,这里有很好的绸缎,漂亮的衣裳!”
    席丝丝红着脸摇头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话方一了,左人龙已纵身跃上了马,坐在席丝丝的身后,伸了一双结实的铁腕,由丝丝手中接过了马缰,含笑道:“姑娘坐好了!”
    席丝丝只觉得脸一阵阵地发热,内心真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她不自觉地回过头来,望着天山之星左人龙深情地笑了笑,微微点首。
    马就撒开了腿,直向山下狂驰而去!
    多少年了,对于这个“野鹤闲云”的姑娘来说,她还是首次有一种安全的感觉。
    昔日对于江海枫,她曾经迷恋憧憬过,可是由于海枫的冷漠,终未能成为事实。
    对于江海枫,她只是得到一种“痛苦的快乐”,那是残缺不全的。
    而如今,左人龙看来似乎还比江海枫肯负起这个责任,他关心自己,而并不怕别人的多心。
    这一霎时,她的心情整个地开朗了。
    马跑得太快了,可是二人都是自幼在马上长大的,他们都有超人的骑术,坐在马上,都好像是坐在平地上面一样的平稳!
    不一刻已到了平地,席丝丝回头笑道:“跑慢一点,小心踩着了人!”
    左人龙依言放慢了,笑着说:“我很久没有这么快跑过了!这是我们第二次共乘一骑!”
    席丝丝不由嗔道:“还说呢!想起来我就恨你!”
    左人龙微微笑道:“我也太荒唐了,竟会没有看出来!”
    席丝丝咬了一下唇,回头道:“要不是今天见了你,我还一直把你当成了一个坏人,不过我真不懂!”
    说着皱了一下眉道:“你为什么要与江海枫做对,其实他这个人,是一个很讲侠义的好人!”
    左人龙叹了一声道:“以前都是我糊涂,江海枫确是一个好人!”
    席丝丝不由一喜道:“这么说,你已经不再和他做对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一笑道:“我们如今是不打不相识,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席丝丝猛地回过身来,惊喜道:“真的?”
    左人龙点了点头,席丝丝眸子里散出了无比的兴奋和喜悦光芒。左人龙笑了笑道:
    “不久我就可以带你去找他,那么席春又回到主人的身边了!”
    席丝丝脸色绯红地笑骂道:“你这人真坏!不理你了!”
    左人龙长长叹了一声,苦笑道:“我说的是真话,等见了江海枫之后,把你交给他,我就该回天山去了!”
    席丝丝回过头来,眼中含着激动的光芒,道:“等见过了江大哥以后,我和你一块走好不好?”
    左人龙一怔,道:“你也走?”遂苦笑道:“那是不可能的。”
    席丝丝冷笑了一声:“我说的是真的!大哥!我决心……”
    说到此,低下了头,又叹了一声道:“如果你不愿意,也就算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闻言剑眉微轩,微微地笑了,点了点头道:“好,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块走!”
    说着已来至市街之上,街道上行人如梭,骑马的人并不多,像二人这么合乘一匹,很是显眼,他们就停下来,双双下马。
    在一家绸缎行,左人龙为她选了几色绸缎,又到一家绒衣行,买了几套女装、女帽,可是女鞋却是不容易买。
    因为席丝丝自幼就是天足,从未缠过,而如今的妇女,除了渔人以外,很少是天足的,所以找了半天也没买成。
    席丝丝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说:“算了,别买了,这一双就够穿半年,我自己会做。”
    左人龙为她买了这些东西,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难得这姑娘生就爽朗的个性,她肯接受自己的资助,并不推三阻四,忸怩作态,快人快语,这种个性,是左人龙所喜欢的。
    这似乎也说明了,席丝丝率直的侠女个性!
    一个人能够慷慨地主动去资助别人,固不容易,可是能够很坦然地去接受人家的资助,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来,他们二人相处得相当不错。
    在苏州,他们畅游了几天,顺便也找寻秦桐的下落,可是一点踪迹都未发现。
    他们是住在苏州有名的“燕子客栈”,一人一房,隔墙而住。
    天山之星左人龙,虽说是有说有笑,可是他内心始终有一个症结,这个症结非要在见了江海枫之后,才能够解开!
    因此,他在欢笑之余,却未免有些郁郁不乐。
    这天,已是深秋的日子,苏州城外“寒山寺”的枫叶都红了,游人不断。
    天山之星左人龙晨起外出未归。席丝丝一个人觉得甚是无聊,唤来了茶房,询问去寒山寺的路途,就道:“左相公回来,你就说我上寒山寺看红叶去了,叫他不必去找我。”
    茶房答应着,就去为她备马。
    左人龙自那日答应之后,这匹“小黑龙”就真的留下给她了。
    席丝丝骑在神驹之上,穿着新衣裳,沐着习习的秋风,真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此去寒山寺,还有一段路途,过了“北塔寺”,由平门出城,经过榴园,顺道而下,就是“寒山寺”了!
    “寒山寺”的规模虽并不怎么大,可是它却是一处有名的古迹,景致美极了。
    席丝丝一路策马而上,前面不远的红叶,漫山遍野,在秋风里,展出一丛丛的红浪。
    游客们行至此,多已精疲力尽,很少有人还有兴致再逛下去。
    席丝丝却有这种雅兴,她不停地催着马,非但要游寒山寺,看红叶,她还想要到前面的“枫桥”去走上一趟,看一看“桥外桥”的特殊风光!
    下了“寒山寺”是一条清澈的江水。
    这条河流叫什么名字,她也不清楚,在久住内陆,吃尽风尘之后,水对于席丝丝来说,实在是很美的。虽然不如黄河那么壮观,可是衬以寒山寺和附近的红叶,实在是另有一番风光!
    她牵着马,走到河边,招呼了一条船,正要上船,忽见上流处很快的驰下来一叶扁舟!
    那小船扯满了风帆,顺水而下,其快无比。
    船头站着一个黑衣人,正在频频地催着船道:“快!快!”
    席丝丝不看则已,这一看,不由热血沸腾,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跃上船道:
    “追上这条船。”
    船上黑衣人非他,正是那个弑师背兄、无恶不作的秦桐!
    秦桐似乎也听到了声音,向这一边看了一眼,面上益发现出惊异之色。
    席丝丝大声道:“秦桐,你不要跑!”
    秦桐慌忙之中,狞笑道:“贼丫头,你又敢如何?”
    他口中说着,那条小船,愈发的疾矢一般地向下冲去,席丝丝的船遂也飞快地追了上去!
    她这时尚不知道秦桐为何如此慌张,正自不解,忽听得后方水面上一人道:“席姑娘,你盯牢他,小心他跑掉了!”
    她不由吃了一惊,忙自回头,才见自己船尾后方,约六丈左右的水面上,另有一条小船追上来。
    小船顶端,站着一个白衣青年,形相极为英俊,江风吹拂着他的白色衣袂!
    席丝丝细一辨认,不由大喜道:“江大哥,原来是你啊!”
    来人正是中原一剑江海枫,他面含微笑的点头道:“今天真巧,我找得你好苦!”
    席丝丝喜得忙叫船夫停船,海枫却远远摇手道:“追人要紧,姑娘不可叫他跑了!”
    席丝丝这才想起,忙回过头来,却见秦桐那条小船,已在七八丈以外,正亡命一般地向前疾驰着。
    她不由连催道:“快快!前面船上那人是个强盗,别叫他跑了!”
    船夫只提打起了精神,死劲地追上去。
    三条船,一条追一条,在江面上一泻如箭,其快无比,一霎时已出去了七八里之遥!
    前面是一列石桥,正有船只等着渡过。
    秦桐这条船,不得不慢下来,席丝丝不由大喜,催着自己的船匆匆赶上去。
    忽见秦桐一回身,只听得“嗤”一声,一支亮银镖,直向自己面上飞来。
    席丝丝一伸手把这只镖接在了手中,同时冷笑道:“秦桐,你不停船?”
    说着抖手一镖,原镖打回,“咚”一声,却钉在船篷上。
    这时二船已靠近了,眼前是一个大石桥,秦桐忽地腾身上了桥。
    席丝丝只当江海枫在后,一时忘了秦桐的厉害,也跟着一纵身,上了桥。
    惊忙中,似听得江海枫喝叱道:“不可上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席丝丝方一上去,就见秦桐猛地一回身,已到了她面前,双掌一探,直向席丝丝两处肋下插去!
    席丝丝向右一旋,秦桐这时已在拚命,他必须要以席丝丝挽救自己的生命。
    当时身形一挫,用“舟子撒网”一式,立刻接在了席丝丝的两处肋骨之上。
    随着他冷笑了一声,把她给夹了起来。
    只听得一声断喝道:“秦桐你敢!”
    江海枫的船已赶到桥前,跟着他身子就像是一只翩翩的白鹤一般,只一闪,已上了桥头。
    口中厉叱道:“该死的东西!”
    身形一起,双掌疾翻,正要击出,可是秦桐夹关着丝丝,已经纵到了一边,他冷笑道:“江海枫你立刻住手!”
    海枫不知何情,当时站住了脚道:“你要如何?”
    秦桐哼哼一笑道:“你要是再上来,可就怪不得我要用重手法,把这个姑娘弄死!”
    海枫不由一惊,道:“你……你敢!”
    秦桐狞笑道:“我怎么不敢?现在你立刻下桥上船,等你走了,我就放她,要不然……”
    江海枫不由气得直咬牙,席丝丝被他双手扣在麻穴之上,虽是气怒,却是一声也哼不出。
    江海枫虽恨到了极点,但他却也只好点了一下头,道:“好!我退下桥!”
    说着身形翩如燕子一般的,又落了下去,站在船篷之上,秦桐冷笑了一声道:“你苦苦与我为难,是为什么?”
    海枫朗笑道:“似你如此恶人,人人得而诛之,又何怪我?再说师门的两样东西,我还要取回!”
    秦桐呵呵一笑道:“你来晚了,那口‘子夜绿珠’和师门的‘青玉令’,如今已被吃里扒外的左人龙抢去了,你要是有种,就去找他,却苦苦与我为难做甚?”
    海枫不由一怔,道:“胡说,你想挑拨?”
    秦桐一声狂笑道:“信不信由你,二爷哪有工夫和你多说?江海枫,你也不要急着找我,有一天二大爷得势,你不找我,我还去找你呢!”
    说着双掌一用劲,直把席丝丝推下桥去,“扑通”一声,落入水内。
    他本人却借着这一推之力,燕子似的拔了起来,接连几个腾跃,已自无踪!
    江海枫原本估计以自己超然的轻功,即使落后一些,也不难追上,却未曾想到,他竟会有此一着,把席丝丝推落水中。
    自然,江海枫是救人要紧!
    他只得匆匆命船夫把小船划过去,然后抛了一根绳索让席丝丝紧紧地抓住。
    这样才把她由水中救了上来。
    席丝丝全身上下为水浸了个透湿,由于方入水时,穴道尚未解开,还喝下了几口冷水。
    这时上船之后,呛咳得十分厉害。
    江海枫气恨得连连跺脚不已,口中喃喃骂道:“好孽畜,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于是他只得把席丝丝救到船上,关上了舱门。
    这时桥上桥下,甚至于两岸,都挤满了人。
    方才海枫等三个人的身手,惊吓得他们目瞪口呆,纷纷传诵不已。
    江海枫皱着眉,问席丝丝道:“姑娘要紧么?”
    席丝丝气得热泪直流,想不到两次在秦桐手上都吃亏受辱,此仇真是不共戴天了。
    噘着嘴道:“我真倒霉!”
    海枫叹道:“真对不起,你可以先脱下来换我一件衣服!”
    席丝丝苦笑道:“那倒不必了,反正我住的地方也快到了!”
    这时席丝丝所乘的那条小船也偎了上来,船夫在外面唤道:“大小姐,你的马我可不敢牵!”
    海枫就走过去道:“我来拉,在哪里?”
    迎面就见那匹高昂的大黑马,海枫不由一怔,这匹马,他是认识的,昔日左人龙骑它的时候,海枫就很注意地看过,所以这时,他只一眼,就能认出它来!
    当下开发了那小船的钱,把马拉上了这条船。
    进入船舱,席丝丝把身上头上擦了一下,仍然还穿着湿淋淋的衣裳,皱着眉生闷气。
    海枫一笑道:“你也不要生气,这口气我早晚会为你出。”
    席丝丝叹了一声道:“大哥,想不到还能找到你……”
    海枫不由微笑道:“你当初为左人龙擒去,听说是你自己脱逃了,可有此事?这些时间你都在哪里?”
    席丝丝皱了一下眉道:“还说呢!”
    于是就一五一十地,把这段经过叙说了一遍,最后说到了如何巧遇秦桐,如何上当蒙辱,如非是左人龙相救,自己也只有一死了结等等。
    说到此,真是一字一泪,哽咽不能成声。
    江海枫听得剑眉频扬,连连道:“好孽障……想不到他竟会如此,这么说,我更是万万饶他不得了。”
    席丝丝点头道:“我当初确实以为他是好人,要早知道他是大哥的仇人,当初他就死定了。”
    说着又滚下泪来道:“这都怪我……”
    海枫笑道:“这怎能怪你?你也不必难受,我倒是觉得因为我而让你受累不浅。”
    席丝丝低头未说话,海枫遂问道:“这么说姑娘现在是和左人龙在一块了?”
    席丝丝脸色微红地点了点头,道:“我们是一路的!”
    江海枫点了点头道:“是住在……”
    席丝丝道:“燕子客栈!”
    海枫遂笑道:“好,一二日内,我会去看你们的,现在我把你送上岸边,你快回去换衣裳吧!”
    席丝丝问道:“大哥现在是住在哪里?”
    海枫笑道:“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居无定所,今天我才来到苏州。因为听说你上了秦桐的当,所以特地赶来这里,想不到这么巧,你们两个人都让我遇到了。”
    说着小船已拢了岸,海枫便把她的马牵上岸,说道:“你回去代我问候一声左人龙,我很感激他为我取回了那两样师门至宝!”
    席丝丝一面上了马道:“大哥,你一定快一点来啊!”
    海枫笑道:“当然。”
    席丝丝因自己一身湿衣服,很不好意思,虽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是羞于启齿。
    当时匆匆上了马,飞快地驰回客栈。
    左人龙早已回来了,见了她这种样子很是吃惊,席丝丝少不得又说了一遍。
    左人龙闻言大喜道:“这样一来,我们就省得再去找他了,你当时应该带他来的!”
    席丝丝冷冷一笑道:“你认识江大哥还不清楚,他这个人就是这么怪!和谁都合不大来。”
    顿了一下,又皱眉道:“不过,他说来,一定会来,我们耐心等他几天就是了!”
    左人龙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免想:“如果海枫真对席丝丝有情,我就应该知趣而退,把席丝丝交到他手中,我也就安心了,我是不能被他看轻的!”
    当下心内如此想着,口中却未说出。席丝丝忙着去洗澡换衣服,左人龙一个人不免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他想到了,自己孤单单的一个人,长年飘泊,就像是一头野马似的。
    塞外飞鸿秦紫玲不要去说她了,如今这个席丝丝,本是情投意合,看来结盟有望,却有江海枫的一段感情纠结其间,自己终究还是只有退让一途。
    想着不由长叹了一声,开始感到一阵伤感,这是他多年来从未有过的。
    江海枫的出现,不可否认的,给席丝丝在感情上,也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整夜,她都在床上静静地深思着。
    她忘不了海枫那种毫迈的个性,英俊的面影,可是,不知怎么,她总有一种感觉,感觉到,江海枫不会属于自己。
    他那种气概,似乎说明了,她只能与他为友,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属于他。他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她在枕头上,也不知躺了多少时光,只觉得枕边湿湿的。
    又想到了左人龙,此人不愧是一个君子、侠士、正直、豪爽、英俊、可爱……
    自己能与他结为夫妇,却也未尝不美。只是,把他和江海枫联想在一块儿,总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感觉,真个是取舍为难。
    她一个人这么细细地想着,直到天快亮,才昏昏地睡着了。
    忽然,一阵敲门声,把她惊醒了。
    室外像是左人龙的声音道:“姑娘快起来,大事不好了。”
    席丝丝吓得一骨碌由床上翻起来,匆匆穿好衣服开了门,只见左人龙面色发白道:
    “不好了,那‘子夜绿珠’和‘青玉令’不见了!遍找不着,可在姑娘房中?”
    席丝丝吃了一惊道:“没有呀,我一直没有动。”
    左人龙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一定是秦桐那狗才前来偷去了!”
    说着二人来到左人龙住处,左人龙抬头打量了一下窗户,那高地三丈余的小天窗。
    他面现惊异地腾起身来,一只手微微在上面摸了摸,遂飘身而下!
    “他竟会有此轻功,倒是没有想到!”
    席丝丝面上变色道:“莫非他竟能够由这里出入不成?”
    左人龙皱眉不语,心中确实也感到纳闷,因为如是秦桐,那么他当时要取自己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心中正在奇怪,就见一个茶房走了上来,笑道:“适才有一位相公,要我给二位送一封信来。”
    说着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上后,自行离去。
    左人龙接过信来,只见上面写着:
    “左席二挚友亲展”
    席丝丝心中一动,不由“哦”了一声道:
    “别是江大哥写的吧?”
    左人龙匆匆拆了开来,见具名是“海枫”二字,就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他!”
    细看内容,只见写的是:
    “‘子夜绿珠’、‘师门玉令’多谢保管,弟自取去,不劳挂心!
    左兄英俊,丝妹温柔,才子佳人,举世无双,弟不胜羡慕之至,但愿从今抛弃成见,结为两好,实为武林佳话。
    天山张灯结彩日,弟或能亲为往贺,就此别过,关山路遥,仆仆风尘,萍水结缘,此情最真,二位不见弃,愿以挚友终身见称。
    小弟此去,决心追赶恶徒秦桐,如不能手刃此贼,清理门户,誓不罢休。
    仅以墨玉、珍珠各一,留赠贤兄妹,聊表寸心,尚乞哂纳。
    匆此
    敬颂
    旅安
    海枫顿首”
    看完之后,席丝丝已面红如火,低下了头,左人龙呆了一呆,微微笑道:“好一个狡猾的江海枫……”
    再看大信封内,果然有可做“扳指儿”的上好墨玉一块,及一颗明亮的珍珠!
    当时他取物在手,哈哈大笑道:“席姑娘,珠子你收下,这是你江大哥所赠,不可不收呢!”
    席丝丝脸色更红了,并且背过了身子。
    左人龙一怔道:“姑娘莫非不要?”
    席丝丝扭了一下道:“死鬼,你代人家收着不是一样吗?”
    左人龙不由得双目一亮,大喜道:“这么说,姑娘你已经……”
    席丝丝回过头来嗔道:“我不是早就表示过了,今生今世,我除了你……”
    左人龙不由心花怒放,以手抱拳,深深地向着席丝丝一拜道:“左人龙一介武夫,竟幸蒙姑娘垂青,此恩此情令人刻骨铭心,自今当……”
    席丝丝脸色一红,又羞又笑道:“算了,肉麻死了,我知道就好啦!”
    于是又叹了一声,目光之中泪痕滚滚道:“我们应该谢谢江大哥,依我说,我们应该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左人龙笑道:“我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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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江东浪涌
    “君子有成人之美”,在江海枫暗中观察左、席二人交往情状之后,内心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因为左人龙、席丝丝二人无论就才识外貌,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确堪匹配的。
    难得他二人两相缱绻,并驰江湖,如能结为眷属,该是多么理想!
    因此,他才有意促成他二人这一段姻缘。
    他本意想要见见左人龙,可是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乃感到有些不便!
    天山之星左人龙的那种脾气,他是了解得很清楚的,所以他才暗中入室,取走了师门二物,留下书信,扬长而去。
    对于席丝丝,江海枫自始就没有敢动“情”字这个念头,他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看她是一个涉事未深的小姑娘,可是他所喜欢的却不是这一类型。
    如今,他做了这件事,仿佛轻快了许多,可是,不知如何,内心深处却不期然产生一种孤单落寞的感情。
    离开了苏州,他一径奔向无锡,因为据他推测,秦桐是想坐船直去南京,在南京会合了朱奇、燕九公之后,再来对付自己。
    江海枫洞悉秦桐企图后,非但不惧,并即刻产生一种迎头痛击的构想。
    这件事情一天不了,他也就一天无法安心,干脆两笔账作一笔算,和他们作一个了断,心情倒可爽快些。
    当日到无锡,第二天就抵达了江阴。
    在此他看见了浩浩荡荡的江水,舟樯密布,江帆如云,自此上达金陵,不过两三日的水程。
    江海枫沿途风尘,早已疲倦,今日得乘轻舟,倒是一件快心的事情。
    讲好了船价之后,他就把马赶上了船。
    这是一艘双桅大帆船,乘船的客人有数十人之多,牲口也不少。
    满载后,这艘船就起锚而行。
    江海枫途中并不和任何人搭讪,他只是浏览沿途的风景,晨昏看着日出和日落,心情也就不自禁地为之开朗了许多。
    第二日的黄昏时分,这艘“海鸥”号的大帆船,已经到了苏省水陆通邑镇江。
    只见舟船云集,乱成一片。
    船家把船靠拢之后,有些客人下船,有些客人上船,上上下下,十分频繁。
    镇江是一个大镇,街市十分热闹,海枫既到此,理应下船一游才是,何况船要明晨才开,有的是时间呢!
    他于是把马留在船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持一柄折扇,风度翩翩地下得船来。
    临岸时船身与岸边还有一段小小的距离,其间搭以板桥,两旁有很长的扶绳。
    江海枫也像一般人一样的,扶着绳子慢慢地走下去,船上下来的人极多,人挤人很是热闹。
    忽然他身前的人一阵乱叫,有人道:“不好!不好!这老头儿要掉下去了!”
    其他的人,也大声道:“快拉着他!快!”
    海枫心中一动,忙应声前去,只见一个年愈古稀的老人,一身灰布长衫,足登皂靴,身材很是瘦削;一头白发,其白如银,前额上部,已秃落得稀稀落落,后面那些白发,长短不一,竟连发辫也不易结,就像鹦鹉似地散乱着,样子很是不伦不类。
    这老人像是喝醉了酒,嘴里咭咭咕咕,不停地说着一口道地的苏州话,很不容易懂!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个瓷酒坛子,右手抓着半只油鸡,不时地咬上一口。
    他就是这么一路斜斜歪歪地直向这条大船上行来。
    海枫见他虽是醉态十足,足下也是歪歪斜斜,可是步法却是不乱,脚下所踩的地方,也都是有惊无险,只是看起来吓人得很。
    就这样,这个老人闪闪晃晃地走了过来,搭板上的行人,看到这种情形,无不闪身相让,生恐被他撞下水去!
    江海枫不由冷冷一笑,他已经看出了,这个老人必定不是一般人,他之所以如此,定是有心伪装而成,但究为何故?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个老人酒气熏天地,已走到海枫近前,忽见他身形一偏,直向海枫身上倒来。
    江海枫并不闪躲却淡然一笑道:“你这是怎么走路的?”
    说着右手向外一伸,装着去拉老人的腕子,而事实上却是向他手腕“曲尺穴”上拿过来!
    老人身子本已倒向了海枫的身上,这时却忽然向右面一翻,口中含糊地道:“好家伙!”
    只见他右手拿着酒坛的手,向下一沉,不偏不倚的躲过海枫的这一手!
    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微怔之下,这个怪老头已疯疯癫癫地走了过去。
    海枫回过身来,正要发话点破他的伪装,可是转念一想,就又闭口不言了。
    因为江湖上形形色色的怪人很多,自己行侠江湖,已经惹了不少的麻烦,何必再另树仇敌多惹事故?
    所以他虽觉出对方身份可疑,却把临时到口的话忍住不说,内心不免惊疑的是,以自己如此的造诣,出手擒敌,竟吃对方轻描淡写的就躲开了,对方老人武功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江海枫略为惊愕了一下,遂一笑,重又转过身来,直向岸边上行去。
    他上了岸,才觉出已是掌灯的时分,家家户户都点着了灯,大街上更是插满了形形色色的灯笼。
    海枫找了一家小馆子,叫了两笼“小笼汤包”,一碗汤面,吃得很是有味。
    镇江的“金山寺”他是闻名已久,只是并没有来过,饭后问了路,就徒步向金山寺行去。
    当初白素贞斗法海的一段故事,也就是发生在这个大和尚庙之内,虽是小说野史,但是传闻却是极盛一时。如今在这规模庞大的寺庙内走走,想起白青二蛇,与那位多情的许仙来,也颇令人玩味!
    他一个人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直到深夜,才赶回船去。
    船头上挑着两盏小风灯,此外并有许多四角灯,照得很是明亮!
    他上船之后,最关心的是他的那匹马,见它好好地拴在舱后,前舱的客人,都已入睡了,偌大一座船,却显得鸦雀无声。
    海枫一个人踱出舱口,只见当空一轮皓月,映衬着江水,变幻出金蛇万条,隐约有些船阁的倒影,却像是幻想中的“海市蜃楼”一般。
    他忽然想起,原来中秋节快到了,无怪这天上的月色,看起来觉得分外地明亮!
    他向船头上走了几步,意外地发现到,那个白天喝醉的老人,竟是一个“大”字形的,平平地仰睡在船头舱板之上。
    这时候鼾声正响,好梦方酣。
    江海枫不由心中一动,就站住脚不再前行。
    他趁这个机会,要好好的观察一下,此老到底是一个何等人物。
    于是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细细去观察,只见老人身材端的很高,一双大脚足有一尺四五寸长短,两只大手上戴着四五个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闪闪地发着亮光。
    他那张老脸,在月光之下,显得十分苍白,看起来白得可怜。
    江海枫在海岛十年的孤处,皮肤由于很少接触日光,已经够白了,可是和这个老人比起来,却是差得远!
    这么望了一会儿,江海枫也就越敢断定,这个老人必不是一般常人,定是大有来路。
    俗谓“河水不犯井水”,自己还是少惹他为妙!
    想着就由他身边轻轻地绕向船舷,刚离开老人身边数步左右,突然感觉到一股清风自身边飘过。
    江海枫是何等样的人物,当下倏地一个猛转身,不由面色地变色,心说:“好快!”
    原来方才睡在船舱上的那个瘦老人,这时竟失去了踪影。
    他惊疑之下,不禁也有些微微发怒。
    因为这个老人,在自己身边如此卖弄玄虚,分明是一种轻视,自己与他素昧平生,此举究竟是何用心?
    江海枫内心虽是惊怒参半,可是外表却是一些也不显现出来,他横目往附近江面上一扫,只见舟船虽多,可是像这么大的帆船,却是不多见。
    一望之下,他也就知道,这个老人必定是藏在这条大船的桅杆之上。
    当下冷冷一笑,一双足尖,轻轻往舱面上一点,“嗖”的一声,已把身躯拔了起来,翩翩如一只大鸟一般,已落在了一面大帆之上!
    就在他身子落下的同时,一条灰白的人影,蓦地也升了起来,带着老人的一声长笑却向另外的一根桅杆之上落去。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心说:老儿,你哪里跑!
    只见他身形一晃,就空一折,已如同一支射出的短矢一般,直向老人身后追去。
    那个瘦长的老人,显然是没有预料到,对方这个少年,竟会有如此惊人的身手。
    这时见状,口中咳了一声,右足尖点在了一根桅杆上,全身蓦地向下一甩,仅凭足尖倒挂在桅杆上!
    江海枫身形向下一落,到此他也难保缄默,口中嘻嘻一笑道:“老朋友,玩什么花样?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咧!”
    只见他上身猛地向前一探,右手却施出一招贯穴手,直向那挂着的老人身上打去。
    老人口中怪叫了一声道:“哟!好厉害!”
    大脚一翻,一双肥大的袖子,倏地往两下一起,就像一只穿帘的燕子一般,“嗤”
    的一声,竟自飞到了另一艘大船之上!
    江海枫大吃一惊,虽只是三招两式,可是他已可断定出,这个老人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自己也许就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感觉令他又惊又喜,中原之行,到今日,自己总算是遇见一个大大的劲敌了!
    他剑眉向两下一挑,冷哼道:“老朋友,我们是不见真章不散!”
    双腿一曲一弹,就像是一枚弹出的弹子一般,“嗤”的一声,就空射了出去,仍然是紧逼着老人之后,猛袭过来。
    这一次,那个老人,似乎也知道不动手是不行了。
    因为江海枫逼得大近、太紧,他再想逃走已是无及,只听他沙哑地一笑道:“江海枫,你真要跟我动手么?”
    发话之间,上半个身子霍地向后一翻,一双大手交叉着向外一分,一左一右,直向着海枫一双“气海俞穴”之上猛扎了过来!
    海枫一听来人,居然直呼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愕了一下。
    他心中立刻想到了,不用说,这必定是敌人买通好了的人物,特意前来对付自己的。
    由是,他本来秉性的一些仁厚,也不禁一扫而空,怒火厉烧,猛哼了一声道:“你呀!还差一点儿!”
    一面说着,身形向后面“霍”地一坐,凹腹吸胸,老人一双长手,竟扎了一个空!
    江海枫手下这时再也不客气了,他横过右臂,用出了八分的内力,施出了“铁胳臂”
    的横练功夫,直向老人当胸撞去!
    他足下站在一根船桅杆之上,仅仅只容下一人,这一撞之力,老人又是没处落足,看起来是极危险,一个不稳,非要摔下去不可。
    可是老人果非泛泛,他之所以敢找江海枫挑战,当可证明他绝不是一般所谓的自来送死。
    就在江海枫这一式铁胳臂,眼看已快要撞在了他的身上之时,这位老人家,忽的发出了山羊似的一声怪笑,以一口苏州官话道:“好厉害呀!江海枫!”
    只见他身躯向前一贴,不退反迎,容得江海枫的膀臂,已经沾在了他的衣服之上,他才猛地向后一缩,快慢先后,竟是和江海枫所发出的招式一般无二。
    如此一进一退,竟是丝毫也没有伤着他的肌肤,这种惊人的“贴”字诀功,真可说是已经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江海枫惊心之下正要抽招换式,二次用重手法伤他,可是老人一只大脚,已经抢着踏上了桅杆之上。
    这种情形,等于是两个人会合在一根桅杆之上,而杆顶不过比拳头大一点!
    二人之中,必然会是一人要落身而下!
    这种情形,迫使得二人几乎是同时出招,他二人不约而同,双双全都是双掌齐扬,施出了厉害的掌力,四掌交击之下,发出了“啪”的一声,那根大桅杆,发出了“吱吱”
    的密响,整个船身都动了起来。
    二人在这种情形之下,不约而同的各人都往起一腾,分向两边的另外的两艘船上落了下去!
    黑暗里,他们起得是那么的快,落下又是那么的准,几乎是不差毫厘,各人已分落在了两根桅杆之顶!
    遥遥对望之下,他二人内心都不禁生出一种钦佩之感,那老人遂低笑了一声道:
    “小伙子,你这里来!”
    语声一落,只见他整个身子已腾了起来,如同星丸跳掷一般地,在这为数整整十艘的船桅之上,此起彼落,其快如风一般地飞驰跳动着。
    江海枫这时已知道,自己今夜,算是遇到了棘手的人物了,他内心不敢存丝毫大意!
    见此状况,他已猜知老人想同自己在轻功提纵术上较量,自是不甘示弱。
    他一声不哼的,把师父的轻功提纵之术“竹上黄雀”施展了出来。黑夜里,他轻捷美妙的身法,倏起倏落,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地自后紧依了上去!
    老人呵呵又是一声冷笑,身形一窜,窜上了最高的一根桅杆,倏地一个转身,双手向外一扬,发出了凌厉的劈空掌力。
    只听得“呼”一声,掌力疾劲,有如一片罡风,直向海枫身上猛袭了过来。
    江海枫想不到这老人,初次和自己见面,竟然会施展出这么毒狠的功夫!
    当下微微一惊,但其势头间不容发,要想在空中从容地避开对方这种掌力,实在是很不容易。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一提丹田之气,双手霍地向外一伸,平着向上一举一扬,实实地接了这一掌,同时双掌内也发出了凌厉的掌力,迎着来犯的掌力,回击了过去。
    无形中,这是二人第二次较掌。
    两股凌厉的劈空掌力,在当中一接触,只见江海枫空中的身子,一路倒折着,直向江水落去。
    那个桅杆上的老人,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吆喝,足下那根大桅杆,就像是巨风之下的一棵细竹子一般,一阵左舞右摆!
    立在杆顶上的老人,也随着上下不停的骤然大动了起来。
    可是他那一双脚,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杆顶之上一般,一任它动荡得如此厉害,竟休想把他移动分毫。
    江海枫就空一分二臂,施了一招“平沙落雁”,轻飘飘地落在了船板之上。
    他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
    这是他进入中原以来,第一次遇见强敌,也是第一次发生丢人的事,他不禁霍然色变。
    他决心好好地见识这个能人一下,他觉得又惊奇又兴奋,当时仰空狂笑了一声道:
    “老朋友,请留神我的暗器来了!”
    说着右手向上一扬,只听得“嗤”一声,一道金光,直向桅杆顶上的老人飞去。
    老人这时对于海枫,也早已刮目相看,丝毫也不敢心存轻视,此刻见他暗器来了,摸不定是何东西,也不敢贸然用手去接,猛然间劈出了一股疾风,直向飞来的暗器击去。
    那道金光吃老人这股真力一击,就空打了一个转儿,“咚”地一声落入水内。
    可是江海枫暗器一出手,绝不止一枚,老人掌力,方自撤出,却听得“嗤!嗤!”
    又是两声破空之声,自左右两方同时袭到。
    处此情况之下,怪老人也吃了一惊。
    口中高叱了一声道:“高明!”
    只见他双袖同时向下一分,足下一点,竟自在桅杆顶上,施出了“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地拔空而起,身形“翩若惊鸿!”
    两枚暗器“叮”的一声,碰在一块,空中冒了一个火星儿,遂又落了下去。
    那个老人,如同一只二度栖枝的鸟儿一般,又落在了桅杆之顶,身形不停地摇晃着!
    他身上那袭肥大的衣服,被江风吹得“呼噜、呼噜”直响,看起来他是那么的逍遥自在!
    江海枫不由面色一红,冷笑了一声道:“好功夫,老朋友,你既有如此功夫,何故如此躲躲闪闪,岂不令人见笑了?”
    话声方了,只见那老人袖管一收,一声狂笑,却由那桅杆之顶直直地落了下来。
    当时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海枫身前,江海枫右臂一抬,正要出招,那老人哈哈一笑道:“江海枫,你且慢来!”
    海枫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老人又怪笑了一声道:“鼎鼎大名的中原一剑江海枫,谁还会不知道?老夫对你是久仰了!”
    说时双瞳闪闪发光。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既如此,你找我为何情由?”
    老人往空举了一下他那双瘦腕,呵呵一笑道:“江少侠,你不要误会,我老头子因景慕你这一身功夫,所以特来领教领教,并无恶意!”
    海枫哼了一声,道:“你和朱奇、燕九公分明是一路的,却还当我不知道么?”
    老人闻言掀开他那两片厚唇,“嗤”了一声,道:“老夫岂能与那种无耻的东西为伍?少侠你也太轻看我啦!”
    海枫不由心中一动,当下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是……”
    老人哈哈一笑道:“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等我们打完了,再说好不好?那时候你就知道,老夫我不是与你无理取闹了!”
    说罢左手虚晃了一下,右手“顺水推舟”,当胸一掌,劈了出去。
    江海枫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之势,也只好打完再说了。
    当时淡然一笑,左足向右一划。
    老人的掌势,这时已当胸而去,江海枫一张右手虎口,由下而上,直向他的手腕之上捺去!
    老人口中“哟”了一声,倏地一个疾转,江海枫这时使出了“逼”字一诀,突把上胸一偎,看起来动作和老人一样的快!
    老人身形霍地向前一倒,海枫也跟着一倒,那老人忽地一声大笑道:“二伏指!”
    海枫正预备并指外点,忽然竟为对方把自己的心意道出,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足尖反点,身势如同疾浪倒转似的猛然翻了过来,足下一定,惊愕的道:“咦!
    你……”
    老人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银河老兄,竟会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真可以九泉含笑了!”
    海枫更是一惊,当下剑眉微轩道:“你是谁?请快快道出与我师门的关系,否则我可要得罪了!”
    老人点了点着道:“江海枫,你可不要客气,只管把你拿手的功夫使出来,我如说出身份来,只怕就不便动手了!”
    海枫沉声道:“你老贵姓大名?”
    老人摇头笑道:“这些等一会儿再谈吧!”
    说着身形一转,双拳突出,以“通心掌”直向江海枫背上猛然捣来!
    海枫闻言,心中已不悦,不由暗忖你这老儿也太狂了,莫非我真的就怕了你不成?
    这时老人双拳打近,他仍然是纹丝不动,老人忽地撤回了双拳,笑道:“高明!”
    当时化拳为掌,自两侧内进,又直向海枫两助之上猛戳了下来!
    江海枫退后了半步,双手一分,作了一个“抓”的姿态,老人忽地又自己把招式撤回。
    只见他笑了笑,又道:“好!高明!”
    身形向下一杀,双掌齐翻,向海枫两腿上切来。
    江海枫这时不由忽然大悟,吃了一惊!
    他这时才看明白了,对方老人竟是施展的一套“六合分筋错骨手”,这套功夫兼能考验出一个人的真功夫,看来虽是一沾就起,可是对方如一现惊慌之色,招式也就立刻用实。
    他这一套“六合分筋错骨手”,是按打、切、戳、按、抓、推六字诀所组成的六式手法,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此刻老人的抽招,分明“切”字诀已失利,看来他是要施展第三字诀“戳”字一招了。
    果然一念未完,老人一声狂笑,整个的脸向上一仰,足下向前一窜。
    那种姿态,就像是一个人踩着什么东西,突然滑倒了一样。
    只听得“嗤”一声,其快如矢,已到了海枫身边,海枫无防之下,心中大吃一惊!
    就在他尚还不及闪避的当儿,老人那原来贴在两侧的一双手腕,倏地抬了起来。
    二腕一上一下,就像是两把利剑一样的,一奔“心坎”,一奔“气海”,其快如矢,直向江海枫这两处大穴之上猛戳了过来。
    江海枫不由神色一变,因为他实在没有料到,对方的身手,竟会如此之快。
    当时一咬银牙,低叱了一声:“去!”
    于这千均一发之间,他竟把师门传授给自己的一式救命绝招“霹雳双掌”施展了出来。
    一刹那间,只见他一双手掌,蓦然涨大了许多,霍地向外一推,真有雷霆万钧之力!
    就在他双掌齐出的当儿,那个飞驰而来的怪老人,发出了一声怪叫道:“施不得!”
    他那平窜而出的身子,就像“金鲤跃波”一样的,忽的就空一折,足足倒窜出有三四丈高下!
    只见他两腋一张如同一只大鹏一般地,已四平八稳地落在了船篷之上。
    江海枫那疾劲的霹雳双掌,竟没有伤着他一丝一毫,凌厉的掌风过处,江面上就像是为一把利刃飞快的刮过去一般!
    只听得“哗哗”一片水响,当空翻起了万点银花,遂又叮叮咚咚地落在了江面上。
    整个船身,这时也在剧烈地动荡着。
    这种情形,煞是惊人。
    那个狂傲的瘦老人也不由得连连点头庆幸不已,他望着江海枫道:“霹雳双掌果然惊人,老夫就一把瘦骨头,要是被打上,可真就要散了。”
    海枫也反唇相讥道:“六合分筋错骨手,才是真正的厉害呢!在下甘拜下风!”
    老人呆了一呆,颔首笑道:“很好,想不到你居然有此造诣,无怪乎江湖上把你形容成了三头六臂,江海枫,我们不再比了!”
    海枫皱了一下眉,心说道:“这可好,打了半天,敢情是在跟他比武!”
    当下微笑道:“老人家身手不凡,海枫万万不是对手!”
    瘦老人嘿嘿一笑,用手拍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道:“说真的,你武技虽不如我,可是我要想取胜你,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海枫答道:“老人家比后辈高明多了!”
    老人忽地一笑道:“这都怪你方才的霹雳双掌太重了,你看这附近的船家,已被惊动了!”
    海枫果见这几条船上,都已点起了灯,有的还推开了窗子,向外望着。
    老人微笑道:“来,咱们还是回到原来的大船上去谈!”
    说着身形一纵而起,海枫也不愿落后于他!
    当时二话不说,身形腾了起来,紧紧蹑在他身后,就像两股青烟似的,一刹那,已来到了大船上。
    那艘大帆船,和先前一样的平静,几盏风灯,随着微风,轻轻的摇动着!
    二人几乎是同时落在了舱面上,对视一笑,老人遂又叹道:“我老了!”
    他一面盘膝坐下来,一面道:“要是前十年,孩子,你就要输在我手中了!”
    海枫对于这个老人,实在很敬佩,含笑道:“现在,我仍然不是你的对手,老头儿,你是我生平除恩师外所遇见的第一个能人!”
    说到此,顿了一下,又接道:“虽然在你之前,我遇见了左人龙和木二白,可是他们二人,并不能取胜我,但是你的……”
    说到这里,十分难受地低下了头,叹了一声。
    老人呵呵一笑,道:“你用不着难受,说一句老实话,像你这身手,不出三年,我老头子就得在你身底下俯首称臣,你不要泄气!”
    海枫抬起头,正色问道:“你究竟是谁?”
    瘦老人眯了一下眼睛道:“老夫姓酆名于柳,只因生性爱水,所以江湖上送了我一个外号叫做‘金鳝王’!”
    海枫不由蓦地立起,行了一礼道:“原来是酆老前辈,前辈的大名,晚生早就听先师说过,想不到竟会在此相遇,方才失礼之处,万请不要责怪才是。”
    酆子柳含笑点了点头道:“难为令师如此高人,尚还会记得我这个不争气的朋友,惭愧!”
    说着长叹了一声,似有无限感慨!
    海枫笑道:“听先师说,老前辈一身水底功夫,天下无双,方才晚辈尚未入水,否则此刻只怕已成了水底的游魂了!”
    金鳝王酆子柳眯着细目,微微一笑道:“这一点,倒不是令师推赞,要说水上的功夫,我如今已是七旬以上的人了,倒还没有遇见过一个敌手!”
    海枫点了点头,忽然想起道:“听先师说,老前辈自从在九江手刃了大仇之后,已经退隐沙漠,不知可有此事?”
    金鳝王酆子柳慨然一叹,点了点头道:“一点不错,我在塞外已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说至此又一笑,道:“只是人有时候,是会静极思动的,我如今已这一大把年纪了,再不出来走走,许就这一把老骨头要扔在沙漠了!”
    海枫含笑道:“这是你老多虑!”
    酆子柳笑道:“我在西北收了个徒弟,也就是这个徒弟,给我惹了不少的闲气!”
    海枫笑道:“年轻人总难免好动的!”
    酆子柳叹了一声道:“她婚姻之事一天不解决,我也就一天不能安心!”
    海枫一怔,遂笑道:“这么说此来是为了令徒婚事?”
    金鳝王一笑道:“贤契,你猜对了,不论她如何,反正我是有这个意思就是了!”
    海枫笑问道:“令徒今年多大了?”
    金鳝王算了算,道:“大概有二十二了吧!”
    海枫不由笑道:“二十一二还是小孩子,你老又何必操心,我如今已二十五了,尚不急呢!”
    酆子柳嘻嘻一笑道:“只是男女不同!”
    海枫一怔道:“什么?莫非你老的弟子,是一个……”
    酆子柳皱眉一叹道:“一点不错,她是个姑娘!”
    海枫尴尬的一笑道:“这么说,二十一二是该嫁个人家了,只是令徒定必是武技超群,只怕一般凡夫俗子,不会入她眼中,这种事情,你老人家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酆子柳望着他翻了一下眼皮,笑道:“我希望能帮上一个忙!”
    江海枫微微一笑,心说这是你徒弟的事,我何必多问,就把话岔开道:“你老人家是上哪里去?”
    酆子柳笑道:“不是说过了么?给我徒弟说亲来了!”
    海枫笑道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你是见着那个人了?”
    酆子柳点头道:“见着了!”
    海枫随意的问道:“谈妥了?”
    酆子柳又点了点头笑道:“正在谈!”
    海枫心中一怔,就见他站了起来,走到了自己身边嘻嘻一笑道:“江少侠,老夫对于你的一切,可说是全都满意了,只是不知你对我那徒弟的印象怎么样?”
    海枫不由一愣,眼巴巴的道:“你老在说些什么……”
    金鳝王酆子柳呵呵又是一笑道:“莫非我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么?老实说,你正是我徒弟的理想对象!”
    江海枫不由呆了一呆,遂笑道:“你老人家也太会开玩笑了。”
    金鳝王一翻眼睛道:“一点也不是开玩笑!”
    海枫一惊道:“我与令徒素昧平生,此话是从何说起?”
    酆子柳笑道:“谁说你们素昧平生?”
    江海枫猛地站起来,呆了一呆,心想这位老人家也太会耍人了,当时笑了笑,转身就走!
    金鳝王酆子柳望着他背影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我那徒弟是高攀不上了?”
    江海枫闻言又转过身来,因为听他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当下皱了皱眉,苦笑道:“老前辈何出此言?这话是从何说起?”
    酆子柳叹了一声道:“足下与小徒相处已非一日,怎说素昧平生?依老头看来,你二人还是彼此有意呢!”
    海枫面色一红,窘道:“这么说,恕我失礼,令徒的芳名是?”
    酆子柳冷冷笑道:“她曾为你几乎丧命,千里迢迢随你到了西湖,至今却为你的无情,而伤心离去!”
    海枫不由神色大变,道:“噢!这么说秦紫玲姑娘就是你的高足了?”
    酆子柳点了点头道:“正是,江少侠,你能说不认识她么?”
    江海枫不由窘立当地,一句话也作声不得,良久才苦笑了笑道:“秦姑娘才貌武功,我都深为敬佩,只是明谈婚嫁,未免也太轻视她了!”
    金鳝王皱了一下眉,冷冷的道:“小兄弟,我可不大懂你这个文白词句,你得说给我听听!”
    江海枫叹了一声道:“令徒人中之凤,我岂能配她得上?”
    酆子柳哼了一声道:“也许是她配不上你!”
    海枫面色一红,讷讷道:“老前辈,我方才所说的意思,是令徒无论人品武功,都深深令我敬佩,我与她之间,如说侠义之交,尚还勉强,如果作婚姻之论,岂不玷辱了她?这是我一点小小意见,不知老前辈高见如何?”
    金鳝王酆子柳沉声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这么说就错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非你和她一辈子都不打算婚嫁不成?”
    江海枫呆了一呆,苦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弟子如今情形,你老人家也许不知,我如今是孤独独的一人浪迹天涯,除了一剑一马之外,可谓身无长物,我……”
    才说到这里,金鳝王冷笑了一声,岔口道:“你也太小看我那徒弟了,如果她要的是钱,也就不会一片痴心对你了!”
    海枫不由心中一动,尴尬地道:“这是她的意思么?”
    酆子柳微微一笑,道:“知徒莫若师,虽是我的意思,也和她的意思差不许多。江海枫,我们侠义道上人,说话行事最要干脆利落,我今天为弟子提亲,只听你一个回音,我只要你告诉我答不答应,我听你一句话也就是了!”
    海枫不由一时窘住了!
    这是他到中原以来,所遇见的一个最大的难题,他不便说“不”,可是这个“好”
    字,却是更难出口。
    金鳝王酆子柳呵呵一笑道:“怎么着,拿不定主意是不是?”
    遂又一笑道:“你前几天为左人龙、席丝丝拉线,怎么轮着了你自己,却这么不干脆?”
    海枫不由慨然地点了点头,道:“老前辈既如此说,令徒又如此不见弃,弟子再要说什么,也太不知自爱了!”
    酆子柳走上前,眯着眼睛一笑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海枫抬起头道:“弟子蒙秦姑娘错爱,岂有不喜之理?只是我刻下尚有几件棘手的事情,须我去一一解决,一待这些事情办完,才能与令徒谈及婚事!”
    酆子柳仰头想了想,遂又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就这么办,现在我向你讨一件信物,也好回去向我徒弟交待!”
    江海枫想了想,慨然地自身后解下了一口长剑,此剑正是那口自三羊道观中得到的“凝霜剑”,现在他既取到了师门的那一口“子夜绿珠”,一个人两口剑似乎并无必要!
    他把这口剑双手递上道:“此剑名‘凝霜’,乃我随身之物,请前辈代转于秦姑娘,暂为聘物,以示弟子之诚!”
    金鳝王酆子柳接剑在手,含笑点了点头,遂又抽出来看了看,面现惊异的道:“此剑听说为白羊道人镇观之宝,怎会又落在了贤契你的手中?”
    海枫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所说不错,只是现在白羊道人已转赠给我!”
    遂略微把这一段经过说了一遍,酆子柳听得睁大了双目,最后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白羊老道的行为尚无可厚非,他那两个拜弟,却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这么一来,倒足可杀他们的威了!”
    说着又连连点头道:“好!好!这口剑我徒儿暂时为你保管着……”
    说着从怀内摸出了一枚绿光闪烁的翠环,递向海枫道:“这是小徒的一枚翠环,据她说是她母亲留赠给她的,贤契你也暂且收下来吧!”
    海枫双手接住,金鳝王酆子柳不由笑得嘴都并不住了,一面点头道:“这就好,我也可以放下一颗心了。好吧!现在你走你的,我再也不会去惹你讨厌了!”
    江海枫正色道:“老前辈此去何处?”
    酆子柳笑道:“还不一定!”
    说着由身上摸出了一个纸条,递给海枫道:“这是我在天山的住址,你事情办了之后,可来此处相会,我及紫玲必在那里等你就是!”
    说着抱了一下拳,含笑道:“贤契,你要好好保重,再见吧!”
    说着就直往岸上行去,江海枫知道留他不住,也就任他扬长而去。
    第二天天方微明,这艘船,就在晨曦之中起了锚,直向南京城驰去!
    中午时候,船行到了“瓜州”,虽是个小地方,可是人口却很繁盛,很多的油盐布匹,都在这里转运,搬上搬下热闹极了。
    江海枫自从经夜之事以后,他似乎整个地变了,常常陷入沉思。
    内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是愁!
    船到了瓜州之后,大家少不了上上下下一番,江海枫却独自坐在舱内,他脑子里是在想着秦紫玲,这可说是所谓的“千里良缘一线牵”。一个天南,一个地北,而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接触到了一块,竟成姻缘,造物者的选择,也是太妙了。
    他不禁想到了紫玲那张娇美可爱的脸,那美丽的笑靥,于是,脸上不自禁地挂起了笑容!
    他想这个女孩子,身世一定也是很孤单的,否则婚姻大事,也不会由师父出面主持,果然如此,那么,自己和她,真可谓同病相怜了。
    海枫这一霎时思潮如海,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么多的事,也没有想过这一类的事。
    因为他一向是单纯地生活着,而如今,他的生命里,却要介入另一个人,要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这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
    想着想着,无意间,触到了那一枚翠环,只觉得冰凉浸骨,摸到了它,就好似接触到了紫玲的肌肤一样。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侠客,也不禁蓦然地脸红了。
    思虑中,这艘船又起航了!
    江海枫这时又想到了朱奇,心中有说不出的气愤和懊恼,想不到江湖上的人物,是如此难缠,看来要和他永远算不清了,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实在不应该去惹这个麻烦!
    不知不觉这艘大船又靠岸了。
    江海枫就走出舱外,到后面去看了看他的马。
    天空中飘着牛毛细雨,这是一个小商埠“三里集”,上下的人极少,船所以靠岸,不过是上岸去采购一些必要的东西。
    几个伙计披着油绸子雨衣,担着箩筐下船而去,怅望岸上烟雨朦朦!江水也黄浊浊的,由地面上不时飘来一阵阵的雨腥污秽的味道!
    望了一会儿,无啥意思。
    江海枫正要转身入舱,这时却见自岸边街道上飞快地驰来了两匹快马。
    是两个身着蓝布粗衣的庄稼汉子,鞍背上带着盘缠和行李,头上都戴着大草帽。
    他二人匆匆驰到了船边,其中之一向着船身上打量了一下,和另一人点了点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双双翻身下马。
    其中一个矮身材的,向着海枫一龇牙道:“劳驾大哥,这条船可是往南京的么?”
    海枫不愿与生人搭讪,只默默的点了点头,那人就笑道:“正好,我们还算赶得巧!”
    一面说着,回头招呼另一人道:“快!快!把马拉上去!”
    海枫听二人口音,九江味道很重,心中就觉得,九江虽也是滨江的大镇,可是离这里却远得很,这两个人,却怎会由此上船?
    这么想着,心中不禁微微动了一下,这时,就见本船的那位船老板,自身后走上来,高声叫道:“喂!喂!对不起,我们的人已满了,不搭客了,你们二位还是上别的船吧!”
    那个矮一点的,这时已把坐骑拉上了踏板,闻言冷笑了一声,翻着眼睛道:“不搭客了?这种下雨天,你叫我们坐谁的船?再说天都什么时候了!”
    说着向着那个高个的同伴一摆手道:“上去!管他的!”
    两个人继续拉马而上,那个管船的,不由火起,自海枫身后一冲而上,口中大喝道:
    “不搭客就是不搭客,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还不快下去!”
    说着就用手去带那两匹马的口嚼,不想却为那个高个一把给推开了。
    看起来,似乎是轻轻的一推,却料不到那位船老板,一连后退了七八步,差一点儿坐了下来。
    这时那个矮子似乎埋怨了他同伴一句,立刻摆出一副笑脸道:“老板,算了吧,外出的人,还是给一个方便吧,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一面说着,伸手就摸出了一把钱,递过去。
    船老板是个大个子,他哪里肯吃这个亏,这时跳着脚大骂道:“混蛋东西,你敢打人?我这个船就是不载人,你们怎么样吧!”
    一面说着,回头高声嚷道:“毛老大、小蔡你们来,把这两个兔蛋给我撵下去。混蛋!”
    经此一骂,二人之中,那个高个子,不禁色变,可是那个矮子,却反倒温和了。
    他斜着眼,看了江海枫一眼,嘻嘻一笑,对着船掌柜的抱了一下拳道:“何必呢!
    下雨天,你就高抬贵手吧!我们绝不多占地方!”
    船老板见很多客人都出来围着看,对方一说软话,他也就不大好意思了,当下皱了一下眉道:“这还像句人话,要像方才那个样子,我就硬是不叫上,倒要看看咱们谁别得过谁!”
    矮子连连弯腰道:“是!是!是!我这位兄弟他是多喝了两杯酒,对不起!对不起!”
    船老板挺了一下肚子,冷哼了一声道:“大家的招子都不含糊,其实你兄弟也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在水面上跑的人,又能怕了谁?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大好意思了!”
    矮子眉飞色舞道:“是!是!对不起!对不起!”
    掌柜的翻了一下眼皮,大不乐意地道:“还有别的东西没有?马背上搭子里是什么东西?”
    矮子狡猾地笑道:“没什么,只是一些瓷器,我们要赶到南京脱手。怎么?你掌柜的发了财,要照顾我们生意是不是?”
    掌柜的撇了一下嘴,道:“我呀!没有胃口!”
    一场风波,想不到这么快就解决了。
    其实其中有个道理,这位掌柜的还算是聪明人,他自被那个高个子推了一把之后,立刻心里就明白,对方二人,绝不是好惹的人物!
    刚才高声大叫,也不过是虚作声势,其实是肚子里发虚!
    现在对方既肯圆场,还是光棍一点见好就收,以免闹到最后,自己还是吃亏,所以他才肯这么好说话!
    这时候高矮二人,已把牲口牵了上来,一面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水。
    江海枫一直在冷眼旁观。
    他心中早已觉出,这两个人绝非是所谓的买卖人家!
    不过外出行走的人,虽说是不怕事,可是却也有一个宗旨——“不惹事”!
    江海上各行各业,奇人怪事多极了,怎能每一个都关心、都要去管?
    所以他只望了几眼,就把眸子转向一边,却没有想到二人竟会走到自己身边停了下来。
    江海枫不免心中有些不自在,正要避开,不想那个矮子,这时候脱下了草帽,对着海枫一抱拳道:“这位先生贵姓?也是去南京么?”
    海枫心中一动,却不答他所问的问题,只点了点头。矮子自笑了一声道:“方才之事令你先生见笑了!”
    海枫一言不答,这矮子又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外面走动的人,和气第一,我兄弟固然是不对,可是这位船家更不对,搭个把人算什么?我们又不是白坐不给钱。”
    那个高个子,咧着嘴笑道:“不是二哥你叫住我,我真想把他推到水里去,叫那王八蛋喝几口水!”
    他说了一句话,也把目光转向海枫,笑了笑道:“你先生不要笑我,你们是文雅人,见不得这一行子!”
    海枫只是含笑,一句话也不多说。
    这高矮二人,自说了半天,也甚觉无味。
    那个矮子,遂又搭讪道:“老兄你是从苏州下来的吧?”
    这一句话,不禁令江海枫吃了一惊,他不由倏地转过脸来,冷然地问道:“不错,你怎会知道?”
    矮子哈哈一笑,道:“老兄你不要多心,其实像你先生这么文雅的人,不是从杭州来的,就是苏州!”
    说着用舌头舐了一下嘴唇,道:“你想呀!这条船是从苏州来的,当然一猜就猜中了!”
    说着两只手互相交叉着,时开时合,咧着一张大嘴呵呵直笑!
    江海枫听他这么一说,倒也不再疑心了,遂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好眼力,只是我看二位老兄,也不像是买卖人家,不知操何贵业?”
    矮子闻言只是笑,那个高个子,闻言之后,倒是微微怔了一下,矮子忙抢口道:
    “你先生这就看错了,大概你是看我们骑着马,不像是买卖人!”
    说着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道:“你可是不知道,这些货有多么沉,要是人挑,真能累死你!”
    高个子也呵呵一笑,道:“凭我们两个这种样子,不干这一行,还能干什么?谁要咱们?”
    海枫这时就不免多看了他们几眼,愈发对二人这副尊容不敢恭维!
    只见那个高个子,生就的一个大扁头,扁鼻子,小眼,一双鼠眉,黄焦焦的,紧紧压在上眼皮上面,脸上的黑皮就像被开水烫过一样。
    看起来,他年岁有四五十,也许更老一点,很难猜,一条大辫子,紧紧盘在脖子上,像一条蛇一样的。
    再看那个矮子,一颗大脑袋,只是五官全小,和他那个大头丝毫也不相称。
    小鼻子之下,那张厚嘴,却为一丛络腮胡子绕满了,开口一笑的时候,总是露出左面一排金牙。他的头发已半秃了,只剩下后脑勺上一小撮,留着像小黄瓜一般的一条小辫。
    端详他的岁数,约比那高个儿略小,也差不多在四十岁开外了。
    两个人,各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就人马看起来,可谓之“风尘仆仆”。
    海枫看过之后,心中不禁暗暗忖思警惕着,对于这两人却要十分小心。
    他以为,这二人就算他们不是敌人的一伙,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对他们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时候,采买的几个伙计回来了,挑着挑子,提着篮子,还有一个小子,肩膀上扛着杀剐好了的一头猪。
    就在细雨霏霏里,这艘大船开航了。
    江海枫很讨厌这两个人,他就趁着开船,返身回到舱内去了。
    这两个家伙由于中途上船,而舱内已满,这一点他们倒还挺知趣,双双依偎在舱棚底下,咭咭咕咕,低声地谈论着,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
    在细雨声里,天似乎黑得特别快,很快地,船上就点起了油纸的“气死风灯”!
    为了要按时赶到南京,这条船在晚上也照样地开航,他们是想在午夜之前,能赶到“仪征”,然后再歇下来休息到天亮!
    不想船行了一半,雨势却忽然变大了,噼噼叭叭,打在舱棚、木板上面,就像是在撒豆子一样的,风也乘着雨势起来了。
    长江在风雨的肆威之下,也不像方才那么平静了,只见浪花滚滚,水势起伏,由两侧船舷上卷起来的水花,就像是两条水龙一般。
    远处岸边上,更是波涛汹涌,真有点像苏东坡的那一首“大江东去”中,所形容的: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这艘“海鸥”号大帆船,本不是什么好船,几处风帆,早已破旧。
    这时候风浪一大,有的地方,都破开了大口子,船行的速度,不由得骤然大减。
    忽然哗啦啦一声大响,一面大帆落了下来,整个的大船,都被震动得摇晃了起来。
    这么一来,整个的船都惊动了,所有的客人都吓得叫了起来,一时鸡飞狗叫,其势端的惊人!
    风势雨势是越来越大,这条船的主帆,又被吹断了,一时想靠岸都不能够,整个的船身,只是在水中央打着转儿,情势危险极了。
    眼前情势,两面是峭壁,江南却又正是最宽的一面,如此暴风雨夜里,要想呼救也是不能够。
    船掌柜的和八九个船夫,都惊吓作了一团,他们在打着旋的船身上跑前跑后,紧缆的紧缆,下帆的下帆,奈何大自然的力量,绝非任何人力所能够抵挡的!
    江海枫确实也镇定不住了,他匆匆由槽口赶出来,事实上舱里面早已水渍处处,雨水漏得一塌糊涂,整个的船滴溜溜地转,转得昏天黑地。
    江海枫夺门而出时,正是人声鼎沸、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三四个伙计像猴子一样地爬在桅杆上,上又不敢上,下也不敢下,全身上下就像落汤鸡一样。
    海枫见正中那两面主帆,尚还半开着,居然无法把它松下来。
    船掌柜的喉咙都嚷破了,却没有一个人能上去。
    海枫不由在舱檐之下,施出了千金坠,整个身子就像钉在了船上一样,休想能把他移动分毫!
    他看准了拴帆的一根主索,遂由身上摸出了一枚制钱,二指一翻,只听得“嗤”的一声!
    天昏地暗之中,整个的船又在狂烈的摇晃旋转着,这种情形之下,要想能拿个准头,真是谈何容易,错非有像江海枫这种功夫的人,才能够办到!
    制钱一出手,只听得“蹦”的一声,粗如儿臂的主绳,已断了一根。
    风帆“哗啦”一下坠了下来,浪花卷了一船都是!
    船上人都大叫了起来!
    叫声未绝之际,“嘣”地又是一声大响,第二面风帆,紧接着也哗啦一声坠了下来。
    这两面风帆一落下来,船身的旋转立刻就停住了,只是仍然是左右摆动起伏着。
    就在第二面风帆落下来的同时,江海枫耳中听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道:“好手法!”
    海枫猛的回头,并未见什么人,只是那个方才上船的汉子,站在一边,正在拉着他们的马。
    江海枫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想道:“如果方才这一声暗叱,是出自这两个人之一,那么倒是不可轻看他们了!”
    因为这种昏天黑地里,他不过是举了一下手,竟会为对方看破了行踪,只这种眼力,已透出大大的不凡了,更遑论其它了!
    这时前面人声鼎沸,他没有心情再想这些,当时匆匆赶上前去。
    原来这艘船,虽是风帆全落,可是船身过大,仍然兜满了风力,四处乱飘。
    此刻已为狂风吹到了岸边,正向青石峭壁之上撞去!
    所有聚集在前舱的人,这时见状,全都鬼叫了起来,三个伙计抖颤颤的拿着三只长篙,用力地向岩石上乱点,想把船撑开去!
    可是船力过猛,退回去又撞上来,一次比一次猛,一下比一下重。
    三根长篙之中,已有两根折断,只有一根还没断,只是那个伙计,却不敢近前,只是拿着长篙瞎比划。
    江海枫见状挺身而上,他自那个船夫手中,劈手抢过了长篙,大吼道:“快闪开!”
    接着一个大浪,船身起势如山,直向石壁之上猛撞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大声叫了起来!
    江海枫于这千钧一发之间,足下骑马式一立,右手向外一拧,使出了“大力千斤手”
    的罕世绝功,一杆直向石壁之上捣去!
    这种功夫,自他学成之后,今天还是第一次施展,果然有惊人的威力!
    只听得“笃”一声,长篙点在了青石壁面上,就像是钉在了上面一样的!
    那根长篙立刻就像是一面弓一样的弯了起来。
    可是尽管如此,这条大船一任它如何的大力,却无法撞上石壁。
    如此一来,整船的人,都看见了。
    大家于惊心动魄之下,由不住叫起好来!
    有那胆子小的,不禁喊起大神来了,纷纷跪地,叩头不已。
    江海枫这时也顾不了许多,身法败露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他奋起真力,右臂向外一抖,大喝了一声:“开!”
    长杆一点一弹,这艘大船于急流骇浪,狂风骤雨间,竟然猛弹出了丈许之外。
    江海枫趁势再于水底加上一杆,这艘船又窜出了两丈以外,来到了江心。
    可是风力极大,这条大船又开始打转儿了。
    海枫虽说是神力惊人,却也难免有些手忙脚乱,忽然他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不要慌,往右施篙!”
    惊慌之下,江海枫也顾不得这人是谁,只用劲依言向右舷下方,一篙点去!
    果然,这艘船立时停止了旋转,遂又听那人笑道:“怎么样?点波,起手,拧右把!”
    他一连说了三个水面上的专有名词,江海枫倒不由怔住了。
    他怎会懂这些个名词儿?当下转身望时,却见竟是那一对难兄难弟!
    他二人一身的蓝布衣裤,早已为雨水淋得透湿,出声招呼江海枫的,是那个矮子。
    他们手上各拿着一根长篙,却只是站在当地发怔。
    江海枫又惊又气,不由冷笑道:“到了什么时候了,你哥俩个还不快救船,当真想下水喂王八不成?”
    矮个子嘿嘿一笑道:“我们还不想死!”
    说着一扬头对那个高个子道:“快上!时候差不多了!”
    二人一左一右,倏地奔向了船舷的两边,石破天惊之中,但见二人两根长篙,并未向水中落去,却反倒直向江海枫身上点来。
    海枫一心一意,全神都在应付着这艘大船,怎又会料到,在这种要命的场合里,竟会有人向自己下毒手?
    等到他觉出有异时,后胯骨上,竟为那高个子一篙扎了个正着!
    正好船身在一个高浪起伏之中,他险些为这一颠之势,摔了出去。
    当下负痛踉跄冲出了四五步,就见那个矮个子身形一伏,已来到面前。
    狂风暴雨之中,大声叫道:“小子!咱们都下水凉快凉快去吧!”
    说着他一篙直向江海枫头上飞来,其势如龙蛇飞舞,一闪即至!
    江海枫这时右胯上的鲜血就像箭似的狂喷了出来。
    此刻见状,他在船面上一个疾滚,右手就势,已把紧贴后背的那一口“子夜绿珠”
    给抽了出来。迎面一格,“呛啷”一声,已把长篙劈落在江水之中。
    他咬了一下牙,正要负痛而上,忽然看见那个高个子,咧着大嘴,双手持篙,狠命的直向船底扎下去!
    一连七八下,船底立刻喷出了白色的江水!
    在这种要命的情形之下,谁也不会再去注意谁,各人都只是在照顾着自己。
    船面上发生的这一件流血格斗,以及那个高个子毁船的情形,谁也没有看见,除了江海枫以外!
    他本是想往那个矮子身前扑去,这时候见状,他忽的改向高个子扑过去!
    他强忍着胯骨上的创痛,也顾不得流多少血,他知道,这艘船一旦毁了,将要有数十条生命会丧身鱼腹。
    当时身形踉跄扑过来,高声吼道:“丧心病狂的鼠辈,有我江某在此,却容不得你们如此猖狂!”
    高个子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还没有死?”
    他双手一拔篙,迎面抖了起来!
    海枫向外一挥剑,“喀嚓”一声,已把对方的长篙劈为两半。
    惊心之下,就见那个矮子,正用一条绳子系着自己身子,手上持着一口薄薄的“劈水刀”。
    他一面系着绳子,一面高声道:“大个子,走吧!”
    说着用力地自船上推下了一个系有浮木的大袋子!
    海枫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绳子,竟是和这大袋子上的绳子联着。
    心中正自不解,就闻那矮子尖叫道:“黄白货都有,够咱们吃十年的,我先下去了!”
    说着“扑通”一声,把那个大布包推下了水,自己纵身一跃,“嗤”一声,也下去了,在水内翻了个身,活像一条大鱼一般地,直向对岸游了过去。
    海枫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高矮二人,竟是一双身负绝技的水贼。
    想不到,他们竟在这种情形之下,“趁火打劫”,做起生意来了。
    当下恨声冷笑道:“奸贼子,你还想逃么?”
    说着一横掌中剑,匹练似的挥了过去。
    那个高个子见同伴已然下水,自然不想恋战,再者海枫武技精湛,确也非他所能抵挡!
    这时他手上还拿着半截断篙。
    江海枫扑过来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竟然回臂,以这半截断篙,直向海枫头上打去!
    雨水冲击之下,海枫就见这高个子,一双眼睛,血也似红!
    他冷笑了一声,一拨掌中剑改挥为劈。
    只听见“喳”一声,遂闻得对方一声尖叫。
    这一剑,竟连篙带手,为他劈成了两半。
    高个子负痛,惨叫了一声,他半截手臂,竟为海枫这一剑给劈开了。
    急痛之下,他几乎要昏死了过去。
    这时候,他才知道了海枫的厉害,哪里还敢多在船上停留一刻?
    就见他双足用力一顿,整个身子,直向江水之中纵落了出去。
    海枫咬牙切齿,正要拚着耗些精血,用“先天一指”取对方的性命,却未曾料到,他会带伤入水,浪花翻天里,两个人一下去,立时就失去了踪影。
    海枫虽然也识水性,可是这时胯上有伤;再者,他自问也是追他们不上!心中又急又气,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感觉到,这艘船,似没有方才那么动荡摇晃得厉害了,较先前稳多了。
    心中正自起疑!就听得后舱人声号天,有人大声吼叫道:“船沉了!”
    “老天爷,救救命吧,船沉了!”
    海枫这才觉得不对,他忍着胯上的伤,急忙跑向船后,果然后面已沉下一半,水花由好几个破洞中,向上狂喷着。
    船掌柜的只是死抱着一根桅杆发怔,全身上下淋得透湿。
    船上的人,这时都疯了。
    他们呼啸的狂跑着,不过是前面跑后面,后面跑前面,有的去堵水,有的却跪着用头碰地。
    江海枫见大势已去,想再救船,已是不可能了。
    他大吼一声,响个霹雳,无异是对船众的“当头棒喝”,各人都是一惊。
    遂见他对大家道:“你们快逃命吧,但不要忘了,抱一样能飘的东西,船要沉了!”
    他这么一喊,扑通扑通已有好几个人跳了下去,他们都抱着破木头、木板。
    海枫本打算救几个人,可是他不慎受伤,真是应上了一句俗话:“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也就别再想救人家了!
    可是他仍然很镇定,用掌中的那一口剑,把船上各处木板都砍下来,分给每一个人。
    这些人打闹着,抢着木板,就往水里跳!
    急流奔浪里,他们很快地就消失了。
    一霎时,所有人都下去了。
    大船上,竟现出了一片静穆的气氛,除了风暴和浪花的声音。
    船已是破烂不堪,愈沉愈深。
    江海枫收起了剑,爬上舱棚,长叹了一声,用布条把胯上的伤紧紧包扎了起来。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道:“你怎么不走?想死不?”
    海枫吃惊回头,却见原来棚角上,另外还坐着一个人。
    这人他认识,正是这条船的船老板。
    海枫不由一惊道:“咦!你还不走?”
    老板苦笑了笑道:“还走什么?我命完了!”
    又冷冷的一笑,道:“你这口宝剑不错,很利!”
    海枫才想起原来他还怪罪自己用剑砍坏了他的船,不由冷冷笑道:“这时候,你还要船?命都没有了。”
    船老板长叹了一声,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接着道:“半生的积蓄,现在全完了……”
    说着用两只手捂着脸,竟呜呜的哭了起来,海枫咬着牙站了起来。
    这时候,整个船已沉下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秃秃的舱顶。
    海枫用力的掀下了一大块舱顶,约有门板那么大小,他对船老板道:“再不走就晚了,我们两个上去吧!”
    船老板翻着一双血也似的眼睛道:“我决定守着我的船,你快走吧!”
    海枫冷笑了一声,道:“胡说,一条船算什么,有人就有钱,走!”
    说着上前,一把把他夹了起来,身形一窜已上了木板,水花把裤管全浸透了。
    那个老板还用劲地挣扎着,道:“放下我……放下我,你这小子……啊!我的船!”
    一面拚命地踢着两只大肥腿,可是他不管用多大力,都未能挣开这年轻人的胳臂弯儿。
    只见江海枫昂然立在板上,就像钉在上面一样的稳,他虽抱着一个人,可是看起来,仍然是身轻如燕。
    疾浪之中,这块木板却是那么的稳,慢慢地向岸边拢去。
    船沉了,浪花、烟霭,唏嘘之中还掺着嘶嘶的马鸣之声,江海枫忽然想起了他的马,可是早已不知去向,他恨恨地道:“可恶的水贼,我江海枫如不杀你们,誓不为人!”
    船老板闻言,忽然扭过脸道:“你是江海枫?”
    江风骤雨之下,他二人像两个饿鬼一样的可怕,海枫没有应他的话。
    显然,他的内心又为一种新的仇恨所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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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地荒情天
    迎面卷来了一个浪花,水溅在二人身上,寒冷激骨,水面上忽露出半截石礁,惊险无可名状。
    船掌柜的吓得高叫了一声道:“小心石头!”
    只见江海枫身形在木板上一扭,这一块船板忽然一个左闪,竟躲了开来,船主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哭丧着脸,道:“我的爷,这种天,你还想往哪里跑呀?”
    海枫仍然一只手紧紧挟持着他,闻言冷笑道:“你放心,我们两个谁也死不了!”
    船主冷得直发抖,牙关克克发响,在海枫的腋下直哼哼,口中尚自骂道:“坏良心的两个王八蛋,害得我好惨,我早知道他们不是东西,现在可好了!”
    江海枫冷笑道:“早晚有一天,我会遇见他们的,这两个水贼太狠太毒了!”
    黑茫茫的水面上,真可谓伸手不辨五指,所幸江海枫那过人的目力,尚能勉强地辨别出方向来!
    这时他不停地以两只脚,时重时轻地操纵着这块木板,使它向岸边找去。
    船掌柜的哎哟着道:“大爷!你快放下我吧,我的腰可是要折了,啊哟!啊哟!”
    海枫苦笑了笑,方自把他往船板上一搁,忽然自背后来了一个大浪,一下子整个船板都翻了过来!
    船主“哇呀”一声大叫,一下子就给翻倒出去了。
    江海枫惊忙之中,一提丹田之气,“嗖”的向前一窜,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岸上。
    那个船掌柜的也是凑巧,这一下子,正正好,也给送到了岸上!
    只是他这种上岸的法子,可就和江海枫不同了,只听得“扑通”一声,摔了他一个狗吃屎,鼻子脸全都被擦破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江海枫走过去,扶起他道:“要紧不要紧?”
    船主一只手抹着脸道:“我这条命是不行了!”
    海枫恨道:“不要瞎说,我都不要紧,你更死不了!”
    船主抹着脸上的血,抬起头道:“大爷你也负伤了?”
    这一提起来,江海枫只觉得后腰胯上,一阵火炙炙的痛,吃雨水一淋,更是如同针扎一般,用手一抹,热糊糊的全是血!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不要紧,我们找一个避风雨的地方躲藏才行,要不然要淋坏了。”
    船主揉着眼,四下看道:“这是什么地方,我可是一点也看不见!”
    海枫道:“我带你走!”
    说着就拉着他的袖子,往前大步地走着,只听见眼前轰轰水响,水势分成千万小股,顺山流下,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行着。
    不一刻,海枫就找到了一个能避风雨的崖口,他夹起了船主,身形一起一落,已来到了崖前,探身进到了崖口之内。
    这才看见,竟是一个方形的石洞,洞内倒很干燥,尽管是崖上风狂雨暴,这洞内倒是温暖如春!
    江海枫放下了船主,一声不哼地坐了下来。
    船主脱下了衣服,一面擦着头上的血、身上的水,一面仍然不停地打着冷战。
    海枫解下了背后一个行囊,这是他随身所带的一个简单行囊,为油皮所制,所幸尚还没有进水!
    当时他找出了两套衣服,递给船主一套道:“你先穿着,快换过来,等会儿找些柴点火烤一烤,要不然,你这种身体可受不了!”
    船主接过了衣服,叹了一声道:“大爷你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海枫打断道:“算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
    二人匆匆换上了干衣服,立刻就好了许多,船主却靠着墙角不停地呻吟。
    江海枫知道他是受了水寒,如果不能立刻发汗,就可能大病一场!
    当下他匆匆找了火折子,抖手把它弄亮了。
    闪闪的光影之中,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栖身的石洞,见墙角堆有不少的干草,正中有一张八仙桌,不过已断了两条腿。有一盏破瓦灯,搁在一边!
    有了这些东西,他就不愁了。
    首先,他把那盏破灯点着,然后理了一下干草,把船主扶过去睡下。
    不一会儿工夫,那位船掌柜的,已浑身火热,连话都说不清了。
    江海枫叹了一声,抽出了剑,把那张八仙桌很快地劈成了小段,就在洞边,升了一堆火。
    船主抖着坐起来,道:“大爷,你别张罗我,我睡一会儿就行了。”
    海枫微微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给你按摩一下,只要一出汗,就不妨事了!然后……”
    他向洞外看了一眼道:“我还要找那两个贼去!”
    船主一听,精神大振,挣扎着道:“对!找着了他们,我要与他两个拚命,他奶奶的,他们还算是人?人能做这种事?”
    说着又哼了一声,就又坐下了。
    江海枫一笑道:“这些都不慌,我相信他们跑不了的!”
    洞内已渐渐热了,江海枫就走过去,叫他睡平了;然后施展出“大推拿过穴”之法,不一会儿功夫,这位船主已沉沉睡了过去。
    在他睡着的时候,全身上下出了一身大汗,寒气也就不药而退。
    江海枫这时才开始慢慢地包扎着自己的伤,所幸那高个子贼人这一篙,并没插正,否则江海枫许就丧命在他这一篙之下!
    洞外雨势,虽较先前小了许多,可是听来仍然可观,江海枫折腾了半夜,也不禁有些倦了。
    他盘上了双膝,静静运用了一会儿气功,吐纳调息了一会儿。
    这样他很快地就又恢复了原来的体力,除了后胯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之外,其余各处全都无异往常。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开也就微微明了。
    外面风也停了,天上仍飘着纤纤细雨,山水哗哗地流个不住。
    船掌柜的也醒了,他翻起身来,忽然大声道:“爷,我给你磕头!”
    说着就跪了下来,江海枫忙把他搀了起来,笑问道:“好些了么?”
    船主连连点头道:“全好了!走!咱们快去找找看,大概还有人没死!”
    一言提醒了海枫,他立刻找出了一袭油绸子雨衣,递给那位掌柜的道:“你披上,咱们走!”
    船主本当不接,可是自己知道,面前这个青年,是一个身负奇技的侠士,自己可不能再病倒,给他添麻烦,就接了过来,汗颜道:“大爷你呢?”
    海枫一笑道:“这点小雨算什么?我们快走吧!”
    说着二人潜身而出,洞口淌下的水,就像是一层水晶帘子一样,差一点儿弄了二人一身。
    他们一路攀附而下,眼前是浩浩的扬子江水,风平浪静,一泻千里,此时此刻看来,你绝不会想到昨夜的狂风暴浪,船毁人亡之惨状!
    水面上飘浮着不少破桌烂椅、衣服被褥,都是从上流飘下来的,可以想见,受难者绝非仅此一舟!
    他们来到了岸边,惊起了一群海鸥,纷纷鼓翅而飞,前行几步,却见有一方石碑,上刻“武岭”二字。
    那位船主怔了一下道:“原来这儿是武岭!”
    说着冷笑了一声,站住脚,想了想道:“爷不是要找那两个家伙吗,这一下他们大概是逃不了啦!”
    海枫一惊,道:“为什么?”
    船主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道:“武岭这个地方,听说是强盗窝,一般水面上的贼人,都在这个地方分藏,因为这地方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地方上水师围过两次都没有奏效,以后就没人问了。后来上面的贼都跑了,可是一些零散的贼人,却都在这里打尖分货。”
    说到这里,冷冷笑道:“昨夜那两个家伙,看样子倒像是内行贼人,本事又高,他们选择在这里沉船,我看八成是上了武岭了。这地方,他们一定还藏着船,我们细心找一定找得着他们!”
    海枫想了想,道:“这高矮二贼,你以前认识他们么?”
    船主摇头叹道:“我要是认识他们,打死我也不能叫他们上船呀!啊……”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面色大变道:“我想起来啦,这两个家伙别是有名的白脚金顶吧?要是这两个家伙可就讨厌了!”
    海枫皱了一下眉道:“什么白脚金顶?”
    船主翻着眼道:“大爷!你连自脚金顶这两个人都不知道呀?”
    海枫摇了一下头,船主道:“这也难怪,你是外乡来的,要是在水面上常跑的,没有一人不知道他们两个人!”
    海枫冷冷道:“你说清楚一点!”
    船老板打着哆嗦道:“白脚金顶,听说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姓卜,矮个姓江,叫什么可就不知道了。据说那姓卜的,爱穿白鞋,故名白脚,矮个子是秃头,就叫金顶!”
    江海枫点了点头道:“这就不错了!这两个人在水面上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船主皱了一下眉道:“毒辣阴狠,武技高强,他们二人听说是从未曾失过手,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
    说着用力地跺了一下脚道:“其实他们两个一来,我就看出来不妙,我真糊涂蛋,竟会没有想出来是他们!”
    海枫冷冷笑道:“事已至今,你还后悔什么?不过,江湖上的恶人我也见得多了,像他两人这种谋财害命的毒辣手段,我还是第一次见识,我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船掌柜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江大爷,你老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你要真能把这两个恶棍捉住,我还要叫他赔我的船!”
    海枫一声不哼的顺着岸边向前慢慢的走下去,船掌柜的在后面跟着!
    大风雨之后,江面上没有一只行船,江水变得比往常还要混浊不清,势如奔雷,水势湍急。
    这“武岭”说白了不过是江心的一片小孤岛而已,其上多是岩石秃壁,就连树木也甚为稀落。
    他们两人很快的沿着岸边走着,海枫边行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这两个狗才,一定还在武岭之上,只是白天很难寻找他们,我们先回去,天黑了再来!”
    掌柜的听到此,不禁振奋了许多,他一心想着他的船!
    二人又回到了原来的洞内。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渐渐的散了,那纤纤细雨也停了下来,阳光偷偷的在中央露出睑,大地又为它的金色霞光取代了。
    他们在洞口,可以鸟瞰这“武岭”的整个岸边,很清楚的观察这四周的一草一木,如果有人经过,也很明显的可以看见!
    这是一个意外的发现,江海枫不胜惊喜,他对船老板道:“我们一人搜查一边,不可放过他们一人!”
    船主点了点头,于是各人注意一边。
    就在海枫的话声一落的当儿,那船主忽然“咦”了一声。
    海枫忙回过身来问是何故。
    就见他手指着远处,奇怪的道:“江爷你看那儿是什么玩意儿?”
    海枫顺他指处看时,却见武岭的另一边上,有一个长形的黑影,在缓缓的移动着。
    那是一翻转的船身,船底朝天。
    显然的,是有人在船身之下,以双手举托着它,所以它才能走!
    看到此,江海枫不由冷笑道:“他们果然没有走,你在此不可离开,我去去就来……”
    船主怔了一下道:“那是个什么玩意?我眼睛不大好,看不清楚!”
    海枫道:“是一只船,我去看看!”
    说着双手一按岩石,整个身子“刷”一声窜了出去,接着展开了身形,倏起倏落,一时间已扑近了那船,海枫身形也就慢了下来。
    这一行近,果然看出,是一个人被罩在船腹之下,以两只手托着船舷向前走着。
    走了几步,停下来,举起船来,向前看一看路,再继续前行。
    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一刻已转到了丛树的矮崖之前。
    船又停了下来,接着由船下探出了一颗半秃的光头来,此人正是那号称“金顶”姓江的矮子!
    海枫不由又惊又喜,连忙蹲下了身子。
    就见那矮子,回头看了几眼,喝叱道:“开门,船来了!”
    接着哗哗啦啦的一片响声,一大片矮树丛竟自动地挪了开来!现出了一个丈许大小的门来。
    开门的正是“白脚”,他一只手高高地吊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拉着一条长索。
    长索通过一个滑轮,系在伪装的石门上,只需微微拉动,就可把门打开。
    才只一日夜不见,这个姓卜的高个子,看起来,已有大大的改变。
    只见他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但是一双眸子,却是赤红如血,整个的面颊,看起来消瘦而又赢弱,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金顶”放下了手上的船,皱了一下眉道:“他呢?”
    “白脚”回头望了一下,石墙遂即沙沙的关上。
    海枫不禁心中一动,暗道:“听他口气,好似内中还有别人,我倒是不可太大意了!”
    想着遂围着这附近走了一转,只见一片矮矮的山石,以及高矮参差不一的树丛,形成了一个绝妙的屏障,内中隐藏的人物,真可放心大胆地高枕无忧。
    只是这个时候要入内侦察,却未免过于冒险!
    当然,以江海枫的一身功夫,是绝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可是他也不愿意打草惊蛇;再者对方人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人,他还不清楚,也需要事先了解一下,以便有个准备。
    有了这些见地之后,江海枫就暂时不想入内侦察,他暗中把这片岸滩的形势看了一遍,就决定今夜再来下手。无论如何,像“白脚”、“金顶”这一双恶贼,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他们活命!
    江海枫查看清楚了四周的形势之后,就匆匆地离开这里,回到了山洞。
    船掌柜的眼巴巴地问:“江爷,你发现了什么?”
    海枫微微笑道:“你我报仇泄恨的机会到了!”
    船主张大了眸子,道:“你看到了白脚金顶?”
    海枫点了点头,冷然道:“除他二人之外,只怕还有别人!”
    于是,把方才见闻,匆匆地告诉了他一遍,船主皱了皱眉道:“这事情可透着怪,这武岭之上,据我所知,自从官家两次围剿之后,已没有留居的贼人了。江爷这么说,好像还有人呢!”
    海枫道:“看情形还有!”
    船主吓得脸色一白道:“哟!这事情可棘手了!”
    “棘手什么?”海枫冷笑了一声道:“今夜我看他们谁能逃出我手去!”
    脑子里,不禁回忆起了昔日在海岛夜战的那一幕,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顿时也呆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补充地说道:“除了白脚金顶二人之外,别人我可以放他们逃生!”
    船主不自然地笑道:“江爷,不是我害怕,你一个人只怕……”
    讷讷地接下去道:“我看还是去报官!”
    海枫呵呵一笑道:“不必要,你一报官,来的人虽多,只怕还未上岸,他们已先自警觉逃跑了!”
    船主愣愣的点了点头,海枫又道:“江湖中事情,最好不要牵扯到官府,这是一个基本的惯例,正邪双方都不屑为之!”
    “只是,你一个人……”
    船老板害怕地望着他,海枫笑道:“你放心,他们人数再多,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只要守在这地方不动,就准保无虑!”
    船掌柜的点了点头,当下就由海枫在附近打了几只野鸟,二人在洞边升着了火,把野鸟烤熟后,用以充饥。
    黑夜很快的就来临了。
    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长江的水,潺潺有声地向下游奔流着,四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些声音。
    江海枫把自己装扮整齐,悄悄地离开了山洞。
    他头上系着一帕黑绸,把长发紧紧包扎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足下薄底快靴!
    那一口“子夜绿珠”,紧紧地系在他背后,柔长的杏黄色穗子,嗖嗖的在颈后飘着。
    他来到那堆矮丛附近,没有带出一点儿声音,出乎意料之外的,石崖之内,竟有昏昏的灯光映照出来,显然的,他们竟认为这地方没有外人。
    江海枫冷冷一笑,弯腰自地上拣起了一枚极小的石子,以中食二指,“哧”的一声,把它给打了出去!
    这枚石子发出了“叭”的一声,打在了矮树丛后的石壁上!
    就见灯光忽然一暗,停了一会儿功夫,由树丛中飞纵起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身形极为快捷,倏起倏落的在四周附近驰行了一转之后,又遁回原处,须臾,灯光复明。
    江海枫就在这时,一弓腰“嗖”一声,拔上了生满矮树的岩石。
    双手一抱膝头,整个身子向前一倾,只听得“咕噜”一声,飘落而下。
    矮矮的石隙内,散出了昏黄的灯光;并且有微微的说话声音。
    江海枫这时一身是胆,身形紧贴地面,以手脚一点地面,“哧”一声,已把身子扑在了地道的入口。
    当前是一块半人多高的大石头,江海枫正好用以挡了头脸部分。
    却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我明明听见声音的,但却踪迹不见!”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道:“矮子你听错了!”
    海枫微微抬起头来,由石缝外向内看去,却见石弄道内设的几床,壁上挂着一盏羊角灯,映着黄昏的光,油烟子把石壁都熏黑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张床,床上斜倚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姓卜的高个子,一脸病容,托着他那一只受了伤的手腕子,没精打采地说着话。
    他对面,坐在椅子上的,是那个号称金顶的矮子,也是皱着眉头,一语不哼。
    就听那个高个子道:“这地方除了傻瓜,谁还会来?连鬼都没有一个!”
    矮子冷笑了一声,道:“要依着我说,今夜就走,偏偏那个小子……”
    方说到此,高个子“嘘”了一声,沉声道:“可别给他听见了!”
    矮子冷哼道:“他出去了,妈的!他一听说那姓江的小子没有死,吓得连魂都没有了!”
    高个子叹了一声,道:“那姓江的是有两手,我他妈差一点儿没有死掉!”
    海枫正自吃惊,忽听得石墙之外,有些响声,他连忙把身子滚向暗处!
    遂就见那个矮子偏过头叱道:“谁?”
    紧接着人影一闪,已飘身进来了一个黑衣少年。
    江海枫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全身血液为之沸腾,差一点儿扑了出去!
    这进来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一路跟随,苦寻不着的秦桐!
    只见他进室之后,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人胆子可真不小,灯光这么亮,连外面都能看见;而且说话声音这么大,万一要是给他听见了,你们还要不要命?”
    说着愤愤地坐了下来!
    那个矮子露出不屑的笑容道:“老弟,你太多虑了,据我看,那小子八成是淹死了,他身上有伤!”
    秦桐浓眉一挑道:“这话我不信,江海枫那一身功夫,会在你们二位手下负了伤,这是不可能的!”
    姓卜的高个子,闻言似乎很是气愤,他一半冷笑,一半叹息道:“嗳!老弟,我们骗你干什么哟!信不信由你!”
    秦桐默默无语的停了一会儿,道:“我非要亲眼看见了他的尸首才能相信;再说,我那两件东西,也是非要拿回来不可!”
    矮子咧了一下嘴,道:“江水这么急,早不知道把他冲到哪里去了,你要找他的尸首,嘿嘿,那可是得费点儿劲!”
    秦桐面现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早知你们二位这么脓包,我也真不敢麻烦二位了,现在可好,鸡飞蛋打!”
    白脚金顶二人脸色不禁全都红了。
    矮子嘻嘻一笑道:“秦兄弟,你这么说,可就有点不够交情了,怎么,我们兄弟哪一点对不起你?”
    说着冷笑了一声,又接道:“我们冒着很大的危险弄来的钱,三一三十一的分你一份,这还不够交情吗?”
    秦桐瞪着眼道:“钱?他妈的谁希罕钱!你们要把姓江的弄死,我一个子儿也不要你们的!”
    说着拍了一下桌子,恨恨的道:“我交待的东西,也没有弄到手,你们哥俩是怎么回事,扒开两眼,就认识钱是不是?”
    高个子似乎很怕秦桐似的,这时闻言叹道:“小老弟,话不是这么说,你看看老哥哥我这只手,你能说我们没给你卖命?别说你是朱、燕二位老人家的好朋友,就凭你秦桐两个大字,我们也没有不卖命的道理。你要这么说,倒显得我们不够朋友似的!”
    秦桐一时倒也无话可说!
    沉默了一会儿,高个子发出了一片呻吟之声。
    矮子“金顶”站起来道:“咱们今夜说什么都得走,大个子的伤要是再不找个人瞧瞧,就许废了!”
    秦桐冷笑了一声道:“我说过不能走,除非你们想死!”
    二人目光一起望向了他,矮子微微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地冷笑了一声道:“兄弟,咱们可得把话说清楚,我们兄弟帮你的忙,可是全看在燕老哥的金面上,至于兄弟你,嘿!我们还犯不着给你卖命!”
    他喉头动了一下,显得很激动地道:“你不叫我们走?”
    回身指了一下床上的高个子道:“他身上有这么重的伤,你是要他死还是怎么样?
    兄弟,咱们没有仇呀!”
    秦桐用拳头捶了桌子一下道:“我是为你们好,江海枫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一条是活,要是死就不去说他了;要是他侥幸未死,还活着,那他必定藏在这武岭之上。
    就凭你们两个……嘿嘿……不是我小瞧你们,要想对付他,那还差得远,除非你们想死!”
    说着双手一分道:“听便!”
    “金顶”闻言后,一个劲的发怔。
    那个高个子,在床上咧着嘴,向里面直吸气道:“矮子,咱们再多留一天吧,万一要真碰着了那小子,也是讨厌!”
    矮个子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也这么说,咱们就多留一天,不过最多一天,明天晚上我们可是准走!”
    秦桐哼了一声道:“明天自然要走,江海枫要是在这地方,他绝不可能住多久,明天走,就没有问题了!”
    矮个子“哧”一笑,斜着眼看着他道:“秦兄弟,想不到你这么一身本事,也会被江海枫吓成这样!”
    秦桐面色一红,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只是不到时候,到时候,我再亲自整治他!”
    矮子一笑道:“你告诉我们注意他的行囊,咳!他妈一样值钱的都没有,全是些破烂本子!”
    说着眯起一双小眼,点着头道:“看起来,他还是一个读书人呢!”
    说着扯开了折扇,没头没脸地“呼啦、呼啦”地扇着,又抬头看了看,皱着眉头道:
    “这鸟地方真热,我得出去透透气了!”
    一边说着,站了起来,秦桐道:“也好,你顺便把风,我真担心那小子还在这个地方!”
    “金顶”咧嘴笑道:“没那回事,他就是在,也早就走了,还能挨到这会儿?不过,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说着由桌下面操出了一口鱼鳞薄刃的劈水刀,右手一绕,舞了一个刀花,道:“他不来便罢,要来,请他吃我这一刀!”
    说着就向洞外行来!
    江海枫正忍不住,想要用计入内,这时见状,不禁心中大喜。
    他身子向后一翻,施了一招“狂风舞蝶”的轻功绝技,就如同一股青烟似的,已翻出了石壁!
    身形方隐好,矮小的金顶已飘身而出。
    他落地之后,向四外一张望,吁了一口气,就慢慢的向江边走去。
    江海枫暗中冷笑道:“你这是真正的送死了!”
    想着也尾随着他,向岸边慢慢走去。
    矮子金顶一路行走,就像作贼似的,一双眸子,不时地左右瞟着,显然的,他也不能完全免除对江海枫的畏惧。
    他在岸边,对着浩荡的江水伫望了一会儿。
    海枫缓缓地举起了右掌,正要猛劈而出。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立刻中止了这个动作,因为他想到,这白脚金顶,都各有一身超人的水功,一击不中,他定能入水而去,反是不妙。
    想到此,他就暂时中止了这项动作。
    所幸,那个矮子,只在岸边眺望了一会儿,就又转过身来,向回路上走着。
    江海枫也回走了二三十步左右,就把身子现了出来,紧紧挨在金顶背后,冷冷笑道:
    “矮鬼,你先慢走一步!”
    金顶吓得就地一滚,已出去了丈许以外,猛然又翻过身来。
    当他就着月光,看清了这个不速客的真面目之后,不禁吓得打了一下寒颤,退后了一步,道:“你是……”
    江海枫一拧腰,如同电闪一般,已来到了他的面前,低叱道:“我要你的命!”
    右手向外一探,用“金擂手”第二式,霍地向外一送,直向他右肋上直插了过去!
    金顶惊魂之下,猛然向后一闪。
    他那口分水刀,原本就没有离手,这时候,刀口向外一现,“刷”的一刀,直向着海枫右手腕子上猛剁了过去!
    江海枫这时不愿他发出声音,而惊动了洞内的二人,所以下手是用极快的手法!
    就在金顶这一刀眼看要剁在了他的腕上的刹那之间,江海枫目放怒火地低哼了一声道:“来得好!”
    只见他手腕子霍然一翻,仅以拇、中、食三个手指,竟敢向他的刀刃之上捏了下去!
    只听得“锵”的一声,捏了个正着。金顶江中魁和白脚卜大包,也算是水面上的一双怪杰,他二人一生之中,遇敌确也不在少数!
    江中魁一见眼前这种情形,江海枫竟敢以空手向自己刀刃上捏来,以此而观,错非他有“大力金刚指”的内力,断断是不敢如此施展的!
    当时,他用力地向外一剔,施了一招“玄乌划沙”,所谓“玄乌划沙”是指沙面上的乌鸦,沐水浴阳之后,得意的一种形态。
    武当派遂仿其形,而创“玄乌划沙”之一招,很是厉害!
    江中魁右手力挣,左手五指却同时直向着江海枫的右肋之上,猛然划了过去!
    只听得“当”一声,金顶江中魁那口分水刀,虽是夺了过来,可是刀刃上却是缺了一个茶杯口大小的缺口,同时他左手不知怎的,也划了一个空。
    整个的身子,“呼”的一声,飞了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口中大吼了一声:“不好……江……”
    这“海枫”两个字还没有吐出口,江海枫已如同旋风一般的,扑到了他的背后!
    急切之间,这位年轻的侠士,也顾不得许多!
    他猛然一提丹田之气,施出了师授的三大绝功之一的分魂劈挂手!
    只见他吐气开声的向外一抖,口中低叱了一声:“嘿!”
    金顶江中魁足下方跑出了半步,口中也才叫了一半,倏地“噢”了一声。
    只见他那矮小的身子,在沙地上转了一个转,“噗”的一声,栽在了地上。
    就这样,他整个的头埋在了沙子里,由他七孔之中,汩汩地流出了鲜血。
    他一动也不动地死了!
    江海枫这“分魂劈挂手”,竟把他整个的背脊,都劈得裂了开来,脊椎骨全部都震碎了!
    江海枫以快手法,掌毙了江中魁之后,身子翩若惊鸿似地拔了起来,隐在了一边!
    金顶江中魁倒在沙地里的身子,在朦朦月色之中,看不大清楚!
    只有萧萧的江风吹过来,空气里,似乎散发出一些腥膻的味道。
    江海枫心中也知道,方才金顶这一声呼叫,虽然声音含糊不清,可是秦桐定必能够听见。
    因为当初银河老人,同时传授自己师兄弟二人,一种叫做“分云耳”的听觉功夫,秦桐不如自己功夫真纯,却也有八分的火候。
    像方才那种呼声,必定瞒他不住!倒不如自己以静观动,看情形再下手除他较妥。
    想到这里,就隐在暗处,不发出一点声音。
    果不出他所料,一条飞快的人影,自山岩那边,倏起倏落,星丸跳掷似的,直向这边驰来。
    来人正是秦桐,身手极为活泼灵快!一刹那间,已来到了江边。
    站定之后,海枫见他面目十分紧张地望了一会儿。
    忽然,他目光注定在沙地里的尸首身上,口中由不住“啊”了一声。
    他缓缓走到了尸身旁边,并弯下腰来看了看,不禁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遂又见他站起身来,四外的看了看,足尖点地,竟向右侧方的山崖之间飞纵而去。
    很明显的,他是想逃走。
    他已经由金顶江中魁尸身上所受的伤势,看出来是谁的手法。
    由这种手法上,秦桐可以判定,江海枫来了。
    在以往的几项经验里,他已饱尝过海枫的手段;而且知道远非他的敌手。
    所以他连回石洞通知白脚卜大包都不敢,就一路地直向山边上遁去。
    秦桐身子方扑出不远,陡然就觉得身后一股劲风袭背而至!
    他就知道情形不妙了。
    当下向前一栽,就势右手向后一挥,打出了一枚“丧门钉”,“嗤”一声!
    江海枫狂笑道:“秦桐,今天你可是逃不掉了!”
    右手一抄,已把丧门钉接在了掌内,跟着向外一抖。这枚丧门钉“噗”一声,又打了回去。
    秦桐这时见海枫果然现身,不禁吓得一阵战抖,勇气全消。
    这枚丧门钉打来,他用掌力侧面把它封了出去,转身就跑!
    可是江海枫身形展开,秦桐再要想从容退身,那可真是妄想了。
    他扑上的身子,就像是狂风之下的一片树叶一样,只一个起伏,已来到了秦桐的身后。
    秦桐自知逃不开了。
    这时候他猛的一个转身,用双掌合并着,向外一封,直向海枫肺腑之间猛然击去。
    内功的充沛,亦是非比等闲,江海枫虽说是武技精湛,可是却也不敢以身相试!
    秦桐腰部倏的一扭,原踵不动,可是整个的身子,却都到了右面。
    秦桐双掌掌势,竟是擦着他的衣服打了过去。
    一击不中,秦桐已是心惊胆战!
    他狂笑了一声,叱道:“江海枫,你休要欺人!”
    左臂向下一沉,用“金切手”照着海枫腰上就切!
    可是这时江海枫已贴近了他的身子,他是不可能再让他逃开手下了。
    秦桐“金切手”方递出,江海枫整个右手,忽然抽了出来!
    只见他并指一敲,正中秦桐的右腕之上。
    秦桐负痛“啊约”了一声,猛然向左边一纵,可是一股大风,已然袭向了他!
    他还来不及回身,已为这股风力击得向前一栽,“噗”一声倒了下去。
    等到他翻身跃起的当儿,江海枫已冷冷地立在身前。
    秦桐浓眉一挑道:“你要怎样?你还想杀我不成?”
    江海枫冷笑道:“现在杀你,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死在师父的跟前!”
    秦桐心中一松,不由大喜,但他表面却冷笑道:“我还以为你现在就要下手呢!这样才说得过去!”
    “我秦桐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个老头儿,是死在我手中的,可是现在江湖上并不知道,他们都晓得你是杀害师父的凶手!”
    接着狂笑了一声,道:“江海枫,你呀!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海枫眸子里灼出了炯炯的怒火,闻言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就更不能活了!”
    说到此,只见他单掌一翻,秦桐陡然觉出不妙,他手脚往地上用力一按,身子腾了起来!
    然而江海枫岂能放他逃开!
    只见他一声喝叱道:“贼子!”
    右手向外一劈,“喀嚓”一声。
    秦桐一声惨叫,一条右手,竟为海枫把内中的骨节,完全给击碎了。
    他惨叫了一声,堕之坠地。
    只见他在地上一阵翻滚,口中悲惨地呼叫着,良久才渐渐歇了下来。
    海枫冷冷笑道:“现在,你大概要老实了!”
    秦桐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江海枫,你如果不杀死我,我早晚还会逃!”
    海枫笑道:“悉听尊便!”
    说着自衣中掏出了一根皮索,走过去在他上身绑了个结实!
    秦桐这时全身都为汗水浸透了。
    那条右臂,已碎成了一片,空空地吊在肩上,仿佛只连着一层皮!
    他气喘吁吁的道:“你要把我怎么样?”
    海枫亲手绑上了秦桐,内心却有说不出的痛苦,想到了昔年二人同师之谊,由不住滴下了两行泪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就更加愤怒!
    当下他气得声音发抖的道:“秦桐,我要把你押回北方,召集武林同道,来共同处置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秦桐狂笑了一声道:“何必费这么多的事?干脆你现在结果了我,岂不是省事?”
    海枫咬了一下牙,热血上冲,道:“好!我就……”
    可是他那举起的手,又缓缓地放了下来,他冷冷笑道:“你我总算有一段同门之谊,我又岂忍心亲手杀你?不过,你要想活命,却是万难了!”
    秦桐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汗血灰沙混成一片,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他抬起头,大声地笑道:“你居然还念及师门之谊?”
    说到此,惨笑了一声,道:“已经下了毒手,还撇什么情?现在你就是放了我,我秦桐也是一个废人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师哥!你快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一句“师哥”,叫得江海枫好不痛心!
    他心中打了一个冷战,嘿嘿笑道:“师哥?亏你叫得出口……”
    他一生行事,从未犹豫过,可是这一刹那,却感到了极大的犹豫。
    热泪不禁籁籁地滴了下来,他冷笑道:“秦桐,不要想叫我心软,我是不会放你逃走的!不过我也不想亲手杀你!”
    秦桐面色这时惨白如灰,仰起脸来,也像是滴下了眼泪,讷讷道:“杀了我吧,师哥!再不然就放我走吧!我不会再做什么坏事了!”
    海枫苦笑了笑,道:“这句话,要早些时候说,我真会心软了,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秦桐!”
    秦桐抬起了头,注视着海枫。
    江海枫一字一句道:“现在你仔细听一听你所犯的罪。”
    秦桐咬了一下唇,像是要咬出血来,他恨恨讷道:“我犯了什么罪?你不要误听传闻!”
    “传闻?”江海枫痛心的笑了一声,接道:“弑师背训此其一!”
    秦桐冷笑了一声,道:“师父久病缠身,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帮助他解脱痛苦而已!”
    海枫惨笑道:“好个解脱痛苦!”又道:“散谣陷兄此其二!”
    他不容秦桐插嘴,很快接下去道:“盗拐师门至宝,此其三!”
    秦桐冷笑了一声,道:“这三件事,其实只是一件!”
    海枫见他如此,仍然还没有悔过之心,不禁又是愤恨,又是伤心!
    他点了点头,接下去道:“好吧,就算一件,你再听!”
    于是冷笑了一声,道:“在杭州你集结众匪,夜中想来杀害于我,此纯小人作风。
    我这个师兄,有什么地方对你不起?你竟然要下此毒手?”
    秦桐面色一变,低下了头。
    他叹了一声道:“就此一点,我也是活不成了,下手吧,师兄!”
    海枫狂笑了一声道:“如果只此一点,我才犯不着取你性命,你再仔细想一想!”
    秦桐冷笑道:“还有什么该死的罪?”
    海枫冷冷一笑道:“你倒是健忘得很,我问你,在北高峰下,那一户农家,是何等无辜善良的人,救你于绝途死难之间,你居然恩将仇报,强夺了人家的钱财不说,竟然下毒手,重伤了人家姑娘!”
    说到此,咬牙哼了一声道:“如非我那时去救,那姑娘早已一命归西。秦桐!你还算是人?你的良心何在?”
    秦桐忍不住竟也落下了泪来。
    “晚了!”海枫苦笑道:“你现在就是百死,也赎不了你所犯下的这些罪,银河老人,没有这种孽徒,我江海枫也绝没有你这种师弟!”
    秦桐哑着声音道:“我已经得着报应了,你不必再说了!”
    海枫哈哈笑道:“在苏州,你诱骗了纯洁的席丝丝,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动禽兽之心,若非是左人龙及时赶到,席姑娘已不堪设想……”
    秦桐面色大变,叹了一声道:“你什么都知道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海枫说到此,厉声叱道:“你还有脸要求活命?秦桐,你真是痴心妄想了,现在我们走!”
    说着用力一带绳子,秦桐被扯得在沙地上一晃。
    他狂笑了一声道:“好吧!我跟你走就是,反正这条命交给你了,你就看着办吧!”
    海枫点了点头道:“这才像条汉子!你放心,我一路之上,绝不会虐待你。你如果妄图逃走,可就休要怪我,你那是自讨大苦头吃了!”
    秦桐冷冷一笑,不发一语。
    海枫牵着他向前走,秦桐问:“现在去何处?”
    海枫冷冷一笑道:“还有一个该死的没有死!”
    秦桐笑了笑,道:“你说是白脚卜大包?”
    海枫回道:“就是他!”
    秦桐道:“这小子是该死,我带你去!”
    海枫冷笑道:“不劳你挂心,地方我知道!”
    秦桐怔了一下道:“你原来早就知道了?”
    海枫哼了一声道:“他们两个想害死我,倒情有可原,因为那是你的主意;可是他们下手劫财,手段太毒辣了,数十条人命葬身鱼腹。这种江湖败类,要是再容他活在世上,也太没有天理了!”
    秦桐冷笑了一声道:“要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上该死的人太多啦,你杀得完么?”
    海枫看了他一眼,道:“起码是杀一个少一个!”
    说话之间,二人已来到了那石壁附近。
    只见壁内泛出昏黄色的灯光,显然,那白脚卜大包尚在其内,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外面的情形。
    江海枫把皮索紧紧地捆在一块巨岩之上,那皮索乃是用犀牛的脊皮所制,坚韧无比,打量着秦桐在重伤之下,是无法脱逃的。
    他就腾身越过了石墙,闪身来到了石弄之中。
    “谁?”白脚卜大包由床上立起。
    当他看出了来人是谁之后,那张泛白的脸,一阵发青。
    就见他抄手抓起几上的瓦坛打来,怪叫了声:“滚出去!”
    抖手把这盏灯给打了出来,可是江海枫右手向前一托,那盏疾飞而至的灯,竟会被四平八稳的托在了手中,灯蕊仍然继续明着!
    海枫把它放在了一边,白脚卜大包向后退着,咧着一张大嘴道:“你……江海枫……
    还没死?”
    海枫哈哈笑道:“凭你们想要叫我死?简直是做梦!”
    “白脚”又退了几步,奈何这矮洞之内,只有一个出口,却叫海枫占住了。
    卜大包退到无路可退的地方,怪笑了一声道:“江海枫,我拜兄与秦桐老弟可都在外面,正要找你算账,你居然还敢来送死!”
    江海枫目光闪闪地道:“你那现眼的拜兄金顶,我已把他埋在沙滩上了,秦桐现在外面候死……”
    卜大包打了一个冷战,江海枫冷冷一笑道:“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你了!”
    白脚卜大包摇了摇头道:“你胡说,我才不信!”
    海枫怪笑了一声,道:“谁要你信!”
    话声一落,身形已如同一只大鸟一般地霍然袭近,白脚卜大包自从那夜右手为海枫劈伤之后,已无异于废人一般。
    这时海枫扑来,他几乎是无法迎敌,张惶之间,那只左手顺手操起了一口倭刀!
    这口刀他原本是压在枕下的,这时操起来,一个翻身,刀光一闪,直向江海枫双脚之上砍了过去!
    海枫朗笑道:“你还敢动手!”
    当下右脚一抬,“呛啷”一声,已把他这口刀给踢飞到了一边。
    白脚卜大包闪身顿足,就想向门外纵去!
    却为江海枫自后赶了上来,他冷笑了一声,双掌一抖,施出了“混元掌”力,一时掌风疾劲,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猛袭了过去!
    卜大包倏地向右一闪,可是海枫这种掌力一出,四面八方,都无异于铜墙铁壁一般。
    白脚卜大包身子再向上一跃,仍然未能逃得开来,只听得“膨”一声!
    这一掌正正的击在了他的右肋之上!
    白脚卜大包那修长的身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呼”的飞了出去,紧接着“通”地一声,撞在了石壁之上,当场骨碎血溅,死于非命!
    江海枫毫不费力地杀了白脚金顶,心中一腔怒火,才稍微消了一些。
    他怒冲冲的转过身来,却见白脚那张木床之下,有一个相当大的竹篓!
    海枫心中甚为奇怪,就过去把篓子拉了出来,揭开了盖子一看,内中满都是金银细软,有黄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妇人的首饰、珠串,价值相当可观!
    他发了一会儿怔,心中想道:“这些钱必定是白脚金顶一生作案得来的,如任其放置于此,也未免暴弃了,我不如带着它,沿途作些善举,岂不是功德一件?”
    想着就用现成的带子系好,提了提,还真不轻。
    他把它结结实实地背在了背上,这才出得石门,见到秦桐仍然坐在当地!
    他很安静的看着海枫,点了点头道:“你今天杀了两个人,如果师父在世,你的罪过不见得比我轻!”
    江海枫听他居然还有脸提起师父,不禁面色勃然大变,正要下手重重惩治他一番!
    可是他一眼接触到了秦桐那只仅仅连着一层皮的膀子,心不禁就软了。
    再者,秦桐这一句话,又说到了他的软处,他不由得呆了一会儿,遂冷笑道:“你少开口,再要多说,只有自讨苦吃!”
    秦桐目光忽然看着他背后的竹篓,不禁笑了一声,道:“原来你也是想要钱,这一篓子钱,够你吃穿一辈子也用不完!”
    说着又油滑地笑了笑道:“当中有一部分还是我的,不过,就算送给你了!”
    海枫现在已没有工夫再与他斗闲气,当时冷冷一笑道:“我才没有你这么卑鄙,这些钱,我自有用处。走!”
    说着牵着秦桐直向岭后绕去,走到了他原来栖身的洞下,江海枫打招呼道:“老板!
    你下来吧!”
    “是江大爷么?”
    船主摸着黑,由岭上走了下来,海枫道:“你来,不用怕,那两个强盗已死了!”
    船主走到了近前,用眼睛盯着秦桐道:“你……你是谁?”
    海枫苦笑道:“这是另一个贼,我已把他捆上了,你来牵着他,跟我来!”
    船主见秦桐那个样子,又见他负了伤,胆子这才大了,就过去接过了绳子。
    秦桐只是冷笑着不发一语。
    三人又回到了先前秦桐等所居之处,海枫把“金顶”原先所藏的那一艘船给搬了出来,还有桨有篙。
    海枫就问船主道:“你能拖船么?”
    船掌柜搓着手,苦笑道:“江大爷,你真会说笑了,想我们在水面上过了半辈子的人,还能不会船?咱们走吧!”
    海枫就把船交给他抬着,自己由他手上,把秦桐的绳子接了过来。
    船主抬起了船,一面叹道:“我邱同水这一辈子是完了,船也完了,人也死了……
    就剩下我这个人了!”
    说着一只手抹着脸上的泪,海枫微笑了一声道:“你不要气馁,上天是不会辜负好人的!”
    邱同水咳了一声,惨笑道:“上天是专门与苦人作对,大爷你是说错了!”
    海枫一只手拍着背后的竹篓道:“我这里有的是钱,足足可以赔你的船,这都是白脚金顶抢来的,不拿来救济穷人,又拿来做什么?”
    船主邱同水不由喜得咧大了嘴道:“真……真的?这些都是钱?”
    海枫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想道,钱这种东西,魔力可是真大,就拿这船家来说,自己本以为他是一个有骨气的汉子,却未曾想到,也是一个见财眼开的人物!
    可是转念一想,他毕生的事业全在一船,如今船完了,也就无以为生,自然心痛不已;如今一听说有钱好拿,自然难免有些意外之喜,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的事情,却怪不得他!
    想到此,探手就篓内摸出了两块黄金及一枚发散绿光的珠串,递与他道:“这些你收下,想必够赔你的船及其它的损失了!”
    邱同水接过了两块黄金,已由不住心中喜得“通通”直跳,再接过了这串珠子,他的眼都花了。
    当下一只手拿着看了又看,口中千恩万谢道:“谢谢大爷,这一下可是行了好了,这串珠子大概值不少吧?”
    海枫并未细看,只顺口道:“大概总能值百十两银子!”
    秦桐始终冷眼看着,在海枫顺手拿出这串珠子时,他已神色一动,这时闻言,不由冷笑道:“百十两银子!这是一串子母玉,你却无知,随便给人,以现价而论,当在两千两纹银之上!”
    邱同水连忙收回怀内,呵呵笑道:“谢谢江大爷!”
    海枫不由面色一红,心中也有些后悔,倒不是因为它太值钱,而是怕邱同水拿了这么多钱,不务正业。
    当时,他冷笑了一声道:“这串珠子,既是这么值钱,你更要小心收着,如贸然取出,只怕有杀身之祸,你要小心了!”
    邱同水这时一颗心早都花了,海枫关照的话,他只是满口地答应着,哪里还放在心上?后来他果真应上了海枫的话,这是后话不提。
    三人来到了江边,秦桐笑道:“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这么绑着实在不大好看,你给我解开算了,我又不会跑!”
    海枫摇了摇头道:“这是办不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秦桐叹了一声,道:“一切都随你吧!”
    他又看着江面道:“三个人都上小船,只怕经不起吧!”
    船主邱同水,自从得了钱之后,早就心花怒放,又重新回复了勃勃的生气,他听秦桐这么说,就咧着嘴一笑,道:“朋友,你可是外行了!现在已到了什么时候了?马上可就要上潮了,这小船刚好,一点也不多!”
    说着他就把木船搁在岸边的沙上,海枫让秦桐坐在船头,他自己居中而坐,邱同水持篙殿后!
    果然,就在三人方自坐好的当儿,只听得江面上哗哗一阵水响之声。
    远远看过去,江面上卷起了一层层的白浪,一刹那之间,江水已漫及船下!
    慢慢的江水升高,小船也就跟着飘了起来。
    邱同水长篙点处,这艘小船“哧”地窜了出去!
    这时天空已灰蒙蒙的有了些天亮的意思,只有几颗闪亮的星星……
    一阵阵的江风,由水面上吹过来,邱同水道:“好冷啊!”
    他用力的操着篙,活动着身子,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欸乃船声。
    慢慢的,水面上行船渐渐有了,有的还张着网,开始下网捕鱼,天,可是大亮了。
    三个人这时互相一看,简直都不像人!
    尤其是秦桐,披头散发,右肩以下,一片血迹,虽有衣袖掩饰着,看起来那只右臂,却是轻飘飘的,仿佛只连着一层皮似的!
    江海枫就把他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一面冷笑道:“秦桐,你可自己打量着,要是想跑,先想一想,你是不是能够逃脱得了?”
    秦桐现出一副奸狡油滑的样子,满不在乎地一笑,道:“一句话,我是捧场到底!”
    海枫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他。
    邱同水这时咳了一声道:“江爷,你老是真厚道,像这种臭贼,你还真有工夫带着他,要是我,一刀宰了他算了!”
    海枫尚未说话,秦桐却狂笑了一声,回过头来望着他道:“谢谢你的好意了,姓秦的真是求之不得!来吧!江海枫你就下手吧!”
    邱同水倒是怔了一下,他还没见过这么嘴硬的贼,当时就转过脸去看江海枫!
    海枫对他默默地摇了摇头,邱同水不由气得红着脸干笑了笑!
    秦桐奸笑了一声道:“怎么?只会说,不敢动,这算是什么英雄呀?你秦大爷拔根汗毛,比你腰还粗呢,你他妈也在水里照照,什么东西!”
    邱同水气得举篙就要扎过去,却为海枫伸手把他的长篙拉住了,他愤愤地道:“江大爷,你听听!”
    海枫冷笑道:“他是待死之囚,你怎么和他一般见识,一切都随他吧!”
    邱同水恨恨地用篙在水里扎了一下,偶一抬头,却见秦桐一双泛着红丝的眸子,正狞恶的瞪着自己!
    船老板邱同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中蓦地生出了一种畏惧之意,他就赶忙把眸子转向了一边。
    这时后面水上,驰来了一条花帆大船,六面风帆吃满了风力,正向这边疾驰而来。
    邱同水望了一下,兴奋的道:“好了,这船我认识,江爷,咱们换上大船吧!”
    海枫正感不耐,闻言自表赞同。
    须臾,那艘大花船驰过,邱同水划小船迎上去,交涉了几句,三人就攀着扶梯上去了。
    海枫十分注意着秦桐,因为他知道此人太狡猾,上船之后,邱同水就和这大船的船主聊开了,他们是很熟的朋友。
    花船的船主姓郭,一听说邱同水的船已遇难,不禁惊愕不已,安慰了他一番!
    邱同水腰里有钱,倒也不愁,他就到内舱睡觉去了。
    海枫却要了一个单舱,押着秦桐一起入内。
    这条花船,也是直放南京,三人日夜地劳累,早已疲惫不堪。
    海枫与秦桐都是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可是不久之后,江海枫却为一阵呻吟之声惊醒,他睁开了眸子看时,却见秦桐倚在壁上,那呻吟之声,正是由他发出。
    海枫一惊,道:“你怎么了?”
    秦桐睁开了眸子,苦笑道:“我流血太多,怕不行了!”
    海枫呆了一会儿,遂冷冷地道:“既如此,我与你止血包扎就是,不过,你不要心生诡计!”
    秦桐冷冷一笑,又闭上了眸子!
    海枫遂找出了药,又撕下了布条,先把他肩上穴道闭了,流血立止。
    这时再看他伤势,江海枫也不禁心中一动,只见他整个一条右手,这时全都肿了起来,就像腿一般的粗细,其上青红不一,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一摊死肉,其中骨节,全都碎裂!
    海枫不由摇了摇头道,冷笑道:“伤太重,这是你自作自受!”
    秦桐咬着牙道:“将来会好么?”
    海枫摇了摇头,冷笑道:“你还想将来吗?”
    秦桐就低下头不再哼声了。
    江海枫为他上好了药,包扎好后,坐回原处。
    油灯之下,只见秦桐那张脸,已是面无人色,他们本是同门的师兄弟,想不到一旦成了仇人之后,竟如此的彼此互杀!
    想到这里,江海枫由不住心中一阵难过,暗暗悔恨自己昨夜下手太重了。
    其实只要捉住他也就行了,又何必用这种重手法?
    海枫愈想愈是难受,不禁内心动道:“他已伤重至此,以后已成残废,以此为戒已经足够了,又何必一定要他的性命,不如放他走了算了!”
    内心这么想着,表面却不动声色。
    当时正要和他说,并有意送他些钱,嘱他好生再世为人!
    不想,正要开口的当儿,却闻得秦桐鼾声大起,竟是睡着了!
    海枫皱了皱眉,心道:“怪呀!这么重的伤,居然还会睡着了?”
    可是转念一想,也许是一夜劳累,又兼受伤过重,这时敷上了药,自己又替他止住了血,顿觉舒适,自然会睡觉了。
    他就把到口的话,暂时忍着,心想等他醒转之时,再说也不迟。
    当时自己就靠墙默默地入定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耳中恍恍忽忽地听人喊道:“杀人了!不好了!”
    船身正在摇动着,江海枫蓦地睁开了眸子,昏灯之下,却见秦桐那张床上空无一人!
    他不由大吃了一惊,顿足道:“坏了!”
    当时忙向枕边抽剑,却发现那口“子夜绿珠”已经不见了。
    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江海枫也顾不得找其他的兵刃,当时推开舱门,纵了出去。
    却见船尾地方,一个水手大叫道:“不好了,杀了人了,邱掌柜的叫人给杀了!”
    海枫闻言心如刀割,当时忙问道:“谁死了?那个人到哪去了?”
    说着话,就见地上爬起来一个血淋淋的人,正是那邱同水。
    海枫一顿足道:“我知道了!”
    遂对那个水手道:“快叫醒别人救他,我去找那个凶手去!”
    邱同水伏在血泊里,嘶哑地道:“我的珠子……钱……”
    海枫应声道:“我知道!”
    心中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想不到自己一念之仁,却又造成了如此不幸的场面!
    他气得肺都炸了,不由狂吼道:“秦桐!畜生!你在哪里!”
    忽听“扑通!”一声水响,有人叫道:“下水了!下水了!”
    海枫忙扑过去,但见一艘小船落入水中,秦桐立在船上,用他那一只好手,拚命地在摇桨!
    那口“子夜绿珠”正紧紧系在他的背上。
    江海枫怪啸了一声:“秦桐,你还想跑么?”
    他整个身子,如同一只鹰隼似的,猛然地拔了起来,往下一落,正落在了秦桐的小船之上。
    秦桐惨笑了一声,撩桨就打。
    却为海枫劈手给打了个粉碎,小船动得很厉害,他怒斥道:“丧心病狂的畜生!你还敢打人!”
    秦桐反过身子,双足一顿,往水里就跳。
    可是江海枫这时怒愤膺胸,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他逃开了。
    他忽然向前一伏,“噗”的一把,正抓在了秦桐的脚腕子上,低叱了声:“回来!”
    向后一带,“砰”的一声,已把他给摔在了船板之上。
    秦桐“噢”了一声,还想翻身,却为江海枫一脚踏在了背上。
    他狂笑一声道:“再跑呀!”
    忽地用力向下一踩,只听得“喀嚓”一声骨响,这一脚,竟把他胸肋踏碎,五脏俱裂!
    秦桐惨叫了一声,鲜血由耳目之中狂喷了出来!
    江海枫弯下腰来,把他背上的“子夜绿珠”抽了下来,却见秦桐兀自睁着一双眸子,急剧的喘息着!
    在动荡的小船内,海枫道:“你死得服气么?”
    秦桐惨笑着,讷讷道:“方才我……心太软……应该先杀了你……现在……太晚……”
    海枫不由一怔,可是仔细一想,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秦桐所说的一点也不错。
    试想:他能由自己枕前盗剑,又何尝不能暗取自己的性命?
    这么想来,的确是他手下留情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手下留情?”
    海枫不由淌下泪来,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手下留情……只是你为恶太多,天理难容!”
    秦桐用力地翻了下身,嘶哑的道:“丢我到长江里……去……吧!师哥……让江水洗一洗我的身子和灵……魂……”
    一阵颤抖之后,他就不动了。
    小船在微微地摇动着,江风嗖嗖地吹过来,江海枫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足尖一挑,“扑通”一声,秦桐的尸身就跌到了江水之中,翻出了红白二色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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