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风雨使者
    这阵鸾铃之声,来得好突然、好稀奇!
    包括燕、朱二老在内,每个人俱都探头循声望去。
    由于那匹白马奔驰得有似“风掣电驰”,他们也只能看见马上人戴的大草帽,和踩在马镫子里的一双小蛮靴;至于她的容貌如何,好像美得很,美得出奇,可是不过是那么“惊鸿一瞥”而已!
    朱奇皱了一下眉,低声道:“奇怪!”
    一股青烟乔冒眨动着一双小眼,由牙缝里直往里吸气,道:“哟!是个小娘儿们呢!
    小模样儿可还真不错呀!”
    燕九公脸色一沉,微怒道:“乔冒,给我出来,你嘴可要洗干净一点!”
    乔冒一缩小脑袋,嘻嘻笑道:“瞧瞧你,老爷子,我也只不过是顺口说一句罢了,我还能怎么样?”
    白衣叟不禁一声长叹,不再做声。
    他现在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如今竟和这一群恶人打成了一片,而事实上,江海枫又和自己有什么仇恨呢?
    想到此,他就更懒得多说话了。朱奇这人,不愧是一个老江湖,他遇事心思灵敏。
    这时他冷冷一笑道:“我看此事不妥,方才那个女子乃是有所为而来,我们得防她一防!”
    燕九公哼了一声,不同意地道:“老弟!别疑神疑鬼了,人家就不作兴是过路的么?”
    一言甫毕,后面又传来清晰的一声马嘶!
    那匹白马竟又快如奔电似地驰了过来!
    马上那个小妞,一只玉手轻轻扯着帽缘,嘴角微微绷着,一双明亮的眸子,似有意又似无意,向这一串三辆马车,扫视了一眼。视线是由帽沿底下透出来的,看得够仔细,但很含蓄!
    这一来,连燕九公也怔住了。
    朱奇更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至于一股青烟乔冒,这家伙差一点儿就由车上栽下去了。
    他万分激动地道:“瞧这小娘儿们……”
    朱奇一偏头道:“小声!”
    乔冒把小脑袋一缩,低声道:“妈的!我看她准是奸细,别是那姓江的媳妇儿吧?”
    朱奇一比手势,马车突然停住,他对乔冒道:“就照你说的,你去缀着她看看!”
    乔冒不由一跳而起道:“好!”
    好在他们每辆车子之后,都系着有马,乔冒解下了一匹翻身而上,朱奇冷冷地道:
    “可不能叫她看出你的意图!”
    乔冒嘻嘻笑道:“这个当然,你们先走吧,她跑不了!”
    他说着举了一下手,坐下那匹“火榴红”就泼刺刺地向一条岔道上窜了出去。
    马车继续前行。
    白衣叟燕九公冷笑了一声,道:“你什么人不好派,偏偏派他,这家伙能办什么事?”
    朱奇皱眉道:“我是因为他人很机灵,轻功也还不错,这事情,我看只有他行。”
    燕九公目望前车,道:“我们小心着前面吧!要是有事,也会应在江海枫的身上!”
    朱奇也颇以为然,便向后面那辆车打了一个招呼,双双地驰上前去,一前一后,把江海枫那辆车子团在正中,每个人都提高了警觉,可是一直到家,并没有发生什么风波!
    至于那一股青烟乔冒呢?
    这家伙得了这么一个好差事,真是高兴得了不得,心里不禁在想:“妈的!江海枫我对付不了,难道说连一个小娘儿们也对付不了么?我好好缀上她,如果她真的是奸细,我就下手拿下她,否则的话,我就……”
    想到此,他连骨头都酥了,足下加劲夹着,道:“得儿,得儿,快!快!”
    不一会儿,他就看见那匹白马了。
    也许是那马上的姑娘,觉得没有再快的必要了,所以就自动把马放慢了下来!
    一股青烟乔冒,赶忙也把马放慢下来!
    他摸了一下腰间的链子锤,心说,这家伙不能叫她看见,我得装着是一个赶路的商人模样才行。
    想着他就把链子锤解下,藏在鞍子旁边,又把头上的瓜皮小帽向下拉了拉,得意地摸了一下他的小胡子。
    然后,他就把马略微放快了一点儿,赶到距离前行的白马,不足一箭之遥。
    慢慢地,又更近了一些,差不多已只有五六丈远近,于是他就眨了一下小眼,开始打量前面这位姑娘的模样。
    那是多么美的一个倩影!
    月亮底下,那是俏俊修长的一个背影,小蛮腰扎得紧紧的,使得那坐在鞍上的臀部更形突出,更加丰满动人。
    那露在草帽外的青丝,随着微风飘呀飘的,青丝下隐现的半截粉颈,更有说不尽的玉洁韵致。
    一股青烟乔冒眼都看直了,他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忽然,他发现那匹白马的后鞍之上,还栖着一头大鸟,乔冒心说:“糟!她还会放鹰呀,别是娄云鹏那头大老鹰吧,给它抓一家伙可不是玩的!”
    他想着就仔细地去打量那头大鸟,结果发现不是的。因为娄云鹏那头大鹰他见过,个子比这个大;而且毛色也有所不同,那头鹰毛是黑的,这一头却是绿色的,样子也长得比较可爱!
    他的胆子就大了,心说:“哪是他妈的什么鹰呀!分别是一只鹦鹉,女人玩鹦鹉有啥稀奇!”
    这么一想,他根本连对方会武功的猜想也给否定了,胆子一大,形迹也就不免显得有些猖狂了。
    他是河南人,河南梆子顺口溜了出来,唱的是一个小段:
    “……也没有理头,也没有理脸,理了一个大屁股——在此后边。”
    还要再接下去唱,却见那前行的姑娘,忽然勒住了马,回头看了一眼。
    一股青烟乔冒吓得立刻也拉住了马,两眼发直,当他看清了那姑娘的脸之后,禁不住心内赞了声:“妙呀!”
    可是他立刻又惊觉到自己神态有异,连忙低下了头,心说:妈的,我是怎么啦?没见过娘儿们吗?这还能办事情吗?
    想着,却又止不住偷偷的看了前面那姑娘一眼,这一看,他的心又定下了。
    原来那姑娘并没有怎么样,只是回顾了一下,就又回过头,继续前行。
    乔冒的胆子就又大了,正要摧马前驰,忽见那姑娘一掉马首,直向驿道旁的一条小路上侧驰了出去!
    一股青烟乔冒,赶忙勒住了马,心说:“好呀!敢情你已知道我是在缀你,所以想跑了。哼!小娘儿们!你可错啦,你也不看看我一股青烟乔冒是什么人。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么?不用说,必定是个女奸细!”
    他稍稍停了一会儿,却见前行的姑娘,又回头向着他看了一眼,嘴角还像是带一丝丝微笑。
    乔冒眼都花了,忍不住“哈”地一声,一磕马腹就追了上去。
    他心里在想:这可是机会,趁四下无人,我先和你亲热一番,再把你带回去,交他们审问,你是个女人,反正不能说!
    这么想着,座下的马可就放快了,可是那姑娘的白马更是不弱,泼刺刺就像是一支箭,一刹那已驰出百十丈以外。一股青烟乔冒小眼一翻,哼了一声,忖道:“你别跑,我要是追不上你,也不叫一股青烟了,你跑不了的!”
    加速催动坐骑,自后紧紧赶了上去,前面的白马却忽在此时又慢了下来。
    这地方四野荒凉,除了当空一轮皓月,四下真是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那白马上的姑娘,忽地翻鞍下马,像似在整理着马背上的鞍子。乔冒不禁心花怒放,暗道这可真是天从人愿了,此时再不下手,更待何时?
    当下纵马赶到白马的跟前,勒住坐骑,开始打量这个姑娘!
    可是那姑娘面部对着他的马,后面又有个大草帽,乔冒虽是近在咫尺,却是难窥她的芳容!
    他不由咳了一声,厚着脸道:“我说这位大姐,你的马有了毛病是不是呀?”
    人家没有理他,于是他又接下去道:“肚带子断了是不是?来!我内行,我来给你接上!”
    说罢翻身下了马,那姑娘仍然没有答理他,乔冒色迷心窍,哪还顾虑其他。
    他嘻嘻笑着走了上去,只见对方一只玉手,搭在鞍子上,映着月光,真可说是其白似雪,尤其是指尖上那晶莹如玉似的指甲,真令他望了销魂!
    乔冒口中荡笑了一声道:“大姐,你的手可真嫩呀!”
    口中这么说着,一只手竟往对方玉手上摸去,不想他的手尚未触及对方的手面,猛见那姑娘倏地一个疾转,二人几乎脸挨着了脸。
    乔冒在这一刹那,看清了对方那副娇容,当真是“艳丽若仙”,秀美无伦,毕生仅见,当下不禁怔了一下。
    就在他这一怔之间,只听得“叭”一声。
    一股青烟乔冒,只觉左脸一痛,痛彻心肺,腮帮子都似乎要碎了!
    他口中“啊”了一声,魂灵归窍,才知道竟是连口中的牙齿都被打掉了。
    当下一阵乱吐,人也晃晃悠悠的跌出了七八步。
    这时他才发现,那张秀丽如仙的面容,一刹那已变成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那姑娘看着他,冷嗔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看错人了!”
    乔冒虽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老江湖,但是也算小有名头,在圈子里还很吃得开,他哪里受过这些?
    姑娘这一掌,除了打掉了他四粒大牙,竟把牙床也打烂了,痛彻心肺,一时差一点儿要昏了过去。
    惊怒之下,强作镇定地望着对方,哼了一声,道:“好个女贼,你……你竟敢打我,你家乔三爷,能受人打?”
    说着奋身一纵,已到了姑娘近侧,两手倏地齐出,向那长身姑娘双肩上猛抓了下去!
    不想他的手还没有抓到对方的肩上,那姑娘不知怎么身形一转,乔冒已抓了一个空,差一点儿栽了个狗吃屎!
    这一惊,乔冒的头也不昏了!
    他猛一个转身,站稳了身子,心中这才知道,今夜自己当真是找错了对象,误把瘟神当成绵羊了。
    惊魂乍定之下,更见对方依然是背鞍俏立着,根本连一步也没有移动过。
    乔冒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咬着牙说:“好呀!你果然是那江海枫一党的,今天乔三爷要给你好看了!”
    说完忽地转身奔到他的马前,伸手把鞍下一双链子锤摘了下来。
    双锤入手,先是“当”地碰了一下,紧接着揉身而上,链子锤一左一右,向那姑娘两处太阳穴上猛打过去。
    姑娘冷哼了一声,娇躯向下一矮,乔冒的双锤“当”地一声碰在地面石头上,忽悠悠地又荡了起来。他不由吓了一跳,猛然往回一带!
    可是他的动作,似乎是慢了一些,却为那姑娘劈手一把,抓在了链子上。
    乔冒心想好个小娘儿们,你能有多大的力?
    想着就用力地往回一扯,谁知不扯还好,这一扯,自己却差点摔了一交,整个身子向前一跄!
    姑娘就势向前一探右手,乔冒的链子锤立时就到了她的手中。
    一股青烟乔冒不由吓了一身冷汗,转身就想跑,却为这长身玉立的姑娘,一抬足尖,踢中了他的后腰。
    乔冒“啊哟”一声,扑能栽倒在地。
    这家伙赶忙地就地一翻,方坐起来,却听得“铮”一声,对方已是宝剑出了鞘,一口冷森森的剑刃,正指在他的胸前。
    剑尖距离他前胸不及一寸,光华四溢,冷气袭人!
    一股青烟乔冒吓得又是“啊哟”一声,脸色都变了。
    只见那姑娘柳眉向两边一挑,娇声叱道:“动!动就要你的命!”
    一股青烟乔冒连连点首道:“是!是!是!我绝对不动!”
    姑娘冷笑了一声,道:“无耻之徒,你一路跟我,还当我不知道么?”
    乔冒咧了一下嘴,道:“谁跟你啦?我的姑奶奶,你可别误会,我也是走夜路的……”
    说着又伸了一下脖子,傻笑道:“得啦……算我无知,你高抬贵手,让我走吧!”
    姑娘那双剪水瞳子里,泛出两股冷焰,真有不怒自威之概,她嘴角微微向上掀动了一下,冷冷地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呀?我的奶奶!”
    乔冒可真是急了,但对方少女,却是越发地慢条斯理,她冷笑道:“你的嘴放干净一点儿,否则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说到“无情”二字时,她的剑,微微向前一送,吓得乔冒连声怪叫了起来:“是!
    是!是!”
    姑娘于是冷哼一声道:“你还当我不知道,你是从那马车上下来的人,想跟踪我,哼!”
    说到此,双眸中更泛出了逼人的光焰,乔冒双手连摇道:“这……这……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少女冷笑了一声道:“你还想抵赖,看来今夜不给你一点儿厉害,你是不说实话了!”
    说着宝剑又向前一送,乔冒吓得大嚷道:“我……照实说!”
    可是已经晚了一点儿,只觉得左耳一凉,鲜血溅洒而下,一只左耳随着剑刃落了下来。
    接着这口剑,又向他右面耳朵移去!
    乔冒鬼也似地号了起来:“我说!我说!千万不要……”
    长身姑娘收回了剑,但是剑尖仍然指在乔冒的心窝上,随时可以取他的生命,她嗔叱道:“快说!谁叫你来的?说!”
    乔冒知道不说是不行了,直急得想哭,于是哭丧着脸道:“是朱奇,朱大爷!”
    “谁是朱奇?”
    乔冒咧了一下嘴,道:“朱奇就是朱奇……这叫我怎么说呢?”
    一面皱着眉,伸手去摸那只伤了的耳朵,嘴里连声的啊哟道:“大姑娘,你行行好,让我上药吧,血快要淌完了呀!”
    姑娘冷笑了一声道:“你放心,死不了!”
    接着又问道:“我再问你,那个姓江的,你们要把他押到哪里去?”
    说到姓江的,她的脸上忽然一红,乔冒心里一动,暗忖道:“来了,正题儿来了!”
    当下点了一下头道:“我们押他到……到二条胡同去!”
    “去那里干什么?”
    “去……”
    乔冒露出了一副可怜相,讷讷地道:“大姑娘,你要问详细情形,我也说不清楚。
    这事情不是我一股青烟乔冒当家,是辽东二老中的朱老爷子和白衣叟燕老爷子负责的!”
    姑娘脸色一寒,道:“为什么要拿他?”
    “这……”乔冒一只手捂着耳朵,皱着眉道:“总是有原因吧……大概是因为那叫江海枫的小子……”
    才说到此,少女剑尖向前一送,乔冒立刻改口道:“啊……不是小子,是大爷,大概是那位江大爷在江湖上结仇太多,得罪了很多江湖朋友,所以这一次燕、朱二位才召集好朋友报仇!”
    少女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冷笑道:“你们是用什么手段擒住他的?”
    乔冒咽了一下唾沫道:“是燕老爷子捉住他的,他一个少年人,就是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人呀!姑娘,你是不清楚……”
    他见机而言,道:“这一次河间二郎、雪山四魔,都出动了。这些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字号的好角色,大姑娘,我劝你还是快些放了我吧,要不然他们知道了,可不是……”
    才说到此,姑娘宝剑又向前一送,乔冒赶忙停口,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是完全为了你,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
    他又不敢说了!
    姑娘叱道:“少噜嗦,没问你的话,你就不要说,要不然我就杀了你!”
    乔冒一张脸,就像是没有吃饭的猫一样,别提有多么绝望泄气了。
    姑娘冷笑了声,微微偏头道:“凭你们这一群东西,哪是江海枫的对手?”
    她忘不了江海枫那翩翩风度,莫测的武功,自不免有所怀疑。
    乔冒撇嘴道:“我当然是不行!可是我方才所说的那些人,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江海枫他再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呀!”
    姑娘面上只是冷笑,内心却仍然有些怀疑。
    但江海枫被押在车上,却是她亲眼看见的,不由她不信。
    她停了一会儿,一双明眸转了一转,道:“你们促住了他,预备怎么处置他?”
    乔冒冷笑道:“他还能活得了?除非你放了我,我去给他说说情,也许……”
    姑娘杏眼一睁,乔冒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的话也说完了,算我无知,不应该跟踪你。可是你我并没有仇,你该放了我才对!”
    少女冷冷一笑道:“放你自然会放你,只是现在不行!”
    一股青烟乔冒道:“你还要怎么样?”
    姑娘从身上摸出了一张桑皮纸,又自囊中取出了一支画眉笔,她把这两样东西,向乔冒面前一丢,道:“你把江海枫被押的地方,详细给我画下来,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吗?”
    乔冒皱眉道:“我的天,我只知道一个大概,至于那地方详细的形势,我也是不清楚呀。”
    姑娘冷静地道:“我只要一个大概。快画!”
    乔冒仰头道:“这么黑……”
    姑娘自身畔取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火光大亮,向前走了一步,道:“快!告诉你,你别想骗我,要是我发现不对,立即取你的狗命!”
    一股青烟乔冒只顾了赎命,哪里还敢玩弄虚巧。
    他叹了一口气,取过纸笔匆匆画了一个图形,搁下笔,哭丧着脸道:“行了吧!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姑娘接过图形看了一下,就匆匆收了起来。
    她把剑插入鞘内,乔冒松了一口气,正要站起来,却忽见对方玉手向这边一点,立时只觉身上一麻,就昏过去了。
    少女冷冷一笑,很利索地把乔冒驮在了马背上,自己也上了马,向前行去。
    在一处茂密的树林子里,她下了马,把乔冒也解了下来。
    她找到了一棵大树,把乔冒面朝外地绑了一个结实,料想这荒僻的地方,不会有人来;于是解开了他的穴道,道:“我现在就去解救江海枫,如果你说的不错,我自会放你,否则你休想活命!”
    一股青烟乔冒咧嘴道:“我哪能骗你呀!”
    姑娘不理他,自去整理马鞍子,乔冒在后面又问道:“姑娘,你的大名是……”
    那姑娘回过头来,满面冰霜地道:“我名秦紫玲,人称塞外飞鸿,来自天山,你记好了!”
    乔冒望着她直翻眼珠,心说难怪她本事这么大呢,原来是由天山下来的。久闻天山位于塞外回疆,高不可仰,狮虎难登,其上冰雪终年不化,日冷月寒,常人冒死也难登其巅;而这个姑娘,她却是来自那里。
    他不禁又想到了她的绰号“塞外飞鸿”,这是多么威风的一个绰号呵。
    一股青烟乔冒,望着她那神仙美姿,几乎连自己此刻的伤以及处境都忘了。
    秦紫玲理好了她的马,正要翻身上去,忽然微微一笑,又走到了乔冒身边,道:
    “你还会说话,我倒是忘了,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玉手一扬,“波”的一声,一股青烟乔冒的下巴颏儿,立时就脱了臼。
    然后她含着微笑,翻身上马,向来路飞驰而去!
    夜色正浓,疏星可数。
    秦紫玲已来到了青州城内,她先把马安置在城内的鼓楼里,然后单身直奔二条胡同。
    一股青烟乔冒的图画得显然是没有错,她“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囚禁江海枫的地方。
    那是一所雄伟的大宅,是白衣叟燕九公在青州城内的基业,如今是他长子虎掌燕三一家人住着。
    燕九公在青州、莱州有十数家绸缎买卖,都由他长子虎掌燕三负责掌管经营。
    这虎掌燕三自从经商以来,已久不问武林中事。前几天,忽见父亲带了这么一大帮子江湖朋友来此,住了下来,呼茶要烟,十分惹厌。可是他是个做小辈的,又不能说什么,只是心里有说不出的厌烦。
    这时候——也就是今天晚上。
    虎掌燕三更是内心充满了怀疑和不安,他看见父亲及大批的人从外面回来,其中多数人都带有伤。
    更奇怪的是,他们还押了一个少年人回来,从外表上看,这少年人似乎是他们的敌人;可是他们对这个少年人,却又十分礼遇。
    燕九公亲自把这少年人囚禁在一间地下室内,那是一间四面青石,有如铜墙铁壁的地窖,江海枫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只怕是出不去了。
    虎掌燕三奉了父亲之命,一天三餐,对这少年亲自照料。
    燕九公并且告诉他说:“这少年是一个身负奇技之人,他的武功之高,举世无匹!”
    又这样告诉他说:“他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必须好好待他!”
    说也奇怪,虎掌燕三对父亲那一大帮子朋友,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偏偏对这个囚徒江海枫,自第一眼起,便起了无限好感。
    现在父亲既然这么关照他,他也就更加小心地侍候。他并且又从儿子燕剑飞那里,知道了这少年人的一个大概情形,内心更对江海枫这个人十分敬重。
    这时,他由地下室走出来,手中提着空饭盒,忽见辽东二老中的朱奇正向他招手。
    虎掌燕三趋前道:“师叔有何吩咐?”
    朱奇含笑道:“那江海枫就在这里面么?”
    燕三点了点头道:“我刚为他送过饭,此人果然是个英雄,他的食量真惊人,还未吃饱,弟子还得去为他送一些来!”
    朱奇眉头一耸,冷冷笑道:“老贤侄,你怎么也跟着他们发这种论调?要知这江海枫是一个无恶不为的人,他杀性如狂,你二盟叔南怀仁,就是死在他剑下的!”
    燕三怔了一下,道:“这个……是!是!”
    朱奇又哼了一声道:“非但如此,他还剑毙了西川二鬼和苍海客;昨夜又伤了河间二郎、雪山四魔;在秦光县毁了三羊道观,大闹渔港;并还杀了你父亲手下五名得力兄弟……”
    说到此他咬了一下牙道:“此人可谓罪大恶极,如果再让他为恶江湖,老贤侄,你我这一口江湖饭,也别想再吃下去了!”
    虎掌燕三心说:我早就不吃江湖饭了。
    可是对于这位老盟叔,他还是不敢顶撞,当下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说他这个人,倒还不失英雄本色!”
    朱奇微微一笑道:“这就要看各人的看法了,就我来说,我就颇不以为然!我看他只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小人!”
    燕三点了点头,说道:“朱师叔,你请便,我去去就来!”
    说着转身就走,过了一会儿,他又提着菜盒走过来,却见朱奇仍然站在原处未动,不由问道:“你老人家有事么?”
    朱奇摇了摇头,道:“我看看你给他吃些什么?”
    虎掌燕三放下了食盒,朱奇上前揭开盒,只见是一盘馒头,另外还有一个瓦罐,内中盛着稀饭,另有两盘菜肴。
    朱奇看在眼中,心中不禁十分愤恨,暗忖道:“这么优待他,也未免太过分了!”
    他抬头向燕三道:“是你自动送他这些吃的么?”
    燕三尴尬地一笑,点了点头道:“这是家父关照的……”
    朱奇微微一笑,道:“你父亲一向是为人厚道……”
    在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偷偷在那罐稀饭上巧妙的动了一下,洒下了一些白色粉末。
    遂又接下去道:“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对待他!”
    他说着拿着罐内的铁勺,在稀饭罐内搅了一下,闻了闻道:“好香!”
    之后,他就站了起来,叹道:“好吧!你送进去给他吃吧!”
    虎掌燕三心中一怔,心说这个老爷子搞什么鬼?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朱奇已在稀饭内下了毒药!
    其实这个老头儿,性子是太急了一些,江海枫既然落入了他们手中,“死”之一字,已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又何须如此着急呢!
    虎掌燕三提起了食盒,向朱奇点了点头,走了开去,朱奇却以一个神秘的冷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燕三打开了地下室的活门,拾级而下!
    在昏影里,江海枫问:“谁?”
    燕三说:“我给你送饭来了,老弟!这一次足够你吃饱的了!”
    说着把食盒自铁栅洞口内递了进去,江海枫含笑接过道:“有劳了!”
    虎掌燕三在昏灯之下,再次地打量这位新近江湖上的传奇人物,愈觉其一派正直,眉目之间英气勃勃。他不由暗暗赞叹道:“像如此一个人物,要是死在他们手中,真是太可惜了!”
    江海枫接过了食盒,打开了瓦罐,装了一碗粥,笑道:“这稀饭真好吃……”
    说着他搁下筷子,望着燕三微笑道:“我过去有一个书僮,名叫席丝……他也会做出非常可口的食物!”
    燕三坐在栅外,笑问道:“他人呢?”
    江海枫不由冷冷一笑道:“不用提了,这是我毕生一大憾事!”
    虎掌燕三长叹了一声道:“老弟,人在难中,一切都不要多想,你我并无仇恨,其实我内心是很同情你的……”
    他挥了一下手道:“别多想啦,你还是快吃吧!”
    江海枫冷哼了一声道:“燕兄,你这么待我,只要江海枫不死,日后必有一番报答!”
    燕三叹了一声,道:“只怕你是……唉,你快吃吧!”
    江海枫遂端碗就唇,正要进食,忽然他眉头一皱,海岛十年静修,他五官每一部门,其灵敏的程度,都有异于常人!
    他已经发现这粥内有异物。
    当下微微一笑道:“燕兄,你这么看着我,我怎么吃得下去?”
    虎掌燕三呵呵一笑,立起身来道:“那么我不看你好了,等一会儿,再着人来收取碗筷!”
    江海枫点了点头,可是他眉目之间,却隐含着极度的愤怒。在虎掌燕三离去之后,他从左手无名指上,脱下了一双白玉指环!
    他把这枚指环微微浸了一下碗内的粥,那指环上,立时现出一片乌黑之色!
    江海枫不禁面色一变,心说:“好厉害的毒!”
    他放下了筷子,推想道:“莫非这些毒药,是这燕三所放的么?不对!此人眉目间一团正气,待我十分真诚,不像是装出来的,这其中必定另有原因!”
    他冷笑了一声,内心不禁升起了一团怒火,因为对方这么做,实在是太卑鄙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把一条命,交在这等邪恶人的手上,太不值、太愚蠢了!
    至此,他那原来坚定的意念开始动摇了,他想:“这样也好,我倒要抓住这个暗中下毒的人,人赃俱获,借此也好离开这里,他们也无话可说了。”
    于是他心中不禁暗暗高兴,本来他还为着自己口头的诺言,而不便离开这里。
    如今敌人既然自行毁约于先,自己又何必再坚守如此?
    他这么一想就觉得甚为心安理得!
    当下他就有意地把面前弄成一副杯盘狼藉的情形,匆匆倒在石床之上。
    这是一间占地达十丈有余的地下室,除了用铁栅隔出了一角,用来囚禁人犯以外,其它的地方全空着,阴森森的十分昏暗。
    江海枫在床上,仔细的看着四周,所见全是青石厚壁,就连室顶,也系巨石砌成。
    他背后的剑,虽是斩铁截金的利刃,可是要想打穿丈许厚的石壁,也是梦想;再者,他也不欲如此蛮来。
    他自信自己如果一定要出去,并不是一件难事。
    就在他这么深思细想的当儿,忽听近前方石阶入口处,有一阵辘辘的石门开启之声传来。
    江海枫心中冷笑道:“好了,你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是谁?今日你可是来得去不得了!”
    一念未完,已有灯光微微一闪,即熄灭。
    立时就见一条人影,如同落叶一般,自洞门处飘落而下。
    江海枫面外躺卧着,目光透过床角,可清晰的看见来人的一举一动。
    这条人影身法好快,只一闪,已来到铁栅之前了。
    他隔着铁栅门,向内望了望。
    江海枫这才看清了此人的形样,内心不禁动了一下。因为来人是一个形容苍老的瘦老头儿,一身黑布衣裤,扎得很利落,一双细目开合之间,精光四射。
    此老正是心怀叵测的辽东二老中的老大,人称鬼见愁的朱奇!
    江海枫本不认识此人,但却能凭各种印象推想而知,他依然不动声色。
    朱奇显得很紧张,只见他背后背着一口长剑,那么轻手轻脚地行动着。
    他在铁栅门一尺外站定了身形,总是不敢过分的逼近,因为江海枫的神技,早已令他丧胆!
    张望了一会儿之后,这老儿面上现出了一层满意的微笑,不禁冷冷地道:“江海枫,你到底逃不开朱某的手下!”
    言到此,他“呛”的一声,自背后抽出了长剑,目光之内,凶光迸现。
    他要割下仇人的首级,然后远走高飞。因为他已看出燕九公颇有爱惜袒护江海枫之意,此举势必招致彼此反目,所以他必须如此偷偷地大胆独行。
    正当他自身上摸出了钥匙,预备启门而入的刹那,他背后忽起一声娇笑。
    朱奇猛一个回身,目光至处,不禁吓了一跳。
    他真没有想到,就在自己身后丈许左右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人立着。
    那是一个头包青绢的绝色少女!
    这少女娥眉杏目,长身玉立,背后除了和自己一样的系有长剑一口之外,另外还背着一个大草帽。
    朱奇向左跨出一步,沉声道:“你是何人?”
    那姑娘微微一笑道:“你把钥匙给我,待我救出了他之后,再与你细说!”
    朱奇不由一怔,忽然他看出了,来人正是在起解江海枫途中所见过的那个少女,不由面色一沉,嘿嘿一笑道:“你一个姑娘家,也敢深入虎穴,胆子可真不小。今夜朱大爷倒要看你有何能耐逃出剑下!”
    他的话尚未说完,这姑娘倏地身形一纵,如风似的,已扑到了他的面前。
    娇躯一矮,抖掌就打!
    朱奇一声狂笑,道:“好丫头!”
    长剑向下一压,挽起了一道长虹,向姑娘脖颈上绕来!
    那姑娘似乎并未把朱奇这种大敌放在眼中,起落进退间,极见功夫。
    她忽然闪开身子,右掌就势在铁门上一击,发出了“呕”的一声。
    遂又见她娇声道:“江海枫快快准备,我救你出去!”
    江海枫本来即可将朱奇擒住,想不到为这姑娘给搅乱了,不禁大为扫兴。
    他心中十分奇怪,因为这个少女,和自己并不相识。可是当他更仔细的向她注视之后,他忽然认出她是谁来了,不由呆了一呆。那姑娘玉掌一击之后,身躯又复飘去一边,躲开了朱奇一剑,并又面向铁栅,娇声嚷道:“我是秦紫玲,江相公不必多疑,你死在此太不值得。我特来救你!”
    江海枫坐起了身子,他只向栅外看了片刻,遂又闭上了眸子,面上现出了一丝冷笑。
    秦紫玲芳心一怔,心想这是为何?
    可是此时她必须专心地对付朱奇,不能丝毫大意。
    朱奇剑走轻灵,一招紧似一招,逼得秦紫玲左闪右避,她忽然一声娇叱道:“老头儿,这是你逼我用剑,你的死期到了!”
    一言甫毕,宝剑已如神龙飞出,身形向前一探,“白蛇吐信”,对准朱奇前心就点!
    朱奇身形一闪,只觉得对方少女剑上尖风破空,心中不由大吃一惊!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姑娘在宝剑之上,竟有不传秘功,大大不可轻视!
    朱奇这么一惊之下,已出了一身冷汗。
    当下长剑向外一磕,身躯猛地向左一拧,“呛”的一声,两剑碰个正着。
    就在这一碰之下,朱奇身子如飞地向左旋去,同时之间,那口长剑,施出一式“醉里抛灯”,自背后递出,直向秦紫玲喉上点来。
    可是秦紫玲剑术得授于天山“冷雪仙子”,一口剑下有神鬼莫测的怪异招式。
    朱奇这一招,在任何人,也是难以躲过;可是塞外飞鸿秦紫玲,却有更惊异的手法,足以化险却敌!
    只见她娇躯猛然向下一矮,仰面向天!
    朱奇的剑刃已几乎临在了她的脸上,相差至多不及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秦姑娘整个的身子,向前一伏,整个上身,几乎由剑锋口子上游了出去。
    这种招势看来可真是险到家了!
    朱奇冷哼了一声道:“去吧!”
    他口中这么叱着,手中剑继续向外疾探,施了一手“怪蟒翻身”,刷!又是一剑抖出。
    然而,塞外飞鸿秦紫玲,她之所以得到这么一个雅号,主要是由于她身法轻灵,翩若飞鸿!
    只见她身子随着剑光向外一荡,口中“唔”了一声。
    在朱奇的感觉里,好像是这一剑已经中了!一时心中大喜。
    可是秦紫玲那窈窕的身子,却有如风摆残荷一般,忽又向上一飘。
    也不知是怎么弄的,朱奇的剑尖,已紧擦着她的衣边滑了开去。
    朱奇大吃了一惊,向后猛一撤剑,足尖一点,正欲退身。
    可是高手过招,一招之差,足以决定胜败!
    朱奇这一剑没有伤着对方,在“用险”二字上来说,已十足地现出破绽与人!再想从容退身,真是谈何容易!
    秦紫玲快如飘风,剑似奔电!
    只见人影一荡,寒光乍闪。
    一口冷森森的利刃,如电掣般逼向朱奇右肋,相隔不及半尺,朱奇已感到了冷气逼人!
    他猛地向左一翻,意图躲开。
    可是对方那口剑上,就像是生了眼睛一般。
    秦紫玲一声轻叱道:“纳命来吧,老头儿!”
    声出剑至,“玉女投梭”,剑若长虹。只是那么一闪便听得“嗤”的一声轻响。
    一时血光迸现,朱奇口中惨叫了一声!
    宝剑由他右肋下偏右的部位穿了进去,秦紫玲抽剑退身,倒踩莲花步,轻轻向后一飘。
    她面上现出一阵迷惘,呆了一呆。
    朱奇倒下去了,鲜血如泉水般由他右肋下狂涌而出!
    他一只手按着右助,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你……你好……”
    说着右手向自己肋下用力一截,闭了血脉,可是仍然痛昏了过去。
    秦紫玲收起宝剑,向铁栅内的江海枫看了一眼。
    她见江海枫仍如先前那样的呆呆坐在石床上,双目微微下垂,不声不动,芳心大是不解!她秀眉一颦,心说:“这个人真妙,他倒是沉得住气呀!”
    在这龙潭虎穴里,她可是不敢多耽误时间!
    当下趋前一步,见铁栅门由五根横铁闩着,这五根横铁,每根均有杯口粗细,由一个总机钮所控。
    她用剑在那机钮上重重砍了一下,发出了“呛”的一声,却是丝毫未损!
    于是她急急唤道:“喂!喂!江海枫,你倒是走不走呀?”
    江海枫张开眼睛,向她望了望,剑眉微微皱了一下。
    秦紫玲一顿小蛮靴道:“你这个人,怎么搞的!”
    说着她返身奔到了朱奇身边,自朱奇身边摸出了一把钥匙,匆匆试着去开门栅上的机锁。
    只听得“格”一声,铁锁竟真的为她解开了。
    秦紫玲不由兴奋得跳了起来,道:“好了!打开了!”
    说着闪身而入,方才一阵对敌,已累得她娇喘吁吁,头上那方绸巾,也散开了,披下乌云也似的一蓬秀发。
    她望着江海枫,急急道:“快走吧,他们也许要来了!”
    江海枫淡淡地道:“秦小姐,你还是自己走吧,谢谢你的好意!”
    秦紫玲为之一怔,她后退了一步,惊奇道:“为什么呢?”
    江海枫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生平绝不受惠于人,你快走吧!”
    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秦紫玲不由“噗嗤”一笑,娇声道:“唉!你这个人,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还会有这种想法,何况……”
    说到此,她的脸色不禁一红,又道:“何况,这是我一番心意,为了报答你日前剑下留情之德!”
    她撩了一下睫毛,浅浅一笑道:“快走吧!”
    说着把铁门开大了一些,满脸期待地道:“不然,等他们人来了,那时只怕我也救不了你。”
    江海枫淡淡地一笑,说:“我根本没要你来救我!”又道:“方才对敌之时,你的剑法不弱,此间敌人虽多,我看尚无有人是你的对手……”
    秦紫玲急道:“哎!先不要说这些嘛,快走吧!”
    她急得伸出了手,向江海枫身上拉去,江海枫吓了一跳,身子疾速向后一闪,面色微变。
    秦紫玲不由玉面一红,她讷讷地道:“你倒是走不走呀?”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塞外飞鸿不由勃然大怒,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落得如此结果。
    她生来个性高傲,一生之中,尤其对异性少年,从不假以辞色。想不到第一次好心对人,却受到了如此的近乎侮辱的对待!
    当下她又急又怨,几乎呆住了。
    她气得声音都有些抖了,嗔责道:“你这人真是好不通情理!要知道我这么做,乃是本诸侠义本色,不忍见你……”
    才说到此,江海枫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我就更不走了,谢谢你的好意,你还是自己顾自己吧!”
    说完了话,把身子向旁一偏,就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了。
    塞外飞鸿不禁面上又是一阵绯红,连眼泪都差一点儿要淌下来了!
    她真想上前一剑,可是对于这个怪人,她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江海枫即在她纯洁的心灵上,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子。
    这似乎也并不能说是爱情,因为他们之间,实在还很陌生。
    秦紫玲望着他呆了一呆,冷笑道:“你原来是如此一个不通情理的人……”
    江海枫挥了一下手,苦笑道:“快走吧!不要连累了你,那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秦紫玲咬了一下牙道:“那你是想死在这里?”
    江海枫摇头道:“无可奉告!”
    秦紫玲呆了一呆,她自尊心受到了刺伤,当时冷笑了一声道:“那么就算我多事了,我走了!”
    说到此,她愤愤地走出了铁门,重重地把铁门关上。
    江海枫却冷冷一笑道:“方才叫你走,你不听,此刻退身已是晚了!”
    秦紫玲道:“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
    她话虽如此说,内心仍然有些惊恐,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她实在不忍心就此离去,强忍着怒火道:“江海枫,你不要以为我是对你……”
    脸色微红,顿了一顿,道:“你倒是走不走嘛?”
    江海枫又狂笑了一声道:“江海枫一言既出,绝无更改,你快走吧,他们来了!”
    秦紫玲冷笑了一声道:“好!”
    她猛然回身向前一纵,已到了梯口,正要蹿身上去,上面已暴起一声狂笑道:“大胆女贼,今夜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一言甫毕,只听一片啸声震耳,十数粒铁莲子,没头没脸,一窜蜂似的,直向着秦紫玲身上飞来!
    随着人影一闪,一人自空飘落,那狂笑之声,显然是此人所发!
    秦紫玲正在怒火头上,她安心要显些功夫,给这些人一番惩戒;而最大的用心,则是要让江海枫也看一看自己的威风!
    这一把铁莲子来势虽猛,秦紫玲却并未放在心上!
    只见她整个身子向后一仰,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她施出了一式“铁板桥”。
    那当空的暗器,就像是洒在荷池的雨点一般,一片叮叮咚咚之声,散落了一地。
    那飘身而下之人,是一个年约五十左右发色微斑的老者,身材中等,但是很瘦。
    这人双颧高耸,双目凸出,一条发辫拖在背后,却以一根红绦紧紧系在颈子上,全身上下,只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裤褂,眉眼口鼻,透露出精锐和强悍!
    此人正是雪山四魔中,唯一不曾负伤的海鸟吴丘。
    他哈哈一笑道:“大姑娘好消遣,深更半夜,来此地室探监的么?”
    塞外飞鸿见来人挡身梯口,阻住了出路,不禁冷叱了一声道:“如不闪开,姑娘可要开罪了!”
    海鸟吴丘又是一声大笑,道:“我看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一言甫完,他整个身子向前一扑,已到了秦紫玲身边,将身一晃,以“双插手”,直向紫玲两肋上猛插了过来。
    秦紫玲左足向外一跨,二臂倏地向外一张,施了一式“开山振羽”。
    海鸟吴丘一时大意,他真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女子,竟会有这么精湛沉实的功力。
    当时身躯一摇,后退了一步,狂笑道:“好厉害的女人,你且报一个万儿吧!”
    秦紫玲冷笑了一声道:“你也配!”
    她人随声起,足尖一点,如影附形,待到够上了步眼,身形始微微左闪。
    同时双掌一正一反,竟以“阴阳散手”,暗合着武林失传已久的“铁胎功”向外一抖,向海鸟吴丘右肋偏下的肝脾部位击去。
    海鸟吴丘知道这种功力的厉害,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向后倒退了一步。
    同时之间,他分出右手,以单掌伏虎一招,向姑娘手腕子上按来。
    可是塞外飞鸿秦紫玲,焉能容他施展。
    只听她冷笑了一声,左手倏地一收,旋又向外一削,有如惊雷奔电一般,向海鸟吴丘前胸划去。
    吴丘向外一闪,一滚。
    可是他似乎缺少黑夜对敌的经验,暗影里,他几乎没有看清楚对方这一掌是击向自己什么地方!
    就这么,他只觉得左肩上方一阵疾痛,有如火烧一般,不由得哼了一声。
    秦紫玲这一式“玄乌划沙”,正正的划在他的肩窝上,她那五根修长的指甲,有如五口短刃,深深地陷入对方肉内。
    不要小看了这么随意的一划,海鸟吴丘肩窝上,已被划开了五道深深的血槽,一时鲜血把衣服都给染红了一片。
    海乌吴兵负痛往旁边一闪,惨笑了一声喝声:“奸贼婢!”
    身形踉跄而退,双臂在短衣之下一探,跨虎登山,向前一上步。
    双手大鹏展翅霍地向两下一分,手中已多了一对奇形的兵刃!
    那是一双带着雪白刃口的半圆形刀轮,通体上下为银白纯钢打制而成。
    看上去锋利十分,塞外飞鸿不由心中一动。
    这一对怪兵刃,她是认识的,是属于外家七种奇形兵刃之一的“五行轮”。
    海鸟吴丘五行轮入手,勇气大增!
    他身子向前平着一穿,如平沙落雁一般地,扑到秦紫玲身侧。
    只见他左手五行轮向前一送,右手五行轮“举火烧天”向上一领,“当嘟”响了一声!
    秦紫玲技高胆大,虽知道对方这种兵刃厉害,却仍未十分把他看在眼内。
    她忽然向后一拧腰,容得五行轮紧贴着她的衣边擦过,立时骈指如戟,向对方腰下就点。
    可是海鸟吴丘乃是二轮交互而出,一轮失机,另一轮必有接应。
    秦紫玲一时大意,未料及此!
    就在她自忖着自己这一指即将点中对方腰上的刹那之间,忽然发觉尖风飒然,起自头顶!
    她一惊之下,猛仰首,才见当头那另一只五行轮,耀目生辉,已迫临在睫眉之间。
    这时候,她就是有通天之能,也难以招架了。
    一时间她直吓了个面无人色,当下哪里还顾得上伤人,猛地沉肩仰身,双足用力一踹!
    在这阴窄的地下室内,她竟敢施出“鲤鱼倒穿波”的轻身功夫来。
    可是在动手过招上来说,她仍然嫌慢了一步。
    海鸟吴丘五行轮如电似地落下,眼看就要划开她的胸腹了。
    这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昏灯下的江海枫,忽地双目一张,右手似有意似无意地向前挥了一下!
    他这轻轻一挥之下,吴丘便仿佛觉得一丝冷气透体而入,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也因为如此,他的五行轮就空一顿,待再落下之时,时间部位都已大大地有别了。
    这一轮,仅仅贴着紫玲的前胸擦下。
    “呛”的一声,正击在了一边石壁之上,火星四射,石屑纷飞。
    秦紫玲身躯紧接着窜了出去,惊魂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低头一看,前胸那袭紫绸紧身衣,已为对方轮对划开了八九寸长的一道破口,白色的中衣都露了出来!
    这一下她不禁羞得玉面绯红,怒火中烧。
    她一咬银牙,叱道:“奸贼子,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一探手,宝剑出鞘,这姑娘显然是动了真怒了。
    那一边的海鸟吴丘,心中呆了一呆,他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功败垂成?
    尤其是那一个冷战,打得实在令人莫名其妙!
    疾怒之下,打量铁栅门内的江海枫一眼,却见他端坐石床上,有如高僧入定一般!
    他惊惶错乱中,忽见秦紫玲已窜身而上,手中剑搂头就砍,不禁怒极狞笑了一声。
    他双轮一磕,向两下一分,正预备迎上……
    就在这时,忽然人声大哗,室内火光一现,一个皓发白容的老人自空而落。
    这老人一双手举着一支油松火把,身形一落,大声叱道:“吴老旦退,待老夫会她!”
    吴丘正自胆寒,百忙中一打量来人,不由宽心大放,他一领双轮,点足而退。
    他身躯一落,冷笑道:“燕大哥小心了,此女刁恶已极!”
    来人正是白衣叟燕九公,他哈哈一笑,以手中火把指着秦紫玲道:“果然是你这丫头来了,你好大的胆子!”
    说话之间,他已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朱奇,和海鸟吴丘身上的血渍!
    这个老头儿不由心中一惊,他瞪着眼道:“你竟敢行凶?今夜你是插翅也难逃了!”
    言尚未完,室顶梯口,一连又飘下了七八个人来!
    这些人,全都带着兵刃,前头二人,正是朱奇的两个弟子,左臂双刀邱一明和独掌开山左金鹏。
    他二人一见师父倒卧一边,俱都吓得乱了手脚,左臂双刀邱一明大吼了声:“好贱婢,你纳命来!”
    只见他亡命一般地扑了下来,手中刀“恨福来迟”,猛向姑娘下盘斩到!
    秦紫玲见敌人如此之多,非但不惧,反而更激起了满腔豪气。
    她秀眉一挑,手中剑“拨草寻蛇”,向外一抖,“当”一声,磕开了邱一明的单刀!
    她身子翩若游龙一般,毫不停留,左手剑诀一分,右手长剑匹练似地带起了一道长虹。
    左臂双刀邱一明不及退身,这一剑正刺在了他的左腿根上。
    只听他“啊哟”一声,坐倒地上,手上燕翎刀也丢了。
    却为另一个亡命的扑上抱去一边。
    秦紫玲乘胜而上,手中剑向外疾挥,身躯却猛然拔起,直向石级上落去。
    可是这时石梯半腰正站有一人!
    此人姓周名山,人称海马周山,乃是鲁东的一个老武师。因与辽东二老有交,此次义不容辞,随着朱奇来此为他的老朋友南怀仁报仇!
    他来此以后,因各路能人众多,始终不曾有动手机会,心中未免怅怅不乐。
    今夜因得悉来了一名女贼,十分厉害。他一时好奇,也就带上了他的“九耳八齿大砍刀”,随着燕九公一起赶来。
    想不到,见到秦紫玲之后,他的胆子就虚了!
    他知道这姑娘那几手剑决,乃是失传武林已久的一套“红马七追”。
    他依稀尚记得昔年有一位前辈女侠冷雪仙子,威震川滇十余年,她所成名的一套剑招,正是这“红马七追”。后来冷雪仙子因避大仇远走塞外,至此已数十年,不闻下落。
    而此时此刻,这个年轻的少女,竟会施出了这套剑招,怎不使他大为震惊?
    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少女那种轻灵的身法,如神的剑招,在造诣上几乎已和当年的冷雪仙子一般无二。
    海马周山早年曾经目睹过冷雪仙子的身法,今日一见塞外飞鸿秦紫玲,他真好像又见到了当年的成名女侠冰雪仙子了。
    正在他遐思惊奇当儿,偏偏秦紫玲这时扑身而上。
    秦紫玲剑走轻灵,如同疯狂一般的,直向他连人带剑扑到。
    海马周山大砍刀向外一磕,“哗啦”的一响!
    这一磕,足有两百斤的蛮力在内。
    海马周山心想用此一招,来试试这姑娘的臂力如何。
    可是狡黠的秦紫玲,并不那么容易就上他的当!
    只见她整个身子向后一荡,好一式“红马拱脊”,海马周山大砍刀,嗖一声就砍了一个空。
    他用力地向下一撤刀,口中“嘿”了一声,这一发一收,若无五百斤的蛮力,万难办得到!
    这时另有二人,黑头钱赤青,要命老白川,这二人也都是第一次露脸的生手。
    他二人一人施的是一双拐子,一人用的是分水峨眉刺,一左一右拾级而上。
    就在海马周山的九耳八齿大砍刀一刀砍空的当儿,钱赤青的拐子,已自后递上,向秦紫玲双踝上碰去。
    好个塞外飞鸿秦紫玲,她在如此情况之下,竟仍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只见她头也不回,娇躯一拧,手中剑“倒点金灯”,一剑挥出,正迎在了钱赤青的冰铁拐上。
    黑头钱赤青由于用力过猛,一拐落空,整个的身子便向前一冲,再为秦紫玲剑势一逼,再也立足不住。
    他口中“啊哟”一声,一头从石阶上栽了下来,只听得“砰”的一声。
    这可好,“黑头”成了“血头”了,他只闷吼了一声,顿时就昏了过去。
    那要命老白川,见此情势,不由呆了一下!
    在场诸人除了有限几个人之外,显然都为秦紫玲这种惊人的身手震住了。
    海马周山大砍刀二次平胸削出,“铁锁横江”,人大刀沉,方圆丈许之内,都为他的刀身占满了。
    塞外飞鸿秦紫玲,这时汗透粉面,怒上眉梢。
    她就像是个疯子一样,“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的气概。
    她猛然向后一仰,整个人平卧而下,几乎和石阶成了一般平。
    海马周山的大砍刀贴着她的脸擦了过去。
    但也因为如此,他整个人也随着刀势一并窜出,落于石阶之下。
    秦紫玲一弓背,二次腾起。
    就在这时,一声暴叱道:“大胆姑娘,老夫看你怎么走!”
    人影一闪,燕九公自空扑到,他已把他多年未用的一口鱼鳞短剑撤在了手中。
    短剑向外一探,“嗤”的一道寒光,直向秦紫玲当心刺去。
    塞外飞鸿秦紫玲这时眼都花了。
    她一个女孩子,到底精力有限,独战数人,而对方又无不是武林中的高手,这时早已累得香汗淋漓了。
    燕九公短剑一到,她忙以“红马七追”中的第四式“雪原亮蹄”,一剑上挑,寒光闪处,那白衣叟只见眼前一亮!
    尚幸他抽身得早,尽管如此,他颔下的一缕羊须,仍迎着刃口,为对方的宝剑给削了下来。
    白衣叟燕九公口中“啊”了一声,身形一偏,秦紫玲娇叱了声:“闪开!”
    叱声中,莲足一点,冲了出去。
    室口外尚立着七八名大汉,手内各提着火把,正在戒备。
    秦紫玲这么一扑出,这些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一时群声大哗了起来。
    一个小子赶上来就是一刀,秦紫玲只顾前窜,未曾料到洞外尚还有人!
    再者她早已精疲力尽,确实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等到她感到身后有破空之声时,已经晚了。
    这一刀正砍在了她的右胯骨上,所幸她猛的一滚,卸去了刀上一大半的力量!
    尽管如此,她也吃不消了!
    只听她“啊”的叫了一声,连长剑也撒了手,那人一刀得势,不由就轻看了对方一个姑娘!
    他一声吼,纵身上前,举脚就踹。
    可是秦紫玲余勇仍然可贾。
    只见她倏一翻身,玉手正接住了来人一足,她施出了全身内力向外一扭一翻。
    那汉子顿时大吼一声,整个身子“噗”的一下栽了出去。
    紧接着他一声惨叫,一只右腿骨节,活生生地为秦紫玲扭了个粉碎。
    秦紫玲就像是一头围击下的豹子一样,由地上一跃,又腾了起来,拾起了她的剑,虎视四方!
    这时候灯光火把齐亮,胡哨之声,响成了一片。
    地室内的人也全围了出来!
    那个海鸟吴丘倒真是她的死冤家、活对头!
    他虽是身上负了伤,可是并不妨碍他的行动,这些人之中,也只有他的身法最快最捷!
    他向前一迈,一掠,已到了姑娘身边。
    “五行轮”哗啦一响,施出一招“拨风盘打”,可怜秦紫玲自出道以来,几曾与人这么厮拼过?
    她的双腕,几乎都举不起来了。
    可是他仍然死撑着,手中剑向外一磕,却是失了准头,被一只五行轮深深地锁在了刀刺之中。
    海鸟吴丘乃是雪山四魔中,臂力最大的一人!
    他断喝了一声道:“撒手!”
    猛地向后一带,秦紫玲这时再想不听话,已是不行了。
    但她在这性命相关的霎时之间,尚没有忘记伤人。
    这时她疾施一手“红马七追”的救命绝招“野马飞鬃”,长剑向外一吐,脱手掷出!
    事实上这口剑,也实在是海鸟吴丘的大力令它脱手而出的。
    只是他却疏忽了它的方向和速度!
    当下但见寒光一闪,剑射如电,五行轮竟挡它不住!
    吴丘大吃了一惊,吓得魂飞九天之外!
    他用力地向外一领五行轮,想把剑带开,可是剑势如奔雷,脱轮向他射到。
    惊魂之下,吴丘已是面无人色。
    他猛然向右疾闪,仍然是太慢了!
    只见血光一现,这口剑正正地射中他的咽喉左侧,足足地穿过了半尺有余,扎了一个透明窟窿。
    海鸟吴丘惨叫了一声,就倒了下去,一双五行轮也飞了出去,呛呛啷啷滚出了十几丈!
    就这么,这位雪山四魔中的海鸟吴丘一命归天,死相难看之极!
    秦紫玲打了一个寒颤。
    她这时就像一只兔子一样狼狈,头巾也掉了,草帽也破了,散发如云,香汗和着血染了满脸满身。
    她知道,自己如不趁此时逃生,这条命是再也休想保得住了。
    想到此,她一只手按住胯侧的伤,银牙紧咬,走到了海鸟吴丘身边,拔回宝剑。
    一边有一棵大树,枝叶茂密。
    她竭尽所有余力纵上了树,借着枝叶挡住了自己的身子,身方藏好,就见燕九公等人,自树下呼啸而过。
    秦紫玲倚在树上,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几乎要坠落下来!
    她听得四外人声鼎沸,似乎有人在高声叫道:“姓江的小子逃了,不见影子了!”
    “快追呀!江海枫跑了!”
    秦紫玲为之一怔,心说:“怪呀!他不是不走么?怎么又走了?”
    想到此,不由银牙紧咬,又怒又恨,更有无限心酸,一时热泪滂沦而下!
    她愤愤地想道:“江海枫,你好狠的心,我好心救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么多人打我一个,如今落得……”
    想着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伤,那身原本漂亮的衣裳,现在已是难以蔽体,连大腿都露出来了。
    秦紫玲一时又落了不少的泪,胯旁的伤,为汗水浸得有如针刺一般,树上的蚂蚁又多,拚命地往她身上爬。
    塞外飞鸿秦紫玲,平日是多么神气的一个人物,想不到今夜竟落得如此惨况!
    她不禁想道:“江海枫,这都是你害我的,果真你没出来,我们之间也就算了;要是你出来了,我誓要报今日之仇,今日的奇耻大辱!”
    愈想愈恨,愈恨愈想,头上缠满蛛网,腿上有大蚂蚁咬,她勉强忍了一会儿,实在不行了!
    院子里,看起来人也少了!
    只有远处墙角里,有几个人用孔明灯在四面照着,秦紫玲咬着牙自树上飘身而下。
    她遮遮掩掩地提着剑跑了一程,只觉得百骸俱酸,胯旁的伤血流个不停,她又不便快走!
    眼前已到了墙下,正要腾身,却忽听身后白衣叟的声音远远地道:“江海枫这小子不够朋友,我要找他算账!”
    另一人却冷笑着骂道:“老哥算了吧,这一下,我们是彻底的完啦,死的死,伤的伤……”
    才说到此,他忽然叱了声:“谁?”
    一道灯光射出,立刻一人啊哟一声答道:“是我,是我,我是周山!”
    就见白衣叟冲另一个老头跑过去,在墙头上扶下了海马周山!
    秦紫玲躲在一块大石之后,连大气也不敢喘,她知道自己可不能像方才那么拚了,只要一现身,一定是死路一条!
    她静静地躲着,只听海马周山又道:“燕老哥,我们是完了,江海枫那小子本事太高,我们犯不着再跟他拚,我看这个仇只好就算了!”
    白衣叟站在那里直皱眉,叹了一声道:“朱奇的伤很重,有生命危险。可恨那个姑娘,你们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吗?”
    海马周山一面弯腰揉腿,一面摇头道:“不清楚,不过她的剑法路数,很像是从前冰雪仙子的红马七追!”
    这一句话,直使得白衣叟和假山石后的秦紫玲全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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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阴晦无常
    塞外飞鸿秦紫玲那种狼狈的样子,可真是不能见人,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而且全身上下血汗淋漓,她躲在石后,心中真有无限感慨!
    偏偏那三个糟老头子话说个不完。
    也好,秦紫玲正可偷听一下他们说些什么。而现在他们正谈论她,她也就格外地去注意听。
    白衣叟燕九公听了海马周山的话,冷冷一笑,奇怪地道:“冷雪仙子,我和她还有数面之缘,我们从来也没有开罪过她,她怎么会从中干预此事呢?”
    紫玲心说糟了,要为此连累到师父头上那就糟了!
    这时那个拿着一面旗子的人冷笑道:“我看不至于,冷雪仙子听说远居天山,早已不问外事,这事情她何必管?再说那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她的徒弟!”
    白衣叟叹了一口气,又道:“无论如何,这个丫头我们是不能放过她!”
    正说话间,忽闻远处有人叫道:“不好了……吴三爷叫人家给杀了,尸体躺在这里哪!”
    这么一嚷,各人俱不禁大吃了一惊,尤其是血旗范小刚甫闻此言,真差一点儿昏了过去。
    他猛地转过身去大声道:“哪个吴三爷?”
    来人已提着灯跑到近前,满脸惊吓之色道:“是海鸟吴三爷,脖子被人家扎穿,躺在那边草棵里!”
    血旗范小刚大吼了一声,如飞地扑纵而去,白衣叟燕九公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道:“完了,咱们可真是一败涂地了,走,快去看看还有救没有?”
    说着他就和海马周山赶了过去,那个报讯的小子边走边道:“吴三爷是给那个女贼杀的,我看着她追下去的,好厉害的女人!”
    塞外飞鸿不由在石后叹了一口气,心说:“糟糕!我可是闯下大祸了!”
    人家走了,她还在发怔,愈想愈觉得冤枉,她想:“我这算是干什么?好好地招了这么一个仇?”
    又想:“原来我杀的那个家伙叫海鸟吴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而雪山四魔是最难缠的几个主儿,看来今后我的麻烦可多了!”
    想到此不禁就迁怒到江海枫,心说:“要不是为了他,我怎会这么惨呢?他当时要是跟我走,不就屁事都没有了?”
    越想越恨,重重地在石头上踢了一脚,道:“江海枫,我与你誓不两……”
    忽然心中一怔,四处看了一眼,立即把话吞住了,暗忖别叫他们听见了,我这个样子还能见人吗?
    她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江海枫,要说此人可恨,倒是不错,但如果说“誓不两立”,这却又未免太过分些了!
    目光一垂,看到了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她的锐气立刻就消失了。
    这时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倒是远处有哭嚷怒骂之声,随着风飘过来。
    秦紫玲知道,这一定是海鸟吴丘的尸身给找到了,自己这时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于是她咬着牙,强忍着骨节的酸痛,一跃身上了墙,扫目一看没有人,连忙飘身而下!
    前面是一条石子路的小胡同,秦紫玲怕他们在此有埋伏,不敢走当中,只好顺着墙边往前疾行。
    她这时整个人晃晃摇摇地几乎都要倒了。
    走了不及十丈左右,前面有一个小木桥,桥下有淙淙的流水。
    塞外飞鸿秦紫玲不由芳心暗喜,因为她全身上下连血带汗,就像是涂了一层面糊一般的难受。
    她立在木桥上向下面打量了一下,见溪水清澈,而两岸又长满了高高的茅草,更可借以遮身。
    秦紫玲就下了桥,方要往草内钻进去,忽见芦草一动,无备之下,只觉腰间一痛,竟是着了一枚暗器,她不由大吃了一惊,转头就跑。
    却听得身后一人哈哈大笑道:“小娼妇,老子等了半天啦,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跟着一人飞身纵了过来,手上是一杆亮银梭子枪,哗啦啦抖了起来,照着秦紫玲腰眼就扎!
    塞外飞鸿秦紫玲虽有一身超人奇技,奈何此刻身负刀伤,早已力疲精尽,成了惊弓之鸟。
    加之现在她这种玉体半裸的样子,更不敢叫人看见,可是尽管如此,她并不甘心受死!
    尤其是来人这一声“小娼妇”,更把她已丧的勇气又激发了起来。
    来人的梭子枪眼看就要扎上了,她猛地一回身,玉掌一分,施了一招“白鹤分瓜”,“噗”的一声,已紧紧地抓住来人的枪身之上。
    这人在紫玲回身的当儿,已看见了对方半裸的玉体,尽管是衣裳褴搂,汗血斑斑,可是丽质天生,身材婀娜,这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这小子姓褚名天彪,外号人称病大鹏,本是一个色中饿鬼,人却是粗中有细。
    人家这么多人到处追喊,他却偷偷地躲在这里。因为他猜想秦紫玲可能会躲在这里,他倒是没有想到,紫玲是想来洗澡的。
    这时他手上的梭子枪虽为对方抓住了,可是一双贼眼,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满脸激动之色道:“好家伙!”
    秦紫玲这时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尚幸四野无人,病大鹏褚天彪,即是看见了她这种狼狈样子,她焉能再饶他活命?
    当时她银牙一咬,玉手猛地往回一带,褚天彪被这一带之力,拉得向前一跄。
    他死命地攥着枪不肯松手,塞外飞鸿秦紫玲尖叱了声:“去!”
    倏地左手向上一穿,虽在精力交疲的当儿,她的功力仍然可观!
    这一掌有个名目,叫做“出巢燕”,是秦紫玲看家的七十二手绝技之一。
    她本来对付像褚天彪这一流人物,是犯不着施出这种功夫的;只是今天情形有点不同,掌式一出有如沉雷震天,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
    不偏不倚,正正地击在褚天彪的前心之上,那褚天彪只“啊”了一声,他的梭子枪就脱了手了。
    只见他这一刹那,脸色一阵骤变,晃晃悠悠直荡出七八步之外,双手在胸前扪了一下,“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就倒下去了。
    塞外飞鸿秦紫玲忖思着他是活不了啦,这才吁了一口气!
    她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尤其是经此一闹,算了!澡也别洗了。
    这时忽觉腰间痛得难受,用手一摸,敢情是又中了一镖,所幸的是自己腰上扎有一层皮护腰,镖虽然扎进去,还不太深。
    尽管如此,当她把镖往外拔的时候,仍是痛得直冒汗,她又痛又恨,真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场,可是哭又能解决什么事呢?
    这时候,天就要亮了,东边已有鸡叫的声音传来,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颜色。
    秦紫玲咬着牙,专拣暗影里行走,她知道天一亮别说自己身形容易败露,就是没有人跟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走。
    她就这么遮遮掩掩地,左一个胡同,右一条巷子,找到了老城隍庙。
    城隍庙前有一棵柳树,她靠了一会儿,就见她的那匹爱马由庙内自行走出,嘴里打着噗噜,一直到了她的身前;并且用头去嗅她的腿。
    那头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着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见了它们,心里立时舒服了许多。
    当下用力地咬着下唇,忖道:“这个仇我不能不报,撇开江海枫不说,那燕九公他们也太卑鄙了,这么多人打我一个!”
    一面想着,一面翻身上了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楼疾驰而去。
    这座鼓楼,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于年久失修,早就不像个样子了,墙也歪了,瓦也碎了,就只还没有倒下去就是了。
    楼分两层,满布蛛丝尘埃。
    紫玲就暂时在此息下,本来她想找一家客栈住下,好好地养一养伤,然后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们必定会四下追寻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伤,对方人太多,万万不是对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里,有一个大石臼,约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积了满满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飞着防卫人来,自己就半裸着入臼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上好了药,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后她就在干草堆上闭目调息,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
    阳光由破瓦隙间照射进来,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觉得身上的伤痛得厉害,当下就匆匆地又换了药,试着在楼上走走,扭着身子,虽不碍事,总是不大对劲。
    一个人发了一会儿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我这是为了什么呢?差一点儿送了命,人家还不领情!”
    接着又想到昔日师父冷雪仙子曾经告诫过自己:“凡是男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看来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闲事。现在可好,受了伤还不说,还结下了这么大帮仇人,看来敌人势力庞大,自己今后是否尚能脱身,都实在成问题呢!
    于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担起忧来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枫,少不了又诅咒了一番,只是对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光亮的一双眸子,却又引起了她无限遐思!
    尤其是在临危,海枫那种镇定的神态,设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这是怎么的一种爱,又是怎么的一种恨!于爱恨交织里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难以摆脱了。
    在她一生之中,见到过无数少年侠士,可是那些侠士们在她眼中,竟似粪土一般,都未能打入她记忆的深处;可是这期间,先后却有两个例外!
    这二人,一个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结识的天山之星左人龙;另一人,就是最近见到的江海枫。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记忆中的化石;而后者却像是一个猛厉的浪涛,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坎。
    他们二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于她,不十分愿意迁就,他二人的个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爱!而更奇怪的却是自己,也惟有自己这种怪人,才会苦苦恋着这么两个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欢他们的高越,喜欢他们的孤傲,更喜欢他们那种风骨磷峋!
    对于左人龙,她是伤心透了,也不愿再去想他了,所以才远走中原……
    不想另一个人——江海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打进了她那原已有如无波古井的心。
    对江海枫,她在一开始,便有一个崭新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结识左人龙的情形一样,甚至于还要浓些!正如某人所说的:
    “在目送着落日之后,回过头来再看初升的月亮,会更令人着迷!”
    塞外飞鸿秦紫玲的情形,正是这样的。
    因为昔日她还小,对于“情”之一字,实在是还不十分地了解,更不要说去体会它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认识,因此她对于异性的交往,自然也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挚的程度是可想而见的。
    然而江海枫,显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妥当,因为江海枫和她之间,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并不是一个懦弱的姑娘,这可由她“塞外飞鸿”这个绰号上判断出来,是多么灼烁、闪亮!
    有时候,她也很看得开,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罢了。
    她兴致索然地步出鼓楼,在院子里慢慢活动着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时肚子也感到饿了。
    她那匹白马,不时地长嘶着,似乎也颇不习惯这种寂寞,阳光照着它其白如雪的鬃毛,多神骏的一匹好马!
    望着这匹陪伴她长涉过沙漠的汗血名驹,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当时猛然冲到马旁,就想再到城里去走走,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止住了这个冲动,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我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吧!
    所幸,这种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过;而且只需要几天,等自己伤好了,就又可如生龙活虎一般了。
    这鼓楼是在一片土丘之间,地势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树林子,不远处还有几个鱼池。
    她在楼上看清了形势,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这头小王雕早已为她豢养熟了,颇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鸣一声,破空飞出。
    秦紫玲就在墙边支起一个简单的灶台,找了一些干柴,生起火来,小王雕为她捉来了一只兔子、三只斑鸠,另外还有两条鱼。
    这些足够她吃的了,她就把那头野兔喂雕,自己则把斑鸠拔了毛,洗涤干净之后,用剑挑起来在火上烤,除了没有盐以外,吃起来倒是挺香的。
    饭后她觉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伤处,都已结疤,只有腰间那一处镖伤,仍然微微的在淌着黄水,而且四周围微微有些发黑。
    用手轻轻按了按,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她也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当下并没有在意。
    整整的一天,她没有离开这鼓楼一步,可是她的内心,却一直在焦虑着。
    情感的打击,对于一个孤身的少女,已经够凄惨了,更何况是在伤病之中?
    在这凄凉的鼓楼里,连一盏灯也没有,窗外射进来一片皎洁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一层纱帐。
    紫玲身上覆着一领披风,倚身在一堆干草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于梦中仿佛听到一阵马嘶之声,当时连忙张开了眸子。
    只觉得月光耀目生辉,天空中星光闪烁。
    就在这个时候,那鼓楼的敞窗外,如同幽灵似的升起了一条人影,轻轻地落在了窗槛之上,真比一个狸猫还要轻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惊!可是她依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想到,这必定是敌人找上门来了。
    那是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伫立在窗槛上,往里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声,身形再次一飘,已如一阵风似地到了紫玲身边。
    夜色沉迷,这人又是背着月光。
    紫玲一时不能看得清来人是何容貌,只依稀地看出,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腰间扎有一条黑色的丝绦!
    这人并不避嫌,他走到了紫玲身边,忽地伸手向紫玲肩上按来。
    塞外飞鸿秦紫玲倏地一个翻身,双掌一前一后,直向来人前胸打去。
    可是来人好俊的一身功夫,身形微微一晃,紫玲双掌已自打空。
    月光之下,这时已可看出来人拖着一条黑亮的大发辫,快如电闪一般的,又飘到了一边的墙角之下。
    只听他以冰冷的声音道:“姑娘不必多疑,我是专程造访来的!”
    秦紫玲惊怒之下,哪里还留神去听来人说些什么,一击不中,不禁更是大怒。
    她口中娇叱了一声,二次纵身过去,手中早已探出了宝剑,身形一矮,剑走轻灵,向对方肋下就刺。
    来人冷笑一声道:“何必如此?”
    长袖向外一挥,只听得“呛”的一声,已把紫玲的剑逼至一边。
    他身子却在同时之间,走马灯似的,又换了另一个方位,岸然挺立着,不言不动。
    塞外飞鸿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来人这种武技,实在是太高了。
    她只觉得对方衣袖这一卷之力,其势极猛,一口剑几乎撒出了手,一时她不禁呆住了。
    她现在才开始打量对方这个人,打量之下,不禁面色一红退后了一步,冷笑道:
    “江海枫,原来是你,你来此做什么?”
    对方那人走上两步,更清晰地现出他那剑眉星目,和那一道又正又高的鼻梁,正是昨日还在囚禁中的江海枫!
    只见他淡淡地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江海枫并非木石,焉有不明人情事故之理,昨夕多蒙好心相救,今日特来致谢!”
    紫玲冷笑了一声道:“这倒不必!”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把头一偏,看向窗外,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激动,一时连眼圈都红了。
    江海枫长叹了一声,道:“姑娘或许怪罪我不通情理,其实姑娘有所不知……”
    紫玲以剑支地,悲愤地道:“我怪罪你什么?这里地处僻野,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还是走吧!”
    江海枫被她说得呆了一呆,他后退一步,点了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只是……”
    他以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注定在紫玲身上,道:“我生平不愿受人点水之惠,昨夕姑娘虽是自己见义勇为,可是终究是为了救我!”
    秦紫玲听他说到这里,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一双澄波双瞳,不自禁地也注定在他的身上。
    江海枫见了,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姑娘的恩惠,我一定要报答!”
    紫玲不由苦笑了笑,道:“莫非我是为了要你报答我,才去救你?”
    说着不禁玉面一红,江海枫皱了皱眉,说道:“无论如何,我深深地记在内心就是,我今日前来,有两个目的……”
    紫玲望着他那英俊魁梧的影子,不知怎的,先前那一腔怨愤,竟自不知去向,可是她仍然不能脱除少女的矜持!
    她脸色微红道:“什么目的?”
    说过之后,不免又有些后悔,心想,我又何必问他这些呢?
    江海枫点了点头道:“第一,我要告诉姑娘,姑娘已与他们结下了大仇,他们人数众多,势力庞大……”
    紫玲冷笑了一声道:“可是我并不怕!”
    江海枫一笑,露出他一口编贝似的牙齿,这种笑,在他实在是极为鲜见的,他说:
    “以姑娘这一身本事,自是应付有余。只是他们也都是江湖名手,对姑娘又恨之入骨,不可不防!”
    塞外飞鸿瞟他一眼,眼神中包含着无比的幽怨在内,似乎是在说:“你毕竟还通人情!”
    可是她并没有说出口来,只冷冷地一笑道:“这一点我知道了,第二点呢?”
    江海枫目光烁烁,道:“第二点,我已经说过了,我立刻就要起程,前往江南,姑娘对我有援手之恩,特来辞行!”
    这一句话,倒使得秦紫玲呆了一呆。
    她冷冷一笑道:“我也要去江南,也许明天就动身!”
    江海枫点了点头说:“很好,那么,我们以后在江南还可以见面,只是,我看姑娘的伤……”
    秦紫玲挺了一下身子,本想说一句硬话,可是不知怎的,偏偏这时腰间一阵麻酸,竟是差一点儿摔倒地上。
    她的一句硬话,竟是没法说出口来。
    江海枫皱了一下眉,道:“方才姑娘和我动手的时候,我已留意到了,你大概是腰间有伤……”
    说到此,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正色道:“这瓶内乃是‘解毒金创散’,无论什么刀伤毒创,擦后都有神效!姑娘可以留下备用。”
    紫玲寒着脸,道:“不用!你还是收回好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他知道对方仍在衔恨自己,当下并不多说,就把玉瓶轻轻放在一边的地上。
    紫玲仍然是寒着脸色,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呆呆地发怔!
    江海枫搁下了玉瓶,又道:“姑娘不该打死海鸟吴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
    紫玲秀眉猛地一挑,道:“雪山四魔又算什么?”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道:“另外朱奇和白衣叟燕九公等人,也都和你结下了深仇,不过……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他说着又向姑娘点了点头道:“我言已了,就此告辞!”
    转身欲行,紫玲却赶上一步,道:“你先慢走一步!”
    江海枫又转过身子,道:“姑娘还有何事?”
    紫玲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你到江南去做什么?有个一定住处么?”
    江海枫呆了一呆,道:“没有一定的住处,我是去找一个姓左的,办一点儿私人的事情!”
    说到一个姓左的,江海枫紧紧的捏了一下手指,怒形于色,冷冷地笑了几声。
    秦紫玲不由也呆了一呆。
    她的一些怨愤,似乎都为惊奇取而代之了。
    她讷讷地道:“姓左的?左……”
    江海枫点了点头道:“不错,姓左,左人龙,他约我在江南会面,我一定要去找到他!”
    塞外飞鸿忽地身形震了一下,可惜江海枫没有注意到她骤然而变的神色,她讷讷地道:“左人龙?”
    江海枫猛地抬头望着她道:“不错,此人姑娘莫非认识?”
    秦紫玲连忙摇了摇头,面色微红道:“我……不!”
    江海枫颇为失望的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那么,我走了!”
    他朝秦紫玲双手微微一抱拳,身躯倏地拔了起来,就像是一朵云一般地,落在窗槛之上,然后再向外一闪,便即不见。
    紫玲忙窜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见近处的几棵老柳树,被风吹得籁籁直响,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她心想好快呀!耳中却已听到了一阵清晰的马嘶之声,随之也就远了。
    返回室内,她的情绪更不稳定了,她怔怔地想:“这事真奇怪,怎么左人龙会和他搅在了一块呢?而且看情形,他二人像是结仇颇深!”
    江海枫的武功她已见识了,确是天下难见的少年奇侠,而那左人龙,她更不陌生。
    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称的左人龙,在整个的南北天山以及西北的沙漠里,简直如同一个神明一般地为人敬重着,他的武功,确已到了令人莫测高深的境界!
    紫玲记得还曾与他比过武,在他手下不过是十数个照面,她就落败了。
    此刻想起来,他和江海枫这一对武林罕见的高手要是斗上了,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此,她真吓呆了,她想:
    “我可不能叫他们互相厮杀,这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岂能让他们如此火拼?”
    可是转念一想,她不禁又叹了口气。
    因为自己所以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原,无非是为了逃避那个天山之星左人龙,自己实在不愿再见到他,又何必再去多事?
    再者那江海枫,和自己也不过是数面之交,也许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未曾把自己这个人看在眼中,自己又何必还要自作多情?
    想到此,她真是左右为难。
    她跺了一下脚,忽觉腰眼上麻麻的,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好像又肿涨了不少。
    当下解开衣衫看了看,腥红一片,四周皮肤,已有了麻痒的感觉。
    见此情形,她默默闭上了眸子,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悲愤,这是很明显的,那暗器之上,竟是喂过了毒!
    所幸毒性迟缓,否则自己焉还有命在?
    由于好强和赌气的心情作祟,她硬是不肯用江海枫所留下的药,甚至于连拿过来看一看也不肯。
    可是她这种做性,在半个时辰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毒气逐渐传布,她感到几乎全身都要麻痹了。
    她是不甘心这么死的,终于咬着牙,把那枚小玉瓶拾了起来。
    打开瓶塞一看,只见瓶内装满红色细末,其味奇腥,微微还有一些凉凉的感觉!
    她咬着牙想:“别是江海枫假意殷勤,有心送来毒药,暗害我吧?像他这种狠心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着实为难起来!
    可是转而再一想,江海枫如真有害自己之意,又何须假手毒药。自己在伤病之中,以他武功,一举手之间,就可送自己归阴,又何必如此费事?
    再者他纵对自己无情,却也谈不到仇恨,自己终究对他有援手之恩,他哪能坏到恩将仇报的地步?
    这么一想,她的疑心就消了。
    再看一看自己的伤,如不及时救治,只怕就要性命难保,反正都是一个死,又何必多虑?
    于是,她也就不再担心,随手把瓶内的药,轻轻地撒在伤口之上。
    说也奇怪,那原本火炙似的伤口,经这些腥膻的药粉撒上后,立有一种说不出的凉爽感觉,霎时之间,疼痛全止。
    猜疑既去,感激随来。
    这时候,她脑子里所想到的,又都是对方的好处了!
    她想:江海枫不愧是一个仁义汉子,自己实在是错怪了他了。
    昨晚他之所以不立时随自己逃出,确实是因为他是一个不愿受人恩惠的人,可是他内心仍然是深深地感念着自己,否则他又何必来此辞行呢?
    这么一想,她先前那股子怨气,就完全消除了,只希望早一点儿伤愈,好赶到江南去。
    但其实连她自己也想不通,到底上江南去做什么?
    就这样,她在这座荒僻无人的鼓楼内,整整地住了三天,伤势才算完全地康复。
    她伤势康愈之后,立即又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男的,跨上了她的马,直奔江南而去。
    谈到左人龙,此人的下落至今何在,这确是一个必须马上交代的问题。
    看官诸君也许还记得,那一日在三羊道观之外,席丝丝化装成一个小僮,骑在马上,眼看着江海枫把几个道人打得落花流水。
    席丝丝那一刹那,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她真恨不得叫江海枫把这座道观也拆了,方才称心。
    后来江海枫为了要会一会白羊道人,就独自闯进观内,她本想也跟着进去看个热闹,却为海枫示意,留守在观外监视。
    席丝丝坐在马背上,妙目四扫,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她看见先前那个曾经喝彩叫好的秀士,独自在马上了望着水上的莲花,面含微笑,像是吟诗似地,口中低低说着什么。
    席丝丝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为从外表上来看,这人简直是一个典型的读书公子。
    你看他那文绉绉的一副模样儿,一身黑绸长衫,洗得那么干净,压得那么平,骑在马上,竟连一个皱纹也没有。那双勒缰绳的手,看起来也和江海枫的手差不多细白,指尖上还留着长长的指甲。
    席丝丝看到此,暗暗发笑道:“看来,江大哥是走了眼了,这人哪带一点儿江湖味儿呢!”
    心中这么想,却不免好奇地又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人大体上来说,有着修长的身材,面色红润,眉浓且长,差不多都长到了两边太阳穴上来了,隆鼻之下,配着一张有傲性的嘴。
    他那条发辫很长,梳理得也很仔细,没有一根跳丝,梢末用一条黑丝宽绸带系着,并且结了一个花结儿,很是俊俏。
    席丝丝皱了一下眉,着实猜不透此人是干什么的。
    她刚刚警觉到,这么老瞧着人家,可是不大好,方要回头,却见那黑衣秀士,突地回过脸来,对着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小哥儿,幸苦了!”
    席丝丝噘了一下嘴,把脸偏向一边,那秀士不禁哈哈一阵大笑,拨转马头,一直走到了席丝丝身边,才停了下来。
    席丝丝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你这人真奇怪,放着好好的路你不走,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秀士嘻嘻一笑道:“我不但要看热闹,而且还要管一个闲事!”
    说着自鞍上翻身下马,席丝丝不由秀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那秀士又是一声朗笑道:“好个狗仗人势的小子,奴才如此,主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席丝丝一听这人居然骂自己是奴才,不由心中大怒,顿时双腿一蹬,自鞍上飘身而下,怒冲冲地道:“你骂谁?”
    秀士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冷笑道:“小哥儿,你先不要狠,待我把这些道人解救过来之后,再跟你算账!”
    席丝丝一听,不禁吃了一惊,她真不敢相信,这外表斯文的书生,竟能把江海枫所施的特殊手法解开。
    遂见那秀士又是一声冷笑,身形突转,如同一只大黑蝴蝶,飞舞在花丛之中一般。
    他那翩翩的身形,在经过每一个被点住的道人身旁时,都击出一掌,而且都击中在道人们的左侧腋下。
    同时他腿下连扫,那些道人,纷纷倒地。
    一时之间,那散立在草地上的道人,俱都倒在地上。
    席丝丝先见了秀士身法,已自吃惊,及见那些道人纷纷倒地,不禁暗奇,忖道:
    “这是哪门子的解穴手法呀?”
    她的一团疑念,尚未解开,已见那些道人,竟一个个地都自地上爬了起来!
    席丝丝一惊,竟为之呆住了。
    又见那秀士,朗声对这些道人道:“你们三羊道观也真够丢人现眼的了,这么多人,对付人家一个后生小辈,竟然惨败如此!”
    那些道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哪里还敢多说。
    倒是那位黑羊道人,像有无比愤怒的样子,他一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面冷冷笑道:“少侠请赐大名,贫道等铭感五内……”
    秀士剑眉一分,冷冷地道:“铭感倒是不必,因为我一生行事,从不要人家报答。
    就拿这件事来说,我也只不过是因为看不惯而已。”
    黑羊道人尴尬地笑道:“那么少侠大名总可……”
    秀士点了一下头道:“我名左人龙,来中原不久!”
    说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实在说,你们这群道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应该管这件事,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他们主仆。”
    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席丝丝,冷笑道:“他那主人多半是姓江吧?”
    黑羊道人被左人龙说得颇为难堪,可是自己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他红着脸,点了一下头道:“江海枫!”
    左人龙面色一冷,笑了笑道:“果然是他!”
    黄羊道人在一边也开腔道:“左少侠武功非常,依贫道看,足可修理那狂小子江海枫!”
    左人龙冷笑了一声说:“我自会找他,不过不是现在,你们这群道人也许还不知道,这江海枫嗜杀如狂,多半是个疯子。他下手狠毒,绝不留情,江湖上受他害者,已多不可数,你们还算是幸运。”
    黑羊道人冷笑道:“他如会见了白羊师兄,那就是他的报应到了!”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看了你们昆仲的功夫,你们那位老大也不会怎么样,江海枫必胜无疑!”
    黑羊道人不禁面色一变道:“那……那可怎好?”
    黄羊道人干脆求助了,说:“左少侠既如此说,必能……”
    左人龙看了一边的席丝丝一眼,席丝丝正瞪目怒视着他。
    左人龙冷冷笑道:“我的功夫,也未必能胜他,只是落败,却也不可能。此人我自有对付他之法,你们不必多说。”
    遂又看了四下一眼道:“依我看,你们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立时就有几名道人跑着走了,黑羊、黄羊两个道人低低商量了一番,四只眼睛,一齐怒视着一边的席丝丝。
    忽然一声怒吼,他二人竟同时腾起身来,向席丝丝身上扑来。
    二人身势如电,一闪即至!
    可是却忽闻一声厉叱道:“不可!”
    随着这一声叱,两股极大的风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向黑羊、黄羊两名道人身上逼去。
    二道人在空中的身子,被这股劲力,逼得一连两个翻身,跌落一边。
    他们惊魂之下,才发现这掌力,竟为左人龙所发,俱皆不胜惊异。
    黑羊道人狞笑道:“左少侠这是为何?”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无耻的道人,你们武技不如江海枫,却要欺侮他一个书僮,算什么英雄?”
    说罢,剑眉一挑,道:“快走,别在此惹厌!”
    可笑二道人平素是何等气焰,而今连番失利,已成了惊弓之鸟。
    他二人目睹这左人龙如此神勇,胆寒心战,哪里还敢多停。
    但是他二人,却舍不得大片基业,各自冷笑着,返回观内而去,他们走后,左人龙含笑向一边的席丝丝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这不关你的事,谁叫你跟错了主子?
    不过……”
    说着又点头一笑道:“你主人武功盖世,却是不假,只是如今碰上我左某人,胜败尚自难料。我看他倒是对你言听计从,我今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依是不依?”
    席丝丝怒目视着他,不发一语。
    左人龙冷冷一笑又道:“我今身边,正好也少了一个书僮,你就暂时跟着我,我们往江南走走,那江海枫对你如有主仆之情,自会到江南去找你;否则……”
    一顿,冷笑接道:“否则,他就是一个小人,这种人我左人龙不会他也罢!”
    才说到此,就见席丝丝慢慢向前走来,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你意如何,小兄弟?”
    话方出口,忽听席丝丝一声叱道:“胡说八道!”
    身形一矮,有如一支利矢一般,扑到左人龙身侧,双掌自两旁向正中一挤,好一式“双撞掌”,直向左人龙两肋上打去。
    这倒是有些出乎左人龙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压书磨砚的童儿,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当下心中虽然吃惊,出手并不慌张。
    只见他两膀向外一分,猛地向席丝丝两腕脉门拿了过来。
    席丝丝向后一撤,倏地施出江海枫新近传她的一招“海风戏燕”,猛地转到了左人龙身后,右手由上而下,像是划一道直线一般的,向左人龙背心上击去!
    左人龙不由又是一惊,他口中叫了声:“来得好!”
    却见他头也不回,整个身于霍地向前一倒。
    眼看鼻尖都已沾到了地面上了,他的身子,却忽又似一个大车轮般的,忽悠悠地转了回来。
    这一次竟转到了席丝丝身后,他冷叱了一声道:“小子,你好俊的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龙一怒之下,施出了他的一式拿手功夫“虎掌双石”,两手向前一搭,分别落在席丝丝一双肩头之上。
    席丝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麻,四肢几乎都软了。
    她全身上下,这时竟是一丝力量也提不起来,牙关直战,抖声道:“你……你要……
    怎么样?”
    左人龙冷冷一笑,左手突松,席丝丝正要转身,却又觉得腰间像是箍上了一道铁圈,竟为左人龙夹了起来。
    席丝丝这一刹那,真是无比娇羞,奈何左人龙所挟持之处,又正是纤腰,很难挣脱。
    可是一个少女的金玉之体,怎能为外人随便接触?
    她用力地挣,拚命地扭,可是都没有什么用!因为对方的臂力竟是大得出奇。
    不得已,她只好软口道:“放下我……求求你!”
    左人龙狂笑了一声道:“放下你?你忍耐一会儿吧!”
    他一面说,一面大步向前,在一方大石之前立住了脚步,弯腰自地上拾了一个石块,振腕疾书了一行大字:
    “欲寻行踪,江南一行
    左人龙”
    字画入石三分,苍劲有如老树怪藤,写完丢下手中石子,冷笑道:“江海枫必会看见,我们在江南见面!”
    席丝丝叫道:“可是,你得留下我……”
    左人龙哈哈笑道:“陪我去一次江南,就算是绑你的票吧,否则你主人就不跟去了!”
    说着他腾身跃上了那匹杂花马,忽然一眼看见了那头小驴,驴背上驮着书捆,心中不由一喜,忖道:“江海枫居然也喜看书,我就借来解解闷吧!”
    于是他就顺手拉上了那匹小驴和席丝丝的马,一径向西面而去。
    席丝丝挣了半天,非但脱不得身,却反倒为对方夹得更紧,腰都快断了。
    她又怒又急,心想这可怎么办呢?这么一来,我的原形可就要露出来了。
    跑了约有五六里之遥,眼前是一片竹林子,林子前面还有一道小河,河里游着鸭子。
    左人龙的马,就在林前停了下来。
    他慢慢放下了席丝丝道:“你不要跑,要跑可就是自寻无趣!”
    席丝丝这一路颠下来,骨头都散了,天又热,她急得真想哭,听了左人龙的话,就怔怔地站在当地。
    左人龙走到竹林边,坐在树下,看也不看她一眼。
    席丝丝先还担心,自己姑娘的原形,别是给他看出来了吧,见此情形,她倒是放了心了。
    当下也只好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大步走到树荫之下坐下,冷笑道:“你的功夫虽是不错,但我看比起江海枫来还差得多,你还是快放了我的好!”
    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江海枫功夫比我强?”
    席丝丝怔了一下,道:“当然比你强,你可知在海岛上,五六个人都死在他的手上,那些人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人!”
    左人龙不由面色微怒,他心想:这么看起来,那燕九公和朱奇所说的,果然都是真话了。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我就更不能饶他了。”
    席丝丝气得抿了一下嘴,翻着眸子,望着他道:“你叫左人龙,我知道就是了!”
    说罢鼓着腮帮子,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头,左人龙看着她这种不成熟的样子,一腔怒火也就消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想道:“这小哥儿,怎么有点娘娘腔!”
    可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认定席丝丝是一个少年书僮,少年人腔调细一点并不稀奇,所以他虽觉奇怪,却没有疑心到其它方面。
    他不禁为席丝丝这种天真的情态逗笑了,点了点头说:“不错,我叫左人龙,是从天山来的,你记好了,不过……凭你这点本事,要想报仇,却是不大容易!”
    席丝丝冷笑了一声,双手托着下巴,面部转向了一边,她心里在转着如何逃跑的念头。可是这个叫左人龙的功夫,她也是实在打心眼里面佩服,不禁想道:“果真江海枫和他打起来,不知道谁真的厉害些?而这左人龙何故与他为敌呢?”
    想着就转过脸来,气忿地道:“我们和你并没有仇,你这是为了什么?”
    左人龙冷冷地道:“你这话倒也是不假,不过江海枫所行所为,已引起了武林公愤,我岂能眼看他如此胡来?”
    席丝丝脸色一板道:“江海枫所行所为,无不是为了正义,又有什么不对啦?就拿刚才那件事来说,莫非三羊道观内那些道人,不该打吗?”
    天山之星左人龙怔了一下,遂冷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我左人龙生平行事,一丝不苟,江海枫嗜杀成性,江湖罕见,手法之毒,更令人发指。我如不惩治他一番,今后江湖上,尚有谁能立足?”
    这句话说得好狂,大有“天下己任”的意味!
    席丝丝望着他,心想这小子真狂,自己落在他手上,打吗,又实在打不过;跑吗,也很困难,一旦跑不了,更是丢人!
    她不禁秀眉微微颦到了一块,却见左人龙说完了话,脱下了他那袭黑绸的长衫,露出一身天青色的细绸小裤褂,一条粗黑的大发辫,像一条蛇似地搭在背后,他找出了一块白绸子,把辫子上的灰迹慢慢擦净,辫梢的结子,也重新结过。
    席丝丝默默在一边看着他,左人龙忽然发觉她正在看着自己,不禁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小哥,你不去洗一个脸么?天这么热!”
    席丝丝甚是恼恨,这左人龙对自己为什么一直是这么斯文客气,因为如此,自己的怒火就不便发作。
    她睹气把头扭向一边,左人龙朗笑了一声,自树下站起,走到了他的那匹大花马旁,由鞍下取出了两个大梨。
    他笑着招呼着:“天气热,吃一个梨吧!”
    说着抖手把一枚梨向席丝丝面上打去,席丝丝不得不伸手接住,嗔道:“哪个吃你的梨,还给你!”
    一扬手,又把这枚梨打了回来,左人龙哈哈一笑,左手一招,接在手中。
    他笑着说道:“不必客气!”
    随着又把它丢了过去,席丝丝正要再抛回来,却见左人龙面色一沉道:“你这人太不干脆了,我如不看你年纪尚小,长得伶俐,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席丝丝双颇不禁浮起了一片红晕,她低声道:“我偏不要你的臭梨!”
    说着放下梨,又把头扭向一边,左人龙不由又笑了,他道:“这是真正的莱阳梨,你吃一个,气也就消了,然后我们也好赶路了。”
    席丝丝有些哭笑不得,偷偷地瞟了左人龙一眼,只见后者正聚精会神的拿着一口小刀,在削着梨皮。
    他那种专一的样子,真令人有些好笑!
    他那张十分英俊的睑,在阳光的照映下,是多么的有生气、有活力!
    在他的脸上,席丝丝忽然感觉到,有某些地方,竟和江海枫相同,譬方说,那股镇定沉着的劲儿,和一种说不出的自负味儿……
    顷刻之间,席丝丝不由对他消去了一些恶感,那只大梨也确实在诱惑着她,她也就不再矜持,捡起梨,在袖子上擦了擦,脸色微红道:“你的小刀借我用用!”
    左人龙已把手上的梨削好,闻言一笑,五指突扬,手中小刀“嗤”地一声,直向席丝丝面前飞去,席丝丝不由吓得“啊”了一声。
    遂闻“笃”一声,小刀已钉在了她颈边的树身上,离她脖子不及半寸。
    席丝丝出了一身冷汗,暗忖对方如有意取自己性命,只是这一下,自己也就没有命了。
    她拔下了树上的小刀,慢慢地削着梨皮,一面偷偷地用眼睛去瞧左人龙。
    对于这个人,她真是没有脾气了,他令你怒不得,笑不得!
    左人龙吃完了梨,目光望向远处,双眉似颦又开,挺秀如龙,沉郁如山,双眉之下那双眸子,却含着无限的情意!
    这是他唯一和江海枫不同的地方,江海枫给人以正直严肃之感,他却透着风流倜傥!
    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有深情——当然,这只是席丝丝突然的感觉。事实上江海枫也并不尽然严肃得“不解风情”;而左人龙也不见得就“到处留情”!
    她就口咬着手上的鲜梨,觉得真是好吃,又甜又脆,顷刻之间,已剩下一个梨核!
    左人龙望着她微笑道:“弄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你可以告诉我吧?”
    席丝丝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叫席春!”
    左人龙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道:“席春,你此番陪我去江南,一路之上,我绝不会亏待你……”
    席丝丝白着他一言不发,左人龙忽然想到了江南之行的任务,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咱们走吧!”
    席丝丝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现在她也想开了,对方叫她怎么,她就怎么,只是她抱定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见机就逃”!
    远处淄水上,驶来了一条渡船,左人龙展眉笑道:“席春,我们坐船走一程吧!”
    席丝丝道:“随便!”
    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由一笑,他走到溪边,招了招手,那条渡船,就向这边驰了过来。
    撑船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大姑娘,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上身穿的是一件白夏布的小褂,下身是一条葱色的长裤。
    一种本地姑娘的本色,明朗、豪爽。
    这姑娘定住了船,望着左人龙媚笑了笑,朗声道:“大爷乘船么?”
    左人龙点了点头道:“顺水而下是什么地方?”
    摇船的大姑娘眨了一下大眼睛,用汗巾擦了一下面上的汗,一面挥着手道:“前面是潍河的岔口,再下去可接上汶水,最后可达安邱!”
    左人龙点了点头道:“好吧,就载我们去安邱吧!”
    说着回身对席丝丝道:“快带着你的马上船吧!”
    席丝丝叹了一声,就一人跳上了船,左人龙摇了摇头,只好自己把两马一驴带上了船。
    小船被压得前俯后仰,吱吱直响,那船女却只管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左人龙,在本地,真还很少见到有这么俊俏的人物!
    上船之后,左人龙道:“开船吧!”
    摇船的大姑娘笑着答应一声,指着后舱道:“二位爷可以到棚下去凉快凉快,我这就开船了,这条水又窄又浅,怕是不大好走呢!”
    左人龙点了点头,席丝丝就先走到了棚下,她打量着这个摇船的大姑娘,高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留着刘海,眉目间,现出无限风情!
    她见席丝丝在看她,就抿嘴笑了笑。
    席丝丝却是不作表情,同时心里骂道:“臭丫头,你还想勾引我吗?”
    想着就把头扭向一边,那姑娘却扭着屁股,倒了两杯茶,一杯茶送到左人龙面前,娇声笑道:“大爷,茶来了!”
    左人龙启齿笑道:“谢谢你。”
    席丝丝忽然忍不住,偷偷地回头看向他们,正见那姑娘多情的眼波,凝视在左人龙面上。
    席丝丝不知怎的,内心竟骤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怒目看了那船女一眼,就又偏头看向水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船女又走到她的面前,娇声道:“这位小相公,你也来一杯吧!”
    席丝丝忽一抬手,“当”一声,竟把那杯茶摔了出去,她不自然的道:“我不渴!”
    那船女哎哟一声,吓得脸上都变了颜色,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左人龙忽然一惊,忙走过去道:“怎么回事?”
    席丝丝却偏头不理,左人龙摇头苦笑,对那姑娘道:“你不用怕,划你的船去吧,我这位小兄弟,大概是脸皮太嫩,不大习惯和女人接触,茶杯摔了,我们赔你就是!”
    那船娘脸色通红,却强装着笑道:“没有关系,一个杯子算不得什么……”
    说着又笑了笑,就转身走开。左人龙怔了怔,就在席丝丝身边坐下,席丝丝忙向一边移了些,左人龙又靠近了一些,席丝丝又往一边让了一点!
    左人龙忽然抓住了她一只膀子,冷笑道:“席春,在我身边,还由不得你发脾气,你要不听话,可怪不得我不客气!我把你丢到河里去!”
    席丝丝回过头来,眼圈有点儿发红,娇声嗔道:“你丢,你丢吧!”
    左人龙心中一软,说也奇怪,他自一开始,就对这个僮儿生有好感!
    这时候,席丝丝这么一瞪眼,眼圈发红,那声音又像个姑娘家,虽可说是童音未开,可是她那种表情、动作,也跟个大姑娘差不多。
    左人龙吓得手也松开了,他皱了一下眉,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和这么一个小子同去江南,一路上还不知要惹多少闲气,未免有些不值!
    席丝丝见左人龙忽然看着江水发呆,不由心中一动,此时不下手,等待何时。只要一掌,他必落水,那时自己就可乘船逃走了。
    至于左人龙,在这小溪水中,绝不会丧命的,叫他喝几口水,正好煞一煞他的傲气!
    想到此,她便假装伸一个懒腰,倏地身子一斜,一掌向左人龙背后推去!
    可是她的手已到了左人龙背后不过数寸之处,却见左人龙忽然转过了身来,吓得她连忙又缩回了手。
    左人龙微微一笑,像是无事似地道:“这种热天,如能到水里去泡泡,倒是挺舒服的!”
    席丝丝脸色一红,就又把头转了开去。
    而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称的左人龙,则漫步走到了船尾,仰首闲眺。
    席丝丝心甘道:“好险呀,要是给他看见了,焉能饶我?”
    她的脑子里,怎么也忘记不了江海枫,这多日子的相处,她已对江海枫生出了微妙的感情,虽然对方一直是那么若即若离地对待她,可是她仍不能自恃。
    现在这个左人龙,硬生生地把自己劫持到这里,徒令二人分手,想起来怎不可恨?
    她心中又急又愁,也不知江海枫此刻怎么样了?他是否战胜了白羊道人?
    想着就不禁更恨左人龙了,只是对方武功高强,敌他既不可能,就是想抽个冷子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也只好等到了晚上再看情形了。
    小船吱吱呀呀地在水面上驰行着,到了正午时分,已进入汶水。
    这汶河比潍河宽多了,水流也较急,左人龙似乎急于要赶往江南,故不愿在沿途多有耽误。
    他取出了几个干饼和一块鹿脯,递于席丝丝道:“吃点东西吧,我们要到晚上才停船,等到了安邱再好好吃一顿,住一夜再走。”
    席丝丝也想开了,她绝不折磨自己,有了好的精神,才能再想其它的办法。
    饭后,她就在一张躺椅上睡了一觉。
    等到醒转来,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小船仍在吱吱呀呀地前驰着。
    在一个长满青草的岸边,左人龙命令停下船来,然后把牲口赶上去吃了些草,摇船的姑娘也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前行。
    差不多在辰时左右,就到了安邱附近的一个叫“白河店”的地方,河身转狭,再也不能前行了。
    好在这白河庄,距离安邱不过十几里路,左人龙付了船钱,和席丝丝一同上岸。他含笑望着席丝丝道:“怎么样,还要我夹着你走么?”
    席丝丝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会骑,你放心,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打着逃跑的念头,只是没有好的机会就是了。
    说了这句话,她就翻身上了马,左人龙上马之后,指着那头驮书的小驴道:“你不要忘了,你主人的书还在这里,你就是逃了,也不好交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席丝丝冷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左人龙见他不言,就得意地笑了笑,遂带马上路,他们走了不久,就到了安邱。
    安邱县城内有一家叫“富安”的客栈,左人龙与席丝丝来到了这家客栈,已是掌灯的时候。
    店伙计把他们接进去,席丝丝不禁红着脸说:“我不惯和人住一间房,我要独自睡一个房间!”
    左人龙奇怪道:“我们虽是住一间房,一人一床,又有什么不好?”
    席丝丝摇了摇头,说:“我要独自住一间!否则,我就不睡!”
    左人龙哈哈一笑,道:“依你就是,只是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想跑,可莫怪我掌下无情!”
    遂唤来店家,找了一个套房,席丝丝住在里间,左人龙睡在外间。
    左人龙对此虽是有些奇怪,倒也没有想到其他方面,他们一同吃了晚饭。饭后,席丝丝就回到了里房,她把门关得紧紧的,而且还上了门闩。
    左人龙练习了一会儿坐功之后,本想找席丝丝聊聊,可是见她把门关得很紧,也就没有唤她。
    他一个人在灯下看了一章书,毫无所得,只觉得心中思潮汹涌。
    想到昔日在天山的种种情形,自然这其间也有甜蜜的回忆,于是,塞外飞鸿秦紫玲的倩影,就慢慢地浮现在眼前。
    为了紫玲,他不惜千山万水地跑到中原来,由南方到北方,几乎都踏遍了。
    可是茫茫人海,要去找寻这么一个孤身的女子,真是谈何容易!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想道:“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在江南?如果找到了她,她是否还会理我?这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想到这里,剑眉微颦,又有些发恨,一个人长吁短叹了一阵,听得附近已打三更,这才吹灯就寝。
    对于套房内的席春,他倒是很放心,因为席春如想逃走,必须由他房中经过,那么他定会醒转。
    他因有了这种想法,才放心让席丝丝独宿一间。
    上床之后,不一会儿也就沉沉的睡去,可是像他这种身怀超人绝技的奇人,即使在睡眠之中,也是十分机警的。
    不知何时,耳中忽然听到一丝异声,他倏地睁开了眸子,翻身坐起。
    却见自己的房门半开着,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席春,你还想逃么?”
    他猛然一按床板,身形如箭似的窜了出去,单掌一推,房门大启。
    左人龙愤怒的扑出房门,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条人影,正自这条弄道的尽头拔起了身子,向对房的檐角之上落去。
    从背影看来,此人身形十分纤巧,只一纵,已上了房檐!
    左人龙再次冷笑了一声,他不敢出声叱喝,怕惊醒了其他的客人,当时足下一点,快如一颗流星一般窜了出去。
    在空中一挺身,低低叱了声:“打!”
    右手一扬,打出了一枚“枣核镖”,向对檐上的黑影打去。
    那人似乎显得极为慌张,左人龙暗器出手,离他还甚远,他就猛地一个“狸猫戏檐”,就地一滚,闪出了丈许以外,头也不回地,又向另一个屋檐上扑纵而去。
    天山之星左人龙,这时已扑到了第一座屋檐,他冷叱道:“席春,我劝你识相些,快回来!”
    口中这么叱着,二次用“八步赶蝉”的身法,一拧腰,又扑到了第二座檐头之上。
    双足才微沾瓦面,两掌已用“排山连掌”的掌法,向他认定的席春两肩之上猛打了过去!
    他总认为对方年幼无知,不忍下手伤他,所以虽是用的重手法,却往轻处下手。
    他以为凭自己双掌的力量,必能使席春束手就擒。
    可是席春似乎是存下死心,非达到逃走的目的不可,左人龙那么沉实的掌力,尽管没有全力施为,但威势又岂同小可?
    这人竟像是迷了心窍一般,随着左人龙的掌力,像一头滚瓦大猫一般地滚了出去,一片哗啦之声,直向屋下坠去!
    左人龙不由吃了一惊,冷笑道:“席春你还不回来?”
    他身子向檐下一飘,可是那人虽自瓦面上坠下来,却并未受伤,二次向上一挺,以“海燕掠波”的身法,又向前掠了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禁呆了一呆,他实在有些动怒了,当下狂笑了一声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就像是一只狂风里的燕子一般,一连三个起落,已又逼到了那人身后。
    迷影里,他似见对方披着一领深色的披风,那样子和席春有些不一样。
    可是他仍然认定这人必是席春无异,因为他是由自己房内出来的,一点没有错!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你是讨打!”
    向前一伏身,双掌疾出,向那人右肋下胯击去!
    这人似乎也知道,逃是逃不开了。
    只见他左肩向下一沉,整个身子“刷”地一声转了过来,同时左右手同出,以“剪梅手”向左人龙右腕上绞来!
    左人龙向回一撒手,冷笑了一声,再次抖掌,掌势如电,向那人腿上打去。
    掌势极快,一闪而至。
    可是他忽然面色一变,猛地撤回了掌,向后一拧腰,倒纵了回来!
    他身形一落,目放奇光道:“咦!你……你是谁?”
    月光之下,只见对方是一个秀发披肩,长身玉立的少女,那张清水脸儿,含着无比的娇嗔!正似惊似愤地望着自己。
    左人龙显得至为尴尬地窘笑了笑,道:“实在失礼得很,我以为是席春……”
    那少女杏目一转,愠道:“你这人真是好没来由,谁是席春?”
    左人龙怔了一怔,真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不自然地又退后一步道:“可是姑娘无故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那姑娘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就住在这富安店内,与你何干?”
    左人龙啊了一声,一时窘得无话可说,就见对方姑娘嫣然一笑又道:“你午夜里追踪我们姑娘家,是存何意?”
    左人龙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脸色微变道:“这实在是一个误会,姑娘请勿介意!”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忽发觉对方少女,声音清脆,却似十分耳熟,而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在转动的时候,更像一个人,只是这人是谁呢?
    他说完了话,实在也没有颜面再站下去,就抱了一下拳道:“方才冒昧,万乞海涵,左某告辞了!”
    说着转身如飞返回,那少女却怅怅地在后面望着他,忽然噗嗤一笑,自语道:“傻小子,这一下你可是上当了!”
    她望着左人龙的背影笑了笑,内心在这一刹那,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这左人龙傻得好笑,也傻得可爱。
    左人龙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懊丧,他一路怅怅地奔回客栈,这个脸,实在是丢得太大了。
    他进了房中,见席春那间房门,依然关着,不由上前一推,房门竟应手而开。
    他口中“啊”了一声,闪身而入。
    进入里间,只见床上空有褥被,哪里还有席春的人影?
    见此情形,他顿时就呆住了。
    内心真有一种难遣的愤恨,重重地跺了一脚,正要转身而出,忽然发现了一套男人的衣裤,脱在一边椅子上。
    仔细一看,他认出了,那正是席春所穿的衣裳,他不由疑忖道:“这就怪了。”
    正自不解,无意间,又发现了一边桌上,有一张纸条,其上有几行字迹!
    左人龙忙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左人龙,谢谢你的盛情招待,江南再会,姑娘去也!席丝丝留。”
    天山之星左人龙看到此,不由一惊,可是他立刻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张俊脸霎时变得通红,自语道:“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姑娘水汪汪的一双大眼,不正和那席春的一双眸子一般模样?她那娇细的声音,不正是席春的嗓音么?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自语道:“我左人龙真是终日打雁,结果却叫雁啄了眼睛!原来这席春就是席丝丝的化名啊!”
    推开了风门,只见屋外夜色沉沉,哪里还能追得上?他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声,心想:“就是追上,又能如何?她既是一个大姑娘,我还能把她带在身边不成?”
    想到此,他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反复地看着席丝丝留下的那张字条,只觉得字迹娟秀,词句滑稽,却也有些讽刺的意味!
    左人龙再次地脸红了,尤其是当他想到,一路之上,抱着人家骑马的那一段,实在是近乎于荒唐!
    这时候的天山之星左人龙,可是一丝儿神气也没有了,他真希望地上有个缝儿,好叫自己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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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江南二娇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这是白香山的一首《忆江南》,绝妙好词也!
    时已黄昏,落日西沉,西湖之上,白雾缥缈,而西湖八路(即八景),各放媚光,勾引着来此的千万游客,逐一观赏,游客们在遍游八景之后,都不禁会长叹一声:
    “吾今不负此生矣!”
    现在所要谈到的,正是八景之一的北山路,北山路上各景独多,尤多山峰,计有宝石、万岭、栖霞、仙姑、灵隐、飞来……”
    栖霞山有栖霞洞,最为寒冷,宜于夏游,仙姑山有玉泉,清可见底,游鱼可数,故玉泉观鱼,为游湖乐事之一。
    在看过玉泉之后,江海枫和他那个死而未死的好友娄云鹏慢慢踱了出来,清冽的风,扑面吹着,即使在这盛夏的日子里,也能令人感到一阵无比的爽意。
    在爬上北高峰的石阶之后,江海枫叹了一声道:“我们来杭州已不少日子了,终日游山玩湖,也不是一个办法。那左人龙到底在哪里,依然是毫无线索,你看如何是好?”
    铁掌黑鹰娄云鹏呵呵一笑道:“老弟台,你怎么反倒沉不住气了呢?他不急,咱们急个啥?”
    江海枫皱眉道:“只是我那小书僮不知如何了?”
    娄云鹏嘻嘻一笑,道:“这个你更可放心了,他一个书僮,那左人龙还能怎么样他?
    兄弟,你耐下心,咱们就在这西湖守株待兔,他左人龙没有不来的道理!”
    江海枫心中虽不以为然,却也别无他法,只得点了点头,并未把那书僮是女子乔装之事说出,因恐娄云鹏以之打趣。
    娄云鹏现在身体已完全康复了,他常常说:“兄弟,我这条命,可说是你一手所赐,老哥哥算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
    而江海枫更以青州之事,看出娄云鹏是个血性汉子,所以此次南游江南,特地带了他同来,二人之间的交情,已非昔日可比了。
    他二人用了两个月的光景,几乎找遍了江南各地,可是左人尤其人,却是“杳如黄鹤”!
    最后他们又来到了西湖,因想那左人龙既来江南,西湖自是必游之地,不能不到。
    因此,他二人日复一日的在这西湖附近游山玩水,希望能有一天碰见左人龙。
    娄云鹏是一个见面就熟的人,他在这西湖住了不到十天,这西湖境内的流氓地痞,可就全都被他混熟了。
    他把左人龙的形貌,就海枫所忆及的印象,详细地告诉了他们,嘱咐他们一有消息,即来报信。
    有了这些朋友帮忙,他二人才能如此悠闲。
    北高峰上有“韬光庵”,石楼万丈,对面有一处庙宇名唤“石矶寺”,正对钱塘江,远望江口,洪涛浩渺,与天相接,世称“韬光观海”即此也!
    江海枫和娄云鹏说服了石矶寺的方丈,就在这寺内左偏殿的一间禅房内住了下来。
    他二人空闲的时候,看看经书,游游山水,或者是找寺中老和尚,在树下下一局棋,日子倒也不难打发。
    在娄云鹏来说,他已是风烛之年,过一天算一天,他从来不想什么,怎么来就怎么过,故很能耐住性子。
    可是江海枫却是不然,他这个人责任心极重!
    席丝丝虽说是自愿相随,但是她的安危仍应由他负责,如今她被左人龙擒去了,说起来也实在是他的耻辱!
    所以这期间,他的心情十分恶劣。
    他二人行到了石矶寺前,正要入内,忽见由寺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一晃又缩回去了。
    娄云鹏眼快,立刻就认出了,来人正是西湖有名的无赖,名唤小蚱蚂谢五,在这西湖一带,他没有不熟的。
    铁掌黑鹰娄云鹏,在此人身上花了几个钱,叫他负责打探左人龙的消息。
    这时候娄云鹏一见是他,不由大喜,忙招了一下手,道:“哟!是你呀,快来,快来!”
    小蚱蚂谢五咧着大嘴,由墙后面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他那份德性,光着上身,小辫搭在前面,下面的裤裆是又肥又大,足下的一双青布皂鞋,倒是挺新,可是却穿着一只一样的一双袜子。
    这小子这份德性,倒是和青州的长虫小二挺像,只是比长虫小二还要油!
    这么热的天,他手里还握着两个核桃,一边走一边搓,腰间一条红绸子汗巾,都快垂到地下了,他也不知道拉上一拉,就这么一走一晃地走过来啦!
    还隔着老远,就对着娄云鹏打了一个揖道:“老爷子,您好!”
    然后用一双小眼,在江海枫身上直照,满面惊异之色,娄云鹏呵呵一笑道:“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江大爷,他刚来,你见个礼吧!”
    小蚱蚂谢五脸色一变,可是他马上装出笑脸,对江海枫打了一个揖,道:“小蚱蚂谢五见过江大爷!”
    海枫看了娄云鹏一眼,似乎是暗怪他不该道出自己的姓名,可是娄云鹏却假装没有看见,嘻嘻一笑道:“兄弟,这就是小蚱蚂谢五,我托他打听左人龙的消息,大概他是来回话了。”
    说着又向小蚱蚂谢五一笑道:“怎么样?有消息没有?”
    谢五直起腰,斜着眼向附近看了一眼,神秘地道:“咱们进去说吧!”
    娄云鹏哈哈笑道:“无妨,这里四下无人!”
    小蚱蚂又看了海枫一眼,挤了一个眸子,谄笑道:“蝎子小蔡告诉我说,昨天南大街过去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少年,样子很像你所说的那个左人龙!”
    娄云鹏“哦”了一声,谢五立刻接道:“我已经叫他缀上去了。”
    娄云鹏点了点头,从身上取出一块银子,递给小蚱蚂,小蚱蚂接过来,用力捏了捏,又掂了掂分量,才收进腰袋里。
    一面又龇牙笑道:“谢谢娄大爷。”
    娄云鹏皱了一下眉说:“就这么一点儿事情么?”
    小蚱蚂缩了一下脖子,笑道:“我的大爷,你可别急呀,你知道这么点事费了我们多大的力么?大爷同这位江大爷住在这里?我是来认认地方的,以后报信可方便些!”
    娄云鹏用手一指“石矶寺”道:“我们就住在这寺里面,一有消息你就来。”
    小蚱蚂谢五哈腰道:“是!是!”
    说完又向二人打了一个揖,转身就走,娄云鹏喝道:“回来!”
    那小子忙回过身子,笑道:“还有事么?”
    娄云鹏说:“我们在这里的消息,你不要对外人说,知道吗?”
    “怎么会呢?”小蚱蚂摸着脖子说。
    娄云鹏才又挥了挥手道:“好了,你去吧!”
    说着他就和江海枫直向寺内行去,小蚱蚂谢五望着他们进入寺内之后,才转过身子很快的下山而去。
    笔者这支笔,得在后面紧紧追着他,倒要看看他是要上哪里去。
    只见他一路由山道直向下跑,到了山下,也就是西湖边上,跳上一条小船,直向后山划去。
    穿过湖心,进入一片长满荷花的水面,小蚱蚂又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注意他。
    于是他就又把小船一路划了下去,又划了半天,来到了一片竹林前,他才系住小船,跳上岸去。
    竹林内设有茶座,但是人很少,绕过茶棚,就见有一幢竹楼,名为“青竹翠馆”,是一处专门招待高人雅士的地方。
    小蚱蚂摸了一下小辫子,大步向馆内行去,不想才走了几步,就被一个茶房迎门给挡住了。
    那茶房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找谁?”
    谢五一咧嘴道:“怎么着?你连我小蚱蚂也不认识了?”
    那茶房大概新来不久,怔了一下道:“老蚱蚂也不行,你到底找谁?”
    谢五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脸往下一拉,骂道:“混蛋,今天我揍你小子!”
    说着举手就要打那个伙计,却被旁边上来一人拉住,含笑道:“哟!你不是谢五哥么?干嘛打人呀!得啦!你找谁就进去吧!”
    谢五见来人也是这里一个伙计,就收住了手,气愤地道:“妈的,这小子狗眼看人低,他是瞧我今天光着脊梁,我要是弄一件马褂穿上,看他还不抢着给我打揖。”
    那个伙计嘿嘿笑道:“得啦五哥,你办你的事吧,我来说他就是!”
    谢五也不好意思再闹,其实他们这些嘴里叫得厉害的人,多半也很怕事。光棍一点就透,何况他来此是办一件神秘的事,更不愿把事闹大。当下也就见台阶就下,嘴里骂了声:“什么玩艺儿!”
    就这么一掀门帘进去了,他匆匆地上了楼,拐了个弯,正向一间房内冲去,却见一个长身少年,迎门而立。
    小蚱蚂忙打了个揖道:“哟!左爷,你干嘛站在外面呀!不怕露了相么?”
    少年冷冷一笑道:“我怕什么?”
    小蚱蚂怔了一下,又嘻嘻笑道:“得啦!八成又是我说错了,凭着你左大爷这身功夫,还能怕谁?”
    姓左的少年哼了一声道:“我在房里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我不是关照过你不许替我惹事,被你这么一闹,我的形迹也瞒不住了!”
    小蚱蚂脸一红窘笑道:“左爷你放心,等一会儿我去关照一声,吓死他们也不敢对外说呀!”
    天山之星左人龙冷冷一笑,道:“办的事怎样了?”
    小蚱蚂回头看了一眼,紧张地道:“咱们进去说吧!”
    左人龙转身进室,小蚱蚂随后而入,一进去,那小蚱蚂就叹道:“这两天我蚱蚂一双腿都快跑断了,光爬山就爬坏了两双鞋,喏!大爷你看!”
    说着跷了一下脚着:“这又是一双新的,第三双!”
    左人龙冷笑道:“我给你不少的钱了!”
    小蚱蚂一模小辫,干笑道:“得啦!大爷,十两银子分一分,落了二两,给你大爷办事,还能不吃饭吗?”
    左人龙遂摸了一锭大银,约有二十两左右,往小蚱蚂前面一丢,怒道:“这个你拿去,钱!我多的是,只是你得给我办好事情,那个姓娄的盯牢了没有?他的底细摸清没有?”
    谢五银子在手,不禁心花怒放,他忖着这块银子可比娄云鹏那一块大多了;于是,这一边话就要多说一点。当下收了银子,嘻嘻一笑道:“那个娄云鹏我摸清了,这家伙是山西人,听说在中条山有点小名,外号铁掌黑鹰,能施铁砂掌,他还养了一只大虎鹰,只是这一次没见带来。”
    左人龙仰头想了想,道:“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谢五一龇牙,道:“本来嘛,一点小名,别说大爷你啦,就是我也还是第一次听过,算不了什么!”
    天山之星左人龙听到这里,不由面色一沉道:“这么说起来,他为何管此事,我和他并无怨仇,这人也太无聊了!”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他是否想到,自己的参与也很无聊,不过眼前,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小蚱蚂谢五嘻嘻一笑道:“也不见得,可能这人是江海枫的朋友也不一定!”
    左人龙一听到江海枫的名字,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于此人他是又恨又敬,同时更有一种难遏雄心,要和此人一决胜负!
    来至西湖也不算短了,可是竟未与江海枫见过面,小蚱蚂是两边讨好,供应情报,讨价还价,把他们两个都骗了,骗了两个当今无独有偶的大英雄!实在也是很好笑的一件事。
    小蚱蚂看准了左人龙的心思,就凑前一步,用一只手遮着半边嘴唇,小声道:“听说江海枫也快来了!”
    左人龙目光一亮,道:“他什么时候来?”
    谢五放下手,嘻嘻一笑,道:“我的爷,你可别急呀!这件事……”
    说到此,拍了一下胸脯,又道:“包在我身上,大爷没别的,你再拿出五十两银子……”
    才说到此,就见左人龙面色一变,小蚱蚂立刻接上去道:“大爷你可别误会,这银子可不是我要,拿来给几个不怕死卖命的朋友,你这个钱可也没白花,如果明天我不能把江海枫确实的地址告诉你,我是这个!”
    说着比了一个“王八”的手势,翻着一双小眼,看着左人龙,满脸渴望之色。
    左人龙站起来走了几步,冷笑道:“其实我自己也能找着他……”
    谢五双手连摆,道:“哟!这可犯不着,你们二位,那姓江的我虽没见过;可是也可猜出来,一定是一个棘手的人物,大爷你就更不用说了……你想想,一个打草惊蛇,事情可就没了准儿……”
    左人龙倒为他说中了,他一上来,对于江海枫此人,就存下了相当的戒心,这意思并不是说“怕”,而是要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而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借此满足他的英雄思想!
    他要在江海枫的眼前,“神龙见首不见尾”,出奇制胜。
    有了这许多潜意识,他才会在西湖悄悄地住下来,不动声色。
    虽然他明知小蚱蚂谢五是敲大头,可是这笔钱他并不吝啬。
    从天山来,他带来了不少的钱,由于他本人生活简朴,根本无所花费。当时他冷冷笑道:“五十两不算多,明日你来,我要一个对江海枫的详细报告!”
    说着从身上掏出了几张银票,由内中选了一张五十两的,递给谢五。
    小蚱蚂谢五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笔钱够他吃一年的,当下打拱作揖的接了过来。
    可是左人龙的手,并没有立刻收回来,他像是轻轻地搭在谢五的肩上,可是谢五就像是挑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样,禁不住“啊哟”一声,差一点儿坐了下来。
    左人龙望着他冷冷地道:“谢五,你要是胆敢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可要小心一点,左人龙可不是易欺之人!”
    这一会儿功夫,小蚱蚂头上已见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他口中连连道:“是……
    是……”笑得极不自然地说:“我就是有两个脑袋也不敢呀!”
    左人龙放下了手,说道:“去!”小蚱蚂点了一点头,就像老鼠一般地,转身走出。
    出了门,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打个寒战,心说:我的妈,这主子可不是好惹的,算了吧,见好就收,别把小命儿贴上,那才叫冤呢!
    在石砚寺内,就着孤灯一盏的江海枫,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不忘记读书。
    今夜,他在灯下细细地阅读着一卷《大藏经》,那是向庙里和尚借来的。
    可是,他看了十页左右,却是再也定不下这一颗心来,胸中思潮起伏,有如海水澎湃一般。
    放下书本,站起身子,瞧偌大的寺院,静悄悄的,仅能听到前面大殿内和尚们晚课的木鱼之声。
    江海枫开门,信步走了出来,只见月光、湖光和对面的那座石楼,相映得那么有趣,前瞻钱塘江,就像是一道银色的玉带,轻轻地横在远天。
    在崖前伫立了一会儿,只觉得天风冷冷,这种感觉,似乎又令他回忆到在孤岛上的那一段日子!
    可是毕竟那是有些不同的,在孤岛上他是专一地独处,心似古井无波,然而如今呢!
    起码有左人龙、席丝丝以及那个塞外飞鸿秦紫玲的介入,因此,他也就变得无法安宁了!
    天风吹着他那一袭纯白色的长衫,飘飘欲仙,信步在附近逛了一会儿,快快又回到禅房来。
    不知为何,他仍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像他这样富有定力的人,一向极少如此,那么今夜……
    在窗前,他微微闭上了双目,默默地推算着——推算着当前的安危。
    一盏茶之后,他张开了眸子。暗暗忖道:“怪事……莫非今夜有什么不祥之兆?”
    于是他走至几前,由衣内取出了八枚制钱,按先天易理推算之法,把这八枚制钱散在几上,以中指略微移动了其中数枚,一个崭新的局面出现了。
    江海枫不由口中“哦”了一声,他的面色微微一变,由卦上看来,主星上之黑虎星动,这是一个很不利的局面!
    他站起身来,剑眉皱了一皱,心中忖道:“怪事,莫非有谁在此时企图对我不利么?”
    想到此,他冷冷一笑,又以二指移了一下两枚制钱,倒乾为坤,开天门微见曙光,这是一个胜利的局面,至此他才略微心安!
    收回了制钱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心想:
    “此时此刻,对我图谋不利之人,又会是谁呢?谁又会有这个能耐?”
    时间也不再容许他多延迟了,卦上既为“黑虎”,可见来人是一个极大的劲敌。
    江海枫年事虽轻,可是一生却还未遇过敌手,那么,这个隐伏的劲敌却是何人?
    他身形微微一长,已把挂在墙上的那口“凝霜剑”摘了下来,正要系在背后,可是转念一想,却将剑由鞘内抽出,把那个空鞘重新挂在墙上;然后,用一条青绸,把剑身小心缠住,牢系背后。
    望着墙上的剑鞘,他冷冷一笑,心想:“敌人只需一望这空剑匣,当可知我江海枫,早已候着他了!”
    然后他自笔架上抽出一支狼毫,在一张桑皮纸上振腕疾书了“断崖日出”四个大字!
    掷下了手中的笔,他整个的身子,就像是一只穿帘的燕子一般,自窗口遁了出去。
    这时,那隔室的铁掌黑鹰娄云鹏,却正好梦方酣。
    透着依稀的曙光,天空是一片灰白。
    天山之星左人龙,就像是一颗划空的流星,只见他身形起落,有如星丸跳掷。
    只消一刻,已来到了北高峰绝顶的石矶寺之前!
    他一生对敌无数,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来到了这里,他甚至有些犹豫。
    在寺前徘徊了一趟,心想那小蚱蚂谢五如果所说不错,江海枫该是住在此处了。
    微曦照着他那伟岸的身材,英朗的仪表。一条大发辫,紧紧地盘在脖子上,两道浓眉斜挑出去,隐隐现出一些煞气。
    他在寺前走了数十步之后,只见他双臂倏地向下一振,已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把身子拔了起来:活像一只剪空巧燕!
    在“大雄宝殿”的琉璃瓦上,他用“踏雪无痕”的轻功疾行着,不一刻已来到了后院偏房。
    小蚱蚂谢五曾给他画了一张详细的图,在图上他知道江海枫和铁掌黑鹰娄云鹏是住在什么地方。
    现在,这个地方也就在他的足下了。
    在江海枫的那间禅房之上,他冷冷地一笑,心想:“我左人龙乃是光明正大的汉子,可不能做亏心暗事!待我通知他一声吧!”
    想到此,以右足足尖,在瓦面上轻轻地点了三下,发出了极为轻微的三声细响。
    左人龙足尖示警之后,整个身子腾上了屋角,满以为江海枫必会闻声而出。
    可是,良久并无回音。
    他不禁星目一转,心道:这江海枫的警觉力太差了,我如杀他,简直易如反掌!且待我入内一看。
    想着飘身而下,翩翩如平沙落雁!
    只见禅房的一扇窗子敞开着,室内有孤灯一盏,昏黄的灯光,不时摇曳着。
    天山之星左人龙,见此情形,不由倒退了一步。
    他的脸色霍然一变,心忖道:这江海枫却是太大意了,胆大得令人可疑,他莫非当真就没有把我左人龙看在眼中不成?
    窗外内视,难窥全貌,技高胆大的左人龙,竟一点足尖,就像一阵风似的,自窗内扑了进去。
    他是一掌护心一掌应敌,身势如奔雷骇电,身形向下一落,那盏昏灯的光焰,平吐了半尺的灯焰,闪闪欲熄。
    左人龙顿时惊愕住了。
    禅房内空无一人,禅床之前,有丝履一双,左人龙猛一杀腰,已回纵上窗槛!
    以万般的惊疑,扫视着这室内的一切!中口冷笑道:“左人龙专程造访,主人何故避而不见?岂不失礼?”
    室内室外,俱是一片死寂,他之所以落身窗槛之上,旨在两边兼顾,发话之后,未见回音,他的心不禁就动了一动!并且也知道,这种情形绝非偶然。
    当下又飘身落入室内,目光略一转动,已看见几上那张纸条,左人龙剑眉一挑,走近细看,不由面现骇异,只见那纸上写的是:“断崖日出”。
    天山之星左人龙倒退了一步,正好触目在粉墙之上的空剑鞘,他牙关紧咬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江海枫不愧吾道高手,未卜先知,但左人龙焉能就此服你?我们断崖相见吧!”
    天山之星左人龙,在心情震怒之下,不禁狂笑了一声,左手平空一挥,那盏灯“叭”
    地一声,摔在石壁之上,摔了个粉碎!
    只见他身形一纵,再次地上了窗台!
    正当他欲以“潜龙升天”的轻功绝技腾身而出的时候,忽闻得一个沙哑的嗓音叱道:
    “哪里来的野小子?打!”
    这个“打”字一出口“嗤”的一声,一支梭镖划空而至,直向左人龙心窝上打来。
    天山之星左人龙,正在愤怒头上,不想这时还会有人暗袭自己,他的怒火就更大了。
    当下狂笑一声,左手突出二指,只是那么向下一夹,竟把风驰电掣而来的梭子镖夹在指内。
    他口中冷叱了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原物奉还!”
    紧跟着右手腕子向外一翻,那支梭子镖“嗤”的一声,反打了出去!
    就在这支镖出手的刹那之间,一个疾快的身影,猛地自暗影中跃了出来!
    这人掌中一杆蛇头棒,只一挥,便听“当”的一声,已把飞还而来的梭子镖,打向了半天之上。
    天山之星左人龙,面带冷笑,身形昂然不动,他倒要看一看,来人究系何人,居然敢和自己动手。
    这时那人口中大声叱道:“小子!你是送死来了!”
    身形一纵,已来到了左人龙身边,蛇头棒拦腰而出,“嗤”地一声直向左人龙腰上缠打了过去。
    左人龙面色一沉,容对方棒梢已将挨住了自己身上的刹那之间,只见他右手猛地一抖,施了一手“分云探爪”,只听得“噗”的一声,已抓在了对方的蛇头棒杆之上!
    那人用力一挣,没有挣动,左人龙这才看清了,来人是一个黑瘦的老人!光着上身,露出两排肋骨,一条小辫,细若小指,尚还拖在脑后!
    左人龙虽是愤怒之下,但他一生对敌,始终抱持不杀无辜的宗旨。
    他见来人形相陌生,不由剑眉微颦,那老人拉了一下没有拉动,心可就慌了。
    只见他左手猛地一搭,也握在了棒杆之上!
    双手一并用力,“嘿”地一声,向后着力一带,左人龙整个身子,不禁为他带得动了一下,心中不免吃惊。想不到这老人还有些蛮力。
    于是他右腕一紧,更加了几分力量。
    如此一来,那老人虽是施出了吃奶的力量,却是再也休想拉动一分一毫!
    左人龙冷笑了一声道:“大胆的老儿,为何要暗中害我?”
    老人这时似也识得来人厉害,他惊疑地向对方身后望了望,讷讷道:“我那江老弟呢?你把他怎么了?”
    左人龙不由心中一动,顿时他就明白了。
    当下星目一亮,恨声道:“这么说,你就是什么铁掌黑鹰娄云鹏了?”
    那老人怔了一下,大声道:“不错,娄云鹏就是我!你既知我老人家的大名,还敢上门寻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左人龙哈哈一笑,顿时松开了手。
    娄云鹏身不由主地向后踉跄退了一步,眨了下眸子,奇怪的道:“你是谁?”
    左人龙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一笑道:“听说你要找我,我来了,你却反倒不认识我,真是好笑!”
    娄云鹏口中“噢”了一声,面色突地大变道:“你是左人龙……”
    左人龙狂笑一声道:“不错,我是左人龙!”
    娄云鹏霍地后退一步,猛见他牙齿一咬,蛇形棒向外一抖,抖了个笔直,向左人龙当胸就点!
    左人龙身形一旋,娄云鹏的蛇头棒已点了个空!
    惊慌之下的娄云鹏,就觉得左人龙就像一阵风似的,由自己头上窜了过去!
    他猛一个转身,左人龙离自己不及一尺!
    这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才知道对方果然是名不虚传,情急之下,娄云鹏的蛇头棒,施了一招“风卷残叶”,直向左人龙下盘扫去。
    可是左人龙对敌,和江海枫是一个调调儿,你愈急,他是愈不急。
    娄云鹏一棒扫来,左人龙身形仅微微向上一拔,可是娄云鹏的蛇头棒,也非等闲。
    只听他口中叱了声:“打!”
    那已经递出的蛇头棒,竟自猛地倒卷而起,快如石火般,只一闪,已到了左人龙丹田穴上。
    天山之星左人龙蓦地一惊,只见他双手向下一分,“野马分鬃”,突出中食二指,向对方杆梢上点去。
    娄云鹏忙向后一撤,足下一个倒窜,纵出了丈许以外!
    他口中哑声叫道:“江兄弟,快出来,江兄弟……那话儿可是来啦!”
    可是却不见海枫的踪影,娄云鹏自从经历过上次的那件事情之后,已学乖了。
    他知道凭自己的武功,要和这左人龙动手,的确是差得太远了。江海枫此刻不在眼前,自己还是三十六策,走为上策的好!
    再看左人龙面带冷笑地凝视着自己,不免更为性急,当即大吼一声,猛地向前一窜,蛇头棒“棒打南山”,一棒由上而下,直打了出去。
    左人龙向后一闪,娄云鹏趁招式发出之际蓦地腾身而起,向一边遁去。
    可是他身形方一落,却见左人龙竟是仍在自己面前,铁掌黑鹰娄云鹏不由呆了一呆。
    他怪啸了一声,整个身子再次纵了起来!
    这一次却是直往一棵大树身上纵去,身形向下一落,正好落在了一根演出的枝桠之上。
    却听到头顶上一声冷笑道:“老儿,在我眼皮之下,你还打算跑么?”
    娄云鹏这一惊,真差一点儿由树上栽下去,抬头一看,却见左人龙不知何时,竟然又站在了自己上方的树枝之上。
    他双足点在一根仅有拇指粗细的树枝之上,任那树枝左舞右荡,他整个的身上,看起来就好像是粘在上面一样的。
    铁掌黑鹰娄云鹏慌不迭向下一飘,就在这时,左人龙已如同一阵风似的自他头顶上掠了过去!
    娄云鹏性急之下,一咬牙“流星赶月”,掌中的蛇头棒蓦地挥打了出去。
    可是对方人影一闪,这一棒竟打了一个空。
    娄云鹏心中道了声不好,正要撤臂收招,就在这个时候,对方一双铁腕,已经搭在了他的双肩之上。
    娄云鹏双臂之上,自信还有相当的力量,可是在左人龙双腕紧扼之下,竟是连一点内力也提不出来。
    等到他勉强地把双腕抬起来,蛇头棒却不知如何地到了对方手上。
    只见对方带着一个洒脱的微笑,是那么的从容!晃了下手上的蛇头棒,道:“老头儿你服气么?”
    娄云鹏双目赤红,这种侮辱,他真是有些受不了,当时一咬牙,右掌一抖,用“龙形掌”的重手法,照准左人龙当胸就打。
    左人龙身形向下一矮,他手中抢自对方的蛇头棒,霍地向外一抖!
    娄云鹏口中“吭”的一声,顿时身子就笔直的立着不动了。
    左人龙哂然一笑道:“老头儿,你就在此站一会儿吧,我现在就要去会江海枫,也许他会来救你!”
    说着把手上的蛇头棒,在娄云鹏脖子上一套,两头一束,扣在了一块,就像是一个套锁一样。
    铁掌黑鹰娄云鹏这时候,可是只有翻眼的份儿了,尽管急得双眼乱转,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他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左人龙,带着胜利的微笑,消失在暗影之中。
    也不知站立了多少时候,只见东方已现出了一片鱼肚白色,并且多了几道金霞。
    娄云鹏的双足几乎都要僵硬麻木了,露水,已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多么渴望江海枫能够在这个时候来救他,否则,他真感觉到要倒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紫衣的影子来到他的面前。
    他在朦胧中看到这人,不禁心中动了一动,当然,却不能开口。
    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姑娘,娄云鹏当然认得出她就是塞外飞鸿秦紫玲。
    她以微愕的目光打量着他,并且冷冷一笑道:“姓娄的,你也会有今天?”
    娄云鹏不由内心道了声:“苦也!”
    他真恨不能有个地洞,好让自己钻下去,心中却想道:“这秦紫玲与我有些过结,此时哪能不借机惩治我一番?我这条老命,只怕休矣!”
    这位来自天山的姑娘,那双娇嗔的眸子在他身上转了一转,“噗嗤”一笑,道:
    “真是好德性!”
    口中说着,玉手一扬,已把他头上的蛇头棒摘了下来,同时玉掌一翻,已贴在了他的前心之上!
    娄云鹏双目一翻,心道:“完了!”
    只见紫玲掌势一抖,娄云鹏就觉得全身一冷,顿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足下一个踉跄,向前跨出了四五步之外,差一点儿坐在地下。
    可是他心中有数,自己的穴道是人家姑娘给解开的,一时只羞得面色通红,口中讷讷地道:“你……你不是秦姑娘么?”
    紫玲玉手轻挥,淡然道:“别说话!”
    她仍然是沉着她那一张清水脸儿道:“想活命暂时不要多说,坐下来歇歇。”
    娄云鹏只得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人家说的是实话,自己可不能不知好歹。
    当时就依言坐了下来,只觉得全身上下到处痛,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四下看了一眼,还好,庙里的和尚们都还没有起来,要不然自己方才那种情形,给他们看见了,那可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紫玲嘴角微翘,秀眉半皱,似笑不笑地睨着他,一言不发。
    娄云鹏喘了一会儿,他不能再装傻了。
    当下叹了一声,抱拳道:“多谢姑娘搭救,免得在下出丑,唉……”
    紫玲哼了一声,冷笑道:“岂止是出丑,你可知你被人点中了‘桑门穴’?如果在四个时辰之内,无人救你,你这条老命,可就别想要了!”
    娄云鹏吓得一怔。这时紫玲秀目往四下一转,冷冷地笑道:“你那位好朋友呢?这时候他怎么不管你了?”
    娄云鹏红着脸长叹了一声,道:“姑娘不要取笑于我……”
    说着重重地在地上擂了一拳,道:“他妈的……”
    忽然发觉面前是个姑娘,自己不能口无遮拦,怔了一下,接道:“那小畜生,我决不饶他!”
    紫玲眨了一下眸子,道:“你这是骂谁?”
    娄云鹏望了她一眼,又叹了一声道:“大姑娘,你是不知道,也不要多问了。可是有一件,我那位江兄弟,现在却是生死不明,我得找他去,你是否愿意同去助阵呢?”
    紫玲不禁面色一变,她立刻问:“你说什么?他……”
    娄云鹏此刻心乱如麻,他叹了一声道:“姑娘你不明白,是这么回事,有一个叫左人龙的小子,他找上门来了,他和我那个江老弟有仇,我就是让这小子点的穴;他还告诉我说,去会江海枫了!”
    一面说着,脑袋瓜子还不停地四下乱晃。
    秦紫玲不由霎时脸色变得苍白,她张大了眸子道:“他们在哪里?”
    娄云鹏急得双手直搓屁股,重重地叹气,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紫玲闻言呆了一呆,她冷冷地道:“既如此,我去找一找他们!”
    娄云鹏几乎要急哭了,他说道:“对了,你快去吧,你得帮他个忙!”
    一面又重重地跺了一脚,骂道:“他妈的,小蚱蚂谢五,满口瞎话,见了面我不打死他个龟孙!”
    说着他就跑了,塞外飞鸿秦紫玲这时呆了一呆,咬着唇儿,心里想道:“糟了,他们两个人,到底是碰在了一块,这可怎么好呢!”
    现在她心也乱了,顾不得其它,只有找到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打起来;否则的话,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那时可就晚了。
    想到此,她就匆匆地直向附近山峰之上驰去,其实她又哪里知道,他们到底是在何处?只不过是瞎跑乱闯罢了。
    朋友,你可曾在断崖之峰,欣赏过美丽的日出么?
    那么,请看吧!
    东边天际红霞愈来愈红了,附近的云块都镶上了一层金边,大地、湖水、山林,一色的金红,即使是最佳的画匠,只怕也难以调配出如此优美的画面来。
    江海枫居身在悬崖之颠,面向着东方的云海,坐如老树盘根,他是那么的仪态岸然。
    这是一层高可参天的断崖,站在断崖的尖峰,上临穹空苍冥,下视云海峭壁,西湖的云烟,钱塘的江湖,勾画出美丽的缩影图案,美哉!江南!
    嗖嗖的风,自穹空刮下来,断崖之上,寸草不生,却有几棵参天的古松,在冷冷的天风里摇动着。
    江海枫慢慢地步到了崖口,红霞映着他的脸,红通通的,有说不出的英雄本色,丈夫气概。
    他看了一下露出一半的红太阳,剑眉微颦,喃喃地道:“莫非我猜错了,左人龙不来了?”
    接着他又摇了摇头,慢慢地回过身来,那像是一枚大柿子一般的太阳,却在这时突地跳了出来!
    红光仅一现,却迅为金光取而代之!
    立时之间,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大地,湖水,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太阳毕竟是出来了,在人们焦急地期待它时,它却偏姗姗来迟。
    江海枫淡然笑着,回到了松下,在大石之上,拿起了他那口剑,正待转身而去!
    一个人的影子,在他正前方出现了。
    那是一个身着紧身黑衣的伟岸青年,他静静地鹄立在一棵松树下,一动也不动地望着这一边,似乎已有一些时候了。
    海枫对此人面容并不陌生,他正是在三羊道观前,神龙一现的左人龙!
    于是,他哂然而笑,遥遥地拱了一下手,道:“来者是左兄么?”
    黑衣人向前迈进了五步,他二人之间的距离,就更拉近了一些。
    然后,他立定了足步,冷冷地一笑,道:“江海枫,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海枫微微一笑:“清波湖外,左兄神龙一现,小弟为此蒙羞二月,今又在此能晤侠驾,真乃快人之事也!”
    左人龙面色一沉道:“江海枫你恃技欺人,武林中对你谈虎色变,左某不才,特为此前来会你!”
    他冷笑了一声,道:“断崖一会,我俩正可决一胜负存亡!”
    江海枫抖了下白绸长衫,眉宇之间,显出了一派明朗,可是他那精烁的一双眸子,却又说明了他内心的愤怒。他朗笑道:“决一胜负未尝不可,‘存亡’却大可不必,江海枫剑下不伤无辜,左兄你何要见逼!”
    左人龙剑眉一挑,后退了一步,道:“那么你欲如何?”
    海枫踏前一步,却见左人龙斜退一步,他不禁心中一动,再向对方足下一望,他立刻明白了。
    只见天山之星左人龙,足踏八字,一左一右,而足尖所对,却是一个扇形的圆弧。
    这是一个奇怪的步形,可是却难逃出江海枫的法眼!
    他知道,这是左人龙一上来所施展的“固步自封”,名唤“踩天梯”,一进一退,谓之“步眼”,双移足尖谓之“扇面”。如此只需三进三退,这附近十丈内外地势起伏高低,已可了如指掌。
    江海枫不禁暗暗佩服左人龙的细心,这种“踩天梯”的步法,已几乎成了武林中的绝技,想不到对方竟也知悉,只此一斑,已足可显出对方不凡的身手来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十丈之内,地势平坦,寸草不生,左兄太过小心了!莫非我还设有陷阱不成?”
    左人龙面色一变,遂嘻嘻一笑,道:“如君子与小人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海枫哈哈一笑道:“左人龙你劫持书僮,趁人不备,也配称君子?”
    左人龙面色一红,怒目而视,却是一语不发。
    江海枫见时机已到,久待无益,悦色道:“江南之约会已应,左人龙,你把我那书僮藏到哪里去了?”
    左人龙面上立刻罩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咬了一下牙,微微一笑道:“你居然还有脸问我?我看不谈也罢!”
    江海枫怔了一怔,道:“这是为何?”
    左人龙一言不发,只见他双足交错着向前迈动,已走到了海枫身前。
    他面色极为沉着地道:“江海枫,人俱谓你剑法如神,左某不才,今日要请教一二!”
    他说到此,右手在腰上一探,手指一按束腰的扣环,只听得“叭”的一声,像是一条蛇似的,弹起一物。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口黑蛟皮鞘的软剑,正摇曳不已。
    江海枫朗笑了一声,只见他右手一举,迎着天风一阵摇动,那口长剑上的青绸,就像是一条青龙一般,紧紧缠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左人龙一打量他手上那口青锋,不禁吃了一惊,可是再想自己那口软剑,亦乃白链缅铁所铸,有削铁断金之利,倒还不致有失!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左兄,你要如何比法?”
    天山之星左人龙转了半个圈子,才站定了身子,冷冷地笑道:“总要比出一个胜负来才好!”
    江海枫朗笑道:“这个自然,既如此,你赐招吧!”
    左人龙蓦地一声长啸,整个身子腾了起来,向下一落,已到了江海枫头顶。
    在身形似落未落之际,他掌中剑,闪出了一道寒光,快如电闪星驰一般,直向江海枫头顶上猛劈了下来。
    身形、部位、时间、配合来看,这一招拿得太准了!招式递出也实在是太快了。
    江海枫倏地身形向下一缩,左膝半跪,右足前踢,掌中剑直贯身前,霍地向后一倒。
    看起来他就像是双手托住长剑一般,这是一式“巧女望春”,海枫自入江湖,还是第一次施展此招式!果然非同凡响!
    两道剑光,在晨光的照射之下,俱都泛出了匹练也似的光芒。
    蓦地向当中一凑,宛如两道闪电一般!
    只听得“呛”的一声,二人口中不约而同地,全都发出了一声怒叱!
    他二人的身子,一上一偏,俱都闪开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的身形,就像是一个球似的,整个的身子,得力于他掌中的那口缅铁软剑,一伏一起,有如天星,只一掠,已弹出丈许之外。
    惊怒之中,一打量江海枫,却见他两腿平开,已与地面同齐,长剑在手,就像是拉开一条白练一般,身形安若磐石,丝毫不移,左人龙不由呆了一呆。
    他二人在这第一招交接之后,不禁互相佩服。
    这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一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更加难望并立共存了!
    江海枫双手握剑而起,足下自右向左,徐徐地转了半个圈子,冷冷一笑道:“左人龙,江某要不客气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禁冷笑道:“敬候赐教!”
    他目光就像两道闪电一般的,灼灼放着精光,却是丝毫也不离开对方的身子,身形立定有如老树盘根,丝毫也不移动!
    海枫转了半个圈子之后,站定了身子,他知道左人龙此刻是“抱元守一”,以静制动!
    海枫对敌,向来也是以“静”取胜,想不到左人龙亦如此,他微微一笑,双手一抱剑,把凝霜剑缓缓递出,直向左人龙前胸点去!
    这种剑势,看起来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剑势一出,缓缓慢慢,哪里像是临阵对敌的模样,可是左人龙见状,竟是大吃了一惊!
    他面色倏地一变,向后退了一步,掌中软剑自左而有,倏地向上一翻,银光一闪,已向海枫掌中长剑卷去。
    可是奇怪的是,他的剑身尚离海枫的剑有数寸之遥,竟自大大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了“唏玲”一声,向一边荡了一下。
    江海枫却在这时剑眉一挑,左手剑诀向上霍地一领,右手长剑刷地划起了一道银虹,快如电闪星驰,直向左人龙右肩上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龙,软剑被荡出的刹那之间,已知道自己是露了空招!
    他并且也认出了江海枫这种剑术,名唤“霹雳剑”,全身功劲,可借剑身一抖之间,全数散发而出,是剑术之中,最难练的上乘功夫。
    想不到江海枫竟悉此道。于万般无奈之下,天山之星左人龙左手一合剑把,整个身子霍地向后一倒,看来真是险到了极处!
    江海枫的剑身,夹着阴森森的一道冷光,紧紧沿着左人龙的前半个身子削了下去。
    那种危险的程度真可以用“毫发之差”,来加以形容,二人一逼一退,双双立足原处。
    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侥幸没有负伤,可是连骨子都寒了,脸也丢了。
    江海枫见自己如此厉害的霹雳剑功,竟未能把对方伤在剑下,也不禁大大吃了一惊。
    他呆了一呆。
    左人龙霍地一声狂笑,右手长剑舞了一个半圆的圈子,倏地转身就跑!
    海枫足下一屈,“嗖”一声已逼到他身边。
    他冷笑了一声,道:“胜负未分,左兄你却是退身不得!”
    他在说这句话时,忽见左人龙面部向着自己这边一偏,面色极为忿忿!
    江海枫心中一动,未及抽身,左人龙身子霍地一偏,右手软剑,就像是倒挂的银河一般,匹练一般地闪着银光,自左上方,呈半圆弧形猛劈了下来!
    好厉害的杀手锏!
    江海枫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入中原后,这左人龙可算是他一个十足的劲敌!
    于千钧一发之间,江海枫掌中剑向下一压,双臂环绕向当中猛地一收。
    看起来,他的一双肩膀,猛地窄了一半,同时长剑“朝天一柱香”霍地向上一举,全身连人带剑,变成了笔也似的直,浑然的一个条儿!
    左人龙那么厉害的一式“弧形剑”,竟走了一个空招,他倏地向外一划右足!
    江海枫此刻已见招而发,凝霜剑映着红日金光一闪,霍地向外一点,发出了一声龙吟,“呛”!
    两个人霍地向外一分,像是剪空的燕子,又像是平沙鹰扬。
    待各自站定身形之后,他们的面色都是一般的苍白。
    在江海枫深深叹息这一招又未奏功的当儿,左人龙却持剑抱了抱拳,苦笑道:“左某不自量力,待自取辱,‘立竿见影’一招果然高明,容左某五日之思,再来重新讨教!”
    江海枫呆了一呆,冷然道:“左人龙,你是我生平第一敌手,俗谓怨家宜解不宜结,我有意与你捐弃前嫌,以后……”
    才说到此,左人龙忽地剑眉一扬,狂笑道:“盛情可感,只怕我高攀不上……”
    海枫不由面色一红,冷哼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要与我继续为敌了?”
    左人龙神情至为沮丧愤恨,抱了一下拳道:“五日之后,在西湖溪沙岸之上,左某恭候侠驾!”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我一定去就是了!什么时间?”
    左人龙冷冷一笑,道:“日正当中!”
    这四个字甫一出口,他整个的身子,倏地腾空而起,像是一头巨鸟似的,直向悬崖峻岭之下落去。
    江海枫待他离去之后,心中不由甚为奇怪,暗忖道:“怪呀!胜负未分,这左人龙何故匆匆离开?莫非他自问非我之敌不成?”
    想到此,不禁怏怏地把手上长剑用细绸条再次地缠了起来。
    目光无意间却发现地上造有一个黑色布块,海枫不由心中一动,上前俯身拾起。
    这才见原来是一个三角形的衣角,质色与左人龙所穿着的一般无二,顿时他就明白了。
    试着一看那衣角破裂之处,分明是为利剑所裁,忽然他想到了,这衣角定是为自己方才那一招“立竿见影”所砍落的!
    怪不得左人龙要赞扬这一招了。
    他冷冷地一笑,把那砍落而下的衣角,收在身上,心中却默默地想道:“看来这一段仇恨是愈结愈深了!”
    只是他不明白这左人龙,既然败在自己手下,何故又有五日后正午之约?他想:
    “莫非这几日之内,他还会有什么奇招来制胜不成?”
    想到这里更不禁深深不解,呆了一呆,就直向峰下行去,方才行了一半,迎面却见铁掌黑鹰娄云鹏老远地招着手,大叫道:“老弟!老弟!”
    海枫见他无恙,不由宽心大放,就急行上前,一面若无其事地道:“怎么,你今天起这么早?”
    娄云鹏怔了一怔,上下打量着他道:“你上哪去了?”
    海枫不愿叫他知道这件事,怕他大惊小怪,就浅浅一笑道:“我到峰上练了一趟剑!”
    娄云鹏咧了一下嘴道:“你这个剑可练得好,大概差一点儿连脑袋瓜子也练掉了吧?”
    海枫一怔,窘笑道:“此话怎讲?”
    娄云鹏呵呵一阵冷笑道:“兄弟,你还给我装什么蒜?左人龙找上你了吧,你还当我不知道吗?”
    海枫一惊,皱了一下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娄云鹏气得吐了一口气,冷笑道:“我也知道,你是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要不怎么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打个招呼。看样子,老弟你是打赢了,要是打败了,死了,我这个老哥哥,要给你收尸,也不知到哪里去收……”
    他愈说愈气,重重地跺脚道:“得!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就别赖在这里叫你讨厌,我走啦!”
    说着抱了一下拳,转身就走。
    江海枫不由一怔,遂腾身而起,落在了他身边,一把拉住他膀子笑道:“老哥哥,你可别生气……”
    娄云鹏一摔手,道:“我生什么气呀?本来嘛,这里面可又有我姓娄的什么事?我算是哪棵葱呀!”
    海枫微微笑道:“我是不愿让你为我再……”
    娄云鹏脸色通红地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再受伤;可是,你走,也得告诉我一声呀,你准知道我在家里就安全了吗?”
    海枫呆了一呆,问道:“莫非你那里也出了事?”
    娄云鹏嘿嘿一笑,咧着大嘴说道:“出事?妈的,差一点,我就回姥姥家去了!”
    江海枫冷然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
    娄云鹏叹了一声道:“唉!别提了,你知道他要来怎么着?”
    海枫冷冷一笑道:“你遇见了谁?”
    铁掌黑鹰脸色一红道:“我遇见了左人龙!”
    遂重重地叹了一声道:“那小子在你房里找来找去,也不知搜些什么,我都看见了,我在外面打了他一镖,却叫他给接住了!”
    “后来呢?”江海枫问。
    娄云鹏冷笑了一声道:“这小子功夫是厉害,说来不怕老弟你见笑,我真打不过他,叫他给点住了!”
    海枫点了点头,道:“这也不算丢人,胜败本是常事……”
    娄云鹏的脸更红了,江海枫冷冷地道:“只是他也未免欺人太甚了,这笔仇我会为你报的!”
    铁掌黑鹰苦笑了笑道:“要不是那位秦姑娘救我,我可就闹了大笑话啦!”
    海枫一怔道:“哪个秦姑娘?”
    娄云鹏也怔了一下道:“咦!她找你去了,没见着她?”
    海枫摇了摇头,娄云鹏摸了一下脑瓜道:“奇怪!她说是来找你的!”
    说着回头四面乱看一阵,直道奇怪,江海枫已想到了他所谓的秦姑娘,必是紫玲无疑,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娄云鹏已证实他这个猜测,道:“就是咱们在青州遇见的那个秦姑娘……想不到她还真不记仇!”
    海枫想到了秦紫玲,两次对自己及娄云鹏加以援手,这种恩惠,确是感人。
    他不愿令娄云鹏看出自己的感情,就淡淡地道:“她既来了,早晚可以见到的,我们回去吧!”
    娄云鹏像似想起一事,抛开了正题,上前一步,挺正经地道:“兄弟,我看这个姑娘对你……”
    海枫苦笑了笑道:“没有的事!不过,我内心是非常感激她的!”
    在青州海枫被囚禁的那一段事情,大致也对娄云鹏说过,像娄云鹏这种老江湖,这些小儿女的私情,哪会不知道?
    只是他见海枫不愿多谈,也就不再提,可是他存心为他们二人拉拢的意思,就更浓厚了。
    二人默默无语,一并回到了石矶寺内。
    娄云鹏进房之后,实在忍不住,就问道:“你和左人龙到底见着了没有?”
    海枫点了点头。娄云鹏眼巴巴地问:“谁赢了?”
    海枫摇头一笑道:“不分胜负!”
    铁掌黑鹰一听这句话就傻了,张大了眸子道:“那怎么办?”
    海枫做事一向喜欢独行,不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叫别人来分担,尤其是这种比武玩命的事。当下冷冷地道:“这事情自然还没有完,以后见着了再说吧!”
    铁掌黑鹰不禁内心不大舒服,他当然知道,海枫不愿深谈这件事;只是如此一来,似乎有些显得见外一些了。
    他心里愤愤地想道:“兄弟!你别瞒着不告诉我,我早晚定能知道,到那时你就可以看出老哥哥我这番心意来了。”
    二人又谈了一些琐事,江海枫闭目练功,娄云鹏就离开了这间房子。他并不是回到自己房子;而是向峰下行去,他去找小蚱蚂谢五算账去了。
    黄昏的时候,左人龙步出了翠竹馆。
    他脸色极为沉着,双目紧颦,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出得门后,就站定了身子。
    小蚱蚂谢五由一边树底下走上来,打了个揖道:“大爷,我等你老半天了!”
    左人龙沉着脸道:“我叫你准备的船呢?”
    谢五朝一边一指道:“准备好了。来!请上来吧!”
    左人龙点了点头,信步向湖边行去,小蚱蚂谢五在后面跟上来道:“大爷,你见着了江海枫没有?”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这事情你不要多管,你去吧!”
    小蚱蚂谢五立刻一怔道:“怎么着,我不是给你划船么?”
    左人龙冷笑道:“谁要你跟着?我用不着你!”
    说着就上了小船,谢五在一边嘻嘻笑道:“大爷,你可要小心点,在西湖里翻船可是常事!”
    左人龙双手持桨,左右一分,小船已快若箭矢一般地驶了出去,小蚱蚂挤了一下眼,道:“好家伙!”
    正好有一艘渔船,由附近驰来,谢五打了个招呼,划船的丘老九,正好他也认识,就把船划了过来。
    谢五上了船,手指着远处的左人龙道:“老九,快,跟着前面那条小船,可别叫他看出来!”
    说着把丘老九头上的大斗笠摘了下来,戴在自己头上,丘老九糊里糊涂地忙跟了上去,一面歪着嘴道:“什么事呀?”
    “你就别问了!”谢五道:“事完了,在瘦西湖吃螃蟹我请客!”
    丘老九撇了一下嘴,气恼地道:“算了吧,给你小蚱蚂办事,我还想图什么!我也不想吃你的螃蟹,你只要不耽误我太多的时间就行了。”
    小蚱蚂全神贯注在前面,闻言连道:“行!行!我只要追上那个人,看看他去什么地方就回来。你倒是使点劲呀!”
    丘老九叹息了一声,他知道小蚱蚂是有名的难缠,自己犯不着得罪他,只得用力地撑着长篙,把小船紧紧追了上去。
    天山之星左人龙,对于使船,并不是生手,过去在天山附近的“诺布若尔”、“博士腾”等湖泊里,他都划过船;并且也练有很好的水性。
    他一路运桨如飞,全神贯注附近的形势,像是驰向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却是没有留意到,后面竟另有一艘小船在遥遥地尾随着他。
    他一路驰船,绕过了内湖,直向“雷峰塔”附近的水面上行去。
    他的脸色仍未开朗,他忘不了昨晨在断崖所受的耻辱,这个面子,他是一定要挣回来的!
    小船绕过了南湖,在雷峰塔前靠岸搁浅。
    然后他放下了桨,回头看了一眼,就下了小船,眼前生着高可过人的芦苇。
    左人龙分着芦苇上了岸,这地方,他已五年没有来过了,看起来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
    眼前是一片翠茵的草地,雷峰塔修长的影子,懒洋洋地拖在地上,附近的净慈寺倒和昔日一样地峙立着。
    他怅望了半晌,心中默默地想道:“也不知我那老朋友,还住在此不在了?”
    想着就大步向前行去,绕过了“净慈寺”,有一道翠竹绕生的窄道,左人龙就循着这小道,一径地行了下去。
    这是一处环境极为优美的地方,走不多远,可见两边开得五彩斑斓的野花,湖风遥遥地袭过来,说不出的清新凉爽。
    再向前行约有二里,地势看来就更荒僻了,不远之处有一处寺院,碧瓦红墙,背山而立,规模十分宏伟。
    左人龙就直向这座寺院行去。
    他一路行走,步履轻快,绝不会想到,身后竟有人遥遥跟随着他!
    这座大寺院,名叫“天竺寺”,乃是天竺佛门的一个寺院,寺内的僧人和尚,都是二十年前由天山北路迁来的。
    所以这寺院香火一直都不太盛,信士来此烧香的,更是少得可怜,整日冷清清的。
    左人龙来到了寺前,迎面来了一个僧人,他就施了一礼,问道:“请问大和尚,有一位挂单的木老先生,现在还寄居在此么?”
    那和尚点了点头,道:“还在,他一直没有走。施主,你找他有事么?”
    左人龙不由心中大喜,道:“既如此,烦请大和尚告诉他一声,就说他一位老朋友,来专程拜访!”
    和尚冷冷一笑,摇了摇头道:“施主还是自行进去的好,因为这位老人家很怪,脾气也很不好,庙里的人,和他处得都不太好,小僧也不愿讨他的骂……”
    说着回过头来,指了指道:“顺着这条庙廊走下去向右拐,有一个洞门,名‘小诸天’,那位老人家就住在里面。”
    说罢拱了一下手,扬长而去!
    左人龙点了点头,说声多谢,遂向前直行下去,果然见有一个月亮洞门,在紫藤架子底下。
    那洞门上方,有一块云石翠匾,写着“小诸天”三个大字。
    门内花枝错生,百花怒放,全然没有一些规矩。有的枝叶蔓延,有的错藤纠葛,一望即可知,主人虽是一个雅人,但却是一个极懒之辈。
    天山之星左人龙,昂然进入了洞门,就见群花堆累之中,有一座尚称宽敞的房子。
    只是这房子显得相当的旧了,门窗上的油漆,都已斑斑点点剥落,倒是纱门纱窗还没有破。
    一走近,就闻到一股极浓的草药味道。
    左人龙推开了纱门,正预备入内,却听得一个怪声音叱道:“我说过,不许你们进来的,你们这些臭秃驴!”
    左人龙噗嗤一笑道:“骂得好,只是我尚不曾出家,秃驴可骂我不着!”
    那人咦了一声道:“你是谁呀?”
    接着就有破鞋拖地之声,纱门开了,现出了一个身着月白绸衫,身材高瘦,发须雪白,满面病容的老人。
    这老人一见左人龙,先是皱了一下眉,紧接着“哇呀”叫了一声。哈哈大笑道:
    “小狗头,是你呀!”
    左人龙上前亲热地执起他一只手,笑道:“老木!你这是怎么了?”
    老人哈哈一笑,伸手把束在头上的手巾拉了下来,怪声道:“一点小病,全是这庙里和尚给气出来的……”
    摇了一下左人龙的手,手舞足蹈地道:“现在你来了,我的病就好了!”
    左人龙笑着打量了一下这两间房子,只见堆满大小药罐,各种草药,东一束西一堆。
    墙角有七八个小火炉,都还生着火,上面煮的是药罐子,满室药味,他皱了一下眉道:
    “你这是炼丹还是怎么着?”
    不想那怪老人怔了一下道:“咦!你怎么知道?”
    左人龙随便打趣,不想倒猜对了,就哈哈一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劝你还是少作怪吧!”
    这怪老人咧开大嘴呵呵一笑,骂道:“小鬼头!”
    一面踢过了一张凳子道:“坐下!坐下,唉!咱们可是好几年没见了!”
    左人龙冷冷一笑道:“凭你九指鬼老木二白,武林一绝,居然甘心在此一住十年,你莫非就想死在这里么?”
    木二白闻言怔了一下,好像他已很久没有听人提过这名字似的,紧跟着他哈哈的笑了。
    左人龙面色沉着地道:“我可不像你,自从在天山别后,这些年,我很做了些事情!”
    木二白歪了一下头,头上结着的三条小辫,吊在后脑瓜上,其白似雪,看起来极为怪相。
    这时他闻言之后,露出了牙床,桀桀笑道:“妈的,你这小狗在我老人家面前也吹,谁不知你为了个女人,神魂颠倒,从天山一直追到了中原!”
    说到此一撇嘴,冷笑道:“不提还算了,一提起,我可真不想理你!”
    左人龙不由面色一红,在这位老友面前,他还真不能说谎。闻言后,苦笑了笑道:
    “你这话也不错,只是今天我来这里,倒不是为了这件事。”
    这位武林中昔日闻名丧胆的九指鬼老,听到此,眯着一双细目,哼了一声道:“自然,你他妈的找我,还会有好事?”
    说着上下看了看他,笑道:“什么事吧?只有一件,可别找我打架,我现在是不行了。”
    天山之星左人龙面色一红,冷冷一笑道:“你把我左人龙看差了,我什么时候求你替我打过架?”
    木二白嘻嘻一笑,道:“这倒是实话,凭你那身功夫,谁打得过你?”
    说到此,忽的站起身来,笑道:“对啦,你来得正好,我新近闲得没事,编了几首歌,正愁没人唱,你给我唱唱!”
    左人龙不禁烦道:“谁有工夫陪你唱歌?我看你真是愈老愈天真了!”
    木二白摸了一下头,又坐了下来,怪不好意思地道:“满好听的,有一首是形容西湖的,我哼两句你听听!”
    一面说着脚板打了起来,翘着下巴唱道:“西子湖边风光好,柳丝就像那小娘儿们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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