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回醉语心声春蚕作茧
    白如云看了她一眼,微笑着眨了眨眼,青萍心知有意,当时也就没再多问。
    此时喝得已有七成醉的墨狐子秦狸不由纵声大笑道:“北星!不要怕他,去给他打去,我保证你摔不着就是了!”
    北星正在愁眉苦脸地紧着腰带,闻言不由一喜,因为他知道,平常这怪老道,一向是对自己最好,今天他既然对自己这么说了,—定是错不了。
    当时不由愁眉一展,胆力大增,青萍和哈小敏俱已听出那墨狐子秦狸颇有暗助北星的意思,不由心中都存着稀罕,暗存一观那秦狸到底怎么暗助法的心理。
    此时青萍心中才明白,为什么白如云一定要北星上阵的道理。
    她偷偷地看了白如云一眼,后者也正以一双智慧的明眸看着她,各自作了—个会心的微笑。
    南水远较北星聪明,人也机灵,所以论武功来说,他确实已得了白如云的真传,北星虽远比他愚笨,然而他却有一副极好的根骨,若以武功一道论之,固然他学起来远比南水吃力,可是只要他学会了,永远就不会忘记,可说是脚踏实地,将来如果再肯下功夫,成就绝不会在南水之下的。”
    二小都有一副好强的个性,平日是谁也不服谁,论轻功,北星虽然较南水略次一筹,可是论掌功,南水又似较北星稍逊一些。
    此次在众人面前,自然都想一分胜负,好为自己争一些光荣。
    二小整理完毕之后,一齐走向白如云面前请示,白如云含笑探手入怀,摸出了二十粒木球儿,球外都涂着黑色的油漆,看来光亮异常。
    这是他平日教二小练功夫时,自制的暗器,用时可按铁莲子、五芒珠、亮银丸等打法,只是全系木制,若非有意贯以真力,中人却无大碍。
    白如云各分给了十粒,用手向眼前地面一指,对二小道:“这整个生着莲茎的池面,都是你们比试的范围,你们可以任意着足,只是不许出这范围以外,还可以对发暗器,发完十粒为止!”
    二小领命后各自退下,南水看了北星一眼道;“我们上去吧!”
    北星呐呐地点了点头:“我们上去吧!”
    众人都不由被逗笑了起来,南水气得红着脸,当时不敢再多话,只看北星一眼,右手微微一提长衣下襟,身形已如箭也似地蹿了出去。
    “嗖!”一声,已纵出三丈四五,单足尖一点,找一根较粗的荷茎,“金鸡独立”式,已把身形给立住了,北星此时也拧动下身,平分着二臂,似一只燕子也似地平纵了出去!
    他身形往下一落,倏地一个疾转之势,待身形落在了两根荷茎上,竞和南水立了个脸对脸儿,那足下两根荷茎,被压得弯得像弓似的,并连连摇晃着,北星的脸都吓白了……
    南水见机会难得,口中道了声:“招打!”
    只见他向前一耸双肩,已飞扑在了北星身前,北星还不及再重复他的话,南水候地一沉双腕,双掌上用了十成力,直往北星前肋击去!
    北星见他双掌来得沉实有力,哪里敢大意,他那张开着的二臂,霍地一收一按,居然在荷茎之上,施出了“按挤力”!
    南水向外一划足尖,虚点了一下荷茎,用“揽雀尾”的招式,直取北星胸腹“心坎穴”。
    北星“按挤力”一施出,全身已摇摇欲坠,不得已忙一弹双足,向后跃过了丈许。
    他身子方一站好,南水又已疾扑了过来,北星向下一矮身子,南水已扑至眼前,就见北星一沉右腕,指尖向外如梭也似地递出。
    这一招名叫“海底针”,掌出如飞梭,确实是又疾又快,青萍万料不到,北星居然还有这么一手,不由脱口叫了一声:“好呀!”
    南水此时如不上腾,定会被北星这一招逼下荷池,可是他却不那么做。
    北星右掌已快贴上了他的小腹,南水忽然一屈双膝,“老子坐洞”式,向后一坐,北星哪知是计,一掌没有沾上,人却向前冲了一步,差一点跌落池中。
    白如云看到此,不由点了点头,他口中喃喃道:“北星果然大有进步,这一招用得太好了!”
    此时池上二小,一度相接之后,正是一左一右,各自展开身形,倏起倏落,如巧燕掠空也似,一霎时,已把这偌大的池面绕了一周。
    此时北星在左,南水在右,又往当中凑了过来,北星因恐南水又先下手,故不待南水足下站稳了,身形恢地腾空而起,在空中头下脚上,好一招“苍鹰搏兔”,直往南水立身处扑了下来。
    南水见北星来势太猛,不敢硬接他的来势,忙一抬双臂,施了一招“一鹤冲天”,身形方自拔起,北星已扑了下来,竟扑了个空。
    北星连番几招,竟连对方的边儿也投沾着,不由大感不是味儿。
    此时身子甫一落下,已探手入怀,摸出了三粒木丸儿,就着他下落之势,就见这北星往下一伏身,“犀牛望月”式向下一探上身,右腕突地向颈后一翻一扬,口中喊了声:“南水!”
    南水方自一惊,这三粒木球儿,已由北星掌中脱手而出。
    一出手,连成一线,却是齐立着一排,直往南水身上上中下三处要穴上袭来。
    那琴魔哈古弦看到此,不由哈哈大笑道:“好小于!真有一手!”
    这三枚木球如电闪星驰也似的,一闪已至南水身前,南水身子尚未落下,身在半空之中,想躲开北星这一掌三丸,却不是容易的事了!
    青萍和哈小敏都不由惊得叫了起来。
    南水惊慌之中,只见他一卷长袖,将最上一枚木丸挥落,同时盘左手,“海底捞针”,将奔腹中的另一枚捞在了掌心。
    同时踢右腿“叭”的一声,把最下一九木球也给踢得飞在数丈以外。
    一举手之间,南水已把这三丸木球给收拾了个干净,可是他也不由吓了个脸色苍白。
    下落的身子也因失去重心,一连跳了好几根荷茎才算拿桩站稳。
    南水见北星身形已耸耸欲动,不由有意向后一转,果然北星接踵而来。
    他目光后扫,见北星已跟上了步位,不由有意装着身形向前一栽,口中“啊呀!”地惊叫了一声,看似足下一个踉跄,北星方自一喜。
    忽见南水右手向后一挥,样子虽像是一个栽势,却合了“孔雀剔羽”的一记绝招,他口中叫了那声“啊呀”之后,却连着道了声:“打!”
    一枚黑木球儿,由他掌心甩手而出,快同电闪星驰也似的,直往北星的前心打去。
    北星因无防之下,相隔又近,当时不由吓了个失魂落魄。
    就在这时那座上的墨狐子秦狸,忽用手一指池中二小道:“北星真行!”
    那枚黑木球儿眼看已快打在了北星前胸,说也真怪,就在墨狐子秦狸这一句话方一出口,那球儿竟突然向左一偏,接着北星衣边打了过去。
    众人之中,除了哈古弦和白如云以外,哈小敏和伍青萍,真不知这木球儿怎么拐了过去。
    北星本人更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南水满以为这一招“孔雀剔羽”,定能将北星逼下水去,却不知如何眼看已打上了,竟会突然拐了弯。
    他心中虽万分惊异,可是尚没想到其他,只以为自己手劲弱了一点,只要再加一分力,北星一定被打中而落下水去了。
    南水想着不由深为后悔,当时依然向前蹿着,同时已偷偷探手入怀,这一次却是摸了一大把木球儿,墨狐子秦狸嘻嘻一笑!
    他手中本拿着一只螃蟹的大蟹钳,在口中吸吮着,此时想必肉已食尽,却用右手拇食二指,把那残壳捏成了极小的一堆碎片,在掌心盘弄着,一双精光四射的阵子,却是目不交睫地注视着池中的二小,看到精采处,竟是仰天大笑不已。
    这时北星,南水又交手数度,南水依然是起腾捷快,可是北星已有气势衰弱之态,不时面红气喘。
    这时南水往右落下,北星斜刺里猛然扑到,猛见他双掌向前一探,全身下伏,口中又大喝了一声:“打!”
    只见他双掌齐出,竞把余下的七枚黑木球几一齐打了出去!
    这一掌木球是按满天花雨的打法出手的,一出手像一窝蜂也似的,朝着南水全身上下,一涌而至。
    南水不由蓦然吃了一惊,他身子是背着,此时口中叫了声:“来得好!”
    只见他反身甩掌,以“倒打满天星”的暗器绝招,将掌中事先扣好的木球儿,全数挥了出去。
    只听见当空一阵叭!叭!相击之声,纷纷击成了木粉,像下雨也似地落向了池面。
    南水这一掌挥出九枚木球,除了七枚和北星打出的七粒在空相击以外,另外余下两粒,却是并排着,挟着一股劲风,宜往北星前额两肩上直袭了过去!
    北星万万没有料到,这么厉害的“满天花雨”手法,居然没有伤着南水!
    竟不知道他掌中早已扣好了暗器,看来自己确实是大大地失算了。
    这两粒木丸儿,一霎那已飞近眼前,北星惊讶地“啊呀!”叫了一声。
    青萍眼看着这一次北星是万万难以再逃开了,不由急得往起一站。
    却见一旁的墨狐子秦狸,忽然伸出鸟爪也似的枯手,往空弹了几下指甲,发出“嗤!
    嗤!”的几声细响,他一面张着大嘴道:“好厉害!”
    白如云却见老道弹指时,有丝丝极细的白光,破空而出,若非是自己用心观察,定是看它不出,当时已知墨狐子秦狸,竟以武林绝学、“弹指神功”,把事先捏碎的蟹壳,弹了出去暗助北星一臂之力。
    果然那两枚木球儿,眼看已打上了北星的身上,倏地就空“赫赫!”一阵细响,竞被斜着错开了尺许,依然是连北星的衣边也没沾着。
    这一来非但是南水心中一动,就连北星自己也是暗吃了一惊,深觉得这事情太离奇,当时忙回身往大厅看了一眼!
    南水更是口中嗅了一声,当时在荷茎之上一振双臂,以“巧燕钻天”的身法,拔起一丈四五尺直往这石厅廊边上纵过来。
    这时那沉默良久的琴魔哈古弦,忽然哈哈大笑了一声,道:“老道太偏心了。哈哈……”
    他说着忽然伸出一指,往那七弦古琴琴弦上一挑,但听“铮!”的一听脆响,众人俱都觉得心神为之一荡,他这挑一下琴弦可不要紧,就听得那尚在池面上的北星口中啊呀了一声。
    紧跟着“噗通!”的一声,水花四溅。
    那北星竟自双腿齐掉下了水中,青萍不由心中大吃一惊。暗忖:“好厉害的哈古弦,这分明是已把内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竟能借着琴声,把内力带出,令北星足下荷茎折断,这种神乎其技,真足以骇人了。”
    就在北星落水的霎那,一旁的墨狐子秦狸一声长啸,只见他单手一按那紫玉桌缘,身形却如箭也似地陡然拔空而起。
    简直比电还快,只一腾身已起至半空,尚离那北星足有丈许,就见这秦狸平空向下一探双臂,平伸着蒲扇大小鸟爪也似的双手,凌空一抓一抖,北星偌大的身子甫一落水,竟被像皮球也似地抛了起来。
    北星已吓了个忘魂,在空中“鲤鱼打挺”一拱背脊,倏分双臂,已轻飘飘地落在了石台之上,只是他已吓得面无人色。
    墨狐子秦狸此时也在空中一坐枯躯,又像旋风也似地回到了原来的座位。
    这种来去如风的动作,总共只不过是弹指之间,伍青萍和哈小敏都不由看得膛目咋舌。
    就连一旁的琴魔哈古弦,见状也不由老脸一红,遂堆下笑脸哈哈一阵大笑道:“老道,可真有你的!”
    墨狐子秦狸此时一看北星,虽然身上尚未被池水所湿,只是双脚自膝以下,全被水浸湿透了,当着众人的面前,这就算是自己输了一招,不由回眸怒视了琴魔哈古弦一眼,满头银发一阵耸立。
    他冷笑着哼了一声,对哈古弦道:“老魔头,算你占了个便宜,我们往后还是没完。”
    北星和南水,此时在石台上相顾黯然,他们至此才晓得原来两位老爷子,竟是借着二人斗开了功力来了,都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白如云见状,不由哈哈一笑,手一挥二小退下,他扭过脸来,用那双精光四射的睁子,扫了墨狐子秦狸和哈古弦一眼,遂收敛了笑容,冷冷地道:“你们真是好兴致,好好的一场比试,被你二人弄得乌烟瘴气,真是扫兴之至!”
    墨狐子秦狸立刻堆下笑脸,用着温和的语调,嘻嘻一笑道:“小鬼头,你别生气,我们这是比着玩的,你看现在月亮已经出来了,我们吃饭吧,要知道今夜是欢送我啊!你可别惹我不痛快。”
    白如云本是满脸不愉之色,此时间言后,果然重新换上了一层兴奋之色,重新走到后面关照厨房上菜。
    于是各人就位,南水北星重新又换了一件衣服,像是没有事一样,摆好杯箸。
    这一席饭,直由上月一直吃到了月上中天,墨狐子秦狸和琴魔哈古弦二人,早已经吃得酩酊大醉,俱都爬伏桌上,烂醉如泥。
    就连白如云,也喝得东倒西歪,勉强尚能支持着答话而已。
    青萍和哈小敏,因不擅饮酒,各自仅仅喝了少许,俱都玉颊纷红,只是神智如故。
    青萍不由深为感叹,这白如云可真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因为她所吃的每一道菜,无不是市街上极难一见的珍品。
    举凡熊掌、燕窝、鹿脯、鲤唇无不俱备,而且烹任迥异,其味无穷,至于参翅鳗蟮、鸡鸭鹅鹑更不用说,即使是帝王官府,也不见得就能够吃得如此齐全,青萍每吃一样莱,都不由暗暗叫一声绝,偶尔问他一句,白如云却会不厌其烦地一一为之讲解,这又令青萍明白,原来他非但是文武全才,即使是吃食一道,也有超人的见解,和独到烹饪秘诀,由是芳心更加深了一层对他的好感。
    看看已过了午夜时分,雾冷月寒,秦狸和哈古弦早巳伏案大醉,玉案上杯盘琅藉,白如云才命撤去席面,当时叫北星和南水,先把墨狐子秦狸扶进后室安歇,这才醉醺醺地对哈小敏说道:“小敏,你也该扶你父亲回去了……天太晚了!”
    哈小敏虽满心思和他多说一会儿,只是芳心里也颇惦念着父亲,听话之后,姗姗由位上定下,她红着脸对白如云侵吞吞地道:“小云哥,谢谢你今天的邀请,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了。”
    说着她把琴魔哈古弦由位子上扶了起来,青萍走过去送了她一程,二女私下里又说了—
    番亲热话,这才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开了。
    青萍送走了哈小敏之后,一个人又回到了“水镜轩”,却见白如云正趴在玉几之上,见青萍走来,慌忙站起。
    但他踉跄的足步,一连踢倒了两张椅子,伍青萍不由大吃一惊。
    她连忙赶上去,扶着白如云将倒末倒的身子,急道:“白……白兄,你也喝醉了……
    这……可怎么好?”
    说着话,她回过头来,想找北星和南水,只是这两个小东西却忙着清理东西去了。
    伍青萍只好勉力地扶着白如云,向前走了一程,当她双腕轻轻搂着白如云结实的身体时,她的脸竟由不住羞得像红柿一样的红了。
    忽然她觉得手上一紧,白如云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这突然的举动,使得青萍大大地吃了一惊。
    她几乎吓得叫出了声,只见她秀眉一挑,方要甩手把白如云的手挣开。
    可是当她愤怒的目光,一接触到眼前这个少年人的面上时,她的心竟由不住立刻软了。
    月光之下,这年轻人,好一副英俊的神采,他用着火热的掌心,握住青萍的纤手,嘴中断断续续地道:“青萍……送我回去吧!”
    青萍怔怔地点了点头,她惊疑地张大了眼睛,因为她第一次听到,白如云叫自己的名字,这是多么深切的称呼;和包含着一分多么真挚的感情的声音啊!
    一霎间,青萍感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羞涩和惊慌,同时还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同时她也不愿意细想这问题。
    她并没有立刻抽回她的手,只是她的心已跳得很厉害,仿佛她做了一件罪恶的事情似的……
    白如云含糊地用手指了一下那丛竹林之后道:“我……还是我……我自己回去……吧……”
    青萍见他几乎是不能举步,知道确实他是喝醉了,不由微微一笑,道:“不,还是我送你回去的好。”
    说着她用手一挟白如云腋下,娇躯扭处,已快如星丸跳掷般地,倏起倏落地直向竹林深处,驰了过去。
    青萍挟着酒气薰天的白如云,展出上乘轻功提纵之术,已扑向了竹林之后。
    这一行进始看清了,林后有一座建筑极为精致的小楼,掩饰在老竹枯梅之间,环楼更有巨松数十株,多是苍劲参天,夜风一过,发出清心悦耳的一阵松涛之声,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两盏碧光欲流的琉璃灯,悬在小楼的前廊入口处,散发出清淡谈的光芒,映着这楼台上下景致如画,再和当空的皓月一对衬,愈发令青萍心中暗晴叫了一声:“妙啊……”
    只是她此时满心全在自如云的身上,哪里还有雅兴再去观赏这一幅秋宵上明月的绝妙图画……
    白如云仍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她觉得他的手不停地在颤抖着,足下更是斜七竖八蹒跚而行,想不到平日生龙活虎一般的白如云,醉后一如常人,这足令青萍对“酒”而感到可怕了。
    她这么半搀半抱地行着,远比抱着他更为难行,只是,她又如何能去抱他呢?
    于是当她扶着他沉实的身子,行至那几棵楼前的巨松之时,已禁不住娇喘频频,脸上都累出汗珠来了。
    不得已,她只好暂时先把白如云扶倚在一张石椅之上,轻轻拍回了白如云握着的手,而白如云只翻了个身子,他口中仍断断续续地呼唤着:“青萍,……你不能走,你……”
    一旁的伍青萍不由一阵心酸,差一点连眼泪都流了出来,猛然心中想道:“原来他是如此热情的一个人啊……”
    想着她低着声音安慰他道:“白兄……我没有走呀,你喝醉了……”
    白如云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依然喃喃地诉说着,他那富有男性磁力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由他口中吐出,而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有力的针,刺扎在青萍的身上,深深地刺入了感情的深处。
    她流着泪俯视着他,却不由暗忖:“也许他有满腹的忧郁,今夜就让他倾吐一净吧!”
    想着方把他身子往里扶了一下,白如云已情不自禁地倚入青萍的怀中了。
    青萍不由自主感到一阵羞涩,方以右手向外轻轻一推他,却见不远处“唰!”、“唰!”的两条黑影,略一闪动之问,已扑向了自己身前。
    青萍不由吓得猛往起一站,却见那前头的黑影,猛然将身形一顿,口中招呼了一声,道:“伍姑娘,是我……”
    接着那人影之后,又闪出了一条人影,用着同样的语调,把这句话也重复了一遍,“伍姑……娘……是我!”
    青萍才看清了,竟是南水北星二人,此时已将食具归置好后,追寻而来,伍青萍不由得玉面一红,含羞地对着二人道:“你们少爷喝醉了,正好,你们两个扶他进去吧!”
    南水北星一齐答应了一声:“是!”
    白如云此时真可说是“烂醉如泥”,一任南水北星二人搀着他蹒跚地往那幢小楼行去。
    青萍注视着他们背影良久,直到他们消失在那小楼之后,才痴痴地转身而回。
    可是她脑中却深深地种下了白如云的影子,尤其是白如云方才所说的那些话,此时在她内心起了极大的波动……
    她用手支着自己昏倦的头,望着竹楼前的那一池莲梗,在微风之中婆婆晃动……
    无数的编蛹由楼前飞翔而过,深湛的往事在它们那些黑色的翅膀之下展开……
    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深深地觉得自己简直是完全变了,多少年以来,青萍只是一个任性任情的少女,就从来没有静下来,真实地去想些什么,尤其是去想一件关于男女之间的所谓“情”字。
    在她初来之日,对白如云几可谓是恨之入骨,真恨不能一刀把他杀了。
    可是慢慢地她觉得白如云不如她所想的那么坏,慢慢地白如云在她脑中,已经不坏了。
    最后这个少年人的影子,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谱儿上,她非但不去恨他,却深深地同情他了,可是每当地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立场,再一想到父亲和那位未婚的丈夫,她就似把自己抛入了冰穴之内,立刻会变得冷静异常!
    此时天边的白云,被天空的皓月自上而下,照射得如同镶了一圈银边似的。
    青萍痴痴地凝视着,竟不由自主地淌下了两行眼泪,她如今真是深深地陷入了感情的网内。
    忽然她想到,父亲和龙匀甫,也许不久就会来了,那时自己到底怎么办呢?
    他们两边见了面,又岂能善罢干休,真是要打起来,自己到底帮谁好呢?
    想到此,伍青萍党吓得连用也不流了,她深深地理着两弯黛眉,暗想着,白如云不是一个坏人啊……像这么一个人,我又如何能忍下心,真的令他受到龙匀甫的仇杀呢?
    “我得想个法子救救他……”
    青萍这么想着,愈发是心事重重,最令她担心的是,这两天白如云竟在自己心目中,有了显著的变化,说一句明显一点的话,青萍已发现自己,渐渐地对这个怪异的少年倾心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诉道:“这是不可能的唷……”
    “可是……我又能够怎么办呢?”
    忽然她心中一动,暗忖:“我何不此时走了算了……”
    这问题果然使得她心中大大地动了一下,她想到此时老道和白如云都已醉了,又有谁再来管我呢?
    可是,不知怎么,她竟犹豫起来了,最后她咬了一下满口的银牙,暗忖:“我还是走吧,赶快告诉父亲和龙匀甫,叫他们不要来了,否则怎么办呢?……”
    想到此,她擦了一下流在限边的泪,忙站起身子,那小舟,竟仍在楼下水面之上,平日水面上是没有小船的,而以青萍的轻功而论,像这宽有数十丈的水面,是万万没有方法能渡过的!
    而今天南水北星,竟只为主人喝醉了,而一任小舟被青萍自乘而回。
    青萍愈发认为机会难得,当时略微犹豫了一会儿,遂解下了佩剑,系好肩后。
    她此时真想失声痛哭一番,她多么不想离开白如云啊……只是,如不离开他,以后事情,将今她不敢去加以想像。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自语了一声道:“白如云……我走了……我永远忘不了你……”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犹豫,一纵身已蹿至这座小楼的楼边,看准了那叶小舟,只一飘身已如同一片落叶似的,飘到了船身之上。
    正要动手划桨而去,忽然她觉得身后一冷,不由暗里心中一动,忙背手向后一摸,禁不住大吃一惊,原来那口背好的宝剑,竟会不翼而飞了。
    这一来,伍青萍可真是吓了个不轻,忙回身一看,四下只是静荡荡的水面,哪有任何踪影?
    青萍不由差一点惊出了声音,当然还只以为自己也许是失神大意,将那口剑忘在了上面,不如上去看一看好了!
    想着一振双臂,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陡然拔起,落向那竹栏之内。
    目光扫处,果然那口剑好端端地搁在几面之上,青萍不由暗笑道:“惭愧!”
    想着忙上前,将那口剑小心地系好在背,翻身蹿上了竹栏,方欲飘身而下,只是向下一看,不禁惊了个膛目结舌。
    原来此时水面平静无波,只是,竞失去了那叶小舟,这一来,青萍不由吓了一跳,心中是又急又惊,暗忖:“莫非今夜是闹鬼不成?”
    只是水面上既没有小舟,却是走不成了,青萍不由环目向四下一望,哪有那小船一丝踪影?
    她不由心中暗暗折服,这操舟人手法之快可真惊人,自己反身找剑,总共不过一来一往的极短时间,他就能在这一点空档之时,把这小船丝毫无声地摇开,就这一点,自己已是万万莫及了。
    想着心中愈发惊疑不止了,正望着那一池清水出神的当儿,却听得背后一声冷笑道:
    “不要再动歪念头了……”
    伍青萍不由打了个箭步,沉臂转身往这背后发话人一看,不由又羞又气。
    原来不知何时,那墨狐子秦狸,竞好好地坐在了自己这间房中的藤制靠椅之上,他笑嘻嘻地看着伍青萍,手中还拿着一口宝剑。
    青萍似觉得那口剑极为眼熟,不由反手往背后一摸,这一摸禁不住玉面上红。
    敢情方才紧紧系好的那一口剑,此时竟又到了对面那老道的手上,怎不羞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是用一双澄波深眸,痴痴地凝视着对方。
    墨狐子秦狸嘻嘻一笑,由位子上站起,把那口剑连着鞘儿,向那墙头上随手一抛,无巧不巧,剑带儿正套在了钉子上。
    青萍在一旁,直看得暗里咋舌,心说:“好家伙,这老道的本事,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向是不出室门一步,今夜里突、然到我这里来,又有什么事找我呢?”
    想着不由大着胆子,始起头问道:“你老人家深夜来此,是否找后辈有事交代呢?”
    墨狐子秦狸,手漠着他那垂在胸前的长须,哈哈仰天一笑,先不答她的话,反困向她道:“女娃娃,我没问你,你反而先问起我来了,我问你,你这么神色匆忙,是上哪去呢?”
    青萍不由脸色一红,当时呐呐地道“我……我……”
    她本想照实说出,可是不知怎么。那句话竟是出不了口,墨狐子秦狸突然一睁双目道:
    “你也不要瞒我,我知道你想逃走,是不是?”
    青萍不由低头不语,墨狐子秦狸见状自鼻中哼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按说这是小鬼头自己本身的事情,我老道是不愿多管的,可是娃娃——”
    说着墨狐子眼中射出两道异彩,他那满头的银发;竞也都突然地立了起来,看样子和他往常生气的样子是一模一样。
    青萍曾眼见过他和白如云生气的样子,此时见他如此,不由吓得往后一连退出了好几步,墨狐子秦狸似强压着满腹盛怒,炯炯有神的双目注视着青萍,良久才恨声道:“可是小鬼头对我太好了,这一辈子,我却给他的太少了……”
    青萍不由心中暗忖:“奇怪,他那一身本事,不都是你教的么,怎么又会给他太少了?”
    想着把一双又黑又大的眼晴,重新往墨狐子秦狸脸上注视了去。
    墨狐子又点了点头:“我曾经自己发过誓言,一定要为小鬼头物色一位理想的媳妇儿……可是,我喜欢的,那小鬼头偏不喜欢,他竟看中了你,这几天以来,我私下里,曾注意到了,这小鬼头竞是茶饭不思,可见爱你之深了……”
    说着这怪老道重重地叹了一大口气道:“凭良心说,我徒弟弟哪点不好?女娃娃你说。”
    青萍不由眼圈一红,竟淌下泪来,由不住双腿一阵发软,竟跪在了墨狐子秦狸的身前,一面失声说道:“老前辈……你……救救我吧……”
    墨狐子秦狸见状不由一怔,他往后退了一步,铁青着脸惊问道:“你……怎么了?”
    青萍忍不住点点情泪滑腮而过,她抖战着道:“弟子身世,老前辈已尽知,尽管白如云对弟子再好,可是……我又能办呢……家父等不久就要来了,弟子如此时不走,势必将惹一场极大的风波,那时岂不一切都晚了……”
    说着她对着墨狐子秦狸拜了一拜,往上一站,口中抖道:“老前辈……还是让我走吧!”
    说着她用着那双浸满了泪水的眸子,注视墨狐子秦狸,这怪老道听完青萍这番泣诉之后,面色已转为平静,他冷笑了一声道:“伍天麒有几个脑袋?”
    说着他又哼了一声,看了青萍一眼,顿了顿才又接下去道:“我要不是看在他是你父亲的面上,哼……”
    说着话,他满头的白发又自耸起,可是,当他发现对面的少女,脸上也带着一层无比的愤怒之时,他又情不自禁地变得和颜悦色地嘻嘻一笑,重新道:“姑娘!你放心!这事情我们自有处理的办法,你只要好好地住在这里就是了!”
    青萍不由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在他面前再多说也是没有用,还不如听话的好些,否则定是吃了苦头还不说,结果还是要留下来。
    想着只好点了点头,心中却由不住暗自奇怪地想道:“达墨狐子秦狸,明明不是喝醉了么?怎么又会突然醒了?”
    她又哪里知道,这墨狐子秦狸,虽然外表不言不动,其实他的心眼最多,人最机灵,故此才有墨狐子这么一个外号。
    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又岂能喝得如此大醉,因此只喝了六成,就有意装出一分醉态,故意要南水北星二人扶自己入房,却有意为白如云和青萍留一个单独的机会,他一人回房后,心想那白如云既然如此爱青萍,而自己明天就要走了。
    他一向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他知道就算白如云心里再爱青萍,也定不会轻易放在口中的,而青萍到底知不知道,还是一个问题……
    因此他决心去亲自安置一下,把白如云思念青萍的心意代为转达一下,自己明天就走,心里也可安静得多了!
    由此他毫不考虑地略为布置一下,就往青萍所住的这座竹楼,踏波而来。
    果然他来得正巧,青萍正自在系着剑,当时由她那种表情和姿态上看来,墨狐子秦狸一猜就知是她想逃走,如何能依得她?因此略施小技,将伍青萍背后长剑取到了手中,置放室内几上。
    伍青萍发现时,他又乘着青萍上来取剑的空档,用流星飞袖的功夫,只一挥一双大袖,那小舟在水面之上,就像是一枝水箭似的,“赫!”的一声轻微响音,已射出十数丈以外。
    所以青萍待系好了剑之后,又发现小舟也罢了,而墨狐子秦狸竟又在此时,潜身上楼,用“移星换斗”的手法,再度把伍青萍背后长剑取到了手中,这种神技,确实令青萍心中折服。
    这时墨狐子秦狸见青萍竟肯听自己的劝说,不由大喜,他惊喜得张大了眼睛,用着兴奋的神情道:“姑娘,武林之中,最重信用,你既说过不走,却要一定遵行呢!”
    青萍流着泪点了点头,说道:“老前辈你走吧,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不走就是了……”
    墨狐子秦狸抬头想了想,遂哼了一声道:“好!那么我走了!”
    说着这句话,墨狐子秦狸那细长身子,就像箭也似地突然拔空而起,直挺挺地直往湖心水面上坠了下去,青萍忙追到栏边,只有一黑影,像星丸也似的,在那一望数十丈的微波水面上,倏起倏落,一霎那,竟完全失去了他的踪影。
    青萍怀着一颗忧恐的心,反身入室。
    一夜,她都在辗转深思,直到天都快亮了,她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听到水面上,哗哗的一阵水响,青萍睁开眼,却为射进的阳光;照耀得刺眼难睁,着起来已到了正午时分了。
    青萍忙下了床,开了室门,走向栏边,却见水面上此时正泛来一叶小舟,舟上站着南水,此时正自翘首上视,一见青萍,不由露齿一笑道:“姑娘早!”
    青萍指了一下太阳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早?”
    南水跟着一振双臂,已拔身数丈,轻飘飘地落在了竹楼之内,朝着青萍鞠了一躬道:
    “今天早上少爷来过了,姑娘你还没起来,少爷在门外候了一会儿就走了!”
    青萍不由脸色一红,笑了笑道:“啊!那你为什么不叫我?我睡得太死了!”
    南水伸了一下舌头道:“乖乖,我才不敢呢,我只说话大声一点,就被少爷瞪了一眼,哪还敢再叫你呢?”
    青萍闻言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道:“白如云可真值得人爱,以后真是怎么办啊?”
    想着不由苦笑了笑道:“他找我有什么事,你可知道么?”
    南水点了点头道:“早上老道爷要走,少爷本想来约姑娘一起去送他,后来姑娘因没醒,少爷才决定一个人去!”
    青萍不由“哦!”了一声,这时南水似想起一事,笑道:“少爷昨天晚上可真是喝醉了,我自从随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醉了呢!”
    青萍不由脱口笑道:“不会喝酒,他装哪一门子蒜阿!这一下可好,醉了可不舒服吧?”
    说着反身入室,一面打水清洗一番,南水跟着走到后室,有好几次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青萍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怎么吞吞吐吐的,我最讨厌这种样子!”
    南水被骂得胜一红,呐呐地道:“姑娘名字可是叫青萍?”
    青萍不由脸又一红,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在那时是不容许人家轻易出口的,南水竟一语道了出来,这会儿青萍突然觉得又羞又气。
    当时翻了一下白眼,方要骂他一句,这南水也自知失口,慌忙后迟一步,一面接着双手道:“不是的……不是我说的……”
    青萍哼了一声道:“谁去听你的?”
    南水才红着脸低下了头,一面呐呐道:“是我们少爷……”
    青萍不由一惊,忙问道:“什么?……是你们少爷告诉你的……”
    南水忙又辩道:“不是……不是……”
    青萍一挑双眉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不说呀?”
    南水这才面上讪讪地道:“是昨天夜里,我听见我们少爷说的……”
    青萍不由就觉得脸一阵热,当时低下了头,本想不问,但情窦初开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尽管是心中感到羞涩和难以启齿,却仍有一些好奇之感。
    青萍当时就是这种心情,她假装着一丝也不解地扬起了脸儿,皱眉问道:“昨天夜里?
    昨天夜里,他不是喝醉了吗?怎么会……”
    南水抬头看了她一眼,走近了一步,放小声道:“是的,就是少爷喝醉了说的,我听见他一直在叫着青萍……”
    说到此,他见青萍把眼一瞪,吓得他忙自改口道:“啊……叫着小姐你的名字,还说,还……说……”
    青萍粉面上仍是丝毫不动声色,只是脸上感到有点热热的,可是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几乎兴奋得叫了起来,虽然昨夜她已经亲耳听到这白如云这么叫唤过自己。
    可是这句话,此时由另外一人的口中道出,却在她心中更生出一些美感和激动,她不知自如云还说了些什么,当时忍不住“哦!”了一声,口中却紧紧地追问了一句:“你真的听见了,还听见他说些什么没有?”
    南水见青萍并没有怒容,立刻放大了胆子道:“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我听见少爷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还说,要你……要你永远也不要离开他……”
    青萍忍不住低下了头,南水仍然接道:“少爷还说,你是他一生中所见的最美的一个人,他说他愿意跟你一辈子……”
    青萍竟不知不觉淌下泪,她心中暗暗地叫着白如云的名字道:“白大哥,你这是何苦呢……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啊……只是我又该怎么办呢……”
    “我已经订了婚了哟……我……我怎么办呢?”
    南水本还在继续说下去,此时见青萍流了眼泪,不由大吃一惊,突然把口中的话止住了,颤声道:“姑娘你怎么了?”
    青萍不由用于擦了一下流出的泪,抬了一下头道:“南水,没有事,你继续说下去吧。”
    南水才啊了一声,方一开口,忽然杀猪也似地一声大叫了起来。
    遂见他整个身子像气球也似地被抛出了窗外,在空中一个翻身,已往窗外的水中落了下去,“扑通!”的一声,水花四溅。
    青萍正自荡神销魂地倾听着,此时闻得南水这么一声大叫,也不由淬然大吃一惊,慌忙向后退了一步,抬头一看,不由她的脸霎时齐颈儿红了。
    原来此时目光所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所醉心的白如云。
    他穿着一袭湖绸的长衫,腰上垂着一条水绿的丝穗儿,那样子一派斯文,此时想必已听清了南水口中所说的话,竟在盛怒之下,一举手之间,把南水抛落到湖中而去。
    青萍见竞是他,不由一时竟呆住了。
    白如云脸上也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神色,但却需出细白的牙齿,对着青萍笑了笑,像是没有事地道:“姑娘你起来了,昨夜睡得好么?”
    育萍羞涩地点了点头,忽然她想到,方才自己落泪以及追问南水时的那些情景,一定都被他看见了,不由羞得她脸色一阵绯红,慌忙转过身子,往房中走去。
    不想方走了两步,已听得南水在水中拍打呼救的声音,似已声尽力竭!
    青萍不由大吃一惊,忙扑向栏边,果见南水此时在水中时沉时浮,两只手又拍又打着水面,只叫了一声:“救……”
    却由不住又沉了下去,跟着咕噜噜还喝了不少的水,似如此几个起落,已喝了个大腹便便。
    青萍见状不由大急,慌忙回头对着白如云说道:“你……快救他一下吧,再不救他,可来不及了,恐怕……”
    白如云却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他多嘴的报应,叫他多淹一会儿没关系。”
    青萍不由闻言大急,再看水中的南水,根本已快没劲了,并已漂出老远以外去了。
    这一来青萍竟再也忍不住,当时低头一看,楼下正好还停着一艘小舟,那是方才南水所乘来的小船,不由得身形一矮,正想飘下那叶小舟,去救南水,耳中却听得白如云冷冷的口音说道:“我不许你去!”
    青萍不由一怔,再看白如云,正以一双闪闪放光的眼睛看着自己,他似乎一向放纵惯了自己的命令,随着他这冷漠的口吻,只见他向下一挥绸袖,那叶小舟,竞像箭也似地漂出十丈以外。
    青萍不由又急又气,只觉得鼻子一酸,竟流下了泪,她忽然觉得白如云竟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当时一跺小蛮靴道:“白如云,你……这投人性的东西,我……恨你。”说着她扭身向房内跑去。
    白如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青萍急步入房,他面上隐隐显出一种痛苦的神色,也许青萍的这句话刺伤了他!
    良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我怎么也受起他人的摆布来了……”
    他一语末尽,身形晃处;直似巨鸟凌空,已自竹楼越下,身在空中,再一个盘旋,捞着又出去了十余丈,轻飘飘地落在了先前那只小地上,就凭他这身轻功,就足够震惊江湖,傲视天下了。
    白如云落在了船尾,也未见他有何动作,那只小舟已如射箭船的,向前滑出了数丈,始好南水再次由水中冒出了头。
    白如云略一弯身,轻好猿臂,便将南水提了上来!
    南水早已被寒水灌得半死,躺在船板上,一动也不动了。
    诸位也许会奇怪,以南水如此好的水性,落湖之后,怎么还挣扎呼救,被水灌得半死呢?
    原来白如云在抛他入湖时,便拂了他的穴道之故,以致于他满身绝技而无法施展了。
    白如云冷峻的脸上,一些表情也无,默默地看了他一阵,右手略微一指,便听南水啊哟一声,醒了过来。
    南水醒了之后,立时爬到船边,用内力将腹中之水吐了出来,这一次他受的罪可不小,直泡得他浑身发软,加上全身已湿,又值深秋,晨风吹来,不由得一阵阵地颤抖,萎缩成一团。
    自如云见他已清醒得差不多了,这才冷冷地说道:“南水,你可怨恨我么?”
    南水闻言一惊,不禁抬起了头,无力地答道:“少爷……我……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
    白如云点了点头,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嗯……你不怨恨我,可是,青萍姑娘为什么……为什么怨恨我呢……”
    南水闻言有些意外,不知如何回答,当下茫然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白如云也是不语,似乎在深深地思索,以求找出这个答案来,可是他的为人大主观了,始终找不到自己的错来,他认为做得并不过分,然而青萍为什么如此地不满呢?
    白如云怎么也想不透,他黯然地摇了摇头,低声地对南水道:“南水,在你也许会认为,我一切作为,太不近人情,可是我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错的。
    “我不愿意养成你们多嘴多舌的环习惯,尤其是一个男人,你刚才在伍姑娘面前如此多口,实在令我生气,少不得给你点小小的教洲,希望你以后能改过来……
    “现在把船划过去,快去换衣服吧……用干毛巾多擦擦,免得受凉……”
    白如云真个是思威并用,这几句话说得南水不但不气,反而深觉惭愧,低声地答应了一声,立时跑往船尾摇桨去了。
    白如云等他把船摇到竹楼下时,他一振臂,已然拔了上来,身在空中说道:“换了衣服去休息吧,今天晚上没事了。”
    等他这句话说完,身子已然落在竹楼的走廊上,连一些声息也末发出。
    白如云在走廊上默默地站了一阵,见青萍的房门紧闭着,暗忖道:“她真的在生我的气了……我……到底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白如云想到这里,忍不住慢慢地向青萍房门走去,他感觉到,这个可爱的姑娘,已经慢慢地接近他了,所以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白如云想着,已然走到了青萍门口,室内连一点声息也无,他迟疑了半天,这才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
    青萍被白如云气得回房,坐在床上不住地落泪,心中不住地想道:“他是个什么人嘛……一点感情也没有,任何人都不放在心里,真是可恨……”
    最初青萍以为,白如云可能会追入房中,向自己道歉,可是等了一会儿,见他并未跟入,也未听见任何声息,失望之下,眼泪越发地流了下来。
    青萍在家中原是娇纵惯了的,来此之后,凡事皆不称心,思前想后,泪如泉涌,但她是一个刚强的女孩子,拼命地忍着,不使发出声音来。
    这时青萍听见有敲门之声,心中猜想必是白如云来了,当下连忙把眼泪擦干,侧过了脸,暗讨道:“哼!他礼貌倒还不少,入座前拉椅子,进房时敲门,哼……”
    白如云敲了几下门,不见青萍反应,要照他以往脾气,早就破门而入了。
    但是奇怪得很,对于青萍,白如云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没有丝毫怨怒,反而生出怜惜之心。
    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姑娘,你还在生气么……”
    室内仍然没有回声,白如云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把房门推开,见青萍侧着脸,坐在床缘上生闷气。
    照以往,白如云只要看见任何人不愉快,或烦闷的时候,他心中就有一种莫大的快慰,可是对放青萍就不同了。
    白如云又轻轻地把房门关上,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由桌上拿了一枚干果,丢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室内很寂静,他们连一句话也不说,青萍更是连看也不看他,可是,白如云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青萍,使青萍渐渐地觉得不安起来。
    他们彼此又沉默了一阵,白如云忍不住低声说道:“我已经把南水捞起来了,他现在已经回去换衣服了。”
    青萍闻言,心中虽然略为安慰,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毫不关切的样子,冷冷说道:“哼!
    你告诉我干什么?把他淹死不更好……”
    白如云不禁失声而笑,说道:“你真要我把他淹死么?”
    青萍把脸一侧,没好声答道:“是又怎么样?掩死他与我有什么关系?何必问我?奇怪……”
    白如云闻言剑眉一竖,霍然站了起来,朗声道:“好!既然你漠不关心,我就去办好了。”
    白如云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青萍一惊,猛然站起了身子,大声问道:“你……你到哪里去?……”
    白如云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用着比冰还冷的声音道:“我去处置南水,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青萍听他如此说,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已经触怒了他,以他怪诞的性格,说不定就会真地去把南水掩死。
    青萍想到这里,不由大惊,说道:“你……你凭什么这么做?难道他不是人呀?你……
    你简直一点人性都没有……”
    青萍骂到这里,见白如云一双眼睛中,射出了一阵奇怪的光芒,吓得她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白如云静静地看了青萍一阵,慢吞吞地说道:“这是你第二次骂我没有人性……不错,我是没有人性,因为我根本就不属于你们这一群……你们太虚假,太自私,太庸俗……”
    青萍听到这里,哪里还听得下去,大叫道:“你不是人……你像野兽一样,你永远也不会受到人的爱!”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一样,深深地刺痛了白如云的心,他发出了一声可怕的怪叫,略一晃身,已然到了青萍的身旁。
    青萍大惊之下,慌忙纵身,便待躲过,可是已然来不及了,白如云两只钢爪般的虎掌,已然紧紧地抓住了青萍的膀子。
    青萍只觉一阵彻骨奇痛,人几乎昏了过去,而白如云那张白哲、俊秀、冷漠而又恐怖的脸,离着育萍只不过数寸。
    青萍心中万分恐怖,她不知道白如云要把自己怎么样?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膀子上的奇痛也忘记了。
    白如云似愤怒到了极点,他用着愤恨和微带颤抖的声音叫道:“听着,我不能允许任何人反抗我……你太骄傲了,你以为你美吗7你以为我会爱你吗……告诉你,我早就发过誓,我绝对不爱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你到了我这里,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一点不能例外,以后我做任何事,你都不能多嘴,不然我会把你一刀一刀地杀死……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白如云说到最后,双手用力不住地摇晃,青萍的膀子又是一阵剧痛,头上的彩花也被白如云摇晃下来。
    她只觉得羞辱、愤恨、恐怖和悲痛,一霎时几乎昏了过去,紧闭着眼睛,一颗颗眼泪,由颊边滚下来。
    白如云叫过之后,对着青萍的脸发起怔来。
    他只觉得一阵猛烈的心跳,当他嗅到青萍身上阵阵的温香时,不禁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把他的脸烧成了火红。
    这一种从来未有的冲动,使得白如云失去了理智,他自己所筑的感情堤防也崩溃了!
    在这种神奇的一霎那,白如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猛然地低下了头,把一双火烧的嘴唇紧紧地压在了青萍的樱唇上。
    青萍感到一阵莫大的恐惧,拼命地挣扎,可是她哪里抗拒得了白如云的神力?
    白如云热火中烧,疯狂得像一只野兽。
    他拥着青萍,睡倒在床上,那沉重健壮的身子,把青萍紧紧地压着,两片火烧的嘴唇,在育萍的樱唇、耳际、粉颈、前胸疯狂地吻嗅着。
    青萍感到窒息,她全身软麻,像是昏迷过去,可是她心中,却充满了恐惧、羞辱,可是也掺有一种“恐怖的喜悦”。
    这个粗犷的男性,给予她一种生命过程中,从未有过的享受。
    可是当她想到自己名节时,不禁惊惧欲死,拼命地推开了白如云,用尽了平生之力,“啪!”的一声,刮了白如云一个巴掌。
    这一掌劲力奇大,把白如云打出了鲜血,也把他打得清醒过来。
    白如云闪电般地离开了床榻,一张俊脸通红!
    同样的,他也感到绝大的羞惭与悔恨。
    青萍忍不住掩面痛哭,芳心如同刀割,她是一个极重贞节的女孩子,被白如云所轻薄,这时的痛苦,真比死了还甚!
    白如云痴痴地站了一阵,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门,双臂一振已然越下了竹楼,以登萍渡水的绝技,由水面上飞驰而去。
    湖面上传来了他凄凉的歌声:
    “悠悠天地心
    凄凄断肠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敌……”
    好像他永远把自己看成一个孤独的人,事实上他确是一个不愿接近人群的孤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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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抱疚自罚红粉垂怜
    竹楼内只剩下了青萍,她思前想后,满腹委屈,不禁悲声大放,哀哀地哭了起来!青萍这一阵直哭了将近一个时辰,只觉得浑身发麻,这才止住了悲声,默默地想道:“我是一个女孩子,可是我在这里受的侮辱太大了……爹爹与龙哥也没有消息,每天与野兽一样的人在一起……我前辈子犯了什么错?”
    青萍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她认为自己太无辜了!
    刚才白如云野兽般的行为,使青萍犹有余悸,她在极度恐骇和失望之下,不禁想到了“死”。
    大凡女孩子的心胸都是狭窄的,青萍想到了死,她认为这是唯一能解决痛苦的方法。
    于是她哭泣着坐在桌前,取过了一枝羊毫,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她的遗言。
    青萍一共写了两封信,一封留与伍天麒,要他为自己报仇,另一封则是给白如云,把他痛骂了一切,最可笑的是,其中有一段写着:“……我死后要变作女鬼,女鬼的指甲很长,我就要用长指甲来刺死你……”
    青萍写完了这两封信,早已是柔肠寸断,泣不成声,悲哀地走到了竹栏旁,楼下寒水如镜,她不禁又伏在竹栏旁痛哭起来。
    终于,她咬紧了牙关,把身子翻出了竹栏,闪电般地点中了自己的“软穴”,于是,这个美丽的姑娘,就似乎半空滴翠似的,由竹楼落下了湖心。
    但听“砰”一声大响,青萍只觉一阵昏迷,寒凉透骨,接着喝了几口湖水,人便昏死过去了!
    当青萍醒转的时候,发觉自己仍然睡在竹楼上,身子盖着一床软软的棉被,很是温暖。
    青萍觉得头脑昏昏,全身隐隐作痛,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真如一场恶梦,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青萍这一声叹息,惊动了倚在门口的南水,闻声连忙赶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陪笑道:
    “姑娘,你醒了……”
    青萍想起刚才的事,很不好意思,只低声地嗯了一声。
    南水又笑着说道:“姑娘,你是个侠女,怎么会自杀呢7刚才可真把我们吓死了……”
    青萍闻言,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低声道:“好了!不要说了……”
    南水闻言连忙停了下来,含笑望着青萍,青萍突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南水,刚才是谁把我救上来的?”
    南水高扬着头,拍了拍胸脯,非常得意地说道:“当然是我呀!除了我谁还有这么大能耐?”
    青萍闻言倒是有些意外,抬目望了南水一眼,缓缓地说道:“啊?真是你把我救上来的么?”
    南水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笑道,“当然哪!难道我会说假话……姑娘为我的事,与少爷吵架才跳湖,当然由我来救你呀……”
    青萍见南水说到后来,脸上竟微微地发红,心中甚是疑惑,当下说道:“恐伯不是你吧?要不然你的脸为什么红?”
    这一句话把南水问得愈发脸红,呐呐了半天才道:“姑娘……你真精……告诉你实话,我刚才是吹牛的……你是我们少爷救起来的!”
    南水说着面如红柿,并把头低下了,青萍见状,虽然满怀忧悒,也不禁笑了起来。
    青萍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唉……跟你们小孩子说话真讨厌,这有什么好吹牛的嘛……”
    青萍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身上,已然换了一身丝质的睡衣,当下不禁大惊失色,嚅嚅道:“南水……是谁……我的衣服……”
    青萍这么说,南水立时明白了,当下含笑道:“姑娘不必着急,是少爷请了一位老妈妈来料理的,姑娘身上的衣服,是少爷派小的骑马到镇上买来的呢!”
    青萍闻言这才放心,哼了一声道:“哼!谁领他的情!”
    南水颇为诧异地望了青萍一阵,说道:“姑娘,你们莫非就是为了我的事,吵得这么厉害7”
    青萍心乱如麻,摇了一摇头,不欲多说地道:“谁为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南水脸上微微一红,顿了一下,又道:“姑娘刚才吐了不少水,现在既然清醒了,就吃点东西吧!”
    大凡一个人,死了一次没有死成,多半是不再想死了,青萍闻言果觉腹饥如绞,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好吧!弄些清淡的来!”
    南水这才喜笑颜开,答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大声叫了一声:“北星!把东西送上来!”
    接着便听见北星在楼下沉声地答应一声,南水又转回房中,由桌上一只玉瓶中,倒出两粒火红色的药丸来,并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青萍的床前,说道:“姑娘,你元气大伤,先把这两枚药丸吃了吧!”
    青萍仍然在生白如云的气,闻言哼了一声,道:“哼!谁要吃什么药,死了最好!”
    南水闻言却笑了起来,说道:“哎呀!姑娘你可真难伺候……身体是自己的,你赌气不吃药,到底算什么呢?”
    青萍被南水说得面上一红,暗想他的话也对,当下点了点头,由南水手中取过药丸吃下。
    这时却听楼下传来一阵沙哑沉浊的歌声,唱的是:
    “妈妈不要我歌唱,
    我说妈妈是冬瓜,
    冬瓜煮汤真好吃,
    就是吃多要拉稀……”
    青萍闻声差点没笑出来,奇道:“呃!北星怎么也会唱歌了?”
    南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也奇怪,最近他居然会说话了,可是我说话他还是要学……”
    南水在说着,歌声已近,便见北星双手捧着一只紫木盘,摇着脑袋,张着大嘴,不停地重复着这四句歌词。
    青萍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北星把食物放在桌上,走到青萍床前施了一礼,只见他脸红脖粗,张口结舌地,哼哈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姑……姑娘,你……好了……”
    青萍见他居然能说话,心中颇为高兴,当下点着头,含说道:“是的,我已经好了!北星,你刚才唱的歌很好听,叫什么名字呀?”
    北星被青萍夸奖了几句,显得又是喜悦又是害臊,低下了头,慢吞吞地说道:“哪里……姑娘夸奖……这……这个歌叫:……‘冬瓜和妈妈’……”
    青萍闻言大声地笑了起来,南水也忍不住摇头大笑,北星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用手指着南水说道:“是……他教给我的!”
    这一句话说得南水立时不笑了,青萍白了南水一眼,嗔道:“原来是你教的,你还笑什么?没出息!”
    南水被青萍骂得满脸通红,往后面退了一步,突然扬起了头,对着北星大声叫道:“傻蛋!还不把饭送上去?叫你来干什么的?”
    北星闻言把腰一挺,跨上了一步,用着更大的声音对南水叫道:“傻蛋!还不把饭送上去?叫你来于什么的?”
    北星叫完之后,立时回身去端盘。
    南水无防之下,被北星这声大叫,吓得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气呼呼的,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萍在床上,被这一对宝贝逗得不住地笑,心中的烦闷也解除了不少。
    这时北星已然端了饭来,青萍鼻端早已嗅到一股清香,一看之下,是五只极精致的白磁描红小碟,分盛着五样小菜,依次是四川兜兜咸菜,鲁山小黄瓜,藕片糟鱼,豆瓣辣子鸡丁,香菇麻油拌豆腐。
    这五样清淡香腴的小菜,单是看几眼,就令青萍馋涎欲滴,食指大动了!
    这时南水北星二人,忙着把青萍扶了起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衣,并盛了—碗稀饭送上。
    青萍接在手中,鼻中已然嗅到一股浓郁的米香,再看粥成淡黄色,原来是“香稻米”煮成,当下心中好不惊奇,忖道:“这白如云,真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他这里就是一草一木,也是大有来历呢!”
    青萍想着,就口慢慢地吃了起来,两小背手旁观,他们本是吃过了饭的,可是见青萍吃得如此香,不禁又被勾起了食欲,北星更是暗暗地吞咽口水。
    青萍吃了片刻,室内静寂无声,她抬目之下,才发现四只明亮的大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自己,当时不禁羞得面红过耳,嗔道:“看什么?你们没吃过呀?……都到外面去!”
    二小闻言,互对了一下眼光,颇不愿意地走了出来,出房之后,青萍还听见南水低声地骂北星道:“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看你刚才那副馋相!”
    北星立时大声地重复一遍,还骂南水,南水气得连忙说道:
    “小声点!你不怕丢人呀?……”
    北星果然放低了声音说道:“小声点!你不怕丢人呀?……”
    青萍听到他们争吵,不禁摇了摇头,这时室内只有青萍一人,她实在是饿急了,当下也不再拘谨,呼噜噜一阵,连吃了三碗,肚子还未饱,但磁罐中已没有了,此外五个碟子也空了三个。
    育萍都吃完之后,只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看着几个空盘发呆,忖道:“哎呀,一个女孩子,吃了这么多,怎么好意思叫他们来收盘子呢?……”
    青萍越想越不好意思,不禁深恨自己吃得太多,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过了一阵,想是二小在外面等不及了,南水叫道:“姑娘,你还没有吃完呀……真慢!”
    北星立时接着说道:“姑娘,你还没有吃完呀……太慢!”
    这句话里北星改了一个字,把“真慢”改成了“太慢”,也许他认为青萍的程度,该用“太”字来形容才恰当,由此可见这傻小子的智慧还蛮高呢!
    青萍听见二小在外边催问,心中虽然着急,但已无可奈何,忖道:“管他的,吃东西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青萍想着,低声说道:“好了,早就好了,你们收了吧。”
    青萍说完,立时躺了下来,把被窝拉得高高的,遮住了一半脸,假装憩息。
    二小闻言先后走了进来,当他们发现茶几上的饭菜,被青萍吃成这种惨况时,不禁都吃了一惊,二人对了一下目光,北星咧嘴就想笑,还是南水心灵,他见青萍装睡模样,心中立时明白,连忙对北星作了个手势,北星才强自忍了下来!
    可是在他们第二次对目光时,北星再忍不住,终于噗嗤笑出了声音来,边笑边低声道:
    “乖……乖,吃这么多,哈……哈……”
    不笑则已,一笑就忍不住,南水也被他引得笑了起来,但他伯青萍生气,当下强忍着道:“混蛋,你笑什么,吃这点东西还算多呀……不过,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了一点……”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再加上北星大笑着重复一遍,青萍不禁恼羞成怒,再也忍不住,—
    翻身爬了起来,满脸通红地喝道:“出去,滚……这有什么好笑……”
    青萍气得说不出话来,二小端着木盘;连忙跑了出来,在他们下楼时,青萍听见他们在纵声大笑,南水还说:“吃饱了果然有力气了……”
    北星竞还照例再重复一遍。
    青萍已气得在床上直跳,却又奈何不得。
    时光如流,又是三天过去了,这三天育萍连房门都没有出,她只有每天看书吟诗,三餐均由北星及南水侍候!
    这日傍晚,两小又送了饭食,侍候着青萍吃完,青萍把南水叫住,问道:“南水,白如云到底要干什么?他人也不见,把我留在这里,他究竟存的是什么心?”
    青萍委屈得直想哭,南水摇了摇头,作了一个冷然无知的表情,说道:“少爷为什么要把姑娘留下,小的也不知道,大概是他太闷了,要姑娘陪他聊聊天吧。”
    青萍知道问他也是白问,当下气得哼了一声道:“哼!陪他聊天?……我问你,这几天他到底死到哪里去了?难道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
    南水闻言,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姑娘你还不知道么?自从少爷和你吵完架后,他就把自己泡在湖水里,已经泡了三天啦,连一粒米也不肯吃,我们劝他上来,差点投被他打死呢。”
    青萍闻言吓了一跳,张大了一双眼睛,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他为什么把自己泡在水里?”
    南水含笑摇头,说道:“我猜少爷一定在练功夫,他时常做些怪事,让人猜也猜不透。”
    青萍闻言哦了一声,低声说道:“啊!原来这样……他真是个怪人。”
    二人正在说话,北星已送完了碗回来,用手指着楼外,口吃地说道:“哈……哈姑娘来了。”
    青萍正在气闷之际,听说哈小敏来了,不由心头一喜,立时站起了身子,娇笑道:
    “啊!太好了,我正在发问,赶快请她进来吧。”
    青萍说时南水早已到楼外看过,跟着回来说道,“哈姑娘坐着小船,已经过去了,看样子不准备到这儿来呢。”
    青萍连忙赶到竹栏旁,果见哈小敏摇着一叶小舟,已然绕过了竹楼,向一条叉路拐去!
    青萍不禁着了急,立时大声叫道:“小敏——你到哪儿去?——来谈谈……”
    哈小敏远远地回过了头,向青萍招了招手,青萍似乎听见她在叫道:“我——就回来。”
    青萍不知她有何事,看着她小船的影子,消失在夕阳的彩波中,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自语道:“痴情的姑娘,你这么转来转去,却是没有什么用啊。”
    天边一抹艳丽的彩霞,烘托着火红的落日,把它缓缓地拉下了山头,红透了半边天,给这个世界带来梦幻般的美丽!
    碧清的寒池中,倒映着一只船影,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她穿着一件翠绿的长衣,在夕阳晚风中,显得很单薄,在她的,脚下,放着一只翠竹编成的小篮子,式样甚是精巧美观。
    这个娇美的姑娘,就是痴爱着白如云的哈小敏,她一只玉手,轻轻地握着一双朱漆小桨,慢慢地在那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拨划着。
    小船的速度很慢,哈小敏的一双秀眉,也微微地皱着,她好似有一种不可开脱的心事,使得她变得忧郁,这对于她的性格来说,实在是太不适合了。
    小船穿过了一排低垂的柳条,哈小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可爱的笑容,她的眸子,也显得光亮了。
    在离她十余丈处,紧靠着岸边,有一个人泡在那寒冷彻骨的湖水中,只露出一个头,他就是白如云。
    由湖水中可以看清,他坐在一只黑铁的椅子上,除了头以外,其他的部分完全浸在寒水中!
    他一双剑眉,仍然微微地上扬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可是由他的一双眸子看来,他依然是精神奕奕的。
    当他看见哈小敏远远而来时,微蹙了一下剑眉,立时把一双眼睛紧紧地闭上,好似极度地厌烦哈小敏到来。
    哈小敏加快了划行的速度,不大的工夫,已然来到近前,她摆浆停舟,含笑说道:“小云哥,你今天可好?”
    白如云恍如末闻,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哈小敏呆了一下,仍然是笑容满面地说道:“今天比昨天冷多了……恐怕夜里还要冷呢!”
    这一次她改变了话腔,似乎是自说自话,又似乎在与白如云搭腔。
    可是白如云连一点反应均无,就好似一个石人似的,他甚至于连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显得那么的冷漠和不可接近。
    哈小敏很难过,但她从不愿意把这种情绪,在白如云和任何人的面前表露,可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她往往会失声痛哭。
    不过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她始终相信着一件事,那就是:白如云总有一天会把她拥入怀抱。
    就是这个原因,她能够容忍白如云对她任何程度的冷漠和难堪。
    这时她伸手折了一节柳枝,围在了脖子上,若无其事地玩弄着,口中还在低声哼唱着小曲,表示她对白如云的冷落,是毫不放在心上!
    她唱了几句之后,取下了才编好的柳圈,轻轻地敲着脚下的小竹篮,笑着说道:“小云哥,你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带来了吃的,是我亲手做的呢。”
    白如云对付她,只有“不理”两个字,所以他闻言仍是不言不动,用沉默来表示他对哈小敏的厌恶!
    哈小敏轻轻地笑了两声,说道:“小云哥,我知道你最爱吃饼,这次特别给你烙了三张千层饼来,你快趁热吃了吧。”
    哈小敏说着,把手中编好的柳圈,轻轻地放在白如云的头上,这么一来,白如云可忍不住了。
    他睁开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尽力抑制着他的愤怒和憎恶,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
    “小敏,你闹了我三天,我都忍下了,难道你非要我发脾气么?”
    白如云说着,轻轻摇了一下头,把头上的圈儿摇落水中,这个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此刻简直被哈小敏弄得啼笑管非。
    哈小敏捞了一把,没有把那圈儿捞着,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笑着说道:“人家都怕你发脾气,我才不怕呢……”
    哈小敏话来说完,白如云已是竖眉喝道:“小敏,你可要知道进退,我对你一向宽容,不过,你太笨了,做的尽是些不聪明的事,我不愿多说,你快把东西带回去,以后不要来了。”
    白如云的话,说得哈小敏阵阵心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可是当你向她脸上看时,却丝毫也发觉不出来。
    她仍然带着她一惯的笑容,轻轻地掀开了竹篮,白如云鼻端,立时嗅到一股菜食之香,直恨得不住地咬牙。
    这一来可把白如云激怒了,他剑眉一扬,沉着声音喝道:“小敏!你不要这么不知趣,莫非你真要我发脾气不成么?”
    哈小敏好似着了魔,对白如云的愤怒毫不理会,仍旧笑眯眯地道:“小云哥,我不骗你,这莱好吃得很……”
    哈小敏话末说完,白如云已是一声怒喝,他蓦地吹出了一口气,只听得一片唏哩哗啦的大响,哈小敏手中那只小竹篮,被白如云吹得翻了底,菜肴四下飞溅,哈小敏的面和前胸全被珐污了。
    这一下倒是出乎哈小敏意外,她惊惧地啊了一声,把篮子也落到水中,她感到微微的昏眩,心头上似乎压了一块大石头,几乎使她喘不过气来!
    她显然被白如云惊得呆怔了,可是她的耳边,尚听得白如云愤怒的声音喝道:“这是你自取其辱……赶快走吧。”
    白如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刀一样,深深地刺痛了哈小敏的心,她感觉到白如云是太冷漠了!
    她几乎想哭,但是她还是忍了下来,用着失望和恐惧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所深爱的人!
    白如云倒被她看得不安起来,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叹了一口气,用着较为温和的口吻说道:“唉……小敏,你何苦这么纠缠我呢?难道我欠你什么吗?去吧……”
    哈小敏静静地听完了白如云的话,用衣袖拭去了脸上的莱肴,轻轻地提过了木桨,略一划动,小船立时划出了丈余远。
    她又回过了头,仍然带着一丝矫笑,低声道:“我晚上再送饭来……”
    哈小敏说完了这句话,立时运桨如飞,小舟像是一只水箭船,霎那问滑出了十余丈。
    白如云急得连声叹气,叫道:“小敏……你何苦来?”
    哈小敏的小船,已然拐了水道,看不见了!
    白如云懊恼万分,他低头看了看飘浮在水上的菜肴,心中有一种歉疚的感觉。
    他默默地想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哈小敏为什么要爱上我?……可是我是深爱着青萍的,为什么青萍不像小敏一样的来爱我呢……”
    他有些茫然,回忆到刚才对哈小敏的情形,心中很是难过,自己这样对待她,她居然还要送饭莱来。
    这个倔强怪僻的年轻人,此刻被感情困扰着,发出了陈阵的喟叹。
    青萍一直倚靠在竹栏旁,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否则,她一定会为哈小敏落泪的。
    当她看见哈小敏的小船,远远地拐了回来时,她心中不由得颇为高兴,立时招手,高声叫道:“小敏……你快过来谈谈,我闷死了……”
    哈小敏听见青萍的呼唤,她仰起了头,看见青萍斜倚竹栏,翠袖飘摇,真个是仪态万千,美得像是画上的仙女,心中一阵难过,不觉流下两淌泪来!
    但她极迅速地用衣袖拭去,强笑着向青萍招了招手,迟疑了一下,终于把小船向竹楼划去。
    青萍见她把小船划来,心中甚是高兴,立时对身旁的南水说道:“南水,哈姑娘来了,你快去泡茶,准备果子。”
    南水素来与哈小敏不投缘,闻言老大不愿,却又奈何不得,只好答应一声而去,心中却想道:“这伍青萍越来越不客气,对我就好像对她的佣人一样,真是,以后不能太听话,杏则她越来越多事……”
    不言南水埋怨,却说哈小敏痴痴地把小船划到楼边,她似乎受了过大的刺激,显得有些呆钝!
    她默默地坐在船上,双目发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他喜爱的地方,有他爱的人……”
    哈小敏正在自语着,青萍已由楼上跑下,她笑得像是一朵花,老远便招呼道:“小敏,你怎么不下船?坐在那里发什么呆呢?”’
    哈小敏闻言抬了一下目光,嘴角微微挂上了一丝笑容,仍然是不言不动!
    青萍不由颇为奇怪,她细一打量,不由更为惊讶,原来哈小敏衣服沾有不少油污莱肴,头发上还挂着几截粉丝。
    青萍见状略一思索,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甚是难过,立时说道:“小敏,别发呆了,快下船告诉我,可是白如云又欺侮你了?”
    小敏这才微微移动身子,下了小船,青萍立时拉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小敏,快告诉我,白如云对你怎么样?”
    哈小敏默默地招摇头,低声说道:“萍姊,我们上去再谈。”
    青萍看她神情,知她必然伤心透顶,心中为她难过,点点头道:“好!我们上去,要是白如云真做了什么事,我一定和他拼命。”
    青萍说着,拉住小敏的手,回到了楼上,这时南水已然泡好了茶,并摆出了四色鲜果。
    他见小敏如此模样,知道定吃了白如云的闭门羹,心中颇为得意,边走边自语道:
    “哼!每天送饭,这次可送出祸来了吧……”
    小敏闻言面色大变,青萍亦是勃然大怒,点脚之下,已然到了南水身旁,玉掌扬处“啪!”的一声脆响,打了南水一个大巴掌!
    青萍打过了之后,柳眉倒竖,玉齿咬唇,狠狠地骂道:“贼!你们这一窝贼,你凭什么取笑哈姑娘?你是什么东西?一个臭小厮……我今天挤着不活也要把你杀了……”
    青萍说着,玉臂环处,二指如电“点香捻灰”,便向南水“天突穴”点来!
    南水吓得怪叫一声,连忙躲过,他见青萍发达大脾气,不禁吓得面色大变,满口叫饶道:“好姑娘,我该死,我说错了话……”
    青萍这时也不知哪来的一腔愤怒,满肚子的冤屈,全发泄到南水身上,双臂错处,十指如风,追着南水击来。
    南水武功虽然了得,但他却不敢还手,只是挤命地闪躲,口中怪叫连声。
    青萍数击未中,更是怒到极点,一双玉掌越发加快,直似狂风暴雨般,向南水的要害击来!
    小敏在旁见状,轻叹了一口气道:“姊姊,算了吧,何必与他们计较?让他快走吧。”
    这时青萍二指已经扫中了南水小臂“臂儒穴”,直痛得他一声大叫,青萍这才住了手,喝道:“滚下去,我永远不要见你……”
    南水面红过耳,用右手托着左臂,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青萍这才回身对哈小敏道:“这些东西真是可恶透了,我一天不知要受他们多少气,住在这个鬼地方,碰见这些怪人,唉……”
    哈小敏见她秀目含愠,余怒末消,当下笑了一下,说道:“姊姊何必生这么大气,其实南水和北星是很好的,就好像……白如云一样,人是很好的……”
    青萍见小敏替他们说话,心知她爱白如云爱得太深,已经到了痴狂的程度,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不要再谈他们了……小敏,你身上是怎么弄的?”
    哈小敏闻言眼圈一红,强忍住要掉下的眼泪,低头说道:“我刚才给他送饭,他不肯吃……被风吹翻了,篮子也掉到湖里了,我……”
    哈小敏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一双秀目中,该出了大颗的眼泪,犹如断线珍珠般!
    青萍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立时明白,愤愤说道:“小敏,你不要哭,像白如云这种没有人性的东西,你何苦去爱他?他这么对你,实在太不对了……
    “小敏,你一宜生长在这里,从来没到外面去过,江湖上英雄豪杰多的是,我劝你还是把他忘了,到外面去跑跑吧。”
    哈小敏拭着眼泪,只是不住地摇头,青萍见状,知她陷得太深,绝非任何力量所能改变,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爱上他,也许是一件错误的事,不过你既然爱上了他,那也就没办法了……也许他过些时候会爱上你……”
    青萍最后一句话,是为了安慰哈小敏,忖道:“至少要等我走了以后,我在这里,自如云绝对不会移情于她……我是真该走了。”
    哈小敏听着青萍的劝慰,心中虽然稍安,但她也知道这是一件很渺茫的事,因为她知道白如云热爱着青萍,就如同她热爱着白如云一样。
    唯一可以安慰她的,就是青萍并不爱白如云,并且她已然有了婚约,但是她却不知道,白如云在青萍心上的份量,已经一天天地加重。
    虽然青萍还在恨着白如云,怕着白如云,可是有一天,这些情绪都会变成了爱,而这种爱的力量,将不是任何人所能分开的了。
    青萍停了一下,又问道:“白如云为什么把自己泡在水里?”
    哈小敏用块粉红色的小手绢,擦了一下鼻子,低声说道:“我问他,他又不肯多讲,只说他做错了一件事,他要自己泡十天,一粒米也不肯吃。”
    青萍闻言一惊,她略一思索,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忖道:“啊!白如云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分明是那天冒犯了我,自己在惩罚自己啊。”
    这么冷的天,他已经泡了三天了,虽然说他功夫好,可是粒米不食,也会大伤元气的呀。
    “这么看来,他倒不失为一个正直的人……”
    青萍想着,不觉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哈小敏见她突然沉默下来,不禁问道:“姊姊,你在想什么?”
    青萍脸上一红,连忙道:“白如云真是个怪人……你送饭去,难道他一点也不肯吃么?”
    哈小敏点点头,说道:“可不是,他连看都不看,不过我想他大概还不饿,再饿他几天,我猜他一定会吃了。”
    哈小敏说到这里,自己又笑了起来,因为她时常见人不肯吃东西时,便骂道,“饿你八天看你吃不吃。”
    这时想不到应到白如云的身上,同时这个姑娘还有一种“有志者,事竟成”的勇气,也就是靠了这种勇气,支持着她等待着白如云的转变。
    青萍思索了一下,又问道:“那么你今天晚上还送不送饭呢?”
    哈小敏想了想道,“今天晚上不送了,送去他也不会吃。”
    他们二人又谈了片刻,哈小敏这才作别而去,临走时哈小敏还说,明早时把她父亲的琴带来唱歌玩。
    哈小敏走了以后,青萍心乱如麻,她想不到白如云为了自己,竞在酷寒如冰的水中,要泡十天之久,这种深情挚爱,不由她不感动了!
    她靠在椅子上,嗑着瓜子儿,一边想道:“他那天真是吓人,就好像野兽一样,似要把我吃下去,真可怕……不过……”
    青萍回忆到三天前的一幕,她似乎还感觉到,白如云沉重的身子,压在自己的身上,他两只有力的膀臂,几乎搂断了自己的腰,而那一双火热的嘴唇,吻得她窒息,也吻得她颤栗!
    她感到些微的昏眩,仿佛又回到了白如云的怀抱里,使她恐惧而又欣喜!
    那一双多情的眼睛,灼热的嘴唇,多么难忘的一吻啊,可爱的白如云……
    青萍有些意乱神迷,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她玉面绯红,呸了一声,讨道:“我怎么想到这些事情?……一个女孩予家……白如云不是人,是野兽……那天要不是我抗拒,他早就招我玷污了……这种人有什么可爱……”
    可是,白如云的影子,始终在她的周围,挥之不去,思之又惧,她心中在想道:“我应该爱他吗……我可以爱他吗……不!不!哈小敏深爱着他,我岂能够伤她的心?……
    “如果我不知道哈小敏爱他的话……可是我知道了,我怎么还能去爱他?再说我是有了婆家的人,龙匀甫随时就要来救我,我何苦留这段情呢?还是拒绝了白如云,这样对哈小敏也好……”
    青萍这样决定了一下,似乎安心不少,可是她又怎能放得下白如云呢?
    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已在不知不觉中,袭进了青萍的心田,连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哩!
    青萍思前想后,不觉已是红日偏西,晚风吹拂,两袖生寒,青萍这才惊觉过来,傻道:
    “啊!我竟傻想了这么久……”
    青萍想着,正要回房加衣,北星已捧了晚饭来,结结巴巴地问道:“姑……姑娘,放在哪……?”
    青萍见湖色甚美,便道:“就在这里吃吧。”
    北星笑应一声,把晚饭摆上,仍是五菜一场,放好之后,转身而去。
    青萍用小手巾擦着手,含笑问道:“南水呢?老半天没有见他了。”
    提到南水,北星颇为生气地看了青萍一眼,说道:“他……受……受伤!”
    青萍不禁一惊,问道:“受伤……受什么伤7”
    北星的表情更显得气愤,嘟着嘴道:“被你打……打的……这里。”
    北星说着并做了一个姿态,比了一下南水受伤的部位,正是左手小臂!
    青萍闻言又气又笑,说道:“也不至于这么严重马……叫他来。”
    北星闻言更气,大声道:“人家病……病了,还要叫……”
    北星话末说完,青萍气道:“叫你叫他来,你噜苏什么?你也想受伤呀?”
    北星气得满面通红,转身而去,心中忖道:“这女人说话真难听,我也想受伤?……凭她还得再练两年……”
    青萍把摆开的菜又装好了,放在一旁,不大的工夫,北星推着南水上来了,青萍一见真个气笑不得!
    原来南水居然用一块白巾把左臂吊在脖子上,还真像这么一回事,当下笑骂道:“唷!
    你还真伤了,名堂还不少呢。”
    南水闻言一语不发,北星好似气不过,在旁边说道:“什么叫做名堂?我们不懂……”
    他还要说,被青萍一眼瞪住了,青萍这时又觉得有些歉疚,笑对南水说道:“南水,你还气不气?”
    南水一翻眼睛,冷笑两声道:“气?哈哈!我哪敢!”
    青萍见他这副狂劲,好不生气,正要喝叱,不料北星在旁重复道:“气?哈哈!我……
    我们哪敢!”
    青萍闻言颇为愤怒,骂道:“管你们敢不敢?反正气也活该……你们把小船给我准备好,我马上就要用。”
    二小闻言颇为惊奇,但南水仍在生气,只望了青萍一眼,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北星刚要追问,青萍已不耐烦,摇着手道:“好了,别问了,你下去准备吧,站在这还不够讨厌啊!”
    北星及南水显然又被这句话激怒了,愤愤地回转了身,南水埋怨道:“人家好好地在养伤,没事叫上来骂一顿。”
    北星少不得依样葫芦,再来一遍,青萍真是被他们气得无法,叫道:“哎哟!你可真了不得,满口养伤养伤,你到底受了什么大伤嘛?真……”
    青萍的声音叫得极大,可是二小掩耳飞奔,好似不愿听青萍任何一句话,飞快地跑了下楼。
    青萍生了一阵干气,由室内取出一只编织得颇为精巧的小篮子,把桌上那些美味的菜看,完全放进了篮子里!
    敢情,这个姑娘也要送饭了!
    这种情绪的产生,不知应该怎么解释,世界有很多你畏惧着的东西,正是你所喜爱的,而你逃避的事情,也正是你所想获得的!
    青萍以一种异常的心情,把篮子整理好,伏栏望时,见二小已然把船只备好,北星抬头望见青萍,径用手指了一下小船,叫道:“船好了,你自己下来吧!”
    他说完了这句话,拉着南水的手,便向旁边走去,青萍见他们还在生气,不禁咬了一下牙,暗骂道:“这两个小怪物,火气还真不小,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训你们一下……”
    青萍想着,提篮而下,越上了小船,操过木桨,轻轻地把小船摇了出去。
    这时夕阳才落,满天红霞,映着湖色山光,绮丽美观,西天苍穹已然挂上了一轮淡淡的月影,大地显得一片恬静,但也有些孤寒。
    晚风吹拂时,青萍觉得有些寒凉,但是习武之人,并无大碍,她一边摇着小船,一边思索着一些漫无头绪的事情!
    时间过得真快,青萍到此已不少日子了,白如云实在转变了她的终身大事,否则现在她已是龙夫人了!
    此刻,青萍的心情至为矛盾,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也和哈小敏一样,会驾了一叶小舟,去为白如云送饭?
    她更不了解,为什么白如云的影子,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沉浮?
    虽然青萍摇桨很慢,但是小船却很快,一会儿的工夫,已然到了水岔口,青萍不觉一阵莫名的心跳,脸也绯红了!
    她摆桨停舟,忖道:“我怎么能为他送饭呢?那不是与哈小敏一样了么?我现在躲避他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主动地去接近他?”
    接着,她又想到了老道墨狐子秦狸,在临走的时候,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
    “我曾经自己发过誓言,一定要为小鬼头物色一个理想的媳妇儿……可是,我喜欢的,鬼头偏不喜欢,他竞自看中了你!’
    “这几天来,我私下里,曾注意到了,这小鬼头竟是茶饭不思,可见爱你之深了……
    “凭良心说,我徒弟哪点不好,女娃娃你说……”
    由秦狸这些话中,以及他平日的行为看来,他是属意于哈小敏的,本来自己与白如云之间,可以由他来隔离,可是秦狸爱白如云太深,他竟不忍拂其心意,而把自己强迫留下。
    由此看来,他也在促成这件事了!
    可是她本身并不是这么单纯啊!她是被掳来的,她的父亲,已经在江湖上丢了大人,受尽了白如云的侮辱,并早在江湖中发誓,要把青萍救出,掌杀白如云以雪此辱。
    再说她已经有了婆家,此行原是去完婚的,岂可轻易下嫁把她掳去的人?
    还有哈小敏呢?她是这么深爱着白如云,如果她得不到他,她的终生将会多么痛苦啊!
    “不!我绝不能接受白如云的爱,否则天下就要大乱了,我及爹爹都会蒙上羞辱之名……”
    青萍几乎要叫出来,可是另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又掠过她的脑际,她想:“白如云是一个身世很悲惨的人,他孤独、怪僻、寂寞和善良,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他的师父外,他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现在,他爱上了我,并且爱得这么深,如果我舍弃他的话,他将会更怪僻,说不定会走上邪路,糟踏了一个天下难寻的奇人,那我的罪过不是太深了么?”
    青萍一直思索着这个错综复杂的问题,她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一阵错愕之际,又有一只小舟远远地划来,但它却迅速地隐藏在树荫下。
    青萍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小船向前划去,转过了这道水口,已经可以远远地看见白如云了!
    天色业已昏暗,青萍在薄薄的水气中,看见了一个人头,那正是令她意乱神迷的白如云!
    他似乎是闭着眼睛,一任那冰冷的湖水,把一眸阵彻骨的寒气,送到他的身上,却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并不感觉到痛苦,倒是他的内心交织着的问题,远胜过这外来的苦痛!
    当他听到小舟划水的声音时,不禁睁开了双眼,在薄雾蒙蒙中,看见了青萍的那叶小舟。
    白如云紧皱着一双剑眉,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哈小敏,你这是何苦啊……”
    他下面的话未说完,小船已经划近了许多,当他看清了船上的人时,不禁有些意外的惊喜,一张俊脸立时烧得通红,浸在寒水里的身躯,也被热血刺激得一阵阵地蠕动。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来的确实是青萍——他深深爱着的女人。
    白如云在心底默默地喊道:“啊!她也来看我了!难道她不恨我吗?……”
    青萍的小船越划越近,终于停在了白如云的面前,他们双方是同样的心理,谁也不敢看谁,但是谁也忍不住不看。
    沉默了片刻,白如云低声问道:“姑娘,你到这来干什么?”
    青萍略微抬起了眼睛,看了白如云一眼,但又迅速地躲开,轻声说道:“我一个人无聊,到处闲逛逛。”
    白如云眨动了一下眼睛,他那双眸子仍然神光十足,他望了青萍几眼,说道:“天寒,你别着了凉……”
    这句话听在伍青萍耳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几乎要掉下泪来,说道:“你……
    你为什么把自己泡在水里?”
    白如云眼睛由青萍身上,移到了远天,默默地摇着头,几乎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青萍用着责备的口吻说道:“这么冷的天,你泡了这么多天,一点东西也不吃,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白白糟踏自己的身体……”
    白如云闻言,一双多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青萍,在他的感觉里,他同样觉得这个姑娘太奇怪了!
    她对自己似有情而又无情,若即若离,但在她的脸上,又看不出一丝虚伪来。
    白如云低下了头,说道:“姑娘,你还生我的气么?”
    青萍默默摇头,白如云似乎很高兴地昂着头,用他一贯平静的口吻道:“那天我真是该死……我从来没有这么样过,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错事,所以我要罚我自己,把我自己泡十天!”
    青萍闻言吓了一大跳,焦急地说道:“你……你疯了!在水里泡十天,伯不把肉都泡烂了?你别做这个傻事,快出来吧!”
    白如云固执地摇摇头,刚毅地说道:“不!我决定的事,向来不更改的!你想,我关着这么多犯人,每天惩罚他们,我自己犯了错,难道还能不受罚么?”
    青萍见他如此怪诞,不由甚为着急,嗅道:“你真是个怪人,偏会想出这么多奇怪的法子来,叫人听着都害怕!”
    白如云含笑自若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管了!”
    青萍知道白如云之脾气刚强,对他也是白劝,当下由小船中提出了篮子,带着一丝笑容道:“那……你吃点东西吧!”
    这一来太出乎白如云意料之外了,他料不到青萍也像哈小敏一样关心自己,也是送饭来的。
    白如云对着青萍感激地微笑一下,但他还是摇着头,说道:“姑娘,你这番心意我是很感激,可是我现在不能吃,还是等我出水后再吃吧!”
    青萍这时不禁有些生气了,说道:“你这个人竟是这么固执,真是没见过!”
    白如云见青萍生了气,好似非常为难,但他天生这种坚强的个性,当下说道:“姑娘,你生气也没办法,我知道我这个脾气,会使所有的入都讨厌,可是我决定的事,是绝不更改的!”
    青萍闻言暗暗佩服,说道:“那么你吃点菜好了!”
    白如云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我只吃一口莱!”
    青萍见如此刚强古怪的白如云,竟会听从了自己,心中颇为高兴,当下用筷于央出了一枚肉丸子递了过去,白如云就着势把它吃了!
    当青萍再去夹第二个时,白如云摇头道:“好了,一个就行了,我说过的!”
    青萍也不再勉强,这时她对白如云的恐惧之心,已然大减,爱意更浓了!
    白如云望了望天色,对青萍说道:“姑娘,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恕我不能陪你,只好由北星南水来陪你了!”
    青萍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算了,那两个小的少气我就行了!……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青萍说毕,操过了木桨,把小船划开了去。
    白如云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他想不到青萍会突然对他好起来,只要有她每天亲切的探望,就是在水里泡一辈予他也情愿了!
    他一直望着青萍的船影消失,水面上划过了一条长长的水线,明亮的影子在里面闪烁沉浮……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觉得无比快慰。
    当他还在沉醉之际,水面又来了一只小船。
    白如云有些惊讶,付道:“她怎么又回来了?……”
    那只小船划得极快,霎那就来到面前,原来正是被白如云遗忘到九霄云外的哈小敏!
    白如云有些忙乱,他一向在人前冷酷无情,不知方才的情形被哈小敏看见没有,心头感到一阵厌恶,便把头转了开去。
    哈小敏穿着一身黑衣,头上也用黑绸扎裹着,深沉得很。
    她一如往常,轻笑着道:“我知道你晚上肚子一定会饿,可不是……”
    白如云心中一急,知道自己吃丸子被她看见了,当下冷冷说道:“我吃不吃干你何事?
    你又来干什么?”
    哈小敏好似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漠,表面上看不出一丝沮丧,可是,她的内心呢?笔者不忍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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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悲挥慧剑拜山问罪
    她仍然笑得那么甜,说道:“中午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我来给你送晚饭!”
    白如云对这个姑娘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对白如云的冷漠毫无感觉,有时连白如云自己都觉得太过份了,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反应。
    白如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道:“小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真是不懂!唉……”
    哈小敏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你真的不懂吗?……”
    哈小敏这句话,把白如云间得默然了,他是一个人,是一个男人,哈小敏数年来对他的痴情深爱,他怎会不了解?只是他不敢去想罢了!
    哈小敏见他不说话,她也不再深说,径自打开了饭盒,用筷子也夹起了一个丸子,笑道:“小云哥,我也不为难你,你把这个丸子吃了吧!”
    白如云知道这次拒绝不得,也就不再坚持,张开了嘴就把那丸子吃了。
    哈小敏看着他把丸子吃了,好似高兴已极,她一句话也不说,摇起了小舟,像一阵风似的,由白如云身旁离去。
    白如云不禁为之愕然,心中交织着一些歉疚和拒绝人的痛苦,在他没有遇见青萍时,他虽然并未对哈小敏生情,可是并没有一点反感。
    可是当他认识了青萍之后,哈小敏的关怀,亲切,都使他烦恼和痛苦,而急于摆脱。
    这能够怪哈小敏吗?不!她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白如云的感觉不同罢了!
    夜鸟在啼,哈小敏小船如飞,她轻轻地抹去了眼角的热泪。
    她总是在没有人的时候落泪的……
    白如云已经在水里泡了九天,可是在他身上并看不出什么特别情形来,只是面色比以前白了!
    这几天来,青萍每天看他,他们交谈的多了,彼此也了解了很多,虽然白如云仍然显得有些冷漠和不易亲近,但已经转变许多了——当然这只是指与育萍单独相处时而言。
    哈小敏呢?这个可怜的姑娘,如果要说她有错的话,错在她爱上白如云,错在她太痴心,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又岂止她一个人犯这种错?如果她知道还有很多与她一样的人时,她就不会如此伤心了!这时黄昏已过,青萍独个儿,回到了竹楼,这么些日子来,她已把这里当作她的家了!
    可是就在今天,有一件事情,扰乱了她的心,那就是她的未婚夫婿龙匀甫,已经派人送来了拜帖——这是他的习惯,表示他三天后就到了!
    青萍心乱如麻,这些天来,她已深爱上白如云,不但爱了他的人,也爱上了他的抱负和事业。
    如今那个很少见面的夫婿龙匀甫要来了,虽然她由伍天麒口中,及江湖传闻里,知道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俊侠士,但是太晚了!他为什么在青萍对白如云产生了感情之后才来呢?
    她坐在窗前,由窗口痴望着远山,薄暮遮日,正如同她那不开朗的心情,她默默地想道:“我是名镖师之女,江湖上也都知道我就是天下奇人龙家的媳妇,我怎么能与白如云……
    “现在龙匀甫要来了,他的武功极高,虽然不见得就能胜过白如云,可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是龙勾甫败了,我能坐视吗?如果白如云败了呢?难道我能不离开这里么?……
    “唉——如云呀!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呢?你应该知道,这样的爱是没有结果的,我们如果结合了,将会被江湖上耻笑一生……再说我的爹爹,也是不会原谅的,还有哈小敏,她要伤心欲绝了……”
    “如云,我不能爱你!辜负了你如海的深情!我要走了,这是最好的办法,忘掉我吧……如云,我会永远怀念你——一个英俊、奇怪而又多情的人……”
    青萍想到这里,不禁泪下如雨,“感情”是一件最奇怪的东西,谁又相信才几天的工夫,青萍竟有些难以割舍了?
    她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自己逃走,才可以免掉白如云和龙匀甫的这场冲突,至于以后是否再能相逢,那就要看缘份了!
    青萍心如刀扎,她略微整理了一下东西,拿起了桌上的毛笔,含泪留下了一首七律:
    白云深处曾为容,
    青萍随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余恨,
    长亿天边一抹红。
    青萍写好了这几句诗,心中难过到极点,今日一别,以后是否再能见到白如云呢?
    她在室中徘徊着,留恋着每一件东西,回亿自己被掳来的每一时刻。
    直到。夜幕深垂,她才偷偷地下了楼,摇着小船走了!
    在黑夜里,青萍低泣着:“如云!……我走了!……”
    青萍走了两天,白如云沉默如死,他并没有去追青萍,每天拿着青萍留下的短诗,几乎是一句话也不说。
    谁也不知道他脑中想些什么,可是他的面色很是伯人,北星和南水,以及他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接近他,因为他们知道,白如云的心情,是极端恶劣的。
    白如云一个人,坐在青萍住过的那间小楼中,这时真个是人去楼空了!
    他低声地念着那首诗,一遍遍地重复着,直到他念得累极了,这才把身子靠在椅子上,默默地发呆。
    接着,他又低声唱出了那首歌:
    “……悠悠天地心
    凄凄断肠人……
    我有千腔仇……”
    这时南水畏畏缩缩地走到了门口,白如云立时停止了歌声,沉着声音道:“什么事?”
    南水进房恭施一礼,说道:“回少爷,有人拜山!”
    他说着送上了两张金色名帖,白如云接在手中一看,只见第一张上用朱笔写着:“金风剪伍天麒候教”。
    再看下一张,绘着一条五色摈纷的大龙,上写着:“龙匀甫”三个大字,几乎占了那张贴子的一半。
    白如去嘴角挂上一丝卑视的笑容,冷笑一声道:“哼!好狂的小子!……人都走了,你们才来,就这一样你们就够裁了!”
    白如去自语数句,转脸对南水道;“请他们到前山‘一贤厅’去坐,泡两杯条,告诉他们,就说我说的,茶凉了我才见客!”
    南水答应而退,自如云又道:“回来……你叫北星把我面具送来!”
    南水又答应一声,白如云把两张拜帖收在怀中,他自己用暖壶泡了一盅茶,慢慢地饮用着。
    不大的工夫,北星送来了面具,白如云已经很久没有戴了,现在伍青萍已走,或许他又需要了吧?
    白如云把面具戴好,对北星道:“下去告诉南水,你们二人锦衣彩帽,在‘一览厅’听命?”
    北星才答了一个“是”字,南水已匆匆跑来,禀道:“回少爷!那个姓龙的在那里大发雷霆,辱骂少爷呢!”
    白如云双目一闪,冷冷说道:“龙匀甫!……你不过靠先人余荫,在江湖上薄有声名,居然敢到此撤野!哼哼哼……”
    白如云说着,连声地冷笑起来,虽然戴着面具,可是仍然令人猜得出他冷峻的面色。
    白如云冷笑过后,对二小说道:“不必管他!我的茶尚未凉!……你们去换衣服吧!”
    二小施礼而退,白如云慢慢地喝了一口热茶,好似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站起了身子,来回地踱着步,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面具后发出了慑人的举芒,他实在使人感觉到恐惧!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白如云这才缓步下楼,越上了小舟,顺手取过了一只木浆,在水面轻轻地一拔,小船如箭般飞驰而去。
    经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水路,已然绕到了山前,白如云弃舟登岸,他的背着手,安详迟缓地向一排房舍走去。
    这一排房舍建筑得颇为宏伟,四周都有丛树掩饰着,如非走到近前,是很难发觉的。
    白如云踏着一条满是落叶的小径,口中喃喃自语道:“温蛋!秦明又偷懒,落叶好几天都不扫了!”
    他说着已然走到了正门,巨大的木门两侧,燃着两只大火把,“噼里啪啦”作响,显得一派辉煌。
    白如云轻轻地推开了门,走向一条两旁杂花的通道,直到正厅门口,再进之后,由侧门转出,另有南道通往左后,即是“一贤厅”了。
    自如云尚未走到,已经听得他们的谈话,伍天麒的声音传了出来:“贤婿稍安毋躁,白如云自诩怪人,我们见怪不怪就是了!”
    接着一个年轻人,愤愤地说道:“这白如云果然狂得惊人,不过江湖上还没他这个号,我倒要见识见识!”
    这时白如云已然走到门口,接口道,“正要让你见识……南水,开们!”
    白如云一语既毕,室内立时静寂,紧接着北星及南水由侧们奔来,他们一律换了绿绸劲装,头戴鲜红小帽,每人左手还套了一只极珍贵的玻璃翠环。
    他们二人,北星捧着一只黑漆檀木盘,上列名磁碗壶,南水则拿着一张五彩斑烂的虎皮。
    这二小弯着身,站立两侧,各以左右手把房门推开,白如云此刻带着冷笑昂然而入。
    “一贤厅“内,早巳燃亮着八盏火光闪闪纱罩宫灯,把整个大厅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白如云这一走进,他立刻看到,靠西窗下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发须全斑的红面老人,这是他所熟悉的金风剪伍天麒。
    几个月没见他,这老人似乎变得比以前瘦些了。他那双瞳子之中,所射出的目光,已缺少了原来他所具有的那种自信与狂傲之色,尤其是,当他在刚一看见白如云进来之时,那种张惶失措的神色上判来,更显示无遗了。
    在他坐椅之前,有一个猿臂蜂腰助英俊少年,正微锁着一双剑眉,来回地走着。
    他两只手互扭着,不时发出格格的骨响之声,神色上尤其带着焦急不耐之色。
    白如云这么突然池进入,使得这一老一少,都不由吃了一惊。
    尤其是金风剪伍天麒,口中“啊”了一声,已自位于上站了起来。
    他慌张地看了那一旁的少年人一眼,用着低沉的嗓音向那少年道:“他来了……白如云。”
    说时手还指了白如云一下,这少年不由倏地转过身来,立刻,他们都不由吃了一惊。
    他们同时都为对方那明亮的眸子所震慑住了,白如云所惊异的是,想不到这年轻人,尚有这么一副俊逸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眸子之中,所射出的目光,显示出他是有一身极为惊人的功力。
    可是这龙匀甫,他的感觉又如何呢?
    虽然他所看到的白如云,脸上蒙罩着人皮面具,可是,隐隐凸凹的面部轮廓,—以及他微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细齿,这都可令他想像到,他是一个俊逸的年轻人。
    尤其可怕的是他一对眼睛,即使不说话,也令你意会得出,那是一双无情的目光。
    四日相对之下,白如云仍然是带着冷冷的笑容,可是那另一少年人,却显得不大自然了。
    他冷笑了一声,回头对伍天麒道:“这位是……?”
    伍天麒虽然心恨白如云入骨,可是一来尝过对方手上滋味,再者,就算是再大的仇人,动手之前,也有一番礼上交待。
    所以他嘿嘿地笑了几声道:“匀甫,这就是此处的主人,白如云,你还没有见过吧!”
    龙匀甫立刻剑眉向上一挑,目射精光,但瞬即,又恢复了原有之色,他只沉着声音道了声:“久仰了……原来是白少侠……在下……”
    他方说到此,不由又中止住了,同时那一双剑眉,又再度地挑了起来。
    原来是白如云正自回头看着一边,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些什么!
    龙勾甫不由俊面一红,方要发作,却为伍天麒的目光所止住了。
    这时那白如云才笑了笑,道:“二位不辞千里迢迢到此造访,想必是有事欲与在下相谈了?请坐!”
    他说着,回头看了南水一眼,南水忙上前几步,把手上那块五彩斑烂的虎皮,铺在了一张描金的红檀木椅之上,然后垂手侍立一边。
    白如云这才走近椅边,弯身坐了下来,北星此时,也不待吩咐地捧盘上前,由那黑漆的茶盘之中;取出一具名瓷盖碗,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把壶中热茶,斟上了一杯。
    这一切动做,做得都是那么自然,简直连一旁的伍天麒和龙匀甫看也不看一眼。
    伍天麒因为早已领教过对方的狂傲滋味,此时心中虽怒不可遏,倒还能忍住。
    可是龙匀甫,就不然了。
    他一生之中,也因天赋奇质,自幼练成了一身武功,何尝服过谁来?
    今日当面受此奇辱,早已忍无可忍,当时就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好大的架子……”
    白如云端起了细瓷的茶杯,在唇边呷了呷,这才翻起了目光,举了一下手中的茶杯道:
    “二位请用茶!”
    这种漫不经心的动作,看在二人跟中,更是令人不堪忍受,龙匀甫仍然是昂然立着动也不动。
    伍天熙尚自强忍着怒气,举了一下几上的茶杯,’当他手解到茶杯之时,杯中茶早已冰冷了。
    这老人不由咬了一下满口银齿,心中恨道:“好狂的小子,你竟敢如此奚落我们岳婿二人……”
    可是自己的女儿,此刻在对方手上,还是生死末卜,伍天麒心中虽是怒焰填胸,也只好勉强忍着,以观后情再定如何发作。
    当时这位老镖头,气呼呼地喝了一口凉茶,这才甩手一指龙匀甫,对白如云道:“这位想必你还没见过吧?他是名贵南天的丑丐宗雨的高足,也就是老夫未入门的佳婿……龙匀甫!”
    白如云依然是晒然一笑道:“啊!久仰!久仰!”
    他心中也不由惊了一惊,因为丑丐宗雨,这名字,他曾经从师父口中听说过,那是一位身负奇技的怪人,这龙匀甫既是他的弟子,想来也不可轻视了。
    想着星目微侧,略微打量了一下,只觉得这龙勾甫,外表虽是极为英俊正直,却似缺少一种沉静的气质,令人初看之下,就有一种格格不入之感。
    白如云末见他面,已对他没有丝毫好感,这时更是不会再有好感了。
    当时只看了他一眼,即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伍天麒,微笑了笑道:“老镖头来此有何见教,白如云洗耳恭听!”
    伍天麒不由气得脸一阵青,暗忖:“好小子!你真能给我装糊涂,我来这里有什么事,你会不知道?”他想着不由冷笑了一声道:“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
    不想他话尚未完,一旁的龙勾甫已插口冷笑道:“白如云,你不要在我翁婿面前来这一套,老实说我龙匀甫,既敢来找你,还没把你白加云看在眼内,今日之事已至此……”
    他说着又冷笑了几声才道:“伍青萍小姐,既落在了你的手中,今日你却要在我们面前有所交待……”忽然一声极为惊人的冷笑,把龙匀甫未完的话声给打断了。
    那种动人心弦的笑声,就是任何人聆听之下,也会使得汗毛耸立。
    龙匀甫不得不暂时停止了他的话,惊顾之下,那阵凄厉的笑声,正是从一旁座位上白如云的口中发出。
    这冷笑声甫一停止,龙匀甫已羞辱得面红耳赤,已大有动武之势。
    遂见白如云朗声道:“龙匀甫!不错!那伍青萍是落在了我手中,可是你却不配从我手中把她要回去!”
    龙匀甫霍地脸上变色,陡然见他右手向外一挥,“哧!”一声,劈出了一股凌厉的罡风。
    伍天麒口中惊叫了声:“且慢!”
    不想那坐在待上的白如云,倏地向上举了一下手,顿时当堂一声轻爆,白如云座椅,卡卡响了一声,龙匀甫也一连后退了三步。
    他二人都不由相继大吃一惊。
    尤其是龙匀甫,自信这种掌力,是得自丑丐宗雨秘传,名谓“三阴绝户掌”,有一掌判生死之功,自己生平一向极少施展。
    此次因畏于白如云功力,所以一出手,就施出了这种掌力,只不过用了七成功力,满想对方无防之下,定难招受,却不料那白如云,一举手之间,竟会迎住了自己掌力,却把自己逼退了三步,一只右掌,竟是齐腕酸麻。
    这一惊,如同当空响了一声焦雷,一时木然而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白如云又何尝不惊呢,只是他是一遇事极为沉着之人罢了。
    他赂为惊愕了一下,遂嘻嘻一笑道:“好掌力,白某认识了!”
    龙匀甫此时被他一言,才觉得回过意来,他剑眉往两下一挑道,“白如云,此处非交手之处,你可敢和我到外面一会么?”
    白如云依然是带着傲慢的神色,他并不立刻回答龙匀甫的话,却把目光视向伍天麒冷冷地道:“老镖头高见如何?”
    金风剪伍天麒不由涨红了脸,干哼了一声,倏起一站,他先压低了嗓子,向一旁的龙匀甫道:“匀甫你先稍安毋躁,反正我们既来了,岂能空手回去,凡事都要有个交待!”
    他说着遂把目光转向白如云,冷笑一声道:“白如云,老夫一意姑息,并非就是怕了你,现在我却有两句话,先要问问你,问完之后,少不得还要向你请教两手高招。”
    白如云此时微微呷了一口香茗,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道:“愿闻高见!”
    金风剪伍天麒,冷笑了一声道:“小女青萍如今是否安好?你把她藏到何处去了?为何不令我父女相见?”
    白如云眨了一下那双光亮的瞳子,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像是触起了无限的心事,半天才冷冷地道:“这点你放心,我对她比你对她好……”
    伍天麒才略微放了些心,但仍然忍不住一腔怒气,哼了一声道:“我是问她现在何处,为何不让她出来?”
    这老人显然也是压制本位他这番激动的情绪了,说话的声音相当大。
    但白如云只是翻了一下眼皮,唇角微微挂上了。一丝笑容道:“老镖头!”
    接着那丝仅有的笑容也在他唇边消失了,—他用着冰冷刺骨的声音接下去道;“你的声音可以小一点,不要忘记,这是我的家,可不是你镖局子……”
    金风剪伍天麒的脸,被骂得火一般红,他耸动了一下双肩,用着更大的声音咆哮道:
    “我声音一向就是这么大,白如云,我是来向你要我女儿来的,你快把她交出来,否则……”
    他说到这里,作了个握拳的姿式,在当空挥了一下,似有无穷怒气,只是这“否则”之后,却不知说些什么。
    白如云倏地往起一站,那动作是十分震怒,连一旁的南水北星二人,都不由惊得后退了一步,以为主人定是要出手了!
    可是白如云,他真是一个个性诡异,令人难以琢磨,分不出喜怒哀乐的人。
    他站起来,只是在这厅内踱了一转,背负着双手,他低着头,一步步,用着沉重的步伐走着。
    旁边诸人,都可清楚地听到,他双手互扭着,而发出了格格骨响之声。
    虽然他脸上蒙着一具人皮面具,可是依然可看出,他脸上肌肉,在激烈地颤抖着,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像是在强忍着内心的愤恨!
    南水和北星;都不由互相对看了一眼,他们知道,此时白如云才是真正地在愤怒中,一时都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
    龙匀甫见状;不由笑了一声,脸上带出一丝不屑之色。
    这动作为白如云看见了,他马上停止了脚步,慢慢抬起了头,用着深湛的双目,注定在这年轻人的恋上,良久才冷冷地道:“龙匀甫,我问你,青萍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跑到我这里来要人?”
    龙匀甫不由脸红了一下,但他不甘示弱地向前走了一步,哼了一声道:“伍青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姓白的,这理由够了吗?”
    说着他剑眉微微向两边一挑,冷笑了一声道:“白如云,按理说,你抢走了我的妻子,又伤害了家岳,在哪一方面,我都不会与你干休的,可是……可是,我很敬重称是一路汉子,何况伍小姐既无任何伤害……”
    他咬了一下贝齿,接着:“只要你把她交出来,再略微向东岳伍老前辈,略表一下歉意,我龙匀甫看在你我同同武林道中人,也就算了……白如云!你是聪明人,你看看这么做可好?”
    一旁的金风剪伍天麒,他心中早有此怠,只是当着龙匀甫却不好意思出口,此时一听龙匀甫居然自己这么说了,不由心中大慰,满以为这么屈就,那白如云或许就会赏自己这边一个全脸了。
    当时闻言之后,忙在一旁,插口道“白如云、老夫却是十分钦佩你是一个英雄!……”
    不想他这一句话方说完,就见这孤僻的青年,仰面一阵大笑,声震屋瓦。
    这阵笑声实在太可怕了,笑得他几乎流出了眼泪,龙匀甫本由又惊又怒地瞪视着他,一时弄得其名其妙,心中正在狐疑,白如云的笑声已经停止了,他人也转到了二人身前。
    他伸出一指,几乎快点到了龙匀甫的胸上,用着冰冷刺骨的口吻道:“龙匀甫!”
    说着他回过了头,看了伍天麒一眼,又喊了一声:“伍镖头,你们都听着,我现在告诉你们,伍青萍不在我这里……”
    此言一出,二人不由大吃了一惊,相继脸上都一阵变色,伍天麒不由叱道:“什么?
    你……你不是把她带上山来么?”
    白如云依然冷冷地,用着方才未断的语气,接下去道:“可是,不管她在不在我这里,你二人都已经激怒了我,今日你二人,既踏入了我这归云堡之中,就令你们来得去不得!”
    这几句话,他说得字字如斩钉截铁一般,由他那洁白的细齿之中吐出,更似有无穷寒意。
    龙匀甫俊目一张,厉声叱道:“白如云,很好,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我本想为你留些债面,既然你立意刁难,如不让你见识见识,谅你不知我龙匀甫是何许人也,现在废话少说,白如云你就赶快划下道儿来吧!”
    白如云用那双冷芒灼灼的阵子,扫了这年轻人一眼,心中也不由甚为钦佩对方胆色,因为这些年以来,就从没有一人,敢对自己这么说话过的。
    他冷冷地点头道:“好!”
    金风剪伍天麒,倒不在意马上的交手了,他满心惦念着青萍如今的消息,当时不由抖颤着嗓子道:“什么,你说我女儿不在这里了,她在哪里?你说,你快说!”
    这位老镖头忍不住赤红着脸皮,向前迈进了两步,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一霎时,也正是白如云怒不可遏的时候,每当他二人提到青萍一句,就像是一日利刀,刺进了他的内心一般,他不由猛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满口紧咬着银牙。
    忽见他用手在那细瓷的盖碗之上一按,金风剪伍天麒和龙匀甫不由一阵惊心。
    原来那高有五寸许的细瓷盖碗,被白如云这种一按之下,竟自齐口全部没陷在桌面之内。
    杯口竟和桌面一平如水,那杯内尚有大半杯香茗,仍然是一滴没有外溢,桌质原系上好红木,这种红木木质极坚,普通刀剑砍上,也不过仅留浅浅痕迹,而白如云仅这么轻轻一按,竟能臻此,这种内家神功,怎不惊人已极?
    就连龙匀甫也不由看得面色一变,暗忖这白如云,果然功力高不可测,自己量人度己,此一行也实难操胜算,但他也是一时英杰,自信自己师门十数年苦功造就,也不见得就不如他。
    当时虽然心中惊骇,仍能装成一副轻松的样子,唇边微微带出一丝冷笑之色。
    遂见白如云,抬起头,朗声对着伍天麒道:“老头儿,你休再向我提起伍青萍,否则我打碎了你的头……”
    他的话,就像是有无比的威力,顿时惊得伍天麒一怔,金风剪伍天麒,往昔是何许声望,金风剪镖旗所过之处,不论大江南北,水旱各路豪杰,无不敬畏三分,那是何等声咸。
    想不到今日自一见这冷面无情的白如云之后,自一开始,就对他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法畏之态,对方那双冷湛的眸子,只要一注视自己,伍天麒竟会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的确!这老头儿确实在他手中,是吃够了苦头了,他确实知道这年轻人一身的功夫,可说是自己生平仅见,如今虽然有龙匀甫在侧,还是心生畏惧。
    尽管这龙匀甫一身功力,耸人听闻,已到了高不可测的地步,但是,到底自己并没有亲眼见识过,而白如云,那可是自己尝过味道的!
    伍天麒想到达里,不由从脊椎骨里,向外直冒凉气,因此白如云这一句打碎他的头,确实吓了他个不轻,他不知如何,竟后退了一步。
    龙匀甫不由心中奇怪,暗忖道:“这位伍老爷子是怎么了怎会被白如云一句话,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想着不由侧目看了伍天麒一眼,金风剪伍天麒被龙匀甫这么一看,不由老脸一阵通红,一双浓眉往上一跳,勉强仗胆冷笑了一声道:“白如云,你休得猖狂,今日老夫到此,也正为的是来会一会你,看看你别后三月,又有什么惊人进展,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益?”
    其实他自己才是真正言不由衷,外强中干,这几句话说得他额角都冒了冷汗。
    在他说话之时,白如云一双光亮的瞳子,始终注视着他,因为他脸上紧蒙着那张人皮面具,所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由他双目之中,却可看出他此时处于极度错综和复杂的情绪之中。
    终于他咬了一下下唇,发出了冷冷的声音道:“南水北星掌灯侍候!”
    二小一齐躬身答了一声,“是!”
    白如云也缓缓由位上站了起来,他依然用着冷冰冰的口吻道:“此时天已将近子时,待子时一到,炫极星出,后山归鹤亭先见星芒,我们正好借着星光,一较身手,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
    伍天麒尚未答话,龙匀甫已朗声应道:“全凭尊便!”
    白如云星目旁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由一陈紧咬满口细齿,心说:“你休要如此卖狂,等一会我的要好好领教你一番,看看你有什么出奇的本领!”
    思念之间,商水北星二人,已各自掌灯来近,白如云霍地一转身道:“带路归鹤亭。”
    南水北星二人,各自口中答应了一声:“遵命!”
    就见他二人,各自往下一矮身躯,倏地腾身而起,这种起身之势,二小几乎是同一个势子。
    二人上肩水平不动,仅靠一双足尖点地而起,所用轻功,更是白如云平日所授的一种极上的轻功,名唤“燕双飞”,是特地教授二小同时腾身的一种招式,施展出来确是别有风采。
    最妙的是,二小手中各持着一杆白罩宫式纱灯,翠绿的灯杆轻轻挑着。
    而北星南水二人所着服式,又是色泽式样都是一样,再加以身形高矮亦相仿。
    此时这一同腾起,肩腰肘足,几乎都一式样,手中纱灯也是举伸得姿态一样。
    乍看起来,就像是两支银箭,突地划空而起,手中纱灯,就像是两点金星,倏地凌空而起,先不论二小这身轻功,只是这份绰约风采,已不由令金风剪伍天麒和龙匀甫二人暗自感叹,俱都不由暗想道:“这白如云果真是一罕世奇人,只看其手下区区小僮,竞能有此功力,他本人就可想而知了!”
    南水北星二人,各人都是左手轻操上衣下摆,右手平持纱灯,以“燕双飞”的绝招腾身而出,似长虹贯日也似,往那一贤厅入口大门前一落,不待吩咐,已“唰”的一声,分至左右。
    手中灯向前略为伸出,把门前左近,照耀得光亮十分,乍看起来,二人就像是两具木偶似的。
    白如云就在二小身形才一下落的霎那问,已自如飞虹射斗似的,候地腾身而起。
    二小方一落下,白如云却头也不回的,穿门而出,身形可说是快到了极点。
    金风剪伍天麒和龙匀甫,在人前自然也不甘示弱,伍天麒一双大袖向后霍地一挥,整个人身,就像一支利矢似的水平射出,紧随着白如云身后,翩然而出,龙匀甫却是心恨二小在自己面前存心卖弄,有意给南水北星一点颜色。
    只见他侧身拧肘,不见其双肩有一丝下沉,人也如穿云归鹤似的,疾穿在下风门之前。
    脚尖一点地面,不由对着两侧的南水和北星晒然一笑道:“有劳二位小兄弟掌灯侍候,龙某多谢了!”他说着话,双手微微往前胸一合,遂倏地向两下一分,洁白的一双水袖已自挥出。
    别小看了他这种看来漫不经心的动作,可是在这位丑丐宗雨的传人手上施展出来,却是别具威力了。
    南水北星二人,心中正自吃掠,这少年何故对自己二人如此多礼!’谁知一念未完,就觉迎面袭来,一股极大的劲风,几乎令人为之窒息,同时那风力之中,更抉着无比劲力,一时就像两柄铜锤也似的,劈胸猛击了过来。
    二小虽各有一身功力,只是因为完全在无意之中,另一方面,龙匀甫这双袖上的“拔云见日”功夫,也确非二小所能敌得住。
    故此就见南水北星二人,各自口中“啊呀!”了一声,俱都“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五六步,各自都觉得心血上涌,一阵面热,那阵迎面罡风,几乎逼得二人喘不过气来,同时二人手中所持纱灯,在龙匀甫双袖一挥之下,已全部熄灭,人也摇插欲倒。
    二小各自拿桩站稳身形,方欲开口说话,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白如云竟自去而复返。
    白如云身形向下一落,一双大袖,竟然倏地向两下一分,口中轻叱了声:“没用的东西,点灯去!”
    北星南水二人竟在白如云这一分手之间,各自不由自主,被一阵疾风,硬给退出了一丈四五,身形旋转得如同风车也似。
    待那股劲力突一消失,二人也自一跤倒地,俱都惊怔得脸色一阵发青。
    他们知道,白如云又发怒了,俱都不敢再发一声,各自由地上爬起来,对看了一眼,至一旁重新点灯去了。
    龙匀甫此时含笑负袖而立,他知道白如云双袖之上,虽看来似用了不少内力,其实仅是一种外旋之力,并不能伤人丝毫,他此举,表面上似对二小惩处,事实上,却以外旋之力,把自己方才用在二人身上的一点劲力,给去了个尽净,此人可真是一聪明智慧之人。
    他想到白如云这一现身,必定不会再同自己干休,心中却也不惧。
    他双手拢在袖中,暗中已把内力贯在双掌之上,以便随时迎接白如云来势。
    可是白如云生就怪性,他喜怒哀乐从不摆在面上,任何人也不能猜知他做一事之前的情绪。
    此时他却对着龙匀甫微微一笑,露出了两排又白又细的贝齿,点了点头,道:“龙兄真是好功夫,这一手‘拔云见日’,白如云真是拜服不已,等会少不得要领教一下!”
    龙匀甫不由冷冷笑了一声道:“白兄不要客气,方才那一手‘浪打破岩’,才是施得恰到好处呢!”
    白如云不由微微冷哼了一声,一时心中却也不能不服这龙匀甫阅历惊人。
    因为他这一手功丰,施展得极为含蓄,却不料仍为这龙匀甫看穿了。
    十数年之中,白如云一向自负过人,此一霎那,他不由也感到,眼前的龙勾甫,确是一个功智相当的大劲敌了。
    当时鼻中冷笑了一声,倏地翻过了身子,并不再说什么,径向门外走去!
    龙匀甫不由启齿一笑,显然他为着这一番动作,而感到十分消受。
    因为他初次由这怪人的目光之中,看到了有一丝向自己容忍、退步之色。哪能不令他得意喜悦呢?
    当时龙勾甫,更是不再丝毫怠慢,也暗用“混元凌波步”的轻功绝技,把身形紧紧地跟附了上去。
    此时南水北星二人,又已重新把灯笼燃了起来,由身后紧扑了过来,他们经过龙勾甫之时,都不由狠狠地瞪了龙匀甫一眼,才一径向前疾驰而去。
    “归鹤亭”是在这堡中偏僻之处,出了一览厅向右拐,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
    仰望山峰,奇石参差错落,山势陡峻,怪藤怒生,纠葛于满生苔藓的山石之上,不要说人欲跃行其上了,就只是仰首看上一看,也足令人不寒而栗。
    南水北星二人各持纱灯,率先扑上山道,一路倏起候落地疾驰着。
    他二人身后,紧随着金风剪伍天麒和龙匀甫,白如云殿后。
    这几人,虽然他们都各自具有一身奇异武功,可是深夜里,跃行这种陡峻的山道,也是俱不敢大意,因为石面太滑,有时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尤需小心,否则只一失足,可就有性命之忧。
    金风剪伍天麒,不由心中暗暗奇怪,暗忖:“这白如云也真奇怪,既要凭武功一分高下,这堡中有的是宽展地势,又何故在这深夜中,选择这么一处地方,真是想不通他用意何在了?”
    此时天上虽有星月,可是奈不住这座石峰之上,奇石凹凸,老藤纠葛,依然是昏暗一片,有些地方,黑暗程度,竟是伸手不辨五指。
    这种场合之下,可就看出了各人的目力了,南水北星二人,因为手中有灯,自然不在此列,金风剪伍天麒,虽然有一身软硬功夫,可是到底年岁大了些,有好几次,都差一点看花了眼,险些翻落崖底,若非是龙匀甫就近挽扶,不等到上至峰顶,他也就早没命了。
    可是再看白如云和龙匀甫二人,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二人起落,如惊鹤飞猿,有时落足之处,全在灯光外,仅足尖轻轻一点石面,身形又自修地腾了起来,一路倏起倏落紧随着南水北星二人身后比肩而行,那种悠闲态度,如履康庄大道也似。
    如此少说跃行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眼前山道才算开展了。
    伍天麒略定了一下身形,私窥自己,已由不住通体汗下如雨,再看看眼前山势,已到了极峰之处。
    耳闻得四外风啸之声如豹吼也似,那风力竟是大得出奇,只是地势却宽有十数丈,可藉星月之光一窥无边,南水北星二人手中灯笼,早又为风所吹媳,可是光线却反比先前明亮了许多。
    仰视苍穹,那些亮光闪闪的星群,就似一粒粒垂在众人头上,举手可攀。
    伍天麒私忖眼前形势,不由暗想这地方果真是一理想较技之处。
    只是四面天风过大,常人登此,怕立足也立不住,早被风力吹到山下去。
    蜂顶有一夹石弄道,北星南水二人,率先转入石弄之中,三人随后入弄,风力立刻就没有了。
    待转行而出了这道石弄,眼前地势,竟似又高了不少,一目所望,尽是一座座的石峰,高矮不一,但相隔却不过往往只有数尺,最多也不过数丈,少说也在百峰之多。
    龙匀甫和伍天麒,都不由看得阵阵心惊,暗暗惊心好惊险的山势,那高矮百十石啤,于星月淡辉之下,就像是无数绵羊也似,云雾如带,飘浮于群峰之半,看来是令人阵阵心悸。
    南水和北星,此时俱藏身在那弄口不动,白如云回头道“你二人就在这里不动,我们少停即返!”
    他说完这句话,遂转过脸来,对着伍天麒和龙勾甫一指对面道:“那归鹤亭就在第七座石蜂之上,我们可去那边先小息一阵,待子时一到,那炫极星一出,此处顿现奇光,遗针可见,那时当可向二位领教一阵了,不知二位对这个地方尚称满意否7”
    龙匀甫此时俊目四扫,心中虽不免惊心,但到底他身负奇技,闻言之后,只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此处有此奇景,在此能领教白兄几手高招,可谓人生一大快事了!”
    金风剪伍天麒,此时只看得心惊胆战,一时只顾东张西望,竟连白如云说的话,都没有听清,他脑中不由吓得阵阵发冷,暗道:“我的老天爷,这地方简直都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如何较量武功啊!”
    白如云此时见龙勾甫也喜欢这地方,不由似颇心悦,当时冷冷道:“既如此,二位请随我来!”
    他说完这句话,候地两臂一分,人已水平地射出十丈以外,足尖只轻轻一点一处石峰之巅,人又再次地腾身而起。
    似如此三个起落,已翩若惊鸿也似的,腾身上了第七座石峰之上。
    龙匀甫此时方要纵身而起,忽听身侧伍天麒咳一声道:“贤婿且慢,你要挽我一把才好!”
    龙匀甫这才想到,自己这位岳父大人,一身软硬掌上功夫,虽已到了炉火纯青地步,可是像今天这种全系凌气而行的极上轻功,他却是差上一筹。
    当时闻言后,微以右手探于伍天麒右腋之下,足下暗一用劲,以“点萍渡水”的轻功,倏起倏落地直向白如云腾身的那座石峰猛扑了过去。
    这种身手如果是在平地之上施展,倒不觉十分惊人,可是在如此深夜,在这千仞绝峰之上,如此施展出来,可真是惊险万分,龙匀甫如无一身极上乘轻身功夫,万不敢如此施展。
    白如云面向峰下,眼见着龙匀甫,手掖着伍天麒,只几个起落,已扑向自己立身之处,不由心中感叹不已,他暗叫着自己的名字道:“白如云呀白如云,你今夜才算真正找到了值得你动手的对象阴!”
    他忽然伸手,把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揭了下来,淡月稀星之下,立刻现出了那俊逸的面孔。
    想是因为他表情过冷,在月光之下,更显得苍白怕人,可是尽管如此,他那种美俊潇洒的仪表风采,已令伍天麒和龙匀甫心中一征。
    他二人决没有想到,这么一个铁面无情、一意孤行的怪客,竟会是这么一个英俊潇洒的人物。
    一时伍天麒和龙匀甫,都不由怔在当场,四只眼睛,只是吃惊地望着白如云,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白如云一向对敌,就从来没有把脸上面具揭下来过,只为他不愿任何人看见他的真面目。
    此时他竟自己得下了面具,自然是有非常的举动了,他一面把取下的面具,放入随身的革囊之中,一面却冷笑着对二人道:“归鹤亭就在路上,二位请快随我来吧,子时即至,那炫极星霎时即出,我们也正好借此作一了断!”
    他说完这句话,猛然向后一仰身形,竟以“燕子倒穿云”的轻功,陡地射空而起,待身形已起来了足有七八丈高下,却在空中一叠双膝,轻飘飘地落在了亭顶之央,却仍是面朝着二人。
    此时天风冷冷,吹得他那一袭罗衫左舞右荡,再衬上他长身玉立的身材,英俊清秀的面颊,却有飘飘羽化之感。
    这种身子看在龙匀甫眼中,不由暗暗惊心,这少年人,本来是目空一切,在他初闻这白如云的为人之时,根本丝毫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中。
    不料自眼见他之后,他脑中那番轻视之心,已去了一个净尽。
    此时见状,更不由心中生出一丝寒意,殊不知今宵交手;到底鹿死谁手?
    想着却也不便示弱于人,当时口中冷冷地说道:“白兄所言极是,一切但听吩咐,小弟别无异议,只请快快划出道儿来吧!”
    他说着也是双臂向两边一分,人也突地拔空而起,待身形起在了空中有五丈上下,他突地向下一探上身,用“细胸巧翻云”的招式,在空中一连打了三个斛斗,人已经飘飘地落身在那归鹤亭脚之下。
    这一势,身手用得极为灵活,落地后,依然是面现微笑,不带出一丝气涌面红之色。
    白如云此时却是仰首上望着那一天星斗,对于龙匀甫到底是怎么上来,似乎是毫不关心。
    在他那白哲的面颊中,可看出他那两弯剑眉,紧紧地皱着,满面都罩着一层冰寒之意。
    此时金风剪伍天麒,也以“八步赶蝉”的轻功,提劲扑上了亭边。
    二人此时一打量这“归鹤亭”,见亭高不过一丈七八,大小有两丈方圆。
    事项一色朱红,金条红瓦覆盖,沿边却是漆以翠绿之色,不知是何年所建,那翠色多已脱落,斑斑点点,看来更有古雅之意。
    正中由一根石柱支起,在那亭柱四周,有一圈座椅,巨细方圆不一,看来可容十数人,对弈谈笑。
    此时夜已很深,四外天风更是呼呼吹刮个不停,仰视苍穹中有几片白雪,为天风吹得如同棉絮也似的,卷作一圈,瞬即消失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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