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云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回痴情独钟慈父心苦
    老人正自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团皮绳,闻言后呵呵一笑道:“丫头,这可是你说的……”
    那少女脸一红道:“当然是我说的……不过除非是白……”
    说到此,怔了一下,玉脸一阵躁,竟是说不下去了!
    老人见状心内雪亮,不由也怔了一下,遂又冷笑了一声,道:“算了吧!丫头,人家不要你,看不上你,你别痴心妄想了!”
    他说着,顺手一抖,手中皮绳已笔也似的,直飞到了少女身前。
    女孩伸手接住,在纤腰上围了一转,打了个麻花扣儿,老人把另一头,在自己腰上,也照样系了一周,冷冷地道:“走吧!”
    就见他猛一转身又腾身而起,宜向那陡崖峭壁之上攀升,只是因身后系有爱女,不敢过于把身形展动太快,如此身后的少女,循着父亲的足迹,不一刻已攀升了数十文之高。
    少女一只玉手紧拉着皮绳,足下虽是点纵如飞,只是黛眉一直是紧紧地皱着,主要的是老人方才的话,带给她无比的伤感。
    走了一阵,到底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爸爸!”
    老人回头道:“又走不动是不是?”
    少女娇哼了一声,呐呐道:“不是……不是……”
    老人白眉一皱,吁了一口气道:“不要再多说了,这孩子伤得不轻,晚了就不大好治了,有话回去再说吧!”
    少女脸色微红了一下,忸怩道:“不是……爸爸你方才说,谁不要我?”
    老人闻言之下,不由一怔,叹了一声。
    接着,老人道:“还有谁,除了那怪小子还有谁?”
    他说着,哼了一声,转过身来,一路往上攀升着,少女尚追问道:“是小云哥哥?”
    矮老人闻言,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也没说话,他此时心中,确实很代女儿难过,少女见父亲没有答话,不由眼圈一红,强忍着伤心,抖声道:“他是看不起咱们可是?”
    老人一面攀登,一面冷笑道:“傻丫头,不是看不起咱们爷俩,唉!这是缘份,这是缘……”
    少女用手擦了一下眼泪,好在天黑如墨,老人也看不清她哭了。
    父女二人半天也没说话,又上升了数十丈,老人才站定了身子,微微喘了几口气,道:
    “先歇一会儿再上去吧!”
    少女答应了一声,考人这才又拾起前话,想安慰女儿几句,他叹了一口气道:“丫头,我知道这几年,你只痴心地念着那白如云,我看得很清楚……”
    老人咬了咦下厚厚的下唇,又伤感地道:“要论说,白如云除脾气坏一点,论人品,论学问,论功夫,哪一样都是很难得……的确是一个人中之杰……所以,我明明知道你喜欢他,从来就没说过你一句,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他又摇了摇头,道:“我心里想,你们年轻人的事,让你们自己解决好了,你也知道爸爸不是那种顽固的老头子……唉2”
    他又叹息了一声,顿了一下又接道:“可是我暗地里却一直注意着你们之间,孩子,不是爸爸给你浇冷水……我发现那白如云并不喜欢你……恐怕还很……”
    老人说到此,把话顿住了,本来他想说:“很讨厌你!”可是他却不忍再伤女儿的心,只是连声地叹息不已。
    少女早已泪眼迷离,此时哽咽着道:“爸爸你别再……说了……我知道!”
    老人叹了一声,说道:“唉!你知道就好……”
    他说着两道白眉往两边一分,冷冷地哼了一声,又道:“天下男子多的是,丫头,凭你这身本事和容貌,要找什么样的没有,你又何必这么死心眼儿……”
    方说到此,那少女已忍不住哭出了一声,老人才似一惊,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凭我琴魔哈古弦的女儿,还会没人要?丫头,你也不要为这事伤心了,以前也都是怪我,唉!”
    哈小敏不由止住了哭声,抖声道:“这都是女儿自身的事,怎么怪得你老人家呢?”
    哈古弦低眉感慨道:“我也想开了,不能为了我,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所以我决定,等明春暖和了,我们就下山到江湖上各处去走走,你也该经历经历了,这么大的丫头了,什么事也不懂,叫人家笑话!”
    小敏闻言低头不语,可是她内心却愈发觉得伤心了,她不由忖道:“小云哥难道真的不喜欢我么?……不,他只是个性怪,不容易表现出来而已……我决不能离开他……”
    她擦了一下眼泪,立刻白如云那挺俊潇洒的影子,飘在她的面前。
    他那两道挑出的眉毛,表现出他倔强的个性,那双闪灼的眸子,就像是午夜的明星,高挺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尤其是笑时,露出了两排又细又白的贝齿,这是人中之杰,他那晶莹的眸子,每一向人顾视,都会令人觉得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那深沉的目光,又令你相信他是一个极需要友情温润的人,可是他是如此的高傲,就像是天边的云梯,给人似“高不可攀”的感觉。
    “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哈小敏默默假想着:“如果我走之后,他会更孤独,他会变得更怪僻,更没有人性了……我决不能离开他,除非……除非有一天,他这样告诉我说:‘小敏!你滚吧!我讨厌你,我永不希望再看见你……”
    哈小敏这么想着,不由又落下不少的泪,琴魔哈古弦叹了一声道:“光顾了给你说话,都忘了我手上的人,我们快回去吧!”
    他说着忙转过身来,一路向上轻登巧纵而过,哈小敏也回过了念来,忽然奇怪地道:
    “爸爸!这人是谁?你怎知道他要从上面摔下来呢?又这么巧,正好把他接着?”
    哈古弦嘻嘻一笑,说道:“天下的事,可就是这么巧,我们要是晚下来一会儿,这孩子也早摔死了!”
    哈小敏追问道:“他是谁呢?”
    哈古弦一面前纵着,一面慢吞吞地应道:“他姓龙,叫龙匀甫,也是一个了不起的青年!”
    小敏不由奇道:“你老人家怎么会认识他呢?”
    哈古弦嘿嘿笑了几声,道:“这孩子他大有来头呢!他师父,他父亲,都是当今武林中推为泰山北斗的人物,和我过去都有交情,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哈小敏心中愈发奇怪,正要再问,哈古弦足下已加快了,山壁愈发显得陡峭,有几次大意,差一点摔了一该,当时也顾不得再多问,紧随着哈古弦,小心翼翼地一直翻到了来处山顶。
    哈古弦一直抱着龙匀甫,走进了那座小亭子,小敏也随后跟着走了进来。
    琴魔哈古弦,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道:“你带了千里火没有?”
    哈小敏点了点头:“带了!”
    哈古弦把龙匀甫轻轻地放在了石案之上,搓了搓手,虽然他的目力已惯于夜间视物,可是到底不能分辨得如同白昼一般。
    此时点了点头,嘱咐哈小敏道:“小敏!你把火亮着了,我先看看这小哥的伤,要不要紧!”
    哈小敏不待说,已把千里火取在了手中,迎风一晃,火苗子蹿出了有尺许高。
    立刻这小亭之中,照亮了许多,二人再一看石案上的龙匀甫,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原来哈古弦所抱持的那一半,倒是没什么,另半边,简直就像是被血洗了一般,目光望处,惨不忍睹,哈小敏不由得吓得哎呀了一声。
    琴魔哈古弦也不由皱了一下眉,吟道:“原来伤得这么重,我说这孩子怎么一路都不哼一声呢!”
    他说着用手模了一下龙匀甫的脉门,脸色才微微放松,点了点头,道:“不要紧,内里一点事都没有,只有几处外伤而已……”
    就见他从身上摸出了个小瓶,倒下几颗丸药,给龙匀甫服下,对女儿道:“来!你帮着我看看他却是伤在哪里?先给他包扎一下止止血,回去再说!”
    哈小敏忙答应了一声,当时走近了几步,把火光凑近了些,就见这年轻人,牙关紧紧地咬着,脸上都沾满着鲜血。
    哈小敏又啊呀了一声,这时哈古弦已把龙匀甫衣服撕开了些,果见有好几处外伤,伤处一片青肿,虽是外伤,可伤得不轻。
    哈古弦口中连连叹息,随骈二指,在他各处穴道上点了几下,龙匀甫身子也是一阵阵地抖着,口中并微微吟出了声。
    哈古弦点头喜道:“好了,一出声就没事了!”
    哈小敏这时已把龙匀甫脸上的血擦净了,在闪闪的昏暗火焰之下,才看清了这个人的容貌,竟是一个长眉入鬃的英俊少年,哈小敏不由微微一怔,她皱了一会眉,忽然“啊!”了一声。
    哈古弦不由奇道:“怎么了?”
    哈小敏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大声叫道:“不要救他,不要救他啊!爸爸!他就是和小云哥在上面打架的人,他是个坏东西……”
    琴魔哈古弦鼻子哼了一声,不说道:“小敏!不许你乱说话,不错!方才在上面和白如云打的人就是他……可是他不是一个坏人……不但不是一个坏人,还是一个正人君子……”
    哈小敏摇了摇头道:“小云哥的敌人,我决不能救他……”
    哈古弦猛然把两道雪眉,往两边一挑,厉声叱道:“丫头,你说的什么?”
    小敏见父亲竟自暴怒如此;不由吃了一惊,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抖声道:“爸爸……我们要是救了他,小云哥会恨我们一辈子的……”
    哈古弦不由仰天大笑了几声,响遏行云,哈小敏已看出父亲脸色极为不悦。
    果然这怪老头子一收笑声,冷笑道:“丫头,我问你,你是要爸爸呢!还是要你的小云哥?你说!”
    说到“你说”二字之时,声如狮吼,哈小敏从未见过父亲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几乎吓哭了,她抖声道:“爸爸!你怎么问出这种话?”
    哈古弦厉声又追问了一句道:“你说呀?”
    哈小敏不由低头泣道:“当然是要爸爸……”
    哈古弦冷笑了一声道:“好!那么你就不要多说了,跟我回家去!”
    他说着话,已把龙匀甫紧紧系在背后,回头对小敏叹了一口气道:“小敏!白如云对你无情,你为什么偏偏对他这么痴心?”
    哈小敏只是流泪也不说话,哈古弦见状冷笑了一声,又道:“我也不是恨白如云,其实那孩子我倒挺喜欢,只是丫头!他心里早巳有人了,你还看不出来么?”
    哈小敏本是低头饮泣,闻言不由惊得抬起头来,嘴皮微微动了动,她想问是谁,只是这种话,她却无法出口,琴魔哈古弦不由叹息了一声道:“傻孩子!我们回去吧!”
    这时他背后的龙匀甫,微微呻吟了一声,二人都不由一怔。
    琴魔哈古弦连忙唤道:“龙匀甫!匀甫!”
    龙匀甫闻声,又哼了一声,细弱地应道:“是谁叫……我?哎晴……我……我的眼!”
    哈古弦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放心吧!算你走运,要不是遇见我父女,你小于这条命,早就完蛋了2”
    龙匀甫此时神智虽清,只是流血过多,气血大亏,全身连一丝力也使不出,只把头枕在哈古弦背脊之上,闻言之后,又呻吟了一声。
    他这时才想起了是怎么回事,心中暗暗庆幸,想不到自己竟会绝处逢生,居然还能得救,不由在哈古弦背后叹息了一声,道:“多谢贤父女……尚没请教老丈贵姓?为何搭救于我?”
    他一面说话,喘息得也很厉害,哈古弦一面往前行着,一面笑道:“你不要多说话,等回去我再详细告诉你,总之,我父女是一番好意,你放心好了!”
    龙匀甫不由连连点头道:“多谢老丈……待小可伤愈后,再面谢一切吧!”
    琴魔哈古弦哈哈大笑了几声道:“你就不要再客气了……”
    说着足下加快,在这陡峭的石壁之上,候起候落,不一刻已飘临地面,仰首等了一会儿,哈小敏也从上面翻落了下来。
    这时,天色已不像先前那样漆黑了,一轮明月和满空繁星,渲染得这一带明亮十分,琴魔哈古弦看了一下天色,微微一笑,道:“天都快亮了……你们是寻仇拼命,我父女也不知是忙了些什么,竟然也是一夜末眠!”
    哈小敏满心对父亲救下达龙匀甫,颇不满意,此时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想回家睡觉,龙匀甫闻言,不由面色大惭道:“这么说,在下和白如云殊死相争,你们都看见了?”
    哈古弦点了点头道:“当然看见了……我父女是专程来救你的呢!”
    龙匀甫愈觉不胜汗额,心中却不由暗暗奇怪道:“这父女二人,也不知是什么路数,尤其是各有一身惊人功力,以这老人这身功力看来,竟似比自己尤有过之,他们到底是谁呢?
    我无亲无故,他们好好的救我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龙匀甫脑子里掠过,愈发觉得怪异十分,他心中竟充满了疑念,正要开口询问,但哈古弦父女已各自展开身形,一路兔起鹘落向前疾驰而去,龙匀甫伏在哈古弦背上,但觉得两耳呼呼生风,尤其令自己钦佩的是,这老人起落之间,自己和背后,竟然感觉不出一些震荡。
    龙匀甫不由深深感叹了一声,这半日下来,他心中已有了极大的改变。
    他想到自己本以为,这一身功夫,足可以傲视武林,却不知那白如云,竟比自己尤有过之,而眼前这老人,更是负有一身令人难以置信的奇技,只看他背负着自己,由悬崖上下飞渡着,始终身形快慢如一,不闻他喘息急促,也不见他出一些汗,只这种轻功提纵之术已非自己所能望其项背,可见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风尘草野之中,大有能人异士呢!
    龙匀甫想到这里,不由把一腔骄傲之心,去了一个干净,愈发悲愧不已。
    哈古弦父女,一路兔起鹘落之下,不一刻已绕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之旁,龙匀甫耳中听得潺潺的溪水之声,不由在哈古弦背上,微微侧脸一看,仿佛见得眼前景致十分美丽。
    这时东方,己隐隐有鱼肚之色,眼前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山野,白石盘桓类如林,到处都生着红黄色的野花,随风送鼻,更觉清郁醉人。
    琴魔哈古弦在此稍立,哈小敏却已踱向溪旁,解下一叶小舟,娇呼道:“爸爸快来吧!
    人家困死了,还想睡一会儿呢!”
    哈古弦哈哈大笑道:“懒丫头,天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睡觉?”
    他说着,微微向下一蹲,倏地腾身而起,往那小舟之尖上一落,小舟只来回晃动了一下,哈小敏此时已不待吩咐,把船头掉了过来,这小舟竟是一路比箭还快地顺流直泻了下去。
    约一盏茶时间,已行去十数里之遥,龙匀甫神情初定,竞不知不觉间,在哈古弦身上睡了过去。
    这时小船已行至一处隘口,哈小敏站在船头微微道了声:“停!”
    只把娇躯微微一扭,打了个千金坠儿,那小舟立刻在水面滴溜溜打起圈儿来了,哈小敏一手拉住系船的皮绳,娇躯再起,已翩若惊鸿也似的,落向了岸边,哈古弦此时也跟着纵了过来。
    哈小敏把船系好之后,抬头向远处看了看,隐隐尚可看见自如云所建的那座“碧月楼”
    和“水镜坊”等建筑,她不由叹息一声,暗想:“他现在一定已经回去了,我一定要抽空去看看他,不知他在做什么?”
    哈古弦不由在一旁皱了一下眉,叹:道:“别看了!回去吧!”
    小敏不由这才惊觉,玉脸一阵绯红,琴魔哈古弦内心更是感伤不已,这些年以来,每次和女儿外出回来时,她总是要远远对着白如云住处张望一阵,由此可知她醉心白如云之深了!
    哈小敏随着父亲一路兔起鹘落,又蹿驰了一阵,绕过了一处山弯,一幢极为精致的石屋,出现在眼前了。这所石屋,像是在石壁之上雕凿而出,屋外墙沿爬满了野藤,五六个窗户都即有格栏,装有纱窗,一眼望去,洁净异常。
    一条铺满了白石的甬道直通到这石屋正门,正门外搭出两丈许的一座瓜棚,垂着十来条丝瓜,哈古弦父女一直走到门口,小敏扯着嗓子叫了声:“花姑!开门啊!”
    里面答应了一声,立刻门锁一阵声响,走出了一个四十左右的丑妇,朝着小敏弯腰笑道:“姑娘回来了,哈老呢?”
    小敏随口道:“在后面!”
    她说着径自进来了,花姑再一抬头,却见哈古弦立在门口,背后还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不由吓了一跳,吃惊道:“这是谁呀?”
    琴魔哈古弦点了点头道:“花姑,你快去准备出一间房子来,这位相公要好好歇歇,他伤得不轻呢!”
    花姑立刻答应了一声,又在龙匀甫脸上看了一阵,才带着奇异的表情,去整理房子去了。
    哈古弦先把龙匀甫安置在自己房中,见他仍自熟睡末醒,也不去打扰他,跟着换了一身衣服,洗漱了一番,须臾花姑回告,房子整理了出来,哈古弦才又把龙匀甫移了过去,并对花姑道:“这是我一故人之子,因翻落山涧受了伤,等会儿我开个方子,你到外面去采几种本山的草药,与他煎服下去就无妨了!”
    花姑连声应着,哈古弦交待完后,自己才进入静室,在蒲团之上运行了一阵坐功,此老内功已到登峰造极地步,不一刻已入定了过去。
    这花姑本是哈古弦妻子绿娘石瑶青的一名世仆,自幼石瑶青传授了一身功夫。绿娘石瑶青自嫁哈古弦之后,那时花姑尚小,也跟了过来做陪房丫头。
    后来石女因与哈古弦意趣不合而他离,却把她留下照顾小敏,那时小敏年方六岁,这已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至于绿娘石瑶青因何与哈古弦低离,后文另有交待,在此省略。
    哈小敏自回返闺室之后,倒床就睡,却一时又睡不着,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心思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忽然觉得被人摇了一下,睁眼一看,竞是花姑,哈小敏不由坐起道:“有什么事?”
    花姑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哈老到下面庙里找人下棋去了,给了个方子,叫我给那位龙相公采药去,我怕走后,那龙相公醒了没人照顾,所以才叫醒你!”
    小敏懒洋洋地应道:“知道啦!你走吧!”
    花姑这才提了篮子出去了,她走之后,哈小敏不由心中闷闷不乐,暗想:“爸爸倒好,把他救回来就不管了,竟交给我,我才不管呢!”
    想着这丫头倒头又睡,不想才闭了一回眼,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呻吟之声。
    哈小敏不由秀眉微颦,心说他倒是醒得好快,当时仍自闭上了眼,也不理他。
    过了一会儿,那呻吟之声愈来愈大,哈小敏不耐烦地从床上起来,轻轻走到了外室,听清了龙匀甫的声音,是从内室所发出的。
    她轻轻走到门口,把门推开了一条缝,却见龙匀甫果然已醒转,面色苍白,正自闭目呻吟,像是痛苦难当,哈小敏虽因他是白如云仇人,对他印象甚恶,可是到底是女孩子心软,见状反觉不忍心,当时秀眉微微皱了皱,顺手一推,那门吱一声开了。
    龙匀甫闻声睁开了双目,哈小敏己走了过来;他在床上笑着点了点头,道:“多谢姑娘父女相救,小可有生没齿不忘……”
    哈小敏叹了口气道:“不要多说,你有什么事没有?”
    龙匀甫挣扎着要坐起来,样子似颇痛苦,哈小敏忙走近床前,用手又把他按了下去,龙匀甫不由翻了一下眸子道:“姑娘,我!我想坐起来!”
    哈小敏也不理他,等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要乱动,还是睡着好……”
    龙匀甫不由在枕上点了点头,苦笑了笑道:“还没请教姑娘贵姓?那位老丈人该如何称呼?”
    哈小敏冷冷地答道:“我姓哈,那位老先生是我爸爸!”
    龙匀甫又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这女孩也真怪,我问她父亲的名字,她也不告诉我。
    因第一次给人家少女说话,对方表情又甚冷漠,自然不便多问。
    可是他心中充满疑问,但又忍不住不问,只把一双黑白分明的阵子,在小敏身上转来转去,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道:“姑娘!我还有一位朋友叫伍天麒的,不知姑娘可曾见着他?”
    哈小敏怔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见过他……”
    龙匀甫不由一喜,又问道:“他在哪里?”
    哈小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龙匀甫不由一阵失望,当下呆了一呆,哈小敏见他无语,也自无语,不由玉面微微一红道:“你要是没事,我先出去了,你要是需要什么,就只管叫我就是了!”
    龙匀甫不得不强笑道:“姑娘请便!我不要紧!”
    哈小敏已姗姗而出,龙匀甫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定出了房门,他不由暗暗想着:“这姑娘干净俐落,腰肢婀娜,举止轻盈,言谈也很爽快,毫无一点小家气,既不似大家闺秀,又不似蓬门弱女,更不比村姑蠢妇,她另具一种风格,教人难以形容,只是神情对自己很冷漠。”
    龙匀甫于患难之中,仓卒被人救之于陌路,对于居停主人,不能不揣测一下。
    因此,他又想到了那救自己的老人,看他外表,极似一个落拓文士,倒想不到,竟会有如此一身惊人功夫,还有这么一个掌珠,父女二人选胜登临,相依为命,好不令人羡慕!
    他一个人,不觉在床上想入非非,暗想道:“不知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比这位哈姑娘如何?要是像她这样就好了!”
    他想到此,不觉脸上一阵热,不由低低叹了一声,自责道:“人家是你救命恩人,你乱想些什么?……”
    可是天下的事,可就是这么离奇古怪,龙匀甫虽然尽力地不去想她,可是小敏的影子,却怎么也离不开他的眼睛。
    只要他一闭上眼,这可爱姑娘的影子就上了脑子,老实说,龙匀甫为人正直,绝非好色之徒,可是“情”之于人,每每有想不到的力量,简直会令你防不胜防,愈想去防范,愈感到痛苦难当。
    龙匀甫在遢上想了半天,差不多又过了一个时辰,才有一个极丑的女人走进来,在自己床前放、碗药,龙匀甫不由望着那丑妇点了点头道:“谢谢!”
    这丑妇咧口一笑道:“相公你贵姓?伤好些了不?”
    龙匀甫礼’貌地说:“不敢!我姓龙……伤好多了!”
    丑妇把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上下注视了匀甫半天,才点了点头道:“你一定有一身好功夫,年纪轻轻真不容易!”
    龙匀甫不由一惊,倒看不出对方有此眼力,当时勉强笑了笑道:“我要是有好功夫也就不会受伤……”
    他说着,试着用手去端药碗,花姑摇手道:“还热得很,等凉一会儿再喝吧!”
    龙匀甫含笑点了点头,心想这妇人虽丑,对人倒挺和气,有问必答,我何不由她口中,探听一下达父女二人的身世姓名,当时顿了顿道:“大嫂!这家主人父女大名我还不知道,很是失礼,可否告诉我一下……小可也好永留心扉!”
    花姑不由笑道:“相公!你不要这么称呼,我叫花奇,不过这宅子里上下都叫我花姑,你就叫我花姑好了!”
    龙匀甫连连点着头,急于一听下文,花姑才笑着接下道:“你还不知道他父女的姓名么?”
    龙匀甫点了点头道:“是的,所以我想问一下……”
    花奇皱了一下眉,道:“相公你也是有一身功夫的人,怎么会就看不出来,那救你的老人,就是昔年武林中人人闻名丧胆的琴魔哈古弦,哈大侠啊!”
    龙匀甫不由口中哦了一声,心中着实吃了一惊,琴魔哈古弦的大名,他早由父亲和三位师父口中得之,闻说早已失踪武林了,却想不到,竟会在此深山野地里出现,而且还会救了自己。
    当时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位老前辈,可是那位姑娘呢?”
    问到此,他不由俊脸一红;丑女花奇嘻嘻一笑道:“这姑娘么?”
    不想方说到这里,突然外室娇唤道:“花姑,你来!”
    花姑对龙匀甫一笑道:“姑娘叫我呢,我马上就来!”
    龙匀甫不由点了点头,遂见花姑走出室去,才一出去,匀甫就听见哈小敏的声音道:
    “你又在里面乱说些什么?”
    却听那丑女花奇笑道:“哎唷!我的小姐,我又多说了些什么吗?人家只问你们爷俩的名字,我能不告诉人家?”
    随后声音转小了,可是龙匀甫“传音入秘”的功夫已经练到了家,依然听见那位哈姑娘的声音问道:“你说了没有?”
    花姑笑道:“你爸爸的名字我说了,还没有来得及说你呢!你就叫了!”
    接着哈小敏的声音又道:“不许说,你把我的名字告诉他干什么?”
    以下声音太小了,龙匀甫虽有“传音入秘”的功夫,也是听不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花姑才又含笑回来,果然对于前事一字不提,只把那碗药喂龙匀甫服下,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几上,就转身走了。
    龙匀甫自然不好意思再多问了,等她定后,直到正午时分,仍是花姑进来,为自己送饭来了,晚餐亦复如是。
    而奇怪的是,花姑话果然少了,自已有话问她,她总是笑,拣不重要的答上几句,丝毫得不着要领,龙匀甫心知,这花姑一定是受了那位哈姑娘的嘱咐,不再多口了。
    当时心中不由甚感纳闷,暗想这位哈姑娘也是太固执了些,其实她就把名字告诉我一下,会有什么关系,我又会安什么坏心不成?唉……
    可是说也奇怪,这位哈姑娘的影子,不知怎的,愈发困惑着他,怎么也排遣不去。
    龙匀甫无奈,随心生一计,有意把呻吟之声加大,似如此唉了半天,仍不见来人,心中有些失望,不想这一用劲连哼,提气过度,反倒真累了个气息吁吁,正自心情沉重,无法排遣之际,却见那房门“吱”一声开了一扇,龙甫匀心中一喜,忙转脸一看,他的脸不由立刻红了。
    原来进室之人,不是那位哈姑娘,却是那位哈姑娘的父亲哈古弦。
    龙匀甫心中有病,不由一怔,却见哈古弦皱着眉走进床前,把几上灯拨亮了些,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摸了摸他的脉息,摇了摇头道:“你觉得怎么样?”
    龙勾甫呐呐道:“我渴,渴得很!”
    哈古弦笑道:“我是奇怪,你伤已大见轻了,不该再痛了,原来是想喝水!”
    他说着咳了一声唤道:“小敏!小敏!你来一下!”
    龙匀甫不由心中一喜,暗想原来她名字是叫哈小敏,这才是得知毫不费功夫。
    想着那哈小敏已自姗姗走来,看着父亲道:“爸爸是叫我吗?”
    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你龙大哥口渴,你招呼着他喝点水!”
    他说着径自转身而去,哈小敏不由皱了一下秀眉,心中大奇道:“奇怪,怎么这种事,爸爸不叫花姑做,却叫我……”
    想着不由不自然地看了床上的龙匀甫一眼,心中本不乐意,只是一见他那渗白的面孔,痛楚的神情,又不禁有些测然,不由暗想:“唉!既然救人救到底算了,等他好些了,还是催爸爸叫他走好了!”
    其实龙匀甫口渴倒是实情,此时见状,不由勉强挣扎着由自己起来,小敏看见了,忍不住道:“龙兄你不要这样,你要什么,只管说话!”
    说着斟上了一杯茶,姗姗走进榻前,侧脸旁视,把茶杯递了过去。
    龙匀甫实在不支,只可欠身坐起,从她手里接受了过来,举杯一饮而尽,向哈小敏谢道:“我太放肆了!谢谢姑娘!”
    哈小敏微笑不答,看出对方局促的情形来,不由少缓神色道:“人都不免有个病病灾灾的,这没有什么,尤其是我们侠义道中人,救人急难本是本分!”
    龙匀甫不由十分佩服,从此一来,满腹话稿,—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了,只管用眼睛望着茶壶,哈小敏此时见他老实至此,不由除去了先前对他的厌恶之心,笑着又斟上了一杯,龙匀甫又喝了。
    哈小敏用手掠了一下散在面颊上的秀发,始问道:“还渴么?”
    龙匀甫脸红了一下,不安地说道:“姑娘受累……我渴得很!”
    哈小敏又倒一杯,一连倒了四杯,龙匀甫也真不含糊,全喝了,哈小敏寒着脸道:“还渴不?我叫花姑再烧水去!”
    龙匀甫陪笑道:“够了!够了!我……实在是……”
    哈小敏放下茶壶,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这不算什么,你只静静养伤,赶快养好了,比什么都强!”
    说着转身又要走,龙匀甫不由脱口唤了声:“哈姑娘……”
    小敏不由又转过身来,却见龙匀甫涨红了脸,欲言又止,状态极不自然,哈小敏秀眉微颦道:“还渴么?”
    龙匀甫头摇得似小鼓也似,连道:“不!不!姑娘取笑了……”
    哈小敏见他这副窘相,也不禁抿嘴笑了,一面笑,一面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急!”
    龙匀甫看这姑娘这一轻颦浅笑,愈觉是美到了极点,嫩嫩的小脸上,圈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儿,龙匀甫只觉心头一热,赶紧把目光移开一边,口中呐呐道:“姑娘萍水相逢,如此垂注,贤父女的大恩,小可惟终生感戴,语云:‘大恩不谢!’小可口头上也不说什么客气话了……”
    哈小敏不由低眉一笑,心想这家伙礼貌倒还真多,只是看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内心定有什么心事,他不说我又怎好意思多问。
    当时正了一下神色道:“龙兄还有话说么?”
    龙匀甫往下一起坐好,叹了口气道“小可所关心者实是我那位朋友……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今安危如何?不知姑娘知情否?”
    哈小敏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你问的是那个长胡子老头,姓伍的是不是?”
    龙匀甫连连点头道:“是!是!姑娘!他如今在哪呢?”
    哈小敏顿了一顿道:“方才我父亲回来告诉我说,那位伍老先生,如今已是铁旗侠的座上贵客了,你也可放心了!”
    龙匀甫不由一怔,睁大了眼睛道:“不!不会吧?……姑娘,你说的铁旗侠,是……”
    哈小敏一听他提起铁旗侠,不由精神大振,当下嫣然一笑道:“铁旗侠就是白如云!”
    龙匀甫只觉头顶轰了一轰,当时咬了一下牙道:“是他?”
    他心中不由不悦地思忖道:“伍老镖头,怎么会住在他那里呢?”
    可是这话既由哈小敏父亲口中传出,自然是不会错的了,真令人百思不解。
    哈小敏有意问道:“白如云你也认得么?”
    龙匀甫脸红了一下,汕汕点了点头道:“我不……我认得!他是一个万恶的强盗!哪里配称铁旗侠?”
    说到“强盗”二字时,龙匀甫还咬了一下牙,两道弯剑眉倏地向两边一挑。
    哈小敏心中十分不悦,但她有意装出一副笑容,往榻前定上了一步,道;“白如云是一个正直的人,你怎么说他是强盗呢?我倒要听听!”(LHJ:就凭他抢伍青萍这件事就没资格称侠!)
    龙匀甫不由尴尬一笑道:“莫非姑娘还不知他的底细么?”
    哈小敏脸红了一下,点点头道:“不错,这白如云我认识,可是我只知道他是行侠仗义的年轻快士,倒不知他是个强盗呢!”
    龙匀甫不由怔了一下,脸红了半天,朝哈小敏看了一眼,一时气愤填胸,可是面对这么一个姑娘,自己虽有气也不能往她身上发呀!
    当时,他叹了一声道:“姑娘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白如云却是一个杀人如草芥,无恶不为的人……”
    哈小敏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他是一个好人,他是一个不属于人群之中的人,他的苦痛你们永远不会想到的,他善良,他孤独,他寂寞,你不接近他,永远也不会了解他的!”
    哈小敏滔滔地说到这里,一时再也不愿在龙匀甫床前多停留一刻,因为她根任何自如云的敌人或是说白如云坏话的人。
    哈小敏匆匆说了那些话,转身就走,龙匀甫对哈小敏所说的话,虽然满心不同意,可是见哈小敏如此,竟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他转动了一下身子,红着脸道:“姑娘……姑娘你……不要……走!”
    可是气愤的小敏,就仿佛对于他的话,根本没有听到一样的。
    她匆匆走出了这间房子,走到自己房中,方一踏进,却听见一声苍老的口音道:“小敏!你过来!”
    哈小敏转过身来一看,见是父亲哈古弦,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后不远。
    这老侠客此时也有无比心事似的,两团雪球也似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块,多少年以来,哈小敏从来没见过父亲还会发愁,他几乎是无事不乐的人,一向是笑口常开,此时这种表情,哈小敏不由吃了一惊,当时犹豫了一下,道:“爸爸是叫我么?”
    哈古弦点了点头,道:“你过来,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说着转身向另一间房中走去,哈小敏跟行在后,心中也不由感到诧异十分。
    进了房中之后,哈古弦说道:“你坐下!”
    哈小敏一边坐下,一边蛾眉微颦道:“什……么事?”
    琴魔哈古弦忽然耸动了一下那两团雪球也似的眉毛,道:“孩子!你今年多大啦?”
    小敏不由一怔,遂不自然地笑了笑道:“你老人家问这个干啥?”
    哈古弦慢吞吞道:“是十九还是二十啦7”
    哈小敏眨了一下眸子道:“十九。”’
    琴魔哈古弦口中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道:“十九岁,虽然不算大,可也不能说是算小了!”
    小敏不由玉面一红,忸怩道:“爸爸问这个干……什么?”
    可是后面几个字,声音竞变得小多了,她心中已猜知父亲是什么意思了。
    哈古弦此时微微笑了笑,看着小女儿不自然的神色,咳了两声,才道:“我是说,这时候也该找个婆家了!”
    哈小敏不由连耳根子都红透了,闻言后连连摇头,道:“不!不……我不要……
    我……”
    琴魔哈古弦不由大笑几声,一面哄道:“不要急,不要急,好孩子!你不要,爸爸也不逼你,只是这么个大姑娘了,你准备跟爸爸一辈子么?”
    哈小敏点头道:“我跟您老人家一辈子。”
    哈古弦不由摇头苦笑道:“好糊涂的孩子!”
    他顿了一下,翻着眼问道:“我问你,爸爸如今已是九十开外的人了……人到了这个年岁,就像是窗前的一盏灯一样伪,说不定有点风,就灭了!”
    哈古弦说到此,也不禁有些伤感,可是他脸上仍然带着一层微笑接问道:“孩子,我问你,到了那时,你怎么办7还能跟着我这个老爸么?”
    哈小敏听父亲这么说,不由红着眼圈,摇头道:“爸爸一辈子也不会死。”
    这句话,使琴魔哈古弦,仰天一阵狂笑,声腾云霄,小敏不由也吃了一惊。
    可是,哈古弦一敛笑声,倏地双目一瞪,冷冷笑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还会说出这种话,真是……”
    小敏鼻子一酸,也不禁流下泪来,她凄然摇了摇头,抖着声音道:“我知道……要是爸爸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也不要活了……我跟爸爸一块去!”
    话方到此,哈古弦恨声道:“好孩子!你走吧!我们就算什么也没谈!”
    他说着己站起身来,拂袖欲去;哈小敏见父亲竟真的生气了,不由娇笑了声:“爸爸!”
    哈古弦不由又坐了下来,可是那张老脸上,仍然是余怒末消。
    哈小敏不由低下了头,泣道:“爸爸生我的气么?我说错了话?”
    琴魔哈古弦,平日对这女儿,简直是爱到了极点,哪里肯骂她一句,此时见状,不由心早就软了;只是他此时的表情,为了加重下面所说话的份量,所以不得不装得很认真的样子。
    哈小敏这么一说,他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爸爸怎么忍心生你的气……好女儿……快不要哭了!”
    小敏拍出一块绸子擦着泪,擤着鼻涕,哈古弦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在她面部表情上,此一妻那,变了好几种神色,他心中不停地想:“我女儿是十全十美的……她长得漂亮,本事也好;心性学问,什么都好,这种姑娘可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琴魔又紧紧皱了一下双眉,继续想:“这也难怪,一提她的婚事,她的心就烦,试想谁能配得上她呢?”
    在以往他只要想到了白如云,他的那一腔愁云,就会立刻扫光,同时更深深赞许女儿的眼力,自己暗中考察白如云心性武功,无不出人头地;满心以为,白如云虽然自诩高人,可是哈古弦决不相信,自己女儿就不能令他动心。
    可是后来局势往下发展,越来越是不妙了;自从白如云掳来伍青萍以后,就一切都不同了。
    哈古弦本来尚能装成没有事一样,可是后来就有些挺不住了,不禁深深为女儿叫屈,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便为此在白如云面前作明显暗示,也正因为如此,他却不得不为女儿另作打算了!
    这也正是他近来发愁的原因……
    龙匀甫——这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有不平凡的身世,父亲滇南一鹗龙可忠,以“龙氏劈空掌”闻名天下,一生推重于武林,这还不说,这少年人自幼随其父练成一身出奇功夫之后,又得天下异人“三百老人”悉心传授出一身不可一世的功夫。
    笔者在前面,也曾透露过这“三百老人”的来历;那原是武林中三个百岁的老人,他们三人是在一百岁时结义的。
    到如今这三人各都有一百十余岁了,可是他们仍自称百岁老人,自然他们各有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
    这三位怪人是二男一女,并无绰号,老大叫木苏,老二叫水梦寒,老三叫星潭,江湖只要是老一辈子的人,提起这三人来,无不闻名丧胆。
    哈古弦是深深对这三个老家伙认识的,尤其是老二水梦寒,和他还有一段过往,龙匀甫既是这三百老人的弟子,自然非比寻常了。
    再说这龙匀甫少年英俊,气宇不凡,和白如云真可说是无独有偶的一对难得少年。
    他突然一出现,却带给了哈古弦的一段想念,所以才带着小敏午夜登峰,暗中观察龙匀甫武功仪表,果然均极出色。
    哈古弦心中因是有了主意,心中颇有意要促成女儿和他一段姻缘。
    只是这话却极难出口,第一、自己女儿一心所爱只有白如云一人,此时万难进言。
    第二、这龙匀甫此来,亦在找寻伍青萍,和自己父女也可谓之是素不相识,更是万无理由去对他说这种冒昧之言。
    这么一想,这哈古弦不由心中颇为为难,左思右想,也难为哈古弦居然想出了一条好计。
    他在旁边观察了半天,已看出龙匀甫虽是技艺精纯;却是在运气,特别是在“沉”之一字诀上不如白如云运用得自如。
    琴魔哈古弦只看到这里,就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龙匀甫定会因失于调息,而翻落涧下。
    因此他悄然一声不哼,带着女儿潜入涧底,安心要救这龙匀甫一命藉此结识。
    同时更可以在疗伤期间,使女儿和他自然接近,只要二人有了感情,一切就好办了。
    哈古弦这种想法,果然有效,首先,已经在龙匀甫身上起了作用。
    这可不能说是龙匀甫用情不专,试想这龙匀甫根本就和伍青萍没见过几面,对方音容,已无从想像,自然是谈不上什么感情了。
    再说龙匀甫受人救命大恩,无异恩同再造,对于救命的思人,自然先就有无上好感,他本人又是在受伤之中,一个人唯有在病榻上,才是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因此,无形之中,这位少年奇侠的一颗心,已牢牢地系在了哈小敏的身上。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龙匀甫的私心,也只有他自己暗里消受。
    他既不敢诉出口,更不敢有什么行动来表示,因为他也是知书达理之人。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瞒过那智力超人的哈古弦,他几乎是洞悉了一切,不由心中暗喜。
    于是他借故外出并写下一张药方,把花姑支出去采药,好令女儿不得不去接待受伤的龙匀甫,暗中便留意二人的意态如何7
    龙匀甫无病呻吟,哈古弦哪能不明白?故意唤小敏来侍奉汤药。
    他本人却出去,以“传音入密”的绝上内功,偷听二人说些什么,听到后来,才觉出不大妙,原来女儿一心仍在那白如云身上。
    哈老怪惟恐自己又白用了心思,这才忍不住现身而出,唤哈小敏至内室,不想才说她几句,哈小敏竟然哭了,哈古弦因为事关大体,为难了一阵,见女儿收敛哭态后,才不由长叹了一声道:“孩子!我只告诉你一句,白如云心意之中,只有一个伍青萍,莫非你看不出来么?”
    哈小敏没有说话,可是脸色很窘,嘴皮微微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没说出口。
    琴魔哈古弦冷笑了一声,道:“也许,你会说,那伍青萍已经有了婆家了。”
    哈小敏果然转过头来,用那双明亮的阵子,看着哈古弦。
    这证实了哈古弦所料不差。
    琴魔哈古弦苦笑了笑道:“可是……丫头!那是没有用的!”
    小敏眨动了一下眸子,像是在问:“为什么没有用?她订了婚,莫非还能不算吗?”
    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丫头!感情这种东西,是最微妙不过的了……要知道‘情之所钟,不能自已’!”
    他又摇头叹息了一声道:“不论你是多么英雄好汉,圣人烈女,只要一沾上这八个字,嘿!”
    他冷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道:“那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哈小敏听到此,不由忍不住,道:“可是爸爸!青萍姊并不爱小云哥呀?”
    琴魔哈古弦冷目扫了女儿一眼,他感到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天真了。
    当时微微皱了一下眉,道:“你怎么知道?”
    小敏不由脸一阵红,呐呐道:“我,我……我……”
    哈老怪苦笑了一下,接道:“丫头,你太天真了……我告诉你,那位伍姑娘也和你一样……也深深迷上了白如云!”
    哈小敏不由芳心一震,差一点儿呆住了。
    琴魔冷笑了一声,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女儿会这么痴情?可是他竞忘了自己用来批评伍青萍的“情之所钟,不能自已”八个字,否则也会少释芳心。
    他冷哼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说这话,也不由你不信!”
    他一面说着,一面由袖管之内,拿出了一个揉成了一团的纸球,往哈小敏面前一递道:
    “你打开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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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襄王有意神女动心
    哈小敏接过一看,是一张揉得发皱的纸球,不由心中不明;慢慢打了开来。
    那上面是一笔蝇头素篆,像是一首诗,她不由默默地看下去。
    纸上写的是:
    白云深处曾为客
    青萍随波任浮沉
    多情自古空余恨
    长忆天边一抹红
    她那两弯蛾眉,不禁深深锁在了一块,一时全身觉得都发冷了。
    她默默地念着这几句话,内心真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无限委屈,那方才忍住了的眼泪,此时更不由自主滚了出来。
    哈古弦冷然道:“这是伍青萍亲笔写的,是我从她父亲身上偷出来的,哼!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哈小敏咬着下唇,流着泪道:“可是,她……为什么又要跑呢?”
    琴魔冷笑道:“这首诗上,已证明了她对白如云爱意之深,虽然眼前她逃避……哼!只怕日后亦难免作茧自缚。孩子!你不要忘了,他们才是真正互相热爱的……你莫非还想把他们拆散么?就算能够,你又忍心么?”
    哈小敏不由被问得脸一阵红,她内心这一霎时,就好像万针齐扎一般。
    要不是在父亲眼前,她早就忍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大哭了。
    可是这种强自镇定的意味,更是难受,她脸色变得纸一般白,美丽的眸子里,已噙满了眼泪,这一霎时,她就好像失了魂儿似的。
    琴魔不由大吃了一惊,本来他还想为龙匀甫说几句话,只是现在,他却觉得不便再出口了。
    他慌忙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女儿的手,只觉得又冷又抖,哈古弦不由叹了一声道:
    “唉!你回去休息吧!”
    他说着也不觉喉咙有些哽咽,顿了顿才道;“孩子……你……”
    哈小敏此时才转过念来,见父亲如此,不由苦笑道:“爸爸!您老人家别急,我现在也想明白了……我不会再傻了!”
    哈古弦怔怔地点了点头,才叹道:“你能明白爸爸我这番心意就好了。要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能不疼你么?”
    小敏苦笑道:“我知道。”
    哈古弦才点了点头道:“那么你回去吧!”
    小敏从位子上一站,那纸团儿掉了下来,她连忙又从地上捡了起来,紧紧地抓在手中,转过了身子,匆匆走出房去。
    琴魔哈古弦,目送着女儿走后,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发了一会楞,他心中思索,也不知道女儿心中想些什么?她能把白如云忘了吗?
    他又摇了摇头,轻轻地叹道:“她忘不了他!”
    因为他也是曾经由少年过来的人,也曾在感情上受过颇多的折磨,他也曾经无数次地发誓,想要忘记一个人;可是直到如今,他仍然念念不能忘记那个人,那人就是哈小敏的母亲。
    这是人于人之间的“情债”,古今不少的先圣豪杰都不能免却这种痛苦,自然哈古弦也不能例外,他脑中深深地思索着一些问题,最终,依然是丝毫没有结论。
    白如云、伍青萍、哈小敏、龙匀甫,这四人真是一盘多么难下的棋啊!
    哈小敏含着泪回到了房中,一时心情感伤万千,往床上一扑,先哭了一个够。
    因是怕父亲听见,只把脸深深地埋在被子里,这样声音就不会外出了。
    一个人愈想愈伤心,愈伤心也就愈哭,足足哭了有半个时辰,才慢慢声嘶力竭,同时心情也慢慢定下来了,只觉得通体酸软无力,脑子里更是千头万绪,最后她坐起了身来,正对着桌上一面镜子,自己几乎不认识自己。
    镜中的人,一双眼睛,就像是一对桃子似的,肿泡泡的,那双眸子更是昏暗无光,蓬着头发,就像是牢里的女犯人似的。
    只是这么一会儿,已折腾得不成人样了,哈小敏自己看着也不由吃了一惊。
    她痴痴地摸着脸,暗道:“我怎么会成了这样子了,简宣像个鬼!”
    接着,她把镜子移到了一边,却不由得又抽啜了一下,这一下又使她想到自己方才是大哭斯歇。
    于是她不由冷冷地垂下了头,用手支着,只是痴痴地看着窗外。
    她脑子里想:“我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值不值得?”
    于是,白如云那英俊的影子,又在她的眼前出现,她狠命地摇了两下头,心里拼命地叫道:“我不要想你……我不要想你。”
    可是,那影子仍然是固若磐石;哈小敏不由撇了一下小嘴,颤声叫道:“小云哥!”
    眼泪立刻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也似,扑扑簌簌落了下来,一粒粒滴在了膝前。
    十年以来,她心中只有一个白如云,她爱他的英俊,爱他的武功,爱他的为人,更加爱他的气质……
    几乎没有一样,不是深深印在了小敏的心坎里,每—个影子,都像是一粒种子,在她心里已生了根,发了芽,如今已蔚然成荫,一时之间,又如何能叫她忘得掉呢!
    她就这么低着头一会抽搐一声,又接着想下去,一双脖子,却死死地盯着地上一块方砖发呆,有时流出了泪水,她也会不自觉地抬起手擦擦,可是眼神还是不离老地方。
    大凡一个人伤心到了极点,都会有这个现象,哈小敏这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倒是破题儿第一道,尝到了这种滋味。
    想了半天,只觉得脖子酸酸的,她这才惊觉,不由暗叹了一声道:“我这是何苦,别是要病了吧!”
    想着想着……她用手理了一下头发,站起了身子,又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我这么深深不忘他……人家又何曾这么想过我,我真是太可怜了!”
    “白如云,你这小冤家……你的心也太狠了,我对……”
    她想着有意放松了心情,还笑了笑,可是那笑也只是昙花一现就消失了。
    她脑中不停地想:“我莫非就这么为白如云守一辈子么?那也太可怜了!”
    于是,她又想到父亲所说的话,此时想起来,真是句句都如同一枝冷箭,深深地射到了她的内心,尤其是关于伍青萍的事。
    于是她又由身上找到那个纸球,打开来看了一遍,脑子里揣摩着青萍当时写这些话时的心情,那一定也是和自己此时心情差不多。
    “她一定也是很痛苦的!”
    她想到此不由眨了一下眼睛,自语道:“不过,萍姊爱白如云,这一点一定是不假了,可是她又为什么要看我一眼呢?”
    想到此,她不由又有些气恼,觉得青萍不该瞒着自己,把自己害死了。
    可是当她心情稍定之后,再想这个问题,她的见解又不同了。
    她沉默地想着,忖道:“伍青萍到底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虽然她心中这样爱着白如云,可是她能不表现出来,只看她能一个人闷声不响地跑了,只是这一份决心,就比自己强多了。”
    她忽然敏感地想道:“青萍一定是为了我才跑的,她这么作,可想知内心的苦楚,我真不该再恨她了……”
    于是她又把恨青萍的心暂时放下。
    一个人站了一会儿,又坐下,自言自语道;“我该怎么办呢?”
    “按说,我该听爸爸的话,成全了他二人,只是……我能么?”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伟大,同时她更不敢想到,自己一旦失去白如云的痛苦。
    可是她却不得不重新对这个问题有所考虑了,虽然这多年以来,白如云并未对她表示过爱心,可是,哈小敏却是生活在快乐之中。
    这些快乐的本质,也许仅仅是由于白如云的一些微笑和对她的一些赞赏,可是这一切却足以令痴情的小敏有所消受了。
    也许她的希望并不高,白如云只要能像原来那么对她,她就很满足了,她那幼小纯洁的心灵之中,本不会想得更远更久的,她没有想过未来的婚姻,因为她处身在快乐之中,她的喜和悲,只是操纵在白如云的感情之中,可是如果有人问她未来和婚姻之时,她却会马上联想到白如云,而且会很快地把这些归宿,安置在白如云的身上,这并不是她太自信,因为事实上,她那单纯,狭小的生活圈子里,只容许她想到白如云一人。
    她从没有这么心碎过,以前偶尔为白如云的冷漠,也曾伤过心,也曾落过泪,可是当新的希望涌上心头时,那一切的黯影,都马上消失了。
    可是,伍青萍来了,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她把白如云的感情独占了!
    她把哈小敏的希望带走了。
    自从她来之后,哈小敏就不快乐了,是她使哈小敏感到未有的伤感和空虚。
    由于青萍的来,才又使她看出了白如云的另一面,原来他不是冷漠的人,原来他对自己的一切并不是最好的……原来他并不爱自己。
    啊,这太残酷了……太可怕了!
    不知不觉,她又趴在床上,哭了起来,就像是一株风雨中的梨花。谁说小敏不解风情,谁说小敏不多情?
    哈小敏趴在床上抽抽啜啜,一直哭到全身一点力也没有,忽然觉得身上有人推了一把,哈小敏只以为是父亲来了,不由吃了一惊,慌忙由床上翻了起来,回头看时,却是丑女花奇。
    小敏不由寒着小脸道:“人家都难受死了,你还来闹!”
    花姑拖长了声音道:“啊呀,我的好姑娘,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一个人哭得这么伤心。”
    小敏绷着小脸,摇摇头道:“不为什么,我只是不好过。”
    花姑笑道:“我知道你是不好过,到底是为什么?你给我说说。”
    小敏只是摇摇头,也不说话,花姑不由长叹了一声,轻轻拉起小敏一只手,皱眉道:
    “姑娘,你还把花姑当外人么?花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哈小敏翻着眼看了她一下,花姑用绸子替她擦着泪水,满脸关怀之色。
    哈小敏不由叫了一声:“花姑!”
    就往花姑怀里一扑,一时又哭了起来,她心中喃喃地说道:“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呢?”
    花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面皱着眉道:“好姑娘,你告诉我,是谁欺伤了你,我去给你出气去,是哈老怪不是?我去问问他!”
    花姑说着就要转身,被小敏一把拉住了,她摇摇头:“不是……不是爸爸!”
    花奇不由一怔道:“那又是谁?”
    小敏面色一红,讪讪道:“是……是小云哥……他……”
    花奇不由短眉一挑,厉声道:“怎么,是白如云,这小于愈来愈不像话了,你放手,我去跟他要老命去!”
    哈小敏不由紧拉住她,一面道:“不……不……他也没欺负我,都怪我自己,您找人家去干什么,还不够丢人的吗?”
    花奇张大了嘴道:“我的好姑娘,你倒是说清楚呀?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吧!”
    哈小敏不由低叹了一口气道:“你叫我怎么说呢?”
    花奇翻着眼皮,道:“白如云不是跟你玩得挺好么?怎么会……?”
    小敏哼了一声,气道:“什么挺好?人家根本不喜欢我……”
    说着连声音都抖了,嘴角直撇,还想哭。花奇闻言,倒不由怔了—下道:“什么,他根本不喜欢你?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小敏痴痴呆呆地摇了摇头,冷冷地道:“还用谁来告诉我?还会看不出来?花姑,你说我怎么办?”
    花奇不由轻轻搂住她,用手在她背上轻拍着道:“不要多心,白如云那小子脾气就是怪一点,你认识他这么久,还会看不出来?其实他心里还是挺喜欢你的。”
    小敏不由抬起了头道:“真的……您怎会知道?”
    花奇不由一怔,咧嘴笑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么标致的姑娘,他打着灯笼到哪里找去?”
    小敏不由心中一凉,叹了一声道:“他才不稀罕呢。”
    花奇不由把小敏一推,大声道:“什么,他不稀罕,妈的,小于要是真敢欺负你,我不咬死他!”
    说到“咬”字时,这花姑还作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姿态,连小敏都忍不住笑了,不由白了她一眼道:“算了,不要出洋相了,人家是说真话,您就会瞎打岔!”
    花奇见小敏居然笑了,不由心中甚喜,一面皱着眉道:“你以为我作不出来?我知道那白如云本事大,要讲打,我是打不过他,可是要讲拼命,我还不怕他。”
    哈小敏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拼命有什么用?就算您把他人杀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丑女花奇只是愕愕地看着她,哈小敏此时反而安静了许多,顿了顿才道:“现在我也想开了,我也不哭了,光哭也没有用,天下的男人多的是,我又何必守着他一个?”
    花奇拍了一下桌子,道:“对呀,想开就好了,不过……”
    她看了小敏一眼,又摇了摇头道:“不过白如云……唉!你们到底是闹什么?一点小事可犯不着!”
    哈小敏冷笑道:“人家根本不喜欢我,您叫我死缠着他不成?”
    说着她头低下,心中暗想,我不也是死缠着人家,已经缠了好几年了!
    想着她的脸又红了,她停了一会儿,咬着牙道:“这个地方我住够了,我下山去了。”
    花奇不由吃了一惊,叫道:“我的小姐,你可别乱说,你一个人小小年纪,下山到哪去啊?”
    哈小敏睨她一眼,冷笑一声道:“什么乱说,我也不小了,活这么大,连山也没下过,人家要知道,真是笑话死了……”
    花奇见她样子不像说笑话,不由更急了,把短眉一竖道:你可不要乱来,莫非你就不要你爸爸和花姑了么?”
    小敏不由呆了一呆,遂道:“我也不是不回来的,我只是想到江湖上去闯一闯,经历经历,何况还有我的娘,我也要找找她。”
    这么一说,连花姑也楞住了。
    她想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是真话?”
    小敏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花姑叹了一口气,又摇了几下头道:“要说这话也对,这么大姑娘了,哪能老关在山上?还有你娘的下落,也是该去打听一下,不过这事情。总要好好计划一下。可不能说走就走,你一个姑娘家,又是第一次下山,江湖上坏人可多着哪,要是受了人家骗,你叫你爹怎么活得下去?”
    哈小敏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知道,我也不是说走就走,我还有几天耽搁,你不要慌。”
    花奇发了一会儿楞,才傻傻地点了一点头道:“你要走。总得跟你爹说声呀!”
    哈小敏笑道:“当然啦。”
    花奇见着一会儿一提起下山,这姑娘也不伤心,心中暗想,到底是小孩子,前一会儿哭成了泪人也似的,这一会儿又笑了,想着叹一口气笑道:“你呀,你别以为闯江湖是好玩的事,快洗洗脸去吧,时候也不早了,也该睡觉了。”
    哈小敏叹了一声道:“好呀,我洗脸去。”
    花奇见一天云雾散了,这才转身而去,她走后,哈小敏不由捶了一下桌子,笑眯眯地道:“对呀!我何必这么伤心?难道没有白如云,我就活不了啦!”
    她想到了江湖上的一切事物,心眼里充满了兴奋与喜悦,不由就暂时把对白如云的忧愁全忘了。
    她拿了一条手巾,—转身走出房问,走到洗脸的地方,花姑已经为她打好了一盆水。
    这小妞儿一高兴,老远把手巾往盆里一丢,口中还娇唤了一声:“着!”直打得水花四溅,跟着她又随口哼着小调,什么……别笑姑娘没人爱,别说姑娘是傻瓜,单骑仗剑走江湖,从.此四海是我家!
    方唱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暗说我这是怎么啦?竟忘了还有一个受伤的人呢!半夜唱这么大声,不把人家吵醒了?
    想着匆匆洗完了脸,正要转身回室,耳中却又听到隔室的龙匀甫,发出了沉重的呻吟之声。
    哈小敏蛾眉一皱,心说:“糟糕!真把他给吵醒了!”
    想着轻手轻脚,走到龙匀甫门前,把门推开一缝,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龙匀甫双手捂胸,作西子捧心状,口中一个劲呼痛。他那一双剑眉,紧紧地理在了一块,那双星也似的阵子,微微半开着,愈显得痛苦难当。
    哈小敏不由一惊,心中暗想说:“他伤不是已经好多了么,怎么又会犯了?我怎么能看着装没看见?”
    想着在门外咳了一声,用手在门上敲了两下道:“龙兄伤势如何?”
    龙匀甫一面呻吟道:“哈姑娘么?请进来吧!我……”
    哈小敏已椎门进室,她先至几前,把灯燃亮了,才转身走到龙匀甫病榻之前,低声道:
    “你觉得怎么了?”
    龙匀甫仍然是摸着老地方,作痛苦姿态道:“这里还痛!痛得厉害!”
    哈小敏不由低头看了看他手捂的地方,不由皱眉道:“这地方好好的没有伤,怎么会……”
    龙匀甫自己低头一看,不由俊脸一红,但他仍然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喘气就痛!”
    哈小敏点点头道:“达可严重了,这是内伤,我去叫爸爸来看看!”
    说着转身就要走,这一来龙匀甫可急坏了,不由慌张放下了手,道:“姑娘不要去……
    我……不要紧。”
    哈小敏转过了身来,道:“怎么不要紧?这是内伤,弄不好肺里有伤,怎么能不看?”
    龙匀甫急得俊目转了几转,吃吃道:“不是肺部!……我知道只是岔了气了,一会儿就好,不敢麻烦哈老前辈!”
    一哈小敏见他说话时,脸色时红时白,那副紧张的样子,不由逗得笑了。
    她忍着笑,还皱着眉毛道:“这么说不是内伤了?”
    龙匀甫见她这种欲笑还颦姿态,直似天上仙女,几乎是连话也忘了说了,日中只呐呐道:“不是……不是……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呀?又是‘是’又是‘不是’!”
    忽然她想到,人家是客人,自己怎么这么对他说话,不由脸色一红,浅笑了笑道:“既是没有事,你就好好地休息吧!天可不早了,你肚子饿不饿?”
    龙匀甫面对玉人,吐气如兰,虽然只是轻颦浅笑,可是在从未接触过女人的龙匀甫来说,已感到不胜消受,一时神驰意乱,连连摇头道:“我不……饿,却是渴得很!”
    哈小敏心中暗想:“这小于定是渴死鬼投胎的,要不哪会这么渴?一天到晚地喝水。”
    当时走至桌前,把茶壶提了过来,先斟上一杯,龙匀甫双手接杯,脸红红地道:
    “一……杯就够了!”
    哈小敏噗嗤一声,忙自镇定道:“你尽管喝好了!水,多的是!”
    龙匀甫此时已把杯水饮尽,一面窘道:“够了!够了!姑娘受累了!”
    哈小敏却把茶壶放在床边几上,笑了笑道:“我把茶壶就放在你床边,要是等会儿你还渴,就请随时倒,方便得很!”
    龙匀甫只怕哈小敏说完了这句话就要走,慌忙道:“姑娘!”
    哈小敏转了一下眸子,低声道:“龙兄有话请说!不要紧1”
    龙匀甫轻轻地叹了一声,道:“愚兄说话也太放肆,今天白天多有得罪,尚请姑娘不要动怒才好!”
    哈小敏脸色微微一红,苦笑道:“不会的,我不气!”
    她又浅笑一下,用纤纤玉手,把头发向上拢了一下道:“其实白如云如何,也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又争个什么劲?不是笑话么?”
    这句话,要是上午,她是绝不会出口的,可是此一刻她心情上已有了转变,故而脱口而出,龙匀甫不由俊脸微红,连连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其实每一个人,都有他的长处,白如云自然也不会例外……倒是愚兄因仇恶他过甚,未免批评过苛;事后细想,却是有失君子之风,反遭姑娘见笑了!”
    哈小敏在他说话之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了这些,不由也甚感动,当时一笑道:“龙大哥太谦虚了!”
    龙勾甫不由喜得剑眉一挑,这一句“龙大哥”,叫得他心中简直是比吃了凉柿子还舒服,一张俊脸,更是红透了顶。
    哈小敏近观这龙匀甫,虽是在疗伤之中,亦不失翩翩英姿,说话又谦虚,不由生了不少好感,心中不由暗暗想道:“看这龙匀甫,倒不像一个坏人,他为什么要和白如云为敌呢?”
    她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在一旁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龙匀甫此时心中才像是吃了定心丸,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欣喜意味,不由脱口道:“小敏姑娘。”
    哈小敏一惊,笑着眨了一下眸子,道:“咦!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龙匀甫急得胜一红,一时却说不出来,哈小敏见自己随口一句,却把他吓成了这样,可见这龙匀甫,素日是一个老实人了。
    当时心中反觉不安,不由摇摇手,抢笑道:“你不要急,我只是随便问问。”
    龙匀甫朝着她窘笑了一下,眼观鼻,鼻观心道:“姑娘芳名,愚兄只是由老伯唤姑娘时得悉,不知对也不对?”
    哈小敏浅笑道:“对不对都没有关系的!”
    说着她又皱了一下眉,问道:“因救你匆忙,也忘了问你了……我想现在问你也是一样!”
    龙匀甫正色道:“姑娘有话请说,愚兄无不奉告!”
    哈小敏吟哦了一会,才道:“龙大哥,我看你也是一少年侠士,却不知为何和白如云有仇?不知可否见告?”
    龙匀甫闻言不由脸色一红,呆想了想,才苦笑道:“其实愚兄蒙姑娘救命之思,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只是……”
    哈小敏浅笑道:“龙大哥要是有难言之隐,就不要说了!”
    “没有……没有!唉!说来话长了,尚请姑娘不要见笑才好!”
    这才把自己身世,如何自幼和伍青萍联姻;又如何遇白如云劫镖,金风剪伍天麒,如何去找自己出面,这才愤怒来此,满心想把那伍姑娘救出,却不料这白如云实在是武功高强,自己不敌,以致于翻落涧下,适逢哈氏父女相救。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时而叹息,时而摇首,却把一旁的哈小敏,听得胜上白一阵,红一阵,时而低首,时而惊愕。
    最后长长吐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这么说,青萍妨是你末过们的妻子了!那更不是外人了!”
    龙匀甫不由愈发窘了,他苦笑道:“愚兄虽与那伍姑娘,自幼有婚约,却是甚少见面,至今就是互相面对,也是不认识……姑娘莫非认识她么?”
    哈小敏一笑道:“岂止是认识,我们还是结拜的姊妹呢!”
    龙匀甫不由张大了眼睛,竟似不信,哈小敏轻叹了一声道:
    “我不是骗你,要说起来,我这位青萍姊,人真是好人;只是她现在,确实已不在白如云那里了,听说早就走了!”
    龙匀甫不由得一怔,起先白如云面告,他还不信;可是,此时经哈小敏再一证实,他却不能不信了。
    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道:“只是!她既逃出,又为何不去找我们呢?定会在路上遇见我呀!”
    哈小敏心中不由暗笑道:“傻子!她是不会去找你的!”
    她心里这样想着,已由不住脸上带出了一些颜色。龙匀甫是何等智力,一看就知其中必有蹊跷,当时追问小敏道:“姑娘可知这其中的原因否?”
    哈小敏闻言,不由低下了头,她心中琢磨道:“我是说还是不说呢?”
    要是不说呢,何忍见这龙匀甫如此傻找!就是找到了,又有何用?要是告诉他吧!岂不是令他伤心?她心中不由一直权衡这事情的轻重,只是娥眉微颦,良久却说不出话来!
    龙匀甫早已等得不耐,苦笑了笑,道:“哈姑娘,莫非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么?”
    哈小敏权衡轻重之下,还是以不说为妙。当时抬起头,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什么隐秘,你不要多心,我劝你伤愈之后,还是早些回去,或许会遇到青萍姊也末可知,总之……”
    他苦笑摇了摇头。哈小敏心中暗想道:“这龙匀甫看来,是和我同一个下场了……都是苦命之人。”
    可是她不由又接想道:“不,我比他还可怜,他虽然失去了青萍,但他和青萍姊之间根本谈不到感情二字,可是我……我的全部感情,却早已给了小云哥了!”
    想到此,不由一阵伤心,委屈得一双眼圈都红了,那品莹的泪水,只是在一双大眸子里转呀转的!
    龙匀甫见状,心中好不纳闷,暗想:“这姑娘是怎么了?我还没哭呢,她倒先难受起来了!”
    由是心中愈安感激,当时笑了笑道:“姑娘不必为愚兄伤感,我想人生都是命运作祟,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
    哈小敏闻言,情知他是会错了意。不由苦笑了笑,也不说破,只看了他一眼,苦笑道:
    “你说得很对,有时候人生不可太认真,照你方才所说,分明是白如云一心苦恋着我那青萍姊姊,可是最终呢?青萍姊姊既定,白如云又得到了什么呢?他虽然又打败了你,可是,我相信他内心却一定远比你更痛苦重伤心……依此看来,天下真正快乐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
    龙大哥只要想到达点,也就不以得失为念,一切心安理得了。”
    龙匀甫不由心中十分佩服,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然有此见解,一时不由痴痴地看着她,竟发起呆来。
    哈小敏说出了以上的话,其实她并不由衷,因为她知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句话也许在那时社会里,并不一定是可能的,可是对于像身负奇技的白如云、伍青萍来说,那是十分可能的。
    因为他们并不会受到现实的束缚,他们都是超现实主义的高人侠士,只要他们彼此相爱,除了他们自身之外,什么也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了!
    哈小敏见他只是盯望着自己,倒显得不大对劲,不由窘笑了一下道:“小妹之言,大哥以为然否?”
    龙匀甫这才惊觉,不由俊面一红道:“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纪,对于人生却看得如此透澈,较之愚兄之平庸,真不知高上多少了!”
    哈小敏连连笑道:“龙大哥真是取笑了!”
    龙匀甫一面谦逊着,心中可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由向小敏道:“经姑娘如此一说,愚兄倒是茅塞顿开,对于白如云,倒可不必过于追究;只是他又把伍老镖头劫去,不杀不放,究系何故?倒令人费解了!”
    哈小敏想了想,道:“这……”
    虽然她心中又想到,白如云此举,无非是想引伍青萍转还;再不就是示思伍天麒……
    她想到有此可能,却又不愿再打击龙匀甫痛苦的心情,只是摇了摇头,佯装不知!
    其实白如云用心,只求心安,倒没什么别的用心,可是也难免令人有所怀疑罢了!
    一夕夜话,东方已微微透出了曙光,二人感情的深处,都留下了惨痛的深痕。他们都是自认不快乐的人!
    哈小敏看了一下天色,失口笑道:“你看,光知道说话,天都快亮了,我可真糊涂,龙大哥好好养伤吧!”
    说着站起身来,姗姗地外行而出,龙匀甫虽然意犹末尽,可是也不好再拦着人家,只含笑道:“打扰姑娘了!”
    哈小敏匆匆走回房中,一时心中感慨万分。一夜末睡,也确实有点累了,一个人往床上一例,不知不觉间已入了梦乡。
    待她一觉醒转之时,却发现身上竟为人加了一条薄毯,小室之中阳光正炽。
    她口中“呀”了一声,忙不迭翻身坐起,心想这一觉睡得可好!
    起身后,看看日已偏西,这一觉竟是睡过了头了。匆匆漱洗之后,见桌上放着一个托盘,内有精致菜锦四式,心知是花姑为自己送来的,就是那床毯子,也是花姑替自己盖上的。
    这花姑是看着她长大的,平日照顾小敏简直是无微不至,起居饮食,服侍得周到已极。
    小敏坐下来,心中却不由想道:“我今后闯江湖,花姑是不会跟着我去了,恐怕那种日子是不会有家里舒服了!”
    饭后,她把自己衣物,简便地打成一个行李,先放在床头。心中却在想:“这事情我要办,就得办成功,要不然可要丢人了!”
    你想哈小敏此时心中想些什么?原来小敏自闻龙匀甫昨夜一番诉说之后,非但不再恨他,反而起了一番同情之心。
    她心中已决定夜晚冒险一次,到“碧月楼”去把那位金风剪伍天麒救出来。
    然后,自己就决心下山去闯荡江湖去了……
    其实所谓闯江湖,那完全是一个幌子,主要这姑娘的用意,是想借此能把白如云忘了!
    她想了一阵子,悄悄走出房间,走到了父亲房中,见哈古弦正自跌坐在蒲团之上打坐,哈小敏又轻轻地迟了回来。
    可是哈古弦却睁开了双目,微微一笑道:“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哈小敏脸色微微一红道:“我……我想给您老人家说几句话!……”
    哈古弦哈哈一笑道:“请坐!请坐,不要客气!”
    小敏依言坐了下来,哈古弦打趣道:“姑娘有话请说,老夫洗耳恭听!”
    小敏不由皱眉一笑道:“您老人家是怎么了嘛,人家是有话给您说呢!”
    哈古弦哈哈一笑,遂由蒲团之上站了起来,用一双大袖子往身上拂着,一面随口道:
    “要闯江湖去是不是?”
    小敏不由脸色一红,惊道:“咦?……您老人家怎么知道了”
    哈古弦喃喃一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事还能瞒过爸爸的眼么?”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这是你的心意,爸爸也不便来管你,不过孩子,你已经决定了么?”
    哈小敏点了一下头道:“我已经决定了。”
    哈古弦皱了一下眉道:“到什么地方去?”
    小敏脸红了一下,慢慢道:“到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到处走走吧!”
    琴魔哈古弦点了点头,微笑道:“四海为家是不是?”
    小敏不知父亲是在挖苦自己,闻言还点了点头,哈古弦又笑道:“住在哪里?吃呢?”
    哈小敏不由一怔,这一点,她还真没想到,当时怔了一下,也尴尬地笑了笑道:
    “那……那还不容易……”
    哈古弦连连点头道:“容易!容易!好好!你是现在就走么?”
    哈小敏摇了摇头道:“现在不走,我想明天走!”
    琴魔哈古弦仰天想了想,那张红光捏亮的脸上,并没有带出一些不愉之色,遂问道: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么?”
    小敏顿了一下,又显得很不安,道:“不是……还有……”
    哈古弦追问道:“还有什么事,你说吧!我一定答应你!”
    小敏红着脸道:“那位龙匀甫,爸爸预备怎么处置他呢?”
    琴魔哈古弦心中微微一动,遂道:“等他伤完全好了以后,再看着办吧!”
    小敏突然杏目一睁,英气勃勃道:“白如云做事也太荒唐了,把人家伤了,还把那位伍镖头关起来了……哼!”
    哈古弦心中不由一动,暗想:“她怎么变了?”
    从前列白如云一口一个小云哥的,现在居然直呼起对方名字来了,而且言词之间,颇有愤愤不平之意,哈古弦有意一笑道:“这是人家的事,我们管不着。”
    不想小敏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为什么管不着?”
    哈古弦一翻眼皮道:“唷!你还想怎么样?还想插手管闲事呀?”
    小敏定了定心,才徐徐道:“我决定去把那伍镖头救出来。”
    哈古弦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不是说笑话吧?”
    哈小敏不想父亲竞如此轻视自己,顿时脸色通红地辩道:“我才不说笑话呢!谁像您老人家,救人也救不彻底;光救小的,老的就不管了,那算什么?”
    琴魔哈古弦不由呵呵一阵大笑道:“好丫头,你倒教训起老子来了……真是胆大已极!”
    哈小敏仗着父亲平日宠爱,闻言知道父亲不会真气。
    当时面现红霞,又嘻又笑道:“当然咯!……您老人家自己说说看,明明知道那伍天麒被关在楼上,您为什么不去救呢……还有……这龙匀甫既救回来了,往那房里面一丢,您老就不管了,这些就算是救人了么?”
    哈古弦被女儿连连诉说着,非但不怒;却反而嘻嘻笑着,一面抓耳搔腮,怪态百出。
    最后往那又粗又短的腿上重重拍了一把道:“骂得好!骂得好!”
    说着他又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小敏不由又气又笑地看着这个老爸爸。
    哈古弦却伸出手,在女儿脸上拧了一下,一面笑道:“谁叫我有这么一个好女儿呢?我要是把这些事都做完了,我女儿不是汉事做了么?”
    说着又自放声笑了起来。
    哈小敏一面摸着脸,羞怯地白了父亲一眼,嘻道:“您老人家说完没有?也不怕笑裂了嘴巴……”
    哈古弦这才收住了狂笑,一面摇头微笑道:“好!好!算你厉害,算你厉害!可是姑娘!你认准了定能成功么?”
    哈小敏不假思索道:“大概没有什么问题……那两个小鬼虽扎手,可是我还不怕他们!”
    哈古弦冷笑了一声道:“恐怕不止北星南水两人吧?”
    哈小敏不由一惊,道:“小云哥!啊!不是,白如云不是已经出去了么?”
    她平日叫小云哥叫惯了,所以又马上改过来,脸色也跟着改了!
    哈古弦倒不去注意她这些,闻言后冷冷地看着她道:“要是白如云,倒也不去说他了……”
    小敏怔怔地看着父亲道:“那……那还有谁呢?”
    琴魔哈古弦点了点头,道:“你可知道,那墨狐子秦狸又回来了?”
    哈小敏不由吃了一惊,当时张大了嘴道:“什么,怪老道回来了?”
    琴魔哈古弦背负着双手,走了几步,冷笑了一声道:“丫头!你自信你这身本事,能对付得了么?”
    哈小敏果然是半天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哈小敏笑了笑道:“爸爸您别急,我有办法了!”
    哈古弦转过身来,哈小敏眨了一下美丽的眸子道;“怪老道,平日对我最好,就算他看见我,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何况这件事,本来是他徒弟不对,我就给他讲理!”
    琴魔哈古弦点了点头道:“要说怪老道喜欢你,那倒也不假;不过他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白如云交待下来的事,他还敢不听么?我看他也是无能为力!”
    哈小敏不由又皱起眉头来了,心中暗想:“这倒是真的,墨狐子秦狸虽是小云哥的师父,可是小云哥的话,他却是不敢别扭,这可怎么办呢?”
    最后她又把目光注定在哈古弦脸上,微微一笑道:“我又有办法了,不过您老人家同不同意,我就不知道了!”
    哈古弦怔道,“你说说看!”
    小敏一笑道:“我的办法是,您老人家也和我一起去,怪老道出来了,您老人家就去对付他一时,我趁机下手,您看这办法好不好?”
    哈古弦双手连摇干笑道:“这呀,一点也不好!”
    哈小敏不由嘲着小嘴道:“这么说,您老人家是怕怪老道了?”
    琴魔哈古弦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用激将法……我反正是不去!”
    哈小敏不由拉着父亲一手,又摇又笑道:“爸爸去嘛……去嘛……保险没有什么事!”
    哈古弦连连摇头,张大了嘴道:“保险没有事?我和怪老道一向是貌合神离;你不是不知道,上一次白如云请客,你没见我们两个已经暗中斗上了?好家伙,这一次要是找上门去,那还得了?不去……不能去!”
    哈小敏又磨了半天,哈古弦只是摇头,最后哈小敏不由气得往前一站道:“那我就一个人去,再不然叫花姑陪我去。”
    哈古强大声道:“谁?花姑?你叫她去送死呀!”
    哈小敏冷笑一声,道:“人家才不怕死呢!”
    哈古弦不由脸一红,嘿嘿一笑道;“好丫头,你这是骂我怕死。”
    他忽然拍了一下手道:“也罢!我就跟你去一趟……就是死了,为了女儿也认命了:“哈小敏先是一喜,可是听到后来,不由顿时又楞住了,她走上前,紧紧地抓着父亲一手道:“爸爸,怪老道真的就这么厉害么?”
    琴魔哈古弦微微一笑道:“他徒弟的本事你都见了;师父还用多说!”
    小敏不由低下了头,呐呐道:“那……那……爸爸还是不要去了……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哈古弦笑着拍着小敏,安慰道:“孩于不要失望……你几曾看过爸爸怕过人来?爸爸既然说了去,山也挡不住,等会儿,等天黑了我们就去!”
    哈小敏此时偷看父亲脸色,虽然微笑着,可是那两团雪球也似的眉毛,却微微蹙着,像是仍然悬着一腔忧心。
    她想到父亲一身绝顶武功,自己也只不过得到了十之一二,平日就没见他发过愁,由此可知,父亲心中果然把那墨狐子秦狸视为一个大大的劲敌了。
    当时虽被父亲安慰着,心中也不无犹豫,琴魔哈古弦见状,不由又连声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父女给他来一个措手不及,就算那怪老道能及时赶到,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小敏被父亲这么劝着,才算宽心大放。父女二人又谈了些应该小心之处,这才定好时间,小敏转身回房中走去!
    她回到了房中,把自己一向未曾用过的宝剑,由墙头上摘了下来。
    当她双手模到那冰凉的剑鞘之时,她心中却不无感慨地想道:“莫非我还要杀人么?……”
    忽然她呆呆地挨了摇头道:“不!我不能杀人……南水北星虽然专们和我斗气,可是他们是好人。”
    最后她仍然把它背系在了后背,心想我只是带去吓唬吓唬他们,这两小鬼也太目中无人了。除了白如云以外,可以说他们是谁也看不起,今天晚上,有机会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她又从衣袋中找出了一个人皮面具。这面具还是半年以前,自己向白如云要的,今夜正好取出来应用一下,想着就把这面具戴上了,再对着镜子照一照,果然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
    好容易等到了晚上,月亮出了老高,哈古弦还没来,哈小敏已迫不及待,披挂齐全走到了父亲房中,却见哈古弦仍在窗前,就灯看书呢!
    而且宽衣便履像似没有一点事似的,哈小敏不由皱着眉道:“爸爸!时候到了,您老人家怎么一点准备也没有?还不换衣服了”
    哈古弦放下书本,笑道:“还要准备什么?……这样还不行么?”
    哈小敏上下看了父亲半天,道:“您老就穿这一身?”
    哈古弦在窗前滴溜溜转一转,嘻嘻笑道:“就凭这一身,今夜要和那墨狐子秦狸作一番周旋,姑娘你说使得么?”
    哈小敏不由一笑道:“您老人家还有什么不行的?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哈古弦嘿嘿一笑道,“不用!不用!怪老道自诩高人,今夜我老头子要煞一煞他的威风!”
    也是这句话,提醒了他自己,墨狐子泰狸一生传奇事迹很多,简直把他说成了神仙一般,琴魔哈古弦虽同他比邻而居,可是一向河水不犯井水,二老虽时常见面,却是很少说话,而且是一说话就吵架!
    今夜,琴魔哈古弦实在不忍叫女儿失望,所以只好大胆地冒一次险,顺便也想会一会墨狐子秦狸,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超群本领!
    他心中虽知道,自己不一定是对方敌手,可是至不敌时逃走,也是不难,因此他才答应了。
    别看他外表镇静,其实他内心比谁都急!只是他却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使显出而已。
    哈小敏拉住父亲的手道:“爸爸,我们怎样去?”
    琴魔哈古弦笑笑道:“自然是坐船去了……”
    他说着话,推开窗户,看了一看天色,点了点头道:“好了!我们走吧!”
    这老人说着话,只把一双大袖向上挽了挽,仍然是松襟便履。
    哈小敏情知父亲一向对敌,就从来没有换过什么紧身衣服,也从来没有带过兵刃,见状虽觉父亲太大胆了一点,可也不十分惊异。
    哈古弦已快走出们口,忽然笑了笑道:“小敏,你去把爸爸那支洞箫拿来,等会儿你划船,我吹箫,如此良夜,我父女放舟河上,真是好一番消受也!”
    哈小敏闻言心中一动,她心中奇怪,父亲一向是不吹箫的,平素只是弹琴,记得有一次自己问爸爸,那支翠策爸爸既不吹,要来何用?爸爸曾回答自己说,那是他的兵刃。
    今日看来,父亲虽说是吹箫行乐,实则定是以此来对付那墨狐子秦狸了。
    想着不由怔了一怔,口中低道:“是墙上那支翠箫么?”
    哈古弦点头笑道:“是的!”
    小敏这才奔回房中,由墙上摘下了一个长形的紫鱼皮套管,由其中抽出了这支十八孔的洞箫,只觉入手冰凉,其寒刺骨,而且入手颇重。
    映着月光,闪闪生辉,哈小敏心知父亲这支箫,定是一件稀罕之物。
    当时跑出,把箫递给了父亲。
    哈古弦接翠箫在手,目开一线,两只手在箫身上一阵抚摸,不由长叹了一声,道:“孩子!你不要小瞧了这支箫,爸爸曾仗以成名武林垂六十年之久。”
    他望了天上明月一眼,犹不曾忘记,三十年前,退出武林之最后湘江一战,以此小小一管翠箫击毙名噪大江南北的“九连环”和多指双尼。至今回思起来,犹是不寒而栗!
    这时小敏已远远把小舟行向溪尾,尖声叫道:“爸爸快来吧!”
    哈古弦就空一晃这枝洞策,发出一阵嘘嘘之声,随之往颈后一插,身形向下一蹲,口中叱了声道:“爸爸来啦!”
    跟着那粗短的小腿,往上微微一弹,整个人身,就似同是一只海鸟也似的只是一起一落,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小船之首。
    那小船竟是连动也没动一下,哈小敏在船尾放下了绳子,’回头方想再叫一声,不想一抬头,父亲竟已立在了船身,不由笑道:“好使的轻功!”
    哈古弦哈哈一笑道:“这个好么?你再看这个!”’这老头儿想是一时象兴大起,他口中说着话,也不见双膝弯曲,只把一只大袖向下一挥,猛然把丹田之气向上一提。
    他整个的人身,借着大袖上这一挥之力,“噗嗤!”一阵疾风之声,已拔起了两丈多高。
    这时小舟已行至溪中,哈古弦起在空中的人,猛然向下一折,成了头下脚上之势,直向船上倒栽了下来,哈小敏不由张大了嘴,惊叫了声:“小心!”
    可是再看父亲,那倒栽下的身子向下一冲,只听到船板上轻轻的“夺!”的一声。
    哈古弦竟借着小小一支翠箫,轻点在船面之上,整个人依然倒立着笔也似直。
    他那飘拂在空中的长须,被风吹得飘向了一边,再加上肥大的衣衫,乍看起来,就如同是画中仙人也似的,哈小敏不由拍手笑道:“爸爸好本事!”
    哈古弦突然往回一抽右手翠箫,一扭腰躯,四平八稳地落在了船首,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敏不由一面摇桨,一面撤娇道:“我不管,这一手您老人家得教我!”
    哈古弦微笑道:“你别小看这一手,要是没有二十年以上练气功夫,想也别去想!”
    小敏还是不依道:“我不管嘛……人家要学嘛!”
    琴魔哈古弦叹道:“你这孩子!爸爸这一身功夫,要是不教给你,难道还带到棺材里去不成?不过要等你把那套‘洗髓经’练成了再说!”
    哈小敏心中这时只是羡慕着父亲一身好功夫,闻言不由不服道:“那白如云,人也不过才二十多岁,怎么能练那么一身好本事?我从小就跟您老人家练功夫,怎么还比不过他呢?”
    哈古弦一手捻着长髯,闻言点了点头道:“我不是曾给你说过么?你小云哥,是人中之杰,天赋质票,都是高人数等,这种人,在茫茫人群之中,是千万人中难觅其一,自然又当别论了!”
    他说着,又叹了一声道:“还有你龙大哥,论骨格质禀,都不差白如云分毫,只是差在一个‘沉’字……唉!这真是武林之中无独有偶的奇材。”
    哈小敏不由伤感道:“这么说,我是一块不成材的料了?”
    哈古弦不由呵呵一笑道:“你不要自责过甚,以你禀赋智力,在女孩之中,确也是难觅的佳材了……只要好好加以造就,来日定可光大武林!只是……”
    哈古弦不由长叹了一声,看了女儿一眼,十分伤感地道:“只是你自小被你娘宠坏了……不忍心叫你吃一点苫,要是依着我,四岁那一年,就想教你站八式,可是你娘说这么一点孩子要是练死了呢?”
    他说着声音变得小多了,又摇了摇头道:“后来你娘走了……我好几年心里不好受,也没十分督促你,直到你十岁那年,我才算真正下工夫教你。所以你真正学功夫,还不到十年,能有今天这种成就,已经是大大令我满意了……只要你能照此勤练下去,想到白如云和龙匀甫今日这种成就,并不是没有希望,只是看你用不用功了!”
    小敏见父亲一提到母亲,总是伤心不已,像是有无限感慨,当时忙打岔道:“爸爸!你不是要吹箫给我听么?怎么也不吹了?”
    哈古弦连连点头道:“好吧!我就吹来!”
    说着自颈后抽出了那支翠箫,一时凑口,凝神屏气地吹了起来。
    琴魔哈古弦,把这支翠箫凑近口去,细细吹奏着,立刻水面上荡起了一陈极为细柔的箫声,一时如天乐飘临;婉转如新莺出谷,在曲折的小溪上往返回绕,极尽柔怀。哈小敏顿时感觉心意清爽,神智清朗,几疑身在梦中,不由拍手赞起好来。
    哈古弦一直吹了约盏茶时间,才把这支翠箫往颈后一插,叹息道:“这一曲玉阁楼台,我已二十年没有吹了……想当年和你母亲泛舟溪面,吹奏这一曲时,情节竟是和今夜极相仿佛……”
    哈古弦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小敏,不由摇头叹息了一声。
    接着,他继续道:“而今二十年匆匆岁月,为父我已满头华发,呈现老态,你母亲却是一去不归……每思及此,怎不令人引为恨事?”
    这平日豪气纵横的哈老怪,于思念往事的一刻,也不禁陡有伤怀,连连叹息不已。
    哈小敏知道父亲无意的一曲《玉阁楼台》,竟自勾起了无限伤感,不由笑道:“您老人家也不要再难受了……悲欢离合,原是人生难免之事,并不是爸爸一人……不过……”
    她说着也不禁有些伤感了,想到母亲,总认为她太狠心了——心中也不禁有些酸酸的!
    琴魔哈古弦不由苦笑了一下道:“你娘心眼是太窄了一点!其实夫妻反目,本是人间常事……又何必如此认真?竟至十数年来不屑顾我……哼!”
    说着他由鼻中哼了一声,面带冷笑地道:“就是不顾我们夫妻之情,也要顾顾母女之爱呀!她就真忍心连你这女儿都不要了么?”
    说着那双眸子灼灼生光,像有无限怨恨似的,哈小敏不由心中一阵难受;但她惟恐使父亲更加伤心,尚自勉强装着浅笑道:“也许她老人家,这些年以来一直遇着难以脱身的事情也不一定……女儿此次下山,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她老人家,然后再回来和爸爸团聚,爸爸!你说这样做好不好?”
    琴魔哈古弦不由苦笑了笑,他知道女儿这番心思,只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当时笑着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你娘是不会回来的了……不过你这番孝心,诚然可感,也说不定能办到……”
    说着他忽口中“啊!”了一声,忙问小敏道:“你看那‘桑询坎’已过了,快些转过去吧……我们只顾得说话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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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英雌救老自投罗网
    哈小敏也自惊觉,忙把船首掉转,逆流划了一阵,才至一石岔处,想就是那“桑询坎”
    了。
    小敏把船驰进石岔口内,然后把船绳系好,父女二人才相继下船。
    这时天色愈发黑沉,四野黯然,只是些秋虫的鸣声,噪耳不已。
    琴魔哈古弦看了一下天色,点了点头道:“时间是到了!”
    哈小敏跟着父亲身后,向前走了几步,已见到白如云这广大庭院的围墙,高有两丈五六,连绵曲折,乍看起来,真似有万里长城的威势。
    哈小敏不知如何,心中一陈胆怯,口中叫了声:“爸爸!”小敏说着紧紧抱住了哈古弦一臂,竟自停步不走了。
    哈古弦不由一怔,回头道:“你……怎么啦?”
    小敏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我……我有点儿怕……还是不去算了!”
    哈古弦不由哼了一声,低叱道:“胡说!来也是你要来的,现在又不去了,你怕什么?”
    哈小敏不由脸一阵红,吞吐道:“我怕要是小云哥回来了……见了面多不好意思……”
    哈古弦怔了一下,连连摇头道:“到达时候,你还是放不下他……你放心,他没有回来,快走吧!”
    哈小敏这时想是为父亲这么一激,胆力立刻又壮了起来,闻言后点了点头道:“好!我去!”
    这时二人已来到那老大围墙之下,围墙四侧水声潺潺,敢情有七八处开口,供院内池水流出。往昔日子里,小敏都是身着油绸水衣靠,由这些开口中,纵身泅去,可直达那“碧月楼”。
    可是今日跟着父亲,哈古弦因不会水,所以只对着那水面看了看,没发一言。
    哈古弦明白女儿心意,当时点了点头道:“你还是用你老法子潜水进去,先想法子到碧月搂救人。”
    哈小敏皱着蛾眉道:“爸爸呢2”
    哈古弦笑道:“我自然翻墙过去……谁敢拦我?”
    小敏点了点头道:“可是那伍老头子要是不会水怎么办?”
    琴魔嘻嘻一笑道:“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就算他会水,你带着他一个老人也不方便。”
    说着他手捻着颌下几根短须道:“我去给你弄船,划到楼下等你,可能有一会儿耽误,你要耐心等着!”
    小敏这才笑道:“好!就是这样!”
    她说着就自身上革囊中,取出一件极薄的油绸水衣靠来,匆匆穿好。
    月夜之下,看起来真像是一个大马猴,只是通体又黑又亮,她把披在肩后的兜帽往头上一拉,连头也看不见了,回头对哈古弦一笑道:“您老人家多小心,我走了!”
    哈古弦笑了笑道:“你还是管你自己吧!”
    哈小敏点了点头,就见她并直了一双腿,足尖微微一点,已起在了半空,那婀娜的身材,在空中只轻轻一折小蛮腰,已临水面,再一挺脊,已成了笔也似直。随着那疾流的水面上,只炸开了一条大八字纹,并没有一点水响之声,她的人已不见了琴魔哈古弦不由点头笑道:“这孩子好水性!”
    然后抬头看了一下围墙,长吸一口气,那皮球也似的矮躯突然升空而起,往墙头上一落一滚,并不少停,已然翻了进去。
    且说哈小敏纵身入水之后,只觉水寒更甚昔日;原因是夜深了,水温自然降低了。
    她在水中打了两个寒噤,可是人已泅出了七八丈以外了,只轻轻一延玉臂,又分双掌,已把头冒出了水面,再看眼前形势,已进到了围墙之内。
    这一条水路,在她本是轻车熟路,只略一打量,吸了一口气,一收后脊,又埋身于碧波之中,纤足在水中一阵猛踹,就活似一只大鲤鱼似的,泼刺刺又游出了十数丈以外。
    又前行了一会儿,才再次把头抬了起来,水面上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什么船只,只有一艘大花船,远远系在水中一小亭之上。小敏知道,那是白如云专用的游船。
    她想了想,觉得花船太大,操纵不易,而且如此救人,定会令人发现,她在水面环视了一下,心中想:“还是让爸爸去找船吧!我先去救人要紧!”
    想着把身形游进到水边,一路轻轻泅水前行,此时已到了那大池。水面极广,往南可见自如云昔日宴客的“水镜轩”,拱形的大洞门,排水耸立着,门洞上朱红的大厦,映着月光,闪闪生辉。
    哈小敏往左右看了一下,却朝北面游了过去。
    这时她眼中,已看见了“碧月楼”的楼影,楼上似乎还有隐隐灯光。
    哈小敏心中想着:“原来他还没唾,只是不知南水北星这两个小家伙,现在在什么地方?”
    想到了这两个小鬼,哈小敏不由蛾眉皱了一皱,因为这两个小鬼平日和自己的感情处得不好,就是没事见了自己,还要故意刁难一番,更何况今日了。
    而且使她担心的是:这两个小东西,一身武功,俱得白如云真传,真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虽然不怕他们,可是他二人要是齐上,那自己还真是自问不敌!
    她心中这么喃咕了一阵,但身躯已泅进到碧月楼前十丈左右,果然楼上灯光清晰可见。
    哈小敏正方自一喜,却听得身后水面哗哗一阵响,不由吓得她忙把头向水里一缩。
    等过了一会儿,再把头浮出水面,却见竟是一艘两头翘的小船飞快地驰了过去。
    船上迎风站着一个白衣童于,哈小敏只一眼已看出了正是南水。
    哈小敏见南水,此时眼光正在水面上搜着,左右看个不停,心知这南水素以鬼诈见称,必定是被他发现了自己行踪。
    想着眼前是一个小亭,小敏忙把身形靠进亭角,一面偷偷打量南水动作。
    这时南水又把船头掉了过来,在小敏方才视探处打了一个转,口中咦了一声,自语道:
    “他妈的!是我眼花吗?一定是鲤鱼……明儿个叫厨房用网把鱼都网尽,省得老吓唬我……”
    说着双手拢着竹篙,一路朝“碧月楼”驰去,小敏心想:
    “糟了!这小鬼一定是去碧月楼。北星一定在那边,两个小鬼凑在了一块,可就不太好打发了。”
    想着不由玉手在水面上轻轻一推。“哧!”一声,打出了一股水箭。
    这股水箭在南水船后丈许处,才“哗!”的一声,落了下来,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就见南水猛然一个倒身,已转过了身子,口中叱道:“谁?”
    可是水面上除了一些震荡的水纹之外,任什么也没有,南水不由用手摸了一下脖子,道:“什么玩艺?”’
    说着又把船头转扭过来,用手中竹篙,朝着先前水纹处,猛然搅了一下,口中尚发狠道:“我叫你跳!”
    不想一竹篙下去,什么也没有捣着,这时小敏已潜水泅进了岸边,远远看见南水这种动作,甚为好笑。当时运足了内力,在水面上又劈了一条水箭。
    这条水箭,哈小敏可是用足了力量的,他不是向水面打去,却是直朝着南水身上射去。
    南水此时正低头看水,听得声音,心知不妙,一抬头,那水箭已临面门,不由大吃了一惊,尖叫了声:“好小子!真大胆!”
    一面猛然朝那水箭上伸手迎去,“啪!”一声,水花四溅,弄了南水一身一脸都是水,南水口中怪叫了一声,不由把船朝着小敏藏处一路撑去,这时小敏却由水中猛然蹿起,伏身上了岸。
    南水已高叫道:“好小贼,小爷爷看你往哪里跑?”
    这时小船已离着岸边有五六丈距离,南水想是怒到了极点,口中骂着,猛然在小舟上,一顿双足,那小舟被跺得向下一沉,他人却如海鸟掠空也似,“飕!”一声,陡然腾身而起,宜向岸边上落去。
    哈小敏这时已把油绸衣靠脱了下来,隐身在岸边芜草之中,南水连蹿带跳已差不多来至身前,哈小敏前后略为打量了一下情势。见远近无人,不由心中暗想,不如就先把这小子拾掇下再说!
    想着猛然由草中往起一站,笑道:“南水,你干什么?”
    南水回身一看,不由满面气愤地道:“咦!是你呀!”
    说着他扭下了脸,道:“哈姑娘,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到这里来干什么?”
    哈小敏这时顺手拔了一根草,一面走出道:“玩玩呀!”
    南水一双明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小敏全身,哼了一声道:“玩?有什么好玩啊!”
    小敏这时己走近他身前,笑道:“你身上怎么啦?下河洗澡了?”
    南水就从来没见过哈小敏对自己说话有这么客气过,心中已知大有蹊跷。
    当时只气得脸上一阵白,后退了一步道:“哈姑娘,你凭什么用水浇我?你今天可要给我说清楚!”
    说着话,一只手叉着腰,气呼呼地,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之势。
    小敏见他一身雪也似白的衣服,已被水湿了个透,尤其是头发更是水淋浴的,都贴在了头上,样子狼狈已极,不由“噗嗤!”笑了一声。
    这一笑,无疑已承认是自己捣的鬼了,可是她尚装着无害似地道:“谁用水浇你?你不要找麻烦!”
    南水本已在气头上,只因为哈小敏是怪老道最喜欢的女孩儿,又是白如云的客人,自己虽怒,尚不敢发作,此时小敏这么一笑,南水这股气可真是再也忍不住了,只见他一翻大眼道:“麻烦?你装得倒蛮像呀?”
    说着左右看了一下,想是也怕有人看见似的;见左右无人,他的胆子可就更大了。
    哈小敏心说:“好小鬼!你还敢先动手,是又怎么样?”
    想着又“噗!”地笑了一声,南水重重地向前跨了一步,厉声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没见过是不是?”
    哈小敏也不生气,只用手指着他被水淋湿的身上,笑眯眯道:“我看你这一身穿得还怪体面的……真可惜……”
    说着又格格笑了起来。
    南水已被气得全身发了抖,但见他青着小脸,用手摸了一下腰,似乎忍了一忍又放下了。
    哈小敏知道南水惯用一柄“蛇骨枪”,是用十二节亮银骨节连环串缀而成,一头为蛇形铜头,一头却是—个如意扣尾。
    平日不用时,可当腰带似地围在腰上,用时只需用手按开如意扣,向外一抖即出,可谓是一柄极为厉害的兵刃,此时小敏见他用手摸了一下腰,已猜知他是在摸这条“蛇骨枪”,心中不由动了一下。
    可是她依然不动神色,仍然是格格地笑着,南水这时已央叫道:“不要笑,不许笑!”
    小敏才止住了笑容,道“干什么这样凶?我就要笑!”
    说着又笑了两声,南水这时却用手指着她道:“哈小敏!我告诉你!一个男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受女人的气的……今天你用水浇我,我是绝对不能饶你!”
    小敏这时收敛笑容,口中啊哟了一声,翻了一下脖子道:“唷!你绝对不饶我?你还预备怎么样?想打架是不是?”
    南水见哈小敏这种随便样子,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看在眼中,不由更是有气地道:“我的本事是少爷教我的,你欺侮我,就等于欺侮少爷,你就是等少爷回来告我,少爷也不会怪我。”
    小敏心想这小子倒会拉关系,明明自己心里害怕白如云责罚,却用这种话来拉关系,好名正言顺地出手,可见这小东西相当鬼诈。
    当时闻言看了看他,又笑道:“你说了半天,我也不懂你的意思,我还有事,我要回去了!”
    南水冷笑了一声道:“哈哈!回去?打了人你想回去?”
    小敏佯怒道:“你想怎么样?”
    南水用手把淋湿的头发,向后归置了一下,冷笑了一声,道:“我先问你,黑天半夜,你来干什么?少爷又不在家!”
    小敏笑了笑道:“我爱来玩玩不行呀!就是白如云在家,他也管不着我呀,你更管不着了!”
    南水不待她说完,已冷笑着道:“你知不知道楼上关着人?你知不知道少爷叫我和北星负责一切,出了事是你担还是我担?”’
    他像是说出了理,愈说声音愈大,哈小敏一摆手道:“我不听这些……你快让开路我要走!”
    说着就往前走,南水却把脚斜跨出了一步,有意拦住她的去路。哈小敏用手一推他,道:“让开!”
    这一下南水可算抓着理了,大叫了一声:“好!你先动的手,可不是我!”
    说着猛然一闪腰脊,让开了哈小敏的手,就势一沉右掌,用“切手”,直向哈小敏手腕子切了下去,同时人却滴溜溜转到了哈小敏身后。
    哈小敏其实早就有心下手了,见势此道:“南水,你敢对我无礼,可别怪姑娘我不客气了,今天我要给你点厉害尝尝了。”
    南水见哈小敏身形一拱,已退出了三尺以外,并不逃走,这才知对方也是有意找自己打架,却有意逼自己先下手。
    不由心中愈发气愤,叱道:“好!我上了你的当了,不过我并不怕你!”
    说着再—次蹿身,又到了哈小敏身前,向前一拱身,双手向前一抖;用“夜叉探海”之势,猛然朝着哈小敏两肋上插了下来。
    哈小敏想不到南水身手如此俐落,当时也不敢过于轻敌,猛然把一双玉臂,向两外方一分,用“童子分桃”式,已把甫水双臂挡开。
    可是她身子却不中途停止,猛然向前跨了一步,一抖右臂,口中叱了声:“去你的吧!”
    哈小敏这一掌用了七成力,猛然直朝着南水前心,直劈了过去。
    南水哼道:“有这么容易?”
    猛然凹腹叹胸,哈小敏果然竟是差着尺许没有打上,南水见机会难得,猛然张开五指,朝着哈小敏右手“曲尺穴”上就抓。
    哈小敏猛然打了个旋身,已闪在了南水身侧,用“分筋错骨手”中的第八式“云中见爪”,候地向外一伸手,直朝南水右肋腋下一寸八分傍开一寸许的“期门穴”上插了下去。
    这“期门穴”属足厥阴肝经,以飞、云、摇、晃、旋五法手势,只要点伤,准死无疑。
    何况哈小敏这一势“云中见爪”,暗藏分骨之法,手指双叠着,只一抖出,那南水已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可知道这种“分筋错骨手”的厉害,不要说真让她插上,就算只是点上,也不是好玩的。
    当时只急得“啊!”了一声,猛然一按双掌,用“一鹤冲天”的绝技,霍地拔空而起,向下一落,已飘出了七八尺以外。
    可是耳中却听得哈小敏娇此道:“你还想逃么?”
    跟着人影一闪,哈小敏已到了眼前,南水恨得叫了声道:“你真下毒手呀?”
    哈小敏蛾眉一挑道:“对你这种东西还用客气吗?”
    声到人到,双手陡地向外一伸,反曲着十指,用“野马分鬃”的手法,向南水琵琶骨上就插。
    南水一咬银牙,心想:“好家伙,又是分筋错骨手!看样子,今夜我是打人不成,反被人家打了!”
    他脑中想着,可真不敢怠慢;可是,他脑中却不由奇怪地想着:“这姑娘今夜是怎么了?真是手下一点也不留情,简直是给我玩命!”
    无可奈何,既动上手了,势无中途而罢之理,当时一皱眉,心想:“你想死!我可不想死,我不是打不过你吗?我跑开总行了吧?”
    想着对方双掌已到,南水就势向前一扑,猛然施了一招“一翻二挺”。
    只见他身子向地下一例,“唰”地一翻,却踢出了两腿,直往小敏双肩两处“肩井”穴上踢去。
    哈小敏想不到,南水还有这么一手,倒不由大吃了一惊,足下“倒踩莲枝步”,“飕飕!”退后了丈许,可是南水却把踢出的双足,向回一收,借势往地面上一跃,只听见“飕!”一声,他整个人,竟反蹿出了两丈五六,他口中哈哈笑道:“我走了!算你厉害!”
    哈小敏才知上当,心中不由大急,自己费了半天工夫,竟是没有把他拿下,若容得他跑了,那可就一切都白费了。
    想着心中一急,不由顺手摸出了一把“菩提子”,向前一跨步,右手“太君摸盔”,口中此了声:“打!”
    手指上一运劲,“嗤!嗤!嗤!”一连撤出了三粒,三粒菩提子一出手,上下打成一线,直朝着南水后影疾如电闪似的打了过去。
    南水耳闻哈小敏口中叫了声“打!”已知必有暗器打到。
    这小子武技果自不凡,只见他右手往怀里一探,跟着向外一抖手,发出“噗噜噜!”一阵疾风之声,已把那条得心应手的奇门兵刃“蛇骨枪”亮了出手。
    他身子往下一蹲,猛然把身子“喇”地一下转了过来,掌中蛇骨枪“秋扇挥萤”向外一亮,“呛!”一声,已把奔向面却和前胸的两颗苔提子,打向了半空,遂见他一抬腿,“叭!”一声,又把奔往下身的一粒给踢飞了。
    三粒菩提子,竟然被他举手投足间,给打了个干净,手法可谓奇快。
    可是这时,哈小敏却已怪鸟也似地,蹿到了他身前,这姑娘今夜是存心要把南水拿下来,娇躯向下一落,口中叱了声:“南水你还想逃么?”
    只见她玉手向外一展,银光一闪,已把宝剑撤在了手中,跟着身子往下一伏,欺身而进。
    哈小敏抽剑在手,嘴角往上微微一挑,似嗔似怒地喝了声道:“南水,要逃也可以,却要露两手功夫看看!”
    说完这句话,剑尖微微向下一压,人已蹿了过去,掌中剑“恨福迟来”,向外一送,直向南水心窝就扎,南水到了此时,也只有狠心一战,别无他话了。
    只见他狠狠地在地上跺了一脚,掌中蛇骨枪已“哗楞楞”一声抡了起来,用“乌龙出塔”之势,直向哈小敏剑上卷了过去。
    哈小敏往后一拍剑,、南水却向下一矮身躯,蛇骨枪侧啦啦地挥出一片银光,以“横扫千军”之势,宜向哈小敏腰脊上缠了过去。
    哈小敏本来以为对付南水,也不过十数个照面,定可把他制服于掌下。
    却不料打了半天,依然是不分胜负,因为心中念着竹楼上的伍天麒,不由焦急万分。
    可是愈急身手愈益显得不俐落,七八个照面之后,非但没有估着上风,反倒有两三次,差一点为南水蛇骨枪所伤。
    这一来,哈小敏不由又惊又怒,暗想这样打法可不是玩的,还是早些施展绝招,把南水制服了好。想到此,她一紧掌中剑,展开了一套“残阳剑”法;这是琴魔哈古弦得意的一套剑法,施展开来,果然不凡。只见寒光闪闪,忽东忽西,只施出了十数招,那南水已显得气喘吁吁,手忙脚乱之势。
    哈小敏这时剑指明月,明明是一招“笑指天南”,南水抡枪“醉打斜阳”,‘哗啦啦”
    地朝着小敏剑上就撩,猛然间,就见哈小敏娥眉一展,“嗤!”一声轻笑道:“南水!你输啦!”
    南水本已觉出不妙,见状急忙向回一带枪尾;可是小敏已如同车轮也似地,转到了南水背后,整个脊梁,已贴在了南水背上。
    那口剑却点出了一圈剑花,只把玉臂猛可里一晃,这口剑如一条卷尾银蛇,突地反卷回来,只听见“嗤!”的一声。
    南水吓得口中“啊唷!”了一声,惊魂之下,再一打量身上,那件雪白上衣,前襟竟为哈小敏锋利的剑尖,整整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口子。
    这一吓,南水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奋力向外一蹿,往下一投枪,方想以“孔雀剔羽”
    向后挥去,可是他仍然晚了一步。耳中就听得哈小敏“嗤”地一声道:“你躺下吧!”
    南水就觉得“臂儒穴”上一麻,口中“啊唷!”叫了一声,“咕咚”一声已就地倒下。
    哈小敏还不大称心,用小蛮靴,轻轻把躺在地上的商水,翻了个身儿,又低头看看,只见南水紧紧地闭着双目,顺着口角直流涎沫。
    小敏知道他果然是昏了过去,当时才收回了剑,暗叫了一声道:“好厉害的小鬼!”
    又拿出绸巾擦了擦面上的汗,想了想,又把南水那支“蛇骨枪”仍然给他缠在腰上,双手把南水提了起来,轻轻搁在一片芦苇之上,心中想着好在所点的穴道并不是什么大穴,并无生命危险,十二个时辰之后,自会醒转,眼前大可放心行事去了。
    哈小敏安置好南水之后,勿匆走到池边,又换上那件油绸水靠,纵身入水,向前游了五丈,却见南水原先乘坐的那艘小船,仍然飘浮在水面之上,在水面直打着圈儿。
    哈小敏不由一阵心喜,暗想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想着一个猛子,已潜至那小舟停处,双手托着船底,直向“碧月楼”方向飞快游去。
    果然这一条水路上十分宁静,四周边,虽然有几处灯光亮着,却并无人出来。
    哈小敏心知,白如云手中虽有五六十人,却是被白如云管理得规矩十分。素日无故,竟是连下山也不许随便;尤其是在本庄院之内,有些地方,也不能随便进入,这“碧月楼”就是不许擅入之处。
    因此入夜之后,这附近几乎是连一些人声也听不到,因此她才能如此大胆前去驾舟。
    小舟已临竹楼之下,哈小敏轻轻露出水面,把绳缆系好猛自蹿身而上,却带出一阵轻微水响,哈小敏不由吃了一惊。
    其实这“碧月楼”是她平日常来之处,庄中之人多已见惯,即使发现也不以为怪。
    可是此番行动,她却是有一种“作贼心虚”之感,处处显得极不自然。
    这时带出了些水声,直把她吓得芳心通通直跳,竹楼之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些人声。小敏定了一会心神,又把油绸水靠脱了下来。
    这才轻轻地走了过去,她本是轻车熟路,一拐弯,已摸到了梯口,一顿足尖,“飕!”
    一声,已上了楼,只见那问正室房门虚掩着,内里尚透出微微灯光,想系室中人并未入睡。
    哈小敏左右看了看,并未见北星踪影,心中不由暗喜,忖道:“我此时再不现身救人,更待何时?”
    想着一闪身,已进到了屋中。
    昏暗灯光之下,果见一老者背影,正侧睡在软床之上,似乎已睡着了。
    桌上的灯光只拨得豆点大,一闪一闪发出昏沉沉的光辉。
    哈小敏见此人身上盖着长方毛巾,只流露出花白的头发,背影似颇硕长。
    哈小敏不由轻轻地叫了一声:“伍老伯!”
    床上人只伸了一下腿,并没有出声,哈小敏又叫了声:“伍老伯!”
    那人含糊哼了一声,小敏不由蛾眉微颦道:“我……我是哈小敏,是青萍姊的结拜姊妹,令婿龙匀甫已被我父女救回家中,现在……”
    不想那人仍然是动也不动,哈小敏不由又走近了一步,急促地叫道:“喂!喂!伍老伯!不要睡了。”
    那人这才含糊地说道:“我没睡!你说吧!”
    哈小敏这才咽了一日唾沫,心想这老家伙架子还不小呢!人家是来救他,他却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连头也不转过来看一眼,真是岂有此理!
    要依着她素日的脾气,真想抖手一定,只是此番救人,她是成心和白如云赌气而来的,费了半天力,如果一定,岂不前功尽废?
    所以只好把这一日怨气闷在肚子里,又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现在我是来救你出去……小船就在楼下,快起来走路呀!”
    不想这人却摇了摇头道:“我……我……不走!白如云太厉害!”
    小敏气得跺了一脚道:“你这人真是……白如云不在家,你放心,我父亲也来啦!有他老人家对付墨狐子没有问题,你倒是快点起来呀!”
    那人口中慢吞吞地“啊!”了一声,才又伸了一下腿,依然是背朝着哈小敏道:“哦!
    原来如此?……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不是白如云的朋友么?”
    哈小敏面一阵红,心想:“老东西到这个时候,话还这么多疑,真是讨厌!”
    可是人家问,自己又不便不答,只急得皱着眉头道:“哎呀!您老就别问这些了,反正我是一万个诚心来救您的,只请您放心就是!”
    床上老人冷笑一声道:“不说清楚,我是不走的!”
    哈小敏气得一跺脚,竹楼颤动了一下,发出吱吱之声,她恨声道:“您……”
    结果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告诉您老伯,我恨白如云,所以我来救您,这总该相信我了吧!”
    床上人闻言似乎抖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哈小敏已等得不胜心焦,紧皱着蛾眉道:
    “老伯!我这是为您好……您到底走不走?”
    床上老人依然是背朝着小敏,不声不动,哈小敏心中气可大了,她哼了一声道:“白如云这人您老应该认识得很清楚了吧!他是一个非常残忍厉害的人,您落在了他的手中,还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还是快走吧!”
    床上之人非但不说话,却发出一声冷笑,这一来哈小敏可气坏了。
    突然她见床上老人,伸出一只手,在那长满了乱草般的头发上一摸一抓,那些白发簌簌落下,却露出了黑亮的头发。
    哈小敏不由大吃了一惊,后退了一步,惊道:“你……是谁?”
    这人哈哈一阵大笑,倏地坐起了身来,却见他双手一伸,伸着懒腰道:“小敏!你变得比以前可爱了!”
    这人说着话,突然转过身来,哈小敏只觉得双目一阵发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小……小云哥!是你……”
    不错,这突然转过身子的人,不是那金风剪伍天麒,却是占着小敏全心的白如云!
    哈小敏想到,一霎那之前,自己还在如何地责骂着他,此刻对面相见,不由羞了个面红耳赤。她两眼含满了泪水,只是用晶莹的目光看着这突然现身的白如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这个神秘的人……他是惯于在人们惊奇中出现的人物……他好像永远是超人!
    哈小敏这一霎时,真想哭,如果有个地缝,她一定会拼命钻下去的。
    可是当白如云那种冷酷如寒冰也似的眸于,在她身上舞动之时,可怜的小敏,在这霎那,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她几乎不知自己是该如何来处置她自己了!
    白如云那愤怒的眸子,放射出冷电也似的目光,在哈小敏身上转着。
    他双手仍是互扭着,发出一阵克克的骨响,只见他一抬腿,已将一张空花雕栏的靠椅,踢得飞了起来,“哗啦”的一声,落出十丈以外的水中。
    他大声地咆哮道:“小敏!你这贼丫头!你说!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顿了一顿,他更加大声地吼道:“你说!你说啊?”
    哈小敏抖成一片,她流着泪道:“小云哥……你声音可以小一点不?”
    白如云厉声道:“小云哥?谁是你的小云哥……”
    他的那张俊脸,已气得苍白,声音仍然是那么大地吼道:“你凭什么要恨我?你说!”
    说到“你说”这二字之时,只见他那颀长的躯体一晃,已闪到哈小敏身前,双手一探,又把哈小敏举了起来。
    那钢钧也似的十指,深深陷在小敏的臂膀之中,他猛力地摇晃着她叫道:“你说啊!你为什么恨我?”
    哈小敏再也忍不住,竟自呜呜地哭起来,那亮晶品的泪水,一粒粒同珍珠也似地,从她润红的小脸上流了下来。
    她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回答白如云的问题。本来人家就从未表示过喜欢自己,自己能说得上人家变心吗?她虽有一身本事,尤其是此刻,很可以举手之间,给白如云一个厉害。
    可是,这一切,她连想也没想过,因为白如云已在她心中,留下了神圣和威严的影子……就是白如云杀了她,她也不会跑的,更不要叫她反抗了。
    她边哭,边道:“你打死我……吧……不要问我!”
    白如云深深锁着两道剑眉,显然,他仍在暴怒之中;只是他实在不懂,哈小敏为什么会突然变了。
    如果一个普通的人恨他,他是不会感到奇怪和愤怒,可是哈小敏恨他,他实在想不通。
    他铁青着脸,紧紧咬着下唇,气得声音发抖道:“你不要哭,哭也没有用!你要说!”
    哈小敏只是低垂着眼皮,逃避他冷电也似的阵子道:“我知道哭……没有用……可是……忍不住……”
    说着又放声哭了两下;可是马上又忍住了,还偷偷地看了白如云一眼。
    白如云瞬也不瞬地盯视着她。
    他生平最怕女人哭。只要一哭,他的心就乱了;虽然他一生之中,只体会过两三次,也只限于青萍和小敏二人;可是她二人哭,都具有相等的威力,确能使他在极度的愤怒之中软化下去。
    他深深地皱着眉,举着哭成了泪人似的哈小敏,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他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一哭就可以没事了?”
    哈小敏拍摄着道:“是嘛!入家不是叫你打嘛……你干脆打死我算……何必还要问!”
    这几句话,又重新勾起了白如云的怒火,他狠狠地把小敏往一张桌子上一放,震得“通!”地一声,然后他厉声道:“小敏!你不能这样对付我!你知道我一向是对你很客气的;可是你今天做的事,我实在不能原谅你,你也不要哭,哭是没有用的!”
    说着他由身上抽出一条雪白的绸巾,往哈小敏手上一塞,后退了一步。
    哈小敏心中这一霎时,真不知是何感觉,她抬头看了白如哈小敏看着心中忐忑不安,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白如云走了一圈,又盯住她道:“好!
    就算是你爸爸救的;可是现在你来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救伍老镖头?莫非我对他不好么?”
    哈小敏怔了一下,嘴角向上弯着,白如云皱眉道:“不要笑!你说呀?”
    哈小敏本想笑的,被白如云说破了,反倒笑不出来了。她带着尴尬的表情道:“我以为你……要杀他!”
    白如云大吼道:“放屁!谁说我要杀他?”
    哈小敏吓了一跳,立刻噤若寒蝉。白如云骂出了这句话,立刻脸上也带出一些不自然的神色,因为他到底也不大习惯用这种话骂人,更何况对方又是一个姑娘,他骂了这句话,脸红了一下,又暗道:“就算我要杀他,你管这个闲事干什么?我以前杀了多少人,你也没有管过呀?”
    哈小敏只吞吞吐吐道:“不愿意你再……参杀人,所以……”
    白如云气得又叫道:“放……”
    下面一个字,他没有说出来,他实在被哈小敏气昏了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是好!
    哈小敏见此时白如云气头又上来了,她显得很不安。顿了一顿,偏又不知找什么来安慰他,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白如云冷笑了一声,道:“你也不要这么看我,我知道我一向对你是太客气了……你今天做出这种事,我要重重地罚你……我也要把你和其他的犯人一样关起来的!”
    哈小敏先前以为白如云所谓的要罚,只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因此听后非但不怕,还觉得蛮好玩的,此时一听,他竟是要把自己关起来,不由大吃了一惊。
    她明白白如云,平日是如何地关禁那些经他自已审定的犯人的。
    如今却想不列,竟要以此来对付自己,当时不由怔了一下,抖声道:“小云哥!你要把我关在哪……里?”
    白如云此时己走至窗口,凭窗远眺,闻言后头也不回,冷冷地道:“你还以为我会像对伍氏父女一样,把你关在这楼上么?你是作梦!”
    他回过身来,脸上依然是不动声色地道:“我要把你关在我的竹牢之内……和怪老道,以及其他的犯人关在一起的!”
    小敏闻言不由大急,顿时跑上前去,猛然拉住白如云一只手,抖声道:“小……云哥!
    我求求你,你不能对我这……样!我会受不了的!”
    白如云一挣,脱开了哈小敏的手,闪向一旁,他那凌厉的目光,狠狠地在小敏身上扫了一下,哈小敏受此羞侮,不由眼圈一红,眼泪更禁不住,又簌簌地落了下来。
    白如云看着她,停了一会儿,肯定地说道:“你要在那竹牢之中忏悔……一直到有一天,你真正的悔过了,我才把你放出来!”(LHJ:原来自命为正义、公正之神的白如云就是这样判别人入狱的,那他的监狱里恐怕也是冤气冲天了吧。)
    哈小敏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来的泪,用流泪的眼睛看了一下狠心的白如云,说道:“要我忏悔些……什么呢?”
    白如云来回地走了几步,猛然回头道:“你每天要见我三次……因为你对不起我……”
    小敏不由双目一展,芳心一喜,说道:“好!我愿意……”
    白如云冷笑了一下,看了她一眼道:“并不是我本人,是我的画像,每日由南水拿去,你要看它一次……”
    哈小敏立刻感到一阵失望,在白如云明显的语句之下,她感到羞涩、失望和恼恨!
    她重新感到,眼前的白如云是个无情的人,自己对他的爱情,并不能打动他一丝一毫,他竟要这么来对付自己一个女孩子!
    她不由猛然抬起了头,可是白如云也正在看着她,他那双明星也似的眸子,从那里散出了自信和固执的光芒,一向娇惯任性的小敏,在他这种超然的目光里,竞又再次地软化了。
    她流着泪,心中暗暗地想:“我是没有办法反抗他的,一切只有任由他了!”
    我想:全天下每一个人,在他们一生之中,也许他们是一个超越武夫;也许他们是骚人墨客;也许他们高官厚爵;也许她们娇纵任性;也许她们淫荡荒弛;可是这些人,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强是弱,上天都在他们命运之中注定了,要他们对一个人驯服,他们一定会去服一个人!
    眼前娇纵的哈小敏,她的命运之中,也许注定了,这姑娘是该给这个人驯服的,这人就是白如云!
    你曾经见过一个父亲责备他的儿女么,而他的儿女虽有一时气愤,却不会对他父亲记仇的。甚至再举一个低下的例子来说,一个主人用木棍去打一条他养的狗,虽是棍下成伤,可是到了傍晚,那条受伤的狗,仍然会回到了它主人的膝前,这为什么?因为子女对父亲有了爱的依附;甚而那狗对主人,也是有“爱”的存在,所以“爱”能消灭一切意念的萌芽!
    哈小敏对白如云,也是这样的。尽管有时候,她觉得他冷酷无情,可是白如云只要稍加顾视,她的那些意念,就会不翼而飞了。
    这种心理,在她心目之中,久而久之,已成了一种惯’例,她并不会发觉它有什么不正常……却反而能自其中,享受些心灵上的安慰。自然这些安慰,也许要以更多的眼泪去换取来的;可是,当欢乐和微笑轻浮在人们面颊上的时候,谁又会再去追忆那些已过去了的伤感和痛苦呢?
    哈小敏抬头看着白如云那种坚毅的脸色,她的勇气霎时就没有了!
    她停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说道:“你关吧……不过我父亲也一定会救我出去的,你绝打不过他!”
    白如云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愕了一下道:“你不提我倒忘记了,我现在要去找他……”
    说着他反身奔至窗口,回头冷笑了一声道:“你好好等在这里,不准离开!”
    小敏见状,微微一笑道:“你不怕我会走么?”
    白如云这对已走至竹栏,闻言只朗声道:“一切随你!”
    他说着这句话,人却像是一只海鸟也似地陡然腾起,玉手挥处,一节节极小的竹节,落向了水面,在这黯然的深夜里,他那偌大的躯体,倏起倏落,在水面上用足点着这些竹枝,霎时就看不见了。
    只是飘扬着沉痛的歌声:
    “悠悠天地心
    凄凄断肠人
    我有千腔仇
    世人皆我敌
    ……”
    哈小敏不由叫了声:“小云哥……”
    她飞快地扑到竹栏旁边,可是沉沉黑夜,哪里看到他的影子?哈小敏但觉一阵莫名的伤感,不由痴痴地注视着歌声来处,无限的珠泪,又倾眶而出。
    她默默地想着:“我应该如何呢?是留在这里,还是逃走呢?”
    她脑子里这么想着,脚下却像一万斤重似的,连移动一下都没有力,最后她叹息了一声,仍然走回房中,坐了下来。
    她是决定等待着,白如云所赐给自己的命运;其实她是乐意接受的!
    原来这一切,都早在白如云的智算之中,自从龙匀甫一翻落在涧底,再加上哈古弦父女的出现与突然失踪,白如云已算到了定是哈氏父女所为。
    因此,他更想到了,他二人既救了龙匀甫,定也会来救伍天麒的,所以他先自放出了口风,说自己要离家数天,就连南水北星二人,都以为他是真地离开了,其实,他根本未曾离开这庄园一步。
    他偷偷地把金风剪伍天麒,藏到了另一隐秘之处,自己却伪装成伍镖头睡在床上,果然哈小敏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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