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锦图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美丽使者
    上官琴用苦肉之计,肩插飞刀,自点穴道,顷卧在血泊之中,她身子方自倒下,后面路上已飞也似地扑来了两个黄衣少艾。
    来人之中,一个是“午星”杜诗娘,另一个却是“未星”戚冰,二人身法绝快,转眼已来到了近前。
    在二女身后,灯光照耀,显然大群人马都赶到了。
    因为这是一道出宫的捷径,所以一发现有人逃跑,最要紧的就是封闭此一道秘径。
    二女来到眼前,杜诗娘愤愤地道:“一定是那个老小子,我追他去!”
    说时正要腾身纵出,身边的戚冰忽然发现了上官琴倒在地上的身子,不由“咦”了一声道:“七姐快看,这是谁呀!”
    人声鼎沸中,大群人马全到,十二金钗中除了九妹尚昏睡水牢,其他的人全到齐了。
    戚冰回身自姐妹手中拿过了一盏灯笼,向着地上一照,大惊道:“不好了,是上官厢主,可能已经死了!”
    众人大惊,赶忙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只见上官琴这时当真奄奄一息,全身是血。
    杜诗娘跺了一下脚道:“糟了!快请师父来,她还有气!”
    混乱中,早已惊动了春如水,远远乘舆而来道:“前面什么事?”
    杜诗娘回过身来惊慌道:“水牢中那尼姑师徒已经跑了,上官厢主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春如水挥了挥手,车子停了下来。这位骄俊狂傲的老大大,这时显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劲了,冷冷一笑,玉手在车座上一拍道:“可恨,可恨极了!”
    杜诗娘及一干弟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跪了下来,道:“请夫人降罪!”
    春如水嘿嘿一笑道,“以后再说,先把上官丫头抬来我看!”
    几名女弟子匆匆把上官琴用抬床抬到了春如水车前,春如水低叱道:“掌灯!”
    立时就过来了两名少女,高掌明灯;春如水低头一看上官琴,整个上身,已全为鲜红的血沾满,在她肩窝上,尚还插着半截明晃晁的飞刀。
    这时那上官琴由于自点穴道,早已昏迷了过去,牙关紧咬,面如金锭。
    春如水看到此,冷冷一笑,步下座车,低头细看了看,寒声道:“琴丫头一向最是机灵,今夜怎会吃了这个大亏?”
    说罢二指一起,已把插在上官琴肩上的那口飞刀取了下来,早有一名弟子上前,用本门的灵丹,与她上在了伤口之内,并要抬走,春如水道:“且慢!”
    她走过去,望了望上官琴的脸,道:“她穴道尚未解开。”
    说时二指把上官琴眼皮拨开来,细看了看,玉手在上官琴面门上隔空一按,上官琴呛了一声,顿时醒转过来,她瞳子微微张了开来。春如水道:“小琴,你不要怕,有师父在此,你死不了!”
    上官琴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竟会流下泪来。
    她本是自设的苦肉计,可是无论如何,痛苦在身却是真的,此时见师父及众姐妹在眼前,自然一时悲从中来,才会流下了泪来。
    春如水取出小绸帕,为她擦了一下眼泪,心中也有些难受,原因是上官琴、上官羽,是她新收未久的一双弟子,因这姐妹二人昔年追随其夫南明叟练成绝功;南明叟早年和春如水不合而分离,后病故南方,临终时乃修书一封,把这对苦心教授的弟子,托付于春如水,春如水虽与南明叟早已分离,可有道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对南明叟怎会没有一些情意?
    此番上官姐妹来此,她也就爱屋及乌,越发地疼爱她二人。
    只是二女之中,上官琴人颇正直,识大体,自来寒碧宫后,虽是享受奢华,可是目睹春如水骄横坐大,私下颇为不满,可是她也只能把不满的情绪暗藏在内心,却不敢现于表面!
    对于其他姐妹,上官琴也只是同流而绝不合污,因此春如水看在眼中,对她就不太满意。
    反过来说上官羽比之乃姐,却是大大地不同了,上官羽为人机灵,讨人喜欢,善解人意,对春如水更是百般依顺,与众姐妹同甘同乐,因此春如水对她就格外青眼相待!
    有了以上因素,春如水才会计诱上官琴前去哈里族,因为哈里族屠家堡的堡主在第一次朝见春如水时,已看中了上官琴。
    这位屠堡主托人向春如水为其子求了几次亲,春如水一为和睦哈里族,另一原因正好借机去了上官琴,免得日后生事,所以才有意命上官琴前去哈里族办事,没有想到,上官琴竟会安然无事地又回来了。
    春如水心中狐疑,却又不便询问,心中未尝不是一个疙瘩,可是上官琴平日忠于职守,她负责的西厢堂,乃是行察全宫秩序的设施,自她接管后,果然各弟子规矩得多了。
    春如水看在眼中,真是又恨又爱,对于上官琴,她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时见她为了追敌,竟然负伤,内心大为感动,亲手为她擦于了眼泪,叹了一声道:
    “乖儿,不要哭,你受的委屈,师父我一定给你报仇,你把经过情形告诉我一遍可好?”
    上官琴点了点头,面上讪讪地道:“老尼姑师徒跑……跑了。”
    春如水冷笑道:“我知道,她们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跑得了今年,跑不了明年,早晚有一天要叫她师徒死在我手里。我只问,是谁救她们出去的?你又被谁伤了?”
    上官琴喃喃道:“是……一个大头麻面少年,还有一个……”
    春如水皱了一下眉道:“还有谁?”
    上官琴顿了顿道:“还有一个老头。”
    一旁的杜诗娘立时点头道:“不错,有这么两个人,我亲眼看见的,咦,那大头麻面少年,不是上官厢主带进来的么?”
    上官琴点了点头道:“不错,因为他说是师父的朋友,要我带他参观,谁又会想到他……”
    春如水目闪凶光,冷笑道:“如此看来,必定是中原人氏已大批来到了,他们想在我手里发一笔横财……哼,简直是梦想!”
    上官琴这时肩膀上了“百花解血散”后,早已痛楚大减,此时故作呻吟道:“弟子拿贼不力,有辱职守。请师父降罪。”
    春如水叹了一声道:“这都不怪你们、只怪为师太大意了,我想羽儿今明两日或可到了,早一点把那些东西出了手,我的心也就安了!”
    说到此哼了一声又道:“那来此抢这尼姑师徒的一老一少,你可认识他们?”
    上官琴略为思考,道:“弟子只当其中那个大头麻面少年,是师父至友上元堡主李玉星,所以才会上当,领他入内参观。”
    顿了顿,又接道:“我想这两个人,必定对宫内情况知道得很清楚,否则不会得手。”
    春如水点了点头,冷笑道:“我也是如此认为,也许本门内混有内奸亦为可知!”
    目光向着各人在扫,吓得眼前众弟子纷纷跪地,春如水冷冷一笑道:“你们皆是随我多年的人,为师平日对你们不薄,要是我发现了你们其中有谁私通敌人,可就怨不得为师我手狠心毒!”
    众弟子吓得连连打颤,上官琴更是情怯不已,好在此时她身上有伤,应答也无破绽,春如水是丝毫也没有想到她的身上。
    一群人正自怯惧,忽有小婢来报道:“禀夫人,上官姑娘同天竺两位王爷到了,请夫人明示!”
    春如水闻言,面上一喜,也就暂时把这件事丢开来,匆匆吩咐道:“把琴儿抬到‘文心斋’先去疗伤,十二金钗盛装列队随为师到前面去!”
    十二金钗中的项蓓蓓,这时也已醒转,正自“精武英殿”中赶了出来,本想诉诉委屈,见此情形,哪里还敢再作声,当时还得强自振作,随着姐妹,各自装扮起来,随同春如水一并外出!
    众人来到前面“聚玉厅”,早已是灯火辉煌。
    天竺来的两位王爷,一位名叫“尼鲁”、一位名叫“‘桑玛”,是当今天竺国内两个最富有,也是最爱收集玉玩古董书画的人物。
    在未来蒙古之前,他们皆认为自己的财富是无人可比的,可是当他们来到了“寒碧宫”后,目睹眼前如此情形,那份骄横的气势早已打消了大半。
    两个人的情形大概是这个样子。
    “尼鲁”是一个矮黑,年龄大约五旬左右的家伙,此公一身黑色的天竺绸衣,其上镶缀着数十颗明珠美玉,头上戴着白色的布中缠帽,正中镶有一大块闪闪发光的翡翠,在他粗短的十根手指上,更戴满了各种不同猫眼石、翠玉,一眼看过去,即知是一个富贵中骄侈世俗的家伙。
    另外那位“桑玛”,看过去,此尼鲁好多了。
    桑玛是一个年在四旬左右瘦高的人,留有两撇小小的黑胡于,一双黑亮的眸子,时常地凝视,当他和一个人说话的时候,现出一种“全神贯注”的样子,这个人远比那位尼鲁王要精明得多。
    除了二位王爷随行各有四个侍候的人以外;桑玛还带有一个贴身武士,此人名“扎本里”,瘦瘦的身子,皮肤上汗毛极浓。
    现在要掉过笔来,提一提那位上官羽姑娘了。
    乍然看过去,她和姐姐上官琴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这姑娘实在说要比她姐姐甜多了,包括她脸上的一对酒窝,和她那张讨人喜欢、会说话的一张嘴。
    这时候,她穿着一身鲜红而缀有孔雀毛的衣服,笑得像一只百灵鸟一般地扑到了春如水面前,道:“师父,我回来了。”
    春如水握着她一只手,笑得眼睛成了一道缝,道:“好孩子,这身衣裳真漂亮,谁送给你的呀?”
    上官羽回身指了一下道:“是尼鲁王爷送我的!”
    这时尼鲁王深深向着春如水打了一躬,哧哧直笑,用他们天竺话说了几句,春如水也用天竺话回敬了几句。
    上官羽一跳道:“师父,这位桑玛王爷会说中国话,他在我们中国住了很久呢!”
    春如水笑问道:“真的?”
    瘦高的桑玛双手合十,一拜道:“我很久就听见过夫人的大名,并且知道寒碧宫这个地方,这地方太美太好了!”
    春如水也寒暄道:“哪里,哪里,小地方简陋得很!”
    桑玛嘻嘻一笑道:“我并且早知道夫人你是一个很有本事也很美的人。佩服,佩服!”
    春如水笑得更美了,连道:“哪里,哪里,不过是略通皮毛而已!”
    桑玛一怔道:“皮毛?什么皮……毛?”
    上官羽笑道:“皮毛就是一点点的意思,其实这是她老人家说客气话,我师父本事大极了!”
    春如水笑骂道:“你这个孩子哪有这么说的!真是……”
    上官羽娇笑道:“本来就是嘛!师父,桑玛王爷也有一身武功呢!”
    春如水微微一笑道:“啊?是吗?”
    那位桑玛王双手在腰肋之间一探,已掣出了一口黑色连鞘的软刀,递上道:“夫人,你看一看我这口刀如何?”
    春如水含笑接过来,只见黑色的刀鞘之上,镶着七颗闪闪放光的宝石,然后她再把刀抽出来,颤动的光影里,这口柔软如带的宝刀发出阵阵低吟。
    这是一口天竺世传,百年难觅的一口“缅刀”。
    春如水看了看,不由连连点头道:“好刀,好刀!”
    说时刀刃翻起,轻轻向着锋口吹了一口气,发出一片丝丝之声,口中白气,吃那刀刃一分,清晰地分开两边,向两侧散开。
    看到此,春如水更不禁连声称赞了起来。
    桑玛嘻嘻一笑道,“这口刀名叫‘七宝刀’,鞘上那七颗宝石,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至于刀身,更是经我桑家祖先八代,每月铸炼打制而成。”
    说到此,他嘻嘻一笑,显得很是骄傲的样子。
    春如水递还宝刀,一笑道:“此刀柔软如棉,如无超人的内功,万难施展,由此也可见王爷你的功力是如何超群了。”
    桑玛哈哈一笑,接刀在手,右腕一振,刀身平直如棍,他似乎是在卖弄他的功夫。
    忽见他右手一振,这口刀“哧”的一声,脱手而出,直向着他随行而来的那位“扎本里”面门之上飞去!
    这一个反常的动作,不禁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可是那位跟班的武士扎本里,似乎武功极高,这时见他右手向上一举,仅用两根手指头,向着刀刃上一夹,“铮”的一声,已把那口宝刀夹住。
    然后他双手捧刀,恭恭敬敬地又送到了桑玛面前。桑玛顾左右笑了笑,把刀接在了手中。
    这时大家才明白,他是有意要显示一下他的那位跟班的本事。
    春如水暗暗一笑,道:“真是好本事!”
    桑玛拍了拍他的跟班扎本里道:“他是我的得力手下!”
    说话之间,春如水已招待各人陆续入座,小婢献上了鲜果香茗。
    他们彼此谈话,似乎都没有提到“四海珠”的事情,最后那位“尼鲁”王爷到底是忍不住了,他直接向春如水打探四海珠的情况,好像言下之意,有点怀疑四海珠落在春如水手中的可靠性。
    春如水这时才笑哈哈地道:“二位王爷不远千里而来,盛情可感,本来我这四海珠,是不想脱手的,可是这四海珠是发现自贵国古坟之中,似应回归贵国才是!”
    两位王爷频频点头,尼鲁王用夭竺话又说了几句,春如水点了点头道:“好!这是不会错的!”
    说罢招手唤过上官羽,低声吩咐了几句,上官羽领命而去,少顷回来,双手捧了一个黑色玉匣。
    两位王爷看到此,全都走了过来。
    春如水接匣在手,嘻嘻一笑道:“四海珠人间至宝,确是不凡!”
    说时双手向匣角两处一按,只听得“锵”一声,有如金铁交鸣一般,玉匣自启,一蓬耀目的白光,自匣内散了出来。
    在玉匣中,平列着四颗晶莹耀目、大如鸡卵的明珠,光灼灼,冷森森,果然是人见人爱的四颗宝珠。
    桑玛王点头笑道:“夫人可允我取出一看么?”
    春如水点头笑道:“原是要给二位看的,请过目!”
    桑玛立时取出了一颗,那尼鲁王这时自衣袋里取出了一面放大镜,对着宝珠上下前后透照了一遍,禁不住连声赞叹。
    桑玛也点头道:“一点不错,这是四海珠,真的!”
    尼鲁王伸了五个手指头,小声向着春如水说了几句,春如水闻言扬眉笑道:“太少了,王爷,五万两不算个数目!”
    桑玛立时道:“夫人,我愿出八万,八万两白银现金换易。”
    尼鲁忙加到了十万,可是春如水仍然笑而不言,尼鲁王怔怔地用生硬汉语道:“那夫……人,你说……吧!”
    春如水一双桃花眼,这时眯成了两道线,轻轻一笑,伸出了两根手指,桑玛道:
    “两万?”
    春如水一笑道:“王爷已出了十万我都不卖,怎会是两万呢!”
    尼鲁汕讪地道:“二十……万?”
    春如水含笑点了点头道:“不错,是这个数目。”
    尼鲁结结巴巴地道:“夫人别开……玩笑吧!”
    春如水嘻嘻一笑道:“我一生行事,从不会与人家开玩笑。”
    桑玛在一旁皱眉道:“二十万两银子,好像是太多了一点!”
    春如水一笑道:“王爷,你又弄错了,我说的是黄金,而非白银!”
    两位王爷一时俱都膛目结舌,不再言语。春如水见状微微冷笑道:“二位王爷在贵国,均是富可敌国,区区二十万两黄金,何在目中,四海珠实为贵国之宝,这个数目并不为高。”
    说到此,“啪”一声合上了玉匣,笑道:“好在时间还有,二位王爷旅途辛苦,先在敝处住下来,多休息几天,慢慢考虑吧!”
    桑玛嘻嘻一笑道:“夫人,二十万两黄金,我不是拿不出来,而是哪有如此多的现金呢?”
    春如水嘻嘻一笑道:“王爷会有办法的!”
    那位尼鲁却坐在一边,数着手指头慢慢地在算,算来算去只是摇头。
    春如水见状冷冷一笑道:“子、午二弟子,领二位王爷至迎宾馆休息去吧!”
    说罢站起来微微一笑道:“二位王爷有话明日再说吧,今天是太晚了!”
    二位王爷怔怔地点了点头,春如水招手唤道:“羽儿,你同我来!”
    二人步出了大厅,春如水步出很远之后,才小声问道:“他们两个带来了多少钱?”
    上官羽明白师父之意,点头道:“不少,也许现金不多,可是他们随身都有几个箱子,里面珠宝不少。”
    春如水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为师要他们二十万黄金实在说是并不多了。”
    上官羽笑道:“要是我,我还要多要呢!”
    春如水一笑道:“二十万两黄金不算少了,你这一路辛苦了,也该休息了!”
    上官羽道:“我还不累!”
    春如水叹了一声道:“你姐姐为了迎敌,如今身上受了点伤,现正在文心斋疗养,你看看她去吧!”
    上官羽闻言不由大吃了一惊,立时拜别离去!
    春如水待其去后,才展动身形。倏起倏落,越过了一层院落,来到了她所居的“七彩楼”。
    这时林木丛丛,夜风送爽,她所住的七彩楼,是按七种不同格式,七种不同的颜色所搭建而成,极尽视觉之美。
    春如水身法轻快,起落之间,有如是一只穿掠空中的燕子,一时间,已来到了楼前。
    在一片灯光照耀下,楼前入口处,正有两名值班的女弟子巡视着,可是春如水的到来,她们竟是丝毫不觉,春如水也没有惊动她们。
    她轻轻地由楼上一角,转到了另一个屋脊边。
    就见她左手用力推动一个屋角,说也奇怪,原来那看有丈许高大的楼角,敢情竟是活动的,在她推动之下,整个的屋角错了开来。
    这楼角错开之处,现出了一个五尺见方,可供一人进出的大黑洞,春如水左右看了一眼,潜身而入,不久,那屋角又回复原样。
    春如水进得楼内,轻轻地转到了一个三角小楼边,然后她右手转动一具石狮子的头颅,左三右七,就听得一片丝丝之声,那看来完整的石壁,现出了一道数尺宽的大缝。
    春如水闪身入内,那是一间设计精巧的暗室。
    暗室内分设着十数处橱格,各种珠宝玉翠,古玩金银,耀眼生辉。
    春如水把四海珠藏在了一个暗格里,然后拉上了一道铁栅,手又转出来,转动石狮头,那石壁又合上了!
    至此,她才慢吟了一声,转入到她的房间里休息去了。
    ※※※
    一条人影自紫藤花架子上飘了下来,轻似落叶,然后再次地腾身而起,却又如同一缕青烟。
    这一次正好落在了方才春如水所进入的屋脊之上,月亮照射着这人修长的影子。
    那是一个大头麻面的少年人,她好似早已把春如水方才一切都看见了,只见她双手用力地去推动那座楼角,整个的一座楼角移开了。
    麻面少年身子一缩,潜身入内,然后这座楼角又慢慢地合了上来。
    她轻步走进了室内,足下所踏,全是松软的地毡,目光望处,室内一片红光。
    原来这间房子,是春如水的一间佛堂,红红的两根大烛之下,是一尊观音大士的金身神像。
    麻面少年悄悄地走到了楼角,用手四下里摸索着,她的手摸在了一头石狮子上,方才春如水在室内的动作,她根本就没有看见,所以这时只是四下的瞎摸索!
    她端详着这尊石像,像是有点苗头,就用手去乱扭一气,忽听得“当”的一声大响。
    原来这石狮所附机关,非只是一端,除了能开石橱以外,尚设有警钟设备,麻面少年一时不察,非但没有弄开石壁暗门,却触动了警钟。
    麻面少年闻声立知不妙,方要退身,就听见身后一声冷笑道:“你果然来了!”
    麻面少年猛一回身,却见春如水满面怒容地立在身后,她只顾进来,却忘了如何出去,而春如水所住房间,设置精巧,五花八门,一时之间想要脱身,却有不得其门而出之感!
    春如水这时面现杀机,嘿嘿笑道:“朋友,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头上的人皮面具还是给我摘下来吧!”
    麻面少年后退了一步,并不出声。
    春如水又笑了笑道:“朋友,你到底是谁?何不摘下面具叫我看看你,嗯!”
    麻面少年忽然往左一扑,双掌同击,墙壁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却是纹丝不动。
    春如水嘻嘻一笑道:“四壁都是铁砖所砌,任你有通天之能,只怕也是插翅难飞!”
    春如水上前一步,哈哈笑道:“你死了这条心吧!”
    麻面少年倏地一个转身,双手如鹰爪一般地递了出去,直向春如水两肋上插去。
    春如水双腕一分,已把麻面少年双腕分开,足下向前一欺,骈二指,照着麻面人喉咙上就点。
    麻面人身子一翻,翩若燕子一般地窜了出去。
    春如水忽然一笑道:“原来是个姑娘……”
    哈哈一笑,她手指麻面人道:“何必呢,一个大姑娘为什么弄成这个怪相!姑娘,你摘下面具来说说看,我绝不伤你好不好?”
    麻面人本来口不出声,正是怕被她听出了语音,此时被她拆穿,不由冷冷笑道:
    “春如水你少来这一套!”
    春如水嘻嘻一笑道:“果然不错,你是个姑娘,是谁叫你来的!那老尼姑师徒,你为什么要把她们放走?”
    说到此,面色一沉道:“丫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来到我这寒碧宫如此横行,嘿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麻面人啐了一口道:“春如水,你这假仁假义的东西,巧取豪夺了人家的东西,居然还有脸骂我,你以为你这寒碧宫是铜墙铁壁,姑娘就来不得么?”
    说时右手向后一背,一声龙吟,已掣出了一口长剑,足下一上步,掌中剑分心就刺。
    春如水见此女一上,剑法高绝,也不敢大意,口中喝叱了一声,迎空一掌向着麻面人面门上拍去!
    这是她最拿手的“无相气波功”,掌力发出有如是一面附有万钧巨力的铁板,向麻面人脸上打去。
    麻面人就觉得对方掌力雄厚,不敢力敌,她身子忽然向下一伏,春如水的掌力,无巧不巧地击在了一扇暗窗之上。
    顿时间,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响,眼前壁间,蓦地翻开了一扇圆窗!
    这倒是难逢的良机,麻面人自然不会放过,她猛地双足一顿,由窗中投飞而出。
    春如水发出一声厉笑道:“你还想跑?”
    话出身起,跟着麻面人身后箭也似地射了出去。
    麻面人身子窜出去,感触到四处是清凉的空气,自己果然来到了院中,侥幸逃离开了春如水机关重重的魔窟,内心不禁松了一口气。
    可是春如水早已如影附形地来到了近前,一声怪笑道:“姑娘,你跑不了的!”
    说话之间,自她掌心内,一连飞出了两口月牙形的暗器,一上一下,直奔麻面少午面门、小腹两处飞来。。
    麻面人就地一浚,避开了暗器,正当她要腾身而起的当儿,春如水已用“移步挪影”
    的欺身绝功,身形一晃,已到了麻面人的身前。
    只听她一声笑道:“别再装蒜了,叫我看看你!”
    麻面人蓦地回身,只觉得春如水五指尖上,带出五股尖锐的劲力,一时躲避不及,脸上面具吃她抓了个正着,一时顺手而落。
    那麻面人皮一去,现出了一张美好绝世的芳容,春如水一瞥之下。不禁哈哈一笑道:
    “娄姑娘,原来是你呀!”
    藏在那方人皮面具之后的,竟是娄小兰,不意为春如水拆穿面具,一时颇感面上讪讪。
    她呆了呆,回身就跑。·
    春如水一声怪笑道:“娄姑娘,你不要跑,我们话还没有说完呢!”
    身形一纵,已至娄小兰背后,右手五指箕开,“金豹探爪”一掌用了八成内力,直向娄小兰背上抓去。
    娄小兰这时娇躯一扭,已纵上了一棵大树,春如水掌势落空,愤怒之下,正要以无上的功力,向树上扑去,树上的娄小兰猛地双足用力一摇,这棵大树发出了哗啦啦一阵大响,满树枝叶如同万点飞蝗一般,直向春如水全身飞射了过去!
    春如水双掌连发,把如同箭矢也似的枝叶,全数逼开,可是这当口,树上的娄小兰,却已失去了踪影。
    无可奈何,春如水只得快快地转回房去。自此以后,她内心就对娄小兰种下了深深的仇恨,誓必要害其性命而后甘之。
    第二天,日正当中。
    蒲天河衣冠楚楚,兴致冲冲地来到了寒碧宫,出示令珠后,直入宫院。
    是时春如水正在“聚玉厅”盛宴天竺来的两位王爷,山珍海味摆满了一席。蒲天河来到厅前,但闻得厅内弦竹悦耳,透着空花的格扇,可以看见七八个细腰冶容的少女,正在舞着丝带,此时此刻,正是“宾主尽欢”。
    立在厅前共有四名弟子,皆都着鲜衣彩冠,这种打扮,皆是仿照皇宫内的“女官”,衬以金碧辉煌的厅殿,就是皇帝的金銮殿,说来也不过如此。
    蒲天河大步来至厅门,一名女卫立时横戈阻拦,怒声道:“什么人?还不止步!”
    蒲天河微微一笑道:“我姓蒲,是来拜见夫人的!”
    女卫上下看了蒲天河一眼,摇头道:“夫人此刻宴客,方才已有话传下,拒见任何宾客。来客请至‘居贤厅’礼待,等筵会之后,再与你通禀。‘快快下去吧!”
    蒲天河沉声一笑,道:“这么说我就回去了,夫人若问下来,就说我尚有事,不能久候!”
    说罢抱了抱拳,转身而去。
    四女之中,立有一人赶上来道:“喂!你站住!”
    蒲天河回身笑道:“我姓蒲,可不姓喂!”
    这名女卫脸上一红,讪讪道:“蒲相公,你要见夫人可有要事?”
    蒲天河冷冷地道:“自然有要紧的事。”
    女卫怔了一下,道:“是什么事,可以对我说吗?”
    蒲天河摇摇头道:“对不起,不便见告!”
    女卫睨了他一眼,道:“可有夫人的令珠?”
    蒲天河摸出了令珠道:“可是这个?”
    女卫点了点头,微吟道:“按说你虽有夫人令珠,也不便此刻入内通禀,不过……
    你有名帖没有?我进去试试看夫人见不见你。”
    蒲天河一笑道:“这倒使得。”
    说罢由袖内取出了一张名帖递过去,那女卫接过来看了一眼,面上微惊,点了点头道:“相公原来是蒲大侠,失敬!”
    蒲天河抱拳道:“岂敢,岂敢。”
    女卫双手捧贴,撩开珠帘轻步入内,蒲天河端端正正立于厅门之外。
    须臾,就见先前女卫同一人疾步而出。
    蒲天河乍然一见,真以为来人是上官琴,只是细细一看,才知不是,这人虽是和上官琴同样修长身材,脸盘什么虽都一样,只是看过去却比上官琴娇艳,而无上官琴之清丽。
    蒲天河一望之下,立刻想到了此女必是上官琴之妹上官羽无疑,果然不错,这少女含笑而来,微微施礼道:“小妹上官羽,奉家师之命,恭迎蒲大侠入内餐叙!”
    蒲天河一打量这上官羽,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百雀毛的披肩,下着翠绿色百榴风裙,足下一双软底白绒的小皮靴,在两肋处,各配有一口尺许长的短剑,果然是姿色动人,风华绝代!
    如此一个人儿,竟然甘心为春如水所驱使,实在令人为之惋惜。
    想到此,蒲天河抱拳回礼道:“上官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是奉令师之约,不远千里而来,却不料夫人有贵客在座,真是太不巧了!”
    上官羽嫣然一笑道:“蒲大侠大多礼了,常听家师提及蒲兄如何英武,真令人向往不已,如今大驾光临,足使本宫蓬荜生辉,如此贵客请还请不到呢!”
    蒲天河一听对方口舌果然厉害,哈哈一笑道:“姑娘舌底生花,愚兄是说你不过,入内同见夫人去吧!”
    上官羽浅浅一笑道:“蒲兄请!”
    说时闪身让开,这时两名女婢打起了珠帘,上官羽同蒲天、河步入厅内。
    是时歌舞正欢,胖瘦二位王爷目注当场,看得眼花缭乱,哪里还注意得到有谁进来,春如水却含笑步下位来,一直走到蒲天河近前。
    她双手握住蒲天河一只手,笑眯眯地道:“少侠真信人也,请快入座!”
    蒲天河欠身道:“在下是专为拜访夫人而来,与青海之事无关!”
    春如水面色微红,笑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什么!怎么,木老友没有一起来么?”
    蒲天河愤愤地道:“木尺子欺人太甚,弟子已与他绝交了!”
    春如水颇为惊讶道:“噢?这又是为什么呢?”
    蒲天河冷笑了一声道:“此中情由,恕不便见告,请夫人原谅!”
    春如水含笑点头道:“好,我不问就是。总之,我告诉你木尺子老奸巨滑,此人是不可信任的!”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春如水一双妙目在蒲天河身上一转道:“少侠背后所背何物?”
    蒲天河知道时机到了,当时点头道:“乃是在下那颗‘五岭神珠’,此番来拜访夫人,为释前嫌,在下决定将这颗五岭神珠献给夫人。”
    春如水立时面色大喜,她堆笑道:“五岭神珠,人间至宝,我怎能接受!”
    蒲天河微微一笑,双手解开了胸前麻花扣儿,把背后珠匣双手奉上道:“夫人不必推辞了,我想武林之中,能配享有此珠的,舍夫人而无第二人!”
    春如水听了这几句话,心里是舒服极了,双手已把珠匣接了过来,嘻嘻笑道:“蒲少侠,你大客气了,此珠乃是令尊遗物,我如何能占为己有……”
    蒲天河叹了一声,煞有介事地道:“夫人你是有所不知,这几个月来,我为此珠是伤透了脑筋,五岭神珠虽是天下至宝,可是我自问保留不住,与其为恶人抢夺了去,不如送与夫人的好,只是……”
    春如水开了匣子,低头看了匣内明珠,面上弥满了笑纹,喃喃地道:“只是什么?”
    蒲天河笑道:“夫人如果自认为没有能力保有此珠,我也只好收回了,因为此珠乃代表武林至尊的身份,入恶人之手,将难免天下大乱了。”
    春如水一声冷笑道:“少侠客大可放心,不是老身夸一句海口,当今只怕天下还没有几个人,敢来到我这寒碧宫撒野的!”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夫人是收下了?”
    春如水一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少侠客一再礼让,老身只好留下了。谢谢!”
    说罢把珠匣关上,一笑道:“蒲少侠请用饭吧!”
    这时在场的一群歌姬舞毕换下,又另外换来了一群着天竺装束的少女入场表演,两位天竺的王爷,简直是乐不可支,看得如醉如痴,乱拍巴掌!
    蒲天河目光一扫二人,有意问春如水道:“夫人,这二位贵客是……”
    春如水面色微微一红,笑道:“这是天竺来的二位王爷,是我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了!”
    说到此,目光一转,问蒲天河道:“蒲少侠难得一来,莫非尚急于回去么?”
    蒲天河摇头笑道:“倒是不急,如果夫人不嫌,可容在下暂居寒碧宫内,一瞻这丽宫美景?”
    春如水抚掌笑道:“太好了,老身正有此意。少侠可在此自由居住,随时去留,一切自便。这样可好?”
    蒲天河离座而起笑道:“如此最好。在下暂时告退,夫人佳宾在座,不便打扰!”
    春如水因为要与二位王爷谈买卖,蒲天河在座,也实在不便,这时闻言想了想道:
    “也好,老身明日再专门设席,为少侠洗尘。此刻少侠一路辛苦,先休息一下也好!”
    她转身对立于身边的上官羽道:“羽儿,你代我招待蒲少侠,在迎宾馆内,整理一间上好的房子,拨两个小婢供蒲少侠使唤!”
    上官羽弯身道:“弟子遵命!”
    春如水又道:“通知全宫,蒲少侠可任意出入,不得加以阻拦!”
    上官羽又道了声:“是!”
    蒲天河一笑道:“夫人真是太礼待了!”
    春如水得意地笑道:“少侠远来是客,岂有不招待之礼!少侠靖不要拘柬,休息去吧!”
    上官羽这时笑眯眯地道:“蒲少侠请吧!”
    蒲天河向春如水抱拳施礼,就随着上官羽步下位来。出了厅门,上官羽笑嘻嘻地道:
    “蒲兄你好大方呀!”
    蒲天河知道她是春如水不贰之臣,对她说话,自是不同,遂道:“令师武林一尊,万众归心,五岭神珠我焉敢据为己有?以之送于令师,正所谓物择明主再好不过!”
    上官羽掩口一笑道:“这些话要教师父听见,不定该多高兴呢!”
    蒲天河哼道:“在下说的都是实话!”
    上官羽眸子在他面上瞟了一眼,笑道:“蒲兄来到蒙古有多久了?”
    蒲天河道:“不过是三两天!”
    上官羽叹了一声道:“小妹这几天因奉师命,远至天竺未归,听说这两天宫里闹了些事,如果蒲兄早几天住进来,或可助家师一臂之力,将那闹事的贼子擒住了!”
    蒲天河一笑道:“在下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罢一笑,又道:“听说姑娘还有一个妹妹也在此,不知可是真的?”
    上官羽一笑,目光瞟着他:“不是妹妹,是姐姐,她叫上官琴,你是自哪里听来的?”
    蒲天河道:“昔日在青海时,是令师告诉我的,是以此番见到了姑娘,却未看见令姐,不免奇怪!”
    上官羽翻了一下眼皮道:“你想看她么?”
    蒲天河笑道:“久仰贤姐妹大名,如能得见庐山真面,自是求之不得!”
    上官羽瞟着他笑道:“蒲兄你真会说话,既然如此,等我安置好你住处之后,再邀姐姐来一同拜访如何?”
    蒲天河心中惦念着上官琴伤势安危,是以才如此说,这时听她这么说,内心不由放了一大半。
    当下随着上官羽一直来到了迎宾馆,上官羽特别为他开了一问极为宽敞华丽的静室,并且拨了一名小厮和两名小婢服侍他,遂自离去。
    蒲天河心中思念着上官琴,在室内有些坐卧不安。
    那两名服侍他的小婢,一名“彩虹”,一名“百合”,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很是聪明俏丽。
    这时二婢为他送来宽敞的衣服和一杯香茗,蒲天河胸有成竹,抱定既来则安的心理,倒也不拘,他洗了个脸,换了身上的衣服,手端香茗呷了一口。
    门外传来上官羽的声音道:“蒲相公方便么?”
    蒲天河放下杯子,一面启门道:“姑娘有何见教?”
    上官羽含笑而入,她以春葱也似的玉指,理了一下散在前额的秀发,道:“方才我去看过姐姐了,她身上有伤,师父暂时还不许她动弹,她明后天才能向你问安!”
    蒲天河微微笑道:“这如何敢当,明日姑娘陪我专程去探访她可好?”
    上官羽一笑道:“这才叫不敢当呢……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如何?”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这个……我还要换一下衣服!”
    上官羽一拉他道:“换什么,这样已很好了,我们走吧!”
    蒲天河本想上官琴既说明后日来访,必定是今日不便,可是上官羽既说去,又不好推却,当下就同着上官羽一并出了房间,前去探望上官琴。
    上官羽一面分拂着前路的花枝,一面回眸笑道:“我姐姐还在问我你是什么样子呢!
    我说呀,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直直的鼻子……”
    一面说着,由不住格格地笑了起来。
    看着她那种天真活泼的样子,蒲天河颇有感触,如能把她由春如水手中拯救出来,未尝不是功德一件。
    上官羽边笑边说,到了一座小朱亭处,正是昔日蒲天河与上官琴会晤之处,这亭子左面是一波静静的池水,沿着池边直向花径伸处,是两行矮矮的,剪得平平的冬青树。
    虫声啁啾,子归夜啼,寒碧宫明亮闪烁的灯光、不禁触起这远游的异乡客一种逻思,怅惘……
    进了一座雅致的红门,在花树环峙之中,坐落着几间石砌的平房,房顶都爬满了爬壁虎,这地方正是寒碧宫的“疗养院”。
    上官羽一走进来,立时有个矮胖的老头儿迎上来呵呵笑道:“啊,啊唷,二宫主到了,有什么吩咐呀!”
    上官羽回身指着蒲天河道:“这位是蒲大侠,他是来看我姐姐的!”
    那矮老头忙点头道:“大宫主好多了,已不碍事了,现在在后院散步呢!”
    一面说着,回身对一名童子道:“快去请上官厢主来,说是有贵客来访!”
    那童子领命而去,上官羽一笑道:“徐公公请自便吧,蒲相公不是外人,由我带领随便走走也是一样!”
    矮老头弯腰打躬道:“是,是,是,二宫主请便!”
    说完话,这矮老头儿就转身走开,蒲天河奇怪地道:“怎么他叫你是宫主呢?”
    上官羽面色一红,讪讪道:“我姐妹蒙家师过分疼爱,收为义女,我姐姐职掌西厢,我分掌东厢,在本宫内各负重责,是以才有宫主之称!”
    蒲天河一笑道:“原来如此!”
    才说到此,就见花树丛中,步出了一个绝妙少女,远远行过来笑道:“是哪位贵客深夜造访,真是太不敢当了!”
    上官羽忙道:“这是我姐姐上官琴!”
    蒲天河忙抱拳道:“久仰,在下蒲天河,与姑娘问安!”
    上官琴回礼道:“蒲大侠不必客气,小妹贱体欠佳,本当早就该去看你的。”
    蒲天河笑道:“姑娘不必客气,如今玉体痊愈了没有?”
    上官琴微微一笑道:“不妨事了!”
    说时眸子一扫上官羽道:“怎么不请蒲相公到室内坐,这样岂非太简慢了。”
    蒲天河欠身道:“打扰!”
    三人遂进入一座花树缭绕的石馆之内,落座后自有小婢献茶,上官羽笑道:“姐姐,蒲相公真是慷慨,他竟把五岭神珠呈献师父了,师父喜欢得了不得!”
    上官琴瞳子一瞟蒲天河道:“真的?蒲大侠太慷慨了!”
    蒲天河微微一笑道:“哪里,这是一点敬意!”
    上官琴望着上官羽道:“你可看见那颗五岭神珠是什么样子,我只听传说还始终没有见过呢!”
    上官羽摇摇头道:“我也没见过,是师父自己收藏的,她和天竺人的生意还没有谈好!”
    蒲天河假作一怔道,“谈生意?令师还做生意?”
    上官羽看了上官琴一眼,微微一笑道:“蒲相公你哪里会知道,师父要是不做生意,这寒碧宫上上下下近千人吃的用的哪里来呀!”
    蒲天河点头笑道:“这倒也是,但不知令师此番作些什么生意?”
    上官羽低头一笑,闪烁着眸子道:“对不起,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
    上官琴微嗔道:“你怎么对蒲天河这么说话?”
    上官羽伸了一下舌头,嫣然笑道:“蒲相公才不会生气呢!是吧?”
    说罢笑看着蒲天河,又偏头对上官琴道:“师父叫我负责全权招待蒲相公呢!”
    说时耸了耸肩膀,现出一副得意的样子,上官琴微笑了笑道:“是呀!你光荣呀,就看你怎么招待人家了。”
    上官羽鼻中哼了一声,道:“你放心,绝对出不了错。走吧,蒲相公!”
    蒲天河见上官琴以目示意自己随她离开,便站起来,笑道:“这么说羽姑娘是要负责我的一切活动了?”
    上官羽绷了一下小脸,道:“那当然,在寒碧宫内我姐妹还能当一半的家。你放心!”
    蒲天河微微一笑,正要出室,上官琴却道:“妹妹,你可知赛马什么时候开始?”
    上官羽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听师父说,大概是后天。姐,你是说,你要跟我比马?”
    上官琴点头道:“当然,我上次输得太不服气了!”
    上官羽嘻嘻笑道:“你一定要比,这次还是会输的,我那匹‘粉红豹’现在脚程更快了!”
    上官琴笑道:“我的‘黄毛狼’也不差呀!”
    蒲天河不由颇感兴趣地道:“怎么,你们姐妹也要参加不成?”
    上官琴点了点头,微笑道:“上次她赢了我,这一次我一定要赢她!”
    上官羽笑问蒲天河道:“你参不参加?”
    蒲天河摇头笑道:“我不敢献丑,一来骑术不精,再者又没有好马,我还是在场外观看好了,为二位姑娘呐喊助威!”
    说罢望着上官琴道:“姑娘身上的伤不碍事么?”
    上官琴面色微微一红,道:“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早已经好了!天已经不早,蒲兄,你还是去休息吧!”
    蒲天河告辞出门,上官羽在路上笑道:“我姐姐就是这个样子,阴阳怪气,不大爱理人,不过对你实在已经够好的了,你可别在意!”
    蒲天河笑道:“我倒觉得她人很随和。”
    上官羽点头笑道:“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天晚了,明天我再来看你吧!”
    说时,已来至蒲天河下榻的宾馆,上官羽送到门口,道了声再见,转身自去。
    蒲天河入室,却见两个丫环正在灯下打盹儿,就过去叫醒了她们,彩虹蒙蒙胧胧中睁开了眼睛,吓了一跳,道:“哎呀,相公回来了!”
    百合也揉着眼惊吓地道:“相……公……”
    蒲天河含笑道:“我这里已不需要人了,你二人自己回房睡去吧!”
    彩虹答应了一声,遂又道:“柱儿就睡在门外,是二宫主拨来服侍相公的,相公如果有事,只管招呼他就是!”
    蒲天河答应了一声,等二婢出去之后,他把灯光拨得暗暗的,然后束了束衣袖,他要乘今夜去探查一下这宫里的秘密!
    他轻轻地推开了一扇窗子,夜风扑面吹了进来,使他打了个寒颤,然后他身形微微一耸,已如同一缕青烟也似地飘出了窗外。
    寒碧宫在子时以后,看过去是静极了。
    蒲天河展开身法,窜上了一座屋脊,环目向四下一望,只见一片静寂,虽然有几处灯光,但那只是值夜亭的一点灯光。
    这“留宾馆”内却有几处灯光,十分明亮。
    蒲天河忽然想到了那两个天竺人,此刻不知睡没睡,不妨去探听一下。
    想到此甚觉有理,当下就向着宾馆内一处较亮的灯光扑去。他身法奇快,起落之间,已扑到了近前。身子方自一落,就见几个头缠白布的天竺人,正由房中走出来,嘴里哇啦哇啦地说着。
    蒲天河见他们走后,那位天竺的王爷桑玛,才转回身来,他手上拿着他那一口“七宝刀”,面含微笑地转回房内,蒲天河正要跟踪他入室,看看他作些什么,不意那桑玛进室后灯就熄了。
    他身子方退自树下,正要拔身而起,猛见一条白影其快如矢,只一闪已飘在了面前。
    蒲天河定眼一看,不由大吃了一惊:“这人竟是春如水!这时候,她偷偷摸摸地来这里作什么?”
    想到此,他忙把身子向树后一闪,就见春如水前额至后发上,紧紧系着一条绸中,一身紧身衣靠,一双瞳子闪闪放光向四下望着。
    忽然,她身子一折,“嗖”一声,已跳在了桑玛所住的屋脊之上。
    紧跟着她身子用“珍珠倒卷帘”的姿势,蛇也似地由窗口上的天窗向室内潜了进去!
    蒲天河呆了一呆,心想:这是做什么?她莫非是要做贼不成?
    心中一动,蒲天河立刻就明白了,事情必定是如此,天竺入前来买宝,必然带来了很多的钱,因此财迷心窍的春如水,很可能是起了黑心,在“四海珠”没有成交之前,先把对方的钱偷到手中,如此一来,令对方来一个两袖空空而回!
    果真如此,这春如水真是好狠的心!
    他本想就走,忽然发现了这件事,倒不好不中途插手管上一管了。
    想到此,他身子一纵,轻似狸猫地已把身子窜上房檐,目光由天窗空隙处向内一望。
    虽然在黑暗中,蒲天河仍然能看出一些端倪。
    他看见春如水蹑手蹑脚正用一口明晃晃的匕首,在启弄着一扇门,那位天竺王爷“桑玛”就是住在那间房子里。
    极轻微地响了一声,房门打开了,春如水后退了一步,由身上取出了一块黑色的绢,遮在了脸上,仅仅露出一双光芒四射的眸子。
    春如水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她竟然身子一个滚翻,一阵风也似地,进到了室内。
    蒲天河咬了咬牙,轻轻揭起了一片屋瓦,正要抖手打去,就在这时,却见春如水身子倏地滚出,探手攀附在一根窗栏杆上,一个倒翻,已出了室外,蒲天河忙把身子向下一伏。
    同时间,他耳中已听到了室内的天竺王爷一声怒吼道:“小贼,我看你往哪里逃!”
    说时,这天竺王爷桑玛已窜窗而出,一抖手打出了两口柳叶飞刀,快如电光直向春如水后背上飞去!
    春如水是时已飘身下屋,她当然没有把这两口飞刀看在眼中,身子一偏,骈二指上下一点,叮当两声,已把两口飞刀点落在地。
    桑玛这时身子狂风也似地袭了过来,大声道:“臭贼,还我的宝刀来!”
    春如水一声怪笑,变着声音道:“外国人,你认倒霉吧!”
    桑玛一声怒吼,猛地扑身而上,可是春如水一回身,她手中的六宝刀,闪出了一片奇光,直向着桑玛头上砍了下去。
    桑玛猛然退身;可是饶他退得再快,当胸一件外衣,已被刀刃划开了尺许长的一道大口子。
    这一下,直把这位天竺来的王爷,吓得面无人色,退后了几步,再也不敢向前。
    春如水发出了一声怪笑,杳如黄鹤,几个起落,已无影无踪。
    桑玛呆立在原地,过了一刻才重重地顿了一下脚,怅然返回。
    蒲天河本想上前叫住他,点穿了春如水的假面目,可是转念一想,又临时忍住。
    他本来想去探听春如水藏宝之处,可是春如水既然未睡,看来也是不易打探,一个弄不好,为对方发现了自己,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想来想去,只得怅然而回。
    不想他方一推开室门,却意外地发现一人正坐在自己桌前。蒲天河一惊,低声道:
    “是谁?”
    那人站起来,轻轻嘘了一声,道:“蒲大哥,是我!”
    蒲天河定眼一看,才认出了来人竟是上官琴,不由怔了一下道:“是琴姑娘么?”
    上官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几步,把他拉到了近前,道:“你胆子真大,这几天你还是少动为妙!”
    蒲天河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上官琴拉着他坐下来,道:“你以为我妹妹只是负责照顾你?其实她负有师父命令,无时无刻不在暗地注意你!”
    蒲天河一惊道:“啊!这是真的?”
    上官琴眸子白着他道:“谁还骗你?刚才我来时,看见我妹妹才走。不过幸好,她没有发现你有什么不对。”
    蒲天河苦笑;摇头道:“令妹如此做,倒是没有想到!”
    上官琴转着眼珠子道:“她也是没办法,是师父交待她这样做的,她敢不听?”
    蒲天河微微叹了一声,遂道:“姑娘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上官琴摇头笑道:“不要紧,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现在已无妨了,后天我还要参加赛马呢!”
    蒲天河皱了一下眉道:“这么说要探听令师藏宝的地方,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官琴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慌,这件事全包在我身上……”
    蒲天河心中才略为放松,上官琴一笑道:“你献上五岭神珠,已深得师父欢心,只要我妹妹再说几句好话,她就会对你完全放心了。”
    蒲天河笑了一下道:“可是令妹……”
    上官琴眯目笑道:“这一点你更可放心,她现在已经爱上了你,是绝不会说你什么坏话的!”
    蒲天河苦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
    上官琴笑了笑,上下打量着他,轻叹了一声道:“你呀……看你自己的吧!”
    说罢站起来,道:“我走了,明天师父必定会发出赛马的请帖,这是蒙古难得一见的盛会,你去看看吧!”
    蒲天河笑道:“当然,我一定会去为你捧场的!”
    上官琴一双媚目在他脸上看了甚久,轻叹了一声道:“你呀……唉!”说完转身而去,蒲天河在她那双明媚的目光里,似乎体会出一种难言的情意。
    东方的旭日,为沙漠草原,带来了一片金黄的颜色,一滴滴在枝头草尖上的露珠,为阳光映衬着,反射出七彩的霞光。
    蒲天河在庭院中走了一转,觉得如此的清晨,太惹人怜爱了。
    上官羽推开了花间小门,远远招呼:“蒲相公,看镖!”
    一抖手,自她掌心里,飞出了一道红光,待到了蒲天河面前,忽然飘飘落下,蒲天河平手一托,接在掌心内,原来是一张红纸帖!
    上官羽远远笑道:“请蒲相公去看赛马,这是师父发给你的请帖,一会马场再见吧!”
    说罢匆匆而去,蒲天河正自发怔,却见一名小厮牵来一匹红色的榴花大马,招呼道:
    “相公请上马,小的带你老去!”
    蒲天河虽是内心忧虑,可是眼前的事却也是急不来的,就点点头,翻身上马,顺便问道:“今年赛马热不热闹?”
    小厮“哈”了一声道:“热闹极了,听说除了八旗弟子参加以外,天竺来的两位王爷,也有几匹好马,我们寒碧宫里参加的人也不少!”
    他一面说话,一面牵马前行,沿途可见寒碧宫内众女弟子,无不是鲜衣彩裤,三五成群的向宫外行去,不久出了宫门以外,那小厮手指前方道:“相公放马往前跑,前路自有人接待!”
    蒲天河答应了一声,一路疾快策马,渐渐人群密集,远近数百里内的居民,男女老幼,似乎今日都出动了,形成了一片人潮。
    在平原薄沙的草地,早已有人用红黑不等的旗标,分插在跑道上,显示出平直的跑马道,道侧两旁,用白帆扯出了数十里的看棚,除了正中黄帆棚下,尚空着数列座位以外,放眼望去,万头晃动,简直是座无虚席。
    蒲天河方自行到近前,遂见一名黄衣少女含笑上来道:“蒲大侠也来了!”
    蒲天河递上了请帖,黄衣少女接过看了看,笑道:“蒲大侠的座位是第一排左首,请下马,我带你入座吧!”
    当时招手唤来了一名小厮,把蒲天河的马带到了一边的马棚之内,她领着蒲天河,分开了人群,一直来到了那黄色的凉棚之下。
    这时那棚下,已经有百十个人落座,除了寒碧宫的十二金钗和天竺的两位王爷他见过之外,其他各人皆都面生得很。
    入座之后不久,春如水带着四名妖艳的女蝉也来了,场内爆出了一阵掌声,可见在本地人心目中,这春如水还是一个大好人。
    春如水亲切地,满面笑容地与棚下每一个人打着招呼,特别是对那两位王爷更是亲热,可是天竺二王中那桑玛王爷,却是表情冷淡得很,显然是因为遗失了那口宝刀的缘故。
    马场内有关职司,已在高声宣布参加赛马的人名,每一个人名之下,都传来一阵欢呼掌声。
    蒲天河见春如水正向着自己微笑,就欠身向她打了个招呼,春如水道:“蒲少侠有意思也进场子跑一程么?”
    蒲天河笑道:“在下哪里敢在高人面前献丑!”
    这时高声宣名的司仪,已报到了上官姐妹的名字,上官琴、上官羽双双拍马而出,她二人一红一绿,所骑二马也是不同的颜色,由于二人绝色的姿容,引起了全场雷鸣似的欢呼。
    看棚内的十二金钗,一起都站立起来,为着寒碧宫内这姐妹鼓掌喝彩,春如水目视蒲天河道:“我过去跟你提起的两个弟子,就是她二人。蒲少侠,你看她二人如何?”
    蒲天河点头笑道:“上官贤姐妹技艺双全,自是不在话下!”
    春如水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说她二人的武功,我是问她二人的姿色,蒲少侠你以为如何?”
    蒲天河黯然一笑道:“寒碧宫内姑娘,个个如花似玉,美艳如仙,上官姐妹更是不凡,夫人有如此一双弟子,也真足可自豪了!”
    春如水笑眼微眯,点了点头,却又叹息了一声道:“只是她二人即将要离开我了!”
    蒲天河一怔,道:“夫人此言何意?”
    春如水望着他神秘一笑,又有些伤感地道:“我生平说话,言出必行,对你更不例外!”
    “这……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春如水说,“哈里族的屠堡主三次求亲,为和睦邻近友谊,我已把琴儿许配了他儿子屠一夫,赛马会后,我就要打发琴儿下嫁屠家去了!”
    “唔……”这显然是蒲天河没有想到的,他虽由上官琴口中早已得知春如水有此意图,可是那只是春如水暗中的意思,如今她竟然亲口道出,足见此事态的严重了。
    “可怜的上官琴……”蒲天河心里想,“如果她现在听见了这句话,只怕也不会有心情再去赛马了……”
    春如水眸子微合,叹了一声,接下去道:“至于羽儿……”
    眸子逼视着蒲天河道:“我已答应把她许配给少侠你……”
    蒲天河一惊,春如水接下去道:“一为实践当初诺言,二为答谢你赠珠的盛情,蒲少侠你看可好?”
    蒲天河低头微思,哈哈一笑道:“夫人盛情太可感了,羽姑娘芳华绝世自是佳人……”
    春如水一笑,“好……”
    蒲天河一仰头,又冷冷道:“只是在下不敢高攀,尚请夫人原谅!”
    春如水一怔道:“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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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爆出冷门
    春如水满心以为蒲天河在得悉自己把上官羽许配他后,必定大喜过望,可是相反地,当她把此言道出之后,蒲天河却马上拒绝。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怅愤地望着前面的马场。
    这时马场上仍在宣布着参加赛马的名单,一匹匹鲜艳的马在闻得报名后,都由它们主人牵着走出来,在万人的欢呼声中,接受喝彩。
    这种赛马会,是蒙古人一种最感兴趣的娱乐,尤其是像春如水这种大规模的举办,更是具有爆炸性的号召力,哪一个不想来凑凑热闹!
    蒲天河对于春如水的拒绝,春如水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她见蒲天河不再说话,不由微微一笑道:“怎么,少侠客,你不乐意吗?”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上官姑娘人见人爱,的确是佳人,只是小可不敢高攀,有负夫人雅爱!”
    说时,身子微欠,正眼也不看她一眼。
    春如水呆了一呆,有些不悦地道:“少侠客这么说,莫非认为羽儿配你不上么?”
    蒲天河摇摇头道:“夫人误会了,在下方才已经说过,是在,下不敢高攀,却不是令徒配不上在下!”
    春如水冷冷一笑道:“什么高攀不高攀,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蒲少侠你如此坚拒,却又是为何?”
    蒲天河一笑道:“在下一无所求,只是慕夫人威名而来!”
    春如水双目眯起了神秘的笑丝,道:“真的?天下会有这样的大好人……啊,我明白了,大概你是喜欢小琴子吧?也行,你要是喜欢琴儿也可以……”
    蒲天河面上一红,摇头道:“夫人越发地说错了,在下岂是贪色之辈!马赛后,在下也就该告辞了!”
    春如水呆了呆,细眉微皱,她真被这个年轻人,弄得有点糊涂了。当时心中微动,正在进一步探测他的来意,不想蒲天河却把身子向前一倚,注目场内,现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是时场内众马已到齐,那高报赛马名单的汉子,收起了名单,欲步下台的当儿,忽听一声高喝道:“且慢,还有我呢!”
    泼拉拉,一匹白色大马,已驰到了近前,蒲天河立时发觉出这匹马极为熟悉,再一细看,坐在马上的彩衣细腰少年,蒲天河不由“啊”了一声。
    来人正是自称姓“娄”,而与自己沿途有过两面之交的那个少年。
    这少年唇上仍然留着两小撇八字胡,帽子戴得很低,差不多连眉毛都盖住了。
    他对那报赛马名单的汉子高声道:“还有我呢!我来晚了!”
    那汉子虽是当地人氏,但是跟随春如水做事的,没有不懂汉语的,这时闻言,上下打量着彩衣少年,道:“你报过名么?”
    彩衣少年冷冷笑道:“我方才不是说来晚了么?”
    汉子翻了一下眼皮,道:“没有报名怎可来参加?这不是胡闹么!”
    彩衣少年冷笑道:“你到底要不要我进去?我的马一跳就过去,你这栏杆也挡不住我!”
    那汉子看了一下他的马,由不住吃了一惊,道:“噢,你这匹马真不赖!”
    这时一边台上,走过了一个少女,乃是十二金钗之一,此女姓文名静姑,排行第五,她此刻负责赛马会调配事宜。
    那汉子见了她忙道:“文姑娘你来看看吧,这人没报名要来参加赛马,我怎么能够叫他进去呢!”
    文静姑一打量那彩衣少年,道:“这位朋友,是哪里来的,大名叫什么?”
    彩衣少年哼道:“姓娄,哪里来的,你们也要管么?”
    文静姑一笑道:“你这人干嘛脾气这么大呀,我不过是问问你罢了!”
    彩衣少年这时目光,无巧不巧正和蒲天河凑在了一块,蒲天河欠身含笑道:“兄弟也来了!”
    彩衣少年只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到了一边。
    文静姑见状不由一笑道:“原来是蒲天河相公的朋友,既如此,我们破格容你进去,搭里加,开栅子让这位朋友进去!”
    过来一个小伙子,在彩衣少年红鬃白马脖子上,套下了一面号牌,那个叫搭里加的汉子,正要搬动木栅,让那少年进去,不想少年早已道了声:“不用了,我跳进去吧!”
    说时一带马缰,那匹大白马一掠双足,飕一声,已越过了栏栅,四周众人齐声爆出了一声喝彩。
    蒲天河在一边看得也由不住叫了声:“好马!娄兄弟你真行!”
    雷鸣般的喝彩里,少年对谁也不注意,只用一双亮闪闪的瞳子,向着蒲天河瞟了一眼,等到蒲天河对他招手时,他却已把马策向赛马群中去了。
    春如水这时一笑道:“令友身手不凡,特别是那匹马,好骏!”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是一匹好马!”
    春如水嘻嘻一笑道:“任他这匹马再好,也比不过我的火榴双驹!”
    蒲天河一怔道:“夫人莫非也要参赛不成?”
    春如水摇头笑道:“不是的,我那火榴双驹,是由我两个徒弟分骑,你莫非没有看见?”
    蒲天河这才注意到场内的上官姐妹,果然每人座下,都是一匹胭脂色红马,十分雄骏。
    彩衣少年这时也带马来到了马群,上官琴一眼认出了他,不由冷笑道:“很好,你也来了?”
    少年也冷笑道:“你能来,就不许我来不成?”
    上官羽见状呆了呆,问上官琴道:“姐,这小子是谁?这么横!”
    上官琴哼了一声道:“横?这小子才厉害呢,你都没看见,一路上把我给气死了!”
    彩衣少年冷冷地道:“自己不要脸,还说谁来?”
    上官琴一扬手中马鞭,正要抽过来,忽然觉出不大妙,因为自己路上是与蒲天河同行,这件事妹妹并不知道,一旦叫开了,师父岂不要多疑?
    想到此,手中马鞭,竟然是抽不下去了。
    上官羽一挑眉毛道:“抽死他!咦,怎么不打啦?”
    上官琴冷冷一笑,放下了手,有些讪讪地道:“等一会,咱们马上再分胜负!”
    彩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谅你也不敢打,打你打不过,跑你也跑不过!”
    说时一双瞳子,又在上官羽的坐马上看了一眼,哼了一声,撩了一下眼皮,面向天上,一副轻视高傲姿态。
    上官羽见状气不过地道:“你笑什么?”
    彩衣少年道:“怪事,你还能管我笑不成?”
    上官羽冷笑道:“我才不像我姐姐那么好欺侮,看打!”
    玉手一抡,“唰”一马鞭抽了下来,可是马上的彩衣少年早已有防在先,只一带马缰,上官羽一鞭已落了空。
    坐在看棚的春如水见状,皱眉道:“这姐妹两个大不像话了!”
    是时那叫文静姑的姑娘,早已跑过来道:“不要打,不要打!”
    遂对上官姐妹道:“二位厢主请住手,这位娄先生乃是蒲天河相公的朋友,手下留情吧!”
    上官羽呆了呆,立时勒马退后,望着彩衣少年道:“原来这样,那就算了!”
    上官琴只是频频冷笑,上官羽道:“算了,姐姐,不看金面看佛面,冲着蒲天河相公,我们不与他一般见识也就是了!”
    上官琴尚未出言,那彩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两个贼丫头,只怕你们一片痴心是白费了!”
    上官羽一怔道:“他说什么,姐姐?”
    上官琴假作不知地道:“谁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彩衣少年微微一笑道:“你们姐妹也不要不服气,你们以为骑的是春如水的火榴双驹,就可以胜过我?哈!笑话了!”
    手一拍他那匹红鬃白马,笑得有几分醉人地道:“不是我小看了你们两个,今天你们两个要是有一人能胜过了我的马,我跪下来给你们磕头,管你们叫娘都行!”
    上官琴面色大怒道:“你说的是真的?”
    少年狂傲地一笑,露出如玉白齿道:“自然是真的,你姐妹两个可要赌一场么?”
    上官琴道:“赌就赌,谁还怕了你不成!”
    上官羽小声对姐姐说了几句,遂冷冷地道:“喂!你说要赌些什么?”
    少年点点头,当他撩起那双明亮的眸子时,那样子真有些像是一个姑娘家,长长的睫毛,汪汪的一双眸于,只是和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一衬,显得极不相称!
    上官羽双手在腰上一插,哼了一声道:“小子,你真弄错了,要不是看在蒲天河相公面子上,我们早要你好看了,现在你既然这么说,很好,要是我姐妹真要输给你了……”
    少年笑嘻嘻道:“怎么样?”
    上官羽咬了一下唇儿,恨声道:“好,照样,跪下来磕头叫你爹都行!”
    彩衣少年“噗”地一笑,用手一指上官羽道:“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说了可不能不算数呀!”
    上官琴在一旁答话道:“自然是真的,我们说话是算数的!”
    彩衣少年伸出一手道:“我们来击掌为誓!”
    上官琴方要伸手,忽然又收了回来,冷笑道:“谁和你这臭小子击掌!”
    彩衣少年收回了手,冷笑道:“不击也罢,到时看你们两个怎么收场!”
    说话时候,各马都已牵上了马道,所谓马道,乃是一道极宽的草地,由此前驰,五里之外跑下去有一片树林子,林前树上有一片红旗,马几跑到林前,再折回来,一来一往共是十里的脚程。
    这时再没有时间给她们拌嘴了,由二三十名童子每人分牵着一匹马,依顺序排列在跑道上,彩衣少年是最后入场,所以他被排在最旁边。
    阳光下,这群良骥仰颈扫尾,各被主人勒着口环,显得蓄劲待发。
    这时四方安静,连一声咳声都没有。
    忽然火炮轰然一声大响,众马一齐开蹄前奔,大草原上,点缀着一群良驹,确是美极了。
    上官琴姐妹双双领先,首先脱颖而出,在数十匹飞驰着的骏马之先,各以一马的距离占先而行,那彩衣少年,看来却落后了甚多,最少和二姐妹之间,有七匹马的距离,可是他跨下的白马,却跑得十分从容,而且由那少年的动作中看来,他好像勒马很紧,并不似其他的人,那么放开全缰。
    看到此,蒲天河心中不由甚为纳罕。
    春如水这时微微笑着,以手敲着栏杆,偏首对蒲夭河笑道:“少侠客可看见了,我的火榴双驹脚程如何?”
    蒲天河点头道:“名不虚传!”
    春如水微微一笑道:“看来令友似乎是落后很多了……”
    蒲天河苦笑了笑,心中也难免不为那彩衣少年气馁、在如雷的掌声中,马群开始折回来,向着看棚这边疾驰而来。
    上官琴姐妹仍然是遥遥领先,她姐妹争得也很厉害,一会儿上官琴领先,一会儿上官羽领先。
    春如水含笑站起来,手扶栏杆道:“这两个孩子……自己姐妹也值得如此计较!”
    蒲天河的目光却始终注意着那位彩衣小帽的小兄弟,这时候,他骑马的姿态显然是变了,本来勒紧的缰绳,这时已渐渐松了。
    人们同时都注意到此,纷纷叫着嚷着,手指着他,那匹红鬃白马,真有如是马中之龙,不过是霎眼之间,一连掠过了五匹马,而紧迫在上官琴姐妹的火榴双驹之后。
    上官琴这时已为上官羽落后了一马的距离,彩衣少年忽然赶上来,很快地已与她保持了平行的地步。
    上官琴一看,不禁大吃了一惊,一声娇叱,双手齐推马颈调整个人身,几乎已跪在了马背上,座下的火榴驹真是快如飞弩,这匹马确实已发挥到快的顶点,只三四窜,又和上官羽跑了个平杆
    可是彩衣少年的那匹红鬃白马,却是出乎人们意料的快,那种快的程度,真令人咋舌。
    马上的少年忽然放开了全缰,那匹白马发出一声长啸,首尾笔直,如同是一支射出去的箭,一霎时已超越上官琴姐妹的火榴双驹。
    上官琴急声道:“糟了,快追!”
    上官羽带马如飞,奈何二马的脚程,无论如何是不能与那少年那匹神驹相提并论。
    春如水忽然啊了一声,面色大变道:“真想不到!”
    她偏过脸来,看着蒲天河道:“原来令友这匹马,竟是‘汗血’种,真正是罕见,罕见!”
    上官琴姐妹这时一任施出了所有的能耐,却休想再超过她们头前的那匹马,相反,那匹白马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快到人们的眼睛,几乎都看不清楚马上的人。
    锣声一响,终点地到。
    彩衣少年陡然一带神驹,那匹白马人立双蹄,蓦地定住,然后马上少年一按鞍子,飘身而下,一副从容微笑的样子,四周爆出了震天价般的一声喝彩。
    他的马,足足领先上官琴姐妹有半箭之遥,这真是一种奇迹!
    多少年以来,在这赛马场上,除非是寒碧宫不参加,否则第一名必为其所得,尤其是春如水这两匹火榴双驹,更是从未输过场。
    这次这个彩衣少年,却破了这项往例,可惊的是他的马,足足地领先了上官羽姐妹那么远,春如水在一边看得怎能不大为吃惊!
    马赛终止了,爆出冷门的是这位彩衣少年,第二名是上官琴,第三名是上官羽。
    上官羽姐妹本来相争得很疾厉,可是忽然来了这个人,她二人的矛头,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他,对于自己姐妹的胜负,却是不再计较。
    马赛后,对优胜者,照例是由春如水颁奖。今年的奖品——黄金千两,明珠一匣。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目,按说春如水何能有如此大量,这其中有一个道理,原来春如水自忖着冠军必属于二姐妹其中之一,这项贵重的奖品,就权当嫁妆,使得二女顿时身价百倍,她作梦也没有想到,冠军竟会爆出冷门,而落在了第三者的头上。
    春如水这时虽是满心的不乐,可是奖品既经颁布,哪有不发之理?
    更可怜满怀热望信心的上官琴姐妹两个,这时连惊带愤,几乎都要昏了过去。
    上官羽飘身下马,一拉上官琴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上官琴心中一动,愤愤地望了彩衣少年一眼,正要带马而去,那少年嘻嘻一笑嗲声道:“二位姑娘就这么走了?”
    上官羽一翻眼皮道:“你还不许我们走?”
    那少年冷冷一笑道:“二位小姐太健忘了吧,莫非我们的赌注就不提了?”
    上官羽面上一红,呸道:“你少瞎说,谁跟你这小子赌?赌什么来着,除非是赌你的命啊!”
    彩衣少年不由秀眉一剔,冷笑道:“好无耻的女人!”
    上官琴一拉她妹子道:“算了,快走吧!”
    少年身子一横,已飘在了二人身前,只见他一双大眼睛里泛出了闪闪奇光,微笑道:
    “堂堂寒碧宫的厢主,说话竟然如此无信,想这么一走了之,就算完了不成?”
    上官羽一举手中马鞭子,“刷”一声猛抽了下去,直向着少年脸上抽去,却为那少年左手一操,已将鞭子抓在了手中,冷冷地道:“要打架么?”
    是时群声大噪,这些蒙古人,倒不是为哪一方助威加油,而是见人打架心里高兴,都希望看个热闹。爱起哄,这是人之常情!
    蒲天河本已走过来,想要向她们姐妹及那彩衣少年贺喜一番,却未曾料到她们竟然会在大庭广众面前闹了起来,一时也颇感意外。
    上官琴见了上官羽马鞭为少年抓住,想及前恨,不由大怒,带马过去,手中马鞭也向着那彩衣少年脸上猛然抽了下去。
    可是那彩衣少年,确是有杰出身手,身躯再转,上官琴的鞭梢也落了空。
    这时春如水疾行过来大声道:“住手!”
    彩衣少年一松手,放开了握在手上的马鞭,退后一步冷笑不语。
    两个姑娘也都怔在当场,春如水不悦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地怎么打起来了?”
    说时目光视向那彩衣少年,一笑道:“恭喜你,还没有请教这位朋友大名?”
    少年冷笑道:“我姓娄,春夫人,你们明定奖品赏格,莫非也不算了么?”
    春如水森森地道:“娄小哥,你简直是开玩笑了,明定的赏格岂能有不算之理!等一会,我要在众人面前颁奖,绝不食言!”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目光向着上官琴姐妹一扫道:“你二人今日是怎么了?哼!”
    目光一转少年,又道:“阁下装假的工夫很好,老身佩服之极!”
    少年不由面色一变,退后了一步道:“你……”
    春如水嘻嘻一笑,道:“汗血马白毛白鬃,史有所载,阁下却用颜色,把马鬃染成红色,乱人耳目,确是聪明之极!”
    彩衣少年这才心中一松,可是却也不得不佩服春如水阅历惊人,当时点头道:“夫人明察秋毫,只是却错会了在下之意!”
    春如水含笑道:“莫非阁下不是故弄玄虚?”
    少年冷冷笑道:“我所以把马鬃染成了红色,是为了好看,却不意为夫人认为是乱人耳目,岂非好笑?”
    春如水冷冷地道:“不会吧,只怕你这匹马不染色,是进不了马场的!”
    少年冷笑连声道:“这就令人不解了,莫非赛马规格,有禁止汗血马出赛之说不成?
    夫人的火榴双驹可又在禁止之列?”
    春如水面色一红,有点尴尬,回头看了蒲天河一眼,笑道一“令友真是风趣之极!”
    说时一双白手轻轻抚着,一笑道:“我现在就颁奖与你,免你多疑!”
    少年一笑道:“急倒是不急,就是夫人这两个徒弟,未免欺人太甚了!”
    春如水一声冷笑,望着上官琴姐妹道:“你们为何打架?”
    上官羽眼圈一红,在马上垂首道:“请师父作主,他……他欺侮人!”
    上官琴一双痴情眸子,只是瞟着一边的蒲天河,却不好意思再吵闹。
    春如水微微一笑,望着少年道:“小哥儿,这里以往有个规距,凡是参加赛马获胜者,照例是我寒碧宫的上宾,是有权力,可以在寒碧宫赏玩十天的……”
    顿了顿,她又接下去道:“不知道足下是否有意被邀?”
    彩衣少年闻言欠身笑道:“在下受宠若惊,一定叨扰就是!”
    春如水含笑道:“好,我太高兴了!”
    说完,含笑点头道:“娄相公请来受奖,我想奖品她们已取来了!”
    是时授奖台下万头晃动,人声鼎沸,乱吵乱闹成了一团,他们都要争睹一下冠军的风采和那笔数目巨大的奖金,还有少年那匹白马,也是他们所争睹的目标。
    在万人掌声中,春如水把千两黄金一匣明珠,当众颁赠给了娄姓少年,尽管她心中是千万个不愿意,可是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忍痛割爱!
    也许她心里面另有打算,表现得倒十分慷慨。
    这时候上官羽姐妹两个,都悄悄地隐退了。
    她姐妹两个各怀着羞愤,其实内心都是为了蒲天河这个人。在心上人面前丢脸是最难堪的事。
    蒲天河在那少年接受了奖品之后,上前含笑道:“娄兄弟,恭喜你了!”
    少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你现在可是住在寒碧宫?”
    蒲天河听他这种突如其来的一问,微微一呆,点头笑道:“正是!”
    少年一笑道:“小弟手无缚鸡之力,这许多黄金实在是搬它不动,不知蒲兄可肯代为保管数日,容小弟走时再交还与我可好!”
    蒲天河一呆道:“这是什么……意思?”
    说时他回身看了一眼,春如水已乘彩舆而归,现场只剩下十二金钗中的数人。
    蒲天河上前一步,轻声道:“兄弟你莫非还有什么顾虑么?”
    娄姓少年一双眸子,痴痴注视着他,闻言浅浅一笑道:“我看蒲兄你此刻是乐不思蜀了!”
    蒲天河哈哈一笑,道:“兄弟你这是何意?”
    娄姓少年笑容微敛,带有几分冷漠地道:“身入虎穴,岂能不有所警防,小弟为防万一起见,是以把这批奖金暂请蒲兄保管,蒲兄如不愿意,也就算了!”
    蒲天河心忖好个聪明小子,他竟然看透了那春如水心怀歹意,可是既如此,他又何必要住进寒碧宫内去呢?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思念之间,十二金钗中的项蓓蓓已含笑而来,远远一福道:“二位相公可要返宫去么?弟子已备好了车子!”
    蒲天河一笑道:“我和这位娄相公骑马回去,姑娘你们先回去吧!”
    项蓓蓓一笑道:“弟子奉命接待这位娄相公,不敢失礼,否则难以复命!”
    蒲天河正想借故推却,不想那姓娄的少年,却笑向蒲天河道:“既如此,回头见,我先走一步,咱们在寒碧宫里还要盘桓几天呢!”
    项蓓蓓过去要牵他的马,那匹马长嘶一声,扬蹄就踢,彩衣少年笑道:“不要动,这匹马别人是摸不得的!”
    说罢伸手拍了拍马颈,那匹汗血马果然就老实了。少年向着蒲天河一笑道:“蒲兄也许可以骑得,就烦你骑回去如何?”
    蒲天河正想推辞,可是目光偶然触到那马背上,才知驮有甚多东西,方才那奖赠的黄金明珠亦在其上,知道是少年为防遗失,方才既有所托,此刻自不便推辞,当时含笑点头道:“既如此,我来试一试吧,恐怕我也不一定行!”
    少年一笑道:“你一定能骑!”
    说罢退身一边,蒲天河走过去,伸出手先拍拍马颈,那匹马果然柔顺十分地探出头来,在蒲天河身上蹭了蹭,好似对他甚熟的模样。
    蒲天河心中颇异,看了那少年一眼道:“怪呀,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一翻眼皮道:“谁知道,也许你跟它有缘!”
    说完一拉项蓓蓓道:“我们坐车走吧!”
    项蓓蓓不由脸上一红,忙退开,低声道:“不要拉嘛……”
    少年呆了呆,窘笑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我都忘了我是……”
    项蓓蓓一怔道:“你是什么?”
    少年一笑道:“走吧。瞎问些什么!”
    说时回身微微向着蒲天河抬了抬手,遂同着项蓓蓓登上了一乘油碧车,扬鞭而去。
    蒲天河在他一笑之间,复又荡起了对娄小兰的思念,不知怎么,他总是看着这少年像娄小兰,像极了。只是二人一男一女,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这是多么玄虚的联想。
    想着就翻身上马,那匹白马非但不反抗,还摇首摆尾,现出一种亲切姿态。
    蒲天河心中更不禁引起无限逻思,想当初自己偷骑小兰的“沙漠豹”,前往天山的那匹马和这一匹简直是酷似之极,人像马也像,倒也少见。
    思索之间、马已行近寒碧宫。
    自从蒲天河住入寒碧宫后,宫内各弟子早已受了嘱咐,对蒲天河出入不再刁难,所以他得以一路通行无阻。
    留宾馆内来了位新客人,这客人就是此次赛马会上,名列第一的那个奇怪的少年。
    这个小家伙,真可说是一个典型的怪人,自从住入寒碧宫后,整日到晚,足不出户,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在他住进来的第三天,清晨,蒲天河忽然闻得有叩门之声,忙即开门,却见是他—
    —姓娄的少年,不由呆了呆,喜道:“难得娄兄弟今日造访,快请落座!”
    少年目光注定在蒲天河面上,甚久,才叹息了一声,道:“唉!你……”
    说罢背过了身子,走到了一边,冷冷地道:“蒲大哥,你莫非在碧寒宫住一辈子不成?”
    蒲天河心中一愣,遂笑了笑道:“不,不,我这也就要走了!”
    少年头也不回地冷冷一笑道:“什么时候走?”
    蒲天河皱了一下眉道:“这个……大概就是这几天了。兄弟,你忽然间这个作什么?”
    姓娄的少年停了停,摇头道:“没什么……”
    说时回过身来,面带苦笑道:“我日前与蒲兄相处,甚觉你为人忠厚,恕我多事,我想问蒲兄你可成过亲了?”
    说时一双眸子注视着蒲天河,其实他是明知故问,可是蒲天河却被问得面色大红,感愧不已。
    他摇摇头道:“没有,没有……老弟,你问这个干嘛呀?”
    姓娄的少年,试探着道:“我看这上官姐妹美丽可人,蒲兄如能和其中之一结为连理,岂不理想?”
    蒲天河摇摇头道:“兄弟,你误会了,莫非你认为我与上官琴沙漠同行,此时又如此接近,就是对她有意不成?”
    少年撇了撇那生满了小胡子的嘴道:“当然,你们是郎才女貌!”
    蒲夭河哈哈一笑道:“兄弟,你太不懂事了,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而饮,愚兄心中并非是没有意中人,只是……”
    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言。
    姓娄的冷笑道:“恕我多事。蒲兄心里的那位意中人芳名是……”
    蒲天河一笑道:“说这些干嘛,大清早上闷在屋子里多没意思,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少年注目着他,一本正经地道:“不行,你一定得说!”
    蒲天河“哧哧”一笑道:“兄弟,你问这些干嘛呀,莫非你有意与我做媒不成?”
    少年鼻中哼了一声,道:“我不是与你开玩笑,只问你那心上人是谁?”
    蒲夭河微微一笑道:“你真是爱管闲事,好吧,我那意中人说起来,还与你同姓呢!”
    少年呆了呆道:“姓娄……叫娄什么?”
    蒲天河眨了一下眸子,摇摇头,实在是难以启齿,可是这少年逼问得如此厉害,又不能不回答,当时一笑道:“你只知道姓娄就够了,何必多问!”
    少年这时面上似乎有些不大得劲,他慢慢在一张位子上坐了下来,忽然又站起来道:
    “够了,有你这句话也不妄……”
    说得声音很低,蒲天河怔了一下道:“兄弟,你说什么?”
    少年摇摇头道:“没什么……”
    叹息了一声,他又接道:“蒲兄,自从那日沙漠一晤,其实我并未曾离开你左右,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蒲天河呆了呆,遂笑道:“我一猜就是你,那人皮面具,不用说也是你拿去的喽?”
    姓娄的少年笑了笑,道:“只不过是借用一下罢了!”
    蒲天河抱拳笑道:“这么说娄兄弟,你真正不愧是个侠士了。那一夜水牢中多亏有了你,否则多指师徒怎能从容而退?兄弟,你真不愧是一个埋名的大隐侠,你瞒得我好苦!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怎不告诉我呢!”
    少年含笑摇头道:“现在还不能说,总之,到时候你一定会知道就是了!”
    边说边自身上取出了那个人皮面具,递过去道:“还你的东西!”
    蒲天河接在手中,有几分惭愧地道:“如果兄弟你是个歹人,那夜取愚兄颈上人头,尤如探囊取物,惭愧!”
    少年低头一笑道:“我没有这么心狠,再说蒲大侠你那口五岭神剑也没有这么好欺侮!”
    蒲天河心中又是一动,原来自己什么事包括身上的东西,他也没有一样是不知道的,真正奇怪!
    他端详着这少年道:“这么看来,兄弟你并非是这地方人氏了?”
    少年瞟了他一眼道:“本来就不是,我是汉人……”
    说到此,两弯细眉微微一皱道:“蒲兄,我有件重要的事告诉你,这寒碧宫的路子我已摸清楚,如……”
    蒲天河比了个手势道:“住声!”
    门外有人轻叩道:“蒲相公在么?”
    少年鼻中哼了一声道:“那两个贱人又来缠人了!”
    蒲天河摇头轻笑道:“兄弟,小声一点,别让她们听见了!”
    门外一声冷笑道:“已经听见了。”
    “砰”的一声门打开来,上官姐妹冷面而进,上官琴还好一点,并未作声,上官羽却用手一指少年,冷笑道:“你骂谁贱人?”
    少年微微一笑道:“谁又骂你了,天下真还有拣挨骂的人,怪事!”
    上官羽气得面色通红,扭过脸望着蒲夭河娇声道:“好呀,蒲天河,你也不说话!”
    蒲天河一笑道:“你要我说些什么呀!我知道你们在闹些什么事!”
    上官羽绷着小脸,转身望着娄姓少年,气得鼓着小腮帮子,忽然“哧哧”一笑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吧,你说!”
    少年也笑嘻嘻地道:“我什么也不想干。”
    上官羽用手一指他道:“好吧,你等着瞧吧!”
    蒲天河这时走近上官琴,轻声道:“有事情么?”
    上官琴点了点头,道,“等一会再谈!”
    少年忽然一笑,对上官羽道:“二姑娘,你有无兴趣?”
    上官羽一翻眼皮道:“什么兴趣?”
    蒲天河闻言甚为奇怪,却见彩衣少年一笑道:“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咱们到外边,找个草地好好比划比划,你可敢么?”
    上官羽哪里知道少年是有意诱她出去,好令蒲天河和上官琴讲话,当时冷笑道:
    “好!出去就出去!走!”
    少年在上官羽踏出门外,回身对蒲天河与上官琴一笑道:“你们可以谈谈了,机会难得!”
    说完匆匆夺门而出,上官琴不由面色微红道:“这人真是鬼精灵,讨厌!”
    蒲天河点头笑道:“姑娘,你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位小兄弟,和我们乃是一条线上的!”
    上官琴一怔道:“我不懂!”
    蒲天河鼻中哼了一声,道:“那夜盗我面具的就是他,在水牢内共同救助老尼师徒的也是他,他来到这寒碧宫,我看也是含有深意!”
    上官琴“哦”了一声,半天才点点头道:“我说呢……这人真是个怪人!”
    说罢皱了皱眉,吟哦道:“这人样子真怪,有点娘娘腔……真怪,他来这里到底是存着什么心?”
    蒲天河一笑道:“先别谈这件事,你今天来莫非有什么事情不成?”
    上官琴点点头道:“师父藏宝的地方,我已经摸清楚了。”
    蒲天河大喜道:“啊!是真的?”
    上官琴点点头,低声道:“当然是真的。那地方真隐秘!”
    停了停才又道:“是妹妹告诉我的!”
    蒲天河一怔道:“令妹也知道这件事了?”
    上官琴摇摇头,冷笑道:“谁敢叫她知道!我不是已告诉过你了,是师父叫她送四海珠,她才知道的。她还告诉我,那两箱珠宝她也看见了,那地方机关重重,只怕不易进出!”
    蒲天河皱眉道:“你可曾记下了?”
    上官琴点了点头道:“记下了,今晚三更天,我们就下手。事不宜迟!”
    蒲天河微怔道:“姑娘可曾想妥了退路?”
    上官琴看了看窗外,越发小声地道:“都准备好了,我已偷了师父一艘快船,如果一切顺利,明天天一亮,就能够到‘达水三帖’,在那里我们先藏一天,然后再看情形!”
    蒲天河点点头道:“我们就这么办,此事真谢谢你了!”
    上官琴脸一红,讪仙地道:“还说这些干什么,不都是为了你……”
    说时紧紧握住蒲天河一只手,喃喃地道:“蒲大哥,这件事我真害怕……我……要是师父知道了,只怕我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蒲天河不禁大为感动,轻拍了拍她肩道:“姑娘你放心,你是为了我,我真不知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上官琴闻言破涕为笑道:“谁要你报答,只要你心里知道就好了!”
    说罢脸又红了红,蒲天河不由呆了呆,苦笑道:“我心里当然知道……”
    上官琴瞟了他一眼,欲羞又笑地道:“你……唉!不说了。”
    蒲天河一楞道:“姑娘何故欲言又止?”
    上官琴慢吞吞地道:“你还不知道,那姓屠的又来提亲了!”
    蒲天河一笑道:“原来是这个,我还知道令师打算把你嫁出去呢!”
    上官琴冷冷一笑,道:“你也知道了!师父打算要我过几天嫁过去呢,她已经跟我谈过了!哼,真是见鬼!”
    蒲天河一笑,问道:“你打算如何?”
    上官琴嘟着嘴道:“人家都急死了,你还笑!你大概是巴不得要我嫁过去是不是?”
    说罢气得面色微青,猛地站起身来道:“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能嫁给他呀!”
    蒲天河点头道:“有志气!”
    上官琴鼻中哼了一声道:“所以我才决定今天晚上下手,不论事情成不成功,反正我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蒲天河不禁有些发呆,暗忖:看来这姑娘似乎对自己存下了相当的情意,此番离开寒碧宫后,这件事自己将如何处理?
    想到此,一时无语。
    上官琴只以为他是在为今夜之事发愁,就安慰他道:“你不要担心,今天晚上都由我办!你只在外负责搬运就是了!”
    蒲天河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本与你无什么相干,我岂能忍心让你去涉险?还是我去吧,你只把藏宝的地方告诉我就行了!”
    上官琴笑道:“光说是说不清的,你放心,我才不会出错呢!今夜三更天,你记好了,我们在院子里八角亭见面!”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蒲天河还想问个清楚,却见那彩衣少年同上官羽嘻笑着由外面走过来,二人好像已化释前嫌,重新交好的模样!
    上官琴见状十分奇怪地道:“咦,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谁打赢了?”
    上官羽笑而不答,彩衣少年却微笑道:“这姑娘果然厉害,我不是她的对手!”
    蒲天河心中一愣,目光一扫这少年,却见他向自己微微一笑,心中立时明白,必是他有意输给了上官羽,而借此存心结交。
    想着他也不说破,只向上官羽道:“姑娘武功能胜过了我娄兄弟,真惊人了!”
    上官羽笑向那姓娄的少年道:“其实你这个人并不坏,干什么装成那个样子!”
    姓娄的少年嘻嘻一笑,道:“我装成什么样子了?”
    上官羽鼓了一下腮帮子,笑嗔道:“姐妹们还都说你好,说你老实,哼!谁知道你是外表装的,嘴比谁都滑!”
    说时转过身子向蒲天河道:“蒲相公有事情吩咐我么?”
    蒲天河欠身道:“不敢惊动,姑娘请便!”
    上官羽面色微红道:“听师父说蒲相公你武功很高,我想请你指点我几乎高招不知道可以么?”
    蒲天河一笑道。“在下不过略识皮毛,姑娘一定要我现丑,明天早晨,我们研究一下如何?五鼓天,我在花园里等你!”
    上官羽立时喜道:“好,我一定到!”
    说罢一拉上官琴道:“姐姐,我们走吧!”
    上官琴看了蒲天河一眼,作了一个眼色,似乎是在说:“不要忘了今晚上的事!”
    蒲天河微微点头,她们姐妹两个就走了。
    二女去后,那姓娄的少年关上了窗子,回过身来道:“蒲兄,我看那上官琴对你颇为钟情,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番好心,你怎么报答她呢?”
    蒲天河呆了一呆,遂笑道:“别胡说,没有的事!”
    彩衣少年冷冷笑道:“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大哥如无深爱之心,却是不便敷衍与她,应该到此为止了!”
    说时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采,那如炬的双瞳,似乎一直看到了蒲天河的内心去了。
    蒲天河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之骇然!
    良久,他苦笑道:“贤弟明察秋毫,愚兄亦不便相瞒……此事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唉!真叫人为难!”
    彩衣少年秀眉一挑,冷冷地道:“大大夫提得起放得下,你只要问心无愧也就是了,以我之见,你我不如此刻走了吧!”
    蒲天河一笑道:“你又说笑了,贤弟莫非还不知道,我此来的目的?”
    少年冷然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过是受了木老头所托,要盗回失去的珠宝,和你那颗五岭神珠罢了。这事又有何难?”
    蒲天河不由大为吃惊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少年搭下眼皮,喃喃地道:“你不要管,我只问你,如果我能帮你弄回那些东西,你可愿走么?”
    蒲天河一怔道:“当然愿走!不过……”
    少年哼了一声道:“舍不得那个上官琴?”
    蒲天河摇摇头道:“她为了我叛离师门,我岂能留她在此不顾?最起码,我也应该救她离开此处,否则那屠一夫……”
    少年冷漠地道:“屠一夫已经死了!”
    蒲天河一呆道:“死了?不……会吧!”
    少年喃喃地道:“是我下的手,他今晨已经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缠着她了。”
    蒲天河奇怪地望着他,道:“你这个人实在是神出鬼没,怎么什么事你都知道?”
    少年冷冷一笑道:“还有我不知道的,比方说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蒙古?有谁得罪了你?你心里莫非对过去的友谊没有一些依念?”
    这几句话,使得蒲天河大吃了一惊,他蓦地上前一步,惊异地道:“你……到底是谁?”
    彩衣少年忽地双目一红,跺了一下脚道:“你……你好狠的心!”
    说罢身形一掠,“嗖”一声,已越窗而出。
    蒲天河大叫道:“兄弟,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可是那彩衣少年早已穿过花圃,走得无影无踪。蒲天河心中着实地奇怪,他发了半天愣,自忖道:“这人到底是谁呢?”
    愈想愈是猜他不透,他明明是个男儿身,怎地谈吐之间,却又诸多女态,尤其是他那细白的皮肤,婀娜的身材,就是女孩子家,也鲜能望其项背!
    他那秋水也似的一双眸子,在看人的时候,总似含有无限的情意,又似无比的沉郁,在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压得那么低,好似怕人听出什么事来似的……
    蒲天河把这一连串的念头,归结在一起,细想了想,忽然大吃了一惊道:“哦,这……
    太奇怪了,他莫非是一个女的乔装而成的?”
    这一个联想假定,很快使他又想到了其他的一切,他想到了那夜入寒碧宫,看到女人情影,想到了和上官琴船上谈话时,那个出言尖酸的姑娘……
    现在,把这些联系在一起,问题就像镜子似的明亮了!
    一点都不错,她是个女的!
    蒲天河想通了这一点,来回地在室内走了一转,低声自语道:“她是谁……是谁?
    为什么她一直跟着我?为什么她要化装成男的……”
    “还有她那一匹白马……”
    一想到了这匹马,蒲天河忽然脸色一变,全身抖动了一下,现在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他猛地越窗而出,迎面看见了上官羽正向这边走过来,她手里端着一盘子鲜桃,笑道:“蒲大哥我给你送桃子来啦!”
    蒲天河拉住她道:“快领我去,那个姓娄的小兄弟,他住在哪里?”
    上官羽怔了一下道:“什么事呀?”
    蒲天河急道:“先带我去,我找他有事情!”
    上官羽身子一转道:“随我来!”
    前行绕过了一片花圃,只见一片石屋,隐于花树之间,上官羽手指了一下道:“努,第三间就是!”
    蒲天河道了声谢,身子已然扑了过去,只见第三幢石室,红门紧闭,蒲天河走过去,在门上叩了一下道:“兄弟开门……”
    忽然觉出称呼不对,又改口道:“姑娘你开门……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娄小兰。
    姑娘,你开开门,我有话要对你说……”
    敲了几下,门也没开,蒲天河不由黯然道:“姑娘,你还忍心生……我的气?姑娘,我已经想明白了,你对我的这番心,我还能不知道?只是我只觉配不上你……”
    “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此间事了,我们就……”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房内没有一点回音,只有一双画眉鸟,在鸟笼里呱呱乱叫着,不时地跳上跳下。阳光穿过花枝,交织成美丽的图案,空气十分沉默。
    蒲天河皱了皱眉,又敲了一下道:“姑娘,你怎么不开门呀?”
    说时,用力地一推,门被推开了,却只见室内空空如也,哪里有那姑娘的踪影在内。
    他呆了呆,在室内走了几步,却见窗户半开,室内衣物都已不见,显然,她已经走了。
    蒲天河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道:“唉……”
    目光一扫,却见桌上留有一封素笺,他猛地跑过去,打开了信封,其内是一张淡黄色的宣纸,着墨道:“郎才女貌,恭贺连理。”
    蒲天河把这张纸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冷笑道:“好姑娘,你这是存心呕我,你这么说真比骂我还厉害,你把我蒲天河看错了!”
    说罢把那张信撕了个粉碎,忽然想,纸上墨迹尚未全干,看来她不过是才走,定还未走远,不如追赶上去,也许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赶忙掠窗而出,却听见身侧“哧”地一笑,道:“瞧你急成了这个样子,人家早走了!”
    蒲大河回身见是上官羽,不由气道:“人家急,你却取乐!”
    上官羽娇笑上前道:“对不起,对不起,适才项蓓蓓来说,看见你那位朋友骑马而去……”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她什么也没有说?”
    上官羽道:“当然说了,他说存在你那里的东西,是送给你当贺仪的。贺你什么呀?”
    蒲天河摇摇头道:“没什么!”
    说罢没精打采地步回房内,重重地把门关上,心中着实的不是个味儿。想来想去,只恨自己有眼无珠,怎么竟没有看出来她就是娄小兰呢?
    事情已不容许他一错再错,他能够当初由娄家不告而别,他能够当初一再地辞绝了小兰的好意,可是这一次最令他狠心不下去,娄小兰的痴情,已深深地感动了他,使他后悔当初。
    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简直是太笨,太没有价值了,若非是今夜还有重要的任务,真恨不能立时赶到天疆去,然后当面向她及娄骥忏悔,恳求他们谅解。
    ※※※
    午夜,一抹新月方出云表。
    蒲天河悄悄地来到了凉亭,却见上官琴竟然先一步到了。她焦急地问:“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都已送到了你说的地方。你呢?”
    上官琴点头道:“我早已备好了,来,事不宜迟,我们快!”
    说完把系在颈上的黑色纱中往脸上拉了拉,仅仅露出了一双光闪闪的眸子。
    蒲天河忙问道:“那藏宝的地方,你可弄清楚了?”
    上官琴点了点头道:“弄清楚了!你随我来。”
    说完娇躯纵起,直向一片花棚架上落去,蒲天河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快如电闪星驰,不多时已扑到了寒碧宫后院。
    放目前瞻,只见一片漆黑,只有“精武英殿”还亮着灯光,蒲天河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上官琴道:“师父每夜午时,必在精武英殿督导弟子练功,所以这一个时辰是最好的机会,我们行动要快,否则东西即使到手,只怕也难以逃开她的手去!”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事已至此,今夜只有与她一拼了!”
    上官琴四周瞧了瞧,小声道:“蒲大哥,你记住,等一会下手的时候,由我进去,你只在楼下把风,等着暗号,接东西就是了!”
    蒲天河点点头道:“好!”上官琴又道,“东西一到手,先弄上船,不要管我,千万记住,你只管先把船开走,我自然会找机会上去!”
    蒲天河呆了呆道:“那样岂不是大冒险了?”
    上官琴低声道:“没关系,否则我们走不脱的。你听我的话,绝对没有错!”
    说罢,向着蒲天河嫣然一笑,那双明媚的眸子,微微地眯起,样子确是迷人之极!
    蒲天河心存愧疚,早已乱了分寸,这时真可说是如同一具木偶,哪里还能体会对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真情,闻言后点点头道:“好吧!”
    上官琴轻拉了他一下道:“随我来!”
    绕过了眼前的院落,上官琴已领着蒲天河来到了春如水所居住的那座寝宫。
    上官琴固是轻车熟路,蒲天河却是第一次来,目睹那豪伟奢侈的寝宫,不禁叹息不已。
    这时寝宫内,只有一两处亮着粉红色的灯光,门前都有两个杏黄长衣的女弟子在门前巡视!
    ※※※
    上官琴回身向蒲天河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要他不要惊动了那两个守门的人,然后她双手把系在腰上的丝带子勒紧了一下。
    蒲天河知道她要腾身,就蓄好了势子。
    一阵风来,松树发出了一阵轻啸之声,上官琴已腾身到对面屋顶之上,蒲天河向下一低腰,紧跟着也腾身而起。
    他二人一前一后地落上了房顶,门前的两个姑娘,却是丝毫未曾发觉。
    二人立在楼角上,但见月光闪闪,映着碧瓦,泛出一片片青光,像是银河幻境的万点寒星。
    上官琴轻车熟路地转到了另一处屋角,向着蒲天河打了一个手势,小声道:“蒲大哥!”
    蒲天河就近身子,上官琴小声道:“你看见没有,这是你退身的路,河在那一边。”
    边说边指点了一番,蒲天河点头道:“我已经记下了。”
    上官琴又指了一下下面道:“下面有株大松树,你在松树下等我,东西一到手,我就用绳子系下去,然后你运到船上,再来。”
    蒲天河答应了一声,细看房下,果然有一株大松树,就飘身而下,上官琴这时也转身跃到了一处楼角,潜身而没。
    蒲天河在松树下鹄立了甚久,忽见楼壁上“吱”的一声,推开了一扇半圆形的窗子,跟着是上官琴的声音,轻嘘了一声,道:“接着!”
    接着一根长绳,系着一个重大的箱子慢慢地垂了下来,蒲天河抢上一步,接住了箱子,匆匆解了下来,只觉得箱子极重。
    楼上的上官琴,这时已累得气息喘喘,她是用绳子绕在楼柱上,然后再慢慢地垂下来。
    蒲天河由箱子外形及重量上判断,正是木尺子所失落的那两个箱子之一,心下甚为高兴。
    他匆匆肩负起,向着上官琴先前所指之处疾行而去,在一片树林深处,他找到了一条溪流。
    上官琴所布置好的快船,正停在溪水旁边。
    蒲天河知道责任重大,何况这地方一向被春如水划为禁地,更少有人迹,蒲天河把箱子放在溪边原处,只见上官琴第二箱珠宝也系下来了。
    蒲天河解下了箱子道:“好了,你快下来吧!”
    上官琴一面擦着脸上的汗,一面道:“还有这个,你接着!”
    说时抖手打下一物,蒲天河抬手接住,却是一个匣子,顿时他就知道,匣内是“四海珠”,想不到这些东西,如今又失而复得,如非是上官琴大力帮忙,要想收回这些东西,真是谈何容易。
    蒲天河解下了箱子,忙道:“好吧,姑娘,我们走吧!”
    上官琴低声道:“你先上船去,我马上来,我还要把这里收拾一下!”
    蒲天河只得匆匆又赶向林内,把东西放在船上,他知道上官琴所设的步骤,都是经过严密的计划,当时不敢再事逗留,遂解开了舟索,顺水放船,一路疾行了下去。
    上官琴慢慢掩上了那扇半圆形的窗子,内心真有无比的喜悦,她真没有想到,这件事办得如此顺利。
    现在只要把室内略加布置,使其回复原样,春如水归后一时就无从发现,等到明日她发现之时,自己二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想到这里,上官琴真是喜之不尽。
    她转身来到了春如水的那间宝库,目光所见,全是闪闪发光的各色珠宝。
    上官琴顺手取了些放在怀内,以备逃亡时的盘川,然后她按动机钮,把第一道铁门关上,现在她只要再把第二道铁门放下来,就算大功告成。
    可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
    上官琴玉手触到了玉狮的头顶,正要移动时,忽然身后冷风轻袭,一声冷笑道:
    “很好,我们又碰上了!”
    上官琴不由大吃了一惊,倏地转过身来,目光所触,正是师父春如水那张苍白的怒脸。
    这一个突然的发现,有如是当空的一声迅雷,使得上官琴顿时呆住了。
    她身子向后一连退了几步道:“哦……”
    春如水森森一笑道:“娄丫头,你以为脸上蒙块布,我就认不出来了?哈哈!今天我看你怎么逃!”
    上官琴忽然想起自己装束已换,面上蒙着纱,所以师父并没有认出自己,反倒误当了外人,如此正好将错就错,以图绝处逢生。
    想到此,右手慢慢探入囊内,摸了一把暗器,猛地一弯腰,叱了声:“照打!”
    “刷”一声,一掌枣核镖,如同是出巢的群蜂一般,没头盖脸直向春如水全身上下罩了过去。
    春如水一声怪笑道:“好’厂头!”
    右手大袖向外一挥,叮咚一片响声,枣核镖全数落地,春如水玉指一弹,“当”地打出了一枚银丸,正中壁上机钮,只听见“刷啦”一声大响,落下了一排铁栅,正好落在了上官琴的前方,断绝了她的去路。
    上官琴未来之前,早已把室内机关摸得清清楚楚,当时赶忙退身,双手向墙上一个方形的黑色标志上推去,只听见“轰隆”一声大响,随着她身子一翻,已到了另一间房内。
    春如水万没有料想到来人竟然如此熟悉自己室内的装置,当时大吃了一惊,急忙之间,已来不及跟踪而入,当下转身出了宝库,陡地窜窗而出。
    冷月下,春如水腾身上了屋顶,果见西厢房下掠出了一条人影。
    春如水一咬牙,用“八步凌波”的轻功绝技,一连三数个起落,已追到了那人身后。
    她厉声道:“娄小兰,你纳命来吧!”
    只见她身形一矮,双手用“盘树功”,分左右直向上官琴两肋上插下去。
    上官琴本以为逃出了魔掌,却没有想到春如水竟然又赶了来,连惊带吓,向前猛地一扑,足下哗啦啦踏碎了不少的瓦,她身子却也向房下坠去!
    只听见一声叱道:“好女贼!”
    一口冷剑直向上官琴面门上逼了过来,上官琴身子一滚,也拔出了背后长剑。
    两口宝剑就空一击,发出了“呛”的一声,冒出了一点火花。
    惊魂之下,一打量这人,上官琴几乎要叫了出来,来人竟是自己胞妹上官羽。
    上官羽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蒙面人会是上官琴,自以为是上门劫宝的贼人,掌中剑一紧,再次逼了上去,“刷”一声,向上官琴咽喉上撩去。
    这时春如水也自房上飘下来,见状一声笑道:“小羽子你来得好,别放她走了!”
    上官羽见师父在侧助阵,更不由宽心大放,娇声笑道:“师父放心,她跑不了!”
    娇躯向前一欺,第二剑“拨草寻蛇”,直向上官琴心窝上扎去。
    上官琴向左一滚,又避开了这第二剑。
    可是她始终不发招,上官羽冷笑了一声道:“好个贼丫头,你怎么不发招?”
    第三剑“唰”一声又劈了下去,上官琴不得不举剑相迎,“呛”一声,二人都后退了一步。
    上官琴口中急哼了一声道:“你……”
    忽地转身就走,可是上官羽一意要在春如水面前立功,哪里肯舍!足尖飞点,如影附形,再次欺身而上。
    上官琴忽地转身道:“羽妹,是我!”
    声音很低,上官羽不由大吃了一惊,猛地收剑定身喃喃地道:“你是……”
    上官琴转身就走,可是身方纵出,却有一条疾快的影子,掠空而下,现出了春如水纤瘦的影子。
    上官琴一咬银牙,一剑向她面上劈去,春如水双手一分,用“大伏手”的手法,“噗”一声,已把上官琴手中宝剑夺了下来。
    就见她右手一起,上官琴一蓬乌云也似的头发,已自头上飘了下来。
    上官琴惊叫了一声,打了个跌,向前就窜,可是春如水哪里放得过她,就见她瘦手一扬,宝剑“刷”一声,脱手而出,划出了一道白光,随着她口中一声叱道,“着!”
    “噗”一声,正中上官琴背心之上,红光迸现,上官琴惨呼了一声,遂倒卧于血泊之间。
    上官羽在一边看得触目惊心道:“师父!不好,她是……”
    说时猛地扑去,抱起了上官琴的身子,一把拉下了她脸上的面纱,大叫道:“是姐姐!啊呀!”足下一软,扑通一声倒地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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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冷夜无情
    上官羽这突然的动作,不禁使得春如水大吃了一惊,赶忙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连声道:“羽儿!羽儿!”
    上官羽才似从幽梦中醒过来一般,只听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道:“师父……
    师父……你杀错了人,她是琴姐……”
    春如水一怔道。“上官琴?不……”
    她赶忙跑过去,细细看了看,顿时面若寒霜,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退后了一步道:“噢……”
    这真是她所想不透的,上官琴怎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要蒙面?为什么她不说话呢?
    月光下,上官琴全身是血,那双眸子努力地睁着,全身一阵阵地颤抖着,上官羽早已伏在她身上,哭成了个泪人似的。
    春如水慢慢蹲下来道:“琴儿,你这是何苦?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呢……”
    这时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上官琴前胸,叹息了声道:“唉……没有救了!”
    上官羽泪眼迷离道:“师父……无论如何你要救她……救她春如水摇头道:“来不及了……”
    说罢冷冷一笑道:“小琴子,为师平日待你不薄,你这是为什么?”
    上官羽也哭道:“姐姐你干嘛要蒙面呀,你到底是干什么?”你……”
    上官琴努力挣起道:“妹妹……你听我说……”
    声音大小了,小得不得不把耳朵就近,就听上官琴断断续续在她耳边道:“妹妹……
    离开这里,去……去嫁给蒲……相公……说我……我不能再……再见他了……我……我好恨……”
    身子一歪,鲜血由口角淌下来,一缕芳魂就此消逝。上官羽“哇”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春如水冷冷地道:“你不要再哭了,随为师上楼看看!”
    上官羽这一霎时,才忽然体会出师父的残酷和无情,不由慢慢转过身子,看着师父,只觉得师父这张脸,今夜尤其是此时,看来格外恐怖,不禁打了个哆嗦。
    春如水一只手拉起了她道:“走,你跟我上去看看!”
    上官羽道:“可是姐姐她……”
    “她已经死了!”春如水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怪得谁来!”
    上官羽只觉得一阵心酸,又淌下泪来,尽管她此刻对师父一万个不满,可是一向服从惯了,对春如水已经养成了驯服的习惯,而且更加认识了师父的厉害,这时焉能再敢多嘴。
    当下连一声也不敢出,就随着春如水掠身而入,二人匆匆行到了春如水卧室内,春如水冷笑道:“你姐姐是怎么知道我室内机关的?”
    上官羽打了个冷战,喃喃地道:“上次弟子奉命放东西,她陪我一起来的。”
    春如水咬了一下牙道:“好个丫头!”
    说时按动机钮,壁上立时开了暗门,春如水进内须臾,面若寒霜地道:“好丫头……”
    说完,身形一闪,已自窗口飘身而下。
    上官羽吓了一跳,忙跟着她飘下楼去,就见春如水一路扑到了上官琴身边,用力地把她尸身抓起来,尖声道:“好丫头,你干的好事……你说,那些东西,你交给谁了?
    说!”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地摇着上官琴冰冷的身子,只可惜她早已身死,此刻尸体冰冷,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来,恼得春如水用力地摇,红色的血由上官琴伤处四下飞溅!
    上官羽见状在一边痛哭道:“师父,你就饶了姐姐吧……”
    春如水用力地抛下了上官琴,一跳而起道:“好贱人……真气死我了!”
    上官羽抽搐着道:“你老人家莫非遗失了什么东西不成?”
    春如水面色发青道:“哼!哼……”
    她身子气得阵阵发抖,不时地抬头向天,似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一顿足道:“走,我们去看看那姓蒲的小子去!”
    上官羽一惊道:“蒲天河?”
    春如水狞笑道:“这二人狼狈为好,只恨我发现大晚,其实我应该早就发觉的!”
    上官羽由方才姐姐口中,也猜知了个大概,她不知蒲天河早已离开,闻言不由暗暗为蒲天河担心。
    这时春如水展开身形,一路扑到了蒲天河所住之处,只见室内一片黑暗,春如水转身向上官羽道:“叫他出来。”
    上官羽有意大声道:“蒲天河,师父来找你算账了,还不快出来!”
    一连叫了几声,没有一点回音,春如水冷然道:“进去!”
    说时身子扑了过去,双掌一击,“喀嚓”一声大响,把一扇花格窗震成粉碎,二人先后纵入室内,只见室内一片黑暗,哪有蒲天河踪影!
    上官羽点亮了灯,又找了找道:“他走了!”
    春如水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良久,她才怒声道:“还有那个姓娄的小子,找他去!”
    上官羽道:“那姓娄的,白天就走了!”
    春如水怪声道:“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上官羽低头道:“师父那时正在和天竺两位王爷谈事情,弟子怎敢惊扰?”
    春如水如丧考妣似地低头叹了一声道:“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说时目现凶光,两只手互捏在一起,发出一阵咔咔声,忽然一跺脚道:“走,备我的飞艇,追下去!”
    上官羽答应了声:“是!”
    春如水又道:“慢着,我们一块去,现在我对你们谁也不敢相信了!”
    说时二人方要举步,就见一干弟子打着灯笼飞跑过来,春如水厉叱道:“干什么的?”
    那群女弟子吓得赶忙站住,一个人忙上前抖声道:“启禀夫人,大事不好了!”
    春如水心里一跳,强做镇定道:“快说,是什么事!”
    那弟子喃喃地道:“夫人的飞艇被人乱刀砍碎,而且另一艘快艇‘藏波号’被人窃走了!”
    另一弟子上前喃喃又道:“五云口弟子青珠、蓝珠来报,有一少年强行过关,二弟子加以拦阻,为那少年杀伤,如今青珠断腿,蓝珠伤目,来此请罪,请夫人发落!”
    春如水身子一歪,差一点倒了下去,她扶着一棵树,咬着牙连声道:“好……好……
    你们这群饭桶!”
    那群弟子吓得全数都跪了下来,春如水这时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她们,当时向上官羽道:“走,你跟我去,我们追下去!”
    上官羽道:“走路么?”
    春如水厉声道:“快备马!”
    立时一名弟子匆匆跑下去,须臾牵来了两匹马,春如水同上官羽双双上马,泼刺刺跑了出去。
    上官羽十分诧异地道:“师父,我们怎么追得上呢?蒲天河是顺流,这时怕早已出了山口了。”
    春如水狞笑道:“他上天入地我也要追他回来,你跟着来就旦了!”
    说罢策动坐马,飞也似地向前驰去。
    二人扑到了一座桥前,上官羽正要策马而过,春如水冷笑道:“那样走太慢了。”
    说罢跳下马来,双手用力地推动桥柱,只听见,轧轧”一阵响声,那座小桥,竟自整个地移向了一边,在桥身之后,竟然现出了一个大而黑的山洞!
    上官羽跟师父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见状不由怔了一下。
    春如水狞笑道:“除非他会飞,否则他就跑不掉!”
    说时策马而入,上官羽随后跟上,二人穿过了这个黑沉沉,伸手不辨五指的山洞,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榆树林子,耳边立时听到了瀑漏的流水之声。
    春如水策马如飞,一马当先向林中扑去,上官羽这时才发现,这地方居然已离山口不远,只要穿出了眼前这片林子,也就是山口地方,而所谓的山口,乃是行船必经之处。
    看到此,上官羽不由得为蒲天河捏了一把冷汗,她本是春如水不贰之臣,可是此番目睹春如水之狠毒行为,又是杀姐的大仇人,手足之情,哪能不令她痛极仇生,真恨不能一剑杀了她为姐姐报仇!
    可是她因服从惯了,这时虽已动了反意,却也并非一时就有勇气付诸实现。
    这时见春如水一心想要抓回蒲天河,不由动了些“同仇敌忾”的念头,生怕她真地抓住了蒲天河,心中一动,立时大声道:“师父,你等我一等,这里路我不熟!”
    春如水回身怒道:“小声!”
    上官羽却假作没有听到,更大声地道:“师父,这是什么地方呀?”
    春如水拍马过去,厉声道:“小声!”
    上官羽见她眸子里迸出的怒焰,倒是一时为她吓住了,春如水冷冷一笑道:“林外就是‘马尾河’,那厮可能就要来了,若为他听见,岂不是糟了!”
    说罢翻身下马,道:“快下来,马留在外面,随我进去!”
    上官羽只得照样做,翻身下马,春如水紧紧抓住她,冷笑道:“小羽子,你听着,要是抓住了蒲天河,找回失物,我们既往不咎,否则,哼……可休想逃得活命!”
    上官羽打了个冷战,默不作声,春如水松开了手,命令道:“掣出兵刃,随我进去,一有消息,速告诉我,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上官羽答应了声,二人遂自入林。
    这时上官羽耳中听到哗哗水声更清晰了,心中不禁暗暗祈告上苍,要蒲天河逃过活命!
    春如水手持宝剑,同上官羽一路越出林外,眼前已可见一泓溪水。
    那马尾河在寒碧宫内迄通如蛇,不过是个较大的小溪而已,可是一出山口,到此地看来,可就大大地不同了,水面开阔,水势湍急,看来真有如长江大河一般的雄伟。
    在河水两侧,布满了各式的怪石,春如水自己藏身在后,又摆手招呼上官羽也藏好了身子。
    二人方自藏好了身子,就见河水远处,似有红灯一亮,现出了一叶快舟的影子。
    春如水大喜道:“他果然来了!”
    上官羽见状大急,忙大声道:“师父,蒲天河来了!”
    这一声清脆的呼声,在静夜里听起来,更觉得声音悠远,波心的那艘小船,似乎立时得到了反应,就见它在水面上打了个转儿,遂向岩边偎去。
    春如水几乎要气昏了过去,只见她牙咬得格格有声,用发抖的声音向上官羽道:“好丫头,原来你是存心的!好……”
    上官羽喃喃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别多心……”
    春如水连声嘘道:“禁声!嘘……”
    上官羽赶忙住口,心中好不得意!
    那上流所来的快船,果然正是蒲天河,他因遵从上官琴之言,在所有宝物载上船后,又等了一会儿,因不见她来,暗想她可能由陆上走了,于是他就独自策舟顺流而下。
    这一程水路因是顺水,水势湍急,所以舟行至为迅速,不一刻已行出寒碧宫外,这时他心中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下地。
    方才上官羽那声呼叫,他倒是听到了,不过由于水声相杂,只听到模糊的一点声音,于是赶忙把船身靠边,细听了甚久,断定没有什么之后,才又继续向前驶来!
    春如水远远看见不由大喜,她口中恨恨地道:“好小子,我看你此番还怎么跑!”
    上官羽身子在寒风里发着抖,那口寒光闪烁的剑压在地面上,心里却暗忖道:“万一要是师父真下手,我也说不得拼出一死救他一命了!”
    想着,身子在寒风里越发地抖得厉害。
    眼看着蒲天河所驾驶的那只小船,在浪波中起起伏伏,如箭矢般驶了过来,春如水作了个暗号,正要腾身而出。
    就在这时,一股极细的冷风,直向春如水脑后袭了过来,春如水全神贯注在水中小舟,正要使出极大的内家功力,阻拦小舟的来势,却不料在这紧要关头,竟然会有此一手!
    这股冷风一袭过来,春如水立刻悉知是一件独门的厉害暗器,当时身子向下一伏,口中叱了一声,仍然扑出去拦舟。
    可是这时,晴影中又是一声冷笑,一人用着极为苍老的声音道:“老太婆,财迷心窍,打!”
    这个“打”字一出口,就听得“刷”的一声大响,一蓬飞针有如是细雨一般,直向春如水整个身上飞了过来。
    春如水这一次再不闪开是办不到了,当时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叫道:“是什么人?”
    双足一踹,用“金鲤倒窜波”的身法,陡然把身子反穿了出去,出势如箭,就空一转,却又似四两棉花一般落在了地下!
    春如水尽管在如此情势之下,仍然忘不了夺回失宝,她口中大声道:“小羽子,你给我先拦船要紧!”
    上官羽答应了一声,娇叱道:“吠,哪来的小船!”
    随着这声喝叱娇躯腾起,已扑到了岸边,蒲天河乍见人来不由吃了一惊,正不知来者何人,上官羽已抖出一件暗器道:“看头!。
    蒲天河一低头,暗器已打了空,不由大怒,冷笑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口中叱时,身躯正要腾起,忽见那少女玉手一摆,轻嘘道:“快过去,我师父在后头呢!”
    蒲天河心中一愣,赶忙收住了势子,倒映的月光,使蒲天河看见了对方的脸,不由一愣,他也来不及再说什么,急流的江水,已把小船冲得顺流而下,上宫羽赶忙为他把锁在岸边横江的链子解开来,小船因此毫无阻拦地过去了。
    蒲天河立在船尾,一抱拳道:“二姑娘相助之恩,没齿不忘!”
    上官羽停立江边,轻叱道:“还说这些干什么,我姐姐都为你……”
    船行甚速,霎息之间已流下数十丈以外,望着滚滚的水流,这姑娘只觉得一阵心酸,泪珠儿簌簌地淌了下来,忽听得身后林内春如水高声道:“小羽子,你在哪里?”
    上官羽吓了一跳,猛地就地一滚,滚入了水流之中,又由水内跳起来道:“师父……”
    春如水忙赶过来,道:“怎么回事?他人呢?”
    上官羽这时周身尽湿,看过去简直像个落汤鸡一样,她不胜狼狈地道:“我……那蒲天河太厉害……我为他打落水中,啊唷……我的肚子……”
    一只手按着肚子,看过去像真的一样!
    春如水咬牙道:“没用的东西!”
    忍不住就手一掌,把上官羽打得一个跄踉,跌倒在地,上官羽连真带假,由不住哭了起来!
    春如水嘿嘿笑道:“那锁江的链子怎会锁他不住?”
    上官羽娇声道:“我哪里知道!他就这么过去了,也许是守江的小子偷懒,根本就没有锁!”
    春如水咬牙道:“好,你跟我来!”
    上官羽由地上站起来,周身湿透,看过去真狼狈极了。二人顺着江边,下去有半箭之地,就见岸边有一所木屋,春如水见屋内尚亮着灯,就喝道:“有人没有?还不滚出来!”
    室内无声。春如水一抬腿,“通”一声已把木门踹开,不禁呆道:“噢……”
    上官羽忙跟过来一看,原来室内两个汉子,每人背上皆有一个血窟窿,尚在冒着血,像是刚死不久!
    上官羽点头道:“这必是那蒲天河杀了他们又去开了锁的!”
    春如水也没答话,握剑而入,走至桌边,见桌上有一张纸,纸上墨迹未干,写着几行字:“胜负已分,暂留尔首,今后如不改过,当将尔寒碧宫踏为碎瓦残砖,字示春如水老妇……”
    木尺子留”
    春如水拿起纸来,撕成粉碎,怪声笑道:“老儿大言不惭!”
    上官羽在一边哆嗦道:“方才发暗器那个人是谁,师父可曾杀死了他?”
    春如水冷冷笑道:“还不是他……”
    说到此,跺了一下脚道:“好,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二人尚未离开蒙古,我们倾巢而出,再请哈里族帮忙,就不信拿他们不着!”
    上官羽一声不哼,春如水忽然转过身来,望着她冷冷一笑道:“你怎么不说话?”
    上官羽忽然发现师父一双瞳子内血光闪烁,不由大吃一惊,当时喃喃道:“我说……
    什么?”
    春如水冷冷一笑道:“小羽子,我知道你是变了心了,嘿……我明白了,方才那小子跑,八成是你帮他的忙吧!”
    上官羽作贼心虚,哪里知道春如水是诈她,只以为她是真地发现了什么,不由大吃了一惊,呆了一呆,喃喃道:“我……”
    霍地翻身就跑,这一来春如水立刻就明白了,一声怪笑道:“好贱人,你原来和你姐姐是一路的。打!”
    身子向外一腾,右掌一抖,直向上官羽背上打去,上官羽身子向前一滚,已避开了这一掌,春如水狠狠一笑道:“我宰了你!”
    第二次身子向外一窜,掌中剑“刷”一声猛劈而下,上官羽大惊之下,右手宝剑向外一撩,“呛”一声,两剑相击,空中闪出了一点火星。
    上官羽身子就势滚起,撤腿就跑,可是才跑出几步,春如水又自空而落,一剑又劈了下来。
    上官羽身子向前一躬,右手剑“孔雀剔翎”,刷一声翻出,“呛”一声,二剑又迎在了一块!
    春如水咬牙道:“好!你还敢还手!”
    上官羽气喘吁吁地倚在一棵树上,只见她披头散发地道:“你好狠的心……莫非杀了我姐姐,还要杀我不成?我又犯了什么罪?”
    春如水细目眯起,冷森森地道:“就凭你这句话,你就该死!”
    足下一上步,掌中剑由鼻心前蓦地点出,剑尖上透出了凌人的冷气,直向上官羽心窝上扎去。
    上官羽这时已然抱定必死之心,反倒胆子大了,见她剑来,一声叱道:“我与你这老太婆拼了!”
    双手握剑,猛然挥出,集全身内力于剑身,这一剑也确实够厉害的,只听得又是“呛啷”一声,春如水身子竟为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上官羽一剑得逞,狂叫道:“老太婆,你还我姐姐来!”
    身子跳过去,一剑直向春如水身上扎去,春如水森森一笑,低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就见她身子一偏,左掌就势向外一分,上官羽哪里是她的对手,原来春如水所练“无极波功”,最是阴狠,往往伤人在不知不觉间!
    这时她左掌微扬,发出无极波功,上官羽只觉得身上一阵发麻,顿时倒身在地。
    春如水赶上一步,一剑向她咽喉上刺去,就在这时,林内一人大喊道:“好歹毒的东西!打!”
    春如水心中一惊,宝剑有了偏差,只听见上官羽一声尖叫,也不知这一剑到底刺中何处,身后暗器已飞临背后,春如水剑锋一偏,“呛”一声,把飞来的暗器磕落一边。
    这时候一人如飞而至,寒月下现出了这人枯瘦的身躯和皓白的发须。
    春如水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更不禁怒火中烧,一声叱道:“木老头,你这天杀的!”
    恨到极处,身子一窜而起,掌中剑“毒蛇出穴”,一剑直向来人面门上削去。
    木尺子怪声笑道:“女娃娃你先爬到林子里去,老夫等一会再来救你,我先打发了这个老女人再说!”
    说话时身子向右一偏,避开了春如水削过来的剑锋,右掌一抖,吐气开声:“嘿!”
    一掌直向春如水腰上击去。
    一霎时,这一叟一妇在夜色中打作了一团,拳风剑影此来彼往,确是惊心动魄。
    忽然,木尺子身子向外一跳,高声道:“婆娘,你且住手,我吃亏了!”
    春如水一怔,怒声道:“什么吃亏了?”
    木尺子嘻嘻笑道:“你手中用剑,我却是赤手空拳,岂不是吃亏了?”
    春如水狞笑道:“无耻的东西,事到如今,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哪一个还有心情与你玩笑?看剑!”
    木尺子一伸手道:“慢,慢,婆娘!”
    春如水为他一口一个“婆娘”,更不禁怒火中烧,气得全身打颤,连连道:“老天杀的……”
    木尺子嘻嘻道:“婆娘,你说话要说清楚,无耻的是你可不是我,是你抢我的珠宝,可不是我抢你的,现在我只是收回失物罢了!”
    春如水全身发抖,恨声道:“很好,你承认了……我问你,那两箱东西,以及四海珠现在何处?”
    木尺子哼了一声,笑道:“对不起,这是个秘密,老太婆你良心太坏,今夜我无论如何是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完,伸手入怀内,摸出了一副乌黑色、闪闪发光的皮手套往手上戴。
    春如水一怔道:“老儿你要发什么暗器?”
    木尺子一声怪笑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我老人家的防身兵刃,你要知道这玩意儿的名字么?我老人家给它取名叫‘黑蛟追命夺’。老太婆,你领教一下吧!”
    春如水足下一滑,已到了木尺子身边,宝剑一抖,一声龙吟,散出了满天流萤。
    这婆娘剑身一转,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木尺子上半身卷了过去。
    木尺子口中一声叱道:“来得好!”
    就见他双手虎口齐开,直向剑身上抓去,发出了“呛”的一声,春如水虎口发麻,差一点宝剑脱手,这一来才知道厉害!
    原来他这双手套,竟是不畏刀剑,非但如此,他这双手套,十指尖尖,在手指尖端,全似配有如同剑尖也似的十支短刃。
    木尺子身子一转,又是一声怪笑道:“老太婆,你尝尝这玩意儿味道如何?”
    口中说时,右掌一抖,更挟足了十分内力,直向春如水腰上直插了下去。
    春如水身子一转,左手一扬,用“无极功”,想去伤木尺子左肋,可是木尺子早已防到她有此一招,口中大笑道:“婆子你除了会这一手,还会啥?”
    说时身子一滚,左掌也学样抖出,他发的掌力乃是至刚功劲,一刚一柔,顿时发出了“通”的一声,空中大震了一下,遂化为乌有。
    春如水一领剑身走偏锋而上。木尺子怪声连笑,两手分向春如水两肩上抓去!
    在黑压压的树林前,两个人各自展开身手,看过去真是惊人已极!
    木尺子虽然是手无兵刃,可是他手上那双蛟皮套子却是厉害得紧,既不畏兵刃锋利,又以十指尖刃,形同十支短剑,是以运用起来,极具威力,春如水竟是丝毫也占不了上风!
    看看彼此交手有三十多个回合,依然分不出胜负,春如水固是怒叱声声,木尺子也有些不耐烦,再者,他心中一来惦念着蒲天河,二来又担心上官羽的伤势,此刻不知她到底如何了。
    二人都是同样的焦急,所发招式,更形剧烈!
    忽然,木尺子猛叫一声,整个身子平倒了下去,春如水只以为他为自己的剑伤着了,不由大喜道:“老儿,你纳命来!”
    说罢一抢步,举剑就戳!
    就在这时,那卧地人木老头,随地四肢一弹,倒窜而起,那样子简直像是一个大猴子,一双瘦长的手爪,霍地掠了出去。
    这真是极快的一刹那!
    木尺子二臂一晃,春如水身形一跄,惨叫了一声,整个脸盘为木尺子一只有手抓了个正着,顿时血光一现,春如水鬼也似地叫着,亡命般地向林内窜去!
    木尺子呆了一呆,冷笑道:“春如水,你该知道老夫我的厉害了,这还是我手下留情!”
    言罢正要顺江而去,忽然想到了那姑娘,就定住身子,大声道:“姑娘,你可以出来了!”
    不想唤了两声,依然不见回音,心想也许她走了,正要离开,忽见树林边一黑影在地上蠕动着。
    木尺子呆了一下,道:“噢,姑娘你……”
    身形一闪,忙纵过去,低头一看,只见上官羽全身是血,她抬起头来时,更显得异常微弱。
    木尺子忙把她抱起来道:“姑娘你伤在哪里了,唉!”
    说时跺了一下脚,自语道:“我早来一会就好了!”
    言罢就近看了看,吃了一惊道:“哦!莫非你就是上官琴姑娘么?”
    上官羽惨笑了笑,微弱地道:“上官琴是我姐姐……我是上……官羽。”
    木尺子又愣了一下道:“姑娘先不要说话,我来看看你的伤!”
    当下匆匆抱着上官羽的身子来到了河岸边的那个小屋子内,室内尚亮着灯,木尺子把姑娘放下来,叹道:“我先要谢谢你方才对小徒网开一面……我……我真对不起你!”
    说时抽搐了一下,洒下了两行老泪!
    上官羽本来闭目呻吟,闻言立时开目道:“什么?你是蒲天河的师……师父?”
    木尺子点点头道:“不错。姑娘,你的伤怕是不轻呀!”
    边说边看了看她身上,忙自身上取出些刀伤药,草草为她包扎上了些,因为姑娘伤处正是前胸地方,木风子虽是年老之人,却也不能一点不避嫌疑,一时连眼都不敢直看。
    室内除了闪闪欲熄的灯光,还有姑娘娇喘的声音,她又羞又痛,汗珠子一粒粒滚滚而下。
    木尺子喃喃道:“老夫这一把年纪了,姑娘你不必顾什么面子了……只是你的伤太重,怕我这药也没什么用!”
    上官羽在床上点首道:“谢谢你,老前辈……”
    她忍不住哭泣道:“你还是丢下我别管了,我是活不成了……我只怕就要死了……”
    木尺子最是心软,这时早已老泪纵横,闻言跺脚道:“你不要说这个话,我一定得救你,咱们到前面找小蒲去,他身上有好药!”
    一听找蒲天河,上官羽就不吭气了。
    木尺子看了看她道:“你身上这么湿怎么行,你可带了随身衣服?”
    上官羽摇摇头,木尺子呆了呆道:“也罢,你凑合着穿我的吧!”
    言罢遂自解开背后包袱,取出了衣服,当时也不顾什么好不好意思,就帮着上官羽把身上湿衣脱去,换上了干净衣服。
    经此一阵搬动,上官羽喘得更厉害了,前胸伤处又溢出许多鲜血。
    木尺子遂又为她点了止血的穴道,道:“二姑娘,我背着你走吧!”
    上官羽这时虽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伤势过重,人已有些现出昏迷状态,闻言并不答话。
    木尺子就把她背在背后,用布带子扎紧,试了试道:“怎么样,好不好?”
    上官羽哼了一声,木尺子道:“打起点精神,你死不了!”
    出了房间,顺着江边,木尺子展开了身法,直是快如脱弦之箭,不一刻已下去了数里之遥!
    忽然他定住身子道:“姑娘?”
    上官羽梦吃般地应了一声,木尺子嘻嘻笑道:“行!死不了,你可别睡着,一睡着可就麻烦了!我还是跟你聊聊天吧!”
    上官羽喃喃道:“我口……渴。”
    木尺子呆了呆,心中一酸,他知道这是失血太多的现象,只要一给她水喝,这条命也就完了。
    当时摇摇头道:“姑娘,你忍一会儿吧,快到地方了。姑娘,你姐姐呢?”
    上官羽喃喃地道:“死了……”
    木尺子一呆,道:“死了……啊?”
    上官羽断断续续地道:“我姐姐和蒲相公共谋窃回宝物,不想为春如水发现,杀死了我姐姐……蒲相公并不知道……”
    木尺子抹了一把眼泪道:“可怜……”
    说罢,竟然望风干号了一声,一面跑一面嘶哑地道:“这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们呀!”
    竟然越说越哭得厉害,眼泪就像豆子般的,一个劲地往地上洒。
    如此跑了甚久,上官羽在背后道:“怎么说是你害了我们呢?”
    木尺子咧开大嘴道:“二姑娘,你哪里知道,这些钱原来是我的,后来你师父抢走了,我因心有未甘,才叫蒲天河来找回去,蒲天河在蒙古认识了你姐姐,二人结伴去寒碧宫,后来……想不到你姐妹居然都为此送了命!”
    说到此,又顿了顿道:“说错了,你是不会死的!”
    上官羽在他背后喘道:“原来是这样……老前辈,蒲天河可曾娶过媳妇了?”
    木尺子呆了一呆,遂道:“还没有。”
    上官羽咳了一声,喃喃地道:“我就嫁给他吧!”
    木尺子吃了一惊,忽然心中一动,暗忖看来这姑娘神智已昏,口不择言,此刻焉能再叫她失望伤心?不如用几句好话先哄哄她吧!
    想着就笑道:“姑娘,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做媒。哈,那时候你就是我的徒媳妇了!”
    上官羽似乎颤动了一下,喜道:“真……的?”
    木尺子心中一动,嘴里只得道:“当然是真的!”
    上官羽口中喃喃又道:“谢谢……谢谢……我……”
    木尺子又叫了她一声,上官羽忽然道:“老前辈,快到了吗?”
    木尺子点头道:“快了……快了,当初我与蒲天河约好是在‘八帖’见面。噢!这可是说着说着就到了!”
    上官羽在他背后挣扎了一下道:“停停……”
    木尺子忙站住道:“姑娘有事么?”
    上官羽似乎神智清爽多了,微吁道:“我要下来……老前辈,你……你先放下我。”
    木尺子一怔道:“你要下来?这怎么行?”
    上官羽娇笑道:“我脸上都是血,泥巴……脏死了,我要洗洗!”
    木尺子呆了呆,忽然点头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怕小蒲看你不漂亮是吧?”
    上官羽只催促道:“快……快放下我!”
    木尺子口中答应,早已老泪纵横,姑娘又道:“快放下我,放下我,我好了。”
    木尺子只得把她放在一块石头上,上官羽果然能站起来,她慢慢走到水边,蹲下身子,木尺子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也暗暗吃惊,忖道:“怪事……莫非她真的好了?”
    就见她用那双洁白的细手,掬了一捧清水,慢慢在脸上洗着,洗了甚久,总算把脸洗干净了。
    木尺子看见笑道:“真的,这一下漂亮多了,我们可以走了!”
    上官羽嫣然一笑,木尺子也禁不住心中一动,忖道:“这丫头真美!”
    就见她慢慢坐下来,笑道:“这风吹着真舒服极了……”
    言罢又用手沾着水,慢慢理她的头发,把长长的发丝结了根挺长的辫子。
    木尺子不忍扫兴,只得在一边耐心地等着,上官羽结好了辫子,含笑道:“你看我好看吧?”
    木尺子抚掌道:“美极了!好了,姑娘咱们该走了!”
    上官羽点点头,含笑立起,忽然却又伏在石上哭了起来,只听她口中梦吃般地道:“姐姐……姐姐啊!你死得好惨!”
    木尺子心如刀割,立在岸边,就好像一个木头人似的。过了一会儿,才过去拍拍她肩膀道:“咱们走吧,春如水方才为我抓伤面门,可能双目已瞎,最起码,也会瞎了一只眼,落个一辈子残废,总算给你消一口气了!”
    他说时一拉上官羽的身子,却觉出她身子又似乎和先前一般的瘫痪了。
    费了半天事,把她背在背上,这时东方已有些灰灰的鱼肚白色,野鸟不时飘空而过,马尾河上,已有一二只早起的渔船,由下流慢慢划来。
    木尺子长吁了一声道:“天亮了,我也累了,咱们叫船来吧!”
    说罢就大声唤来了一只渔船,正好那小船也是要去八帖,木尺子就搭了个便船。
    立在船头,望着江心,这老头儿内心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口中只管哺喃地道:“钱……
    钱……都是为了钱!”
    霎时间,东方跳起了一轮红日,木尺子高兴地叫道:“啊,看呀!姑娘你看太阳出来了!”
    一连说了两遍,没有一点回音。木尺子一惊,正要放她下来,就见那舟子睁着大眼走过来,面色极为可怖的向自己背后望着。
    立时,木尺子就觉得头上“轰”的一声,差一点要倒了下来。
    当时匆匆把上官羽放下背来,红日下,这姑娘早已面色苍白,四肢僵直,死去多时了。
    木尺子又叫了两声,不见她答应,一时再也忍不住号陶大哭了起来。
    那舟子是本地人,虽不会汉语,但同情之心,人皆有之,也立在一边直叹气。
    木尺子边哭边说,他是一句也听不懂!
    小船靠岸了,岸上是层层的黄沙,间或有一两块青葱葱的田地,这地方就是“八帖”
    了。
    木尺子抱着姑娘的尸体,慢慢下了船,老泪纵横地向前走着。
    他生平杀人如麻,见得死人大多了,可是就不曾有一个曾经使自己落过泪,如今这个姑娘的死,竟然深深地感动了他。
    虽然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然而由于她的死是和自己有关,所以他良心也就更难安了。
    木尺子抱着上官羽僵硬的身子,一步步向前走着,足下是一步高一步低,也不知是要去何方!
    忽然一个光脚丫子的小孩跑过来,跟在他背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道:“喂,老先生你是姓木吗?”
    木尺子慢慢回过身来,看了小孩一眼,道:“你是谁?”
    小孩身上披着一块破狼皮,头上戴着黑熊皮的帽子,还淌着鼻涕,吸了一口鼻涕道:“你别管我是谁,只问你是姓木不是?”
    木尺子木然点头道:“是又怎么样?”
    小孩跪在地上叩了个头,站起来,嘻嘻笑道:“不怎么样,财神爷,有一位蒲大爷要我在这里等你,老爷子,你跟我来吧,我真冷得受不了啦,等了大半夜了!”
    木尺子皱了一下眉道:“那人在哪里?”
    小孩子指了一下道:“在那边,你跟我来吧!”
    说时,一个劲地看木尺子手上抱的上官羽,摸了一下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木尺子冷笑道:“不要你管,头前带路!”
    小孩一弯腰道:“是,财神爷!”
    木尺子大怒道:“混蛋,谁叫你这么叫我?我名字也不叫财神爷!”
    小孩吓了一跳,一面摸着头,口中喃喃地道:“这……这……蒲大爷那边两大箱子的宝贝,都是你老人家的,你老不是财神爷是什么?”
    木尺子嘿嘿一笑,脸色难看已极地道:“再乱说,我就打死你!”
    小孩吐了一下舌头,油滑地笑道,“再也不敢说了,你们有钱人脾气都大……”
    一面说一面在前面带路,不久遂走进一片草地,草地满是沙子,还生着很多仙人掌,上不小心就能把裤子挂破了,小孩一只光腿却灵活地跳着走着,很是熟练,他走几步回头看看,木尺子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走过了这片草地,前面才现出几家芦舍,圆圆的蒙古包,有的正在冒着烟儿。
    小孩龇着黄板牙笑道:“看见没有,蒲大爷就在我家里,这里只有我们一家汉人!”
    木尺子双目通红,头发和胡子上满是露水,样子就像是个傻于一样!
    小孩跳过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木尺子才惊觉道:“混蛋,你这是干什么?”
    小孩龇牙笑道:“我还以为你傻了呢!原来还有口气!”
    木尺子怒目看着他冷笑道:“小家伙,你再乱说话,我可要揍你了!”
    小孩嘻嘻一笑道:“老爷子,你也别发脾气……”
    吸了一下鼻涕,又接着:“您呀,是大人不见小人怪,走吧!”
    说罢一跳一跳地向前跑去,这时由蒙古包那边,跑来几只黄狗,汪汪地乱叫,小孩一面打狗,一面回头笑道:“老爷子,你可快走,这狗可咬人!”
    木尺子抱着上官羽的尸体,一步步走过去,小孩把他一直领到了一个大蒙古包前,几个老蒙古人,正摊开大皮袄,在附近晒太阳,见木尺子来,忙站起来,现出一种奇怪的样子。
    小孩这时推开了羊皮黏的板门,大声道:“大爷,你看谁来啦!”
    木尺子跟着进来,就见蒲天河正盘膝坐在草垫上,面有苦色。
    他见木尺子抱着上官羽进来,不由一跳而起道:“怎么回事?她是……”
    木尺子落下了两行老泪,慢慢把上官羽放下爽,长叹了一声道:“死了,她死了……”
    “谁?是谁死了?”
    蒲天河猛然扑过去,把上官羽抱起来,看了看,道:“上官羽……这是怎么回事?”
    说时面上现出一片戚戚之色,又问道:“她姐姐……呢?”
    木尺子坐下来,干咳了一声道:“咳……”
    一个劲地摇着头,蒲天河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她怎么了,快说呀!”
    木尺子忽然张开嘴,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帛手捶着地道:“死了……都死了,这都是我作的孽呀!”
    蒲天河眸子张得极大,这一刹那脸色极白地道:“她的……尸体呢?”
    “不知道呀……”木尺子哭道:“这是她说的!”
    用手指了一下地上的上官羽,又哭道:“这姑娘为了放你过河,为春如水看出了破绽,下了毒手,可怜她在一路上还活着,想不到一下就死了!”
    说时仰首向天,干号了两声,又用手捶地,蒲天河冷冷一笑道:“光哭有什么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木尺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泪道:“唉!唉!我给你说……我给你说!”
    于是,他就把由上官羽口中所听的,以及自己所目睹一切详细道了一遍,蒲天河听得如同泥塑,面如黄蜡!
    良久良久,他才长叹了一声,道:“可怜……”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她姐妹都是为我而死的,我真是死了也无法报答她们了!”
    言罢站起身来,步在门前,只是掉泪!
    木尺子叹了一声,走过来拍了一下他肩头道:“事情也过去了,你也想开点,难受也没用,想法子先把这姑娘埋了吧!”
    一旁那个小孩一听立时过来道:“我看这个姑娘许是死了吧,要棺材不要?找和尚念经可不知道行不行?”
    木尺子甚喜道:“好,小哥就烦你去买个棺材去,和尚就不用找了!”
    小孩跳了一下道:“好,这事我能干,你等一会儿吧,不过棺材是要好的,要差的?
    是榆木的呢,还是红木的?”
    木尺子叹道:“当然要好的,就红木的吧!”
    小孩才跑着走了,蒲天河这时真是心如刀割,对于上官姐妹的死,他内心感到无比的愧疚!
    望着姑娘的尸体,不禁使他缅怀起一些往事,他想到那一日赛马,这双姐妹那种活泼美丽的倩影,而如今,不过是数日之隔,她二人竟先后作古,人生是多么残酷无情啊!
    耳边又响起上官琴的声音,那些发自内心的真情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根锐利的钢针,深深地刺进他的内心。
    想着想着,他身子连连战抖不已!
    木尺子叹了一声道:“春如水也尝到了我的厉害,仇也算报过了!”
    蒲天河一声不哼,自从这件事后,他对木尺子,已失去了原有的尊敬,因为他发觉他不过是一个贪得无厌见财心喜的人,这种人实在不配称他是师父,所以从现在起,他已是绝口不叫他“师父”了。
    木尺子见他不吭声,就用眼睛四下看了看,蒲天河冷冷一笑道:“找你的钱是吧?”
    木尺子忽然一笑道:“辛苦你了,你把它搁在哪里啦?”
    蒲天河转过身子,用力拉开了羊皮帘子,立时现出了装宝物的两个大箱子。
    木尺子大喜,似乎立时就减轻了痛苦,蓦地扑过去,怪声笑道:“哈哈……就是这两个箱子!”
    一面说一面打开了箱盖,两手哗啦啦弄着珠宝,那样子简直是贪心极了!
    蒲天河冷眼看着,冷冷地道:“你看看可少不少?”
    木尺子翻动了一下道:“不少,不少,就是这么多!”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很好,那么,今天就交给你,以后你自己保管,再丢了可是你的事,我是不管了!”
    木尺子嘻嘻一笑道:“小蒲,你是怎么啦?好啦,你拿口袋来,要多少自己装!”
    蒲天河冷冷笑道:“你老人家看错了……你以为我这么出生人死,是为了这几个钱?”
    木尺子一呆,遂笑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不过,这是我一点小意思。孩子,你年纪还轻,哪里知道金钱的可贵,有了钱……哈哈,要啥有啥,没有钱要啥没有啥!”
    蒲天河坐下来摇摇头道:“我不要。”
    木尺子怔了一下,道:“你真不要假不要?”
    蒲天河冷笑道:“此事不要再说了,我这么做,也算是报答你昔日对我的好处了。
    我等埋了这姑娘以后,就要告辞了!”
    “告辞?”木尺子张大眼睛道:“你要走?上哪去呀,”
    “恕不奉告!”
    木尺子摸了一下头,忽然想起来道:“小蒲,还有那四海珠,你可拿回来了?”
    蒲天河点点头道:“也拿回来了。”
    木尺子一笑道:“好极了,快给我看。”
    蒲天河冷然道:“对不起,这四颗珠子可不能给你!”
    木尺子一呆,遂哈哈笑道,“好小子,怪不得你不要别的了,原来想独吞这四颗珠子呀!”
    蒲天河摇头冷笑道:“你又猜错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四颗珠子乃是华山碧竹庵当年镇山之宝,多指师太师徒,为此四海珠还差一点送了命,我曾亲口答应这四颗珠子得到后,给她们送上山去!”
    木尺子一瞪眼道:“放屁,四海珠来自天竺,又怎会是她们碧竹庵的镇山之宝?这东西绝不能给她!”
    蒲天河看着他苦笑道:“你老独占此两箱巨宝,已可称豪一世,何苦如此贪心不足,这四颗珠子确是华山故物,我曾看见老尼持有的法碟,这四海珠是她们的一点不错!”
    木尺子呆了呆,嘿嘿笑道:“不管怎么说,四海珠是不能给她们的!”
    蒲天河哼道:“莫非送我也不行么?我随你出生入死,这四颗珠子给我想不为过之吧?”
    木尺子张大了嘴,哈哈一笑道:“给你自是不同了,可是你是不会要的呀!”
    蒲天河冷笑道:“这一次我要了!”
    木尺子怒目凸睛道:“你再转手送回华山,给那个老尼姑?”
    蒲天河一笑道:“那是我的事了。”
    木尺子不由大怒,可是转念一想,哈哈笑道:“好吧,好吧!就算送给你也是一样!”
    蒲天河见他答应了,心中略放,由于方才争执,更可看清了他的为人,心中更加轻视他!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孩带着人抬来了棺材,蒲天河和木尺子把上官羽小心翼翼地装进去,木尺子问蒲天河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埋人?”
    蒲天河想了想道:“后面有片青草地,除了这个地方,可就没好地方了!我看这女人就埋在这里吧!”
    说完拿出钱给棺材商人,又赏了小孩一点,那小孩高兴得不得了,就叫着要去看坟地!
    木尺子就向蒲天河道:“我累得很,你跟着他们去吧!”
    蒲天河想了想,点点头,当时由两个棺材工人抬着棺材,拿着锄头,小孩在头前带路,一行人直向后面青草地里行去。
    费了半天事,才找好了地方,蒲天河督促着工人挖了坑,看着把棺木埋下去,这时烈日似火,几个人简直热得受不了。
    一切就绪之后,蒲天河又赏了些钱,叫工人走了,才同小孩回去。
    不想才来到村子里,就见几个蒙古人在指指点点,乱成一片,小孩过去问了,跑着过来道:“那位老爷子走了!”
    蒲天河一愣道:“哪个老爷子?”
    小孩道:“哎呀,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呀,听说他偷了人家两个骆驼,带着箱子,一个人走了。”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走了好!”
    忽然一想不妙,忙跑回去,在屋子里找了半天,跺足道:“坏了!”
    小孩翻着眼睛道:“丢了什么吧?”
    蒲天河点点头道:“他把我一个小箱子也带走了!”
    小孩怔了一下道:“我一看这老家伙就知道不是好东西,这可怎么办呢?怪……他有这么多钱,干什么还偷你的小箱子呀?”
    蒲天河也不理他,想了想,就冷笑道:“小孩,问问他们看,他往哪个地方去了,还烦你给我弄匹马来行不行?”
    小孩翻着眼道:“马怕弄不着,这里只有两匹老马,还留着耕地呢,驼驼还有,不过也得用钱买!”
    蒲天河摸了摸身上,钱还不少,就点点头道:“好吧,要多少?”
    小孩随口开了个价,蒲天河如数照付,小孩拿着钱笑嘻嘻的走了。过了一会儿,真弄了个骆驼来。
    蒲天河见骆驼背上水囊食物都有,还有一个羊皮筒子,也不知是什么,小孩告诉他说:“这也是吃的东西,是青棵粉和粟米粉,混奶子茶,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大爷,你快追下去吧!那老贼,是往南面去了,大概是往‘达木三帖’去了!”
    蒲天河摇头道:“别乱说话,他不是贼,那东西原是他的,不过我要向他要过我的东西就是了。”
    说罢又赏了小孩一些钱,拍拍他的头,正要跳上骆驼,那骆驼却叫着跳开了,小孩道:“我来!”
    说着一跳过去,一只手抓着骆驼一只耳朵,另一只手抓着骆驼脖子上的皮,那只骆驼被迫跪了下来,小孩道:“快上,快上!”
    蒲天河就骑上去,小孩放开手,骆驼才站起来,他嘱咐蒲天河道:“这东西性子野,白天不能叫它歇,一歇它可就不走了,晚上睡觉要记住把它前腿拴上,要不然它就跑了。”
    蒲天河道了声谢,就照小孩手指处行去。
    走了一程,心里不禁有些灰心,暗想:“我追下去有什么用?就算追上了,木老头莫非还会把珠子给我不成?他和我曾有口头师徒之谊,我还能跟他翻脸不成?一旦翻了脸,讲打我更不是他的对手,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他心内对于上官姐妹的去世,那层悲伤尚没有除去,眼前却又面临了如此一个棘手的问题,真令人懊丧!
    他本想就此而去,不再去追回那四海珠了,可是自己亲口承诺多指师太及其弟子杨采苹,岂能空口无信?
    骑在骆驼上思之再三,似乎已经没有多想的余地了,只有一条路,继续追下去,追到了木尺子,无论是明抢暗偷,也要把“四海珠”弄回来。
    时过午后,艳阳高悬,骑在骆驼上,奇热难耐。
    本地人行走沙漠,多是用数十尺长的一条白布,把整个的头脸包扎起来,仅仅露出目前一线,以供视物。蒲天河没有这种习惯,只戴上一顶大帽子,蒙上一层布纱,可是这样根本没有办法防御吹袭而来的沙子。
    他整个身子,由于汗和沙子的混合,黏在一起,说不出的麻痒,真恨不能立时找一池清水;洗它一个痛快才好。
    在沙漠里行走,日出日落都似乎显得特别快,不久天边又现出琦丽的彩霞,一群大雁低低地飞掠过来,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形。
    蒲天河勒住了骆驼,抬头看了看,大地一片浩瀚,人在这种情况下,真是渺小,渺小到了极点。
    蒲天河长吁了一声,真有些气馁了,那匹老骆驼嘴里淌着口涎,满嘴喷着唾沫,人兽都有些倦了。
    他听从那小孩的话,一个劲地狠走,想不到却陷在了沙漠深处,放眼望过去,尽是黄沙,真不知什么地方有水草,可以打尖休息。
    忽然他想起了方才那群大雁飞行的方向,据常理推测,大雁栖落之处,必是水草芦沼地方,在如此一片沙漠地方,那木尺子必是在有水草的地方落居了。
    想到此也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往方才雁落之处行去。如此行走了一段极长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午夜时分,他鼻中果然闻到了一种潮湿的空气,一种特殊的水草味道,这种味道,使得他精神不由得一振,他胯下的老骆驼也提起精神,足下加快了许多。
    渐渐眼前现出了一片绿色的影子,骆驼喉中开始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足下更加地快了。
    现在面前是一片青色的草原,甚至于可以在生满了芦苇的地方,看见亮光闪闪的水面。
    骆驼来到此,是再也不肯走一步,只管低头去吸吮着低凹处的浅水。
    蒲天河飘身下了骆驼,只觉得长行了一日,两胯由于骑骆驼之故,酸痛十分,肚子更在这时咕咕地叫了起来,饿得令人有些受不了。
    蒲天河打开了羊皮筒子,吃了一口小孩为他备下的食物,只觉得又臭又酸,忍不住“噗”的一口喷了出来,腥味扑鼻。
    这时候,却有一阵奇异的肉香,随着微风,一阵阵地飘了过来。蒲天河皱了皱眉,仔细地向四下望了望,立时,他吃了一惊,目光望处,在一棵老榆树下,搭着一张帐篷,篷前还悬着一盏红灯。
    蒲天河不由心中一动,冷冷一笑,心想你倒真会享受,居然还有此心情?
    当时正要扑身过去,忽然心中又动了动,暗忖此刻他也许睡着了,我又何必惊动他,不如偷偷过去,把四海珠偷到手中,就此而行,岂不可以避免与他起一场正面冲突?
    想到此,甚觉有理,当时就放轻步子向那帐篷行去,鼻中这时也就更为那阵肉香所吸引,渐渐行近帐前,只见皮帐高悬,帐内空无一人,在架着的木柴火炉之上,两个瓦罐中正咕咕有声地烹煮着什么。
    蒲天河先在门外窥探了一番,不见人来,他就大着胆子走进帐篷,见帐内空无一人,当时就在帐内翻觅起来。
    他翻寻了半天,非但没有找着那匣四海珠,就连那两大箱珠宝也没有找着。事实上,这帐篷内除了皮被褥以及马鞍等物以外,别无长物。
    蒲天河不由大为灰心,忽然目光窥见一双女人的花鞋置在褥边,他不禁吃了一惊,心想糟了,莫非这不是木尺子住的地方?是一个女人的帐篷?
    想到这里,脸色一阵红,赶忙向篷外跑,待跑到了帐外,鼻中又触到了那奇异的肉香,禁不住口涎滴个不已。
    “管他的,先吃他一顿再说!”
    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去把瓦罐拿下来,打开一看,两罐内,一罐炖的是兔子肉,另一罐却是一罐稠稠的粟米粥。
    蒲天河四面看了看没有人来,他就添了一碗粥,夹起了兔肉试着吃了一口,随后愈吃愈香,一时风卷残云,大吃了起来。
    正当他开始再吃第三碗时,忽然背后一声冷笑道:“不要急,慢慢地吃,小心烫了舌头!”
    蒲天河猛然转过身来,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长身黑衣的少女。
    这姑娘头上扎着同色的细纱,看过去如同是月里嫦娥一般的美,蒲天河不由吓得立时丢下碗,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心想不对,这姑娘太眼熟,莫非她是……
    心中一动,禁不住慢慢回过身来,这一看顿时把他惊得呆住了,说不出是羞,是喜,口中喃喃地道:“小兰……真是你,你……”
    可不是娄小兰吗!只见她一双瞳子似恼又恨地望着他,有点想笑,却又极力地忍着,不过嘴角已现出了浅浅的笑意,她瞅着他道:“这些东西我本来就是留给你吃的!有什么害臊的,你把它吃完吧!”
    蒲天河窘笑了笑,红着脸道:“噢……我吃饱了。姑娘……你自己吃吧!”
    娄小兰映着火光,面上也似现出些羞涩,她忽然低下了头,喃喃道:“我早就吃饱了!”
    蒲天河想不到这姑娘还没有去,居然在这里又等着自己,他那一腔至情,怎会不有所激动,当时忍不住向前走上来几步,激动地道:“小兰……你……”
    娄小兰一扬脸,冷冷一笑道:“我早该告诉你,木尺子靠不住,你为他出生入死,太不值得了……”
    蒲天河叹了一声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就知道了。姑娘你莫非看见他了?”
    娄小兰点点头,不言语。
    蒲天河怔道:“他在哪里?”
    娄小兰目光中流出一片凄凉,苦笑道:“不必再找他了,你所要的,不是这个吗!
    我已经为你取来了!”
    言罢,自背后取出一个匣子,随手丢过来。蒲天河接过来,看了看,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要……”
    小兰冷冷一笑道:“你的事什么能瞒得过我?拿着去献给华山那个丫头去吧!哼!”
    蒲天河脸上一红,叹道:“小兰你误会我了……我蒲天河今生除了对姑娘你……”
    娄小兰眸子睁得极大,接着她浅浅一笑道:“说下去呀!”
    蒲天河这时,忽然泪珠禁不住滑流而下,这姑娘一番至情,天涯追踪,她为自己化解了多少难题,救过了自己多少危难,人非铁石,焉能无情,更何况蒲天河原本就爱着她,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于是木讷地望着她道:“我是说,除了姑娘你……
    今生我……我……不曾爱过第二个……人,我……”
    说着,他由不住低下了头,心中着实有些害怕,害怕对方听了这句话会大发雷霆,可是他显然又猜错了,良久,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娄小兰己不在眼前了,不由大吃一惊,大声道:“小兰,小兰!”
    揭开帐篷一看,娄小兰一双痴情的眸子,正直直望着自己,她促膝坐在狼皮褥子上,蛾眉微皱,面上是一片红晕,蒲天河见她没走,才算放下心来,这时见对方这么看着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时赶忙退身想出去,可是娄小兰却叹了一声道:“别怕,你进来!”
    蒲天河喃喃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小兰拍了拍身边,皱着眉道:“坐下来,我不会吃了你!”
    蒲天河不由剑眉一展,大喜过望,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一面说,一面坐在她身边,娄小兰侧过脸望着他,良久,轻叹了一声,扬眉道:“你还走不走了?”
    蒲天河红着脸摇摇头,小兰噗的一笑道:“你呀,也不知哪点好,怎么我会偏偏选上了你呢!”
    说罢一偏脸,见蒲天河目光如炬,情焰似火,不由一惊,方想站起,却为蒲天河一把揽入怀中,不由急道:“你……”
    小红灯在夜风里滴滴溜溜地转着。
    沙漠。夜空。皓月。繁星。正交织成一幅美丽动人的——“十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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