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盗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章冢内枯魂
    成都南门外有草堂寺,为杜工部故宅,多梅竹,风景清雅,时值暮春之交,柳绿桃红,浣花溪上风光如画。
    这时,也就是夕阳将下的黄昏时候。
    一群水鸟,自溪边的花树丛中飞出来,翩跹戏逐在如带的水面上,红白的羽翼在落日里,点缀出万点天花,它们低空飞掠时,很像是剪空的燕子。
    溪边立着一座草亭,红色的亭柱,现出点点剥蚀斑痕,可是它仍然是挺挺地伫立着,有如是一个风骨高超的汉子,傲然地立向人群。
    这时正有一个少年,倚柱持竿,面向溪水垂钓。
    他身上穿着一袭宝石蓝的绸子长衫,足下是一双黑面薄底的京靴,样子很像是时下一般仕子的模样。
    只是他的身材却显得太魁梧了,那一袭绸衫,并不能掩饰他灼烁的内在力和坚实的两膀肌肉。
    这些,你只需看一看他那如剑似的一双眉毛和亮若晨星的眸子就知道了,这人是大有来历的!
    他已经在这里有相当的时候了,所钓得的鱼,用柳枝儿串着系在浅水边上,为数已达十数尾之多!
    提起了这个人,你也许并不陌生,这人正是闹得北京城天翻地覆的红灯大盗_——冷红溪!
    只是知道此人真实姓名的,却太少了。
    在他大闹北京之后,这一段相当长的时日里,一直都没有再惹事生非,谁又会知道,他是在浣花溪上,这么平静的打发着日子呢!
    对于数月前所做所为,他内心感到了一些忏悔,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因为他真正的大敌,所要找寻的,只有一个人——莫环!
    每当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情不自禁的就会咬紧了牙,全身血脉也几乎要炸开了。
    这种加诸在心灵上的仇绪是任何人也解不开的,冷红溪一息尚存,这种仇是必须要报的!
    只是这茫茫的乾坤里,去找这么一个自己没有见过的人,那是多么的难!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因此,冷红溪也只得暂时安静下来。
    他相信这个人自己必能找到的,因为上天既然把自己的生命和这个人拉在一块,巧妙的作过一番安排,总不会就此草草了事,两个人总会有见面的一天,这一天冷红溪是梦寐以求的!
    他望着鱼纹似的水面,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冷笑,他是在嘲笑冥冥的上天,既然不能终生将他囚困在那寒涧里,如今就必须要接受自己的愤恨与报复!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
    正当他凝思的时候,这亭子里又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头戴竹笠,身材高瘦的老者,一袭黑衣,长可及地。
    这人六十开外的年纪,肤色黝黑,面上生着一部落腮胡子,其上却坠着一把竹篦。
    他一声不哼地走到冷红溪身边,靠着另一根柱子站了下来,面色微微显得不悦!
    然后他由腋下拿出一根短棒,陆续地抽出,变成了一根长长的钓竿,放下竹篓,遂也开始垂钓。
    他的这些动作,看起来很是熟练,很像是一个专门垂钓的渔人!起码是一个老于此道的人。
    冷红溪不禁眉头皱了一下,他是不喜欢有任何人来破坏自己的安宁的!
    当时偏过头来,打量了来人一眼。
    却见这个人,黑瘦的脸颊,双目微陷,眼圈微微发黑,很像是一个有病的人。
    红溪不由微微一怔,心忖自己来此垂钓,已有不少的日子,怎么却从未见过此人!
    想着忍下了心中的不悦,继续回过身去钓鱼。就在这时,他手上的钧丝一紧,已经有鱼上钩,冷红溪微微抖腕,把一条半尺许长的鲫鱼钓了起来!
    可是巧得很,他身边的那个老人,竟也发出了一声惊呼,提起了钓竿。
    他钓起的是一条大头鲢鱼,在钓竿上乱蹦乱跳!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拉竿,因为距离太近,鱼线竟纠缠在一起!
    冷红溪不由怒声道:“哪里来的老头儿,莫名其妙!”
    那老人也怒道:“岂有此理!你才莫名其妙!”
    各自回过身来,猛力地带动鱼竿。
    奈何两条鱼线纠缠得是那么紧,就像是弓弦一样,拉扯得笔也似的直。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凭自己手腕上的劲力,竟未能一抖之下,抖脱对方鱼线,来人的手劲可想而知了。
    这时那个老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不识相的娃娃,这玩艺儿岂能硬来的么?待老夫解开便了!”
    红溪不由剑眉一挑,朗朗大笑道:“老头儿,不要倚老卖老,有本事自行拉开,用手解开又算什么本事?”
    瘦老头鼻中哼了一声道:“老夫在此垂钓,已达十年,你这娃娃从哪里来的?岂有此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在此钓鱼,也有多日,就从来没有见过你,你这老儿信口胡言,真是老不知耻!”
    不想,这老人听了这句话,面色顿时涨得通红。
    他忿忿地道:“最近我卧病在床,自然不能来此垂钓,你这娃娃好没来由,你既来浣花溪,难道也不打听打听我‘一竿老人’,真正的年少无知!”
    说着瘦臂抖动了一下,两根鱼竿俱都变成了弓也似的弯,钓丝却是仍然未能脱开。
    老者似乎也吃了一惊,一双瞳子睁得好大。
    冷红溪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他朗笑了一声道:“你这老儿,既是如此夸大,可见有些来头,老儿,如果你能摆脱我的鱼竿,我就服了你,否则你往昔盛名,扫地不要算了。”
    黑衣老者,忽然抖动了一下道:“莫非你是蝇面叟的弟子,前来探听老夫的虚实的?”
    说着一双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冷红溪。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说些什么,我一概不知,老儿,你只要拉开了钓竿,我就饶你不死!”
    黑衣老者面色一阵大变,嘿嘿笑道:“果然不错了,想不到蝇面老儿如此无信,巴山之约,尚有一月,莫非他还怕老夫不践约而去么?”
    冷红溪越听越是莫名其妙,不由冷冷一笑道:“你休要胡说,顾左右而言他,要去巴山,先得逃过我这支钓竿,否则岂非废话么!”
    黑衣老者苍须颤动,狂笑了一声,道:“娃娃,如此说,你果真是有心而来了!”
    他分出一只左手,把胸前的长髯打了一个结,目光闪烁,现出了一片杀机。
    冷红溪怒目注定着他,一语不发!
    他自从滇南脱困后,这将近一年来,行走江湖,如同虎入人群,所向无敌,从未见过一个敌手,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却能借一钓竿,和自己争持不下。
    虽说是一支鱼竿,可是在武功有造诣者手上,无异兵刃一般。
    冷红溪怎能不惊?他冷然道:“老儿,你叫什么名字?冷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老者哑声一笑,声调发抖,可见全身内功,已贯入鱼竿,他讷讷的道:“我已说过,莫非你耳聋了不成?”
    说着鼻中哼了一声,又道:“娃娃,你叫什么?蝇面叟能有你这么一个弟子,也值得骄傲了!”
    冷红溪冷冷的道:“你说些什么,我一概不知,不过你问我姓名,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冷红溪!”
    微微一笑,又道,“你知道了我的姓名,大概也活不长了!”
    一竿老人斑白的头发抖动了一下,道:“娃娃,你好大的口气!我们今天就看一看谁死谁活吧!”
    说着手中鱼竿,又抖动了一下。
    冷红溪就觉得对方竿上,传过来一股绝大的劲力,劲力之大,竟差一点使得自己把持不住。
    他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赶忙定住心神,使出“乾元真力”,随着手腕一抖,一股内力顺竿传了出去。
    他寒涧卧冰,九载苦功,内力之充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思议!
    这种内力甫一逼出,就见那黑衣老人,整个身子,霍然大动了一下。
    他那原本黑瘦的脸上,这时竟泛出了一股红光,两太阳穴上,暴出了无数青筋!
    可是他仍然紧紧握住手中的鱼竿,鼻中微微哼了一声。
    二人这时俱都不再发言,那两尾原先在空中蹦跃的鲜鱼,这时俱都不再动了,就像是两片鱼干似的,悬在当空。
    良久之后,忽见那黑衣老人,身子向前猛的一倾。
    他手上的鱼竿,却在这时一折为二!
    脚下不由自主,向前一连跑了三四步,才扶柱站住。
    他脸色这时变得苍白十分,前胸频频起伏着,同时发出了一长串的轻咳。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老头儿,你可服气了?”
    黑衣老者忽然大吼一声,身形一飘,已到了冷红溪身前。
    他手上仍然拿着那断了的半截鱼竿,这时竟随着这声怒吼,向冷红溪胸前点来。
    冷红溪虽然施出内力,震断了对方鱼竿,却也觉得两腕酸疼,心中不禁对这个老人,生出了一些钦佩。
    这时见他向自己下手,自是不敢大意!
    他身子霍然向旁一闪,只觉得老者竿顶,透出了一股尖风,所幸未被它点中。
    黑衣老人一击不中,更形暴怒。
    他口中哑声笑道:“你还想跑开么?”
    遂见他足尖向前一迈,黑衣旋回之间,身子竟比一只燕子还要轻快,从冷红溪头顶上直掠了过去!
    可是就在这时,他口中又发出了一串咳声。
    冷红溪不禁吃了一惊,将近一年来,他一向冷面无情,从未对任何人生过怜悯之心,可是这一刹那,不知怎么,竟会对这个老人,生出了同情之念!
    当下,足尖倒点,已飘出了茅亭,摇手道:“你大概是有病在身,我们改日再打如何?”
    黑衣老人这时瞪目如炬,全身战抖,闻言之后,狂笑道:“小子,你害怕了不成?”
    说着他又咳了一声,步履踉跄的道:“蝇面叟大概是老了,打不动了,才搬出了你这么一个人,你的功夫比他好……你不是他的弟子?”
    冷红溪奇怪的望着他,冷笑道:“我看你病势不轻,你回去吧!”
    一竿老人又发出了声狂笑,身形忽起,手中的断竿第二次打出,夹着一股无比的尖风,直向着冷红溪当头猛打了下来。
    红溪右手向上一伸,“巧猿献果”,这一招无形中含着雪猴的奇异手法。
    此式一出,老人神色大变。
    连忙向外拧竿,可是对方少年这样的手法,竟是他生平仅见,怪异十分,手中鱼竿,在不知不觉间,已为对方操在了手中。
    黑衣老人夺未能夺下来,更因气血上冲,旧疾触发,忽然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只见他双肩一动,手指红溪道:“你……你到底是谁?”
    说着,足下一跄,“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形往前就倒!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身形一窜,已到了老者身前,右手一伸,把老人揽在臂间。
    但见这老人,双目直翻,喘息之声更加急促了。
    他的身子慢慢由冷红溪的臂间滑下来,躺在了地上。
    这时更见他身子连连颤抖着,那原本黝黑的面色,一刹那,竟变得煞白。
    他努力的睁开眼睛道:“你不是……蝇面叟……”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你大可放心,你我是无心而遇,蝇面叟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老人这时全身抖动得更厉害,他咬着牙关道:“我的老病又发作了……快抱我回去……
    呵……”
    说着伸出一手,向附近的桃树丛内指了一下。
    冷红溪伸手摸了他一下,只觉得他通体冰凉。
    他那双翻出来的眸子,就像是一双大鱼的眼睛,那么无神地看着自己,他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援手。
    冷红溪这一霎时,忽然觉得心软了。
    他点了点头,丢下了手上的鱼竿,道:“我送你回去,你家就在这附近么?”
    老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右手抬起来,又朝那桃林指了一下!
    冷红溪就把他抱起来,径自向桃树林中行去!
    他进了这片桃花林内,但见眼前一片绯红,满目缤纷,小桥流水,亭馆楼榭,好美丽的景致,真有武陵人骤入桃源一般的感触。
    他不禁左顾右盼了一下,不知老人住处何方。
    这时他怀内的老人,抖动得更厉害了,并且由喉咙内发出一种沙哑的声音,只听他讷讷的道:“我……不行了……快快……”
    冷红溪忙蹲下身子,把老人放在地上,冷然道:“你不要急,我既然救你,你就不会死!”
    说着分开双手,分别按在老人肩头之上,默默的贯注内力于双掌,向下一按。
    老人眸子忽然张了开来,他像是忽然受了大力,有些不堪负荷之感,可是他却咬着牙道:“少年……你听我说……”
    冷红溪摇头道:“你不必多说,只告诉我家在哪里就行了!”
    老人苦笑道:“不行了……你还是听我说,我名盛昆,号一竿老人……”
    说着一只手探入怀内,掏出一张素帖,抖颤着道:“拜托……你……”
    冷红溪好奇的接了过来,只见其上写着:“四月十五日黎明,巴山摘星崖,蝇面叟闵苍拜。”
    一竿老人这时喘息得更厉害了,他断断续续的道:“告……诉他……我非失约,我死了……”
    冷红溪不由推摇了他一下,冷笑道:“振作一些,也许你还有救!”
    一竿老人频频苦笑道:“少年……你知道什么?我这是绝症复发……这一次是不行了!”
    说着又沙哑地咳了起来。
    冷红溪皱了皱眉,这真是一件棘手的问题,可是自己既然碰上了,却又不能置身事外。
    他叹了一声,道:“你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说话之间,忽见桃林内,走出一个彩衣少女。
    这少女一身鲜艳衣裙,足下是一双青缎子面的弓鞋,绿绸的汗衫,露出一双雪腕,加上亭亭玉立的身材,看起来委实不同凡俗。
    从桃花丛里出来,也正是“人面桃花”,她那弯弯细长的双眉,冰冷冷的一双剪水瞳子,再衬以薄薄的唇儿,这姑娘看起来,确是艳丽绝伦,聪颖可人!
    她肩头上荷着一柄花锄,套着一个小花篮,篮内放着几束桃花。
    这时她以一双惊异的目光,向地下的老人及冷红溪望了一眼,却匆匆走开了。
    红溪本想问问她,看她可知道老人住处,对方既走开,也就算了。
    一竿老人在他的臂弯里,汗下如雨。
    那张瘦脸,这时又浮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冷红溪的膀子,疾速的抖动着。
    红溪不由暗暗吃惊,他知道,这老人活在世上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
    当下不禁生出一种凄然之感,说道:“盛老,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我么?我必定为你做到,你可以相信我!”
    老人眸子里,涌出了两行泪来。
    他点了点头,那只抓住红溪的手更紧了,他努力地说道:“我没有什么……亲人,你是我惟一的朋友……少年,我死之后,你把我葬在桃花树下……”
    说着一只手又向着桃花林内指了一下,微弱地道:“那棵最大的……我……生平最爱……桃花……”
    红溪点了点头,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必定依言做到!”
    老人感激的点了点头,死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迟滞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着道:“少年……你的好心,会得到好报的……我送你一样东西……”
    口中喃喃的又道:“幸运的人……幸运的年轻人……”
    说话之时,勉力把一只左手抬起来,停在空中,抖动得更厉害了,又说:“这是一个大隐秘……大神秘,你……”
    忽然喉头一梗,紧接着全身猛地一挣,顿时就不动了。
    冷红溪不禁“啊”了一声,他用手摸了老人脉搏一下,证实老人确已死了。
    当下心中升起了一种黯然之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天空的暮色,这时更深沉了,风起处,落英缤纷,冷红溪也不禁眼圈微微红了起来。
    他执起老人一只手,无意间,却发现老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制钱大小的戒指。
    那是一枚红色透明玛瑙所制成的戒指,只是花色图案,都显得极为别致。
    冷红溪看了看,虽觉得甚为可爱,可是这是死者一件随身的东西,他不愿据为己有。
    当时并没有从老人手上取下来,这时天色十分昏暗,他低头看着老人冰冷的面孔,僵直的尸体,心头涌起一阵伤感。
    犹记得老人方才之言,他没有亲戚朋友,孤单单的一个人,正和自己相仿佛,现在他死了,所能照顾他的,却只有自己这个陌生的人!这老人的一生,是多么的可悲?
    冷红溪不由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抱着老人的尸体站起来,正不知如何是好。
    却忽见迎面又走来了那个姑娘,她只向这边望了一眼,就低着头又匆匆而去。
    冷红溪不由猛然呼道:“这位姑娘请转来。”
    那少女闻声先行站住,慢慢转过头来,冷漠的道:“有事情么?”
    冷红溪上前一步,道:“这位老丈急病发作,死于中途,姑娘家居附近,可知道此老底细,家住在哪里?”
    那姑娘似乎还不知老人已死,闻言后面色突然一变,口中“哦”了一声,忽地转过身来。
    冷红溪道:“此人姓盛名昆,姑娘认得他么?”
    这时那少女的神色,已平定下来,闻言淡淡一笑,道:“啊!我不认识……不认识!”
    说着妙目又向着红溪面上扫了一眼,匆匆转身而去,冷红溪还想问她一些别的,可是她却走远了。
    这是一处冷清清的桃林,附近并没有一户人家。
    冷红溪想到老人方才的嘱咐,就一路向林内走入,抬眼望去,一片花山,山风吹过,更是乱红点点,落英如霞。
    他在林内,找到了一棵最大、开放得最盛的桃树,把老人尸身放置树下。
    心中却不禁又想到,老人虽说和自己并无交情,可是自己却受他遗言托咐,料理他的后事,如果这么草草把他埋葬,可于心不安!
    于是他目光又落在老人那瘦削的尸体上,心中想道,无论如何,一口棺木是应该有的!
    可是,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又怕惊动了附近官人,再说尸体无人看守也不好,万一在自己离开后,为野狗拖食,岂不是更糟!
    想到此处,他只得决定一切从简了。
    当他决定埋葬时,却又发觉手头缺少一件锄头之类的东西,两个人身上,连一口剑也没有。
    冷红溪不得不暂时抛下老人的尸首,到别处去找一找,他匆匆的走出桃林,眼前是几块早田,两三个农人在田里挖着地。
    冷红溪很容易的,就向他们借到了一把锄头。
    匆匆回到桃树林内,他突然意外的发现了一件奇事!
    他看见先前那个肩荷花锄的少女,正匆匆的向桃林内行去,这是他第三次看见她了。
    冷红溪不禁心中一动,暗忖道:“这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怎么老是在这附近出现呢?
    他心中甚为奇怪,就把脚步放轻,隐身在一棵桃花树后!
    那个姑娘,匆匆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接着就见她足下一点,如同一片彩云似的,纵身到了老人尸身旁边。
    冷红溪为之一惊,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对一个死人,还会有什么举动不成?
    想到此,便更是不动声色,看她准备如何。
    少女这时匆匆弯下身子,井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才把老人一只手拉起来!
    冷红溪忽然看见老人手上那枚红光闪闪的戒指,不由心中又是一动。
    那姑娘,也正全神贯注在那一枚戒指之上,她把老人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之色!
    随即匆匆把戒指自老人冰冷的手指上取了下来。
    可是当她转过身来,正想离开的时候,却吓得面色一白,原来冷红溪已站在了她的身前。
    少女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这个人……”
    红溪面色沉着,冷冷的伸出一只手,道:“拿过来!”
    少女脸上一红,微嗔道:“拿什么?我只是看看他是谁。”
    红溪冷笑道:“你不要骗我,我什么都看见了,那戒指拿给我!”
    少女细眉一挑道:“你有什么资格要,这也不是你的东西!”
    红溪鼻中哼了一声,目射奇光,向前逼近了一步,少女神色紧张的道:“这戒指原来就是我的,我自然要拿回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你很会扯谎,这枚戒指,老人临终时,已赠送给我了,你还是拿来吧!”
    说着又把手一伸,他忽然想起了老人临死前的神情,明白了一切,这戒指,正是老人要送给自己的东西,差一点为这少女偷去。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愤怒,提高声音道:“拿过来!”
    少女柳眉一竖,冷笑道:“好,你拿去吧!”
    说着,她忽然右腕向下一压,肩上的花锄向前一翻,没头盖顶的,直向着冷红溪当头打了下来。
    冷红溪一声朗笑,右手一翻,已把对方的花锄握在了手内。
    少女用力向外一夺,却是纹丝不动。
    这一来,她显然是大大吃了一惊,冷红溪一声狂笑,右手向后一带,花锄就到了手中,少女花容骤变,那只持锄的右手,竟自皮破血流!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有如此神力,一时又惊又怕,竟呆住了。
    冷红溪花锄到手,只见他右掌作刀状向下一切,那杆花锄顿时从中一折为二,信手抛于一边。
    他鼻中哼道:“你还不拿来么?”
    少女忽然一咬牙,顿足就跑。
    可是她才跑出了两步,冷红溪就到了她身后,她霍地一个翻身,右手五指直向着冷红溪肋下插来!
    冷红溪向左一闪,少女右手走空之下,倏又一个翻身,右掌用“小天星”掌式,向冷红溪侧背上打来。
    怜红溪右腕一抬,看似无奇,可是那姑娘竟是撤掌不及,为红溪叼住了她的手腕。
    她用力向外一挣,只觉一阵彻骨的奇痛,好像骨头都要断了一般,仍然未能脱开对方的掌握。
    她忍不住口中“啊哟”了一声。
    冷红溪沉声道:“快拿来,否则我会把你这只手捏断!”
    少女咬着牙,痛得全身战抖,最后只得匆匆把那戒指递了过来,冷红溪接过,遂自松了手。
    少女这时痛得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指着冷红溪道:“你记住……我不是这么好欺侮的!”
    冷红溪朗笑一声,道:“我已经尝过你的厉害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少女脸色绯红道:“我总有办法报复的,这只‘两相环’,总有一天会到我的手中!”
    红溪一怔道:“两相环?这戒指对你有什么用?你为什么要它?”
    少女眸子一亮,忽然一笑道:“你看,这戒指对你并没有什么用吧!它不过是一件很普通的东西,我却很喜欢它!”
    面颊上,现出了一双浅浅的酒窝,笑着向前走了几步,妙目望着红溪又道:“给我吧!我会感激你的!”
    红溪哈哈笑道:“你这是妄想!”
    说着把那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上,少女见状,顿时不禁现出了失望之色。
    她望着冷红溪道:“那么,你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你和一竿老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么?”
    冷红溪一笑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萍水相逢,谈不上交情,不过他死时曾说把这戒指送给我,却是真的!”
    少女微微冷笑了一声,抚着那一只流血的手,道:“这么说,他并没有告诉你别的什么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他来不及说出,就死了!”
    少女脸上微现喜色,冷冷地道:“这么说起来,这只戒指,虽在你手中,其实也等于是一件废物了!”
    说着她取出了一小条白色的带子,把手上擦破的地方,包扎了一下,现出很轻松的样子!
    冷红溪见这姑娘,彩衣霞帔,风度仪表,均是上乘,只是不明白她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
    闻言之下,冷笑道:“本来是一件废物,可是我却不愿被你拿去!”
    少女耸肩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就是我不拿,也会有人拿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把它戴在手上,那样太招摇了!”
    红溪剑眉一扬,轻狂的道;“我倒要看看哪一个人有本事能从我手指上把这枚戒指拿去!”
    少女似乎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她留恋地望着红溪手上的戒指道:“一竿老人,就是为了保全它,才隐居于此,他武功高绝,一般江湖上人,虽是垂涎这戒指,却是莫可奈何,只是你……”
    说着极为轻视的笑了笑,鄙夷地道:“那就太不自量了,江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这只戒指,他们是志在必得,你一个少年人,虽有点本事,看你到时候有什么能力抵挡他们!”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无知的姑娘,你且看来!”
    说罢转过身子,右掌向外一挥,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大响,那百十棵盛开的桃树,一齐都弯下腰来,随着红溪掌势过处,弹起了万点飞花,就像是飞舞在当空的蝗虫一般!
    半天才散落下来。
    少女面色顿时大变,她吓得后退了一步,道:“你……是谁?”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你去吧,再要在此罗嗦,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少女闻言又惊又怒,重重在地上跺了一脚,这才转身如飞而去!
    冷红溪傲然的笑了一声,才拿起锄头,在桃花树下挖了一个大坑,把一竿老人的尸身埋入士中。
    这时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冷红溪站了起来,心中却不无落寞之感!
    一竿老人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却想不到临终是如此的凄惨,英雄惜英雄,冷红溪怎不为之黯然?
    他在墓前做下了一个标志,心中思忖道,有一天发现了他的家人,也好通知来此为他起灵厚葬!
    他在墓前立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子,却发现面前的一枝桃花上,栖息着一只全身白毛的鹦鹉!
    这只鹦鹉正偏着头向自己望着,像是在观察着自己的动静!
    冷红溪不由淡然一笑,觉得它很可爱,只见它一身雪也似的白羽,顶上一络毛,像一面扇子似的竖着,那双眼睛更像是两粒小玛瑙珠儿。
    冷红溪正想用内力隔空把它擒过来。
    不想,他的手方抬起,那鹦鹉却“呱”地一声窜空飞去了。
    他慢慢的踱出了桃林,来到了茅亭,天已大黑,再说,发生了这件事情,已使他没有雅兴再钓鱼了。
    四月十五日。
    天微明,巴山摘星崖上忽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三个人是一老二少,全着白衣。
    他们三个人,骑着一白二黑三匹快马,来到了崖前的“垒在亭”前,一齐勒住了缰绳。
    为首是一个白冠白面,白发白须的老者,他伸出手来一摆道:“我们下马吧,看来,我们比他先到!”
    说着翻身下马,身形一掠,就到了亭内。
    他身后的一双白衣少年,年岁均在二十五六,生得豹头环眼,貌相甚为英武!
    这两个年轻人,各从一匹黑马上翻身下来。
    然后他们把三匹马,拉至亭后系好,才步入亭内,分侍于老人左右!
    天上的彤云,这时仿佛为风吹开了,空中现出了一片灰蒙蒙的晨光。
    老人伸出一只白瘦的手,摸了一下胸前的胡子,他那张隐藏在长发内的面颊,竟是那么的窄,乍看起来,简直像一个巴掌那么大小,两颧高耸,衬托得他那无血色的一张瘦脸更可怕了。
    这老人身材倒是不矮,只是看起来太瘦了,瘦得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他左右的那一对年轻人,看起来,极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事实上也确实是的。
    二人的高矮胖瘦,几乎全是一般,古铜色的脸腮上,有着青色的须痕,浓眉大眼,一副赳赳气概。
    在左边的一个年轻人,双手捧着一口短剑,黑色的剑鞘,佩着同色的剑穗。
    他们二人侍立在老人左右,很是恭谨。
    这时那白冠老人落坐在一面石鼓之上,他看了一下天色,阴沉的道:“时间还早,你二人留心动静,为师我略为静坐一会,那老儿也该到了!”
    说着两只瘦手,轻轻的放在膝头之上,一双眼睛微微闭上,竟安然入定。
    不一会儿,东方布满了红霞,天光遂也大亮了起来,瘦老人身形微一晃动,即睁开了眸子。
    他身侧的一对少年,兀自直直挺立着,一副神威不可侵犯的样子。
    白冠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盛老儿也许有自知之明,不敢来了!”
    他身边那个捧剑的弟子,冷冷一笑道:“一竿老人如果不来,师父莫非就算了不成?”
    白冠老叟阴森森的一笑,道:“算了?嘿嘿!没有那么便宜!”
    右边那个少年,浓眉一挑道:“师父,依弟子之见,不如此刻就登程,往成都浣花溪去找那老儿……”
    白冠老叟摆了一下手,冷笑道:“现在说这些,为时还嫌过早!”
    说着又冷哼了一声,道:“盛老儿生平说话,倒是言出有信,今日如无特别事故,他必然会来的!”
    那个捧剑的弟子道:“他要是不来呢?”
    白冠老叟嘻嘻一笑,道:“日出后他若仍然不来,我们就可回去了,依照规矩,这场比试,他是自甘认输了!”
    那弟子神色一喜,道:“往后又该如何?”
    白冠老叟一只手捻着长须,冷笑道:“依照约定,我就可索回那件东西!”
    他说完了这句话,往东方看了一眼,只见红霞更多更浓了,日出已在刹那之间。
    于是他由石鼓上站了起来,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可以回去了!”
    捧剑的弟子道:“师父,我们再等他一会吧!”
    老叟一笑,道:“他不会来了!”
    说话之时,一轮红日,突地由东方天际一跃而出,红光大盛,远天被渲染成了一大片火红。
    白冠老叟一笑,道:“带马,我们赢了!”
    可是,当他目光向侧面一扫之时,却不由微微一怔,遂又坐了下来,道:“且慢,有人来了!”
    两个弟子为之一惊,顺着师父目光望去,但见一个长身少年,正一步步的向着这边走来!
    白冠老叟口中“晤”了一声,道:“我说这老儿是言出有信的!”
    说话时,一双瞳子微微合拢,隐隐现出一片杀机。
    他身侧那个持剑的弟子怔然道:“不是的,怎不见那一竿老人呢?”
    白冠老叟目光再次张目注视,这才发现来人是个少年,一身青衣便履,鼻直口方,神采飞扬。
    他那高壮魁梧的身材,似乎比自己这对弟子,更形雄伟豪迈!
    这个少年是谁,他并不认识。
    三个人俱都好奇的向来人望着,望着对方一步步向这亭子走来。
    来人走到亭前,才站住脚步,双手抱拳道:“三位请了!”
    白冠老叟冷然道:“少年你来此作甚?是游山过路的么?”
    青衣少年目光炯炯的道:“不是的,我是来找你的!”
    白冠老人一怔道:“你是谁?”
    少年冷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尊驾必是蝇面叟闵苍了!”
    老人面色微惊,点头道:“老夫正是,少年你是谁?找老夫为了何事?”
    那豪迈的少年,脸色一沉道:“在下姓冷,只为受一故友所托,前来会你!”
    说着手指老人身后二人道:“这二位是谁?”
    老人脸上现出一片失望,冷笑道:“一竿老人怎么不亲自前来?莫非死了不成?”
    少年冷然道:“你说得不错,我那盛昆老哥,已然物故了!”
    白冠老人不禁大吃了一惊,他霍地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少的冷笑道:“盛昆已死,在下是受他所托,前来代他会见尊驾,听候尊驾发落。”
    蝇面叟面色剧变,口中“啊”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信,小伙子,你不要给我来这一套!”
    说着一双凸出的瞳子,鄙夷地望着对方,冷森森地一笑道:“他以为不出面见我,派一个少年,就能把这件事情化解了么?”
    青衣少年一声朗笑道:“闵苍,你误解了,一竿老人确实是死了,在下受他临终所托,前来见你,确是实情!”
    蝇面叟听这少年竟然如此狂傲,直呼自己姓名,不禁勃然大怒,冷笑道:“你是盛昆什么人?”
    冷红溪道:“朋友!”
    蝇面叟强忍怒火,道:“盛昆不来,叫你一个孩子前来,莫非以为我会网开一面不成?”
    冷红溪一笑道:“谁又叫你网开一面了?”
    蝇面叟脸色一变,怒容满面道:“你说你是代盛昆前来,有何为证?”
    冷红溪自怀内掏出了那张帖子,手微扬,那张请帖,便平平的,直飞向闵苍面前!
    蝇面叟闵苍,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少年,竟会有如此精湛的功力。
    当下徐徐伸出一掌,把那张帖子接在了手中,低头一看,正是自己亲笔所书,邀请盛昆来晤的字帖,不由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少年,我就向你说话了!”
    说着反掌向外一挥,那张帖子,又平平正正的飞回来,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主人既已过目,足证不假,这帖子还要它何用?”
    只见他掌心迎着一翻,当空响起了一声轻炸,那张帖子,竟炸成了粉碎,随风消散。
    冷红溪这一手功夫,顿时把对方师徒三人全都看得呆了!
    就在他翻动掌心之时,蝇面叟无意间发现了他戴在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更为之吃了一惊。
    他呵呵一笑,抖动了一下身上那袭白绸长衫,道:“如果老夫这双眼睛不花,你手指上所戴的那枚式指,正是一竿老人收藏的‘两相环’,可是?”
    冷红溪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一枚小小的戒指,江湖上竟是如此重视,足见这戒指定有一番来历了。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这是盛昆老哥临死时,赠给我的东西……”
    闵苍打断他的话,怪笑了一声,道:“只怕你还不配戴它!”
    说着遂直直的坐了下来,并回身望望两侧那一对少年道:“这是我两个弟子,少年,我给你介绍一下!”
    当下手指那个捧剑的弟子道:“这是我大弟子雷鸣!”
    又指着左边那个少年,道:“这是二弟子雷九!”
    冷红溪却连正眼也不看那两个少年一眼,蝇面叟嘻嘻一笑。继续道:“看来,你们年岁相差不多,老夫我偌大年纪,如同你交手,不免落人话柄,少年,你如能胜得我这一对弟子,你就可离开巴山自行而去,否则……”
    说到此,阴森森的怪笑了一声,道:“小伙子,你这只两相环却要留下来,这是我与一竿老人盛昆的约定,你却不能不遵!”
    冷红溪面色冰冷的道:“我那位老友嘱托在下之时,只提到尊驾,却并未说明要会见尊驾的弟子!”
    蝇面叟面色一寒道:“这么说,你是要同老夫比试了?”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如果尊驾甘愿令高足送死,我倒也无所谓!”
    此言一出,雷鸣雷九两兄弟,都不由勃然大怒,只见他二人身形一晃,就双双飘身到了红溪身前。
    蝇面叟呵呵大笑道:“你二人打一个,不算英雄,雷鸣你回来!”
    其中之一,闻言之后,极为勉强的转身而回,剩下了雷九一人。
    雷九望着冷红溪忿忿的道:“足下口出狂言,只怕未必能胜!”
    红溪一笑道:“雷九,我本无伤害你兄弟之意,只是你师父强迫你上来,我也就说不得了!”
    雷九浓眉一挑,虎目圆睁道:“雷二爷不能在二十招之内,把你制服,这身武艺也就白学了!”
    说着身形向下一塌,左右双掌同时递出,直向着红溪双肩之上猛然抓来!
    冷红溪猜忖这雷九双掌之上,必有千斤之力,而一出手就向自己两肩上下手,分明是想以内力制伏自己,不由微微一哂!
    在寒涧九年,不分日夜苦习绝技,他窥通了武术的真谛,身体各部似乎对任何方向来袭的动作,都有一种自然的反应!
    雷九的双掌方一袭到,冷红溪两臂一分,便反向他两处脉门之上扣去!
    这一招,看似无奇,其实却是奥妙无穷。
    雷九向右一偏,可是冷红溪的动作太快,如影之附形,任何人也无法思议。
    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双手脉门,已为对方实实的抓住了。
    这一惊,直令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忽然厉吼了一声,右足倏地抬起,直向红溪心窝上踢来!
    可是冷红溪怎会为他踢中,只听他发出一声狂笑,双手向外一翻,雷九偌大的身子,竟为他硬生生的掷了出去。
    亭内的蝇面叟闵苍睹状,忽然大叫了一声。
    只见他双手一按,已如箭似的飞身而出,身形一落,双手向空一抱,把自空落下的雷九接在手中!
    雷九虽是侥幸没有丧命,可是这时却已吓得面无人色,几乎呆住了。
    蝇面叟又羞又怒的道:“退下去!”
    雷九面红耳赤低头退入亭内,那雷鸣这时却怒容满面的自亭内窜身而出!
    他手上已掣出了一口鱼鳞紫金刀,身躯向前一欺,刀尖向上一挑道:“姓冷的,你纳命来吧!”
    刀光一绕,“长虹贯日”,由上而下,划出了一道金光长弧,直向冷红溪颈上砍到。
    冷红溪鼻中冷哼了一声。
    雷鸣的紫金刀砍到,他却是纹丝不动,只剪张二指向外一翻,一贴!
    这是冰涧雪猴,采食苔藓的一种绝妙手法!
    二指分“八”字式的张开,向外一递,不偏不倚,当一声,正正的压在了雷鸣的刀刃口上!
    雷鸣向上用力一起刀,不料刀口粘在对方指尖之间,竟有如夹在石缝内一般,休想撼动分毫。
    他这时才知道厉害,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他慌不迭的松刀而退,却听得红溪一声冷笑道:“兄弟,慢一点!”
    只见他二指一翻,夹在指尖间的那口刀,化作一道金光,一闪而出。
    雷鸣身形,本已纵出。却为这口刀自后追上,站在亭边的蝇面叟断喝了一声道:
    “徒儿小心!”
    雷鸣闻声双手一按,以“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霍地腾身而起。
    可是他逃过了上身,却是逃不开下身。
    当时刀光一闪,那口刀直直的贯入到他的右腿之内,刀尖由后贯进,自前面穿出,鲜血洒淋得一地都是。
    雷鸣惊呼一声,足下一个踉跄,仆地就倒,却为雷九自后赶上扶住。
    蝇面叟闵苍这时脸色苍白,发出森森的一声冷笑,道:“姓冷的!难怪你竟敢代盛昆出头,果然是有些功夫,我倒是小看了你了。”
    说着把双袖卷起,露出了一双瘦腕,错齿出声道:“不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小伙子,你大概还不知道我蝇面叟闵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他说到此,仰头怪笑了一声,双手一扬道:“小伙子,告诉你一句话吧,今天你要再想活着离开巴山,只怕万万不能了!”
    冷红溪一双眸子,神光四射,微微一笑道:“闵苍,我不妨也告诉你,如果在十招之内,我不能制伏了你,我也就不敢来此现丑了!”
    闵苍神色一变,面色发青道:“你……你说什么?十招之内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冷某一生言出必践,闵苍,十招之内,我如不能制你于掌下,我就溅血在你的面前,反之,我如胜了你,你又当如何?”
    蝇面叟闵苍后退了一步,森森的道:“小子,你给我赌命,就吓得了我么?”
    说着他也发出了一声狂笑,面色一沉道:“如果在十招之内,我败在了你的掌下,我就从这山涧跳下去,我们一言为定!”
    冷红溪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真的?”
    说罢微微一笑,回身对雷鸣雷九兄弟道:“你们赶快准备令师的后事吧!他死定了!”
    蝇面叟闻言大怒,厉叱道:“徒儿,把我的剑拿来,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么惊人的功夫,竟敢如此轻狂!”
    雷九巴不得师父出面,为自己兄弟一出胸中怨气。
    这时闻言,赶忙把石桌上的那支短剑拿起来,身形一纵,双手奉到了师父面前。
    蝇面叟闵苍右手往剑柄上一搭,中指一压剑上哑簧,就把剑身微出鞘来!
    冷红溪一打量对方这口剑,只见剑长不过二尺三四,白光闪烁,耀目生辉,二人距离尚有丈许,冷红溪却已能感到剑上阴森森的寒气。
    最奇的是,这口剑的剑尖,竟是平的,整个剑身,就像是一条长细的带子。
    这样怪异的宝剑,冷红溪倒还是第一次看见,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闵苍一声狂笑道:“这口剑,你认识么?”
    红溪冷然的摇了摇头,闵苍哑笑道:“谅你也不知,小伙子,我不妨告诉你,此剑名‘平湖’。乃楚国名匠赤松子生平仅铸的一口利刃……”
    说着又是一声狂笑,掌中剑向空一举,白光一闪,距他三尺以外的一截松枝,竟平空折落。
    蝇面叟冷笑道:“少年,在你准备和我赌命之前,你未曾料到,老夫我拥有这么一口宝刃吧?”
    冷红溪冷冷地道:“倒是没有想到!”
    他脑中却不禁忖道:“此剑落在这老儿手上,未免辱没神物,我如今正恨没有一口称手兵刃,真是天赐我也!”
    闵苍这时抖了一下剑身,发出一声脆鸣,冷冷的道:“实在告诉你吧,此剑是一位前辈暂借与老夫用的,老夫原要以它对付盛昆老儿,想不到你却代他出头,来抢着做替死鬼!小子,你快亮家伙吧!”
    红溪嘻嘻一笑道:“在下对敌,只凭一双肉掌,并没有什么家伙!”
    蝇面叟闵苍面色一变,阴冷的笑道:“好狂的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的,怨不得什么人!”
    说到此,足下一点,已到了红溪面前,掌中剑向上一点,直取印堂!
    冷红溪身子一个倒仰,窜出了丈许以外。
    可是闵苍因有十招之约,决不容他有缓手的时间,连忙再次向前一窜,如影附形,掌中剑抄着地面,斜展了出去,带出了一道长虹!
    冷红溪一声朗笑,他那未定的身子,仅靠着两手的指力在地面上一个反弹,身形一个倒卷,不偏不倚的落到了闵苍身后。
    这位红灯少年,开始发出了他的第一招。
    只见他单膝向前微微一曲,双掌一合,猛的向外一推,这是一招“醉倒山门”。
    雄浑的掌力,就像是两股风柱,自他掌心内突然涌出!
    蝇面叟猛觉得背脊上一种奇热的劲力疾袭而至,不由大吃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使出全力,霍地向上一拔,对方的掌力,把地面上的山石骨碌碌的飞卷了出去,声势之大,委实骇人!
    蝇面叟侥幸逃过一招,已是面无人色。
    他身形向前一跄,用手中剑一点地面,瘦躯霍地一个倒翻,就在这时,他左掌向外一扬,只听得“铮”地一声。
    由他掌心里,飞出了两道蛇似的暗器!
    这两样暗器一出手,一上一下,直向着冷红溪咽喉及小腹上射来!
    对于暗器,冷红溪简直是太内行了。
    年前在壁洞之内,以石子打蝙蝠,已练成了超人的暗器手法,这样的两件东西,他自然不会看在眼中。
    他发出一声狂笑,身子向左一偏,双掌斜着向外一推,巨大的掌风,顿时把这一双蛇形暗器,冲得向一边飞了出去!
    这两支暗器在石面上一击,只听见“波”的一声,冒出了一片黄烟!
    冷红溪一惊,却见黄烟中,竟飞出了一蓬细如牛毛的小针,向着自己这边反卷了过来!
    这一着,倒是冷红溪所没有预料到的!
    他长啸一声,第二次向下一塌腰,双掌齐推,掌风像海涛一样的卷了出去。
    那为数可观的细针,在这种劲风一卷之下,立时无踪!
    这等惊人的功力,当即把对方三个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了!
    蝇面叟闵苍这才忽然为自己这条性命,担起心来!
    他用力的一咬牙关,用“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起伏之间,已到了红溪身前!
    掌中剑平正的劈了出去!白光像抖开了的一匹白绸子!
    他把本身内力,悉数贯入剑身,因此使得剑上光华,霍然增强了数倍!
    这一剑,看似无奇,其实是暗含着“劈一挂二”的手法,冷红溪面门双肩,全在他剑锋之下!
    剑势一出,那蝇面叟危耸的身子,竟是立得笔也似的直,俨然大家身手!
    可是,这个借山崩而脱险的少年,他的一切,已不能以常人的能力去加以估计!
    他实在是有凡人所不能想象的身手!
    这时候,他口中叱了声:“好厉害!”
    遂见他整个的头向旁一闪,分出二指,霍地向外一弹,“当”一声,点在了剑身之上!
    蝇面叟那原本直立的身形,竟陡地大摇了一下。
    他顾不得再使别招,身形一阵蹒跚,足足退出有七八步之多。
    当他站定之后,一张脸,已变成了紫色。
    他用手中剑,一指冷红溪道:“你……”
    “哧”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可是这个老人,生就倔强的脾气,冷红溪一记“弹指神功”,虽然实际上已然伤了他的内脏,他却不甘心就此认败服输。
    当时身形向前一扑,运集他仅剩的“一元内力”,双手持剑往外一辉,剑光暴长数丈,如同神龙剪尾一般的卷了出去!
    冷红溪微微一笑,身形蓦地向下一缩。
    蝇面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为眼前这个少年,这时竟会缩得如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般大小。
    那道剑光一掠而过,竟是丝毫也没有伤着他。
    闵苍一甩剑把,想把剑锋转回过来!
    他这种手法,用来对付冷红溪,显然是太慢了。
    就见冷红溪的身子,猛然暴长。
    蝇面叟不及抽身,顿被一只铁掌,叼在了他那只持剑的手上。
    冷红溪另一只右掌,向下直着一切,闵苍发出了一声痛吼,掌中剑已到了对方手中。
    他一连退出了三四步,靠壁而立,脸上的汗珠,如同黄豆一般的洒落了下来。
    冷红溪已含笑站在了他面前。
    他极为得意的看着手中那口宝剑,微笑道:“闵苍,你输了,这口剑我暂时收下了!”
    言到此,身形如巨鹰似的,猛然跃起,又到了雷九身前。
    雷九手上拿着那口“平湖”剑的剑鞘,见状,连忙右臂一挥,以掌中剑鞘,向红溪顶门上打下来。
    可是冷红溪如何会把他看在眼中,只见他左掌向上一抬,已抓住了袭来的剑鞘。
    紧跟着,他右手的剑向前一送,就贴在了雷九项上,雷九吓得面无人色,手上的剑鞘自然的就松了。
    雷九就像一尊塑像似的,他只要微一偏动,架在项上的宝剑,定会使他脑袋搬家。
    那一边待死的闵苍,却发出了一声断喝道:“住手!”
    冷红溪含笑回头道:“怎么样?难道你还不服气么?”
    蝇面叟闵苍,一副沮丧的样子道:“姓冷的,你不要伤他,我既败在了你的手下,自当坠涧而死,只是你却不能伤他们分毫!”
    冷红溪抽剑退身,目射奇光,道:“这么说,你是认输了?”
    蝇面叟面色灰白道:“少年,你武技精湛,令人不可想象,我只想明白,你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你告诉我,我死也甘心了!”
    冷红溪像是触动了伤心事,他面色极为难看,干笑了笑,道:“我是无师自通,你不会明白的!”
    闵苍面色一怔,冷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目光转向他两个弟子,道:“你二人记住,这是你们杀师的大仇人,只是,你们不必为我报仇,你们的武功差得太远了,你们应该去找那位老前辈……”
    说到此,又望着冷红溪苦笑道:“也许那位老人家,能够制服你,少年,你是想不到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我叫冷红溪!时间到了,你不必再多所留恋!”
    蝇面叟乍听对方报出姓名,不由全身一震,他惨笑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红灯盗……老夫久仰了!”
    冷红溪一言不发,他把那口新得的剑系于身后,点足退出了丈许以外!
    这时雷鸣雷九各自跪地,向着蝇面叟痛泣叩首,同声哭道:“师父万请珍重,不可意气用事!”
    蝇面叟一声怪笑道:“为师我生平言出无悔,你二人快快起来离去吧!”
    雷氏兄弟,知道师父脾气,虽不敢多言,却仍然跪在一边,蝇面叟望着冷红溪惨然一笑道:“冷红溪,我死之后,我那位前辈,不会与你甘休的,你要注意!”
    冷红溪心如铁石,目光直视着他,不发一语,其实对方与一竿老人结仇的经过,他根本是一概不知。
    他默默的念着死者的名字道:“盛老哥,你可以安歇了!”
    默悼刚完,只见那蝇面叟闵苍,猛然转过身形,一声长啸,直向着山涧之中跳了下去!
    雷鸣雷九如同疯了似的扑了过去,可是冷红溪却迎面拦住他们二人,冷冷的道:
    “你们不要傻,这么死太不值得!”
    雷鸣怒啸了一声,道:“红灯盗,我与你拼了!”
    说着猛扑了过去,手中刀猛地挥出。
    可是他还离开冷红溪有数步距离,就似为一种无形的潜力挡住,倒撞了回来,手中刀也摔了出去!
    他身边的雷九也发出一声怒吼,把身侧的紫金刀掣了出来,道:“冷红溪,你欺人太甚,难道我兄弟连寻死的自由也没有么?”
    冷红溪一笑道:“你师父死了,你们就不必再死了!”
    雷九一扬刀道:“我们来个玉石俱焚吧。”
    说着连人带刀,正要不顾生死的扑将过来,就在这时,一连崖峰上,忽然响起了三声极为悦耳的钹声。
    三人都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只见岭头站着两个绿衣少女,其中之一,手上拿着一面三角形的小旗挥摇着,娇声道:“雷氏兄弟还不知趣快走么?”
    这时山风极大,吹得二女身上绿衣猎猎作响,二女装束迥异一般,尤其是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连着披风的风帽,远远望去,直如画中仙女一般。
    奇怪的是,雷氏兄弟闻言睹状,都不禁面上变色,雷九站起身来,远远抱拳道:
    “二位姑娘,可是小寒山庄来的么?”
    二女之一,发出一声冷笑道:“你又何必多问?你二人技不如人,尚要与人家死拼活缠,真正不知羞耻,我家姑娘看得有气,才颁下法谕,令你兄弟快去!”
    雷九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我兄弟与你们小寒山庄素无瓜葛,为何助纣为虐,欺人至此!”
    那个手持铜钹的少女,冷然道:“亏你还说得出口,你们那老鬼师父,平日为恶多端,和我们小寒山庄早有大仇,今日我们姑娘来此,正是要会一会他,不想却有这位冷相公中途出手……现在,你们那老鬼师父已死,冷相公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请你们逃走,你们还要寻死作活,真把武林人物的脸面都丢完了!”
    说到此,冷笑了一声又道:“你们再不知趣,惹恼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制死的手法,可又比这位冷相公厉害多了。还不快滚!”
    雷氏兄弟,闻言之后不由互看了一眼,小寒山庄的玉鹰雪雁两位姑娘,他们是久仰了,不要说自己二人,就是师父在场,听见了她们的金钹旗令,也没有不任凭差遣处置之理!
    事实上所谓“玉鹰雪雁”两位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还没有一人见过,可是江湖上却有一首歌说得很清楚,那首歌的内容是这样的:“小寒山上有双禽,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针,
    狂歌罢剑江湖来,
    莫忘寒山拜彩裙。”
    这首歌,近年来在江湖上是脍炙人口,人人争唱,无形中更把“玉鹰雪雁”这两位姑娘说得活灵活现,有如天神一般。
    所以雷氏兄弟,听了来人一番话,惊心动魄,十分绝望,当时只得忍气吞声退了开去!
    他二人狼狈离去之后,冷红溪尚在五里雾中,他进入江湖不久,哪里知道什么寒山二女?玉鹰雪雁?只是心中微生狐疑。
    当下一言不发,因为对方是两个姑娘,也不愿与她们多话,转身就走。
    不想才走了两步,就听得崖上姑娘一声娇笑道:“冷相公暂留云步,小婢尚有话说!”
    冷红溪不由停身回望,只见二女连袂自崖上飘身而下,就像两朵绿色的云彩似的,是那么轻飘飘的落地无声。
    红溪剑眉微微皱道:“你们有什么话,请快快说来,我这就要下山了?”
    二女之中,一个娇笑道:“冷相公超人奇技,小婢已经拜赏,令人钦佩,我家姑娘,特命婢子邀请一晤,不知相公可肯赏光么?”
    红溪冷冷的道:“你家姑娘是谁,在下并不相识!”
    才说到此,忽见另一个姑娘。矣着推了那个姑娘一下,小声笑道:“怪!还有不认识我们姑娘的哩!”
    那个头插山菊的姑娘,微微瞪了她一眼,遂把手中三角小旗,扬了一下道:“相公莫非也不识得这面鹰旗令么?”
    说着似笑似颦的瞅着红溪,把那面小旗子抖动了一下,冷红溪向那小旗望了一眼,只见旗色纯黑,闪闪放光,正中却用金丝绣有一头展翅金鹰,扬爪张翅,栩栩如生。
    他摇头冷冷一笑道:“请恕在下眼拙,这旗子我也不认识,莫非是一面镖旗么?”
    那姑娘以手捂唇,“噗”地一笑,又气又恼的睨着他道:“唉!相公,你这句话要是被我们姑娘听见,可就够你受的了,你这人……难道连寒山二女玉鹰雪雁都没有听说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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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智斗玉鹰
    冷红溪寒脸摇头道,“什么玉鹰雪雁,我可是不知道,我还有事,告辞!”
    说着转身就走,二婢子不由同时一怔!
    那个手持鹰旗令的姑娘,一声妖笑,身形一纵,已落在红溪身边,娇声道:“唉!
    你这人真是,莫非我们玉鹰姑娘的金面,你也不看么?”
    红溪面色一沉道:“你这丫头好没来由,我与她素不相识,见她作甚?你再要惹厌,我可就不客气了!”
    谁知他这种态度,对方并不害怕。
    就见这姑娘,眼珠子一转,嘻地一笑道:“鹰旗令下,没有一人敢不遵从,相公,我劝你还是识趣一些的好!”
    红溪双眉一挑,正要发作。
    可是他忽然又忍住了,原因是以自己这身功夫,去同对方一个小女孩争执,传扬出去,岂不惹笑?
    当时他冷冷一笑,道:“小姑娘,我劝你最好识趣些好!”
    那姑娘一双亮油油的瞳子一转,笑嗔道,“相公你别傻,我们姑娘不会怎么样你的!”
    说着抬起一只手背,掩在嘴唇上,低头一笑,似乎有些话,不大好出口的样子!
    冷红溪心道怪也,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个头戴山菊的姑娘,也姗姗的走了过来,她娇声道:“相公,你就是不知道我们小姐,想必这首歌,不会不知道吧?”
    话语一顿,竟自婉转的唱了出来,道:
    “小寒山上有双禽,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雁最可人啄如针,
    狂歌罢剑江湖来,莫忘寒山拜彩裙。”
    她歌声清脆,听来十分悦耳,歌声一敛,秀眉微扬了一下,道:“怎么,这首歌也不知道?”
    冷红溪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们那位小姐的爪子很厉害了?只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左掌向外轻轻一送,掌风过处,逼得那个持旗的姑娘后退了一步。
    接着就大步前行,他这种行为,立刻使二位姑娘大为震怒,那个持旗的姑娘一声叱道:“站住!”
    红溪回身冷笑,道:“你要如何?”
    那姑娘一摇旗令道:“我们姑娘,曾有话交下,违令者死,相公,你要一试么?”
    冷红溪闻言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朗笑。
    这笑声,使得这双小婢,都不禁面现红云,俱都怒目看着他,冷红溪笑声一敛,道:
    “我只知道人家的命要听我的,却不知道我的命倒要听人家的!”
    他双掌向上扬了一下,道:“你们上来看看!”
    那个头插菊花的姑娘,眼珠子一转,足下一点,就到了红溪身边,旋见她双手一分,直向冷红溪双肩之上捏去,动作十分快捷!
    可是红溪又怎会把她看在眼中?
    只见他身形一旋,那姑娘已走了一个空招。
    这时那个手持旗令的姑娘,也似十分气愤,她冷笑了一声,道:“相公,这可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谁来!”
    说着足下一转,手中那杆旗令,带起了一阵疾风,直向着冷红溪头顶上扫了过来。
    红溪见那旗令周身黑光闪闪,其质非金非铁,也弄不清是何物编织而成,杆首上那雪亮的锋刃尖子,看来却是锐利无比。
    冷红溪容她旗子卷在了面前,忽地身形向左一偏,右手“藏云拿月”,霍地向外一抖,直向她的旗杆上抓去。
    这姑娘发出一声尖叱道:“你敢!”
    玉腿向前一迈,纤腰猛地一拧,掌中旗令,随着一拧之势,“呼”地一声撤了出来!
    这种“倒展旗”的手法,确实是够疾、够快、够狠。
    旗面带着一片尖啸,直向冷红溪面颈之间扫至!
    那另外的一个姑娘,趁机一垫步,两只玉腕也同时向冷红溪腰上勒来!
    冷红溪倒是小看了她们俩了!
    这一动手之下,他才知道,这两个姑娘,虽是名属婢女之流,可是一身功夫,却是得自名家真传!
    他微微有些惊慌,由此推想,她们二人的主人,那个叫做玉鹰姑娘的人,定必是一个具有非常身手的人了。
    在两个姑娘合力出手之下,冷红溪发出了一声长笑,只见他右掌顺着对方的旗边向外一推,对方那掌上的力量已为他化解了一半。
    他左掌却也不闲着,只用了五成功力,向外一翻,指尖霍地向上一扬,道了一声:
    “去!”
    潜力发出,那头戴山菊的姑娘,禁不住嗵嗵嗵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
    持旗的姑娘,见状一声怒叱道:“你真正是自己找死了!”
    说着一敛掌中旗,正想用“秋扇挥萤”的一招,再将鹰旗挥出。
    可是就在这时,冷红溪的二指,已然贴在了她的旗杆之上,他朗笑道:“撒手吧,小姑娘!”
    这位姑娘,顿时就觉得手掌心一阵发热,掌中那杆鹰旗令已到了对方手中。
    鹰旗令是小寒山庄的威严象征之一,如何能落到外人手中?
    这位姑娘旗令脱手,立时吓了一个花容失色。
    她惊叫了声:“好贼子!”
    旋即忘命似的扑了上来,可是她身子还没有扑到冷红溪身边,这位红灯少年,突然一声狂笑。
    只见他手上的黑鹰旗向外一展,由旗身上带出来的风力,竟使得这姑娘站立不住,身形一阵蹒跚,摔了出去,如此一来,两个姑娘,全不禁为他怪异的手法镇住了。
    冷红溪哈哈一笑,反复的看着手中的那一杆旗子,只觉得很是沉重,旗身为百炼柔钢打制而成,尤其是顶端那个尖子,寒光闪闪,令人望之生畏!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信手一丢,那杆鹰旗令就“刷”地飞了出去。
    可是旗子尚未落地的刹那之间,却由树丛中猛地闪出了一条人影!
    这人只一伸手,就把这杆鹰旗令接在了手中。
    冷红溪本欲离去,见情倒不由吃了一惊,他惊诧的向来人望去,发现来人竟也是一个妙龄的少女。
    只见她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岁,身材中等,皮肤白嫩,两只玉臂之上,各套着一双绿玉的翠环。
    她的衣着,更是奇特有异于一般。
    一般少女们所穿着的裙子,多是长可及地,而这少女,身上却是穿着一条长仅及膝的短短黑裙。
    那袭黑裙,闪闪发亮,看来轻柔异常,衬着她那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腿,格外令人望之销魂。
    她双足上,穿着一双长可及踝的黑皮蛮靴,更加神气兮兮!
    这姑娘左肋之下,用黑皮带子系着一口长有尺许的短剑,剑柄像是真金所铸,为一个牛头形状。
    她头上的云发,用一条银色的链子微微的束着,现出她长长的两弯蛾眉和半截粉颈,右肩头上,用一个水晶的扣花,咬扣着一袭黑色披风,看起来,确实神采飞扬,美绝天仙!
    尤其令人奇怪的是,她左腕之上,正栖歇着一只全身白毛的鹦鹉!
    她这么蓦然的出现,并不慌张,右手已把冷红溪掷出的鹰旗令接在了手中,神色之间,并不现出一些怒意!
    她远远地望着红溪一笑,道:“红灯大盗,果然武技非凡!令人佩服!”
    红溪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他的身份极为隐秘,这少女怎么能一瞧之下,就认出了自己,这岂不是怪事?
    当时他神色一变,道:“你是什么人?”
    这少女轻移莲步,行抵红溪身边。
    只见她嘴角微启,轻轻一笑道:“红灯侠不要多心,方才我一双小婢无礼,得罪了你,已为你教训过了,算她们咎由自取,你也就大人不见小人过,如何?”
    冷红溪见她说话时,美目时盼,秀眉轻扬,就知道她是一个十分聪颖的姑娘。
    当时他冷冷一笑道:“方才还称红灯大盗,突然又变成了红灯侠?不觉变得太快了么?”
    少女咯咯一笑道:“侠和盗,有时是不易分清楚的,是不是?”
    她说着话,分出一只手,轻轻摸着她肩头上的那只鹦鹉,显出十分怜爱的样子。
    冷红溪忽然心中一动,这只鹦鹉,太眼熟了,他想起了一竿老人去世的那一日,在桃花林内,自己所看见的那一只鹦鹉,不就是这一只么?
    他不禁暗自呆了一呆,忖道:“莫非我的一切,她已由这只鹦鹉口中得知了?
    当时佯作不知,哼了一声道:“我与你素昧生平,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少女轻笑了一声,道:“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枉自有这一身功夫,却怎地这么胆小,莫非我还会害你不成?”
    红溪心中又是一动,点了点头道:“那么你意欲如何呢?”
    少女吟了一声,道:“我在前面清风亭内备有清茶,阁下如不见外,即请就近一谈如何?”
    红溪点头一笑道:“也好!既然你们一再相邀,我就打搅了!”
    少女闻言,眉角一扬,似甚欢喜,当时转过脸来,对一边的二婢嗔叱道:“没有用的东西、就凭你二人那一点小小的本事,就敢向冷相公递爪子?我看你们简直是找死,还不过来磕头赔礼,要惹我生气么!”
    二个婢子,似乎怕她到了极点。
    这时闻言之下,慌不迭走上前,真的竟向着冷红溪跪了下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不要来这一套,快起来吧!”
    说着目光视向少女,浅笑道:“凭她二人这种功夫,还是少出来现眼的好!”
    少女闻言脸色一红,更为恼恨的瞪了二女一眼,道:“还不头前带路?”
    二婢同应一声“是”,相率前行。
    前面是一座石峰,峰势颇陡,这玄衣少女似乎有意在红溪眼前卖弄身手。
    只见她微微一笑道,“请随我来!”
    说罢,身形蓦地腾了起来,竟自舍路不行,而向峭壁之上落去!
    她玉腕上的那只白鹦鹉,却也在这时飞了起来,就在她头前上空翩翩飞舞盘旋着。
    但是这位姑娘,在这只白鹦鹉的前导之下,只用一双足尖,飞点着峭壁上凸出的部分,就像是一粒跳动穿行的弹子一般,不多时,已到达峰顶。
    她娇声一笑,回身道:“冷相公见笑了……”
    可是使她惊奇的是,身后并不见那位冷相公的踪影,这时却听见身后有人答道:
    “冷相公在这里!”
    少女蓦的回身,只觉脑中“轰”一声,差一点要倒在了地上。
    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的身手、与对方比起来,仍然是显得太慢了!
    那位以红灯为标志的怪客,竟早已先自己来在了亭前,且正在观望着亭前的花草,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
    这位玄衣少女,不禁又面上一红。
    她微微冷笑了一下,即轻移莲步,行到了亭前,浅笑了一声,道:“相公好快的脚程,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快请入内用茶吧!”
    红溪回过身来,一笑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就请实话实说吧,在下是一个直爽人,不惯于吞吞吐吐!”
    玄衣女面上又是一红,可是她却很轻松的又掩饰了过去,依然笑脸相向,回身吩咐道:“与冷相公献上一杯南仁松子茶!”
    亭内石桌上,置有一份精致的茶具,一旁生有一个炭火小炉,炉上正烹着一个瓦壶,一阵阵的清香随风送过来,令人嗅之神爽。
    玄衣少女又环顾左右而言他的笑道,“小寒山的南仁松子茶,闻名天下,只可惜产量极少,采摘不易,功能清心醒神,消火生津,相公你饮上一杯,尝尝滋味如何?”
    说着玉手微引道:“请入亭一坐吧!”
    冷红溪到此,自不便再现出犹豫不前的样子,当时步入亭内。
    在亭内,除了先前那两个婢子以外,另外还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模样打扮,皆与先前二女相似,分立在石桌左右。
    石桌一旁,设有一张湘妃竹编成的靠椅,椅上置有一个厚厚的锦垫。
    玄衣女道了声:“请坐!”
    自己就在那张椅子之上坐下,冷红溪遂也落坐在一旁的石鼓之上,这时一个婢子献上了一个细瓷的盖碗,传出香喷喷的茶香。
    冷红溪寒涧几年,吃尽了人间至苦,从不曾如此享受过,他接茶在手,轻轻呷了一口,忍不住点了点头。
    玄衣女微微一笑道:“这种南仁松子茶,我们小寒山庄倒是采存不少,你如喜欢,等一会包上一些送你就是!”
    冷红溪欠身微笑道:“不必了!姑娘芳名在下还不知道呢!”
    玄衣女眸子注定着他,一笑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也不必告诉你,这些年,人们都叫我玉鹰,我还有一个妹妹,被称雪雁,相公,你也许有个耳闻吧!”
    冷红溪道了一声“久仰”,又道:“姑娘既是住在小寒山庄,怎又会在此清晨,来到这巴山呢?”
    玉鹰微微怔了一下,遂点头道:“不瞒你说,年前一竿老人与蝇面叟定约之时,我也在场,因他二人都是当世名家,所以我才赶了一个早,想来看看热闹!”
    红溪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他们二家因何定约,姑娘必定知道了?”
    玉鹰摇头笑道:“老实说,我不大清楚!”
    她说话之时,无意间,看见了红溪手上那枚戒指,不觉瞳子一亮,接着笑道:“你手上这枚戒指,可肯借我一看么?”
    冷红溪打量她不至于存有异心,遂把戒指取下递过去,玉鹰接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阵,面现惊异的笑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这戒指,是一竿老人的东西,却又怎会落到了你的手中?”
    冷红溪微哂道:“这是我那位老友临终之时,送给我的!”
    玉鹰又向手上戒指看了一会儿,面上现出无比羡慕之容,她把戒指还到了冷红溪手内,微笑道:“这枚戒指所藏着的隐秘,你不会不知道吧?”
    红溪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迟早我总会知道的!”
    玉鹰淡淡一笑道:“我也许可以告诉你一点,但不一定对!”
    她笑眯眯的望着红溪又道:“你把这戒指翻过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新奇的花样?”
    红溪本不想借他人之口以了解这戒指的底蕴,现见对方肯自动说出,好奇心促使他,遂就把这枚戒指翻了过来。
    玉鹰眼睛望着他道:“你可曾看到有一个白色凸出的小圆珠?”
    红溪目光至处,果见那戒指底圈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白色的小珠子。
    玉鹰似甚紧张的问道:“看见没有?”
    红溪点了点头道:“不错!”
    玉鹰突然站了起来,她掠了一下散披在额角上的头发,自语道:“那就完全不错了,两相环!”
    红溪怔了一下道:“什么两相环?”
    玉鹰愣了一下,道:“两相环就是这枚戒指。好!你试着按一下那粒小白珠看看!”
    红溪不觉用手指向那粒小珠子上一按,只听得“铮”一声,整个戒指的上面一层,全部错了开来。
    这真是一种非常巧妙的设计,在戒指的第二层上,现出一幅美丽的图案。
    那是两个老人对坐的凸出的图形,两个老人雕凿得栩栩如生,一个是长须垂胸,寿眉出颊的老叟,另一个则是瘦小干枯的和尚。
    二老各坐在一方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面对面的坐着,状甚安宁。
    至此,冷红溪才知道,这枚戒指之所以披命名为两相环的意思了,他不禁惊诧地道:
    “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玉鹰这时已经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身边,她用手指着两相环上的那两个人道:“这二人,你认识么?”
    红溪摇了摇头,玉鹰叹了一声道:“你自然不认得,他们是已经故世达数百年的两个老前辈,这个老人名叫‘天哑’,这个和尚名唤‘二呆’,他二人在数百年前,被天下视为武功至高的武尊,到目前为止,很多的武功学说,还都是出自这两个人的发明与创造!”
    说着,她又轻巧的笑了一下道:“红灯侠,这两相环你能暂借我一段时间么?至多一月,我必定双手奉还!”
    冷红溪哂笑道:“不行!这是敌人的一件纪念物,我怎能随便借人!”
    玉鹰不禁面色一冷;道:“并不是随便借人,你借给我,其实并不吃亏!”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我只是不愿借人!”
    玉鹰面上顿时现出失望之色,她勉强的笑了笑,道:“我可以把这其中的隐秘告诉你听,只要你能借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红溪摇了摇头道:“我宁可不知道,也不愿把它借给你!”
    玉鹰闻言,粉面一红,两道蛾眉蓦地向上一挑,退后了一步,道:“你未免太不通人情了!”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自袖内摸出了半锭银子,往石几上一放,道:“这银子大概可以够付茶钱,打搅了半天,告辞!”
    说着正要举步下亭,却不料那位小寒山庄的玉鹰姑娘,忽然身形一闪,挡在了他的面前。
    她面上带出一丝笑容道:“红灯盗,我劝你还是答应的好!”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这件事不必再谈了!”
    玉鹰气得吁了一口气,道:“这些年以来,从没有一人敢像你这个样子对我的!红灯盗,别人也许怕你,可是小寒山庄的玉鹰雪雁却不会怕你的!”
    冷红溪面色一沉道:“我又何惧于你们?”
    玉鹰见他发怒,冷冷一笑道:“我不想过分为难你,只是你应该知道,你得罪了我,今后在江湖上是十分不便的!”
    红溪一笑道:“我也正想这么告诉你!”
    玉鹰姑娘杏目一睁,却又微微眯起,道:“你太不识趣了,我就不知道,有谁能在我鹰旗令下走得开的……你也不会例外!”
    冷红溪见她一只玉手,叉在纤腰上,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不觉淡淡一笑,道:“你的鹰旗令我已见识过了。不过如此!”
    玉鹰哼了一声道:“红灯盗,你要三思而行!”
    红溪拂袖道:“我已三思过了!”
    才说到此,玉鹰已带着一阵香风,扑了过来,这姑娘右手向上一抖,中食二指分开,直向着冷红溪双瞳之上点至。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说也奇怪,玉鹰双指已几乎要点上了,却忽然撤招抽身,如同旋风似的退出了数步以外!
    她面色微红道:“你的内功潜力,虽是不弱,却休想伤我!”
    红溪冷然道:“你敢一试么?”
    玉鹰愤愤的道:“我方才反手扣你脉门,以左手击你天灵盖,只怕你那潜力也发不出来,那样,你后悔也无及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只是你却近不得我的身,我所练的内功潜力,与一般人不同,能在五步之内,制人于死命!”
    说着五指向外一抓一放,当空炸出了一声轻鸣。
    玉鹰及手下四婢,全不禁面色一变。
    这姑娘冷笑道:“我方才如以‘风摇墙苇’的手法,以内力暗袭你的两肋,你就会大大的失策了!”
    冷红溪一笑道:“那么,我身形下伏,以巧点花灯一招伤你胸腹,你的双掌掌风,正好伤了自己双肋,岂不是自己断送性命在自己双掌之下,那不是更为失策么!”
    玉鹰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她生性好强,到此仍不肯服输,当时秀眉深锁道:“那也未必,我如果拼着性命不要,以‘绞盘沙’毒招攻你两臂,岂不玉石俱焚了?”
    红溪一声狂笑道:“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玉鹰怒嗅道:“怎见得?”
    红溪冷然道:“你莫非忘了我双掌上发出的无形内力,这内力岂能容你近身分毫、不过姑娘,你的武功的确已很不错了!”
    说到此,他轻视的一笑道:“只是要同我比起来,不是我小看了姑娘你,你至少还要再下十年的苦功,才能和我一较长短!”
    玉鹰姑娘面色显然变了一下,可是冷红溪的话,确也令她内心折服。
    她发出了一声长叹道:“你的武功,确实高明,你能告诉我,你这身功夫是谁教给你的么?”
    冷红溪冷如冰霜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道:“没有人教导与我!我走了!”
    说着他步下了亭阶,玉鹰气得咬了一下下唇,恨声道:“冷红溪,你的武功虽高,可是我们寒山二女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怕你……”
    跨前数步,又道:“如果你肯把这枚两相环借我一月,我将来必重重报答你!”
    冷红溪哂然道:“不必再谈了!”
    玉鹰冷冷一笑道:“好!那么,你今后要格外小心,我会用尽方法,对你不利!”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道:“随时欢迎指教!”
    说着大步前行,玉鹰姑娘在背后紧紧咬了一下牙齿,道:“你记住就是了!”
    说罢,返身自石桌上拿起红溪留下的那一锭银子,冷叱道:“拿走你的银子!”
    玉手向外一甩,那锭银子已在她掌心中变成粉碎,就像是一蓬银雨似的射了出去。
    这一蓬银雨,分上中下三路,直向冷红溪背影上射了过来,一闪即至。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姑娘,你太客气了!”
    霍地回过身来,右手轻抬,已把一蓬碎银接在了掌中,随着他哈哈一笑,张开手,掌心内竟又是一锭完整的银子。
    他一收笑容道:“冷红溪出手的东西,概不收回,姑娘既不要,那我就改造给这亭子吧!”
    说着右掌向左掌一合,略用玄功,双手蓦地张开,那银子又成了一把细粉。
    冷红溪“噗”地一吹,掌中银粉,顿时化成了一片银雾,卷向石亭上空,历久不坠!
    这种功夫,使玉鹰又是一惊!
    因为谁都知道,银子是软的,捏成碎块并不太难,可是如搓成粉未,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冷红溪这么随便的一手功夫,正显示了他超人的内力,那是一般武林中人梦想不到的!
    就在这位小寒山二女之一的玉鹰姑娘惊骇欲绝之际,冷红溪已步下了巴山,时间不过是略为晚了一会儿,太阳正悬挂在中天!
    在蒙蒙月光之下,一座巨大的白色坟墓,静静的睡在山窝。
    坟墓的四周,闪着点点的鬼火,偶尔传过来一两声野狗的吠声,更增加了这一带的恐怖气氛!
    这时,却有两个高大的少年,正向这边行来。
    二人面貌相似,身材高矮也相差不多,各人穿着一袭素白色的长衣,在黑夜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对鬼魂一般!
    他二人各人手持着一只自纸灯笼,一路翻腾着,甚是快捷,不多时就来到了这座巨坟面前。
    然后他们熄灭了灯笼,互相低语了几句,一起在这坟前的大墓碑前跪了下来。
    其中之一,伸出手来,在那方碑石之上,用力的拍了三下,沉声道:“晚辈雷鸣雷九,向祖师爷爷问安!”
    说着,各人朝着坟前磕了个头。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喀喀之声,那块大墓碑,竟向一边移了开去,墓内泄出了一片昏黄的亮光。
    一个冷峻的声音传出来道:“只你们兄弟二人么?”
    雷九肃然道:“是的!”
    那声音停了一刻才道:“进来。”
    二人伏身而迸,进墓之后,雷鸣信手拉动了一下一条通向底内的绳子,又听得一阵喀喀之声,那墓碑,又自行合了起来。
    他二人面上都现出极为惧怕的神色,因为他们此刻所要会见的这个人,就连他们死去的师父,对之也是敬怕十分,更不要说他们二人了。
    雷氏兄弟,徐徐步下了石级。
    石级之下不远处,有一间极为坚实的石室,石室前,垂着一块用各色彩线织成的帘子,它是那么死沉沉的垂着,看起来,把室中的那个怪人与人间的距离,隔得更远了!
    在帘边左上方的石墙上,插有一支细若手指粗细的松条,这时已被点燃,放出昏暗的绿色光芒。
    二人连带这一次,不过是第三次来到这神秘的坟墓,前两次他们都是站在帘外,只由师父独个人见的。
    从他二人脸上的情形,看出兄弟二人似乎都处在极度的惊慌恐怖之中。
    雷九这时垂手肃立道:“我兄弟二人,奉恩师遗命,前来晋见祖师爷爷,请准入内一见!”
    那人吃惊的道:“遗命?闵苍死了?”
    雷九凄然道:“师父已在巴山投涧而死!”
    “啊……”那人过了甚久,才道:“你们进来吧!”
    雷氏兄弟互看了一眼,答了声:“是!”
    当时雷九在前,雷鸣在后,揭帘而入,一入垂帘,他二人鼻端立刻闻到了一种极为浓厚的烟草气味。
    在白色的烟雾中,他们看见了那个过去只听过声音,而未目睹过的怪人,禁不住各自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看见室内砌有一个高约三尺的石台,那石台打磨得极为光洁。
    就在那方光滑的石台之上,坐倚着一个怪相的枯瘦老人!
    这个怪人的年岁,似乎远比他二人想象得还要高,特别瘦,简直瘦得可怜。
    这还不说,最惊人的是,这种天气并不能算热,可是他们眼前这个怪老人,竟是全身上下脱得一丝不挂。
    不过在前阴后股的地方,分别遮着极小的一片黑布。
    室内只点有一盏小小的松子油灯,似乎这个怪老人,很不喜欢亮光,亮度仅仅容许他们彼此看清对方的脸。
    石台一边有一个厚而大的棉垫,是老人用以靠背的。
    在他正前面,设有一盘残棋。
    其实并不能称为一盘棋,因为并没有棋盘,只是在石面上散放着几粒五色的石子,并画着几道线。
    另外在他右手上,架着一支极大极大的烟袋杆儿。
    那支烟枪的烟斗看起来足足有西瓜那么大小,而在如此的大斗头之上,却仅仅有黄豆大小的一个小孔,其中插着一小卷黑色的烟叶。
    那种刺鼻的烟味,正是由这上面传出来的。
    雷氏兄弟几乎不敢向这个怪人直望一眼,他二人进门之后,就跪了下来。
    老人徐徐的喷出了一口烟,才直起了身子。
    他向兄弟二人望了一会儿,冷冷的道:“你们的师父,是怎么死的?他借我的那一口宝剑呢?”
    雷九抬头看了一眼,不由吓得一呆。
    他这才看清楚这个辈份极高的老人,是一份什么长相。
    只见他头上白发乱蓬蓬的,就像女人似的披到两肩上,乱发中,是一张苍白的脸,苍白得怕人。
    他前额生得极高,两颧高高的耸起,一双眼睛,呈“八”字形,向两边垂下,那双瞳子,却是黑油油的发亮。
    雷九只敢匆匆一看,就又把头低了下来。
    他很是害怕,讷讷的道:“师父他老人家,不幸落败,被迫跳涧身死,至于祖师爷爷那口宝剑,却为对方那贼子抢去了!”
    怪老人闻言顿时面现怒容。
    可是他并没有立刻发作,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道:“怎么,他连一竿老人也打不过么?”
    雷九叩头道:“祖师爷有所不知,一竿老人已死,往巴山赴约的,乃是另一人,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
    老人猛地怔了一下,冷哼了一声,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少年?”
    雷九战战瑟瑟的道:“此人正是目前在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的红灯大盗,不知怎么,他竟和一竿老人盛昆是朋友!”
    怪老人放下烟杆,发了一会儿怔。
    雷鸣想起前恨,犹有余痛的道:“这人年纪虽轻,可是武功之高,确实惊人,师父在这人手下只不过走了数招,就落了败,被迫落崖而死,祖师父的那口剑,也被他抢去了,老前辈……你老人家务必要设法为我师父报仇才好!”
    怪老人闻言后,发出了一声哑笑。
    他重新倚下了身子,道:“你二人先站起来,把事情说清楚!”
    二人遂依言站起,把当日的情形,详细地叙说了一遍。
    老人只是狂喷着烟,室内整个为白色的烟雾所布满,雷氏兄弟被烟呛得连声的咳嗽,可是老人的烟兀自狂抽不已!
    他听完了全部经过情形之后,鼻中哼了一声,道:“这红灯盗少年,到底有多大年岁了?”
    雷鸣忙道:“不过二十五六!”
    雷九却道:“二十三四!”
    老人那双眸子,眯成了一道细缝,点了点头,道:“他的肤色是否同我一样的白?”
    雷九怔了一下道:“好像看起来也很白,祖师爷,你老人家问此作甚?”
    老人突然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在乱发上用力的搔了一下道:“果然是他……一定是他……”
    他说着话,显得情绪很激动,忽然双手抱住头,把身子蹲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鼻中哼了一声,一只手搔着瘦腿,咧着一张大嘴,哧哧哈哈的道:“我的卦象每一次都是很应验的,我出山的时候到了!”
    说话时,他的眼睛、鼻子、眉毛,似乎任何一个地方,都在抽动着。
    他跳下石台,走到一张石桌旁,石桌上放着一个瓦壶,壶内似乎泡着茶水,他端起来,口对口的大喝了一阵子。
    放下了手上的瓦壶后,他才又转过了身子,对着那双惊愕的兄弟冷笑了一声道:
    “其实,你们的师父,只不过是偶然发现了我,他的武技很差,他答应供我差遣做些事情,我不过传了他三招两式……”
    说到此,目光闪闪的道:“他并没有什么长迸,死了也就算了,你二人用不着替他报什么仇!”
    二人一怔,未免心中气愤。
    怪老人目光再次看向他们。哑声道:“那个红灯盗,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是方才我听了你们所说的情形,已然知道一个大概!”
    说着又操起了那杆烟袋,就近灯火吸了几口,喷出一口浓烟。接下去道:“你们要是找他报仇,无论你们请出什么人来,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雷九咬了一下牙,道:“莫非祖师爷你也不行么?”
    老人挥了一下手上的烟袋,怒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你们师父关系平常,不必如此称呼我!”
    雷鸣叩了一个头道:“先师故世之前,曾关照我兄弟二人,前来请你老人家……”
    才说到此,那瘦小的老人摆了一下手道:“没有我什么事,不要找我!”
    雷九打了一个寒颤道:“莫老前辈……”
    怪老人忽地颤抖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雷九吓得面色发青,怔怔的道:“我只是称你莫老前辈……并没有说什么呀!”
    老人面色一沉道:“谁说我姓莫?谁说的?”
    雷九怔然道:“师父生前好像告诉过我们,你老人家大名是叫莫……”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那是你听错了,我并不姓莫,我姓骆!”
    雷九低下头道:“是!骆老前辈,莫非你老人家那口剑也不要了?”
    怪老人呵呵一笑,他双手连连搓着,道:“那是我的事!”
    雷鸣雷九,二人对望了一眼,全是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虽不知这怪老人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只是从以往师父对他的那种恭谨情形上,知道这个人似乎是武功已达化境,高不可测!
    因此,他二人尽管心存犹豫,满心不服,却不敢表露出来。
    二人之中,雷鸣性较鲁莽,为人直率,他满以为这位老前辈在闻悉师父遇难之后,必定会代为报仇,万未想到,他竟说出这话,非但不肯自己出头,却反倒说出叽嘲自己弟兄之言。
    他当时强忍着心中一口怨气,对着老人叩了一个头,怒冲冲的对雷九道:“既如此,我兄弟算是白来了一趟,走,我们上别的地方去再找能人吧!”
    雷九闻言,生恐他这几句话,触怒了老人,吓得面色一变,当时忙拉了他一下,正要向老人叩头谢罪,却不料那怪老人,早已会意。
    他发出了有如儿啼似的一声怪笑,道:“你二人,以为可以随便来去么?”
    雷鸣这时已站了起来,讷讷的道:“老前辈既无意援手,愚兄弟只有告辞……这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瘦老人森森的一笑道:“太晚了,你们是不能走了!”
    雷九这时面色铁青,吓得跪在地上道:“老前辈,你老高抬贵手……我弟兄无意前来冒犯你老人家,只是师父遗命如此,不得不来……”
    老人一双瞳子,骨碌碌在二人身上转着。
    他嘻嘻笑了一声,道:“你们并没有什么错,只怪你二人知道得太多了,我本来是打算放你们出去的,如今……哼!”
    说着用手指了雷九一下,道:“我的姓名,从来无人知道,你师父必定是趁我不在室内,偷看了我的手卷等东西……”
    他冷森森的一笑,道:“他真是死有余辜!”
    说着目光向二人一扫,又道:“所以,你们两个人,也就该死!”
    二人闻言,就好像当头响了一声霹雳,吓得各自后退了一步,雷九讷讷的道:“不……
    老前辈,我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名字叫什么并不清楚!”
    老人森森一笑道:“这已经够多了!”
    说到此,他吸了一口烟,望着二人道:“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死的方法,只是不得在这间石室之内!”
    说罢缓缓坐到一张石椅之上,拿起了茶壶,又喝了几口,似乎根本就不怕他二人跑走似的!
    雷氏兄弟浑身战抖,相互对望了一眼,雷鸣紧紧咬着牙道:“老前辈,你不能如此,此事传扬出去,只怕要为千万人耻笑!”
    老人怪笑了一声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我知道,又怎会传扬出去!”
    他说着,冷冷一笑道:“怎么,你们是自己下手,还是我替你们下手?”
    雷鸣忽然转身就跑,雷九犹豫了一下,也随其身后奔了出去,老人却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二人扑到了阶前,用力的去推那石门,可是一任施出了全力,却休想推开一些!
    雷九脸色大变道:“这可怎么办?我们真要死么?”
    雷鸣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有一拚了……”
    雷九打了一个哆嗦,道:“这……千万使不得!”
    雷鸣鼻中哼了一声,以无比的勇气,道:“横竖都是一个死,还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他紧张得额角上己见了汗,一面推门,一面道:“你听着,我们现在重新回去,假装跪地求饶,你准备好一把暗器,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他打出,我再猛然出手,制其于死地,你听见没有?”
    雷九两腿直抖,但是事实上,也只有这么做了。
    他抖着声音道:“要小心呀……”
    雷鸣冷冷一笑道:“我知道,我们下手要快!”
    室内的怪老人,这时忽然发出一阵儿啼似的笑声,道:“没有用的,你们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二人一怔,雷九道:“他知道了?”
    雷鸣一咬牙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走!”
    说着一拉雷九,二人转身重入石室,却见那瘦老人,又已坐到了那个石台之上,正在抽烟。
    雷氏兄弟入室之后,一齐跪下,双双道:“老前辈饶命!”
    瘦老人鼻中哼了一声道:“我已很久没有杀过人了,可是从现在起,可就说不定了,只怪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雷九痛泣道:“我们知道什么呢,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老人家姓莫,姓莫又怎么样呢?”
    瘦老人冷冷一笑,点了点头道:“在你们死前,我可以叫你们知道一下,也免得你们死了也做一个糊涂鬼!”
    二人咽了一下口水,连连点头。
    瘦老人于是冷冷的道:“一点都不错,我姓莫,叫莫环,我前半生,有着一段极为离奇的遭遇,那段遭遇,几乎使我离开了人世,可是我毕竟又活着出来了!”
    二人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瘦老人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有一个最可怕的仇人出现了,他与我,必定是势不两立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红灯大盗!”
    二人全是一怔,老人冷笑了一声接下去道:“这个人如果真是我那个冤家,他的武功必定是高不可测,我不能不事先防备一下,虽然他必定不是我的对手,可是也不会相差多少!”
    雷鸣苦笑道:“老前辈如此说,我们正好是同仇敌忾,却又为什么非要取我二人性命不可?”
    怪老人阴森森的一笑道:“我对敌向来是一个人,尤其是对付这个人,稍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你二人既知我的一切,保不住日后就会走露口风,如此岂不坏了我的大事?”
    二人听了这话,才知道他所以要杀自己二人的原因。
    怪老人莫环森森的一笑,又道:“再者,你师徒损失了我一口心爱的宝剑,已是该死,我所要的两相环,又没有取回来,反倒落入红灯盗的手中……”
    说到此,伸出一只白手,在鸡窝似的头上,用力的搔了一下,怒容满面的道:“这两相环如果落在一般人手中,还没有什么大不了,偏偏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以他今日武功,再加上这件东西,不出一年之后,红灯盗只怕天下无敌了!”
    说着,用手指着二人,气得发抖道:“你们想一想,你们为我做成了些什么事情?
    你们还有脸来此求助于我,要我为你们那该死的师父报仇?”
    他说到这里,又发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真比哭还要难听,听得兄弟二人身上都起了一阵鸡皮粟儿。
    雷鸣睹情见状,知道自己兄弟二人,要想讨得活命,已是万不能够了。
    他把心一狠,暗中提贯真力于双掌之上。
    同时向雷九递了一个眼色,雷九听对方这么说,心也就寒了。
    事到如此,也只好与对方一拚了。
    这时见雷鸣向他一递眼色,他立刻就会了意。
    他兄弟二人双双又拜了下去,口称:“老前辈饶命……吧!”
    就在一拜抬起头的刹那,他兄弟各自发出了一声厉吼!
    雷九右手向外一扬,自掌心里,一窝蜂似的,飞出了一蓬铁莲子。
    这一蓬铁莲子,就像是一片云似的,直向着那石台上的怪老人,全身上下罩盖了过去。
    雷鸣却也在同时,又发出了一声厉吼。
    他那原本跪着的身子,就像一阵风似的,直向着莫环身上扑去,双掌分左右疾进,发出两股劈空掌力!
    他兄弟二人这种双管齐下的动作,确实是厉害到了极点!任何人在无防之下,也是难以应付的。
    可是眼前这个怪老人,却是不能以常情去加以衡量!
    在两个人这么快的合攻之下,他只发出了一声长笑,雷九的一蓬铁莲子,首先就偏了方向。
    只听剥剥落落之声不绝,全都打空了。
    雷鸣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劈空掌力,却连对方的人影子也没有沾着。
    二人先是一呆,惊顾之下,却发现那个瘦皮猴似的怪老人竟把整个的身子,平平的贴在了屋顶之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平帖!
    二人不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事情一经发动,自无再中途住手之理!
    雷鸣大吼了一声,身上向上一长,自双掌之内,发出了两股真力,整个石室都为他这种真力震动了,发出了“轰隆”之声。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掌力击中了对方。
    而对方的身子也就像一张纸似的,飘落而下。
    雷九又惊又喜,以为兄长已得了手。
    他跟着一个垫步,扑到了老人身前,口中喝了一声道:“打!”
    他双掌向外一吐,使出了“双撞掌”暗合“小大星”的掌力,只听“呼”一声,击了个正着。
    瘦老人被击得像不倒翁似的摇晃了起来。
    可是跟着,他却又轻轻飘飘的飞到了一边。
    兄弟二人打量着这个怪异的老人,都不自禁的呆住了。
    那个赤身白皙的老人,竟像平常一样的含笑站立着,从他的表情上看来,就不像有一点不对的劲儿。
    二人这时已不容再有第二个念头了。
    他们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当时一左一右,又向着老人左右两侧猛扑了过去。
    他二人俱都使出了“蝇面叟”所传授最厉害的“桑皮掌”,生死关头,掌力格外雄浑。
    在他二人忘命合击之下,那个怪老人只是轻轻地笑了一笑,旋即双手不经意地向两边一分。
    说也奇怪,二人那么快的动作,并不见得比对方占了一点先!
    莫环的双手迎着二人的来势只不过轻轻向外一送,雷氏兄弟,立时就嗵!嗵!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双双跌倒在地!
    至此,那位怪异的老人,才发出了一声尖笑,道:“你们俩死心了吧?”
    雷九禁不住又跪了下来,大哭道:“老前辈饶命,我……”
    雷鸣却不愧是一条汉子,他重重的跺了一下脚道:“雷九,你这是做什么?”
    雷九经哥哥如此一喝,跪又不是,不跪也不是,一副可怜的样子。
    瘦老人望着雷九怪笑了一声,道:“你真没出息!”
    说着又狞笑了一声,道:“我正好借你二人,试一试我新练成的‘无极掌’功,事实证明已离大成不远,你二人可以死了!”
    话落,忽地双掌平着向外一翻。
    雷氏兄弟,只觉耳边如同响了一声焦雷,一股劲气透耳入脑。
    当时连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双双栽倒在地。
    鲜血,由他们双耳之中,汩汩的流出来,他们只抽动了一下,就一命呜呼!
    莫环随即料理二人的尸身。
    他把二人用衣服紧紧的扎在一起,然后拖出墓外,就在附近,挖了一个洞,草草的掩埋了。
    可是、他的心里,并没有因为杀了这两个人,而得到平安的感觉!
    回到了石墓之内,他只觉得心神很是不宁。
    他喃喃的自语道:“红灯盗……你真的就是那个人么?”
    说着他发出了一声冷笑,返身自一个瓦罐里,取出了几粒红豆,按先天易理推算法,把这几粒红豆洒出去,略为更换了几粒的位置之后,立刻现出了一个卦象。
    莫环注目微微呆了一下,旋即缓缓收卦,冷笑了一声,自语道:“这就不错了……”
    在这间石室内,他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站定,狞笑道:“红灯盗呀红灯盗,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一抹斜阳,正向西边天际沉去,红红的霞光,把附近的景致渲染得更美了。
    在翠绿带彩的溪水之滨,那美丽的桃林深处,冷红溪总算有了一个安适的住处,他那幢完全用青色竹子搭制而成的小楼,确实别致得很!
    冷红溪自巴山返回后,暂时他哪里也不想再去了,在他以为,一动不如一静,而且现在气候渐热,不如在这地方过了夏天再说!
    浣花溪边蔓生着无数的藤萝,他看中了其中的几株,于是连根带本,挖了回来,把它们移植在自己所居住的小楼四周。
    他用绳索把那些幼嫩的枝桠,一枝枚的系好,如此,到来年的今日,这些藤蔓就会长得很好了。
    九年的孤独生活,使他信赖他自己的这一双手,现在在享受到自由之后,再回想一下昔日涧底石道中的那些日子,真是……。
    当他用石块砸着泥土之时,又使他不由联想到了那些涧底的玉米,自己也是这么一株株的培植它们的!
    地洞、石崖、寒涧、大雪、蝙蝠,以及那些不知名的雪猴……这些东西,整整的打发了自己九年时光。
    九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日子?在那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自己是如何地以铁一样强的毅力去挨过的。
    这一切,无非是自己基于一个人应有的道义,同情心,去对一个陌生的老人莫环加以援手所得到的不合理的报应!
    如果一个人,为了道义,去救助、同情另一个人,却得到了如此的报应,请问,这种怨气,又将如何去发泄?
    所以在他得到了自由之后,他发誓自己要做一个硬心肠、完全没有同情心的人!
    他恨关禁人们自由的牢狱,因此他肆意的到处打开牢房,一批批的放走了犯人。
    当他目睹着那些待死的犯人,在获得自由生机后那一霎时的喜悦情形,他以为,那真远比格杀百十个恶人要痛快得多!
    其实,这是一种报复的心理作祟,不久他自己也就明白了。
    在避居到浣花溪以后,由于静中的体会,使他对这些任性的行为大感不安,他知道由于自己这些行为,己被人们在自己名字下加上了一个“红灯盗”的绰号。这实在是一件令他痛心的事!
    因此,他发誓,要还自己清白,要重新在江湖上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物!
    人们并不见得都是该死的,除了其中极少极少的大恶人之外,大多数的人都还是善良的,他们和自己更谈不上什么仇恨。
    如果说到“仇”这一个字,这茫茫人世上,却仅仅只有一个与自己有仇,那个人就是莫环!
    想到了这个人,冷红溪全身不禁血液怒张,眼前金星直冒,他简直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找到了这个人之后,应该如何的去处理他?一刀把他杀了?那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他怅怅的站起了身子,长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桃花,喃喃低语道:“桃花啊桃花,你能告诉我那该死的莫环,他还在人间么?他在哪里呢?”
    微风过处,落英缤纷,就在这时,他耳中听到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冷红溪的视听力极强,能在静中体察十丈以外的任何细微动作,可是这时由于沉思愤怒,竟让来人趋近咫尺,方始发觉,他不禁吃了一惊!
    他蓦地转过身来,却见桃林边的小路上,站着一个高瘦的老头儿。
    这老人头戴一顶马连波的大草帽,身着一套蓝布裤褂,腿下打着高脚绑腿,足下是一双青脸布鞋,一副朴实模样!
    但见这老头远远的抱拳道:“请问,这里是红溪兄的居庭么?”
    红溪不由剑眉微轩,因为目前知道自己名字的人并不多,这人怎么一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当下不动声色道:“足下是谁?来此何事?”
    那人向前跨了几步,笑道:“在下姓丘,此来是专访冷大侠的!”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这时那人已把头上的大草帽摘了下来,现出了一张紫黑色的脸膛。
    冷红溪一望之下,不由冷笑道:“足下可是北京城的大捕头么?”
    那人怔了一下,又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红溪几眼,道:“啊呀!原来兄弟你就是冷大侠呀,看我这双眼睛,唉!你可真会享福,这地方美极了,简直是人间仙土!”
    红溪冷漠地道:“足下莫非是来擒我的么?”
    这人抱拳呵呵一笑,左右看了一眼,又上前几步,小声道:“兄弟,你猜错了,我丘池可不是替官府卖命的鹰爪子,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红溪怔道:“你不是北京城的三班大捕头么?”
    丘池摇了摇头道:“兄弟,你错了,我可不是吃公家饭的料,北京的金豹子郭松明,乃是我一个要好的朋友,那件事我只是替他帮个场,我要是知道兄弟你这么大本事,这么大的英雄,我也就不现眼啦!”
    说着哈哈一笑,一只手在胸前一拍,压低了嗓门又道:“兄弟,你放心,北京的那件案子,冲着我已给你压下去了!”
    顿了顿,小声又道:“九门提督那边可是催得真紧呀,这件事要是弄不好,他提督也交不了差,非丢乌纱帽不可!”
    一笑又道:“可是,那是他们的事,兄弟你不知道,做官的那份奸、那份坏呀!妈的!这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冷红溪冷漠地道:“那么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丘池面色一红道:“兄弟,说来话长,我们进去细谈如何?”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丘池怔了一下,笑道:“一样!一样!”
    他说着就在门旁树根上坐了下来,冷红溪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丘池抱拳道:
    “冷兄弟,你那一手功夫,实在令人佩服,在下是拜服之至!”
    红溪一言不发,丘池尴尬的笑了笑又道:“今天我来,是因为有几位好朋友,对阁下你的大名敬佩之至,因此想见一见兄弟你!”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倒不敢当,我暂时不想走动,待以后有机会,再拜访他们吧!”
    丘池立刻笑道:“兄弟,你太客气了,我们怎敢劳动你的大驾,只要兄弟你看得起我们,点一点头,我那几位朋友,改天一定来专程造访!”
    冷红溪正要一口回绝,可是转念一想,遂又笑道:“丘兄太谦虚了,这几位朋友,目前是作何买卖?”
    丘池嘿嘿一笑,眯着一双小眼,道:“这么说,兄弟你是答应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对于义气朋友,一向是求之若渴的!”
    丘池不由面色大喜,他用一只手遮着唇角,道:“兄弟,这就对了,这几位朋友,可以说都是当今线上顶尖儿的人物!”
    声音变得更小的道:“老实一句话,兄弟,你本事虽然大,可是一个人到底难成大事,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的是人多、手众!”
    他那两撇小黄胡子翘了翘,又道:“我这几个朋友,可说都老于此道久矣,只是目前江湖上,正派也很有几个厉害人物,如果兄弟你能加入的话,那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
    冷红溪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含笑道:“如果你们看得起我,我倒是愿意参加的!”
    丘池鼠眉一翘,喜道:“唉哟!这是什么话,像你红灯大侠这么大的招牌,我们就是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呀!”
    冷红溪不由牙关一咬,可是他仍然带出一个微笑道:“丘老兄,你所要给我介绍的朋友中,有些什么人物?武艺如何?”
    丘池一笑道:“南北十几省的几个人物,都在里面了,武艺虽不能同兄弟你比,可是也够瞧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么就烦你老兄作一个召集人,定一个日期,由小弟作东,设几桌筵席,请一请这些了不起的朋友如何?”
    丘池双掌抚搓道:“这太好啦!兄弟你真够意思!行!”
    说着并挑了一下大拇指,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可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遵守!”
    紫面叟丘池一呆,道:“什么……条件?”
    冷红溪冷漠的道:“我要请的是绿林道上的第一流高手,鸡毛蒜皮的角色,你也就不用找了!”
    丘池一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这个没问题,兄弟,就冲着你红灯侠三个字,来的人也差不了!”
    冷红溪淡淡一笑道:“还有,正派的人物,你可别邀请,我不侍候!”
    这句话太对丘池的心意了,他点头道:“这还用说吗!咱们要对付的就是正道上的人,还能请他们来?兄弟,你放心吧,来的人,说一句老实话,可是没有一个好人!”
    说着一笑,道:“都是些绿林豪客,江洋大盗!”
    冷红溪面色阵阵发青,他强忍着心里的不悦,冷然道:“丘兄,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
    紫面叟丘池皱眉道:“只要有名有姓的,我都知道,是谁呀?”
    红溪微微一笑道:“这人姓莫名环,是一个老人,你可知道么?”
    紫面叟丘池“哦”了一声,道:“是这个人呀,可是很久没听说过他了!”
    红溪一笑道:“此人是我一个老朋友了,我一直想见一见他,只是不知他身在何处!”
    丘池点了点头道:“这个不难,我慢慢给你打听!”
    红溪站了起来,伸出一手道:“丘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为我请的客人,名单列好后,请先送给我过过目,我也好略为准备一下!”
    紫面叟丘池弯腰笑道:“冷兄弟,你真是太赏面子了,这件事你放心。人是一定到,我明后天就把名单送来,绝错不了,要是没有能耐的人,我也不敢往你府上请!”
    红溪一笑道:“不送!”
    丘池兴冲冲的戴上了草帽,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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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鸿门之宴
    桃林深处,设有一桌精致的筵席,雪白的台布上,是十样银质的杯箸器皿,在缤纷的落英里,前眺着西下的太阳,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写意情调呢?
    红灯客冷红溪,身着白绸衫,在领口左侧上,别着一枝并蒂的桃花,衬着他那长身健美的身材,看来真是英俊极了。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下穹空的浮云,回过身子,对着一边的紫面叟丘池道:“时候已差不多,他们应该来了!”
    丘池嘻嘻一笑,弯身道:“你老放一百个心,误不了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又问道:“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紫面叟丘池笑道:“这个也请放心,你老关照下的菜单,特地从‘新味余’找来的大师傅,还会错得了!”
    冷红溪哈哈笑道:“我是问,准备好了没有?”
    丘池道:“随传随上!”
    他说着拍了一下手,表示自己这件事办得漂亮。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这桃林内,此刻不许任何闲人通过,以免败坏了我们的清静!”
    丘池一笑道:“兄弟,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带来了几个人,叫他们负责就是,闲人绝进不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这我就放心了!”
    丘池哈哈一笑,走上一步,轻声道:“兄弟你可是一举成名了,现在天下谁不知道你呀!今天请的朋友,无不是江湖上响当当叫字号的朋友,可说全是冲着兄弟你,来捧你老的场的。”
    说着又上前一步,小声道:“我们私下里,已经有了个决议,今天就公推兄弟你做我们的总瓢把子,你老要是不打算动,总舵窑子就设在你老府上,兄弟,你看怎么样?”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这都不是问题!”
    才言到此,就见一个汉子由林内走出,远远的道:“丘爷,来了一个客人!”
    丘池忙道:“是谁?”
    那汉子弯腰道:“血牛峡的峤道长!”
    丘池笑向冷红溪道:“兄弟,快请,峤道长是西北道上有名的一个魔头,此老对于御女之木,很有一手,且杀人如麻,这人可是厉害极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快请!”
    说着离座迎出,丘池随后步出,一面道:“峤道长能来这里,真是天大的面子,看起来,他对兄弟你……”
    话声未完,却见桃花树下,出现了一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六尺高的身材,满头黑发又细又亮,黑油油的挽成了一个大道髻,一张长形的马脸,又红又胖,只是其上凹凸不平,看起来叫人很不舒服。
    道人足下是一双高筒靴子,靴上绣着一个裸体的女人,真是不伦不类。
    他一步三晃的行到了近前,远远抱拳道:“哪位是红灯侠?贫道失敬了!”
    冷红溪身形岸然不动,紫面叟丘池,忙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这道人上下看了冷红溪一番,笑道:“久仰,久仰!”
    并伸出一只留有长指甲的手,往冷红溪肩上一搭,冷红溪微微一笑道:“道长请落座吧!”
    说着袖子向一边微微一拂,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就身不由主地一连向里面摇荡跌出了三四步。
    他往位子一坐,面色一阵大红,遂呵呵笑道:“冷大侠真太客气了!”
    冷红溪微微笑了一下,未再作声。
    可是一边冷眼旁观的紫面叟丘池,却是肚内雪亮,他知道这位峤道长,必是近日多近了女色,身体淘虚。
    这是一个很窘的场面,所幸没有拖得太长,跟着就有人来报告,又有客人来了。
    所来的是三男一女,三个男的是鄂北二寇项英、项凤和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
    至于那个女客,却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生得妩媚妖冶,风情万端。
    坐在位子上的峤道长,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笑道:“三尾狐傅春娘也来了,稀客稀客!”
    说话之间,这一行四人己来到近前。
    冷红溪面色沉重的道:“各位太赏光了,请坐!”
    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是一双生得极其矮小的汉子,四十左右的年岁,二人全是光头,没有留发,头皮刮得闪亮发光,那项英留着两撇胡子,生就一双黄眉,黄眼,看起来很不顺眼。
    那个叫项凤的,也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的怪相,下巴上也留有两三寸长的短胡子。
    这鄂北二寇兄弟二人一身打扮,也是不伦不类,老人都穿着一件丝质的马褂,穿在身上异常肥大,实在是不堪入目。
    可是那位紫面叟丘池,却对这两个人,甚为巴结,立刻为二人让座。
    兄弟二人落座之后,一副昂然自得之态,不时的左右看着,好似在座之人,全都不是和他二人同来的,那位宜昌的金翅鹏铁针羽,却抱拳向着冷红溪欠身道:“冷大侠你太客气了!”
    冷红溪见这人,七十左右的年岁,生得皓首白发,一身青布衣裤,瘦长的身材,双耳之下,各生着一条长长的白髯,十分清癯,当时不由内心微微一动。
    他很是惊异,想不到这群人中,尚有如此一个人物,自己对他,可不能一视同仁了。
    于是抱拳道:“阁下太赏光了,快请坐吧!”
    铁针羽落座之后,便闻得隔座的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阵媚笑,道:“嘻!我还当红灯盗是个糟老头子呢,没想到竟是个小伙子!”
    说着那双勾魂的眸子,直向着一边的冷红溪身上瞟过来,另一边的峤道长却呵呵一笑道:“怎么,我们的娘娘又动了凡心啦?”
    边说边大笑了起来,三尾狐不由脸上一红,唾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亏你还是个道士呢!”
    峤道长挤着一对猪眼,大笑道:“我这个道士,可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怎么样,饭后咱们两个……”
    三尾狐虽是淫荡成性,可是峤道长这副尊容,她还看不入眼内,再者,在冷红溪面前,她更带着几分做作。
    这时闻言尖叫了一声,笑骂道:“我骂你这个臭妖道,你也不拿镜子照照,居然敢打姑奶奶我的念头,哼哼!”
    说着把手上的一杯茶,隔桌直浇了过去。
    峤道长好似存心不躲,就让这杯茶浇在脸上,一面大笑道:“喝!好浇(骚)!好浇!”
    举座都不禁大笑了起来,只有金翅鹏铁针羽,却是冷面毫不动容,他冷笑了一声道:
    “道长不要再取笑了,这样对主人不是太失礼了么!”
    峤道长不由面色一红,旋又双目一瞪,可是紫面叟丘池,却拉了他一下,道:“算了,道长忍一忍吧!”
    这位血牛峡的峤道长,勉强忍下了一口气,嘻嘻一笑道:“久仰铁老师的铁琵琶功夫,得自独门真传,有机会贫道倒要瞻仰一下。”
    金翅鹏铁针羽一声朗笑道:“道长不要轻信传言,其实我老头子这一把瘦骨头,哪里受得起道长你一根手指头?”
    峤道长一只手重重在桌上一按,猛地站起身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告诉你铁针羽,别人怕你,道长我却是不在乎你……”
    铁针羽笑道:“我对于道长,却是怕得紧!”
    鄂北二寇闻言全都大笑了起来,项英摇了一下头道:“难得!你二人口说无凭,何不动手一分高下?也好给我们饱一饱眼福?”
    金翅鹏铁针羽冷然道:“项老师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当着冷大侠的面,岂容我们撒野?”
    可是那位峤道长,却误以为项氏兄弟在为自己撑腰,更有意一显身手。
    当下他忽地抖手,打出了一支银筷。
    这支银筷子,一出手就“哧”一声,直向着金翅鹏铁针羽的咽喉飞去!
    冷红溪此时并未在座,他远远的站在一株树下,等待着尚未来临的一个客人。
    席上的笑闹,他似乎是充耳不闻。
    可是这时,他却猛地回过身来,右手平空一指,只听得“叮”一声。
    峤道长那支飞在半空的银筷子,竟自落了下来!
    众人全是一惊,一齐向冷红溪这边看来,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各位如有意一显身手,等一会儿是有机会的。”
    说罢,他忽又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们不等了,请丘兄关照上菜吧!”
    紫面叟丘池答应了一声:“是!”
    却见桃林之外,踱来了一个麻面瘦老人,这瘦老人一头乱发,一颗大头,有如巴斗似的,身上穿着一件走了样的大褂,长仅及膝,背上却背着一把铁伞,还有一顶破斗笠。
    他一现身出来,就哈哈大笑道:“我来迟了,主人多担待!”
    众人纷纷立起身来,这麻面老人,一面走进来,一面摘下了背上的帽子和伞。
    他走到了冷红溪身边,嘿嘿一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红灯大侠了?失敬!
    失敬!”
    冷红溪冷观这大头老人,见他双目神光四射,两边太阳穴更是隐隐凸出,就知道这老人必定有非常身手。
    他知道,此老正是这次来客之中,最厉害的一个角色,在两淮道上无人不知的一名巨盗——满天星范鹏!
    据说此人,掌中一把铁伞,在两淮一带,横行了将近三十年从未遇过敌手。
    这满天星范鹏作案,向以稳重见称,他能十年不作案,可是一作案就可吃上十年,非万金不下手,而且下手必毒辣,哪怕是在场有百人以上,他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也绝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江湖上,一提起此人,无不魂飞胆落。
    冷红溪在丘池口中知道此人以后,特别关照丘池务必要请到他。
    为请此人,紫面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算请动了他。
    冷红溪这时见他来到,不由暗喜,他抱拳微晒道:“多谢范兄赏光!”
    满天星范鹏卧光朝席上一扫,狂笑道:“难得难得,好朋友来了不少呀!”
    说罢望着冷红溪一笑道:“看来主人很够意思,有心给道上朋友拉个交情。”
    紫面叟丘池这时抱拳一笑道:“红灯侠因久慕各位大名,是以特着小弟邀请各位来此一聚,范大哥你老能来,真是太好了!”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恐怕这并不是红灯侠真正的意思吧?”
    说着目光望向冷红溪一笑道:“冷兄你说是与不是?”
    冷红溪心中一震,暗忖道:“这范鹏果然是一个精明之人,莫非他竟已看出我心内的企图不成?”
    当时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别有用心的!”
    范鹏微微一怔道:“可否说出一听?”
    冷红溪道:“我们边吃边谈如何?请各位都入座吧!”
    当时由丘他的两个弟子,负责斟酒上菜,冷红溪看了看天色道:“天已黑了,待小弟点上灯火,我们来一个挑灯夜饮岂不是好?”
    众人连说妙!妙!紫面叟丘池忙道:“冷大侠你不须自己劳动,我来代劳吧!”
    冷红溪摇了摇手道:“我这灯笼只怕你不会点,不必劳神,我自己来!”
    说罢欠身而去。
    这时已陆续上了六个冷盘,菜肴极为精致,满天星范鹏正待举箸,忽的一愣道:
    “噢,一盏红灯!”
    抬起目光,向前面望去。
    众人顺其目光视处望去,果见桃林正前方,悬起一盏红灯,也都不由哦了一声。
    紫面叟丘池哈哈一笑道:“红灯侠请客,以红灯为记,何足为奇?”
    众人不禁一齐点头恍然。
    就在说话之间,四面八方,一时间,竟又接着亮起了数盏红灯!
    这些红纸糊就的灯笼,或高或矮,或远或近,一共八盏,挂在五个不同的方位,看起来八点红星,极为悦目。
    血牛峡的峤道长,不由呵呵一笑道:“主人红灯助兴,真好主意也!”
    三尾狐傅香娘数了一下,笑道:“八盏,一共八盏红灯,喂!红灯大侠,再多点几盏,才好玩呢!”
    她话声一落,却忽有二人推座而起。
    这两个人,一个是金翅鹏铁针羽,另一个则是大头麻面的满天星范鹏。
    二人几乎是同时之间,各人一按桌面,直向林内扑去!
    他二人所扑奔之处,正是来时的道口。
    只是当他二人身形刚扑近道口的刹那,却由迎面涌来一股极大的劲力。
    二人那么快的势子,吃这股劲力一击之下,竟又双双退了回来。
    旋见面前人影一闪,现出了冷红溪的身影。
    他对着二人微微一笑道:“来到我这桃花林内的客人,却是来得去不得呢!”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姓冷的,你这是什么心意?”
    金翅鹏铁针羽怔了一下道:“冷兄,你这是……”
    冷红溪望着铁针羽一笑道:“铁朋友,你速速向我手指处奔去,切莫回头,否则我也无法救你了!”
    铁针羽不由大吃了一惊、已见冷红溪手向一旁一指,手指指处,正有红灯一盏,应手而灭。
    金翅鹏铁针羽已看出了,冷红溪是借请客为由,其用心竟是想将在座之人,一举而歼。
    他所燃亮的八盏红灯,乃是按照先天如意八卦图形所设置,在座之人,全被困于灯阵之中了。
    这种阵法高深奥妙,绝非他所能突破。
    这时闻言,不由惊喜万状,想不到这位红灯盗,居然对自己网开一面,他哪里还能不识好歹?
    当时感愧交集,抱拳朗声道:“红灯大侠网开一面,铁某拜领了!”
    话落身形急腾而起,直向冷红溪所指之处,如飞而去,果然丝毫无阻。
    一旁的满天星范鹏见状,陡发一声狂笑。
    只见他双足一点,身形绝快的,也向着冷红溪所指之处扑去,可是当他身形方一接近,却见那原本已熄了的红灯,忽的复明。
    满天星范鹏就觉得眼前一花,身落处,却仍然是原处未动,不由吓得呆了一呆。
    这时座中众人,睹情之下,无不大惊,纷纷离座而起,紫面叟丘池惑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丘池,你还要装糊涂,我们上了你的当了!”
    说着他身形一扑,双掌之上,各发出一股绝大的劲力,直向着紫面叟丘池身上袭来。
    可怜紫面叟丘池,自己也还在五里雾中,一时躲避不及,竟为这两股掌力,击了个正着。
    只听他狂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为范鹏的掌力击得飞了出去,“呼”一声,撞在了一块大石之下,顿时一命呜呼!
    鄂北二寇中的项凤怒声道:“范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天星范鹏嘿嘿一笑道:“你兄弟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了,难道还没有看出这红灯小子的用心么?我们已中了他的计,被困在了他的红灯阵中了!”
    项氏兄弟闻言面色一变。
    三尾狐傅春娘却咯咯一笑道:“我却不信,哪会有这等事情!”
    他们目光一齐向着冷红溪望去,这位红灯怪客,朗笑了一声,缓步而来。
    在场各人连忙蓄势以待,生怕冷红溪骤然对他们下手。
    冷红溪这时含笑由他们面前走过,自桌上倒了一杯酒,举向众人,哈哈一笑道:
    “这杯酒,是为各人送行的,干!”
    说着仰首而尽,诸人全是一愣,那位血牛峡的峤道长,怒声道:“红灯盗,你究竟弄什么玄虚?”
    冷红溪放下了杯子,莞尔道:“因为各位即将大行,一去不复返了!”
    项凤一声狂笑,手指冷红溪道:“小子,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困住我们么?哈哈!
    你真是做梦!”
    冷红溪朗笑道:“并非做梦,乃是实情!”
    项凤冷哼道:“你困住我们用心何在?”
    冷红溪冷冷的道:“我并不是困住你们,而是要把你们送出这个世界!”
    项凤退后了一步,狂笑道:“我就不信,这数盏红灯,就能奈何我们,看我闯给你看!”
    话声中,身形霍地腾空而起,双掌之上,各发出凌厉的劈空掌力,直向着最近的一盏红灯扑去。
    可是这称“红灯阵”,正是冷红溪在涧底石洞内,潜心竭智所研创出的厉害阵法之一,项凤哪里能窥出其中奥秘!
    他满以为双掌上发出的真力,定能将红灯击灭。
    可是掌力发出之后,那看来近在咫尺的红灯,却连摇也没摇动一下。
    而项凤却只觉得眼前形势一变,万根巨木,竟好像直朝着自己头上压了下来。
    这本是阵法的一种幻觉,项凤也未尝不知,但他仍不能控制内心的惊吓,顿时不由自主踉跄后退,一跤跌倒在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你们之中如果有聪明的人,就不必再试了,还是留一点力气的好!”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才知道了厉害,只吓得花容色变,她抖颤着道:“这是为什么呢?”
    大头麻面的范鹏,这时却坐回位子上,反倒比以前镇定了,他用箸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大嚼了一阵,咽下之后,呵呵笑道:“冷红溪,你的心意,老夫我早已识破,你是想让我们自行闯阵,疲极而死么?”
    冷红溪冷冷的道:“所以我劝你们最好安静一些!不过,你们迟早都将难免一死!
    因为你们平日作恶太多,这是应有的报应!”
    满天星范鹏狞笑道:“那也不见得,我就不信谁能取我的性命!”
    说着手横铁伞,退后了几步,就地坐了下来。
    血牛峡的峤道长,狂笑了一声道:“红灯盗,你所作所为,又算得了什么好人?现在又装什么正经?岂不令人齿冷!”
    冷红溪朗笑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夜才来上这么一个坏人大会串,看看谁死谁活!”
    峤道长自恃所练“雾掌”已有九分火候,他为人桀骜气盛,绝不甘如此受辱,当时一声怒啸道:“道爷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小子倒底有什么真实本领!”
    他说着足尖飞点,猛扑而出,右手向外一挥,自掌心发出了一蓬白雾似的东西。
    这股白气,隐隐透着一种腥气,直向冷红溪面上罩来,冷红溪一声朗笑道:“你最该死!”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送,峤道长掌心所发出的白气,就像是遇见了狂风似的,瞬即烟消云散。
    峤道长二次挥掌,可是这一次他的掌力还未发出来,迎面的冷红溪就如同一只怪马似的自他头顶上猛地掠了过去。
    峤道长猛然转身,用双擂掌,又向对方肋上猛擂过去,可是冷红溪不知怎么的,只见他双手一晃,已当胸兜在了峤道长的前胸之上。
    这位红灯怪侠,冷笑了一声,振臂一摇,峤道长立即发出一声惨叫,顿时五脏尽碎,七孔流血而亡。
    随着,冷红溪手掌向外一送一松,峤道长的尸身就像是一块肉似的,叭一声,摔在了一旁!
    他这种杀人的手法,确实吓人已极。
    在场这几人,平日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可是当他们看到了峤道长的死态之后,也不由为之动容!
    鄂西二寇项英项凤,对望了一眼,项凤哼了一声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哥,我们并肩子上!”
    他说着身形向下一矮,手抽处,掌中已多了一口锯齿钩镰刀。
    这种兵刃,形象极为特别,看起来有如一弯新月一般,又像是一把割草的镰刀,所不同的是,它的背后却是一排锯齿,通体上下青光闪闪,确实锋利无比。
    项凤兵刃在手,似乎陡生无限胆力。
    他低叱了声:“大哥,事到如今,你还犹豫什么?”
    项英狂笑了一声:“罢!罢!我兄弟与你挤了!”
    单手往那袭半长不短的马褂里一探,也把锯齿钩镰刀掣了出来。
    兄弟二人,各自向一边一腾身子,两口钩镰刀,同时举起。
    就在他二人正要同时出击的刹那之间,忽见那坐在地上的满天星范鹏,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目光向二人一扫,大声道:“你二人想死么?”
    鄂北二寇一腔热血,不由得变为冰冷。
    项英侧首横刀,冷笑道:“范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满天星范鹏,一声狂笑道,“你们这两个糊涂蛋,亏你们还是鄂北有名的人物呢,你们当真要自己送死,又关我何事?”
    项英不由脸上一红道:“老范,你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
    范鹏嘿嘿一笑道:“在我看,坐着等死总比送死好些!”
    项凤冷笑了一声,道:“大哥,理这麻子作甚,我们闯我们的!”
    说罢身子向下一伏,就要腾起,可是满天星范鹏却又大声叱道:“不可!”
    他身子霍地由地上站起,跃至项凤身前,狞笑了一声,道:“项凤,那峤道长的下场,你莫非没有看见?”
    项凤冷笑道:“他武功不济,又怪得谁来!”
    满天星范鹏回过头来,见冷红溪仍然站在原处不动,心中似有所悟,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此刻人手不够,不能再牺牲性命了!”
    项氏兄弟微微一怔,项英道:“你莫非有什么主意?”
    范鹏嘿嘿一笑道:“主意不能说有,可是却也不容易这么快就死!”
    说着回身向一边已吓呆了的傅春娘招了一下手,傅春娘忙走了过去,道:“吓死我了……红灯盗真要杀我们呀?”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像你这种东西,死一百个也不算多,只是眼前我们还用得着你!”
    傅春娘素来娇柔做作惯了,可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她也做作不起来了。
    她闻言之下,脸色一白,道:“范麻子,我们过去多少还有点交情,你们要走,可要带上我,别不管我呀!”
    范鹏冷笑道:“那要看你的命了,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过你们要是听我的话,大家或许还有一线活路,否则……哼!”
    项凤道:“事到如今,你还卖什么关子?到底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大家研究一下呀!”
    范鹏目光向那边的冷红溪一膘,冷冷的道:“你们看他的举动有什么特异之处么?”
    三人望了一会儿,均摇了摇头,范鹏嘿嘿一笑道:“我已经注意到了,这小子总是不离开那一块地方,很显然的,那地方是他所布下阵势的一个枢纽,我们如果能逼开他,然后由一人把那地方占领,这阵势就大乱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不由动容。
    他们依言望去,果见冷红溪含笑负手,站在原处,不言不动,再一想方才他对敌峤道长之时,虽曾腾避回旋,最后却仍回到那块方寸之地!
    项氏兄弟不由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到底比我们细心一点!”
    范鹏冷冷一笑,道:“我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有如此功力,我们眼前不能力敌,只有智取!”
    项英皱眉道:“你准备怎么做?”
    满天星范鹏道:“方才他说得不错,我们此刻是一动不如一静,我们且耐下心来,等到天亮再说!”
    三尾狐傅春娘喜笑道:“对了,天亮了,他的灯笼也就没有用了!”
    范鹏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现在你听我说!”
    这个大头麻面的绿林怪老,冷冷说道:“方才我已观察了半天,这小子所布阵势奇妙莫测,委实不易突破,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与他对抗的阵法!”
    说着他由地上拾起几粒石子,狞笑道:“你们各人守定我石子所落之处,切莫离开,要注意,只要有一环被他破开,我这阵式就失效了,那时受难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说完右手向外一翻,飞出了三粒石子。
    这三粒白色的石子,一出手,落在了三个不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三处却是成为一条直线。
    项英点头冷笑道:“麻子,你这阵式,我明白,你这是蛇头阵,是不是?”
    满天星嘿嘿冷笑道:“你倒有些眼力!”
    项英后退了一步,道:“很好,那么就由你守头位吧!”
    范鹏不由面色一红,他倒没有想到项英明见于此。
    换句话说,守“头”位者,危险最大,更可怕的是,这个位子只能被打,不能打人,但却非常重要。
    满天星范鹏已亲眼看到冷红溪的功力,自忖难以担当,是以叫别人顶缺,没想到被项英看穿,他为人阴险,诡计多端,当时眼珠子一转,一笑道:“傅姑娘,你守头位,项氏兄弟守二三,我殿尾!”
    三尾狐傅春娘微微一怔道:“我为什么……”
    才说到此,范鹏已冷笑道:“要不然,你殿后好了!”
    傅春娘这时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略一思忖,遂向“头”位上纵去。
    项英在她纵去后,冷笑道:“范麻子,你好狠的心!”
    范鹏嘿嘿笑道:“你们自己也不肯去,还废话什么?”
    项凤冷哼了一声道:“那贱人死活倒不去说她,只是麻子,你切莫再只顾自身安危,出卖我们兄弟!”
    满天星范鹏沉声一笑,目射凶光道:“这本来是一条死中求活的办法,谁也没有把握,你兄弟这么能,何不另想一法呢?”
    鄂北二寇面色一红,对望了一眼,硬把这口怨气吞下肚去。
    项英冷冷一笑道:“麻子,现在我们不得不听你的,可是我们如果中途发现你又生异心,可就别怪我兄弟翻脸无情,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项矮子,你真是知恩不报,如非我即时制止,只怕你现在早已死在了那小子手上了!你们只须注意着自己的安危,就不用管我了!”
    言罢身子一跃,到了最后的一棵桃树之下,项凤回头对项英道:“看来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项英沉声道:“我二人前后呼应,必要时,我们顾自己要紧。”
    说着二人同时腾身,在当中二三位落下。
    冷红溪遥遥立在一盏灯下,见状冷冷一笑,想不到对方居然会有此一着。
    他所设下的本是一个活阵,因动生变,想不到对方却想出了这个以静制动的方法。
    他略一盘算分析,朗笑一声道:“范鹏,你以为这区区的蛇头阵,就能与我抗衡么?”
    满天星范鹏呵呵笑道:“我们不动,你也就无法可想,你只要一动,我们就可合作发挥威力,那时尚不知鹿死谁手呢!”
    冷红溪哈哈大笑道:“范鹏,你果然有几分聪明,只是你这种弃友自存的私心太令人齿冷了!”
    满天星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冷红溪一笑道:“可笑你这三个朋友,竟然不觉!”
    听了这话,傅春娘首先动心,吓得花容失色,项氏兄弟也更加疑惑,三个人一齐回头,注目望着满天星范鹏,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总不会相信这话是真的吧?”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蛇头固是送死,蛇身也是两面受敌,你们三人死到临头,尚还不知,真正好笑!”
    项氏兄弟,勉强镇定不语,那傅春娘却叫道:“范麻子,是真的么?”
    范鹏冷笑道,“他是有意离间,你不要上当,守定岗位,不要听他胡言,否则你命休矣!”
    三尾狐傅春娘将信又疑的回过身去,冷红溪这时狂笑了一声,道:“可笑你们竟误把我当作了同类,真正是大错特错了,你四人为恶江湖,恶贯满盈,今日是报应到了!”
    “呛”一声,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掣了出来,不料就在这时,满天星范鹏突然抖手打出了一把“摄魂钉”!
    这一把“摄魂钉”,挟着一片劲风,直向冷红溪全身罩了过去。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死在目前,尚敢逞凶!”
    掌中“平湖剑”,就空一绕,就把袭到的暗器,全数击落在地。
    他右手向左右一挥,两盏红灯一明一灭。
    就在灯光明灭之间,他身子已跃到了傅春娘身前丈许左右。
    三尾狐傅春娘“呛”地一声也掣出剑来,冷红溪微哂道:“无知的女人,你也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
    右手长剑向外一逼,三尾狐傅春娘身子急向后退,可是无形中却似有一种力量,约束着她。
    她不由吃了一惊,却见冷红溪冷笑看着自己道:“傅春娘,你上了范鹏的当了,不信你动一下你的剑看,看看能伤得我么?”
    说着身子向前猛的一扑,傅春娘骇然之下,举剑就刺,可是她剑身还未递出,就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被一股潜力定住了。
    当时吓得她忙自收回长剑,冷红溪已带着一声冷笑,自她头顶上掠了过来。
    冷红溪一声狂笑道:“傅春娘,你还不醒觉么?”
    掌中剑向外一抖,把她一片衣角给削了下来。
    三尾狐傅春娘,这时真是吓瘫了,方寸全乱,其实,如果此刻她能定下心来,由于这“蛇头阵”法,是四人一体,相互呼应,虽然她位于最暴露之处,短时之内,尚不至于有何危险。
    可是这时,她却是意志崩溃了。
    冷红溪再次长剑一挥,她就大叫了一声,猛地由位上纵了出去。
    满天星范鹏早已有备在先,此刻见状,立即狂啸了一声,腾身而起,直向左侧方猛纵出去。
    这位绿林怪杰,身形飞射方向,正好将跃退的三尾狐傅春娘的身子挡住,这女人此时早已乱了方寸,失了主宰。
    她见范鹏向侧方飞纵,只以为有路可行。
    当时大叫道:“范鹏,带着我走!”
    一面加速向范鹏身边扑去。
    满天星范鹏好不愤恨,因为傅春娘如不临阵脱逃,他位于最后,本可利用阵尾方便于乱中脱逃。
    现在,由于傅春娘的脱离岗位,整个阵式已破,他如不速逃,就没有机会。
    想不到这个时候,傅春娘居然又缠上自己!
    满天星范鹏恼怒之下,一声冷笑道:“好!我就送你回家去吧!”
    说着双掌向外一封,傅春娘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下手,待看出了不对再想闪躲,已是来不及了。
    满天星范鹏十指向外一送,竟发出了他独家所练的内气阴功。
    只听“砰”一声,三尾狐傅春娘发出一声惨叫,连退六七步,“哧”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顿时栽倒在地。
    满天星范鹏身形陡然又拔起来,双掌齐出,直向一旁桃林内扑去,他双目赤红,形同疯狂!
    这是他要命的关头,他如果不能在一击之下,突破对方的阵势,自己这条命也就完定了。
    所以他双掌之上,已使出了全部内力。
    可是他掌风至处,面前的灯笼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这种情形,很明显的是自己仍然失去了时机。
    满天星范鹏大惊之下,正预备转身和敌人一拚死活,可是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臂,陡然自林内探出,一把抓在了他的身上。
    范鹏大吃一惊,正要出声,却闻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随我来!”
    枯臂向外一带,满天星范鹏那么高的功力,竟在这一带之下,就好像是一只小鸡似的,被提了出去。
    黑暗之中,他为人带着,就像电光似的飞驰着,当身子被放下的时候,他只觉眼前一亮,已在桃林之外!
    身前是几方大石,天上的月光很亮。
    满天星范鹏摇了一下头,几疑身在梦中。
    他定神再看,面前立着一个一身白丝长衫,极为矮小枯瘦的老人。
    这老人正冷笑望着他,满天星范鹏自认阅历极丰,可是眼前这个桔瘦的老人他却不知是何来头。
    当下怔怔地道:“阁下是谁?何故救我?”
    老人那张瘦脸之上炸开两道笑纹道:“你不要管我是谁,凭你这身本事,对付红灯盗还差得很远,想报仇非得想办法,不可轻举妄动。”
    范鹏麻面一红道:“老兄,你……”
    那瘦小的老人微微一哂道:“这个仇,你还打不打算报?”
    范鹏怒目欲出,道:“自然要报,这个天底下,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老人一笑,道:“当然是有他没有你!”
    范鹏不悦道:“老兄你休要轻视我太甚,我范鹏也不是脓包!”
    老人嘻嘻一笑,目射奇光道:“在冷红溪眼中,你就是脓包!”
    范鹏不由黄眉一竖,可是一想到眼前这个老人绝非一般区区之辈,就不敢发作了。
    当下咽了一下唾沫道:“你未免太长他人威风了!”
    老人目光闪烁的望着他,道:“范鹏,我指引你一条复仇之路,你可知小寒山的玉鹰雪雁么?”
    满天星呆了一呆道:“当然知道,不过素无来往!”
    老人冷冷一笑道:“很好,现在,你就快找她们二位,然后设法和她姐妹联成一气,再来报仇!”
    范鹏退后一步,摇了摇头道:“老兄,你说笑话了。”
    老人微怒道:“怎见得?”
    范鹏冷冷的道,“你哪里知道,那玉鹰雪雁最是矫情,我又与她们索无来往,怎能……”
    才说到此,老人又冷冷一笑道:“我既命你前去投奔,自有道理。”
    说着自袖内抽出了一节白玉雕成的竹子,递过道:“你只管到小寒山庄去,见着了玉鹰雪雁,取出此物,就说是我叫你去的好了。”
    范鹏一愕道:“老人家你到底是谁?”
    老人双目一瞪道:“我说过不要多问!”
    范鹏还真有一点怕了对方,因为由这老人气派、言语上都可看出极为不凡。
    当时忙道了声:“是!”
    老人回头看了一下,道:“冷红溪现在正在阵内找你,他绝没有想到我老人家能出入他的阵中,有如往来平地一般……”
    说到此,唇角带起一个深沉的冷笑。
    范鹏绝处逢生,自是庆幸不已,此刻睹情见状,奇道:“老兄,你也和冷红溪有仇?”
    老人冷峻的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范鹏又咳了一声:“是!”
    老人冷然的道:“你找到玉鹰雪雁之后,只须把这‘玉竹节’呈交,她二人必会待你如上宾,但一切行事,你却要听命于她二人,知道么?”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个……”
    老人冷峻的望着他,道:“你莫非不服气?”
    范鹏轻咳了一声,搓着手道:“她姐妹固是天下知名,可是我满天星却也是一个人物,再说她二人毕竟是女流……”
    老人冷诮的道:“女流?哼!不是我小看了你,凭你这身能为,对付玉鹰也许还差不多,可是在雪雁面前,你却连她一个指头也抵不上!”
    范鹏呆了一呆,垂首道:“雪雁姑娘的本事,我是久已知道的!”
    老人瘦脸一拉道:“她的本事,是我传授给她的!”
    范鹏不由大吃了一惊,口中“哦”了一声道:“老前辈莫非就是古墓老人么?”
    老人闻言呆了呆,点了点头道:“不错!”
    范鹏立刻拜倒在地,道:“老前辈神龙行天,范鹏今日肉眼得见,真是何其幸也,你老人家只管吩咐一切,范鹏绝对照办!”
    老人呵呵一笑道:“有关我的一切,你不许对第二人泄漏,否则虽千里之外,我也必取你的性命!”
    范鹏打了一个冷战,道:“是!是……”
    老人又哼了一声,道:“我如不是看你武功不错,小有名头,今晚也就不救你了……
    快去!”
    范鹏磕了一个头,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小寒山,拜见二位姑娘!”
    老人冷笑一声道:“你告诉二位姑娘,红灯盗绝非易欺之人,嘱她二人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照我所书行事!”
    范鹏怔了一下,心说哪里有书信呀!
    可是他已为老人神威所慑,不敢多问,只道:“是!是!”
    老人冷冷一笑道:“今后无论何处,见我只作未见,你要记住!”
    满天星范鹏呆了一下,道:“是!”
    老人挥手道:“去吧,由此出去,可直达大道!”
    说着抬手一指,满天星范鹏拜了一拜,顺其手指方向一路纵驰而去。
    冷红溪在满天星范鹏乍然失踪后,不由大吃了一惊。
    起先,他尚以为,范鹏必是被困在阵中,可是当他遍找不见之后,才知道对方竟是真的脱逃了。
    这倒是他所料想不到的。
    想不到满天星范鹏竟然有此功力,自己倒是太小看了他了。
    当时匆匆返阵,却见鄂北二寇项英项凤,正在阵内横冲直撞,连声怒啸不已。
    冷红溪这一现身,他兄弟二人就同发一声怒吼,双双腾身扑至,项英身形向下一伏,掌中钩镰刀,“刷”的一声,直向着冷红溪腰上斩去。
    冷红溪身子向上一拔,项英的兵刃立时走了空。
    项凤随后赶到,怒叱了一声:“我宰了你这小子!”
    钩镰刀平着向外一推,使了一招“推窗望月”,掌中刀直向着冷红溪面上削到。
    只见刀光一闪,其快如风。
    冷红溪身子向后一倒,就地一滚,他这一口刀遂也走了空招。
    项凤抽刀换步,二次又向外递,就时间上来说,他显然是太慢了。
    冷红溪一声轻笑道:“去吧,项老二!”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探,己握住了项凤的刀柄,项凤急忙向一边旋身,冷红溪左手却已像是一把刀似的,砍在了项凤的脖颈之上。
    项风口中“吭”了一声,就一头栽倒地上,一命呜呼!
    项英在一边正要递招,见状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他已为冷红溪神勇镇住了,哪里还敢再战,也顾不得身外的阵法,猛地纵身,向外面就闯。
    冷红溪一声冷笑,身形陡地腾起。
    只一起一落,便到了项英身后。
    这位红灯客,是安下除恶务尽之心,他本打算把这些人一举尽歼的。
    却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让其中最恶的一个人逃走了。
    所以他此刻的愤恨,是可以想见的!
    这时他焉能再放走第二个人?
    故此,他右臂提贯真力,猛地一抬右腕,正要发力向项英击出。
    可是,却有人比他还快。
    那项英身子往前一冲,忽觉迎面一股掌风击了过来,这股掌风劲疾的程度,竟不在身后冷红溪之下。
    项英再要回身已是不及!
    只听见“叭”一声,这一掌正正的打了他一个满脸开花,项英的身子,也为这迎面而来的掌力,打得飞了回来,“叭”一声,落在地上,也就不动了。
    冷红溪连忙收掌,不由微微一怔。
    却见迎面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一身着白袍的瘦小老人,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说着向冷红溪一抱拳道:“小哥儿,你的手法真利落呀!”
    冷红溪打量对方面貌,眉头微皱。
    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当时奇怪的道:“老兄,你是怎么进来的?”
    白袍老人点了点头道:“方才我在山后散步,见一大头麻面老人由林内仓仓惶惶跑出去,不知何事,乃就进来看看,却见老弟正和这两个人动手!”
    微顿又道:“由外貌上判出,那两个人绝非好人,所以在这人想逃走的时候,就补了他一巴掌……”
    他目光向四下一望又道:“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冷红溪点了点头,他只道这阵式,是被满天星范鹏所破的,所以并未起疑。
    当下目光在老人身上一转,点头道:“多谢老兄帮忙,尚未请教大名!”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姓白,阁下大名是……”
    冷红溪由对方双目,以及方才手法上判断,这老者具有非常的身手,自古英雄惜英雄,不禁对这老者生了几分好感。
    当下浅笑道:“在下姓冷!”
    白老头目光向四下一扫,诧然道:“哦,红灯!你不要就是红灯盗冷红溪吧!”
    说着忙以手掩口,道:“请恕我失言,这是人家如此说的。”
    冷红溪一笑,道:“红灯盗,红灯侠,都无所谓,白老请稍待,容我把这些尸体处置一下,再与你闲话吧!”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冷少侠,你要如何处置这些尸体呢?”
    冷红溪想了想,笑道:“大不了挖一个大洞,把他们埋了!”
    白老头摇头一笑道:“那就太费事了!”
    冷红溪微怔道:“这么说,莫非白老你有什么妙法不成?”
    这矮小的老头,拉了一下身上的白袍大褂,微微一笑道:“老夫身边有一瓶自炼的,化尸神散,正好为老弟效劳一下。”
    冷红溪不由喜道:“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太麻烦你老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我带在身边,还未用过,正好用来试一试它们的功效如何!”
    说着又微微一笑道,“有劳老弟你为我备个灯笼!”
    冷红溪身形微起,摘下了一盏红灯,这白老头,已自身上取出一个像鼻烟壶似的黑色瓶子。
    二人遂一同来至一具尸身旁边。
    白老头抬起一只脚,用脚尖一踩死者下巴,死者就张开了口。
    冷红溪见他打开了扁瓶的瓶盖,用小指上的长指甲自瓶内挑出了一些红色的粉未。
    然后把这些药粉弹入尸身口内,又在双耳内弹了些,似如此又转到第二具尸身旁边如法炮制。
    他走到血牛峡峤道长身前时,注视了一刻,道:“这道人平日无恶不作,死得好!”
    又看向三尾狐傅春娘的尸身,摇头道:“淫乱胡为,人尽可夫!”
    冷红溪奇道:“莫非这些人,白老都认识?”
    白老头嘻嘻一笑,摇头道:“并不认识,我是不与这类人物打交道的,不过,他们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我都知道!”
    说着,又用手指着地上的女人道:“这女人,虽是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她生平面首三千,其中很有几个厉害的人物!”
    笑了一笑,看着冷红溪,道:“不是我杞人忧天,冷兄弟今后你可要特别小心,这些人可是不容易对付的!”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这一点,我倒不放在心上!”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当然,以老弟你这一身功夫,对付这类人物,是游刃有余的!”
    说罢收起瓶子,拍了拍手道:“好了,只消一盏茶的时间,这些尸体,就会化作一摊脓血了!”
    冷红溪见这老人,双手白皙,很有些斯文意态,不禁对之多了几分好感,当时笑道:
    “多劳了,如果白老无事,席上酒菜尚热,我们共饮一杯如何?”
    白老头目光向酒筵上看了一眼,白眉微皱,冷红溪道:“怎么,白老有事么?”
    白老头一笑道:“事情也谈不上,只是我住处步行尚不算近,不便再打扰了!”
    冷红溪见他欲去,就婉留道:“白老为我解决了问题,感激不尽,且吃些水酒,容小弟亲自送您回去如何?”
    白老头想了想,笑道:“也好,盛情难却!”
    说着就入席坐了下来,冷红溪甚为高兴,移过了一盏灯,并为他酌上一杯酒。
    这位白老头倒是好酒量,酒到杯干,不多时,就干了八九杯,菜也吃得很凶。
    这样一来,就更对了冷红溪的胃口了。
    于是他就想问问这位老人的家世一切,可是白老头却不等他开口,就先自推杯而起道:“不行了,我要回去了!”
    说着身子晃了一下,道:“好!好酒!”
    冷红溪道:“这是贵州的茅台,白老如喜欢,再来几杯好了,不过,我看你已醉了。”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不妨事!”
    伸手拿起桌上酒瓶,嘴对嘴,咕咕噜噜的直灌了起来。
    冷红溪见他已是步履蹒跚,哪里再能如此豪饮,忙劝阻道:“少喝一些吧!”
    话犹未完,白老头已沙哑的叫道:“痛快!痛快!”
    他把手上的酒瓶,霍地向外一掷,叭一声,摔了个粉碎,身子摇了一下,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哈,看来今夜,老夫当真遇上了知心的朋友了,哈,哈……哈!”
    突然整个身子,旋了出去,一路踉跄着道:“我……要回去了!”
    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冷红溪忙上前扶起他道:“白老,你吃醉了!”
    白老头这时眼光发直,摇晃着身子,突然喝道:“臭贼!照打!”
    竟自猛地一掌,直向冷红溪面上劈来!
    冷红溪只觉得他掌风疾劲,为自己生平所仅见,不由大吃了一惊。
    因为相隔距离极近,这一掌如为他打上,那还得了!
    当时忙把身子一偏,足下疾点,斜掠而出,白老头充沛的掌力过处,哗啦一声,撞倒了两三株树!
    冷红溪惊心之下,却不禁更对这白老头生出几分钦佩,他身形再闪,又回到了白老头身边,道,“白老,我扶你到屋里躺一躺吧。”
    这时白老头又已躺倒地上,冷红溪弯下腰来,想去扶他,却忽闻得白老头口中含糊地骂了一声:“老贼!”
    一把向着冷红溪腰间抱来,冷红溪生恐对方扑空跌倒受伤,故没有十分躲闪,遂被白老头一把抱了个正着。
    冷红溪一笑道:“白老你认错人,我是冷红溪!”
    说着正要扶自老头站起,不想白老头口中狂喊了一声:“老贼,我杀了你!”
    冷红溪就觉腰间一紧,奇痛无比。
    白老头的双腕,就像是两道钢箍似的,冷红溪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疼昏了过去。
    他在地道中九年的冰冻烘焙苦练,已几乎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可是这白老头如此一抱,却使他有筋骨欲碎之感。
    冷红溪这才知道了厉害,他此时已不便开口说话,因为一说话,难免真力外泄,那时很可能就要丧身在一个醉老头的手下了。
    当时,他强自提起了一口真气,用“坐伏牛桩”的内功,硬把一身童子功力汇集于腰间。
    如此一来,才觉压力稍减。
    尽管如此,冷红溪也已涨得面红耳赤,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额角上冷汗涔涔而下。
    二人持了很久的时间,白老头才忽然咳了一声道:“我……我不行了!”
    猛地放松了双臂,又仰面倒了下去。
    冷红溪长长吁了一口气,抹了一下额角上的冷汗,身形踉跄了数步,才站定了身子。
    这时他腹肋等处,兀自隐隐作痛。
    一阵夜风吹了过来,他打了个冷战,弯身看了一下地上的白老头,心道:“好险呀!
    若非我冷戏溪有一身超人的内外功夫,方才必定死在此人的铁臂弓手之下了!”
    他吁了一口气,忖道:“好厉害……好厉害……想不到当今天下,除了我冷红溪以外,还有如此高手,看来他尚是在昏醉之中,竟然就有如此功力,若是清醒时,那还得了!”
    当时定了定神,就走向老人身前,不过,这一次他有备在先,却不敢靠得老人太近了。
    却见白老头,前胸起伏,满头大汗。
    显然,他也是疲累到了极点,此刻只是呼呼的打着鼾,弄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怎么样。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道:“白老,厉害的‘铁臂弓手’,如非小弟骨架子硬,只怕早已死在你老的双臂之下了!”
    白老头翻了一个身,口中含糊地说道:“我今欲醉,君且去……哦……好大的月亮!”
    冷红溪摇头一笑,抬头一看,当空不过是一弯上弦新月,这老头竟说是好大的月亮,看来他是真的醉得很厉害了。
    他不由微微感到一些愧疚,因为是自己留他喝酒的,如今他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自己是“莫辞其咎”的!
    想着遂又唤道:“白老!白老!”
    白老头已鼾声震天,不再答应了。
    冷红溪这才敢走近他,当时犹恐他再乱出手脚,就分开双手,分别抓住他一双手脚,轻轻的把他提了起来。
    接着身形一纵,回到自己的竹楼之内。
    在灯下,他把白老头安置在自己的竹床之上,却发现白老头一张瘦脸,已变为死灰般的颜色。
    想是方才用力过甚之故,整个白袍,几乎全为汗水所浸透,须眉上尽是汗珠。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何苦……”
    就用绸巾,把老人脸上的汗水拭了个干净。
    老人双拳紧握,牙关紧咬,好像要打架的样子,冷红溪不由暗暗好笑。温言劝慰道:
    “放松一点,白老,你好好睡一觉吧!”
    说着就去分开他紧握的右掌,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老人的手竟是握得非常紧。
    冷红溪用了很大的力,才分开了些,老人也顺势张开了手掌。
    在老人掌心之内,赫然现出一物。
    冷红溪一看之下,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了一步,遂又摇头苦笑道:“荒唐!”
    说着就由老人掌心里,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那东西非是别物,原来就是他戴在手指上的那枚“两相环”,想必是方才相拥之际,为老人无意抓入手中的。
    可笑,冷红溪本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此刻由于热情侠心作崇,竟对每件事都不加深思。
    他重新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白老头这时却忽地睁眼,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了?我没有……喝醉……你是冷……兄弟吧?好个冷兄弟,红灯侠……老夫……服了你……啦!”
    冷红溪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现在你总算认出我来了……白老,你是喝醉了,不妨在我这蜗居住一夜,明日再回去吧!”
    白老头忽然发出一阵狂笑之声,震得整个竹床吱吱作响。
    旋又见他双目连翻,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乱响。
    这白老头好似内心充满了一腔嫉愤,平日无从发泄,以至于醉酒之后会有此不自禁的激动表现。
    灯光之下,冷红溪仔细打量着这陌生的老人。
    这才看清这老人是一副矮小的身材,年岁对于他是一个谜,很不容易猜测,七十岁、八十岁,甚至九十岁,都可能,在他干瘦的面容上,有一道道极深的皱纹。
    这些皱纹,每一道,都似乎代表着一个惨痛的生活经历,或是悲苦岁月的剥蚀。
    他那苍白无血色的皮肤,也似是因为长久的背弃阳光所致,他的手脚很大,尤其是那双大手,手指尖上,生有厚厚的黄茧,令人想到他是一个长出苦力的人。
    可是,他那一身衣着,却又是那么高雅,丝袍缎履,分别是儒者官宦出身。
    这个人,委实令人难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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