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盗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笑里藏刀
    冷红溪端详着这个人,只觉得此人老迈、苍白,可是却似乎又具有坚强的毅力,天生的是一副强者不服老的性格,老实说,对于这一类的人,冷红溪是非常欣赏的!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方才为对方所抱的地方,似乎仍然隐隐作痛。
    由此可见,对方虽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却负有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超人功力,这一点,冷红溪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他也曾偶然怀疑到对方可能是莫环,可是莫环是他所憎恨的小人,而眼前这个老人,却是他所赏识的!
    这其中就有了“偏见”的成分,一个人是不肯轻易把罪恶加诸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身上的,这是一般人普遍的通病!
    因此,尽管他觉得眼前这个白老头,在某些地方有点像莫环,冷红溪却直觉的否定了这个可能!
    他为白老头斟上了一杯白水,扶着白老头坐了起来,白老头很快的把杯中的水喝了个光。
    红溪正要把白老头放平在床上,却忽然被他抓住了右腕,只见他双目突开。
    冷红溪见他那双眸子充满了血丝,不由十分同情的点了点头道:“老哥哥,你安下心来再睡一觉吧,明天回去也不迟!”
    白老头含糊地笑道,“小兄弟……好功夫……好本事!”
    红溪微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我冷红溪行走江湖,至今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交的朋友了……”
    说到此,他发出了一阵豪迈的笑声。
    白老头一双红丝满布的眸子,半睁半闭地打量着他,喃喃的道:“兄弟……我佩服你这身本事,了不起……当今少年辈中,只怕是绝无仅有!”
    说罢,他发出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这几句话,似乎深深刺痛了红溪。
    他不禁想起了十万大山山涧里,长久的非人岁月,那些忘不了的、生命里的灰色的日子……
    当时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苦笑道:“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学得这些功夫的代价……”
    说着他自嘲的一笑又道:“谈这些干嘛,你睡觉吧!”
    可是白老头却不肯作罢,他似乎对这几句话,很用心的去听。
    他坐起来一些,含糊地道:“我清醒多了,小兄弟,你是……”
    冷红溪拍着他肩膀道:“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
    白老头嘿嘿笑道:“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谁配收你这样的徒弟?”
    冷红溪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是无师自通……”
    白老头紧跟着问:“无师自通……那么,你是一个人研创出来的了?真了不起!”
    冷红溪含笑道:“那是一段非人的遭遇,不谈也罢,老哥哥,你歇息一下吧!”
    说着把老人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解开,白老头似乎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时口中喃喃咕咕说了些别的,就倒下来睡着了。
    冷红溪吹灭了灯,径自登楼。
    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红溪步下楼来。
    他早已习惯自己服侍自己,现在有了一个新客人,他是乐意招待的。
    他端着一份精致的早点,匆匆步入白老头的房中。
    可是当他推开了房门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原来室内的桌案之上,摆着一碗香粥,几样小菜,很是精致,冷红溪不由剑眉微轩道:“怪也!”
    却闻得身后,白老头的笑声道:“小兄弟起来了?我正要找你来用饭呢!”
    冷红溪放下了手上的饭食,惊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弄的?”
    白老头呵呵笑了两声,一面步入室内。
    白日看来,这个白老头又是一番容相了。
    他那苍白的脸,这时看来,似乎红润多了,头顶那一块缺毛的部分,闪闪发着光。
    他眸子里闪着光芒,步履轻便,进室后笑道:“小兄弟,我和你一样,都是习于早起工作的人啊!”
    红溪指着桌上的粥菜道:“可是这些……”
    白老头不等他说完,就含笑道:“很简单,这粥乃是用附近野生的乔麦熬煮而成的,至于菜……也就是就地取材!”
    说到此,他呵呵一笑,对着冷红溪一拜道:“昨夜酒后失态骚扰,感愧良深,这一顿早饭,聊表寸心,小兄弟,你尝尝老哥哥我的手艺如何?”
    冷红溪不由朗笑了一声,道:“这就太不敢当了!”
    说着就坐了下来,打量着桌上的三样小菜,一碟香菇拌笋丝,一碟火焙竹鸡,还有一小碟是麻油三花!
    三样小菜,发出的异香,真令冷红溪有些垂涎欲滴,他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大赞道:“妙!妙!”
    白老头盛上一碗香粥,微笑道:“这林内的竹鸡真多,肉厚骨酥,火焙极易,你尝一块!”
    冷红溪入口一尝,香酥肥嫩兼而有之,不由赞不绝口,白老头哈哈笑道:“如果没有你的厨房,以及必要的配料,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冷红溪笑道:“怎么我没有看见你呢?我也是才从厨房出来的呀!”
    白老头吃了一口,道:“我一向惯于早起的!”
    说着,他目光落在了冷红溪的手指之上,哂道:“如果我眼力不差,兄弟你手上所戴的,必是那枚武林中传说的异宝两相环!”
    冷红溪微微一笑,摘下戒指道:“是与不是,请你过目便知!”
    白老头接过细瞧了瞧,点头笑道:“正是此物,老弟,你的福气不小啊!”
    说罢随即递还,冷红溪接在手中,哂道:“人人视此为珍物,我却看不出有何奇处,不过它是一位故友所赠,也就显得很珍贵了!”
    白老头沉沉的道:“兄弟,你可知这枚两相环的奥秘么?”
    冷红溪一惊道:“不知,白老你莫非清楚?”
    白老头哈哈一笑,摇头道:“我如何能够得知?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冷红溪不禁感到十分失望,白老头笑声一停道:“兄弟,你不要多疑,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兄弟,你昨夜设阵杀人,那一着好不厉害,令人折服!”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些人死有余辜!”
    白老头嘻嘻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想兄弟你志不在此吧?”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白老此话何意?”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什么事也瞒不过老哥哥我这双眼睛的,我昨夜第一眼看到你,就看出你内心必是怀有深仇,也许你心中怀恨着某些人可是?”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
    白老头按着他的手,哂道:“小兄弟,不要骗我!”
    冷红溪苦笑了笑,点了点头,白老头诧异道:“这就令我不解了,以小兄弟你这一身功夫,还会有什么仇人不成?”
    冷红溪长叹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此人不除,我这一身本事,也就白学了!”
    白老头笑哈哈的道:“这么说,这个人必也不是弱者了?小兄弟,你能否说出他的名字来听听?”
    红溪黯然道:“白老,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了,我正要向你老打听一个人,你老阅历丰富,也许知道也不一定!”
    白老头放下碗筷,不言声。
    红溪冷冷一笑道:“此人姓莫名环,是一个武技极为精湛的老贼!”
    白老头眯缝着二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么个人。”
    冷红溪不由一惊,道:“哦……真的?”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非但知道,我们还有过一度来往,怎么,小兄弟你和此人有什么梁子?”
    冷红溪全身颤抖了一下,道:“哦,太好了,此人现在何处?白老,你可知道?”
    白老头哧一笑,道:“这就难了,这人一生野鹤游云,只怕找他十分不易!”
    冷红溪用力地一拍桌面,发出了嘭的一声。
    白老头吓了一跳,微笑道:“怎么了?”
    红溪长吁了一口气道:“天涯海角,我也势必要找到他!”
    白老头眯眼笑道:“老弟你有这番心意,终必能够如愿以偿的!不过……”
    说到此,他面上浮起了一丝阴影,接道:“就我所知,那莫老儿,好像一生与人并无瓜葛,你怎会恨他如此?”
    冷红溪直直地看着他,道:“这是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但是,却不幸发生在我的身上!”
    白老头咳了一声,道:“照理我本不该多问,不过,我实在想知道一下内情,小兄弟你能够说说么?”
    冷红溪恨声道:“说起来只能更增加我的愤恨,白老,你既然和那老贼有过一度交往,我就把这段经过说与你听听也好!”
    白老头抚掌称是!
    于是,冷红溪遂把那一段往事,沉痛地道了出来,白老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
    不过,他中途却发出了几次冷笑。
    可是这种冷笑,冷红溪只意味到是一种同情的表现,他说完这一段隐痛之后,仇火更炽,频频咬牙。
    白老头不由呵呵一笑道:“这的确是一段很动听的故事!”
    笑声一敛,道:“原来你是如此出来的,这真是天意如此了!”
    冷红溪沉痛地道:“这是上天怜悯我,给我的恩惠,我如一生一世不出来,也只有罢了,可是既然出来了,这笔如海深仇,焉能不报?”
    白老头似乎也有些伤感,他低下头,喃喃的念了一声,目光中透出一片黯然神色。
    良久之后,他微微一笑道:“我想那莫环,当年在山涧里,只怕比你更苦,过的也是非人的生活!”
    冷红溪愤然道:“他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却是他一手所害,这九年来,我真不知是怎么挨过去的,有一天我找到那莫环,我要他受尽了折磨才死!”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接着他又道:“可是兄弟,就我所知那莫环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这九年来,他当然也不会闲着,也许他也练成了惊人的武功,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冷红溪微微呆了一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曾想到了,万一我技不如他,也是命该如此,可是我不能因此而中止了我对他的复仇意念!”
    说着站起来,冷冷地笑了一声!
    白老头黯然一笑道,“小兄弟,你这九年来,学到了一些什么功夫?”
    红溪摇头一笑,道:“也没有什么,可是,我己尽了我所有的努力!”
    说到此,一只燕子自楼台下掠空而入,冷红溪霍地回头一指。
    那燕子就空一滚,随即坠了下来。
    白老头惊慌地离座而起,抬起了那只燕子,可是那只燕子却在他手心上翻了个身,呢喃一声,又翩然的飞去!
    白老头面色显然一变,道:“小兄弟,这是什么功夫?”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也说不上什么名字,只是,我常常用这种手法,戏耍山洞中那些来往的蝙蝠罢了!”
    白老头点了点头,忽然冷笑道:“小兄弟,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正是‘如意神指’的上乘功夫,你年纪轻轻,有此功力,真也该自豪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白老你对于指法一道也是行家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也说不上是什么行家,只不过年岁大的人,见识多一点而已!”
    方言到此,窗前黑影一闪,方才那只燕子,又自剪空而来。
    这一次白老头却发了先招。
    只见他挥手凌空向外一指,喝了声,“下来!”
    燕子像红溪方才所点的一样,“咭”一声,跌了下来,冷红溪走过去,弯腰拾起,嗟叹道:“燕子何辜,白老哥,你真忍心!”
    白老头一怔道:“它死了?”
    说着走过来,自红溪手中,把那只燕子拿了过来,低头一看,不由面色一变。
    原来,那只燕子这时自口中吐出了一股鲜血,己然回生乏术了。
    很显然,是白老头凌空指力所毙。
    二人这种轻描淡写的举动,事实上等于是在较量内功。
    这一个回合里,就表面看来显然是冷红溪赢了!
    各位只要想,以他二人的内功指力,要想杀死一只燕子,是不太难的!
    可是要使燕子不受伤害,落地,就擒,那却是不容易,白老头显然是明白这一点。
    他呵呵笑道:“这也是它命该如此,它如不是先为你指力所伤,也就不会为我指力所毙,所以说,你我二人都是杀它的凶手啊!”
    冷红溪微笑不语,可是经此一来,他对这个古怪的老人,也就更生出了一种敬服之心,益发不敢轻视!
    他很怀疑地道:“白老哥,你这一身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和你一样,无师自通!”
    说着他一抱拳道:“打搅多时,我也该回去了!”
    冷红溪正要出言挽留,白老头已步出室外,笑道:“我就住在百里内的景太岗上,过几天我来请小兄弟去玩玩!”
    冷红溪道:“我送你走一程吧!”
    白老头没再推脱,二人步出院外,红溪忽然想起一事道:“也不知那些尸身如何了?”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我们去看看便知!”
    谈说间已来到三尾狐等陈尸之处,只看到了几根头发和黄水几摊,红溪大是惊异道:
    “这化尸的药真太灵了!”
    白老头微笑道:“我炼得尚有,下次见面可以送你一些。好了,不敢再劳步了!”
    冷红溪为了收拾隔晚尚未撤除的残乱筵局,也就不再远送,互相抱拳而别。
    白老头去后,冷红溪不觉甚是高兴。
    想不到,这浣花溪上真有奇人,自己来此不久,先有一竿老人剖腹相待,后有这位白老头的邂逅。
    看来,真是人生何处无知己了。
    他以一份异样的喜悦心情,去接受这个陌生老人的交情,这份友谊在他来说,是极为珍视的!
    小寒山庄前,林木萧萧。
    在那镶有琉璃扁石的大院墙外,是一行行的松树,有翠绿茵茵的草地,有艳红如火的夹竹桃花,风景绮丽,令人望之不忍移步。
    人人都知道这小寒山庄,人人也都知道,小寒山庄内的玉鹰、雪雁两位姑娘,可是说起来,见过这姐妹两个人的,可就太少了。
    本书前面,曾提到过那位风华绝代的玉鹰姑娘,对她有过一个大概的介绍。
    至于那位雪雁姑娘,却还未曾见她出现过哩!
    其实,玉鹰、雪雁不过是她们二人的雅号,她们都各有本来的名字。
    二女是同胞姊妹,玉鹰较雪雁要长三岁,为姐,芳名舒修文,雪雁为妹,芳名舒又青。
    姐妹二人,除有一身绝高的武技之外,最了不起的是,还都生有一副姣艳如仙的容貌。
    武林中对这么两个绝代娇娃,真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怕也怕到了极点。
    二女虽是同胞姐妹,但在作为及个性上,却显然有别。
    就性情上来说,姐姐修文人颇自负,任性而为,稍不如意,就会杀人,她风华盖世,一颦一笑,也不知颠倒了多少武林少年。
    修文交游不忌,所以那些为数众多的少年之中,颇多蒙受过她的青睐,尝过她的甜头。
    可是侍候这位大小姐,真有如公蜂侍候母蜂一般,一个不好就有性命危险。
    这位大小姐,可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即使是再亲近的朋友,一个不对,她也是说翻就翻,杀个把人,在她来说,那是“隔壁死头小牛”——小事一桩!
    至于那位二小姐,雪雁舒又青,可就不同了。
    这位小姐,就容貌上来说,可用“闭月羞花”四个字来形容,较她姐姐绝不逊色!
    只是见过她的人,实在不多。
    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她很少涉足江湖,偶尔出庄,人们惊艳之下,真有仙女下凡之感。
    她天生的一副美人胚子,高身材、白皮肤,还有款款的细腰,和一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
    不要说,她对你看上一眼,你受不了,就是偶尔的眼波儿向你一瞟,你也会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这位雪雁姑娘,正如同她的雅号一样的玉洁冰清,她洁身自好,不大喜欢交游。
    她骄傲,可是那只是一种女孩子的自尊,她风趣,却不放浪下流。
    在小寒山庄内,上上下下提起这位舒二小姐来,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
    人们之所以惧怕她,是因为那首歌:
    “小寒山上有双禽;
    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针,
    劝君罢剑江湖来,
    莫忘寒山拜彩裙!”
    这首歌其中的那句“雁最可人啄如针”,正是形容她的,不知内情的人,由这一句歌词,不知把她想成是一个如何厉害的人了。
    其实她之所以被称为“啄如针”,这其中有一个小故事,那是因为某年某日,大荒二老兴师问罪,欲寻玉鹰拚一死活。
    是时,适逢那位玉鹰姑娘不在,雪雁姐妹精深,出面应付!
    她深知二老非比等闲,不易取胜、因此别出心裁,当场赠二老五言诗一首。
    这一首诗,明捧暗损,一面歌颂二老威望,一面却讽刺二老,对付一个女孩子,竟劳师动众,倾巢而来,胜之不武,不胜可笑。
    词句美妙,诙谐讥讽兼而有之。
    想不到这首诗,竟令二老大惭,收兵而回。
    她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手法,博得了全武林的喝彩,因为这一次和大荒二老交锋,不是凭武功,而是凭口才,所以才得了这句“啄如针”的美誉。
    其实见过这位二小姐的人,无不赞颂她落落大方,谦和风趣的。
    小寒山庄因为二女而得名,正因如此,也就时常有些武林中人,自命不几的常常来此走动了。
    这些人,自然大多数是为“寒山拜彩裙”而来的,可是其中也有不少是因慕美色而来的。
    因为他们只要能进得“小寒山庄”,总是能有机会,得以见到这两位姑娘的!
    在晴空万里无云的酷暑之下,松林间的蝉声,交鸣成了一片。
    时间虽已接近日落,可是大地上热气并未少退,除了这小寒山上凉风习习,平地上,真是“人行一尺土,汗也!”
    小寒山庄的一扇侧门开着,两个青衣的小子,正在买西瓜,忽然岭陌间响起了一阵蹄声。
    两个小子,一名柳串儿,一名杨七,乃是小寒山庄里的听差小子。
    蹄声一响,二人一齐侧目而视。
    只见一匹灰马,风驰电掣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头戴大草帽的汉子。
    这匹马,就在他二人身边,猛地停住,扬起了一双蹄子,发出一声长嘶。
    柳串儿已选好了一个大西瓜,由于这马挨得太近了,使他吓了一跳,手一松,西瓜“叭”一声落在了地上,摔个粉碎。
    柳串儿破口大骂:“王八蛋,狗娘养的,没长眼睛么?”
    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大头麻面,目光如炬,黄发黄须的老人,面色极为狰狞。
    柳串儿不由怔了一下,那麻面老人嘿嘿一笑道:“小子说话客气一点!不要出口伤人!”
    柳串儿和杨七,平素何等威风,凭着小寒山庄四个字,简直无人敢惹,早已养成了他们骄狂的性情。
    眼前这个大头麻面的老人,一副庄稼人打扮,又能有多大来头?
    柳串儿把一双小眼一瞪,叱道:“出口伤人?没有揍你这老小子就是好的了,你给我滚下来!”
    麻面老人一翻身下了马,笑道:“下来了,又如何?”
    卖瓜的一看要打架,忙把担子挑到了一边,柳串儿见对方居然敢对自己回嘴,早已忍耐不住。
    这时见他下了马,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当时由地上捡起了那摔烂的西瓜,一抖手,直向着麻面老人面上砸了过去!
    这西瓜眼看就要飞到麻老人面上,忽见那麻老人冷笑了一声,右手平空一推,呼的一声。
    那西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柳串儿再想闪躲,已是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那原本已摔烂了的西瓜,正好砸在了柳串儿的脸上,摔了一个稀巴烂!
    柳串儿啊哟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杨七见状大怒,他也不想一想,对方既能平空用掌力把西瓜打回来,自己一个小厮,能有多大本事!
    当时只听他怒叱一声,道:“麻子,你敢来这里打人?”
    话声中,身子向前一窜,到了麻老人身边,右拳猛地向前一伸,直向麻老人面上捣去。
    可是他的右拳方自走出一半,那麻面老人一翻手,已叼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杨七疼得“啊哟”一声尖叫,向后面猛然夺手,那麻子一声冷笑道:“去吧!”
    振腕向前一送,杨七整个身子蓦地飞了出去,“扑通”一声,倒栽在地上!
    柳串儿见了,在一边大嚷道:“反了,这简直是反了,我去叫人去!”
    说着转身就跑,麻面老人闻言呵呵笑道:“小寒山庄,老夫今天真正的见识了,哈……”
    经过如此一闹,庄内焉能不知?一时之间,已自门内跑出了七八个人来,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女的。
    她们看见闹事的,竟是一个麻子,一时俱都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麻面老人,非是别人,正是受莫环所嘱,来此投奔小寒山庄二女的满天星范鹏!
    满天星范鹏在绿林道上,有着极高的声望,他那一身本事。也确实不弱,因而养成了他目空一切的习性。
    这一次虽是受了莫环嘱咐来此投奔二女,可是在内心里,他是非常不服气的,总以为对方是两个女流,自己却是声名显赫的一个前辈,如果真就这么投奔,实在说不过去!
    有了这种心意,所以他才故意地惹事生非。
    这时眼见惊动了庄中,满天星范鹏哈哈大笑道:“我只当小寒山庄是卧虎藏龙的地方,谁知道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声音宏亮,气态豪壮,目空一切。
    话声方了,那柳串儿和杨七,己各自拿着兵刃,带了七八个小伙于,各自操着家伙,飞奔而来。
    柳串儿走在最前面,手持双刀,高声叫道:“我宰了你这个麻子,作麻子汤喝!”
    说着已扑了上来,手上的双刀,一上一下,直向着范鹏颈项腰肚两处致命的地方砍到。
    满天星范鹏一声冷笑道:“你也配!”
    只见他双手向外一抖,不知怎么,柳串儿手上的双刀已到了他的手中,紧跟着他一抬右腿,柳串儿就像一个球似地飞了出去,顿时就摔得昏死了过去!
    他身后那几个小子,这时一拥而上,叫嚷声中,刀棍齐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如何会把他们这些人看在眼中?
    当时就见他手中双刀左右一磕,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刀棍一起飞上了半天,那些小子转身就跑。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要跑可是不行!”
    话落身形一晃,已置身在人群之内。
    只见他双刀连点,不明白的人,只以为那些小子不死必伤!
    可是却不是如此,随着他的刀光闪动之下,那几个小子,俱都顿时如同木塑似的不动了。
    如此一来,才把众人给镇住了。
    他们这才知道,这个麻子原来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他竟能以刀尖,来点人身上的各处穴道,这种身手自然太惊人了。
    满大星范鹏以飞快的手法,点住了那几个拿刀动棍的小子之后,嘿嘿笑道:“奴才被人打了,主人不能不出面吧!”
    说着他一丢手上双刀,向一边众人抱拳一笑道:“麻烦哪位入内通知一声,就说我麻子说的,主人若不出来,嘿……”
    双眸子里血光迸现,续道:“那可就怪不得我,我就要代你们主人惩戒一下这几个奴才了!”
    话声一落,就见人群内走出一个妙龄少女,一身大紫,丹眉凤眼,十分美俊。
    这少女伸出一只玉手指着范鹏,道:“你是干什么的?懂得规矩不懂?”
    范鹏见对方神态,不由一怔道:“姑娘就是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之一么?”
    少女冷冷一笑道:“二位姑娘,岂能随便与生人说话?我不过是二位姑娘手下一个弟子,这庄子里的事,我还能大小拿一点主意,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就是!”
    说到此,又冷笑了一声,道:“不过,今日之事,也不能善罢甘休了,你先把这些人穴道解开再说!”
    范鹏一听对方,不过是二女手下一个弟子,顿时宽心大放。
    他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说得好轻松!他们动手打人,莫非就算了不成?”
    少女娇叱道:“我叫你解开他们穴道!”
    范鹏嘿嘿一笑道:“有本事小姑娘你自己动手解也就是了!”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小点穴手法,又有什么玄虚?待我解与你看!”
    说着娇躯一转,已到了被点穴道的众人身边,只见她玉手连出,在每人背后拍拧了一下。
    转瞬之间,她又飞身回到原处,冷笑道:“这有何难?”
    可是话声未了,她忽然呆住了。
    原来方才为自己所解救的几个人,竟然仍自站在当地,纹风不动,那穴道竟是丝毫也没有解开。
    少女姓胡名小莉,乃是玉鹰手下的第二个弟子,人称“玉手”,倒也有些实学。
    此时见状,不由又气又愧。
    当时身形一纵,又到了一名被点穴者身前,双掌一前一后,同时按在了这人的身上,用解穴法再次一拍一拧,却见那人血目怒突,身子晃了一下,仍是不能活动。
    当时惊怒之下,她正要以真力解穴,却忽见那麻子呵呵笑道:“小姑娘,这可是万万使不得!”
    胡小莉怒目道:“为何?”
    范鹏嘿嘿笑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妄想用真力开穴,那么这个人就死定了,那时可不要怪我!”
    玉手胡小莉恨声道:“你到底用的什么手法?”
    满天星范鹏狞笑了一声道:“你只当是普通点穴手法么?哈哈……”
    他说着又朗笑了一声,道:“告诉你吧,这是‘分心闭血扣手’,岂是你这个小姑娘所能解得的?你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胡小莉一听,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一步,道:“那么你是……”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我姓范。姑娘,你不要耽误时间了,还下去通知你的两位主人……”
    说到此,冷冷一笑,鄙夷地道:“你们两位姑娘,能够解开也不一定!”
    胡小莉秀眉一竖道:“姓范的,你也太狂了,你要见玉鹰、雪雁二位姑娘,自是可以,只是二位姑娘一出来,只怕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如不去通禀,那么这些人也性命不保了!”
    抬手指了指那些被点了穴的人道:“在一盏茶时间内,如不解开,这几个奴才全要精亏血耗而死,信不信由你!”
    玉手胡小莉闻言不禁一惊,她一打量这几个被制的人,见他们无不是凸目怒张,状极痛苦,这才心中有些着急。
    她当时向一边姐妹丛中递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会意,转身向庄内走去。
    这一边,胡小莉冷笑道:“在你会见二位姑娘之前,先要看一看你是否能够抵挡得住我!”
    说着身形一转,向满天星范鹏扑去。
    胡小莉出手,素以“快速”见称,是以得了一个“玉手”的雅号。
    她双掌一错,就逼到了范鹏肋边。
    满天星范鹏来此虽非为敌,可是他用心却是要使得玉鹰、雪雁对自己刮目相看,所以才会如此冒失!
    这时眼看胡小莉掌到,范鹏哈哈一笑道:“你大概还差了一点!”
    话声中身子向后一坐,两只大手由左右向正中一抄,向胡小莉两只腕子上叼来。
    胡小莉身形向后霍地一退,就势双掌抡起,以“大摔手”,猛然向范鹏两臂之上打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身法奇快,她双掌尚未上身,范鹏的大手就霍地向上一翻。
    只听“砰”一声,胡小莉一声娇呼,一路向后退了回来。
    范鹏赶上一步,正要再发掌力,当场令对方出丑。
    就在这瞬息之间,门内一声清叱道:“大胆!打!”
    “哧”的一股掌力,正好迎上了范鹏所发的掌力正头,两股力道一接,范鹏身子微微一摇,向后退了一步。
    他面色一变道:“什么人?”
    只见门前彩衣连闪,走出来五个少女,前四后一。
    前面四女,各着一身紫色风裙,绿色水袖绸衫,秀发之上,各系着一条金色带子,看起来益发显得亭亭玉立,婀娜生姿!
    四女一出门,立即向两边一分,让后面那个长身玉立,锦衣彩带的玉鹰姑娘走到前面来。
    范鹏对寒山二女虽是久仰,可是还从未见过。
    这时他一打量这个少女,但见她云鬓轻摆,娥眉淡扫,一双瞳子不怒自威,却又有说不出的妩媚!
    她长长的身材,白如凝脂的肌肤,再睨着她身上那一袭玫瑰色的裙衫……
    范鹏几乎看得呆住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忖道:“这大概是正主子来了,难怪她姐妹使武林中许多人迷成那个样子,原来竟有如此姿色呀!”
    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抱拳道:“这位想必是小寒山的主人之一了!在下失敬了!”
    玉鹰一出门,眸子只向他微微一扫,并未发言,这时那个被打的玉手胡小莉,忙扑倒地上哭禀道:“请师父作主,这个姓范的,太欺侮人了……”
    说罢,又用手指了指那几个被点了穴的人,道:“这几个庄丁,都叫他给制住了,弟子功力浅薄,解救不了,尚请师父出……”
    才言到此,那位玉鹰姑娘蛾眉一挑,一挥玉手道:“知道了,你退下去!”
    胡小莉磕了一个头,忙退至一边。
    范鹏见状,不禁内心有点后悔了。
    他已由器宇动作上看出了眼前这个姑娘,武功绝非泛泛,自己来此本是奉命投奔,如今惹上这个麻烦,岂非不智么?
    可是他天生是一副不服人的脾气,自负太甚,身上又有莫环的信物,却也不惧!
    当时嘿嘿一笑道:“阁下就是小寒山二女中的玉鹰姑娘么?”
    不想,那姑娘却连正眼也不望他一下,他不禁甚是气恼,正要恶言相向,却见随同玉鹰出来的四女之一,一声叱道:“大胆的村夫,见了我家玉姑,还不跪下磕头,想死不成?”
    范鹏冷冷一笑,尚未发言,忽见玉鹰舒修文向那少女一摆手道:“你不要多口,我自有道理!”
    范鹏听这位玉鹰姑娘口音中,带着很重的四川口音,自己本是四川人,不觉有一些亲切之感!
    却见那姑娘向他点了点头,愠然道:“足下可是满天星范鹏么?”
    范鹏不由有些惊喜地道:“正是在下,姑娘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玉鹰……”
    才言到此,玉鹰展颜一笑道:“不必客气……”
    范鹏心神一荡,正不知对方何故如此客气,已见玉鹰手指着那几个被点了穴道的人道:“这几个人,是足下所制的么?”
    范鹏麻脸一红,嘿嘿笑道:“既是姑娘动问,在下这就为他们解开就是!”
    当时就要上前动手,那位玉鹰姑娘一声轻叱道:“住手!不劳费神。”
    言罢,娇躯一闪,已到了那几个人身前,玉腕连翻,叭叭之声过处,每人身上均着了一掌。
    随着她的出手,那几个小子,纷纷都倒在了地上。
    可是当他们站起之时,每人的穴道,俱都解开了!
    满天星范鹏见状,老脸通红地叫了一声:“好!”
    玉鹰杏目向他一扫,道:“范鹏,你的死期到了!”
    范鹏不由一怔,冷冷一笑道:“姑娘这是何意?”
    玉鹰淡淡一笑道:“这多年来,还从未有过一人,敢来到我这小寒山庄撒野的,你姓范的,可算是第一人!”
    范鹏嘻嘻一笑道:“姑娘你错了,在下天胆也不敢来此胡闹,实因贵门丁惹事生非,先出手打人,在下才代姑娘略加管束……”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了!”
    范鹏双手连摇,呵呵笑道:“那可是不敢当!”
    虽在玉鹰面前,他仍然改不掉他那种轻狂的态度!
    玉鹰杏目半合,贝齿微露,道:“俗语说,打狗还看主人面,你打了我门下这么多人,岂能就此算了?”
    范鹏嘿嘿一笑,道:“姑娘意欲如何呢?”
    玉鹰莲步轻移,到了范鹏身前,后者有些不大得劲的后退了一步。
    玉鹰望着他冷冷一笑道:“你且看来!”
    范鹏一怔道:“看什么?”
    玉鹰用手向一边峭壁上指了一下道:“那些生长在峭壁上的古松,你可看见了?”
    范鹏顺其指处,果见峭壁上生有十数棵松树,这些松树大异于平地所生。
    因为平地生树,大多是由下而上,可是这些松树,却是横着伸出,枝桠几乎全没入云雾之中。
    松树向上,约二十丈可至峰顶,松树之下,则是千仞悬崖。
    由涧下卷起的寒风,令人遍体生寒。
    范鹏点了点头,道:“看见了。”
    玉鹰浅浅一笑道:“很好!范鹏,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在武林中略有地位,武功不弱,否则你不会如此轻狂。”
    范鹏仍不明究竟地听着,玉鹰接下去道:“我们小寒山有这么一个规矩,就是服强不服弱!”
    范鹏心中兀自不解,讷讷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玉鹰微微一笑道:“这个很简单,你的功夫强,就是打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有服了你,非但如此,还会待你如上宾!”
    范鹏心中一动,忖道:“我也正是此意!”
    想着就笑问道:“如果功夫不济呢?”
    玉鹰秀眉向两边一分,冷冷地道:“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要受我小寒山庄的‘七餐七宿’之苦!”
    满天星范鹏一怔道:“何谓七餐七宿?”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手指峭壁上的松树道:“七餐乃是餐风,七宿乃是宿露,不过,小寒山的风露,可是有异于一般的!”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禁呵呵大笑道:“妙!妙!妙呀!”
    玉鹰等他笑声一停,面色一凝道:“范鹏,你可愿一试么?”
    范鹏连连点头道:“在下不才,虽不敢以强者自居,却也不会轻易服弱,但不知姑娘你所谓强弱,如何定法?”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这很容易,足下只要纵身到那些松树之上,在每一棵树尖上踏行一遍,然后再从容上来,这就算是强者了,我姐妹非但对你方才的侮慢不较,且还会以上宾待你!”
    范鹏嘿嘿一笑,走至崖前。
    他俯身向下看了一看,除了涧底深有千仞,并无其他出奇的地方,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范鹏不是太笨的人,他内心暗想:如果仅仅如此,又有何难呢?
    他再细细的打量半隐在云雾里的那几棵松树,自信以自己超人的轻功,定能来去自如,于是回头一笑道:“姑娘可得言而有信!”
    玉鹰点头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在未实行之前,你最好三思,否则,后悔莫及!”
    范鹏冷哼了一声,道:“姑娘大可放心,范某不试则已,否则断无不成功的道理!”
    玉鹰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多年来,来到小寒山惹事生非的人确也不少,可是葬身涧底的,也是不少!”
    范鹏一怔,道:“莫非竟无一人能上下自如不成?”
    玉鹰一笑,道:“自然是有,只怕足下无此能力吧!”
    满天星范鹏不由勃然大怒,可是他终又接着一笑,道:“姑娘不必激将,我范鹏虽是不济,却也未把这件事儿看在眼内,且待我现丑吧!”
    这时众人见他竟有意接受这项考验,俱都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把隘口都围满了,他们要看这麻子如何上下自如。
    满天星范鹏呵呵一笑,把裤管袖头扎紧了一些,一面问道:“姑娘下去过么?”
    玉鹰冷冷一笑:“这是我姐妹时常玩耍的地方……”
    范鹏闻言点点头,道:“好!范某下去了!”
    话落,右手一捞前襟下摆,整个人先向上窜起了丈许高下,然后笔也似直,直向峭壁间松树上落去!
    他身子方坠下一半,忽然发现足下白云有如白浪似地在疾滚狂卷着。
    范鹏不由大惊道:“不好!”
    可是这时身在半空,已无能为力了。
    急切间,还算他聪明,当下猛地压下一口真力,打了个千斤坠儿,就如此,那疾卷而来的狂风仍然把他身子猛地扬了出去。
    范鹏心惊胆裂之下,足下一盘,总算被他找着了一棵松村的尖梢,定住了下落之势。
    可是他却觉得四下飘来的狂风,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竟使得自己无法站立起来。
    并且更觉得自己落身的这棵松梢,似乎像柳条儿似的软。
    在狂风里,人和树,都摆动得很是厉害。
    看眼前情势,休说踏遍树梢,再爬上峰顶了,单就是定住身子已都困难。
    满天星范鹏至此才知上了大当,叫了声“苦也”!
    抬头看峰上,众人就像甲虫一样的小,且似乎都在取笑自己,指指点点笑成了一团!
    范鹏真是又愧又恨,当时双足分踏在两根较粗的枝桠之上,丹田运力,勉强站了起来。
    狂风,紧抄着他的头皮刮过去,这要命的风时上时下,吓得他亡魂直冒!
    忽见峰上的玉鹰玉手频挥,道:“范鹏,你武功不弱,只要踏遍了松树,再上得峰来,你就算胜了!”
    范鹏冷笑了一声,咬牙道:“那是自然!”
    他说着,身形一弹,向着第二棵松树梢上落去!
    可是迎面刮来的一阵狂风,却把他硬给挡了回来,急切间,他一翻右手,才被他拉着了一根枝叉,幸免落涧!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先前的自负狂傲,此刻是一丝也没有了。
    他攀附在原树之上,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玉鹰居高临下,冷笑了一声道:“范鹏,你此刻知道厉害了吧?”
    范鹏怒目向峰上看了一眼,玉鹰是用“千里传声”的功夫,向他说话的。
    只听她脆笑咯咯地道:“不知自量的东西,现在你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一摆手,就要离去,范鹏大惊,呼道:“姑娘休走!”
    玉鹰回头下视道:“范鹏,这是你自找的,你以为小寒山庄是易欺的么?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满天星范鹏大声叫道:“你用计陷人又算是什么英雄!”
    玉鹰笑道:“这是你自愿的,又怪得谁来?老实告诉你吧,我方才本想杀你,只怕脏了我的手,才想出这个好办法,你认命吧!”
    说到此,又脆笑了一声。
    范鹏锐气尽去,不由气急败坏地道:“我只当你们小寒山二女,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却只是设计陷人的小人!”
    玉鹰并不生气,脆笑道:“随你怎么说,你是活不成了,你不是要七餐七宿么?只怕你一餐一宿,也受不了呢!”
    满天星范鹏努力的一弹身,抱在了第二棵松树之上,树梢颤抖得十分厉害。
    他俯脸下望,几乎吓昏了过去。
    当时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高唤道:“姑娘救……救命!”
    就见那峰顶上的玉鹰姑娘,一声笑道:“好!”
    玉手猛地向下一抖,满天星范鹏内心一喜,他满以为对方必是抛飞索下来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只见银光一闪,一蓬牛毛似的细针,就像一片针雨般的,直向自己全身射来。
    满天星范鹏,虽说有一身功力,可是此刻却苦于无法闪身。
    眼看着这一片银雨,随风而下。
    如无奇迹发生,范鹏是必死无疑了。
    猛可里,他耳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清叱道:“姐姐不可!”
    一股极大的风力,由范鹏后方直卷了过来!
    那一蓬银雨,眼看已到了范鹏身边,猛地为这股风力一撞,一齐向外一偏,刷一声,向涧底落去。
    范鹏惊魂甫定,连忙抬头上望。
    但见身后上方,另一座凸出的石峰之上,立着一个白衣白帽的姑娘。
    落日的红霞,斜照在她的身上。
    虽是距离甚远,可是范鹏仍能很清楚的看清这姑娘的姿容!
    她那修长丰腴的身形,有如玉树临风,面容五官之美,真使范鹏疑为“仙女临凡”!
    虽是在要命关头,范鹏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他立刻知道,这位姑娘,必是雪雁无疑了。
    当时不由大呼道:“雪姑娘救命,我来此是有事的啊!”
    只见那白衣雪雁,向着玉鹰道:“此人虽是罪大恶极,既落松上,就该听其自生自灭,姐姐你何必再落井下石呢?”
    范鹏闻言,顿时凉到了底。
    又闻玉鹰一笑道:“你倒真是菩萨心肠,这麻子自恃武功,打伤我门下多人,岂能便宜了他?”
    雪雁轻叹了一声道:“姐姐,你莫非忘了我们恩师临终所言么?姐姐如能手下稍稍留情,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呢!”
    玉鹰见妹妹竟然当着敌人以及门下弟子,说出此话,不由大是气怒。
    当时一声冷笑道:“想不到对这种败类,你还会代为求情,我就偏要杀了他,看你又如何!”
    范鹏这时实在忍不住了。
    他大声叫道:“姑娘息怒,在下是奉命而来,与二位姑娘有所商量的啊!”
    玉鹰一声冷叱道:“无耻麻子,你还要耍什么花样么?”
    说着探手入怀,就要取针,另一边的雪雁生性宽厚,见状忙高声阻止道:“姐姐先不要忙!”
    玉鹰冷笑道:“你还真相信他的话么?”
    雪雁舒又青道:“听听无妨!”
    言罢向着峭壁下的范鹏,清叱道:“范鹏你说什么?”
    满天星范鹏抱在松枝之上,冷笑道:“你们要杀我也无妨,只是你们将如何向莫老前辈交待?”
    二女闻言,不由对看了一眼。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什么莫老前辈?”
    范鹏嘿嘿一笑,道:“古墓老人莫环,二位莫非不认识么?”
    此言一出,二女不由面色一变。
    玉鹰冷冷的道:“你与他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少胡说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逃得活命么?”
    满天星范鹏内心把这位玉鹰恨之入骨,只是这时自己生杀大权操在对方手上,不得不暂时低头。
    他强自忍怒,冷笑道:“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你不信就算了!”
    一边的雪雁道:“你既是莫老师父差来的,可有信物?”
    一言提醒了范鹏,当时冷然道:“自然是有,只是现在不便奉陈!”
    玉鹰冷笑道:“你休信他的鬼话,杀了他算了!”
    雪雁解颜一笑道:“姐姐你何必如此性急,我们先看看他的信物再说!”
    说着就见她身子蓦地直线下落,范鹏几乎还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下来的,对方那亭亭玉立的身子,已然俏立在自己面前。
    只见她一双足尖,仅仅立在一根粗如人指的小松枝之上,一任那树枝为狂风吹得左舞右晃,她身子却像钉在上面一般。
    单凭这一手功夫,就使范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远看这位雪雁姑娘,真像是月里嫦娥一般。
    她那细长黑黑的柳眉,白里透红的一张清水脸,樱唇欲滴,贝齿生辉。
    天下,竟会有这么绝色的女子!
    范鹏勉强站起身来,道:“谢谢姑娘活命大恩!”
    这位雪雁姑娘,冷冷道:“你说有莫老师的信物,如是真的,自可饶你活命,否则,我姐姐只怕放不过你……”
    范鹏鼻中哼了一声道:“范某乃是奉命来与二位姑娘商量大事,不意玉姑娘如此不通人情,令人遗憾!”
    雪雁已有些不耐,她伸出手道:“信物呢?”
    范鹏平素是多么骄狂的一个人,可是今天在二位姑娘面前,却硬是一点威风也使不出来。
    当时叹息了一声,探手腰间,把莫环交给他的那支玉竹节拿了出来,道:“姑娘请看!”
    雪雁骤见之下,不由面色微变,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不错,我们上去说话!”
    说罢左手猛地向范鹏身上一抓,却又收回,面色微微一红道:“你能上去么?”
    范鹏苦笑道:“我若能上去,也不会俯首示弱了!”
    说着麻脸上说不出的不带劲儿,雪雁杏目向他一瞟,想笑又忍住了,轻颦道:“仅只这么一点本事,就来这里惹事么?”
    话落当胸一把抓出,范鹏方自吃惊,已觉身子为对方提起,接着一晃,贴身壁上,再一弹身,已落在峰顶之上!
    满天星范鹏不由暗道了声,“惭愧!”
    想不到自己一身武功,在江湖上是如何的声望,今日在对方一个姑娘手下,简直就像是小孩一样了。
    心中想着,定神一看,自己正立在众人身前,迎面而立的,正是自己切齿痛恨的玉鹰姑娘:
    他不由面色一青道:“姑娘这番大恩,范某人没齿不忘!”
    玉鹰冷笑了一声,目视雪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把玉竹节递过道:“姐姐看这玉杖,不正是莫老师的信物么?”
    玉鹰接过看了一看,点了点头。
    她转望满天星范鹏道:“这东西如何到了你的手中?凭莫老师父身份,岂能与你相交?”
    范鹏不由哈哈大笑道:“姑娘你太抬爱了!”
    玉鹰不由秀眉微蹙,正自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才好,雪雁忽然抬头,伸手接过玉杖,双手一捏,只听“吱”的一声。
    范鹏一惊,再看那节玉杖,已自分为两节。
    雪雁并伸二指,自第二节玉杖内,抽出了一片竹叶,玉鹰忙凑近观看。
    竹叶上写满了黑字,二女略一过目,似都会意,玉鹰点头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为何不早说?”
    范鹏冷冷一笑道:“杖内有书信,我并不知,可肯借范某一观?”
    玉鹰冷冷一笑道:“此事与你无关,莫老师既关照你效力,你就在小寒山庄住下就是,只是庄里的规矩你不能不知道!”
    说着唤了声:“天青!”
    立时就见她身后四个着紫裙的姑娘之一,应声而出,玉鹰面色凝怒道:“传话给留宾室的鬼脸李通,叫他好好招待这位客人,庄里的规矩,要详细地告诉他知道,出了差错,我可是不饶。去!带他下去!”
    天青弯腰答了一声:“是,弟子领命!”
    满天星范鹏闻言睹情,只气得麻脸铁青,冷冷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我告辞就是!”
    说罢才一举步,却忽听那位玉鹰一声叱道:“站住!”
    范鹏只觉面前人影一闪,那位玉鹰姑娘,已站在了自己面前,只见她杏目圆瞪道:
    “你想走,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范鹏道:“这是为何?咦!”
    玉鹰冷笑道:“莫老前辈特别关照,你今生今世,休想再出这小寒山庄了一步了。
    还不进去!”
    范鹏呆了一下道:“这……这……为什么?”
    说着,他狂笑了一声道:“哦!我明白了,莫老儿好厉害的手段,他是怕我说出了他的隐秘!”
    接着又冷笑道:“我偏要走!你们……”
    才说到此,玉鹰身后的四大弟子,一齐动手,只听得“呛”的一声,四口剑已一齐抽了出来,剑尖全指向他的身上!
    范鹏不由麻脸一涨,怒目向玉鹰面上望了一眼,才叹了一声,道:“罢!罢!我随你们入庄作客终身就是!”
    说着转身直向小寒山庄之内行去,玉鹰微微点头,四女随其身后而入!
    众人全都退走之后,雪雁不由秀眉微皱,问玉鹰道:“这信中所说的冷红溪又是谁呢?”
    玉鹰咬了一下嘴唇,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两相环就在这小子手上!”
    雪雁不禁冷冷一笑道:“莫老师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凭他一个后生小子,又能有多大道行?”
    玉鹰一笑道:“这人武功委实不弱,你不能轻视他!莫老师既如此交待你,我们就该早日动身下山才是!”
    雪雁舒又青那双剪水瞳子,在玉鹰身上一转,道:“这人也就是你说的那个红灯盗么?”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谁说不是!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想不到这小子竟会跑到浣花溪去!”
    她说着又不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说你,你不要自命不凡,平日是谁也瞧不上眼,如果你看见了这个人,只怕……”
    雪雁冷笑道:“只怕怎么样?”
    玉鹰绷脸一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雪雁面色微红道:“别说他是一个强盗了,就是正经的侠客,我也不会瞧他一眼!”
    玉鹰想到月前冷红溪与自己敌对时的那种神采,顿时神往不已,她面上浮起桃花一般的笑容,道:“是个强盗,可和别的不一样……”
    雪雁不由面色一冷,她真想不到姐姐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轻轻叹了一声,直向庄内行去!
    玉鹰不由面色微微一红,用脚在地上踢了一下,啐道:“呸!我这是怎么了?想疯了么?”遂也缓步走入“小寒山庄”内。这片山庄,占地并不十分大,其实所谓“山庄”,不过仅只寒山二女及其弟子等十数个人在此落居而已。
    庄内有七座翠楼,是按“七星”形势建筑的,分别名为“摘星”、“探星”、“望星”、“盼星”、“巧星”、“迷星”、“泻星”等七座。
    七楼均为二女自己绘图设计,请精明匠工依图建就,真可谓集雅美大成,构造之巧妙,直令人有“鬼斧神工”之感!
    二位姑娘,各居一楼,玉鹰住在“盼星楼”,雪雁喜静,则住在后面的“摘星楼”。
    夜深了,一切罪恶的事情都在这时发生,但当夜更深时,距离光明的明天也就更近了。
    多情的姑娘,常常会在这时想着她们的心事,就像“摘星”、“盼星”楼上的姑娘也是一样的……
    偶然的一粒石子,能使一池清水骤起千万涟漪与无穷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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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水上佳人
    一抹斜阳,垂挂天际,点缀得这浣花溪更美了。
    在和煦的春风里,冷红溪一竿在手,其乐融融,他此刻正聚精会神地在钓一尾“松花鲈”,说起来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工作。
    从上午起,到现在为止,这尾老松花鲈,始终在跟他斗法,它甚至已三次吃去了冷红溪钓钩上的饵,而冷红溪都未能觉察。
    现在,冷红溪又看见了松枝似的水纹正在鼓动着,向这边移来,他知道这尾老鲈又来了,不禁微微一笑,自语道:“这一次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当时钓竿一平,正要全心地去垂钓,忽然间,斜对岸的芦苇里驶出了一叶小舟,带出了一圈圈的水上涟漪。
    冷红溪不由恨道:“糟了!”
    果然那尾老鲈鱼,只因有一点动静,就被惊得潜下水底,冷红溪一脸怅然,横目前望,只见那叶小舟,正慢慢的向着这边划过来。
    船上共是三个人,却没有一个男人!
    冷红溪微微有些惊奇,不由认真打量起来。
    那是一叶两头高、当中低的平底小舟。
    一个梳着大黑辫子的普通乡下姑娘坐在正中操桨,而在两头尖上,却坐着一双绝世佳人。
    冷红溪不看犹可,这一看之下,心弦为之一震。
    只见二女,各人戴着一顶平顶宽沿的草帽,居然每人手中也持着一根长竿,在水上垂钓。
    坐在船头的那个姑娘,一身月白绸衣,腰系着一条绿色的丝带。
    她一只雪白的玉手,正自轻轻拉着帽边,远远地向着自己这边微笑着.
    冷红溪只能看见这姑娘的一张嘴和隐在帽影下高高的鼻子,仿佛美到了极点,他剑眉微微一轩,再看船后那个俏立着的姑娘,更不禁为之呆住了。
    只见那个立在船后的姑娘,一身紫色的衣裤,俏立在船板之上,有如玉树临风,在她后肩上,斜背着一管翠萧,小蛮腰看起来几乎是双手可握,可是腰下那丰腴的臀部,却能令人遐思。
    总之,那是任何一个男人看了也会动心的身材,只可惜,冷红溪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眨眼之间,这叶小舟,已划了近来,离着冷红溪立身的这个亭子,已只不过四五丈左右,接着缓缓停住了。
    那个摇船的姑娘,甩上了一个绳圈,套上了岸上的石头,小船就一丝也不动了。
    冷红溪原非是好色之人,可是这两个姑娘那种绝色姿容,却令他怦然心动。
    他暗暗道了声“怪也!我天天来此垂钧,怎么没有发现过这样一对姑娘?看样子她二人又不像是偶然来此……”
    脑中如此想着,目光不禁又望了过去。
    只见那个背向着自己的姑娘,仍然是背向着自己,一心一意地在水上垂钓。
    可是那另一个坐在船头上的姑娘,正微微抬起头来,又向着这边笑了一笑。
    冷红溪心中又是一动,因为这姑娘那张脸,看来竟是那么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心中奇怪,又向这姑娘看了一眼。
    这一眼,竟惹得那个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
    冷红溪只看见她那一口如扇贝似的细齿,在阳光里闪闪发着亮光,心神不禁又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他遂把目光移开,面色同时红了一下。
    他本是一肚子的不高兴,可是对这样的一双佳人,却是无从发作。
    当下定了定神,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的钓竿之上。
    那尾老鲈鱼,经此一惊,半天没再出现,冷红溪想下些引子,诱它出来。
    就在这时,忽闻那个背向着冷红溪的姑娘,一声清叱,长竿一甩,手上的鱼线,平空甩出了两三丈以外,在水上倏地一掠一拉。
    阳光之下,但见水面上鳞光一闪,一条三尺长短,细齿密鳞的鲈鱼,竟被她钓了起来。
    冷红溪看清之下,真是又惊又气。
    这姑娘所钓起来的这尾鲈鱼,正是自己苦守了整日,而未能钓起来的那尾“松花鲈”。
    想不到,这姑娘垂钓之术,竟是如此之高,一上来就把自己猎取的对象抢了去,他心中着实地不是味儿。
    那姑娘,钓到了这尾松花鲈,似乎甚为高兴,转身笑道:“姐姐你帮着我,把这家伙取下来!”
    她口中说着话,似有意又似无意地目光向上一抬,远远的瞟了冷红溪一眼,却赶忙又把目光移开了。
    冷红溪这才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
    只觉得眼前一亮,对方少女朝霞似的面影,竟使他吃了一惊。
    只见她一张鸭蛋似的脸盘儿,眉似远山,目如凝波,瑶鼻之下的小小樱口,看起来吹弹可破,那散在前额的数缕青丝,更平添了几许妩媚。
    冷红溪几乎看得怔住了。
    他确信这样美的一张脸,是自己生平所仅见的,内心禁不住嗵嗵地跳了起来。
    这时那姑娘已在她姐姐的帮助之下,把那尾鲈鱼自钩上取了下来,忽然目光向岸上一扫,正好与冷红溪的目光对在了一块。
    她脸色微微一红,遂向坐着的那个姑娘道:“姐姐,我们走吧!”
    坐着的那个姑娘,偏过脸来向着冷红溪一望,淡笑道:“慌什么,你看人家不是也没有走么?”
    说着不自禁的,又向着冷红溪媚笑了一下,无限风情传送了过来。
    只是冷红溪此刻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个俏立在船尾的妹妹吸引住了,对姐姐的这份情意,竟是未能领会到。
    这个坐着的姑娘,似乎心里有气,手上的鱼竿,微微一抖动,立刻有数点水珠,向冷红溪直飞了过来。
    冷红溪不防之下,竟为溅在了脸上。
    当时只觉脸上一凉,不由“啊”一声,伸手摸了一下,才知自己只顾看那立着的少女,竟遭到了另一姑娘的戏耍,一阵羞惭,同时心中有些不悦。
    白衣少女却咯咯一笑,道了声:“傻小子!”
    随即回身对那摇船的姑娘道:“咱们回去吧!”
    小船在溪水上打了一个转儿,向来路上划去。
    冷红溪不知怎么,竟站起了身子,只见他手中长竿微微一扬,竿上的鱼线,平飞出去,不偏不倚的,正好钩在了对方小舟的后舷之上。
    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功力,虽只是细细的一条鱼线,却仍然把那条小船给拉得定住了。
    小船上的三位姑娘。都不由一惊。
    那个坐在中间的姑娘,口中“咦”了一声,加重手力的划了两下,小船仍是纹丝不动。
    立在后座的紫衣少女,猛地回过身来,那双剪水双瞳向着冷红溪一瞟,冷冷一笑道:
    “你……”
    只见她玉手向后一挥,“咚”一声,冷红溪身子微微往后一跄,才知鱼线,竟已为她挥断。
    那姑娘又狠狠地向着冷红溪瞪了一眼,似要发作,前面那白衣少女已自惊觉,忙回头笑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紫衣女这才回过了身子,小船才又慢慢地向前驶去。
    冷红溪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深深的钦佩这姑娘功力了得!
    因为这条鱼线,虽是细细的,可是一经自己内功注入,可就非同小可了。
    然而对方一个少女,只是这么轻轻一挥,用手上的指甲,竟把鱼线割断了!
    再说这条鱼线隐于水中,自己竿尖点水,再精明的人,乍看之下,也不易察觉出来,而这位姑娘竟能一眼识破。
    只凭她这种判察之力,已不是一般江湖姑娘所能比拟的了。
    冷红溪微微一呆,遂即抽回鱼竿,猛地纵身上了一艘小木船,这条小木船系在一边,主人不在,冷红溪不管许多,运动双桨,紧紧追了下去。
    前面那叶小舟在溪水上行驶甚快,冷红溪这时与之相距,最少也在十丈以上。
    只见对方划行约有里许左右,竟在一处生满了苇草的岸边停泊下来。
    那一前一后两个姑娘,并未等小船靠岸,即双双拔身落向了岸上,冷红溪忙也把小船停下,飘身上岸,却见二女提着鱼具以及那尾活蹦乱跳的松花鲈,向附近林内行去!
    冷红溪由好奇心促使,决心要察查一下这两个姑娘的底细。
    当时,他匆匆自后面跟了上去,二女已步入竹林之中!
    这片竹林,乃是一片野生的高大黄竹,纠结蔓延,范围极为广阔,微风过处,发出一片沙沙哑哑之声,甚是悦耳,只是人行其内,却不易发觉。
    冷红溪踏入林内,却已失去了二女的踪影。
    他一个人摸索着瞎找了一阵,由于竹林内枝叶丛生,要想找两个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片林子,眼前是一片生满了杂花的斜坡,坡前有一小湾溪水,水淙淙地流着,夕阳下,就像是一条红色的带子一样。
    几只翡翠鸟儿正在溪边的石头上,弄着身上漂亮的羽毛,而在溪的两岸,又生长着十数株山茶花,看起来很是清雅!
    冷红溪不由赞叹了一声,想不到这附近,除了“浣花溪”桃林之外,竟然还有如此一处美丽的地方。
    眼前这条如带子似的小溪,必定是流向浣花溪去的,溪水上头,有一所道观,红红的墙,绿绿的瓦,有几个道士。不知在观前树下做什么。
    冷红溪不由点了点头,心说,那两个姑娘,该不会落身在道观之内吧!
    想着他就由袖内,摸出了折扇,“呼”的打了开来,一面扇着,一面往前面走过去。
    那几个道士,有的拿着竹笆,有的拿着箩筐,正在几棵槐树下,打着槐花。
    冷红溪走了进来,一个道人就停住了手,向着冷红溪嘻嘻一笑,道:“先生莫见笑,这些槐花蒸好了可以吃,让它们被风吹跑了怪可惜的!”
    冷红溪合上了扇子,一笑道:“这位道长,你可看见两个姑娘,由此经过么?”
    那道人立时双眼眯成了缝。笑道:“看见过……嘻嘻!”
    旋即甩手向前面一指,缩了一下脖子道:“往那边去了,先生好眼力!”
    说着,还翘了一下大拇指,红溪一笑,抱拳别过!
    他顺着道人所指方向,又一径走了下去。
    草地上,有几个头扎发髻的小孩在放风筝,冷红溪也没有招呼他们,继续前行。这地方看来较诸先前更美了。
    又来到一户人家,白粉墙,高大的宅门占地极广,门前立着三根极高的旗杆,象征着此宅主人三代都是科举功名出身的。
    冷红溪迟疑间,忽见前面花树丛里,二女的影子一闪而没,他连忙绕了过去。
    就在一片刺花花丛中,发现了两扇小红门,门内布置着藤架、秋千,一座娇小玲珑的小楼耸立着,楼前植有桃花和杏花,开得正盛!
    冷红溪不由止步,道了声:“是了,必定是住在此地了!”
    正在引颈张望,就听得楼内一个女子口音笑道:“快去把门关上,别让那小子闯进来!”
    冷红溪面色一红,已见楼内跑出一个一身绿色衣裙的姑娘,模样儿很像是一个婢女,可是看起来比一般的使女要标致多了。
    这姑娘高高的个子,细眉大眼,一张清水脸,看起来很是敏慧大方。
    她一跑出来,呆了呆,右手指尖轻轻咬在嘴里,“哦”了一声,望着红溪道:“你是干什么来的?”
    冷红溪摇头一笑道:“随意走走!”
    这姑娘向他瞟了一眼,噗的一笑道:“留心砸了你的鼻子!”
    说着双手面前一推,“碰”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冷红溪吃了一个闭门羹,自己也觉得甚为好笑。
    他定了定神,想道:“我这是何苦?”
    当下正要转身,忽听得身后嘻嘻一笑,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道:“窈窕淑水,君子好逑,老弟,好风流呀!”
    同时一只手,在他肩头上轻拍了一下。
    冷红溪猛然大吃了一惊,倏地一个转身,却见竟是自己日前甫行结交的好友白老头儿,不由面色微微一红,笑道:“白老开玩笑了,我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白老头今天仍是一身白,白色的丝绦扎在腰间,他那满脸的皱纹,望着冷红溪时,一条条都张开了。
    在夕阳下,看起来,这个人似乎是太老了。
    但是他这时呵呵一笑,执起冷红溪一只手笑道:“不要赖嘴,年轻人哪个不喜欢这个调调儿!来,小兄弟,你到我那里坐坐去!”
    冷红溪既为对方看破行踪,再不承认也不行了。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吧!”
    说着又恋恋不舍地向着朱红小门之内看了一眼,白老头见了,呵呵一笑道:“要说,这两个小妞儿,可是长的真不错,兄弟你真是好眼力!走,我们慢慢谈谈,也许我老头子,还能帮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忙。”
    说罢又嘿嘿一笑,径自向前面行去。
    冷红溪忙跟了上去,他本以为这白老头住处必定离这里并不很近,却未曾想到,不过是拐了个弯,就见有一幢花石砌就的小平房。
    白老头笑指着道:“呶!你看,这就是我那蜗居了。老弟,你可别嫌简陋!别嫌脏!”
    呵呵一笑,右手三指,向着冷红溪肩头之上按了下来。
    可是冷红溪却一沉肩膀,白老头三指拍了一个空。
    冷红溪并非是有心如此,他只是不喜欢人家拍拍打打的,觉得那样子很不舒服。
    白老头却也毫不在意,用手在嘴上摸了摸,呵呵又笑了几声。
    其实,又有谁能说白老头是无心的呢?或许这一次,他三指之上,暗含了内家真力也未可知!
    二人走到了门前,白老头伸手在门上一根细索上一拉,两扇大门便自行打了开来。
    冷红溪随他向门内走入,回身看了看,二女所住的那幢小楼,就在前面不远。
    而且她们的后门,正对着白老头所居这间石屋的大门,不由觉得甚为希奇。
    入室之后,白老头笑道:“老弟,随便坐,别客气!”
    冷红溪见室内陈设很是简陋,几把竹椅子,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个瓦壶和几只茶杯。
    这大概是一间堂室,堂室之后通连着一间卧房,内中却是十分雅致。
    冷红溪可以看见那间房内一些摆设,无不是上等质料,奢侈已极,看起来这老人,是一个很会享受的人。
    白老头倒上了一杯茶,笑道:“兄弟,这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冷红溪点了点头,目光一扫,瞥见窗前有一个甚为高大的竹架,架上飘悬着数百根红色的细绳子,每一根绳子上,皆系着一枚通用的制钱儿。
    在微风里,这些制钱互相碰击,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声响,十分悦耳!
    冷红溪心中微微一动,惊异的道:“白老倒是用功得很,在下真是失敬了!”
    白老头怔了一下道:“老弟,你这话怎么个说法?”
    冷红溪手指外面的竹架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白老哥,你这必定是用来练习暗器听风用的,可是?”
    白老头呵呵笑道:“猜错了,猜错了,我不过是爱听它们碰出来的声音罢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心中却止不住暗暗想道:“你也不要对我装模作样了,还当我看不出来么!”
    自古以来,凡是有功夫的人,几乎都是犯着同样的病,那就是生怕别人知道会功夫,是以冷红溪对此倒也不见怪。
    白老头忽然眯着眼睛笑道:“老弟,你可知那两个姑娘是谁么?这两个人,可是不大好惹呢!”
    冷红溪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老头咳了一声,道:“兄弟,你可知道江湖上盛传的小寒山二女,玉鹰、雪雁么?”
    冷红溪不由心头一震,他点了点头,道:“知道的!”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那么,你猜猜她们俩又是谁呢?哈哈!你与她们倒真是郎才女貌呢!”
    冷红溪忽然忆起月前为一竿老人赴约之时,所见过的那个“玉鹰”姑娘,果然正是方才坐在船头的那个姑娘,推想起来,那个后面的姑娘,当必是雪雁无疑了。
    当下他哈哈一笑道:“久闻这两个姑娘一向是居住在小寒山庄,怎会来到了浣花溪上?”
    白老头摸了一下下巴道:“那你就错了,这姐妹二人在各省各郡,凡是风景美好的地方,都有驻脚之处,她们每年都会来此住上一些时候!”
    冷红溪冷冷的道:“这倒是冤家路窄了,那位姑娘,不久前与我有过一点过节,想不到在此竟又碰上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这只是你的想法,其实我看那位玉鹰对你倒是不恶!小兄弟,这件事,我愿作个冰人,给你们双方撮合一下。”
    冷红溪摇了摇头,笑道:“白老,你不要错会了我的意,我决没有这个意思!”
    白老头笑道:“得啦!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冷红溪淡淡一笑道:“这两个姑娘是不怀好心而来的,我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会找上门去?白老,不要再谈这件事了!”
    白老头那双老于世故的眸子里,闪动着一种迷惘的光芒,遂又微微一笑道:“一切随你就是!”
    于是二人话锋一转,又谈了一些别的,直到天色大黑,冷红溪才起身告辞。
    白老头一直送他走了很远,才独自返转。
    此时繁星点点,银河寂寂。
    四下环境是那么的静,只有喳喳的昆虫鸣声和轻微的潺潺流水之声。
    冷红溪来到溪边,发现自己来时所乘坐的那一艘小船,已经不在了,倒是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叶小舟,其上空无一人。
    他就走过去,方待腾身而上的当儿,忽然,他觉得颈后一股寒风吹了过来,劲势甚为尖锐。
    他困处涧内九年,早已练成了独特的接发暗器手法,自是不放在心上。
    当时身形微微向前一伏一转,顺势右手袖子向后面一拨一拂,“叮”一声,已把袭来的暗器打落在地。
    他低头一看,见是一支颇为细长的针状之物。
    这种暗器,倒是他生平仅见的。
    当下,正要弯身去抬,就在这时,“哧哧”又是两声尖啸。
    这一次却一连飞来了两枚,黑夜里看不清发自何方,只觉银光一现,这两枚钢针,已飞临到面前!
    由来势上看,是直取双目。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好手法!”
    说着倏分双手,各以二指,向着飞来的两枚钢针之上点去,“叮叮”两声,两针遂落。
    可是就在这两枚针状暗器方自落地的刹那之间,“哧”一声,一枚极小的铁丸,又飞到了他的眼前,直向他眉心“窄窍”之上打到。
    冷红溪不由暗吃了一惊,来人这种手法,显然是十分的高妙了。
    以不同的暗器,连环发射,这在暗器手法上来说,有一个名字,叫做“暗扣血花”,非得高明传授,是不易做到的!
    今夜此时,设非他是冷红溪,只怕谁也不易躲开这三针一丸。
    就是他,也是丝毫不敢怠慢,肖下膝头向下徽微一点,双掌霍地向前一拍,“啪”
    一声,就把这枚红色的小钢丸夹在了掌内。
    经此一来,他不由勃然动怒。
    他口中低叱了声道:“相好的,暗算伤人,算得了什么英雄!”
    他口中说着,双掌同时向着两个不同的地方推了出去,巨大沉实的掌力,使得掌风过处,枝叶横飞。
    同时,霍地拔身而起。
    但见就在溪水旁边,一座荒弃的石亭,屹然的静立着。
    冷红溪拔起来的身子,有如是凌霄的大雁,双手一合一分,翩然向亭上落去。
    蓦地,迎面涌来了一股罡风!一个姑娘的口音道:“去!”
    冷红溪就势在空中一翻,避开了掌锋正面,向下坠落。
    就在这瞬息之间,他看见一条极快的影子,自石亭之内霍然的拔了起来,有如一鹤冲天,足足升高有六七丈高下。
    这身影,以极为美妙的身法姿势,直向附近的一棵大黄果树上落去!
    在川发境内,这种黄果树遍处皆是,树身奇大,枝叶繁茂,一棵树覆盖八九丈方圆是常见的。
    眼前这棵黄果树就差不多这么大,黑压压的,看起来真是吓人!
    那条美妙的身影,向树上一落,即隐没不见了。
    冷红溪在愤怒头上,如何能甘心受此戏弄就此算了!
    当下他冷哼了一声,猛地一个“鹞子翻身”,把身子窜了起来,紧随着向树上落去!
    他足尖方自一接触到树枝,目光尚未看清一切,眼前黑影一晃,已有一人猛然欺近身前。
    那是一个一身玄色紧身衣靠的姑娘,身材修长,可人已极,一头秀发结成了个奇怪的发结。
    最奇的是,这姑娘面上罩了一个“心”形的面具,将五官正中遮去了一半,使人难窥真貌。
    这黑衣少女陡然现身,手下可是毫不含糊。
    只见她身子向前一欺,右掌已用“梭形掌”向前一推,直取冷红溪肋下穴眼。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右手倏地向外一翻,用切手向对方手腕之上削去,那黑衣少女也冷笑了一声。
    只见她双足在树枝上用力一点,全身疾窜了起来,向正中浓密的枝叶间隐去。
    可是冷红溪岂能任她如此而去?
    他狞笑了一声,道:“姑娘,打了人想走可是不行!”
    他口中这么说着,双掌一并,蓦地向外一推。
    只听得“砰”地一声,整个树身,都为之震动了。
    在动荡着的树波里,一声娇叱,拔起了一条倩影,向一边草坪中落去。
    冷红溪见她现了身形,不由冷笑道:“姑娘,你还想跑么?”
    说着双手在树枝上一按,“嗖”一声,又复腾空而起,可是草地上的那个姑娘,却似有心在考究他的轻功一般。
    冷红溪身子方自一落,她却又蓦地腾了起来。
    似如此,三起三落,全是一般无二。
    这种情形,看来很是好笑,冷红溪不动,她也不动,冷红溪只要一动,她也跟着起身。
    虽只是起落几个动作,冷红溪却已经看出来,对方这个夜行少女,果真是负有一身过人的奇技。
    可是这种情形毕竟是不能坚持甚久的,冷红溪急怒之下,使出了“潜龙升空”的轻功绝技,足足地把身子拔起了十丈有余。
    他身子平着向外一飘,可就把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夜行少女好似自知跑不脱了,她倏地身子一转,双手互交着,向外一击,整个身子在草地上一个翻滚,避开了正面,来到了冷红溪的侧面。
    紧接着,银牙一咬,身形霍地又向下一塌,右手疾探而出。
    她竟用“铁弓手”向冷红溪背上猛打了过来。
    这是一式内家的重手法,可是冷红溪却视若无睹,毫不回避。
    只听得“叭”一声,少女的一只玉手,结结实实的打了个正着,她清叱了声:“躺下吧!”
    同时莲足飞起,在冷红溪胯上一点,飘身退出了两丈以外。
    当她回过身子,再瞧冷红溪的时候,却不由吓得呆住了。
    敢情对方就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仍然立在原来的地方,由他面上那种微笑的表情看,分明是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
    黑衣少女,平素自负极高,因为差不多的人物,在她手下,几乎是没有一个能讨得好的!
    眼前这个红灯盗冷红溪,虽说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可是在她想来,不见得就怎样了不起。
    却没有想到,甫一交手,对方竟是如此一个棘手的人物,最后那种情形,更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这两手三脚猫,还差得远呢!”
    说罢身子霍地拔起,向下一落,一式“金豹露掌”直向黑衣少女肩上捺下。
    黑衣女见自己重手法,居然没有把对方打倒,心中已经有点慌了!
    这时眼见冷红溪扑到,忙把身子向下一缩。
    那亭亭玉立的娇躯,竟缩成了一团。
    冷红溪双掌捺了一个空,才知道对方竟擅缩骨御肌之术,不由也吃了一惊!
    黑衣女发出了一声清叱。
    娇躯猛然向后一倒,竟比箭还快的倒窜了出去,可是冷红溪今夜已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不叫她逃出手去。
    他冷笑了一声,施出了浸淫多年的“隔空取物”内家功力。
    只听他一声断喝道:“回来!”
    右手五指蓦地向外一抓,五指分发出了几缕内家真气,黑衣女身子本已扑出,却为这无形的内力硬生生地又抓了回来。
    她身形一个跄踉,差一点摔倒在地。
    冷红溪一声朗笑道:“姑娘,你可认输了?”
    说着身子方自向前一飘,忽见对方少女肩头一沉,一声娇叱,一口寒光夺目的宝剑,已由她手中翻了出来。
    冷红溪断断没有料到,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对方竟能掣出了兵刃。
    当时为之一怔,慌不迭向后疾退。
    剑光一闪,冷红溪长衣下摆,竟被斩下了一块,黑衣少女乘势一翻腕,掌中剑“白蛇吐信”,照着冷红溪咽喉上就点!
    冷红溪因此更被激怒了。
    只见他长腕一翻,用中食二指,在剑身上一敲,“当”地一声,黑衣女掌中剑禁不住向下一沉,连手心都麻了。
    她不由大大吃了一惊,剑尖一抖,正要挺起来,却已是来不及了。
    冷红溪右手二指,已捏在了她的剑身两边。
    他冷冷一笑,道:“放手吧,姑娘!”
    二指向上一提,那口剑“嗡”地一声,猛地冲空而起,黑衣少女面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也太不知自量了!”
    说着左手向空一抓,已接住了自空中落下来的宝剑,低头细细观赏起来。
    黑衣女此刻似乎已呆住了。
    当她发现对方手中所持的宝剑,是自己所有时,立时又猛地扑身而上,双手疾探,向冷红溪握剑手腕抓来。
    冷红溪微微一笑,剑尖一挺,正好指向在她的前心,她只要再前进一步准死不能活,顿时就被镇住了。
    冷红溪一笑道:“我与姑娘素昧生平,何故暗中害人?”
    少女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个横行不法的强盗,人人得而诛之,对你这种坏人,还有什么客气的?”
    声音之美,直令冷红溪心弦震动。
    他闻言之下,狂笑了一声,道:“佩服,佩服,只是姑娘诛人不成反被人诛,这却是姑娘没料到的吧?”
    黑衣女一双澄波的眸子,在黑夜里,似乎格外分明,滴溜溜地在冷红溪身上转着。
    她缓缓的说道:“你的功夫虽然高,可是我却也未尽所长,实在说起来,我也不见得就不是你的对手!”
    冷红溪见事到如此,她仍然还不服输,不禁“哧”地笑了一声。
    少女似乎很是气愤,咬了一下嘴唇,道:“你打算如何?”
    冷红溪朗笑道:“我要把你擒回家去关起来,臊一臊你的脸,然后再看情形处置你!”
    黑衣少女忿忿道:“不行……”
    冷红溪一笑道:“不行也得行!”
    说着一抖剑身道:“走!跟我上船去!”
    那姑娘精眸微转,忽然道:“姓冷的,你看看谁在你背后?”
    冷红溪忙转头张望,就在这刹那之间,那姑娘身子猛地向前一欺,左手探处,已捺在了那口剑的剑把之上。
    同时之间,右手疾使“玄乌划沙”绝招,向着冷红溪肘腕之间划到!
    冷红溪一声狂笑,身子猛地一拧,竟平空倒立了起来。
    那姑娘一招失手,连忙双手向外一扬,想用“崩手”,把冷红溪给摔出去。
    可是冷红溪的身子,竟像是粘在了她的手上一样,休想甩开分毫,他那偌大的身子,在倒立起来之后,那少女觉得似乎又仅仅只有四两重。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松开了剑把,纵身后退。
    她身子刚刚纵出数丈,冷红溪已如同一片浮云似的又落在了她的身前。
    他冷冷一笑道:“姑娘,你逃不了的!”
    少女又退后了一步,道:“宝剑我不要了,你让我走吧?”
    红溪冷笑道:“你说得好轻松,姑娘,我看你还是知趣一点的好!小船就在溪边,我们现在上船吧!”
    少女低头想了想,冷然道:“好,看你又敢把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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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登萍渡水
    冷红溪把她那口剑反手提着,冷哂道:“你不要打逃跑的念头,一有异动,我的铁掌之下,你就休想活命了!”
    黑衣女一声不哼,很快走到了溪边,纵身上了小船,船身不过只轻轻颤抖了一下。
    冷红溪不由甚是惊奇,因为就这一点看来,这个少女的武功太好了,她又是谁呢?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施以暗害的手段呢?
    想到此,内心更加纳闷,决心要问个明白。
    只是对方是个女流,若于暴烈手段,却不便用在她的身上!
    他心中这么想着,亦已登上了小舟。
    那姑娘上船之后,俏立船尾,背向着冷红溪,月光映照着她那修长的身段,真是美极了。
    冷红溪望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当时微微一笑,道:“姑娘,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黑衣少女缓缓扭过头来,道:“我是谁?”
    冷红溪一笑道:“日间在浣花溪上,我们已有过一面之缘,姑娘你忘了么?”
    少女似乎因为被对方猜破了行藏,微微叹息了一声。
    只见她玉腕一抬,把面上的心形面具摘了下来,信手丢弃于溪水之内。
    这时小船已飞快的驶到了对岸,冷红溪率先上岸,雪雁足尖微点,也跟着纵上,她面色如冰的道:“冷红溪,你把我如何?须知这深更夜半,你我男女有别!”
    冷红溪冷然道:“等我查明后自会放你!”
    雪雁冷冷一笑,耸了一下香肩,回身就走,冷红溪忙跟上道:“姑娘,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他话声方落,忽见雪雁身子倏地一个猛转,右手向外一扬,自掌心内“哧哧哧”一连飞出了三枚钢针。
    这三枚钢针一出手,就成品字形,直向着冷红溪咽喉以及两肩上三处穴道射到。
    冷红溪早已防她有此一手,见状一声冷笑。
    旋见他右手向外一挥,巨大的掌力,使得那三枚钢针一齐反折了回去。
    雪雁吃了一惊,顿时花容失色。
    她纤腰一拧,“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不料她身子方一落地,却发现冷红溪满面怒容的挡在前面。
    说着二指一分,向外一点,雪雁武功高超,强过乃姐玉鹰多多,无奈冷红溪的功夫太高了,高得不可揣测!
    她见冷红溪并指点来,知道是隔空点穴,忙自运气,两肩欲待抗拒。
    可是冷红溪那种刚柔兼具的指力,足能穿透金石!
    雪雁只觉周身一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顿时就萎然倒地,人事不省了。
    雪雁舒文青,慢慢地醒转过来。
    她觉得身上极其不舒服,试着挪动,才知道双手双足,都为一根有弹性的带子,紧紧地束绑着。
    她骤然吃了一惊,慌不迭的睁开了眸子。
    室内有一盏昏暗的灯,闪闪烁烁的灯光之下,她看清了这是一间青色竹子的阁楼,自己被反绑在一张大竹床上。
    本来,以她的功力,是不难挣脱起身的,可是冷红溪这种绑法,很是内行,令她无法施展力量,现在,即使想转动一下身子也不能够。
    她挣了一下,未能挣脱,当时气得玉齿紧咬!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道:“我要是你,我就干脆不动!”
    雪雁陡然一惊,她还不知道身后有人。
    当时忙转头张望,昏暗中,她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眸子,那种炯炯光亮的程度,真令她为之吃惊。
    如不是她此刻亲见,她绝不会相信,人世之间,竟然会有这么明亮眼睛的人。
    她这一瞧,也看清了那是谁了,正是那使她无可奈何的少年,冷红溪。
    冷红溪整个人坐在暗影里,乍然看去,仅仅只能看见他那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
    现在他冷冷的发话道:“雪雁姑娘,你屡次意图脱跑,使我对你没有信心,所以我只好这样来对付你了!”
    雪雁涨红了面颊,冷笑道:“你是一个残忍、冷血的人!”
    这句话,激得冷红溪发出了一声狂笑。
    他站起了身子,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雪雁跟前,注视着她的脸。
    那是一张他所见过最美、最可爱的脸……
    那微红的面颊,水汪汪的一双眸子,冷红溪几乎对她心软了,可是她这句话,却深深的刺痛了他。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一个狠心的人,我会用厉害的手法来对付你,虽然你是一个女人!”
    雪雁冷笑道:“你下手吧,你这个无耻的强盗,杀人如麻,你快点杀了我吧!”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暗中对我下毒手,是谁支使你的?”
    雪雁闭上了眸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说着又睁开了眸子,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人人都想杀你!”
    冷红溪朗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支使你来的,现在,我必须要给你尝点苦头。”
    雪雁闻言,一双眸子在他身上转了转,道:“你果然是个冷血的人!”
    忽然,冷红溪双目猛地一张,由他双瞳之内,射出炯炯的奇光,接着仰天发出了一声令人震颤的狂笑。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一个冷血的人,因为我曾无辜地受了九年的痛苦煎熬,我的热血已经冷却了……”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激动的道:“我的冷,是因为我来自一个比冰还冷的地方,我呻吟呼救……天啊!”
    这使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一双眸子几乎都要喷出了火来。
    雪雁在他的吼声里,似乎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战粟,她留意到,一张檀木椅子的把手,竟然在对方的握力之下,变为粉碎。
    冷红溪发出了更大声的狂笑,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手指指向雪雁,狞笑了一声,道:“说!是谁叫你来的?为什么对我暗算?”
    雪雁摇了摇头道:“没有人叫我,是我自己来的!”
    冷红溪手指一抖,舒又青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她忽然发觉,由对方指尖之上,射过来了一股无形热力,有如一条蛇似的钻进了她身体之内。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惊,她紧紧咬着牙关,不发一声。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你不会忍耐多久的!”
    说着指尖又向前指了一下,雪雁随即就觉得体内那股热气,猛然暴涨了数倍,所过之处,仿佛血脉都为之涨开了。
    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全身一阵发抖,竟再次的昏死了过去!
    这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静,天已蒙蒙的有些亮了。
    雪雁渐渐苏醒,痛楚已失,内心充满了对冷红溪的愤恨,不自禁的流下两行泪来。
    她此刻真想一死算了,她摸不清,对方这样对付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由于心力交瘁,她不自禁地沉沉的睡着了。
    这时候,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手上拿着一方雪白的绸巾,小心地为她揩着脸上的泪痕。
    雪雁忽然惊觉,猛地转过脸来,却只见一个飘浮的白影子一闪而没入另一房中。
    这件白衣服,是她所熟悉的,那是穿在冷红溪身上的,莫非……
    舒又青冷冷一笑,扭过头不去理他。
    未久,她又沉沉的睡熟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有三四个时辰。
    当她再次醒转的时候,天时似已又近黄昏。
    她转了下身子,猛地坐了起来,看了看眼前的一切,这才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微微发了一阵呆。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明明为冷红溪捆着四肢的,此刻怎会好好的没事呢?
    当下忙自床上跳了下来,才又发现,地上有四截被扭断了的绳子。
    舒又青拾起来看了看,确定了正是方才绑着自己的东西后,不由暗暗道了声:“奇怪!”
    想着一转身,又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红木的盒子,这是方才自己没有见过的。
    她好奇的揭开来一看,竟是一盘尚热的包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忽然,又把手收了回来,心里讶异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看他方才那种气势,好像要把我打死才甘心的样子,怎么此刻竟又改变了主意呢?”
    想到此,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忽又发现案旁,斜倚着一口闪闪发光的宝剑。
    舒又青赶忙过去拿起来,看了看正是自己之物。
    她摇摇头,把它插回鞘内。
    更令她惊奇的是,方才受了如此痛苦,此刻应该是疲累不堪才对,可是她却反倒觉得精神十分抖擞,丝毫也不觉得什么不适!
    不过,她此刻对冷红溪仍在深深的痛恨之中。
    当时,轻轻把宝剑抽了出来,左右看了一眼,这间阁楼之内,别无他人,这是一间书房,布置简单,藏书也并不甚丰。
    由这间书房通出去,地上铺着一道细细的,像是用竹叶铺成的垫子。
    雪雁舒又青秀眉一扬,胆子大增。
    她掂了一下手上的剑,想道:“我不如此刻偷偷潜出去,结果了他!”
    想着她就悄悄的走出书房,踏着这条竹叶地毯,一直走到了另一间房间之前。
    那是一间半圆形,四面轩窗的敞室。
    舒又青悄悄的走到近前,才发现室门未拴,只用身子微微一靠,门就敞开了一半。
    室内光线很明,此时此刻,冷红溪正盘膝坐在一张又厚又软的大蒲团之上。
    舒又青不由吓得止住了脚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把身子隐在门后,向房内望去。
    冷红溪面向着窗口,穿着一身很宽的衣服,跌坐在蒲团之上,并非是在静坐调息,而是在练一种功夫。
    雪雁注目望了好一会,才看出了一些端倪,一时几乎惊得呆住了。
    她看见冷红溪正缓缓的张开一只手掌,比向窗口,那只手掌微微的抖动着,竟有一串为数约有百片以上的青绿色的叶子,由窗外翩翩飞进来。
    这些树叶子,都是窗前那棵大树上的,也不知那是一棵什么树。
    看起来,那些树叶就像是一列缓缓飞动的蝴蝶似的,一片片的飞进来,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
    奇怪的是,它们一片片都在冷红溪的掌心之上叠合起来,很快的,他那只右掌掌心,已聚了厚厚的一叠。
    然后冷红溪又缓缓的抬起了左手,展掌微微的抖动了一下,一片片的绿色树叶,又开始自窗外飞了进来,向他左手掌心集中。
    只不过刹那时间的功夫,他的一放手掌上,已经聚满了树叶,形成厚厚的两叠!
    冷红溪平伸着双掌,忽然双目一张,鼻中闷哼了一声,双掌同时向外一抖,两只手掌上的树叶,就像是乍然起飞的千百只蝴蝶一样,全数的都散开了。
    这些骤然散开了的树叶,在室内回旋一匝,又成串的飞出窗外。
    在即将落山的红日映照之下,那情景,实在是好看极了。
    门外的舒又青,看到此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到现在,她才开始真正的了解到对方的一身本事,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叹为观止。
    她本打算伺机下手的,现在却再也不敢动了。
    忽然,她看见冷红溪转过身来,向着门前微微一笑,舒又青不由大吃了一惊。
    可是冷红溪却又转回了身子,口中自言自语的道:“这一次饶过了你,下一次再犯在了我的手中,可就没有如此便宜了,去吧!”
    他是背向着雪雁发话的,说完了这几句话,双掌突然平着向正前方一推。
    只听得“轰”一声,似乎整个的竹楼都为之震动了,那沉实的反震之力,竟使雪雁面前的两扇门“碰”的一声关了个结实。
    若非她退身很快,只怕非被门扉把脸打肿不可。
    雪雁呆了呆,想到了凭自己的武功,与对方比起来,那实在差得太多了。
    眼前这种情形,分明对方是对自己留情,有意放自己脱逃了,要是再不走,那可就太不知趣了。
    想到此,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
    她把宝剑插回鞘内,低低的叹息了一声,黯然的穿窗而出。
    气馁、伤心、恼恨……
    她恨,恨冷红溪那种狂傲的态度,可是内心却又不自禁升起无限钦佩,对方那一身杰出的武功,实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羡慕。
    她一路走着,想着,不觉来到了浣花溪上,回头看了一眼,未见冷红溪的踪影,她才真正的放心了。
    突然,她想到了莫环,心中不由十分纳闷。
    对莫环这个怪老人,她实在是认识得并不多,这个人的确是一个怪异而身负奇技的人,他和冷红溪之间,又有什么仇怨呢?
    以他那一身功夫,莫非也怕了冷红溪不成?
    想到此,她更是满心迷惑!
    她还记得,自己姐妹二人,初次在那座古坟之前遇见莫环之时,对方那可怖的样子,后来竟蒙他传授了自己姐妹许多功夫……
    以后每隔一个月,自己姐妹二人都必去访他一次,这个怪老人也每次都将一种怪异的功夫传授给自己二人。
    可是直到如今,自己对这个怪老人,仍然是一无所知,他又会和冷红溪有什么纠葛呢?
    雪雁这么细心的推想着,不觉已来至溪边。
    当她操舟渡过溪水,上岸之后,却意外的发现莫环正立在一棵树下。
    他好似早知雪雁将在此时回来一样,来此等候。
    这时他向左右看了一眼,道:“回去再说。”
    说着转身先行,雪雁满腹狐疑,只好快步跟上,一直回到了所居的那幢小楼。
    进门之后,莫环立刻回身,道:“想不到,你还能回来,我只道他已下手把你害了!”
    雪雁十分气愤的坐了下来。
    玉鹰微微一笑,道:“莫师父,你老人家放心,那姓冷的,才舍不得害她呢!”
    雪雁叹息了一声,望着莫环道:“莫师父,我姐妹只怕斗不过这个人,他的功夫实在太高了,如非是他手下留情,也许我……”
    面色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莫环冷冷一笑,道:“我原来的意思,并不是要你们动手去跟他打架呀!”
    雪雁苦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该知道,此人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我看除了老师父之外,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
    摇头一阵苦笑,又道:“如果老师父不介意,我想先回小寒山去……”
    莫环双手互叉着,桀桀一笑道:“雁儿,你太沉不住气了……”
    说着,双目之中,神光闪烁。
    雪雁望着他这双眼睛,立即忆起了冷红溪的那双光亮的眸子,不知怎么,在这两双眸子之中,她感觉出有一种同样的色彩。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冷酷和忧郁。
    当时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莫环双手互捏着骨节,发出一阵“咔咔”之声。
    他深沉的笑了笑,道:“难道你没有机会暗算他么?”
    雪雁舒又青,摇了摇头道:“那是行不通的……老师父,这个人武功太高了!”
    莫环桀桀一笑道:“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舒又青于是把方才隐身室外所见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莫环闻言之后,脸色显然是大大的变了。
    他冷森森的一笑,低下了头,切齿出声道:“好小子,这九年他果真没有白费……
    想不到他竟练成了……”
    二女在一旁,都不由怔了一下。
    玉鹰忍不住道:“莫老师父你说什么,莫非这个人你老人家很早就认识么?”
    莫环一双枯皱的眼皮,无力地耷了下来。
    玉鹰这句话,像是令他生出了莫大的感慨。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目光炯炯地望着窗外,点了点头,道:“很早……九年以前,我就认识他了,那时候他不过是武林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说到此,森森的一笑又接下去道:“那是在云贵十万大山里……”
    “他这一身功夫,等于是我成就他的……可是,现在,他却要找我这个老头子拼命!”
    说着桀桀怪笑了几声,目光望着玉鹰道:“你说,这个人,他的良心何在?”
    雪雁闻言到此,不由打了个战抖,她讷讷的道:“老前辈……你是说,这冷红溪是住在云贵的十万大山里?”
    莫环点了点头,冷笑道:“不错。”
    他似乎显得很不安宁,双手互捏着道:“我原以为,他会死在涧谷之中,谁知这小子命长,非但没有死,九年来,他却练成了惊人的奇技……”
    雪雁一张脸,这时变得一片苍白。
    她那双眸子里,充满了迷惘、惊奇、喜悦、忏悔……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可是,他终究还是要死在我手中的……”
    雪雁强自镇定道:“莫老师,冷红溪既被困在十万大山涧谷中,又如何能出来呢?”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这一切都是天意,你们知道去年那次大山崩吗?”
    说着摇头一笑,又道:“你们当然不会知道的……那次山崩,把千仞的高山都夷成了平地,冷红溪就是在那一次逃出来的。”
    雪雁舒又青不由“哦”了一声,现在她已证实了冷红溪,竟然就是这数月来,自己所梦魂萦绕的那个人!
    “竟是他……这太奇妙了!”
    她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一时竟流下泪来。
    她内心不住喃喃的诉道:“天呀……就是他啊,他竟然没有死?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接获白鹤二次传书后,是如何焦急地去找寻这个陌生的人,就在即将见着这个人的时候,发生了山崩。
    舒又青在一双白鹤的援助之下,侥幸的逃得一命,可是那个被困在山涧内的可怜人,却不知死活。
    依雪雁的判断,他是断断的不能活了。
    为了这件事,她不知流了多少次眼泪。
    这个人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却有一种奇妙的感情,深深的藏在她的心底,直到如今还丝毫不曾改变。
    这时,她忽然知道了,那个人就是冷红溪,真有说不出的惊喜。
    她只觉得双脚一阵发软,尚幸她是坐在椅子上的。
    莫环目光向二女一扫,冷冷的道:“我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不可走漏,要千万记住!冷红溪我自有办法去对付他!”
    玉鹰点了点头道:“你老人家放心好了。”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如今我已有了一计,定能送他归阴!”
    雪雁不由一惊,道:“什么计?”
    莫环冷冷一笑,站起来道:“你二人随我来!”
    二女一齐站了起来,莫环推开窗门,飘身而出,率先前驰,玉鹰雪雁紧随其后,向前行去。
    只见莫环身形奇快的纵驰着,不多时,已来至浣花溪旁。
    这时月正当中,照得四下里亮同白昼。
    浣花溪水上泛出万道银蛇,沙滩上的贝壳,映着月光,闪闪如天上的星辰一般。
    莫环立住了脚,二女也同时站住了身子。
    雪雁十分关心的道:“你老有什么计谋,能害死冷红溪?”
    莫环一双深沉的眼睛一转,双眉紧紧凑在了一起,突然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
    舒又青不由一怔,玉鹰忙拉了她一下,道:“老师父有计较,我们就暂且走开吧!”
    她二人匆匆离开了河边,雪雁忍不住道:“你看莫老师能害死那个冷红溪么?”
    玉鹰舒修文冷冷道:“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们上了他的当了!”
    雪雁停下脚步,道:“怎么上当?”
    玉鹰冷冷一笑,道:“我们只是听从他的差遣,与那冷红溪为敌,只怕等到冷红溪死了,那枚两相环却落在他的手上!”
    雪雁此刻反倒不在意两相环,只关心着冷红溪的安危。
    自从她知道冷红溪是谁以后,她的一颗心,再也无法安静了。
    对于冷红溪这个狂傲的人,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了,他那英俊的影子,兀自频频的出现在她的意念之间。
    现在她所想到的,不再是他那狰狞的一面,而是他为自己拭泪的深情。
    他为自己解缰、送餐、还剑……
    这种种,不都能说明了,他对自己是有情的吗?虽然他倔强,他固执,可是这些小地方,却在在都暴露出他并非是一个冷酷的人。
    想到了这些,雪雁是再难克制自己了。
    她深深的为冷红溪担心,当下不由脱口对玉鹰道:“姐姐,你也愿意他死么?”
    玉鹰在她脸上注视了一会儿,冷笑道:“我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我只关心他手上那枚戒指,我们得尽快想个办法把它弄过来,否则一入莫环之手,我们就休想再要了!”
    雪雁这时心情很乱,她知道玉鹰这个人是心狠手辣的,凡是对她有利的事,她是不择手段的。
    当时她没有出声,偕同玉鹰到了楼上,推说想睡就独自退回到自己房中。
    她把房门关好,内心不住波动。
    这时她连饥饿都忘了,她想到莫环,他此刻又是在如何的部署呢?
    想到这里,她实在忍不住,决心要去查明一下。
    当下匆匆推开了窗子,穿窗而出,直向浣花溪边驰去。
    她深怕为莫环发现了,对于这个怪老人,她是存有戒心的,一旦为他发现了自己的来意,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她不敢直接走去。
    浣花溪边有一座小山,占地虽不大,可是山势却很细长,足足逶迤出去三四里之遥。
    雪雁为了隐秘行藏,不惜远行。
    她展开身形,直驰向这座小山,以她那轻灵的身法,不一刻就到了山峰之巅。
    如此,她只需借着一块山石挡住身子,就能清楚的看清下面的一切了。
    在平静的溪岸上,那些五光十色的贝壳,在月光之下闪闪发光。
    她静静的留意着,果然看见远处的河岸上,有一个蜘蹰的影子,细看之下,正是莫环。
    雪雁不由心中暗暗高兴,她轻轻的展动身子,向面前驰出数十丈远近,然后把身子隐好,如此一来,她就距离莫环甚近了。
    月光之下,但见那个老头儿正自踽踽独行着。
    他是在用他的脚步量地,走几步停一下,然后又走几步,又停下来。
    雪雁心中甚是纳闷,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忽然,他看见这个怪老人,猛地把身子腾了起来,直向水面上落去。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惊,暗忖道:“莫非他竟能赤足踏水不成?”
    意念中,就见莫环右手自大襟兜儿里摸出一样东西,打出去,一道白光,落向水面。
    雪雁看不大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她猜想定是一枚贝壳。
    但见那贝壳在水面上“哧”地划出了一道白线,莫环的身子向下一落,单足足尖,不偏不倚的在那枚贝壳上一点,随着身子又腾了起来。
    接着他又打出了第二枚贝壳,身子同时又向着那第二枚贝壳上落去。
    如此一枚接一枚,直向溪水上流而去,他那起伏的身子,宛然就似一只戏水的海鸟般,一刹那就消失在溪水的那一头了。
    这种情形,看在雪雁眼中,简直把她吓呆了。
    她现在才知道,此人的一身轻功,竟是到了如此的地步。
    以他这种身手,若是和冷红溪相较,真不知鹿死谁手了。
    正当她惊心动魄之间,莫环却又去而复还。
    他那快捷的身手,在如带的溪水上起落着,起先只看见一个小黑点,有如星丸跳掷一般,不多时就显现出身形轮廓,他那蓬散的头发,被夜风吹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鬼魂似的!
    他那么倏起倏落的纵驰着,刹那之间,已驰到了近前,他是那么如意的打出一枚枚的贝壳,而每一枚都恰到好处。
    最后,他仰首发出一声长啸,足下用力一点,双臂一振,已自水面上拔空而起,飘飘然的落在了岸上。
    雪雁几乎看清了他每一个动作。
    这时又见他一抖长衣的下摆,把剩余的几枚贝壳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弯下了身子,细细地在自己双足上察视。
    雪雁忽然想到了,他是在察看自己脚上的水。
    果然就又见他脱下了鞋子,在月下细细的察看,良久之后,他才冷冷一笑,脸上现出一种失望的神色,又把鞋子穿上。
    他又开始在沙岸上来回踱步,内心似乎正在考虑着一件重大的事。
    寒月下的莫环,形状恐怖极了。
    他那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一丝丝的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可是自两肩以下,那瘦嶙嶙的骨架子,看起来又活似一具僵尸。
    雪雁舒又青躲在山石之后,看得真有些害怕。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但是足尖方移,却不留心踢动了一粒石子。
    那粒小石子咕咕一响,直滚了下去。
    舒又青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当时双掌在石面上一按,整个身子箭也似的飘出,猛地伏了下去。
    就在她身子方自躲好的同时,一条飞射来的影子,落在了她原先藏身的地方,现出了莫环那透着张惶失措的身形。
    他冷冷的一笑道:“什么人?”
    雪雁伏在地上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莫环桀桀一笑,双掌向下一压,道:“出来吧,相好的!”
    忽见他掌势向前一推,发出了“轰隆”的一声闷响,似乎整个山谷都为之震动了。
    迎着他掌力的正前方,一连三座小石峰,都整个的倒塌了下来,一时树倒石飞,声势端的惊人!
    舒又青看得正自惊心,却忽见一只小狸,猛地由身边窜过,向一边的草丛之中逸去。
    莫环本是背朝这边,猛然一个转声,叱了声:“谁?”
    但见他右手掌斜着向外一分,猛劈而下,草丛中发出了“吱”的一声。
    莫环身子跟着纵起,已扑到了草丛中。
    他向着深草内一探,右手已提起了那只山狸,看了看,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小畜生,吓了老夫一跳。”
    说着一振腕,把那只山狸掷了出去。
    紧接着,莫环又复展动身形,向峰下疾驰而去。
    雪雁舒又青以为他仍然返回浣花溪边,谁知却是头也不回的一径离去了。
    偷看了半天,舒又青再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看见了莫环在练功夫,他究竟搞什么鬼呢?
    黑夜里,四下无人。
    莫环独自一人,在悄悄的部署着,他把一束束的干柴,远远的包围在冷红溪所居住的竹楼附近。
    他做这件事很是小心谨慎。
    因为像冷红溪这样的人,是不能轻视的,若是为他发现了一些风惊草动,自己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把这为数无法估计的干柴,一束束的,隐放在竹楼四周的林子里。
    这些柴火,他是按照自己所设想的一种阵法,周密的部署起来的,只要火势一起,漫天的大火,再加上他所布的毒阵,相信冷红溪是插翅难飞。
    为了这个计划,他已暗中准备了半个月了。
    对付冷红溪这样的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必要做到十拿九稳的地步,才敢下手。
    现在,他自林内找出了早已藏好的十桶桐油,将之慢慢浇洒在设好的干柴之上。
    这一切都作好之后,时间已将近天亮了。
    莫环怅怅的望着即将破晓的天,他希望这时候能来一阵东南风,那么他就可以趁风纵火了……
    他的希望,马上就兑现了。
    这真是天从人愿的事,东南风忽然吹起来了,树梢草尖都被吹得弯下了身子,在这夜幕沉沉里,发出了瑟瑟之声。
    莫环眉开眼笑,频频点头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遥遥的望着那座冷红溪所住的小楼,狞笑一声,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够逃过我这火蛇阵!”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身上取出了火拆,迎风一晃,火冒一尺。
    然后,他就用它引着了一小堆干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一点火,在夜风助长之下,立刻燃开了。
    随着他起飞纵跳,四面的干柴,全为他引着了,风助火势,一时之间,这片桃树林子,已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顺着莫环的部署,一路烧下去,看起来共分八股,如同龙蛇一般的,直向着冷红溪所居住的那幢竹楼攻去!
    大火漫延了整个山谷,整个的半边天,都被照红了。
    望着这大片的火海,莫环面上,现出了大颗的汗珠,他眸子里爆出愤怒发泄的喜悦。
    在如此的大火之下,他想道:“除非冷红溪是神仙,否则他断断是跑不掉的!”
    他立在一块大石上,目睹着火舌爬上了那幢竹楼,发出了吱吱喳喳的声音,大股的浓烟由楼上冒出来,竹楼被燃着了。
    他冷笑了一声,心内不禁想道:“这一次他定是活不成了!”狂啸着腾身而去。
    这场大火声势之大,惊人已极。
    当红红的火光和炙热的空气,隔着浣花溪水,袭过对岸时,玉鹰、雪雁才由梦中惊觉过来。
    玉鹰由床上跳起来,大声嚷道:“唉呀!火!火!”
    雪雁也惊慌失措的,由卧室内扑出来。
    姐妹二人几乎撞了个满怀,雪雁面色惶恐的道:“是哪里起火?”
    玉鹰指了指窗外,二人双双跑下楼,跑到门外,只见隔岸的火势,已扑到了溪水旁。
    所幸那溪水甚是宽阔,又是逆风,没有漫延过来,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玉鹰看到此,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幸亏有这一道水,好大的火呀!”
    雪雁舒又青,这时一言不发。
    她面色十分苍白,紧紧咬着下唇。
    忽见她身形一窜,纵上了楼顶,然后展目远远地眺望过去,隔岸是一片火红,大火之下,已分不清哪里起火,哪里没有起火,目光至处,只是火和浓烟。
    “糟了……”
    她紧紧的互捏着手,暗暗想道:“冷红溪不知怎么了?也许他已经……”
    想到此,脑中一阵轰然,差一点从房上摔下来。
    定了定神之后,她立刻跑回房内,换上了一套紧身衣服,匆匆赶出楼外,飞也似的向着溪边赶去。
    玉鹰见状怔了一下,马上也赶了过去,她一面追,一面道:“又青,你要干什么?”
    舒又青焦急的道:“我要过去……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舒修文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傻,这么大的火,你要死么?”
    雪雁不由秀眉一扬道:“我自会处理,你不要管就是了!”
    说着又要纵身而去,玉鹰一把拉住她的手,冷冷笑道:“你是担心他?你不要……”
    雪雁用力把她的手摔开,又要转身,却忽听一声冷笑道:“你们姐妹不要怕,这火是烧不到这边来的!”
    二女全是一惊,赶忙回身,却见莫环,带着一副神秘的冷笑,慢慢走过来。
    雪雁只好站住了身子,她强作微笑道:“我怕它会烧过来,想去设法扑灭它!”
    莫环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姑娘!”
    说着走上几步,眼望着对岸,频频点头道:“这火不久就会停的,太好了……太美了!”
    他一面说,一面轻抚着双掌,二女不由甚是纳闷,玉鹰忍不住问道:“你老人家早知道了?”
    莫环哈哈一笑,目光扫向二女,道:“两个傻姑娘,这正是我老头子苦心计划的呢!”
    雪雁不由一惊,面色发白道:“莫非这火,是你老人家放的?”
    莫环哈哈一笑,道:“谁说不是,为了这把火,我费尽了苦心,那小子是插翅难飞了,他虽有一身功夫,这一次,却不得不认命低头了!”
    听了这几句话,雪雁的腿几乎都软了。
    她靠在一株树上,一言不发,只觉得全身上下出了一阵子冷汗。
    玉鹰也几乎呆住了,她讷讷的问:“老师父,那冷红溪武功精湛,只怕这场火,未必能困得住他吧?”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傻孩子,你知道什么!”
    接着更是得意的道:“在那竹楼四周,我设有极为厉害的一种阵式,分八面向中心集中,每一道火路,有三明三暗,六处火穴……”
    说到此,他笑了一声又道:“那冷红溪要是聪明,他最好是在楼内不要出来,虽然仍是一死,却比在外面死得舒服,要是他自恃武功,想涉火而逃,那简直是自找苦吃了!”
    雪雁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道:“这么说,冷红溪是不能活了?”
    莫环森森的一笑道:“这是自然,姑娘,你的气也可以消了。哈……”
    说罢舞臂狂笑了几声,在他的笑声里,雪雁感到一阵无比的寒意,她自语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不到,一个盼望已久的人儿刚刚出现,竟是如此快的又消失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顿时感觉到生趣索然。
    莫环目光望着对岸,喃喃地道:“为了慎重起见,你二人不妨过去看看。”
    雪雁立时点头道:“好!我马上就去!”
    莫环摇头笑道:“现在不行,等火熄之后,你们再过去,否则,你二人困在火内,连我也是救你们不得了!”
    雪雁沮丧的垂下了头,如果这时莫环注意到她,定必会发现她的失常之态,只是他此刻全部心意都在隔岸观火,哪里还会留意到其他!
    那阵大火足足烧了有半个时辰,整个的桃树林变成了一片残灰!
    在天色微微发明的进候,大火熄灭了。
    黑色的焦土上,到处都在冒着烟,远远望去,满目苍凉。
    附近的人们,一起围拢到岸边观望。
    当他们发现,昔日醉人的桃源,一夜之间,竟变成了焦土时,皆都不胜感慨,纷纷在指点谈论着。
    莫环在人群逐渐消散之后,对二女道:“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过去了!”
    玉鹰皱了一下眉道:“冷红溪如已烧死,只怕尸身莫辨,如何还能认得出来呢?”
    莫环微微一笑道:“这很容易,他手指上戴有那枚两相环,那是不会被火烧坏的!”
    这句话,不由使玉鹰心中一动。
    她立刻含笑道:“我倒是忘了,好吧!”
    说着拉了雪雁一下道:“咱们走吧!”
    二人立时纵身登舟,小舟清乃的向着对岸驶去。
    上岸之后,地上的热气,仍然十分的烤人,有几处地方,还在冒着火星子。
    她二人行了一阵,已能看见冷红溪所居住的那一所小楼,只是此刻看来,实在太凄惨了。
    那所原来爬满了牵牛花,绝色可爱的竹楼,如今一半已塌,剩下的一少半,也只剩了几根空立的支架,黑黝黝的,歪歪地立着,只要再来一阵风就能倒下去。
    看到此,雪雁不由一阵心酸,她忽然站住脚步,不忍心再走近,玉鹰惊问道:“你怎么了?”
    雪雁摇了摇头道:“我不过去了,你去看看也是一样!”
    玉鹰眼珠一转,点了点头道:“也好,那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说着一只手捂着鼻子,因为地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实在难闻,两只脚站在地上,也烫得很难受。
    她纵身来到了楼前,就近看了一下,但见竹楼内的一切已整个的化为灰烬,实在是凄惨得很。
    玉鹰脑子里不由想道:“冷红溪绝不会死在屋内,我还是先在附近找一找吧!”
    于是她就在附近焦土地上,寻了一周,目光所至全是一株株的枯树林子,都成了焦黑的颜色,却是不见冷红溪的尸体。
    她不由甚是怀疑,最后只好走进了那半座废楼,半座楼架仍存,不过变成了木炭,勉强的没有倒下来。
    她在楼下的废墟里找寻了一阵,仍未见冷红溪的影子,就腾身上楼!
    玉鹰、雪雁姐妹二人,各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工夫,她身子飘然的落在了楼架之上,整个的楼身,轻轻地晃抖了一下,并没有倒下来。
    忽然,她目光触及到一样东西——那是一具尸体,玉鹰吓得战抖了一下。
    她提起一口丹田之气,轻轻的飘身过去。
    就在一根黝黑的横架上,面朝下的垂挂着一具尸身,看起来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
    这尸身上的衣服,已烧成了碎片,只是并未裸露,整个的人,看上去黑糊糊的一片。
    玉鹰不由叫了声道:“天呀,莫非这就是冷红溪的尸体么?”
    继而一想,常听人言,人如是被火烧死,定必会缩小甚多,看来这是一个人,是无疑问了。
    想到冷红溪昔日俊逸豪情,再看一看眼前这具尸身,她也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内心也起了一丝悲哀的感觉。
    玉鹰是一个很现实的姑娘,她只讲究现实,崇拜存在的一切,很少为过去或已不在的事情感伤。
    略微定了定神之后,她纵身过去,用脚尖在那具尸身上一挑,“嗵”一声,那尸体就摔落地上。
    舒修文紧随着飘身而下,却见那尸体已翻了过来。
    她仔细的认了认,辨出果然是冷红溪。
    但使她奇怪的是,对方的脸面,仍然很是完整,没有一丝损伤,不过脸色黝黑,似为火烟熏烤所致!
    舒修文忍不住叹了一声,道:“傻小子,你这么死了冤不冤呀!”
    说着又用足尖挑起对方一只手,在右手手指上,果然发现了那枚两相环。
    玉鹰顿时心内一喜,她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人在附近,当下匆匆把这枚戒指取到了手中。
    她是一个聪明自私的人,两相环乃是一件武林中人人皆欲得之的异宝,她怎能不谨慎小心?
    为了这枚戒指,她曾费了多少苦心,此刻到了手中,怎能再拱手让人?
    她心中略微一动,匆匆又把这枚戒指,藏于头上发内,然后转身走出林外。
    雪雁眼巴巴地望着她道:“找着了没有?”
    话才说完,突然向前面指了一下道:“莫老师来了!”
    玉鹰不由心中一惊,忙自回身,就见莫环负手由一株树下,徐徐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灰白的长衫,走起路来飘飘然地,冷冷一笑道:“怎么,死了没有?”
    玉鹰点了点头道:“是他,已经死了!”
    莫环右手向天空中狂舞了一下,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好!死得好!”
    接着手向玉鹰一伸道:“拿来吧!”
    玉鹰神色自若的摇了摇头道:“那枚两相环却不在他手上,也许已被别人拿去了,这可怎么好呢?”
    莫环嘻嘻一笑,目光凌厉的望着她道:“修文,你不要来这一套,快拿过来!”
    玉鹰强自镇定道:“莫师父,真的……没有!”
    话声才了,莫环已风也似的,扑到了她的面前,猛然抓住了她两只手,看了看。
    又在她身上摸了一下,玉鹰不禁面红耳赤的挣开来,道:“你……你不能这样!”
    莫环阴森森地一笑道:“谅你也不敢骗我,我就不信会有人比我还快!”
    说着足尖微微一点,整个身子,如飞也似的窜进了枯树林内,三数个起落,已到了那幢烧焦了的竹楼面前。
    他忍不住狂笑了一声,双掌平空向前一推,只听“轰隆”一声,剩下的一半废楼,也倒了下来。
    在灰烟迷蒙之中,他发现了地上的那一具尸身。
    莫环慢慢走了过去,注视了一下,森森一笑道:“姓冷的,这不能怪我,我老了,是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对付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又仰天桀桀一阵怪笑,道:“我只当你已练成了玄功,不畏火焚,如此看来,你还嫩得很呢!”
    说罢他走过去,细细看了看冷红溪的两只手,果然没有那枚戒指,不过左手无名指上,却有一个鲜明的戒指印迹!
    莫环不由面色一沉道:“小丫头欺我太甚!”
    他正要唤玉鹰过来,无意间,忽见冷红溪那黝黑的脸上一阵颤抖。
    莫环大吃了一惊,道:“不好!他竟然还未死?”
    话声中,更见冷红溪的面部肌肉颤动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冷红溪那双闭着的眸子,猛地睁了开来,射出了两道如炬的目光。
    莫环口中啊了一声,猛地一掌挥出。
    可是他的掌风过处,冷红溪那看来缩小的身子,却一个疾转,“呼”一声,已飞出了四五丈以外。
    只见他在空中的身子,霍地一阵伸动,在咔咔的骨节暴响声里,已恢复了他原来的形象。
    莫环猛然色变,他后退了一步,“哧”地又劈出了一掌。
    可是冷红溪的身形,就像是一只空中的风筝一样的,轻轻地一飘就躲了开去。
    接着他又飘飘然地落下地来,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脸上的烟灰,就好像是一层摔碎的蛋皮似的,全数脱落下来。
    莫环这时整个的一张脸,已变成灰白的颜色,他讷讷的道:“你没……没有死!”
    冷红溪狂笑了一声道:“白老头儿,原来是你!”
    他那如炬的目光中,几乎要迸出火来,向前走了几步,手指着莫环道:“原来你就是莫环!”
    说到此,又狂笑了一声,道:“我还一直把你当作朋友……莫环,十年来的这一笔深仇,我们今天要算一算了!”
    莫环冷冷地道:“冷红溪你要三思而行,你认定了是我的对手么?”
    冷红溪想到眼前之人,正是自己十年黑狱的切齿大敌,也就是这个人,使得自己几乎冤死绝谷寒涧!
    面对着这个人,他不禁一阵头昏目眩,差一点坐倒地上,他太激动了。
    他一双手缓缓举起,又缓缓放下,他对自己说:“我不能就这么打死他,这样太便宜他了!”
    想到此,两眶热泪,在眸子里打着转儿,他用手指着他道:“莫环,在我们决生死之前,我必须要明白一件事!你要告诉我!”
    莫环目光旁扫,他很快的就已想到了对付冷红溪的办法,当时阴森森的一笑,道:
    “有话请说!”
    冷红溪双手用力的互捏着,切齿说道:“当初在十万大山里,如不是我救你出来,只怕你早已死在涧内,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莫环冷冷的一笑,道:“小子,这话你就说错了,我这是报你的大恩,怎会是恩将仇报?”
    冷红溪气得身子晃了一下,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如不是我,今天你哪会有这一身功夫?你非但不报深恩,却反而对我如此……”
    说罢,他桀桀怪笑了起来。
    冷红溪闻言之后,只觉得全身汗毛一根根都立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一步,冷然道:
    “今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下,莫环,你有什么本事,尽管施展出来就是!”
    莫环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太沉不住气了,方才我已说过,我们打起来,你也不一定准行,你不过被关了九年,我却在那里住了二十年……虽然说我年纪老了,不如你年少气旺,可是你自信能打得过我么?”
    冷红溪厉叱了一声,道:“有你无我,有我无你,你不必多说,快快动手吧!你可以划出道儿来,我一概接受!”
    莫环低头思忖了片刻,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如一再相让,你还当皇我怕了你,冷红溪,你看此时天光大亮,此处纵是偏僻,只怕仍难免有外人干扰!”
    说着,嘻嘻一笑道:“如果你真要玩命,今夜三更,我老头子在浣花溪畔的沙洲上候你,小子,你敢去么?”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莫环诡笑道:“你放心,小子,我莫环也是响叮当的人物,我并不含糊你!”
    冷红溪咬牙切齿道:“我至时一定去就是了,莫环,你是跑不脱的!”
    莫环冷冷一笑,道:“我这项上人头,早就准备好了,小子,只要你功夫行,随时你都可以拿去!”
    说到此,耸了一下肩膀道:“只怕你功夫还不够,小子,现在你要是反悔还来得及,活着总比死了好!”
    冷红溪强持平静,微微一笑道:“莫环,如果你这是向我讨饶,我告诉你,太晚了,今夜三更,我们沙洲上会。你去吧!”
    莫环桀桀怪笑了一声,道:“好,今夜三更,我可是过时不候,你记好了!”
    话落双臂一振,蓦地腾身而起,落在了一株烧枯了的树身之上,再次腾身,足足拔起了有十丈高下,转瞬之间,已自无踪。
    冷红溪微微呆了一呆,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忙纵身出林,却不见了玉鹰的踪影。
    他微微冷笑了一声,道:“你也跑不了的!”
    淡月稀星之下,冷红溪来到浣花溪旁。
    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河,知道此时正是三更,已到了他们约会的时间。
    眼前是一片狭长的沙洲,无数的贝壳,闪闪发光。
    冷红溪纵身落上了沙洲,惊起了几只水鸟,啪啪的振翅之声,打破了四下宁静的气氛。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传来:“冷红溪你来了么?老夫候你多时了!”
    冷红溪抬眼望去,只见在一片乱石尖上,坐着那个老人莫环。
    在银色的月光之下,他那瘦削苍白的脸,看来实在可怕得很,这时他轻轻地一按双手,已自乱石尖上飘身而起,落在了冷红溪对面。
    他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你看这地方可好么?”
    冷红溪点了点头,十分悲切的道:“莫环,闲话少说,我们的一段冤仇,现在就了一了吧!”
    莫环嘻嘻一笑道:“你不要慌,莫非还怕这浣花溪的水,淹你不死么?”
    冷红溪瞳子一瞪道:“快请出招,冷某要不客气了!”
    莫环摇手笑道:“小子,你也太俗气了!”
    冷红溪不明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由怔怔的望着他,莫环向溪边踱了几步,微微一笑道:“我们不妨来赌一次输赢!”
    说着那双深陷的双目一翻,道:“赌注是你我各人这一条命!”
    冷红溪忍不住一声狂笑,道:“这是自然,莫环,你还想拖延时间,妄图幸免不成?”
    才说到此,他忽然转脸向着一边的小山望了一眼道:“什么人?”
    莫环冷冷一笑道:“小子,那是一只狐狸,不要庸人自扰!”
    冷红溪怒声道:“既如此,我们不必再耽误了,我已说过,只要你划出道儿来,刀山剑树,我也决没有退缩之理!”
    莫环嘻嘻一笑,道:“这样很好,我先说出你听听可好!”
    冷红溪没有出声,莫环手指着水面上道:“我们在这水面上较一阵轻功如何?”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十分纳闷,暗忖道:“这老儿竟然要与我比试轻功,这是什么居心?”
    虽然他真恨不能当时一掌,把对方毙于掌下,可是对方既已划出了道儿,自己却不便拒绝。
    当时心中思忖道:“这老儿可能轻功不弱!”
    不过他自信困处寒涧九年,每日上下冰壁,以及观察雪猴儿嬉戏动作,已练成了绝世的轻功,当不至于输给对方!
    想到此,鼻中哼道:“你要怎么个比试法?”
    莫环桀桀一笑,道:“寻常轻功,自不在足下高人眼内,我们不妨在这水面之上较一阵‘登萍渡水’,小子,你以为如何?”
    冷红溪冷笑道:“我方才已说过了,只要你说出方法,无不奉陪,只是这胜负如何分法,你却要事先交待清楚!”
    莫环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
    说着跷起了一只脚,道:“我们就以脚上的水迹,来决定彼此功夫的强弱,你看可好?”
    冷红溪向他脚上看了一下,他穿着一双软底薄皮的凉鞋,自己再看看足下,是一双鹿皮快靴,俱都是适宜轻功施展的!
    当时点头沉声道:“很好,我们就这么办!”
    莫环阴沉的咳了一声,道:“小子!我把话先说到头里,你我可是大冤家,不死不休!”
    他说着在头上搔了一下道:“这么吧,假如这一阵轻功比下来,如果是我输了,我也不叫你费事,自己就一掌把脑瓜打开,横尸在你面前,你说干不干脆?不过,小子你要是输了呢,又怎么说?”
    冷红溪冷然一笑道:“随你处置好了!”
    莫环嘿嘿一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说罢伸出一只手来,冷红溪在他手掌上重重地击了一下,就算立下了誓约。
    莫环又嘿嘿一笑,开始俯身,在沙地上,捡拾着贝壳,冷红溪不由心中甚为吃惊。
    他知道对方是要借着贝壳在水面上的漂浮之力,来起落身子,只此一斑,已可想见这老儿轻身功夫有多精纯了。
    他看在眼中,遂也顺手折断了几根芦苇。
    莫环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子,用芦枝固是好,只是黑暗中,只怕看不清楚!”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没有理睬。
    他把手上的芦苇,一截一截的折好,目光投向水面上。
    莫环这时已拾够了贝壳,见冷红溪直直的向他足下望来,嘻嘻一笑道:“放心,小子,这是很公平的!”
    他手指着足下道:“你我二人鞋子现在都是干的,我们上岸后各人脱下鞋子,互相一看就知道了。”
    冷红溪勉强忍着,凭心而论,他真懒得和对方多说一句,自己要目睹着此人即刻死在眼前,才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怨气。
    当时冷笑道:“我们现在就各试身手吧,我实在讨厌你这种不干脆的人!”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叫冤家路窄,碰上了你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小子,你也别骄傲,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说不定你小子……”
    冷红溪怒道:“你倒是比不比?”
    莫环胸有成竹,倒是不慌不忙,他森森的一笑又道:“听着,我们并列由此前进,到了前面钓鱼亭处,再转回来,其间不可偷懒!”
    冷红溪一声冷笑,只见他右手一挥,整个身子,嗖一声已纵了起来,直向溪水面上落去。
    然后他打出了一截芦枝,足尖轻轻一点,水面上不过微微现出了一个极小的圈圈,他的身子,就再次的腾了起来,身势之轻灵巧快,宛似一只点水的蜻蜓一般!
    莫环看在眼中,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他真没想到冷红溪居然有如此的轻功造诣,自己虽然是轻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与眼前这少年比起来,仍然差了很多。
    当下,他微微俯身探手,把两只鞋上的活扣解开。
    就在这双鞋内,另有一双同式样的鞋子,必要时他只须一招手,就可脱掉外面的一双,那么可想而知,里面的一双,自然是一双又干又新的鞋子。
    带着一个神秘的微笑,这个阴险恶毒的怪老人,也把身子腾了起来。
    他从容地打出贝壳,这些他已熟练了。
    在那条如带的溪水面上,二人身法施展开来,就像是银汉中的流星也似。
    一时之间,已是一度来回。
    冷红溪像一阵风似的,飞扑上了沙岸,竟较莫环快出了半箭之多。
    就在他上岸背对着莫环的刹那之间,莫环身形一弯,已把穿在外面的一双鞋脱了下来。
    那双鞋,自鞋面以下,已为溪水浸得湿透。
    接着他身子向前一弹,也扑到了沙洲上,顺势手向前一送,已把手中的鞋,埋入河滩之内。
    然后飘飘然的落在了冷红溪的身边。
    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各自向着对方的鞋子上望去。
    冷红溪那双鹿皮快靴,尖端上,有一道寸许左右的水迹,其它地方,丝毫没有为水所湿,这种轻身功夫,直令莫环咋舌!
    可是他却发出了一声怪笑道:“小子,你输了!”
    说着脱下了右足上的一只鞋,抖手打过来道:“你请过目!”
    冷红溪右手往空一拍,那只飞来的鞋,“叭”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低头,向鞋上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那只鞋上,由鞋面而鞋底,竟连一粒水珠都没有沾上。
    看到此,冷红溪面色大变。
    他不相信莫环能有如此高玄不可思议的功力,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容自己不信。
    这一刹那,他内心骤然感到一阵不可言状的痛苦,几乎为之窒息了。
    九年不分日夜寒暑,勤苦练功,一旦发现并不能制胜敌人,这种失望的震撼,就像是忽然被一道闪电击中了。
    他身子晃动了一下,目光中浸满了泪水,长叹了一声,道:“你赢了……”
    又苦笑了笑,道:“我已生趣毫无,足见得上天是有意把我这条命,交到你这种恶人的手里了……”
    说到此,他紧紧咬了一下牙,道:“下手吧,快一点!”
    莫环轻咳了一声,道:“所以说小子,什么事都不可过分强求,你本来是可以活的……”
    说着又阴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很不愿看人流血,小子,你本来可以无声无息的死在深山大涧之中,可是你偏不肯对命运低头,现在又如何?”
    冷红溪长叹了一声,双膝一盘,坐在了沙地之上,他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我命该如此,不必多言!”
    说着,他瞳子里,突又冒出了怒火,道:“如果说人死有鬼,我仍然是放你不过的!”
    莫环发出了一声狂笑,道:“小子,你是痴心妄想,在你死前,我还要向你要回两件东西,你肯给我么?”
    冷红溪一笑道:“两相环已为玉鹰取去,至于这口剑,原非是我的东西,你也无须向我要!”
    解下背上长剑,掷在地上。
    莫环一俯身,拾剑在手,看了看,正是自己那口心爱的宝刃,使他所没有想到的,是玉鹰果然欺骗了自己,她竟敢骗走了两相环!
    当时微微呆了一下道:“冷红溪,你这话就令人难以相信了,你既是装死,却又为什么任那玉鹰把两相环取去?”
    冷红溪苦笑道:“我是要看一看,那位要制我于死的朋友到底是谁。”
    莫环面色一变,呵呵笑道:“小子,你很聪明,只是一切仍属枉然!”
    狞笑了一声,又道:“我不会用剑杀你,我制人于死的方法,永远是别致的。哈……”
    说着,他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浣花溪,道:“我已经为你选择好了死的地方,你看这地方如何?”
    冷红溪冷冷的道:“那里很好,你快下手吧!”
    莫环点了点头道:“小子,你不会受什么罪的,我要先点住你的穴道,叫你不能动弹,然后再用这一块石头……”
    又指了指附近的一块斗大的青石,石上竟连着一条绳索。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冷笑道:“这种方法,果然很是别致,我自点穴道,免你费事!”
    语毕并中食二指,向着右肋下“桑门”穴上一点,随即仰身而倒,人事不省!
    莫环微微一呆,他走近以手在冷红溪脉门补上一指,狞笑了一声,道:“很好,这小子好硬!”
    说着腾身过去,把那块数百斤重的大石提过来。
    就用上面的绳子,紧紧地捆在冷红溪的双足之上,然后左右看了一眼,把冷红溪连人带石抱了起来。
    他疾行到了浣花溪边,就在此处,溪水湍急,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这是浣花溪一处水最深的地方,转动的漩涡,可以使鹅毛沉底,不要说是一个人了,何况又是一个失去知觉,足垂大石的人。
    莫环注视了一刻,发出了一声冷笑,只见他把冷红溪连人带石,向漩涡里一丢,“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水面上浮起了一连串的水泡,转瞬之间,一人一石,踪迹不见。
    莫环的身影方自消失,另一条人影随之出现。
    那是一个姑娘,她神色至为焦急仓惶的来到了近前,向前面溪水微一注视,即纵身跃入水中。
    水面上只微微激起一道细纹,这姑娘美妙的姿势,宛如一条人鱼似的。
    她那杰出的水功,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这鹅毛沉底的漩涡里,她巧妙的运用着她的双足,瞬息之间,己沉入水底。
    然后她盲目的用双手在水底摸着……
    上天有眼,冷红溪的身子,竟然为她摸着了。
    这姑娘轻轻把冷红溪僵直的身子提起来。反手拔下腰间一口短刀,把冷红溪足上的绳子割断。
    这一切动作,她做得又快又熟练。
    割断了绳子之后,她并不马上浮起来。
    只见她插好了短刀,用一只春葱似的玉手,紧紧捂着冷红溪的口鼻,不使他再继续的喝水。
    然后,她上下打动着她的一双脚,就在水底下,一直向前游去。
    她的速度极快,不多时,已游出了十余丈外。
    可是她仍然不敢浮出水面,怕的是为岸上莫环发觉,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不能和那个可怕的老人相提并论的!
    似如此,她又向下游潜游了数十丈,才缓缓的浮出了水面。
    在一株杨柳树下,系着她一叶小舟。
    这姑娘分出一只手,轻轻的拨着水面,另一只手,却把冷红溪紧紧地抱在怀内;半仰着身子,把冷红溪头露出水外,这些动作写来是如此的累赘,可是在她做起来,却是那么的轻而易举。
    渐渐地游到了小船旁边,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船头,身形霍地向上一窜,哗啦一声,已抱着冷红溪坐在了小舟之上!
    小船晃动得很是厉害。
    这姑娘迅速的把身上那件油绸子的衣服脱了下来,放在船头底下,然后摇了摇满头的秀发。
    月光照着她那美丽的脸,大大的眼睛,为水浸湿了的眉毛,微微张动的鼻翅。
    她秀眉微微皱了皱,又把冷红溪抱起来,放在自己双膝之上。
    接着她用两只手,重重地压在冷红溪的两处后肋上,用力的向下一按,冷红溪立即喷出了一大口水。
    这姑娘面色一喜,她连续不断的用力去压,冷红溪也就一口接一口的吐着水。
    忽然,她停住了动作,轻轻把小船向树后的阴影内移去。
    她那双灵活的眸子,注定在远处的岸边上,脸上现出一种惊慌失措,而又有一些妒忿的表情。
    岸上立着的,竟然也是一个姑娘,一身玄色夜行衣,面色苍白。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时地向着这附近张望着。
    小船上的姑娘,忙把身子俯下去,不使人船发出一点声音。
    似如此,过了一会儿,岸上那个少女,才叹息了一声,踟蹰的转身离去。
    岸上的少女走远之后,船上的少女才又悄悄地划动小舟,直向下流驶去。
    江水湍急,舟行极快,不多时已行出了数里之遥!
    两岸林木萧萧,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小船上的姑娘,忽然横桨把小船定住了,她美目左右的向岸上望着,这时夜幕低垂,除虫声噪耳,别无声息!
    她把小船缓缓的向岸边拢去,岸边生满刺人的藤萝,小舟隐入其中,便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姑娘似乎一心只惦记着冷红溪的安危,小舟泊岸后,她竟来不及系好,就抱起冷红溪,腾身跃到岸上。
    月色之下,这一带环境清幽,清风吹过来,夹着野柚子花香,令人神智清爽。
    向前行了约半里之遥,有一大片湖沼。
    这片湖水,占地颇大,银月俯照,就像镜子似的明亮,不时有几条银色的鱼跃起来,更显得诗意盎然,就在湖水一边,有一道人工铺成的弯曲小路,循路向一座高岗绕上去,那柚子花香更浓了。
    就在柚子花树围绕之中,有一个丝瓜架子,一座玲珑的茅舍,隐在瓜架之后。
    茅舍前插着一盏红纸灯笼,照出昏暗的红光。
    少女抱着冷红溪一路飞纵而上,来到茅舍前,她用身子向着木门一靠,“吱”一声,门就开了。
    室内的布置虽然很简陋,但是干净异常,窗明几净,一个白衣少年,正面窗坐着。
    他有一张十分俊秀的脸,只是那双瞪着的光亮瞳子,看起来,却是有些显得过于呆板。
    少女一进屋,就把冷红溪放在了一张躺椅上,急唤道:“哥哥,快帮我看一看他,恐怕不行了!”
    那白衣少年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冷冷一笑道:“是谁?你怎么又管人家的闲事了?”
    少女焦急的看了他一眼,跺脚道:“这可不是闲事……现在没有时间说清楚,哥哥!
    你得先看一看他,这人身上还被点了穴呢!”
    白衣少年身子移动了一下,他右手拿着一支小指粗细的白色竹竿。
    只见他身子一转,已来到了姑娘近前。
    接着他伸出一只白手,摸在了冷红溪的头上,一面讷讷的道:“一个男人……是谁?”
    少女咬了一下嘴唇,道:“红灯盗,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及过的那个人!”
    白衣少年怔了一下,这时由他眨动着的瞳子看来,敢情竟是一个瞎子。
    只是他双瞳如常地睁着,如果不仔细的观察,很不容易为人发现。
    这时他那两道如剑的眉毛,忽然向上一挑,怒容满面的道:“小妹,你疯了么?这种人还要救他?”
    少女急得拉住了他一只手,道:“哥哥,求求你,你先别问为什么,听我说,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你先救活他再说吧!”
    白衣少年一甩手,坚决道:“我不管!”
    说着把身子转了过去,少女顿时面色一黯。
    她伸出两只手,微微地按在冷红溪双肩上,仔细的看着冷红溪,突然眸子一红道:
    “他……他要死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会去同情一个强盗!”
    少女闻言直起腰来,叹了一声道:“哥哥,你莫非不想要那枚两相环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慢慢转过身来。
    少女见状,知已说动,又冷冷一笑道:“你莫非忘了那两相环是在他手中么?只有他才知道那戒指的下落……”
    说到此,又叹了一声道:“如果他死了,什么也都别想要了!”
    白衣少年呆了好一会儿,才叹道:“你说得不错,那枚戒指,我们必须得到,不能让别人拿去!”
    说着把手上的白色竹竿举起来,放在冷红溪的身上,讷讷的问道:“他落水了么?”
    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但我已把他肚子里的水逼出了一些,这人本事极大,可能在你之上!”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声,脸上带出了一些不屑之色,道:“既然这么高的本事,怎又会失足落水?”
    一面说着,一面提起竹竿,落在了冷红溪左胸上,稍停,他点了点头道:“你放心,他死不了,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么?”
    少女关怀的望着冷红溪,轻叹了一声,道:“他并不是失足落水的,而是与人打赌,受了那人骗,被迫点穴落水的,如不是我救他,他只有冤死水底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与他打赌的那人是谁?”
    少女叹了一声、道:“哥哥你先救他要紧,这人死不得的!”
    白衣少年放下了手上的细竿,轻轻叹了一声,道:“七妹,我看你对这个人倒是挺关心的……”
    说罢,双手轻轻地摸到了冷红溪的脸上。
    一个失去视觉的人,触觉往往有超人之处,白衣少年只摸了几下,就已知道冷红溪的容貌如何。
    他睁大了那双瞳子,很是惊异的道:“这人年岁原来并不大啊!”
    少女抿嘴一笑,半皱着眉道:“谁又说他年纪大来着?”
    白衣少年又长叹了一声,道:“仪表不凡,如此的一个人,却竟会去做杀官劫狱的事,真令人想不通!”
    少女扬了一下秀眉,道:“也许他别有隐情!”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声,忽见他双手一转,已把冷红溪整个的翻转了过来。
    然后,两只手由颈而至尾椎,很快的作了一次推拿,眉头皱了一下,道:“奇怪!”
    说着又在冷红溪左肋之上,沿着肋骨,一根根的推摸上去,右面也照样摸了一遍。
    一旁的少女不由甚为忧急的道:“还有救没有?”
    白衣少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左右动了一下,很是惊异的道:“那个点他穴道的是什么人?”
    少女答道:“一个老人,样子很可怕!”
    白衣少年点了点头,道:“这人手法很高明,所点竟然非穴路脉门,而是骨节扣环,幸亏救得早,再晚片刻,只怕这红灯盗,即使能救活,也要落得一个终生残废了!”
    少女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道:“哦……好险!”
    白衣少年双手互搓了一下,道:“我今日救他,全是看在那戒指的份上,至于这个人,我是不齿相交的!”
    说完,双手向冷红溪两肋骨缝内猛的一插,然后双腕一抖,只见冷红溪伏着的身子一阵疾颤,竟发出了一声长吟。
    少女见状,不由喜道:“好了!哥哥你真好本事!”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这个人果然武功高超,要是换了别人,只我这一式插手,他也就挺不住了!”
    他说罢把冷红溪身子往下压了一下,又用一只右掌,在冷红溪背心上推按了一阵,只听得“哧”一声,自冷红溪口中喷出了一大口水!
    他双手来回推拿,冷红溪一连喷出了五六口水,最后直到一点水也没有了,他才住手。
    少女见状,那双紧皱的眉毛,霍然松开了。
    白衣少年这时把冷红溪放回到椅子上,道:“不碍事了!”
    拿起他那白竹竿,道:“这个人,至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可醒转,我不愿守在他的身边!”
    说罢直向另一间房内行去。
    少女皱眉道:“他醒后如果知道你救了他,必定会感激你的!”
    白衣少年发出了一声轻笑道:“我才不希罕他的感激呢!”
    一挑门帘子,走进房内。
    少女直到此时,一颗心才放下了,她心中充满了喜悦,端过一张椅子,坐在冷红溪身边。
    在灯下,她细细地看着他的脸,脑子里不禁想起了昔日的一幕。
    那一天,在桃花林子里,自己本来已由一竿老人手上取下了那枚戒指,却不想又被他夺了回去。
    按理说,自己应该恨死他才对,可是……
    可是,不知怎么,从那天以后,这个人的影子竟时时出现在自己心中,就像是自己内心的深处,烙上了一个印记。
    她用右手支着头,细细地看着这个人。
    真的,她活到这么大,还不曾见过这么英俊的男子,他是那么风度翩翩,却又赳赳雄伟,而有丈夫的气概。
    想着,想着,她的脸不禁微微有些红了。
    冷红溪忽然紧咬牙根,打了一个寒战道:“好冷……”
    少女赶忙站起身来,在一边茶桌上,倒了一杯茶,送过来,用一只手,把冷红溪的身子微微托起来,然后把茶杯送到他口边。
    冷红溪闭目喝了几口,忽见他右腕一分,姑娘闪身不及,竟为他推出了七八步以外,一跤坐倒。
    她惊呼了一声,道:“你怎么了?”
    冷红溪忽地睁开了眸子,他一只手按着椅子,猛地坐了起来。
    当他目光看见了眼前的少女,不由微微一呆,他摇了一下头,又细细的盯着她看了一阵,讷讷的道:“你是谁……怎么一回事?”
    少女一面由地上爬起来,一面冷冷的说道:“我是谁?你可真健忘,再看看吧!”
    冷红溪不由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认得你,你是偷取戒指的那个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又气又好笑的盯了他一眼,道:“说话客气一点好么,谁偷你戒指了?要不是我今天晚上救你,你呀……”
    冷红溪忽然忆起先前之事,不由面色一阵苍白,坐了下来。
    他垂下了头,冷冷笑道:“姑娘,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多事了。”
    少女微微一笑,道:“还说我多事?”
    冷红溪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你不知道,我与莫环打赌,有约在先,你如今把我救起,日后相见,岂不要被他耻笑?”
    说着,陡然右掌翻起,直向自己天灵盖骨上击下。
    少女见状,不由大吃了一惊,她猛然扑过来,双手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腕。
    冷红溪怒道:“此事与你何关?”
    姑娘急道:“你上当了,冷红溪,你被那个老头儿骗了!”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道:“我技不如他,怎是为他所骗?”
    少女“哎呀”了一声,放开了手,道:“那老人是谁我不清楚,不过,他欺骗了你却是真的!其实他轻功比起你来,差得太远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自身侧百宝囊内,取出一双鞋子来,冷笑了一声,道:“你自己看看,也就知道了!”
    说罢,把那双鞋递了过来,冷红溪将信又疑的接过了鞋子,细细一看,不由面色一变道:“这双鞋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少女浅浅一笑道:“红灯大侠,你受骗了,你大概没有留意到,那老人脚下是穿着两双鞋!”
    冷红溪口中低低的“噢”了一声,他紧紧地握住一只拳,道:“你怎会知道?”
    姑娘甜甜一笑,一面掠着她为水弄湿的头发,目光看着他道:“你们比武,自始至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怎会不知道呢,那老人最后登岸时把这双鞋埋在沙里,整个的鞋都被溪水打湿了,是我偷偷地挖出来的!”
    这几句话,使得冷红溪不由呆住了。
    他忍不住冷冷地一笑,用力地咬了一下牙齿,道:“好厉害的莫环!”
    他忽然想起,在自己和莫环交谈之时,似乎附近曾传出一些声音。
    现在,他才想明白,不由问她道:“莫非你就藏在浣花溪旁边的山上?”
    少女含笑摇了摇头道:“我才不那么笨呢?那是另外一个关心你的人!”
    冷红溪脱口道:“是谁?”
    少女眸子闭了闭,微微一笑道:“雪雁,我看见她了,只是她却没办法救你!”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卜,他望着眼前这个好心的姑娘,只见她一头秀发,被水浸得湿淋淋的,身上虽穿着水衣,却也有多处被打湿了。
    他很是过意不去的道:“多谢姑娘,今夜你对我的大恩,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
    少女抿嘴一笑,道:“这事也是凑巧,那时候,我正在溪水里摸鱼,你们来了,我不敢出来,只好潜在水中,躲在溪边,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救你!”
    冷红溪立起身来,向少女深深一拜道:“不论怎么说,冷红溪这条命是姑娘所赐,如非是姑娘相救,说穿诈情,我今生只有含冤而死了!”
    少女冷冷一笑道:“那位雪雁姑娘也看见了,她早晚也会告诉你的,她们姐妹一向骄傲,目中无人,我不想答理她们,所以带你来此,并没有招呼她!”
    冷红溪一笑道:“姑娘,你错了,她姐妹二人,已为那老头儿收买,与我为敌,那雪雁根本不是想救我,想害我倒是真的!”
    少女似乎呆了呆,她摇了摇头道:“不会吧,我看雪雁那小妮子,对你挺关心的,你恐怕误会人家了!”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不必再谈她们了,还没有请教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面色一红,道:“我姓简,名春浓……你听过了也就算了,可别记在心里。”
    说着脸色更红了,像似发现说错了话,当时左右顾视了一下,窘笑道:“真正救你的可不是我,你还不知道!”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道:“是谁?”
    简春浓一笑道:“我只是把你由水里救起来,带到这里,真正为你解开穴道的却是我哥哥,他叫简秋!”
    说完向内屋指了一下,冷红溪忙道:“我太失礼了,可否请出令兄一见?”
    春浓摇了摇头,用手指了一下自己双目,极小声的道:“他是个瞎子!”
    冷红溪立起身来,道:“既如此,请姑娘带我入内一见可好?”
    简春浓摆了一下手道:“他已睡了,明天再见吧!”
    冷红溪默默地坐了下来,道:“姑娘你也该歇息了,我可否在这里借住一夜,明日再走?”
    简春浓呆了一呆,讷讷的道:“当然可以……你明天就要走了?”
    冷红溪忿忿的道:“我岂甘为那老贼所骗?”
    春浓冷冷一笑道:“你新伤方愈,自信能打得过他么?”
    这一句话,提醒了他,当下他试着运了一下气,才发现果然有些力不从心,当下不由长叹了一声,道:“简姑娘,你说得不错,看样子,我只好在此打扰几天了!”
    简春浓眉尖一扬,似乎很是高兴,点头笑道:“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下,每天有得你吃就是了,再说,我们还有点事求你呢……”
    冷红溪一怔道:“姑娘有事请说,我必尽力。”
    简春浓一抿嘴,道:“只怕这件事,你不会答应,嗯……现在太晚了,你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吧!”
    说着站起来,道:“我带你到房里去吧!”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好,多谢姑娘!”
    于是简春浓端起了灯,领着他走进左边第一间房间。
    进门之后,冷红溪见是一间尚称宽敞的雅室,室内设有一张竹床,挂着青纱蚊帐。
    一旁有一张方桌,上面有茶壶茶碗,还有四把椅子,一边墙上开着扇窗子,清风吹进来,很是凉爽。
    简春浓把灯搁下,道,“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说罢转身自去,冷红溪坐下来,脑子里却不能忘记过去的一切,自己九年含辛菇苦,想不到才一见仇人的面,却又差一点为他所害。
    如此看来,这莫环实在是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想到此,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热血澎湃,几乎不能自己,这时忽又听得叩门之声,传人简春浓的声音道:“你看我,竟然忘了给你拿衣服换,快拿去换一换吧!”
    冷红溪闻言才惊觉自己此刻所穿的,竟然还是一套湿的衣服,当时开了门,从春浓手中接过一套衣服。
    简春浓笑道:“这是我哥哥的,你先将就着穿一穿吧!”
    冷红溪道了谢,随就关上了门。
    看着手中的衣服,想到了姑娘的那张面颊,这位天地之间少有的大英雄,心中不禁微微动了一下。
    可是像他这种奇人,是不会向谁低头的,换句话说,那是不容易去爱上谁的!
    在灯下,他脱去了湿衣,换上了这身衣服,除了稍瘦一点外,勉称合适!
    这时,天色已微微发亮。
    他和衣静坐在床上,试着调息顺气,不一刻,竟自浑然入定了!
    小院里满是摔碎了的花影,阵阵地郁香,由小窗中送进来,冷红溪醒转过来,天时已是不早。
    他试着提了提真力,竟然是完全恢复了。
    他轻轻地推开了门,却见堂室内静无一人。
    冷红溪慢慢踱出去,走到院中,见花园里,种着各种花卉,有海棠、大丽花、美人蕉,开得烂红一片。
    另一旁有一个小小的温室,其中种着樱草、望江南等等。
    由此可见,主人兄妹,是如何文雅的人士了。
    他很少机会能见到如此多的花,心中不禁大为舒畅,不由信步向前面的花棚下行去。
    不料他脚下方跨出一步,却忽闻一人冷冷说道:“怎么,想不告而别么?”
    冷红溪猛然吃了一惊,忙转身,只见在一处小小的藤萝花架下,坐着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面带不屑,手上拿着一支白色细长的竹竿。
    冷红溪立刻想到了这个人必是简春浓的哥哥简秋,连忙上前一步,含笑道:“这位可是简恩兄么?小弟昨日来得鲁莽,太失敬了!”
    简秋面上好似没有什么表情,翻着一双眸子,道:“这不关我什么事,是我妹妹救你回来的!”
    冷红溪道:“小弟为人点了穴道,幸为简兄解开,否则此刻已不堪设想了!”
    简秋冷笑道:“我本来是不该多事的,是七妹一再求我!”
    说着,手中的竹竿,狠狠的在藤架上抽了一下,怒声道:“我简氏门中,世代清白,还不曾有人与匪类结交,你的身子如已方便,请自去吧!”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变,两道剑眉,猛的向上一挑,可是却慢慢又敛去了怒态。
    他低低叹息了一声,自语道:“不!我是不能同恩人动手的!”
    想至此,就微微一笑道:“简兄,你有所不知……”
    简秋在椅于上狂笑了一声道:“红灯盗的大名,我兄妹是久仰了,打官劫狱难道是正道侠士所为?”
    手中的细竹竿指向冷红溪,一声朗笑又道:“那是你幸运,我简秋双目失明了,否则,又岂能容你如此横行?”
    说着又冷冷一笑,道:“浣花溪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还是快快离开这地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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