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盗_萧逸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两张魔图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他才发觉到,这个瞎子简秋,敢情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必有相当的身手,当下诙谐的道:“我的房子已为人烧了,不搬也不行了,简兄大可放心!”
    简秋睁着一双大眼,冷冷的道:“这就是了。冷红溪!我辈人物,习武技,在于行侠仗义,如果自恃武功,打家劫舍,那就失去习武本旨了!”
    冷红溪朗笑一声道:“善恶发乎一心,行事在于一己,小弟行事,只为了无愧自己,别的,又岂管得了许多!”
    那白衣简秋,忽地坐正了身子,道:“我是诚心的劝你!”
    红溪一笑道:“还是不劝的好!”
    才说到此,那简秋手中的细长竹,陡地翻起,直向冷红溪面门上点来。
    冷红溪早已防备他有此一手,当下伸出二指,向着点来的竹上一拨,只听得“嗡”
    一声,那节竹枝,竟如同是一张弓似的弯了过去,枝头反向简秋面上点去。
    简秋微微一愣,面色倏地一沉。
    他手上的竹枝,再次一挥,又像是一条细索似的,向冷红溪腰间缠了过来。
    冷红溪这时已看出了这简秋虽是一个瞎子,可是一身功夫却很了得,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有意试探一下他的身手。
    于是足尖一点,如飞似的,自简秋头上掠了过去。
    可是简秋就好像背后生了眼睛一样,红溪的身子方一沾地,他已迅速的转过了身来。
    冷红溪身子向下一伏,右手并二指,向简秋肋下就点,简秋道:“你休想!”
    左手向外一翻,用手掌向红溪指上切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果然高明!”
    身子已像秋风似的飘上了屋脊。
    简秋好似为人戏耍,生出疾怒,当下暴吼了一声道:“下来!”
    说着只见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右掌平着向外一推,发出了“轰”的一声。
    冷红溪就觉得一股暴风,直向自己卷了过来,显然这简秋已动了肝火,居然向自己使出如此重手法来了。
    他不由也有些生气,只是再怎么样,对方兄妹,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也以重手相对!
    冷红溪这时如再稍有迟疑,连人带屋只怕都不能幸兔。
    简秋所发出的这种掌力,足能把这幢茅舍,震成粉碎,茅舍乃是他兄妹本身所有,岂非是太不智了?
    冷红溪有见于此,遂一声冷笑道:“何必动怒!”
    说着端坐屋脊,右掌以八成内力向外一吐,只听“轰隆”一声闷震。
    那简秋不由一连后退了四五步,呼一声,撞在了一棵树上,才算没有栽倒。
    那一幢茅舍,也发出了“吱吱”声响,冷红溪叱了声:“不好!”
    右掌在屋脊上按了一下,才算把欲倒的茅舍定住了,他的身子,在这时候,也像燕子似的飘了下来。
    当时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简秋身边,冷冷一笑,道:“简兄好厉害的气波功夫,小弟拜识了!”
    简秋这时面色通红,两腮鼓出甚多,好似正在运气一般,闻言后,他并不能立刻回答,鼻中只哼了一声。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还是不要急于开口的好!”
    简秋一双白眼翻了又翻,退后了一步,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冷笑道:
    “难怪你如此骄狂,原来果然有些功夫!”
    红溪一笑道:“你那九转气波固是厉害,却是敌不住我的‘乾元真力’,方才如不是我以真力贯入梁柱,只怕这幢房子,已为你气波所毁,那么你们兄妹今夜只好露宿了!”
    语罢又哈哈大笑了几声,退回架下,坐了下来。
    简秋不由脸色一阵通红,他冷笑道:“我自毁居屋,又关你何事?”
    说着陡然转身,“呼”地一掌劈了过来。
    冷红溪双手一按椅把,“嗖”一声窜了起来,只听“叭”地一声脆响,红溪所坐的那张木椅,竟震了个粉碎。
    简秋自知没有击中,冷红溪已落到了藤萝花架之上,他紧咬钢牙,第三次出掌猛袭。
    所施展的,仍然是“九转气波”,只听得一声大震,那藤萝花架,炸成了寸寸碎片,满空飞舞。
    冷红溪长笑声中,身子如同一只凌霄大雁似的向空腾起,足足有十丈高下。
    可是瞎子简秋,似乎能测知他身在何处。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翻,“哧”一声,手上竹杖,已化为一截镖枪,直向着冷红溪腾在空中的身子飞去。
    树林子“哗啦”一响之后,就静下来了。
    良久,没有一点声音。
    简秋先是一愣,过了一会,他才缓缓移动了一下双足,身子一阵颤抖。
    他讷讷的自语道:“噢……他死了!我……”
    自语至此忽地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面上现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道:“天啊……
    我真该死,我……我作了什么事啊!”
    说着他跳起来,直向那片树林中扑去,他用双手摸着每一棵树,面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口中讷讷的呼唤道:“冷兄……冷红溪……”
    “这时候,一只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道:“简秋,我还没死呢!”
    简秋猛地转过身子,不由颤抖了一下道:“噢……”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如非你这点恻隐之心,只怕已死在我掌下了!”
    说着把手上的竹枝,还到他手中道:“拿去你这要饭的棍子。”
    语毕转身而去,简秋这时面部肌肉连连的抽动着,又羞又愧,又气又惊,他赶上一步,道:“冷兄……”
    冷红溪转过身来,微微冷笑道:“怎么?你还要打么?”
    简秋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
    红溪微微一笑道:“那么,你又有何事?”
    简秋冰冷的面颊上。带着羞惭,道:“红溪兄,你是我所遇最厉害的人,你的武功高深令我钦佩!”
    红溪一笑道:“你过奖了,我想,你若非双目失明,武功不会在我之下。”
    简秋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双目即使不瞎,也绝非你的对手。”
    说着双眉微敛又道:“你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个奇人,你的功力太强、太玄,有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我认为,在一个现实环境里,是不能达到的。”
    冷红溪不由默然了,他脸上现出了一个钦服的笑容。
    这是他所听到过、一个最真切深入的对他的分析。
    简秋又接下去,道:“你的掌力充沛,可盖八方,先师曾说过,气机通二眼,可盖上下,通四穴而达左右,开先天而抵六面,走四服伏先天而改六合!”
    说着,他紧紧的抓着红溪一只手道:“你……竟然已达到了最高之境界,真正令人难以置信,请问冷兄你今年……”
    冷红溪一笑,道:“你的见识卓绝,令人佩服,只是这个天底下,有一些事情是违乎常理的,人的意志力量,可以化不能为能,简恩兄……”
    他有些激动的晃了晃手,道:“只要你有毅力,像我如今这种成就,是不难达到的!”
    简秋怔了一下,讷讷道:“你学会这一身功夫,如此运用,岂不可惜?”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你怎知我是如何的运用?”
    简秋不由脸色一红,冷红溪叹息了一声道:“不打不相识,今日一打,我们倒成了朋友了,简兄,我告诉你,我学这一身功夫,只是为了执行一项任务,舍此,别无所求!”
    简秋冷冷的道:“总不会是劫狱杀官吧!”
    冷红溪叹了一声,道:“恩兄你误会了,我这一身本事,是为了复仇,我恨牢狱,是有原因的!”
    二人谈说着,来至舍前,各自落座,简秋很注意的去听他想急于知道的下文。
    风从树梢上吹下来,地上的小草,被吹得一齐弯下身子,简秋的雪白衣衫,也在轻轻拂动。
    他是个十分英俊的人物,长长的眉毛,笔直的鼻梁,那双眸子,如果不说出来,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一个瞎子。
    冷红溪看着他,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
    简秋似有所悟,一笑道:“一个人双目失明,倒少了不少的纷忧,所谓目不见、心不烦!”
    冷红溪好奇的问道:“这里,只有你兄妹二人?”
    简秋点了点头,冷红溪又问:“别处还有亲人么?”
    简秋冷峻的面上,浮出了一丝苦笑,道,“自然是有!”
    冷红溪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失检,去打听人家不愿说出的事情,是最不识趣的,这就好像别人来打探自己是一样的可恶!
    他想到了这一点,就不再多问了。
    简秋这时笑了笑道:“七妹下山,八成是抓鱼去了,也应该回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冷红溪,当时转头向岭下看去,却见一条人影,疾行于山道上,已距岭上不远。
    果然是简春浓,只见她头戴一顶平顶宽边的大草帽,上身是笋色的小袄,下着八幅风裙,身形之巧快,有如星丸跳掷,霎时间已来到了舍前。
    只见她右手拿着一支银色鱼叉,左手则提着一个柳条串儿,串着四五条尚在蹦跳的鲜鱼。
    她看见了冷红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好些了?”
    冷红溪深深一拜道:“多谢姑娘,我已全好了。”
    简春浓提了一下手上的鱼串,道:“我们这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菜待客,我钓了几条鲜鱼,冷兄也好下酒!”
    红溪一笑道:“姑娘盛情,怎好打扰?”
    简秋这时在旁微微一笑道:“我这妹妹,最是刁顽,今天居然也会有此好心,真是难得!”
    话落朗声大笑了起来,春浓偷偷看了红溪一眼,面色一红,扭了一下身子道:“哥哥……”说着就跑进去了。
    简秋又哈哈一笑,道:“冷兄,我妹子的‘豆鼓辣鲫’最是拿手,你等一会一吃就知道了,只是冷兄,你与我兄妹结交,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呢!”
    冷红溪怔了怔,哈哈一笑道:“俗语说,为朋友两肋插刀,简兄有话但说无妨,就是要冷某我这颗人头,冷某也不会令你兄妹失望!”
    说罢又朗笑了一声,真个是气吞山河。
    简秋闻言似乎一阵激动,道:“冷兄言重了!”
    他站起来笑了笑道:“冷兄快人快语,果然是条热血汉子,我倒是大大的失敬了,请受我一拜。”
    说着当真就要拜下,冷红溪忙把他扶住,道:“恩兄要是如此,就太不够意思了,不知有何差遣,但说无妨!”
    简秋缓缓坐下了身子,突然摇摇头道,“有关我兄妹的奇特身世,不说也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翻着那双看似有神的眸子,连连苦笑不已,冷红溪立刻就想到对方兄妹,必有什么难言之隐,人家不肯说,自然不便多问。
    当下就把话题扯开,又谈了一些别的,这时简春浓已自房内走出,笑向二人道:
    “饭菜俱已齐备,请吃饭吧!”
    说着走过来,拉住简秋手上的竹枝,向红溪极为多情的一笑,冷红溪不禁一阵面热,顿时就把脸转向了一边。
    入室落座之后,红溪见桌上的莱,是一盘豆豉鱼,一盘烧豆腐,一盘干焙笋干,还有一盘是甜莱,是用冰糖浇炸的“拔丝山药”,正中的汤,是笋片、香菌、冬菰、豆苗、黄菜、白菜合煨成的,看上去颜色甚美。
    这四菜一汤,虽不十分名贵,可是出自姑娘的玉手,却看起来好看,闻起来好闻,令人垂涎三尺。
    冷红溪不由赞道:“简姑娘真个好手段。”
    简秋这时落座之后,只用鼻子闻了闻,就笑道:“这四菜一汤大致不差,只是笋焙得过老了!”
    春浓瞟了红溪一眼,笑哼道:“你就少挑剔一点吧,哥哥!”
    冷红溪微微吃惊,因为那简秋,只凭嗅觉的能力,竟能判出有几个菜,甚至还可知道它的火候,不由笑道:“简兄,你虽失明,看来却甚于有目呢!”
    春浓笑道:“他呀!鼻子才精呢!别打算瞒他一点!”
    简秋突转不悦,嘿嘿一笑。道:“当着高人面前,我岂敢放肆!”
    说时,那张白脸上,更现出一片秋霜,春浓忙向红溪递了一个眼色,摇了摇手,又指了指眼睛。
    红溪立刻会意,知道这简秋,不愿别人提起他伤心之事,自己无意间说到他失明,定是已触到了他的隐痛,当下就缄口不再多言了。
    简秋本是情致很高的,自此以后,却就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饭。
    简春浓明白这位兄长的个性,知道这顿饭他是闷定了心中好不遗憾,只得勉强找些轻松的话题,与冷红溪谈说着。
    简秋吃了两碗饭,道了声:“冷兄慢用!”
    就起身退去,春浓待简秋走后,微笑向红溪道:“我哥哥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
    红溪剑眉微轩道:“令兄武技高强,为人正直,不愧是一位侠士,姑娘有兄如此,也值得骄傲了!”
    春浓慨叹道:“只可惜他的眼睛……”
    冷红溪道:“我看令兄瞳子灵活光采,无异常人,不知病在何处?还能挽救么?”
    春浓苦笑了笑,道:“救是有救,只是……”
    美目中涌现泪光,伤感的道:“我哥哥是五年前,为一恶魔以化风毒针所伤,针中二目、就此失明,他本是一个十分风趣诙谐的人,如今却变得脾气孤癖,不可理喻!”
    红溪放下碗筷,冷然道:“我这次绝处逢生,幸为姑娘所救,令兄亦对我有恩,方才令兄曾言,姑娘有事相托,尚请明言,我必尽力报效!”
    春浓不由面色一喜,道:“真的?我哥哥已对你说过了?”
    冷红溪摇了摇头,道:“令兄只言有所相托,并未说明为了何事!”
    简春浓一双瞳子平视着红溪,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我们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不知你可会答应?”
    红溪一怔道:“什么东西?”
    简春浓摇头笑道:“你不会答应的!”
    红溪道:“姑娘但说无妨!”
    春浓面色微显尴尬,低头绕了一下裙带,方抬头正色道:“我们想向你借那枚‘两相环’一用,可好?”
    冷红溪怔了一下,点头道:“我这条命,都是贤兄妹所救,小小一枚指环又算什么?
    只是那枚指环刻下并不在我的身上,却如何是好?”
    春浓不由面色一黯,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借的,这也没有关系……”
    冷红溪剑眉一扬道:“姑娘你这就错了,莫非不信我说的是真话么?”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冷兄有所不知,想那两相环,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宝,人人均欲得之,就是冷兄不肯借用,我兄妹也无怨怪之理,只不过我哥哥的眼睛,永生不能复明罢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是为何?”
    简春浓黯然道:“两相环内所载的两位前辈,据说尚有一人在世,我哥哥的眼睛,乃是这位老前辈的一个弃妾所伤,当今天下,除了那位老前辈之外,别无救主。”
    冷红溪闻言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设法讨回那枚戒指就是。”
    春浓微愕道:“如此说来,那枚戒指,当真不在你手上了?”
    冷红溪冷笑道:“我生平绝不说谎!”
    春浓怔了一下,叹道:“听我哥哥说,这枚戒指不可轻落人手,否则被人得了先机,就无足为贵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姑娘可知道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么?”
    简春浓点了点头,道:“怎么不知,那位雪雁姑娘还跟到你半路呢!”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我那枚两相环,就是为那玉鹰取去。只怪我当时太自负了,不然她又岂能由我手中把东西拿去?”
    简春浓秀眉微颦,道:“这婢子和那古墓老人,似乎已分道扬镳,如果那指环一直在她手中,倒也不足为虑,只怕落入那老头儿手内,就堪忧了!”
    红溪知道她所指的古墓老人,必是莫环,当下双眉如戟似的立了起来,冷冷一笑道:
    “姑娘放心,那枚戒指既然如此神秘,我必定找回来相赠,以谢贤兄妹救命大恩!”
    简春浓一双明澈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他,似有无限深情,她嫣然一笑,道:“我只是愿意救你,可并未望你报恩!”
    说话之间,忽闻室内传出了呻吟之声,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了?”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是我哥哥,他眼睛里的毒又发作了!”
    红溪讶然道:“他不是已失明五年了?怎么到如今还会有此情形?奇怪!”
    春浓苦笑道:“冷兄不必担心,其实这已是他的老毛病了,这五年来,他都是如此忍受过去的,半个时辰后就好了!”
    冷红溪道:“这太可怕了,姑娘,我可以助他一下么?”
    说着站了起来,直向室内行去,简春浓忙追上,道:“你要小心!”
    冷红溪不解的回过身来,简春浓小声道:“我哥哥最不愿人家这时见他,你想看看,请随我来,千万不可让他发觉,他是翻脸不认人的!”
    冷红溪点了点头,当时就随着简春浓绕至室外,简春浓又小声道:“他的眼伤每天午时都要发作一次,每一次都要半个时辰左右,他这时的样子很难看,你不看也罢!”
    冷红溪摇头道:“看看无妨!”
    简春浓叹了一声,向房顶上指了一下道:“你绕到后面,房顶上有一天窗,当可看见一切,只是千万不要为他发觉!”
    冷红溪点了点头,纵身而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用“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走到了后檐,果见房顶上支有一个小小的天窗!
    这时,他更可清晰的听见一声声的呻吟之声,自窗内传出,那声音,似乎较方才更为痛苦了。
    冷红溪轻轻伏下身子,室内一切,尽入眼底。
    这时只见那简秋全身上下脱得赤裸裸的,仅仅在腰眼之下,围着一块绸巾,全身汗下如雨,正以中食二指,用力的点在双目之上。
    那种情形看起来,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一双眸子挖出来一样。
    他是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瓦罐,罐盖是开着的,内中装着一种黑色的丸药,每一粒都约有黄豆大小。
    简秋似在忍受着一种极度的痛苦,他虽是盘膝坐着,却战抖得很厉害,口中更是不住的发出呻吟之声。
    似如此约有小半盏茶的时间,他整个的脸上,又现出了一片紫色,全身也抖动得更厉害了。
    冷红溪目睹如此情景,不禁同情心大起。
    他猜想,简秋此刻正是以内家的“阵魔”气功,在与藏在瞳子内的剧毒苦撑,那呈现在面上的紫色,也就是瞳子里的毒汁。
    只是,他始终无法把这些毒汁逼出体外,反倒使自己更痛苦了。
    这样又过了甚久,只见他伸出一只战抖的手,自罐内摸出了几粒黑色药丸,塞入口内,那紫黑色的脸,才渐渐恢复如前。
    这时,他的呻吟声,也才由大而小。
    简秋就像是大病初愈似的站起了身子,用一大块布巾,擦着身上的汗,似乎很是疲倦,不久,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这是残忍的一幕,冷红溪几乎看得呆了。
    他那铁石的心肠,忽然也变得软了,想不到人间竟然会有如此惨厉的酷刑。
    一个由痛苦深渊侥幸走出来的人,是最能同情和体会另一个人的痛苦的!
    冷红溪看完了这些,冷冷一笑,自茅屋上飘身而下。
    他那飞起来的身形,有如是一只白鹤,轻飘飘的落在了简春浓身边,春浓苦笑了笑,道:“你都看见了?这多少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忍受着痛苦……他妄想以自己的内力,把瞳子里的剧毒逼出来,可是这样,只增加了他的痛苦!”
    冷红溪喃喃的问道:“那罐子里是什么药,有何功效?”
    简春浓轻叹了一声道:“那是我哥哥自己开方子配制的一种药丸,是用捣碎的百合掺和山药以及纯蜜制成的,功能上痛壮血,我哥哥说,如果不是这种药,他早就死了!”
    冷红溪紧紧地咬了一下牙,道:“你能把伤害令兄的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么?”
    简春浓看了看他,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简家的仇,是不容外人代报的,何况我哥哥更在神前发过重誓,要亲手杀死那人,所以,你就不必多事了!”
    冷红溪抬头想了想,也觉势必如此,就好像现在有一个人。蓦然的告诉自己,要为自己报仇,杀死莫环,自己也必定是不乐意的。
    他很能体会这份心情,一个人受了不少的苦,总希望能等量的加之于对方,要用自己的手泄恨加在对方身上,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享受那一霎时的快意。
    冷红溪是不愿剥夺人家这种权利的,他只是感觉到,自己似乎应该去找回那枚戒指,把它赠给简秋,这样也就能使得自己心安了!
    想到此,他就对简春浓点了头道:“我的身子已完全恢复了,谢谢你的救援,我现在就想走了!”
    春浓怔了一下道:“你现在就走?”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我走了,我要把那枚戒指我回来。再见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直向岭下行去,简春浓追上了几步,想把他叫回来,可是她的手刚举起来,却又放下了,她想:“我凭什么把人家叫回来呢?叫回来又对他说些什么呢?”
    这一刹那,她仿佛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凉了,这是多么奇妙的现象啊,谁又知道,平空的一粒小石子,已在姑娘的内心,激起了多少的波澜呢?
    玉鹰舒修文,偷得了那枚两相环后,禁不住内心的狂喜,趁着莫环不在,忘命似的逃出了浣花溪。
    这几天,老实说,她也确是吃够了苦头了。
    她知道,自己要想瞒过莫环那个老魔头,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小寒山她也不敢回去了。
    就在第三天,她已来到了青城山附近。
    到了这里,她那一颗悬心,总算暂时放了下来,因为自己只要往山里一躲,饶你莫环多厉害,也不易找着自己了。
    玉鹰是一个私心极重且极为聪明的人!
    她知道这枚两相环的一些来历,有了这个东西,自己就能练就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夫,那时候自己就谁也不怕了。
    这一次逃出来,她除了随身的一些银两外,竟连一个使唤丫鬟也没有带,一路奔行,更是偷偷摸摸的,生恐遇上一个认识自己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发现了自己,传言出去,莫环就会循踪追来,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笑她昔日是如何的身份地位,今天这种形迹,简直比一个贼也不如!
    她独自一个人,沿着岷江坐舟而下,到达青城山麓时,正值莺飞草长的季节,青城山上好一派风光。
    舒修文在山下买了一匹马,备了几天的食物,就骑上马,向青城山上行去!
    “青城”乃是蜀省名山之一,有甚为开阔的山路通向内山,其上庙宇连云,香火十分兴盛,每年上山进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
    舒修文乘骑登山,走了一个上午,已入内山深处,山路逐渐的难行,又走些时候,几乎连马走起来也有困难了。
    不过,这时的风景之好,却使她心旷神怡,不觉疲劳。
    眼前是一片参天的巨石,石色纯青,其上满生着野草飞藤,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条巨蛇伸展出身子一样,仰望天际,白云飘浮,似乎就在山边,伸手可及。
    舒修文系好了马,倚在一块大石上喘了喘气。
    忽然,她似乎听到了一阵淙淙的流水之声,不由精神一振!
    长途的奔走,已使得她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全身上下香汗淋漓,是非要洗涤一番不可。
    当下由马背上找了一套干净衣服,带了布巾等物,就向那水声发出处找去!
    果然,当她绕过了前面那块巨石,就看见了一片石湖,湖水清澈见底,水源则是来自巨崖边的两道泉水。
    这时正有三两只白乌在湖上嬉戏,舒修文一来,把它们都吓飞了。
    舒修文不由为眼前这种奇景吸引得呆住了。
    想不到深山之中,竟会有如此一个地方,如能在此找上一个洞府,静修几年,苦练功夫,岂非是好?
    想到此,芳心不由怦然。
    可是她此刻又饿又渴,顾不了这些!
    当下就以山泉当茶,吃了一些东西,精神也就好多了。
    望着清洌的湖水,她实在忍不住,深山无人,自己何不洗个澡,舒服一下?
    小寒山上,也有一个巨大的天池,二女天天在池里戏水为乐,长年累月,已养成了一种洁癖,后来搬居到浣花溪后,也常在无人的深夜,在溪水中纵情游戏。
    这时,眼见这么一湖清水,四下又无人迹,她如何还能忍受得住。
    当下就找了一个凸出的山石,遮住身子,匆匆脱下衣裙,露出了羊脂似的玉体,在湖边试了试水,觉得还不太冷,她就纵身而入,边游边洗,玩了一个舒服,直到兴尽,才上岸,擦干了身子。
    这时阳光为当头的树阴和崖峰遮住,只有和煦的风轻轻吹过来。
    舒修文只觉得无限的适意,她所坐之处,是一块又平又大的青石,好似为人工打磨过一样的光滑。
    她暂时没有穿衣服,懒洋洋的倚下了身子,望着自己丰腴白嫩的身子,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在想,这一次自己如能学成绝技,再次下山,必定要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才是,起码那人要像冷红溪那样的英俊才行!
    冷红溪那张秀逸英俊的面颊,突然呈现她的眼前,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红溪被烧焦的尸体,那种丑陋可怕的样子,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这时她更体会到了莫环的可惧,不自觉地呆了一呆,自己要是为他抓到,简直太可怕了。
    当下就坐起了身子,玉手偶移,红光闪烁,她的心不禁又动了一下,目光凝视在玉指上的那枚红色有如玛瑙一般的戒指之上。这枚两相环约有制钱般大小,通体晶莹亮澈,是用一道银白的玉托子托着的。
    其实那红色的既非玛瑙,白色的亦更非是玉石,只是看起来甚为相似而已!
    舒修文忍不住就把它摘了下来,自从到手后,她还未曾仔细的看过,为的是逃跑还来不及!
    这时深山无人,不愁为人发现,她就凑在眼前仔细的观赏起来,那红光闪烁的宝石两边,有两个黑色凸出的小点子。
    舒修文用手轻轻一按,“喀”的一声,那块红色的宝石,竟自动翻转过来,现出了一僧一道两个凸出的坐相。
    二人各自盘膝端坐,四掌相对,十分严肃。
    舒修文细看这两个人像。
    和尚生得方面大耳,貌相清奇,双眉奇长,似是一个有极深造诣的奇僧。
    再看那个道人,面相清癯,五官清秀,如柳长须垂挂在胸前。
    二人两侧,是两壁悬崖,仅仅留出一线长天,舒修文见其上甚多水迹,当下就用一块布巾在上面擦了擦,愈觉两个人像刻得栩栩如生,试用手在二人身上按一下,却见那一僧一道竟自又转过了一边,现出了另外一面来,是二老的一个蹲相,仍然是四掌相叩,看不出是何用意。
    玉鹰舒修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她知道这所谓的两种形相,必定是含有深意在内的,只是不易猜测。
    她坐起身子,正想再细细地端详。
    忽然一只白手伸过来,把她手上的戒指拿了过去。
    玉鹰不由大吃了一惊,吓得倏地转过身去,只见距身侧数尺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面容瘦削的妇人。
    这妇人年岁很难推断,看起来约在四十左右,但也许已很年高,因为她双耳上方的发丝,已经有一点点花白颜色!
    她生得眉长且细,目深而大,鼻直口小,倒是一个美人的胚子。
    只是那一双颧骨,却显得过高,周身上下,瘦得可怜,一双白足,套在一双黑色细鬃所编织成的弓鞋之内,全身看起来,倒是干净已极。
    她左手提春一个竹篮,其中放着几束野生的百合,右手却拿着那枚两相环,细细的看着。
    玉鹰又惊又怒,当时娇叱道:“你这妇人,好大的胆!”
    猛地窜起来,向那妇人扑去。
    那妇人冷冷一笑,伸出一只玉手,向玉鹰一指道:“看看你这个样子!”
    玉鹰低头一看,不由羞了个满面绊红,原来这时自己还是赤身露体,寸丝不挂。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并蹲下身子,那妇人森森地笑了起来。
    玉鹰这时真是又羞又急,偏偏她放在石上的衣衫竟不见了,妇人冷笑了一声,道:
    “你这姑娘,好没有一点规矩,这地方你也不问一问是谁的地方,竟然如此放肆!”
    玉鹰这时真要急疯了,当然,主要还是为的那枚两相环,落在了对方手中。
    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弄到了手的东西,这么轻易的就被别人夺去,如何能令她甘心?
    当下她气得发抖道:“你……还我的戒指来!”
    那妇人阴森森的一笑,过高的双颧更高了,道:“我们慢慢谈,谈到这枚戒指……”
    说着她又把戒指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一笑道:“果然不错……姑娘,我应该好好谢谢你才是!”
    玉鹰几乎要扑出去,她冷笑道:“你休要做梦……我的衣服呢?”
    说着不自禁站了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当她发现那妇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时,顿又不好意思的蹲了下去,这一霎时她真急得想哭了。
    她大声道:“你这妇人……你要怎么样?”
    黑衣妇人点头一笑道:“好一个美人胚子,我若再不给你衣服,看你这丫头还如何做人!”
    说罢转身走至一块大石后,拿出了玉鹰的衣服,冷冷道:“拿去穿上!”
    随手把衣服丢了过来,玉鹰接在手中,只气得玉面发青,当下转到石后,匆匆穿上,又忙走出来,那妇人,就像是一具僵尸似的,仍然立在原处。
    玉鹰扑上去道:“你这女人,还不快还我的戒指来!”
    妇人阴森森的一笑,道:“你的戒指?亏你说得出口!”
    说着缓缓抬起右手,把那枚红光闪烁的戒指,端正的戴在她那瘦削的中指之上。
    望着这枚戒指,妇人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她在戒指上哈了一口气,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玉鹰自这妇人一出现,就知道对方绝非是无能之辈,所以始终忍着没有妄动。
    这时见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我名舒修文,江湖上人称玉鹰的就是,你知道么?”
    妇人森森一笑道:“什么玉鹰不玉鹰,我可不知道!”
    舒修文怒道:“莫非你连小寒山二女都不知道?”
    黑衣妇人惨白的脸,又带了一丝冷笑道:“不知道。”
    玉鹰不由面色一变,她忍着怒火道:“妇人,这戒指对你是没有用处的,快还给我,它不过是一件寻常的饰物罢了,如果你真需要钱,我可以送你一些!”
    那妇人闻言,突然尖笑了一声,道:“既是一件寻常的饰物,你又何必非要不可?
    姑娘,为了这个,我已祈求了将近几十年了,今天……”
    说着把那枚戒指,就近唇边亲了一下,道:“今天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想不到我苦思而不能到手的东西,竟然会送上门来!”
    她说到这里,向玉鹰点了点头道:“为此,我特别对你通融,虽然你弄脏了我的湖水……”
    冷冷一笑,挥手喝道:“你走吧!”
    说罢,她转过了身子,拖着一对僵直的腿,向前面行去。
    至此,玉鹰已忍无可忍。
    她怒叱一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女人,莫非你家姑娘还怕了你不成?”
    话声中,双足一点,飞也似的扑了过去,双手一抖,分向那妇人两处腰肋之上插去。
    可是妇人只向前一跄,玉鹰那么凌厉的掌势,竟打了空,这令她不由吃了一惊,当时二次一拧腰,施出了“劈空掌”!
    只见她单掌向外一抖,叱了声:“打!”
    掌风劲疾,“呼”地一声,直向对方整个后背撞去。
    妇人忽地向侧边一旋,有如走马灯似的转了一圈儿,玉鹰的劈空掌力,竟是连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
    舒修文愣了一下,可是她绝不能就此甘休。
    当下娇叱一声道:“你还不还我的戒指?”
    说着第三次扑了过去,这一次,她使出了最为得意的“剪翅挑针”手法!
    所谓“剪翅”,是指她两只手掌掌缘上的交叉功夫,“挑针”则是翻起的指尖。
    这是小寒山二女成名江湖的一种极为毒辣的劈点手法,能在同时之间,伤人筋骨,点人穴道,使对方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谁知道,这么厉害的功夫,施展出来,对付对方这个黑衣妇人,仍然是不见效果。
    只见那妇人不知怎么的向前一跄一矮。
    舒修文竟然又扑了一个空。
    这样一来,玉鹰舒修文,才算真正的被镇住了。
    她呆立在当地,怒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慢慢回过身子,冷冷一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了,想不到你竟然还有些本事,可是你的这点本事,要想同我来打,却差得太远了!”
    接着冷冷一笑,又道:“你还是走吧!”
    舒修文银牙紧咬,道:“这枚戒指,你如不还给我,我就不走,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妇人两道细眉向上微微挑起,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总之,这枚戒指,和我有着极深的渊源,我不会白要你的!”
    说罢右手向下一抖,自袖内落下了一串光华灿烂的明珠,道:“这串珠子,你拿去吧,足够你享用一生的了!”
    玉鹰气得面色发白,道:“谁希罕你的珠子,要钱我多得是,我要你把戒指还给我,否则我绝不与你甘休!”
    黑衣妇人面色一沉,只见她瘦躯一拧,已立在了舒修文面前,玉鹰不由退后了一步。
    那妇人微微怒道:“你这丫头真太不知趣了!”
    舒修文冷笑道:“你抢了我的东西,居然还如此蛮横!”
    妇人冷森森地笑了笑,道:“好,你说这戒指是你的,你可知它的确实来历么?如果你说得不错,我就还给你,否则……哼!”
    玉鹰怒声道:“它叫两相环,我岂能不知?”
    妇人怪笑了一声,道:“武林中何人不知它名叫两相环,只是何谓两相?此物是谁留下来的?图中两像又是何人?你也知道?”
    舒修文不由面色一红,旋即冷笑道:“两相是指的正反二相,也是虚实二影……”
    妇人微微一怔,冷笑道:“你居然还有些见地,那么这枚戒指,又是谁留下来的?
    图中二像又是谁呢?”
    玉鹰脸色又是一红道,“那和尚是云天禅师,道人是……”
    妇人冷峻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道:“谅你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那道人乃是大春岭的风火道人,也就是我的丈夫!”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讷讷道:“你说什么……这太不可能了!”
    妇人阴阴的一笑,道:“你知道什么,我那丈夫生性风流,精擅采补之术,遍结红颜知己,共有九房妻妾,我是他的第八房妻子,姓阴名素裳,外号人称‘夺命鬼爪’,姑娘,你可曾听说过么?”
    玉鹰打了一个冷战,道:“可是你的年岁还这么轻,你会还没有死?”
    阴素裳咯咯一笑道:“年轻?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
    玉鹰摇了摇头,阴素裳抬起一只瘦手,掠了一下头发,道:“我今年八十一了!”
    玉鹰不由“哦”了一声,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貌似中年的妇人,竟然已是寿高八十,这太玄妙了。
    阴素裳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要奇怪,我因深谙驻颜之术,可惜这种功力在我四十三岁时才练成,否则,我看起来不会比你大多少的!”
    玉鹰将信又疑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一个老前辈,就更不应该抢夺后辈的东西了,传扬出去,岂不要被人耻笑!”
    阴素裳冷冷的道:“这东西,既是我丈夫之物,我理当收回,何谓抢夺?再说我还用这串明珠和你交换!”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珠子。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谁要你的珠子!你这些话鬼才相信,天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阴素裳冷削的面上,炸开了几条无情的笑容,道:“你以为我是凑巧走来,遇见你的么?那你就又错了!”
    玉鹰这时真恨不能一把把戒指抢过来,可是她已领教过对方的手段,不敢造次了。
    夺命鬼爪阴素裳说到此,尖笑了一声,她把右手抬起来,目视着那枚戒指,森森地道:“这枚戒指,和我心灵相通,只怪你无知,竟然累次拨动它,昔日我那丈夫招唤我时,就是拨动当中玉石,你更不该以布擦拭,如此我就知道了!”
    玉鹰好像是在听神话一样,她冷笑道:“你说得太玄妙了。”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事实如此,不容你不信,好了,我已为你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我要回去了!”
    说罢右手微微一提长衣,身子已纵到一块大岩石之上。
    舒修文这时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自己拚死弄到手的东西,竟为对方唾手得去。
    她急怒之下,脱口道:“且慢,这戒指并不是我的,我如归告,他势必不会与你甘休的!”
    阴素裳本已登岩欲去,闻言又慢慢的转回身来,鼻中哼了一声,道:“是谁?”
    舒修文上前一步,冷笑道:“是一位老前辈的,他不过是托我暂管的……”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那老前辈叫什么名字?”
    玉鹰实在不愿意提起莫环,可是这时候,她实在是逼急了,当即大声道:“那位老前辈姓莫叫环,是一位很厉害的人物,你可知道?”
    此言一出,阴素裳果然面色一变。
    她忽然身子一拧,又落在了玉鹰面前,冷冷的道:“莫环!你是说被天残老人管青衣制服囚禁的那个老儿,又出来了?”
    舒修文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如今功力越发的厉害了,阴素裳,这枚两相环如果不还给我,他岂会与你甘休?”
    阴素裳森森的一笑道:“你少拿他来吓我!他不来则已,如果真要不知死活来找,我正好叫他尝一尝我的厉害!”
    玉鹰见威胁无效,大是失望,她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是好。
    阴素裳望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可以放你走的,既然你说出了莫环,我只得让你在此委屈些时候了。”
    说罢右手一抡,直向着舒修文肩上抓来。
    玉鹰不由大惊,她双足一点,已如同燕子似的窜了出去,然后接连几个纵身,逃出了这片石林,来到她的坐马附近!
    夺命鬼爪阴素裳如飞追到,尖笑道:“丫头,你跑不了的!”
    双臂齐张,向舒修文两肋抓至。
    舒修文这时已扑到了坐马身边,她见逃既不成,也只好转身一拚了当下一振手腕,把插在马鞍上的那口长剑掣了出来,随着一声娇叱,长剑绕出了一片银光,直向着阴素裳头上斩去。
    阴素裳身子猛的一腾,让过剑锋。
    可是舒修文二次一压剑身,剑走“金鸡抖翎”式,刷地一剑又向着阴素裳双足上削去。
    阴素裳冷叱了一声,道:“好丫头!”
    长袖一拂,竟向舒修文的长剑卷来。
    只听见“呛啷”一声,舒修文掌中的剑,险些脱手飞出。
    毕竟小寒山二女,不是泛泛之流。
    但见她右足向前一跨,掌中剑“秋扇挥萤”,猛地撩起来,反向着阴素裳面门上劈去。
    阴素裳向下一缩,忽然探出一双白皙的瘦手,向着剑身的侧面拍来。
    玉鹰冷笑一声,她在这口剑上果然有惊人造诣,也怪那阴素裳太过轻敌。
    就在阴素裳的双掌眼看已快触及剑身的刹那之间,玉鹰舒修文长剑倏地一翻,剑面换成了左右之势,而剑刃却成了上下之势。
    阴素裳双掌上运有气炁,本不怕寻常刀剑。
    可是玉鹰舒修文这口剑上光华闪烁,阴素裳却不敢轻易尝试,她霍地双手向外一分,而玉鹰这口剑却在这时,疾同电闪似的卷了过去。
    阴素裳怒叱了一声:“大胆!”
    身子倏地反窜而起,舒修文的剑,把她身上那袭黑色的绸衣下摆,削下了一尺左右的一大截来。
    夺命鬼爪阴素裳一声厉啸,身子向前一塌,右手向外一掠,自她五指内,发出了极为厉害的五道内炁,玉鹰只觉得右手手腕蓦地一紧。
    就听见“当啷”一声,她手中的剑,已落在了地上。
    阴素裳猛跃过来,就在这时,玉鹰姑娘口中却又娇叱了一声:“打!”
    玉手向外一抖,刷!刷!两股尖风起处,自她掌心里,飞出了一双拇指大小的钢镖。
    这两支镖一出手,分左右直向阴素裳双瞳打了过来!
    这一次,玉鹰可是不容易再伤着对方了。
    就见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是休想!”
    她那双瘦手忽地一扬,已把双镖接在了手中。
    玉鹰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她转身就退,身子霍地腾了起来,向那马背上落去。
    可是阴素裳比她还快,只见人影一闪,阴素裳已先她而落在了马背之上。
    玉鹰双手一分,想用“飞鹰搏兔”的手法,把她打下马去。
    然而阴素裳在马背上的身子,忽地不见了。
    舒修文方自一怔,忽觉得腰眼上一麻,顿时“啊哟”一声,已掉下地来。
    她脑子里仍然很清楚,可就是四肢麻软无力,想说一句话也办不到。
    夺命鬼爪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要逃跑呢。来,跟我回去吧!”
    说着抓起她的身子,向马背上一放,拉着马,向一旁的山道上行去!
    前行不远,路旁山花开放得更美了。
    玉鹰舒修文坐在马上,暗暗忖道:“完了,这女人不知要如何来摆布我!”
    想着之间,阴素裳又停下马来,把她自马上拉下,用手在马身上拍了一下道:“好,吃草去吧!”
    这附近,遍地都是翠草,那匹马早已饿了,就低下头,慢慢啃嚼着青草。
    阴素裳一只手夹着舒修文,走至一道峭壁前,只见她用手向壁上一推,壁上现出了一间洁室。
    然后她把玉鹰抱进去,重重地放在地上,冷冷一笑,道:“现在我把你的穴道解开,你不要妄图逃跑,否则我手下是绝不留情的!”
    说罢双手平空一按,舒修文身子不由地在地上一滚,顿时就恢复了过来。
    自问是逃走不脱了,倒也安下心来。
    她低低叹了一声,道:“你这是何必呢?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我这个人!”
    阴素裳指了一下椅子道:“你随便坐!”
    玉鹰舒修文恨恨的坐在了椅子上,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只见甚为宽大,后壁上有两扇木门,分别通往另外两间内室!
    最怪的是,这石洞内的四壁上,竟悬挂着数十张挂图,图中的人像,是一个清瘦的道人。
    她留意看了看,认出那道人正是戒指内的那个“风火道人”,不由大是惊异。
    阴素裳这时解颜微微一笑道:“小妮子,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了吧,我丈夫四十九张行功坐图,有一半在我手里,你看!”
    说着,她向壁上指了一下,又冷笑道:“现在加上两相环上的虚实二影,不出一年,我的功力,就能大进,天下无敌!”
    玉鹰心中一惊,当下冷冷的道:“原来风火道人的绝学,落在这里,只是你只有一半行功坐像,又有何用?”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这丫头,果然有几分见解!”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再说那和尚的坐相,你却一张也没有,而根据那环上虚实二影,僧道二人的绝学显有生克之妙,你怎敢胡练乱来?”
    夺命鬼爪阴素裳,咯咯一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却不知道那和尚的四十九张行功图,以及我丈夫的四十九张坐图,全数都藏在一个地方,这地方,我不久就能知道了!”
    舒修文冷冷的道:“只怕不会如此容易!”
    阴素裳高兴得手舞足蹈,扬着手道:“两相环,就是这枚戒指,这枚戒指里不但可以告诉我那些行功图的藏处,而且能告诉我成道飞升的八个字诀!”
    说罢她更大声的笑了起来,一面手指着舒修文道:“可笑你这丫头,竟然如此愚昧,到手的东西,竟是无福消受!白白的便宜了我!”
    玉鹰听得头发丝儿一根根的发炸,她冷冰冰的道:“既是如此,你就应该与我分享才对!”
    阴素裳狞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一般江湖中人,只是以讹传讹,人人都想得到这枚两相环,其实这戒指即使在你手中,对你也一无用处!”
    玉鹰冷冷一笑道:“你难道以为我功力不足么?”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点头道:“当然,你的修为是不够的,只是那九十八张行功坐图,如无二十年的静中功夫,也万难参透,更遑论飞升八字诀了,所以你不必后悔!”
    舒修文听她所言,内心一阵热一阵凉,反正戒指已不在自己手上了,后悔也无用处,不如安下心来,先设法在此住下,以后再伺机盗得戒指,想必也不见得就有多大的困难。
    当时叹了一声道:“我如今失落了两相环,就是你放我走,我也已不敢回去,因为那位莫老前辈是放不过我的。”
    阴素裳双眉一挑,道:“你只管在这里住下,我看你根骨禀赋,都还不错,你如愿意,我就收你作个徒弟……”
    冷冷一笑,又道:“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如拜我为师,将来不愁学不成绝技,那莫环如找上门来,自有我来对付,你看好是不好?”
    玉鹰舒修文闻言,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她站起身子,上前一步,拜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阴素裳想不到,只随便一说,对方竟然立时答应了,心中好不高兴。
    盖因舒修文武技不弱,根骨又好,人又如此漂亮,这样的徒弟,她又到哪里去找,自是大喜。
    当下立刻堆下了笑脸,道:“快快起来,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玉鹰就坐在了一旁,阴素裳笑道:“你拜我为师,我必不会亏负你,想我在此青城山,已有数十年了,平日只是在这山上走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你来了,我倒是不再寂寞了!”
    舒修文一言不发,她心里这时正在想着:“看这阴素裳武功不弱,不在莫环之下,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在此安心住下,先学些本事,以后有机会再说,那两相环我一定是要拿回来的!”
    阴素裳这时又问她多大岁数,以及身世等等情形,她一一照实答了。
    二人这一谈起来,倒显得十分亲近了。
    阴素裳就叫她把马上简单的衣物拿进来,把她带到一间内室之中道:“以后你就睡在这里,虽没有床,但是我可以拿几张兽皮给你,这里入夜甚冷!”
    玉鹰昔日是如何身份,何等的享受?落得如此惨况,情何以堪。
    可是她外表并不带出一丝不满之色,反倒作出一片喜悦神情,笑道:“这地方太好了,今后我要好好的在这里下苦功,向你老人家学些真工夫!”
    阴素裳笑道:“我的功夫,和一般武学大不相同,今后你学了也就知道了!”
    接着又问玉鹰道:“你断荤没有?”
    玉鹰摇了摇头道:“没有!”
    阴素裳笑了笑,道:“你既拜我为师,就要依从我的规矩,从今以后你要慢慢试着吃素,像我一样!”
    玉鹰只得点了点头,阴素裳又带着她,前后走了一周,看了看附近的情形。
    舒修文满心想去看一看对方居处的情形,可是阴素裳并没有带她去,只对她说:
    “我的居处,你不可妄闯,我素性喜静,你如有事,只要在门边石上轻叩一下,我也就可以听见了!”
    玉鹰点了点头道:“师父放心!”
    阴素裳见这个弟子既聪慧又可人,更是高兴。
    自此玉鹰舒修文在这青城山住了下来,光阴荏苒,不知不觉,已是一月过去。
    一月以来,这师陡二人倒也彼此相安。
    只是玉鹰舒修文却发现到,这个师父性情甚是古怪,尤其是她所居住的那间石室,最忌人近,记得有一次玉鹰无意由她门前走过,就惹得她大发雷霆。
    这样一来,舒修文不觉更动了疑心。
    她知道师父素来练功,都是在晨夜子午二时,她练功夫,绝不让外人偷看,始终是紧紧关闭在那一间石室之内!
    因此,在一个天尚未亮的清晨,修文早早地起了身。
    她悄悄步出室外,想由后山绕过去,至师父居处后面探看一下究竟。
    可是当她绕过后山,却发现师父早已起来了,正在湖边练着一种奇怪的功夫。
    玉鹰不着犹可,这一看不禁大大吃了一惊,一张玉脸顿时涨得绯红。
    原来那夺命鬼爪阴素裳,此刻竟脱得一丝不挂,露出一身瘦骨。
    她这种样子,并非是沐浴戏水,而是在练着一种不堪入目的功夫——可能是一种魔功!
    只见她双腿骑马似的分开立着,一双瞳子似睁又闭的直视着前方的湖水,却见湖水竟被吸起一股,直直的注入到她小腹上的肚脐之内。
    一刹那间,她那看来瘦小的肚子,竟膨胀得如皮鼓一般。
    玉鹰看得心惊肉跳,忽又见阴素裳拖着奇大的肚子,走出约有十步以外,然后站立住身子。
    舒修文心说:“天啊!她这是在干什么?”
    阴素裳那赤裸的身子,蓦地仰翻下去头顶几乎都挨到了地上,隐隐听得她口中长长的哼了一声。
    玉鹰正看得莫名其妙,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由阴素裳肚内狂喷出一股水柱。
    这股水柱,由阴素裳肚中喷出来,足足喷起了有三四丈高下,看上去简直像是一条细长的水龙一般,这股水花,足足的喷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喷完。
    这时,阴素裳才立正了身子。
    只见她面色通红,气喘吁吁,走至一块平石之上,坐了下来。
    玉鹰不由看得呆住了,她不知道师父所练的是一种什么功夫,反正她知道,这是为一般正派人物所不取的。
    当下偷偷地潜回房内,师父在外面练功中,这倒是一个偷察她房中情形的好机会。
    想到此,她心里跳了一下,当下,悄悄的行至师父房前,试着用手推了一下,木门微微启开了一缝。
    玉鹰舒修文,深怕师父此刻转回来,所以不敢立刻进去,只敢在门外向里面张望。
    这时,她见阴素裳那间房内,燃着十数盏青灯。
    这些灯光,乍然一望之下,几乎耀花了修文的眼睛。
    整个房内的布置,也令她大大的吃惊!
    只见那十数盏灯,放在十数个不同的地方,每一盏灯,都是放在一个灯架之上,那些灯架更是长短不一,所以室内的光线很不调和。
    修文目光再向四处一扫,才明白了一个大概。
    原来每一盏灯光,都照着一张壁图,由于壁图悬挂得或高或矮,所以灯架的高度也不一致。
    舒修文再一留意那些壁图,那张粉脸,顿又变得绯红了。
    她低低地啐了一口道,“倒霉!”
    当时正要缩回头来,无意间目光掠过其中一张画上,却发现了师父的色相,竟也在图中。
    好奇心的鼓励,终于她大着胆子,向那张图上望去。那是一张春图。画中人之一,正是自己的师父——阴素裳。
    只是画上的她,显然比如今年轻多了,称得上是花容玉貌,雪肌冰骨,尤其是眉目之间,洋溢的那种冶艳淫荡之色,简直令修文感到面红耳赤。
    她本想不再看了,可这是师父一件不可告人的大隐秘,自己太想知道了,究竟这些图,对她有什么用呢?
    有了这种心情,她只有忍着内心的羞涩,继续看下去。
    她留意到那春画中的男人,是多么俊美的一个男人,身材修长,眉秀目俊,尤其是那一身结实的肌肤,看起来简直栩栩如生。
    这个男人,经她细认之后,终于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两相环上的那个道人——风火道人。
    玉鹰看到此,两朵红云直飞上双颊……
    她是一个天真性纯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些,那一颗处子芳心,禁不住怦然大动了起来。
    须知舒修文这个姑娘,本就有些任性不羁,只是年轻不更事,从未涉及过男女间事。
    这时,这些惟妙惟俏的春画,就像是一支尖锐的钢针,深深地刺入她的芳心内,她再也挺受不住,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
    当时就如同吃醉了酒似的,吱地一声,推开了门,大胆的走了进去。
    立时,她感受到了另外一个新奇刺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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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枝头春意
    玉鹰舒修文面色绯红地推开了这扇门,目前为那些奇异的色彩,炫耀得几乎为之昏眩。
    她感受到一个她有生以来,从未经过的色情奇异世界,使她害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可是,眼前的一切,对于一个本性冶荡的少女,该是多么大的一个诱惑?
    终于,她慢慢地移身而入,轻轻地又掩上了房门。
    映在她眼前四周的,乃是十数幅巨大着色的春情图,这些春图,比之以前所见更要神秘刺激多了。
    只见图上那个俊美的男人,正自以各种不同的姿态,与数名美女周旋着,或坐或卧,或立或仰,无不惟妙惟肖,令人心惊肉跳。
    玉鹰先是一眼也不敢看,可是当她看了一眼之后,全身上下,立时起了一种微妙的作用。
    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是那么的春意盎然,懒洋洋地。
    于是第二眼,第三眼……
    她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了。
    那些大幅的图布之上,炫耀着人性与灵肉的魔影,或高或矮,或上或下,真可谓之春色无边,如醉如痴。
    这时,她已失却了理智了。
    只见她惺忪着那双剪水双瞳,绯红着双颊,如痴如醉的逐幅往下看去。
    那些图布上,是以一种独特的颜料所着色的,看起来每个人物英奇魁伟,娇艳欲滴。
    由于这些图悬挂的地方特殊,角度、灯光配合到“恰好”的地步,是以,当你每转一个身,抬一下头,或者侧一下身子,无不有一幅新奇刺激的图画映在你眼前,使你激动的内心更加激动,有如是“火上添油”一般!
    舒修文一个天真热情的女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种魔鬼的诱惑!
    当她看到第五六幅图时,已禁不住春心荡漾,粉面汗湿,当时只觉得身子一颤,手一抖,端在手上的那盏翠灯壶“叭”一声摔了个粉碎。
    舒修文后退了一步,“啊”了一声,禁不住腿一软,一跤坐倒在地上。
    可是,她那春意盎然的一双眸子,却始终离不开这些荡人心神的春图。
    她弄不清这些图实际的用途,阴素裳何故把这些东西悬挂在起居的内室,这些都是猜不透的事,可是她却已无心再去思索这些事了。
    当她再进一步观赏,始认出了那个俊美的男人,正是前室所看到的同一个人,也就是戒指上的“风火道人”!只是那时并未作道家发式而已。
    九女之中,其中有一个,正是阴素裳!
    如果不是舒修文亲目所睹,她真不敢相信,阴素裳竟是这么妖冶荒淫的女人。
    不同的灯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图画,构成了令人心神战瑟的意乱情迷的情境。
    玉鹰只看得香汗淋漓,面泛桃花。
    她勉强站起了身子,却发现就在这间房子正中的地方,立着一个奇怪的手把状的东西。
    舒修文立刻想到,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机关枢纽,就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伸出右手,抓住了那个木柄,向下微微一压。
    立时,就觉得眼前一花。
    她这微微一压之下,眼前可就另外又现出了一种奇景,那所有的挂图,竟全部转成了另一面!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细向那些转过的挂图上看去,却发现是男女裸体练功的十数帧功谱,其状丑怪到了极点,那种丑恶大胆的程度,几乎要把她给吓得昏了过去。
    当时忙又一扳把柄,一阵丝丝之声后,才又恢复了原样。
    玉鹰这时芳心嗵嗵直跳,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忽然,她觉得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猛然转过身来,却发现原来是师父阴素裳。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已回来了,她站在距离玉鹰约有丈许光景处,满面青霜,似有微怒。
    玉鹰不由得脑中“轰”一声,猛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弟子误入禁地,罪该万死,尚请念在无心,你老人家饶了我吧!”
    阴素裳这时像是方才浴毕,全身裸露,现出羊脂似的一身白肉,只在要紧之处,披遮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细绢,隐约的现出粉脐玉股,甚是诱人。
    这时,她闻言之后,冷冷一笑道:“我早知道,早晚有一天,你会偷偷进来的!”
    玉鹰垂着头,羞愧得无以复加,闻言竟哭了起来,一面泣道:“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我……”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哭,我只问你来此有多少时间了?”
    舒修文挥泪道:“不太久……”
    阴素裳不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胆子太大了,这些东西,并非是我不许你看,只是……唉!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
    说着她丢开了身上的薄绢,裸着身子,在一张象牙扶手的靠椅上坐了下来,面上带出了一个十分神秘的微笑,向舒修文瞟了一眼。
    这一眼,令舒修文不由得心神又为之一荡。
    她叩了一个头道:“弟子不该来此,事出无心,师父你老……”
    阴素裳摇了一下手,微笑道:“你也不必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说你也就明白了!”
    用手向四下一指,又道:“这些图,你自然都看过了?”
    玉鹰面上一红,讷讷道:“没有……只看了几张!”
    阴素裳媚笑了一下,道:“只要三张就够多了,徒儿,你已中了魔了,这是为师我保留了近三十年的‘阴阳太乙春魔图谱’,常人只须看上一眼,也受不了,你却能看了许多,足证你血气充沛,功力深厚!”
    她说到此,顿了顿,一笑又道:“只是,这些图画,已破了你少女天癸,从今以后,你已不再是处女之身了!”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惊,当时心中不无怀疑,只是师父这么说,她却也不便顶撞。
    当时痛哭流泪道:“师父你要救我一救……”
    阴素裳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哭,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没有什么危险,从今以后,你可以来此,我们可以共同参习这种功夫!”
    玉鹰怔了一下,阴素裳咯咯一笑又道:“起来吧,傻孩子,这正是你的福分呢!”
    舒修文有些莫名其妙的站了起来,红着脸道:“师父的话,我……我不大懂!”
    阴素裳一笑道:“傻丫头,天下没有不懂的事情,本来我还在考虑你是不是可以练这种功夫,现在事实已证明了,你能!”
    说着嫣然一笑,道:“你既然已不是处女了,以后也就不要怕了……”
    说到此,向四面的壁画上一指,又道,“慢慢的,这些图上的妙趣,你都能懂!”
    舒修文虽说是生性冶荡,可是到底是正经姑娘家,乍闻此语,不由吓了一跳,当时红着脸摇了摇头,道:“不……不……我不能学这些!”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现在不学,也来不及了!”
    玉鹰退后了一步,道:“我不能学这些……不能!”
    阴素裳嘻嘻一笑,忽然拉下了那袭遮在身上的轻纱向前走了几步道:“你看我,看着我!”
    舒修文不明所以然的向前看了一眼,立刻羞得面红耳赤。
    她方才有勇气,面对着那些淫画,可是现在却不敢直视一丝不挂的阴素裳,当下忙用双手遮住了脸。
    阴素裳见状,面色一沉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害羞,现在我有办法为你解决!”
    说罢忽的一扬双臂,直向着舒修文身上扑了过来。
    舒修文忙向左一闪,只以为师父是向自己下毒手,心头暗惊。
    阴素裳一声大笑,两只白瘦的手爪,忽又扬了起来,第二次向下一塌,十指一抖,就有十股强劲无比的劲力,由她手指尖上传了出来。
    玉鹰暗想,事到如今,只有不惜一死,去与对方一拚了。
    可是不容她采取行动,阴素裳的“勾魂鬼爪”已抓住了她身上的衣服。
    只听她一声怪笑,双腕向外一扯,呼啦一声,舒修文身上的衣服,竟为她拉下了一大片来。
    这种情形,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是极窘的事情。
    舒修文惊叫了一声,忙向外一跳,可是随着阴素裳所抓之处,现出了她的雪白肌肤。
    她又惊又怒的大声道:“师父你……你要干什么?”
    话未说完,阴素裳的双手,已再次的抓在了她下身裙带之上,跟着一拉一扯,整个的衣裙全都脱褪了下来。
    现在舒修文整个的玉体上,只剩下一袭红色的肚兜儿,大半个身子,已赤裸在外。
    阴素裳目光一扫,似乎呆了一下。
    紧接着她怪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你师公不在,要不然……
    哈哈!”
    舒修文既羞且急,转为暴怒。
    她娇叱了一声,道:“老淫妇,你好不要脸!”
    说着猛地扑出,双手向外一抖,直向着阴素裳两肩之上打了过去。
    可是阴素裳身子一扭,玉鹰已打了一个空,却听得背后一声轻笑道:“小妮子好不知高下!”
    玉鹰闻声向前一伏,疾转过来,用弓手反打阴素裳的前胸,阴素裳又是一声娇笑。
    她那赤裸的身子,却突由玉鹰的头顶上掠了过来,玉鹰身子一挺,却忽然看见了自己那种半裸的样子,禁不住羞得呆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阴素裳的一双手,又拉住了她身上仅有的那一件肚兜儿,狂笑道:
    “脱光了,你自己看一看吧!”
    玉鹰惊叫了一声,全身上下,已然是寸丝不挂,只被脱得成了一只赤裸裸的白肥羊!
    阴素裳身形一飘,上了一张石几。
    然后,她用那双充满了神秘欲火的瞳子,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赤裸的漂亮徒弟,禁不住连连点着头,道:“果然不错!”
    玉鹰发出一声尖叫道:“我与你拚了!”
    又腾身猛扑了过去,阴素裳一声冷笑,向外一闪,舒修文又扑了一个空。
    阴素裳却轻浮地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又飘身到另一个地方,玉鹰正要再扑过去,可是当她看见了自己这种样子,几乎要羞得昏了过去。
    当下,忙又蹲了下来,双手遮住上身,急得想哭,愤恨的道:“阴素裳,你要干什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阴素裳方才脱下的那件纱披拿过来遮在身上,阴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用遮遮躲躲的了,我们都是女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玉鹰咬紧着牙道:“那么,你快把我衣服还给我……我马上走,我们师徒的关系一刀两断了!”
    阴素裳微微冷笑道:“现在已经太晚了,小妮子,你别装正经了,你是什么人,我也早把你看清了,现在……”
    得意已极的笑了笑,又道:“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说罢走到正中的一个直立的檀木香柜边,打开了抽屉,由其中取出了一个金色的纸盒,微微笑了笑,道:“这东西你一定喜欢,拿去看看吧!”
    抖手把这个盒子丢了过来,正落在玉鹰身前,舒修文冷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阴素裳一笑道:“好东西,你一看就知!”
    舒修文哼了一声,道:“你还想骗我上当?”
    可是她目光一扫,无意间,却看见那金色的小盒盖边角,似乎露出一块红色的薄纱。
    当下不禁芳心一动,忖道:“莫非是一件衣服不成?自己这个样子,穿一点总比不穿的好。”
    想到此,就伸手揭开了盒盖,果然她发现,其中有一袭薄薄的红纱。
    看起来,那不像是一件衣服,可是她的手,却禁不住轻轻把它拿了出来,却发现是一块微有异香的纱巾。
    舒修文吸进了少许异香,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当下用手一抖,只听见“波”一声,纱巾伸展开来。
    当空洒出了一阵粉红色的浅雾,舒修文只吸进了半口,就再也禁受不住,整个的身子,软瘫了下来。
    她只觉得全身这一霎时,竟是一点力量也提不起来了,身上有一种懒洋洋地怠倦感觉。
    她目光中,所看见的,乃是四周五彩缤纷,放出异彩的春画,那些画上的男女,在她眼前,似乎都活了,一对对的翩翩起舞着。
    看到此,她一颗芳心,整个地都融化了。
    虽然她脑子里,仍想着要振作,可是她的眼睛却是怎么也离不开那些画上变幻着的魔影。
    忽见阴素裳玉掌一拍,叱道:“大胆的舒修文,为师的命令,你还敢不听么?”
    叱罢,就见她赤裸着身子,走到了一座垂吊着的金钟面前,手持金锤,“当!当!
    当!”一连敲了三下。
    钟声悠扬,有如天乐一般。
    玉鹰舒修文乍然闻得这种声音,竟似着了魔似的站了起来。
    只见她玉面绯红,媚目漾波,直向着阴素裳身前姗姗行去。
    阴素裳见状,尖笑了一声,道:“小妮子,你也有就范的时候呀!”
    说着玉体频旋,竟自婆娑的在这间悬满了春画的房间内,狂舞了起来。
    可叹舒修文先看魔画,后闻魔钟,早已中了魔,此时此刻,满脑满目,皆是无边春情。
    这时,她竟然也忘却了羞耻之心,随着阴素裳赤裸裸的婆娑舞了起来,但见秀发飘飘,白脂颤颤,波光臀影,极尽妖冶之能事。
    在阴素裳的指引共舞之下,她舞得如痴如醉,几乎无法自己。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一声轻笑,道:“妙!妙!如此资色,真是人间哪得几回见啊!”
    舒修文醉痴之际,循声看去。
    就见室壁石窗上,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羽衣星冠的俊美少年。
    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尤其是那双俊秀的眸子,散放出无限情意。
    他像是一个年轻的道士,可是衣着却又过于华丽,自头至脚,全身看来,都含着无比的娇媚、温柔。
    这个人,似男又似女,他有男人的体魄,却又有女子的娇柔。
    只一眼,就把玉鹰舒修文整个的心给勾住了。
    她忽然停住了舞步,直直地望着这个人,芙蓉面颊上,涌上了一片红霞。
    阴素裳见状,娇声向那少年笑道:“小冤家,怎么这会才来,这个小妮子,还是清水货呢!”
    少年道人,此时一双瑶目,已整个地为玉鹰吸住了,闻言之后,媚笑着道:“姐姐,这位妹妹是几时来的?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
    阴素裳目光瞟着他,笑道:“怎么,合了你的心了吧?”
    少年道人一躬道:“姐姐是我再造恩人,此情此谊,永生不忘!”
    阴素裳啐了一声道:“不要滑嘴了,这小妮子可是我的徒弟,你不要太欺侮她了……”
    说着目光向玉鹰一瞟道:“现在,交给你了!”
    身子一纵,已退到了另一间房中,那少年道人,立即笑着向玉鹰深深一拜道:“妹妹好一副如花玉貌,在下都看得呆了!”
    舒修文不由心神为之一荡,她中魔在先,早已乱了心志,此时哪里经得住对方如此软语温存,不由望着对方媚笑了起来。
    少年道人向四周看了一眼,道:“阴大姐真是太糊涂,这些灯干什么不点起来呢?
    待我点亮了灯光,与妹妹你尽情一舞如何?”
    说完甜甜的一笑,玉鹰不由得又是心神为之一荡,竟向着他点了点头。
    这娘娘腔的道人,嘻嘻一笑,又道:“妹妹,你真是太好了!”
    身形纵起,有如点水的蜻蜓一般,在这间秘室的四周飞旋了一圈,立刻就有红黄蓝白不同的各色灯光,自四壁上照了下来。
    室内光线经过如此一来,顿呈奇趣!
    那羽衣星冠的美少年,随即一松双手,轻飘飘如同一片枯叶似的落了下来。
    紧跟着他身形一抖,已把身上彩羽所织的长衣脱了下来,露出了雪白的肉体。
    玉鹰舒修文昔日虽是名重江湖的女豪之一,可是像今日所遇的这种色情场合,却是从来也未曾经历过,不由得整个身子都软了。
    又见这美少年,双手连拍,竟自旋旋转转的,在室内扭舞起来。
    天下尽多女人,借歌舞以取悦男人,可是以歌舞取悦女人的男人却是不多。
    眼前这个美少年,载歌载舞如在无人之境,不时地向着舒修文望上一眼,一颦一笑,无不媚人已极。
    随着他动人的舞姿与歌声,舒修文竟赤着身子,慢慢走了过去,也随着他一同舞了起来。
    他二人手携手,在如此的灯光色彩气氛之下,翩翩起舞,自是风情万种,销魂蚀骨已极!
    不知什么时候,歌舞渐歇,双双跌入爱河,跌入了罪恶的深渊!
    当春情、睡意,都已成了过去的时候,玉鹰舒修文睁开了惺忪的眸子。
    她似乎隐约记得一些隔晚的情形,仔细一想,禁不住大大的吃了一惊,一骨碌自床上坐了起来。
    她喃喃自语道:“天啊……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想着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竟是寸缕不挂,这一惊,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室内的一切,似乎已和昨日有一些改变。
    那些悬挂在四周的各种春画,皆已变成了正气磅礴的山水、风景、花卉等名画,丝毫也看不出什么淫邪的玩意儿。
    四周那些迷人灯光,也都熄灭了,代之的是轩窗齐开。和煦的微风,懒洋洋地吹进来,使人有“春眠不觉晓”的感觉!
    舒修文赤裸着身子跳下床来,想找衣服穿,羞愧交集,落下伤心之泪。
    就在这时,室门“吱”一声,被推开了。
    玉鹰慌忙用床上的绢被遮住了身子,却见阴素裳同一个玉面少年含笑走了进来。
    想到了昨日的一切,她简直连头也不敢抬,呜呜哭得更厉害了。
    阴素裳见状咯咯笑道:“小妮子,你不要伤心,我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了,不过这又能怪谁呢!你放心,师父我今后绝不会亏待你就是……”
    说着丢过来一套衣服道:“你快穿上了吧!”
    玉鹰接过了衣服,又落了几滴泪。
    她面上仍带着些醉人的红晕,偷偷向师父二人睨了一眼,就见那个昨日陪伴自己共舞共寝的美少年,正向自己媚笑不已。
    舒修文又羞又气,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无耻的东西,我舒修文岂能与你甘休?”
    少年郎君嘻嘻一笑,上前一步,朝玉鹰深深一拜,道:“妹妹息怒,在下这厢有礼了!”
    舒修文气得把身子向一边一扭,那少年道:“妹妹你还生我的气么?”
    舒修文猛地转过身来,正要一掌打过去,可是她目光至处,那是多么姣好风流俊秀的一张面孔呀,况且昨夕一会,恩情已种。
    她只觉自己是受了大大的委屈了。
    当下翻身倒在床上,又放声痛哭了起来。
    那少年见状,似乎有些手足失措的样子,阴素裳却向他递了个眼波,那少年立即趋前,轻拍着舒修文笑道:“妹妹不要伤心,我并非是无义之人,俗谓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日久天长,妹妹你也就知道我这个人的心了!”
    舒修文抽搐了一下,转过身子道:“我认识你是谁呀?你们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
    少年闻言温柔一笑道:“妹妹你要这么说,可就未免太狠心了!”
    舒修文遂又坐起了身子,泪眼看着他道:“说真的,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怎么这么大胆子,胡乱的就……”
    说着面上又不由浮起了两朵红云,竟接不下去。
    少年深深一拜道:“妹妹你听了,在下乃是百峦山道士,人称‘春心公子’,姓戚名文君,和令师阴仙子,乃是多年至交,妹妹你放心,我戚文君绝不会负你就是!”
    玉鹰舒修文好似曾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闻言之后,那所谓的委屈,居然消了一半,当下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道士呢,哪有你这个样的道人呀!”
    春心公子戚文君,嘻嘻一笑道:“妹妹取笑了,在下的道法高深……”
    媚笑一声,手指一旁的阴素裳道:“不信,问你师父就知道阴素裳啐了他一口道:“扯你娘的蛋!”
    说着一声娇笑,走过来手拍玉鹰肩膀道:“你呀!也别再难受了,说起来,你可是因祸得福,还不穿上衣服!”
    玉鹰自昨日沉迷后,中毒已深,闻言非但不怒,竟自垂头微叹道:“弟子命薄无知,一切由师父作主便是!”
    阴素裳一笑,道:“这就是了,乖孩子,师父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个人道法武艺俱极高超……”
    指了戚文君一下,笑了笑又道:“你们有了昨日的感情,他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提到了昨天,舒修文情不自禁的又有些伤心,落下了两滴酸泪,一面呐呐道:“但愿师父眼光不差,要不然……我才叫冤呢!”
    戚文君一笑道:“妹妹你怎又作此语,我戚文君岂能是寡情寡义之人!”
    舒修文听他这么说,也就芳心略定,默默地用一双澄波的眸子望着他!
    戚文君遂用一块白色丝巾,小心的为她揩着脸上的眼泪,媚声媚气的道;“好妹妹,你可别再哭了,叫人多心疼呢!”
    玉鹰天真未退,竟不由地破啼为笑,当下推了他一下,就拿着衣服,到另一间房内换去了。
    她换好了衣裙,重新回到室内,向着阴素裳一拜,道:“弟子昨日对师父多有开罪,尚请师父原谅!”
    戚文君一笑道:“你放心吧,你师父冲着我也会原谅你,非但如此,我们今后还要更照顾你呢!”
    玉鹰小嘴一嘟道:“谁跟你说话了?贫嘴滑舌的!”
    引得那春心公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阴素裳这时伸手扶起她来道:“方才我已同文君商量过了,你二人既已有如此情谊,我可不便再叫你徒弟了……”
    说着口咬指尖,微一沉吟道:“这么吧,以后咱们干脆就姐妹相称,要说起来,我当然是大你太多了,可是……”
    才说到此,那戚文君已连连拍手道:“妙!妙!别可是可是的了,你们姐妹相称,最好不过了!”
    玉鹰舒修文闻言只得低下头叫了声:“姐姐!”
    阴素裳格格一笑,道“得了,我的好妹子,你呀,你今后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有我和春心公子在你身边,谁也不敢欺侮你!”
    戚文君手持纨扇,扇了两下,道:“我们现在已经另立了一个门户,名叫‘彩虹会’,不久就要开山行道,大肆广招会徒弟子,你就坐这彩虹会内的第三把交椅!”
    舒修文一笑道:“小妹才疏艺浅,如何能担此重任?”
    戚文君浅浅一笑,道:“你不要客气,小寒山二女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玉鹰、雪雁,名重一时……”
    说到此,眯眼笑道:“玉鹰姑娘我是见过了,令我三生难忘,只是那位雪雁姑娘却无缘识荆!”
    说着又媚笑了一声道:“妹妹如果能把那位雪雁小姐也介绍进咱们的彩虹会内,必然生色不少!”
    舒修文乃是一个极为细心的姑娘,一听就明白了戚文君的心意,当下冷笑道:“我妹妹才不会来这里呢!”
    戚文君秀眉一扬,道:“为什么?”
    舒修文不好当面点破他的心意,又笑了笑,道:“我妹妹为人正直,人品武技,都比我强上许多,她才不会来这里,再说那个老怪物,也不会容她走开!”
    戚文君一听玉鹰谓雪雁人品比她还好,立刻面上露出了垂涎之色,听到“老怪物”
    三字,却又不禁冷笑了一声道:“你说的老怪物,又指的是谁?”
    舒修文皱眉道:“此人的来历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却知道他姓莫名环,我们都称他古墓老人!”
    春心公子戚文君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我们现在正在练一种厉害的功夫,一旦功夫练好之后,便谁也用不着怕了!”
    温柔的一笑,又接道:“何况此刻我们手上还有那枚两相环,就更不用怕着谁来了!”
    舒修文不由也放了些心,遂道:“话虽如此,可是那莫环已知道两相环是被我拿来,绝不会与我甘休的,我们还是早一点作个准备才好!”
    戚文君哈哈一笑道:“妹妹,你的胆子太小了,有我戚文君在此,保证你一根汗毛都不会伤着的!”
    阴素裳也笑道:“你既然投奔到我,彩虹会门中,什么都不必牵挂,那莫老头不来则已,要是来了,就叫他尝一下我和文君合使的“春心大阵”的厉害,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戚文君闻言,点头笑道:“这话不错,妹妹你现在总可以放心了吧?”
    说着又发出了一阵贱气的媚笑,玉鹰本是一个天真任性的姑娘,生性极不驯人,可是奇怪得很,竟然对这春心公子戚文君,生出无限热情,当下一颗芳心就真地放了下来。
    自此以后,她就在这山上住了下来,每日里纵情声色,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一切!
    她随着二人,练了许多过去从来未曾见过的功夫,自以为功力长进了不少。
    其实戚文君同阴素裳二人所习,皆是正派武林中人所不齿的,尽管功夫高妙惊人,却为一般正派侠士所鄙视!
    玉鹰中魔日深,非但不知逃避,且在这些正派所不齿的功夫上,痛下功夫。
    她人本聪慧,武功又有极深的根底,自然再学这些功夫,就容易得多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由戚文君及阴素裳二人身上,学得了各种淫媚神术,此时她中毒之深,已接近无可挽救的程度了。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
    舒修文来到了这青城山,已是一年有余,日子倒也过得悠闲,每日练功之外,就是声色自娱。
    现在,她外貌上看来,已不再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子了,而像是一个发育得极为丰满的少妇。
    由于生活得单调,她已有些生厌了。
    再者,春心公子戚文君那种不男不女的样子,她也确实有些厌了。
    有时候自己想起来,也觉得有些悔恨,把整个的青春,要是葬送在这个人身上,未免太也不值了。
    可是她每一次这么想,却没有毅力能够跳出火坑,反倒是越陷越深。
    偶尔想一想在小寒山时的情景,都不免有些神思,想到自己今日的情形,真有一点罪人的感觉。
    这一日,她由百峦山回来,由于那戚文君逼着她去找雪雁同来,双方闹得有些不愉快。
    玉鹰赌气回来,一个人在路上愈想愈气,暗恨戚文君占有了自己,还不知足,居然又垂涎雪雁,难道自己姐妹二人,还能共事他这样一个人不成!
    愈想愈气,不觉流下了几行眼泪!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当空一抹朱霞,渲染得十分有趣,无数倦鸟由此而彼,在空中懒散地飞着。
    舒修文想起自身身世,倍感伤心,独自匆匆的在山道上奔行着。
    由此至青城山拔天岭阴素裳的洞居,不算太近,可却是她一条常走的熟路。
    这里有青葱葱的树林子,还有野生的竹子,尤其是那些高可参天的古松树,风吹过,发出一片轻啸之声,听来更是悦耳。
    松树正前面,有一道瀑布,由五十丈的高峰上倒溅下来,数里之外,都可以听见冲激的水声。
    因此,这附近“白云观”的道士,就在瀑布正前方五十丈的地方,筑了一个茅亭,供人坐息。
    只是道士们的好心,却白用了,试想一般常人,哪有如此闲情,攀登到这千仞高峰之上,来观赏瀑布景致,因此这亭子始终是空着,偶尔给道士们自己歇歇脚。
    舒修文每来到此处,总是情不自禁的要在这座亭子里歇一下腿儿,今天,她当然也不例外。
    她远远地走过来,却发现那茅亭外面,拴着一匹全身是黑毛,而面生白毛的大马,正自仰天长嘶不已。
    舒修文不由怔了一下,心忖道:“怪呀!莫非今天这亭子内竟会来了什么雅客不成?”
    想到此,心中甚为惊讶。
    当时就加快了脚步,直向着亭子行来,那匹大黑马见她行近,更是长啸不已。
    玉鹰远看这匹黑马,耳尖目圆,鼻大鬃长,乃是一匹典型的千里良驹。
    尤其是它那四只蹄子上,俱都生着长可垂地的黑毛,形成四只袋状。
    看到这情形,舒修文不由微微一惊,她已认出了眼前这匹黑马,正是武林中万金难求的“沙漠豹”,乃是新疆一种独特罕见的马种。
    舒修文昔日在江湖上,为求一匹如此的良驹,不知费了多少苦心,尚未能到手,想不到此时此地,竟会发现到一匹,她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当下匆匆行到亭前,也不看看亭内的游客是谁,便细细地打量着这匹万金难求的良骥。
    但见这匹“沙漠豹”,不时的扫尾仰首,连连嘶叫,舒修文不禁笑骂了声:“畜生,看看也不行么?”
    看了一会,迈动莲足,步上了茅亭。
    她心中暗想着,不知这马的主人,是何等样人,这匹马他肯让不肯?
    想着,抬头向前一看,不由顿被吓得呆住了。
    原来,她只顾看亭外的马,却不知亭内竟然是如此一位客人。
    就在亭内的石几上,面向下卧着一个长发少年。
    因为是背向上方,舒修文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看见他的一个背影,仿佛十分矫健。
    他似乎已经死了,舒修文走进来,他竟是动也没动一下,亭外那匹马,却叫得更厉害了。
    玉鹰本不愿管此闲事的,可是却因为一来这地方人迹罕到,忽然出现这一人一马,令她动了好奇之心。
    再者她还要确定一下,到底对方死了没有?如果已经死了,说不得这匹马就可归自己所有了。
    有了这双重的原因,所以她必须弄个明白,她皱了一下眉,道:“喂,你是什么人,怎么啦?”
    一连说了好几声,那人伏着的身子依然纹丝未动。
    舒修文忍不住过去把他一翻,那人口中“啊”了一声,竟连连颤抖起来。
    他这么一转过面来,舒修文又吃了一惊。
    目视处,对方竟是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
    只见他生得修眉正鼻,唇薄齿齐,脸上满是汗珠,他似乎本已昏厥,玉鹰这一翻他,才令他又忽然复苏了过来。
    紧接着,他双瞳蓦然睁了开来。
    当他发现身边的舒修文,似乎呆了一下,启唇道:“姑娘……救我!”
    说着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又复昏了过去。
    玉鹰与春心公子、阴素裳等往还以来,已然被薰陶得不知羞耻为何物,任性放荡。
    因此,当她乍然一见对方那张英俊的脸,禁不住春心大动,暗暗奇道:“怪啦!想不到这地方,竟然会有如此俊美的一个少年,怎么我一直都没有看见过他呢?”
    想到此,笑眯眯的在那少年肩上一拍,道:“你怎么啦?什么地方不得劲是不是?”
    那少年早已昏厥,如何还能说话。
    舒修文问了两遍,见他不答,忽然看见他一只手按在胸口,状至痛苦,不由一惊。
    这才想到了,对方必定是受了伤了。
    当下也顾不得再跟他说话,匆匆把他身上衣服解开,然后把他轻轻捧起来,平放于石桌之上。
    只是这一刹那,对方眉宇之间,已聚集了一团黑气,牙关也咬得更紧了。
    舒修文跺了一下脚道:“糟了,你这人……”
    说着忙为他把外面的一袭宝蓝绸衫脱了下来,这才发现,少年双臂之上,各缚着一口尺许长短的短剑,两口剑,形式均极古雅,看来别致已极。
    舒修文一眼之下,就看出定非凡品,只是这时候,她一心惦念着少年的安危,却也没有心情再去注意这些。
    长衣脱下来,少年双手用力地抓在前胸,不时地摆动着头。
    舒修文见他状至痛苦,不由秀眉微皱,道:“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那少年这时又已醒转,他点了点头,讷讷道:“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舒修文一笑道:“你先别谢,你是什么病我还不清楚呢!”
    少年十分痛苦的张开了眸子,用手向丛林深处指了一下,道:“毒瘴,瘴……”
    舒修文吓了一跳,忙依其手指方向望去,果见林木深处半空中,似有几道浅红色的烟丝状的东西。
    她不由大惊道:“那‘冷瘴坪’乃是人迹鸟兽都不能去的地方,常人只要吸进少许,也是无命,你竟然还能留得命在,已是万幸了,只是……”
    她皱了一下眉,又叹道:“我们住在青城山的人,都会留意到这一点,配有秘药,只是那只能用于预防,用来驱毒却不知行不行了!”
    说着伸出双手把他抱了起来,向亭外行去。
    少年心内明白,只是全身麻软,不能行动。
    这时见状,他微弱地道:“姑娘……我们上哪里去?”
    舒修文叹了一声道:“我早先曾听人说过,以冷水换气,可以令瘴毒减退一些,不妨试试!”
    少年感激的道:“姑娘是我束子凯的救命恩人……”
    舒修文心中一动,似乎脑子里,曾有过这个人的名字,当时却也没有追问。
    不久来至水边,舒修文道:“你要暂时忍受一点痛苦,最重要的是,要守住中气,不令散开,这一点,你能办到么?”
    少年此刻似乎已忍不住那将要窒息的痛苦了,守中气在此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也只有一试了。
    他咬紧了牙关,点了点头。
    舒修文就蹲下了身子,只见她玉指一分,双双点在了束子凯两处穴道上。
    紧接着,她又把束子凯头部,慢慢的向水中浸去,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那清冽的水中,浮出了一些黯红色的东西。
    玉鹰把他由水里拉起来,束子凯头部方出水面,就“哧”一声,喷出了一股水苗。
    舒修文见状笑道:“你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说罢一面取出自用的香帕,为他把头上脸上的水珠擦净,一面自身侧取出一个扁盒,内中是一些黑色而有异香的油膏。
    舒修文用手指沾了一些,轻轻在他鼻下抹了一阵,束子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睁开眼来。
    舒修文对着他甜甜一笑,道:“不碍事了!这地方不好睡,我们还是回亭子里去吧!”
    随即仍然把他抱起来,束子凯瘴毒既去,只是体力却非马上可以恢复得了,他四肢无力地睡在舒修文的玉臂上,俊脸上现出了一些不安。
    走进亭内,玉鹰把他轻轻放下来。
    束子凯以感愧的一双眸子,望着修文,道:“尚未请教姑娘芳名……在下永生不忘。”
    舒修文这时近看这束子凯,只见他眉长目秀,英毅挺拔,那种气质,却又非春心公子戚文君所可比拟,不由有些个想入非非。
    当时只管以一双含情的眸子,睨着他微微发笑。
    束子凯不由脸上一红,就把目光转向一边,修文咯咯一笑道:“说起来我们还是同姓呢,我也姓舒!”
    束子凯惊奇的看着她道:“在下是束,一束东西的束,姑娘也是么?”
    修文笑眯眯地道:“那就错了,我姓舒,舒服的舒!”
    束子凯双手抱拳道:“失敬了!”
    修文看着他,微微咬着下唇,道:“你看来并非是本地人,来此有什么事么?”
    束子凯点了一下头道:“有的……”
    却又摇了摇头道:“没有。”
    舒修文根本也不注意这些,见他样子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束子凯叹了一声,道:
    “想不到青城山上,竟然会有如此厉害的瘴毒,如非姑娘相救,在下这条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修文笑道:“这点小恩惠又算得了什么,你要不是这么漂亮,我……”
    说到此,似乎发觉话不应这么说,当时就把话止住,目光向着他一转,道:“说真的,你来此青城,又是为了什么?假如有事没有办完,我为你效劳,如何?”
    束子凯这时勉强坐了起来,闻言摇头苦笑了笑道:“在下所要办的事,只怕姑娘不易帮忙……”
    舒修文笑着道:“好吧!那还是留给你自己办吧!”
    这时束子凯背倚亭柱,经过清凉的山风一吹,体力已是恢复了不少,他那双俊秀的眸子,向着玉鹰凝望了一下,道:“舒姑娘,你就住青城山么?”
    修文点了点头道:“你呢?”
    束子凯摇了摇头道:“我不住在这里,我是由剑门关来的!”
    舒修文愈看这人,愈觉其丰神俊俏,实是自冷红溪之后,自己所见过最美的一个男人了。
    虽然春心公子戚文君,远较此人温柔妩媚,可是自戚文君身上,却永远找不出像此人这种俊朗刚毅的男子气概!
    她不由芳心大动了一下,只是自己一个女人家,初次和对方见面,到底也应该有些矜持,不好太过放荡。
    当下强忍着心内的欲火,微笑问道:“剑门关又在哪里,很远吧?”
    束子凯点头道:“不近,那地方很接近川北,我时常在川北地方行走,为土司们处理调解一些纠纷!”
    说到此,那双俊秀的眉毛,蓦地分了开来,现出一些慷慨兴奋之色,他用手指了一下亭外的马道:“姑娘请看,这匹沙漠豹,就是平儿盖的土司赠送给我的!”
    玉鹰一笑道:“这匹马,我真是爱极了。”
    束子凯闻言呆了一会儿,突然剑眉一挑,正色道:“姑娘既然喜爱,这匹马我就送与姑娘好了!”
    说着留恋的向那匹爱马看了一眼,道:“虽然它是我最心爱的……”
    玉鹰一笑道:“得了,看你那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我才不忍心要呢!还是你留着自己骑吧!”
    柬子凯面色微微一红道:“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一匹马又算什么?你如收下,我也就安心一点了!”
    舒修文突然一跳而起,窜亭而出,落在了那匹“沙漠豹”的身边,笑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说着就伸手在马鬃上摸了摸,那匹沙漠豹唏聿聿一声长啸,玉鹰吓得后退了一下,摇头道:“算了吧,我才不敢要呢!”
    束子凯见状也笑道:“这是因为它对你不熟的缘故,相处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修文笑眯眯的望着他道:“你能有这份心就不错了,我心领了!”
    说罢,玉手在马鞍上微微一按,身子如同一缕青烟似的,“嗖”一声,已回到了茅亭之内。
    束子凯见状微微惊讶道:“姑娘好高明的身法!”
    舒修文甜甜地一笑,道:“小寒山二女,你可知道?”
    束子凯眉头一皱,冷然道:“我怎会不知,不过那两个姑娘也未免太狂一点了,早晚有一天……”
    说到此,目光起棱,玉鹰忍不住一笑道:“你要怎么样呢?”
    束子凯微微一笑道:“我只是看不惯她们的骄狂,有一天,她二人要是犯在了我的手上,我要好好教训她二人一番!”
    舒修文望着他媚笑了一声,玉手按住他肩头,道:“兄弟,你就好好地教训她们吧!”
    束子凯一怔道:“姑娘这是何意?”
    说着沉了一下肩,不自然地把舒修文的手推了开去,玉鹰笑眯眯地道:“我就是玉鹰舒修文,你说你要怎么办吧?”
    言时杏目含着无限娇媚,斜着身子,那么轻轻地睨着他,束子凯面色一红,大窘道:
    “啊……姑娘你是玉鹰,舒……这这……”
    忙站起身来,抱拳苦笑道:“玉鹰姑娘,请你原谅,在下焉能与恩人动手?是我说话太没遮拦了!”
    修文嘻嘻一笑道:“我才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呢,快请坐下吧!”
    束子凯落座之后,显得很是尴尬。
    舒修文这时看这束子凯,越觉其丰神俊朗,只是初次见面,不便作太露骨的表示。
    她突然心中一动,暗忖道:“我何不略为施展一些魔法,把他迷倒,然后……”
    主意拿定,当下巧移莲步,走到了束子凯近前,伸出一只雪白玉手,握住了束子凯的铁腕。
    这种动作,令束子凯有如触了电似地颤抖了一下,那张俊脸,霎时变得绯红,禁不住讷讷的道:“姑娘你……”
    舒修文见状一笑,她才知道对方果然是个纯朴、从未近过女色的少年,芳心更是暗喜不已。
    当下弯下腰来道:“兄弟,你不要害臊,我问你一句话,你可别多心,实在说,我一个人住在青城山上,朝朝暮暮,怪闷人的,今天遇见了你……”
    束子凯脸上大窘道:“姑娘你……放开手!”
    舒修文赌气把他的手一摔,别转了身子,道:“算了,原来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还把你当成是一个有为的侠客呢!”
    束子凯怔了一下,木讷地自位子上站了起来。
    他低低叹了一声,向着玉鹰深深一拜道:“姑娘,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太不对了。”
    玉鹰慢慢回过身来,望着他扑哧一笑道:“算你会说话!”
    说着又拉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束子凯实在不敢再挣开了,他左右看了一眼,讷讷道:“要是有人看见……”
    修文一笑道:“这地方,并无外人,除了那观里的道士,可是他们也知道我的厉害,不会多管闲事。”
    束子凯剑眉一扬道:“我视姑娘为当空皓月,请姑娘尊重!”
    玉鹰不由面色一红,可是正因为如此,这束子凯在她心目中,也就更觉得可爱。
    当下闻言,她缓缓地松开了手,坐到了石凳之上。束子凯见状,反倒有点过意不去的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实在是敬重你过甚,才……”
    修文杏目微乜,见他满脸真诚,不禁也有些感动,奈何她日习淫邪魔术,早已中毒甚深。
    束子凯这几句话,只能令她觉得他更可爱。
    当下她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是真的?”
    束子凯昂然地点了点头道:“姑娘是我救命恩人,岂能以戏语相向?”
    玉鹰浅浅一笑道:“你不要左一个恩人,右一个恩人,叫得我全身上下怪不舒服的!”
    束子凯道:“可是姑娘确是我的恩人呀!”
    玉鹰见他一笑,露出贝齿竟有几分和冷红溪相似,禁不住心旌一摇,当下叹了一声道:“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女子罢了,有谁理我呢?”
    束子凯一惊,道:“玉鹰、雪雁名重江湖,形影不离,姑娘怎说孤零一人呢?”
    舒修文叹了一声,道:“我姐妹因仇家迫害,已分了开来,如今,彼此不知各人下落!”
    束子凯星目一亮,愤然道:“姑娘那仇人姓甚名谁,我束子凯生受姑娘活命大恩,无以为报,愿为姑娘复仇泄恨!”
    玉鹰望着他点了点头,笑道:“这么看来,你这个人倒还有些良心……只是我那仇人身手厉害,只怕你也敌他不过!”
    束子凯冷笑道:“姑娘但请将他的名字赐告!”
    玉鹰冷冷的道:“他叫莫环,你可知道?”
    束子凯吃了一惊道:“噢!是这个怪人……”
    舒修文一笑道:“他是一个很厉害,武技很高超的老人,只怕你……”
    束子凯朗笑了一声,道:“在下蒙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既知此事,焉能与那莫环甘休?”
    说完抱了一下拳,道:“打搅姑娘多时了,再见吧!”
    修文见他要走,如何容得,忙站起身道:“你先慢走!”
    束子凯回身道:“姑娘还有事么?”
    舒修文一笑道:“你忙些什么?你看时间也不早了,该是吃饭的时候了,我正好带有食物,我二人就和着泉水,吃一些岂不是好?吃过了东西,你再走,我不留你!”
    柬子凯略一思索,遂点头笑道:“姑娘想得真周到,这样果然很好,我鞍内也尚有一只烧鸡,待我取出来给姑娘佐餐!”
    说着就由他那匹沙漠豹的皮鞍内,取出了一个油纸包儿,舒修文也自囊内取出一个红木的扁匣,内中盛有食物,二人就着泉水吃了一饱。
    这时天空已现出了一些暮色,丛林内浮起了淡淡的云烟,束子凯将身站起道,“姑娘请珍重,我要走了!”
    舒修文杏目向左右一扫,不见任何人迹。
    她顿时芳心一横,由身边取出一块小小红绢,笑道:“你脸上还有泥水!”
    说着,走过去,用那块红绢,向束子凯面上擦去,束子凯怔了一下,忙道:“不敢劳动姑娘!”
    探怀掏出白绢,正要自己擦试,舒修文的红绢已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她玉手一抖,“波”地散出了一股红烟。
    束子凯怎会防到她有此一着?
    等他觉出不妙,鼻中已吸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但觉得身子一晃,只道了声:“不……
    好!”
    双腿一软,砰的一声,己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玉鹰舒修文不由呆了一呆,只觉得一颗心通通乱跳不已,当下匆匆把束子凯抱了起来。
    她正要把他抱上那匹“沙漠豹”的背上,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冷笑,令人毛发悚然!
    舒修文大吃了一惊,止步循声望去,却见亭后一株古树下,立着一个身高不过四尺的矮子!
    这矮子由年岁上看去,大概在七十以上,一头白发,穿着一件类似麻袋的怪样衣服。
    他那副容貌,看起来可真吓人。
    短眉珠目,塌鼻巨口,一双耳朵极大,头也大,很有点像画上的南极仙翁。
    这矮老人手上拿着一截竹子,向着舒修文一指,开口道:“胆大妄为的贱婢,还不放下人快滚!”
    舒修文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来了,一看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由胆子立时又壮了起来。
    她哈哈一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这人是哪里来的?”
    矮子嘿嘿一笑,道“贱人,这青城山上,并不是只有你们一家,遍处都是能人,今日本真人路过此处,眼见你如此乱来,岂能容你?”
    面色一沉,怒声又道:“快快把人给我放下,走你的,本真人念在你方才救人的一点善心,暂时饶你活命,否则,哼……”
    说到此,扬了一下手上的竹杖道:“那可就是你自讨苦吃了!”
    舒修文这时仔细一注意这矮子,见他身上那套麻布衣服,虽是片片补绽,却洗濯得一尘不染。
    再看矮老人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更是有异于一般常人,因此不由暗暗心惊。
    可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人,她如何又舍得放手?
    当时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口称真人,想必是这附近观内的道人了,莫非你竟不知道勾魂鬼爪阴素裳的洞府就在附近,岂能容你如此猖狂?”
    矮老人森森的一笑,道:“贱人,你抬出那老贱妇,本真人就害怕了不成?无耻无知之极,还不放下人与我快滚!”
    舒修文这时把昏迷中的束子凯放在亭内的石凳之上,冷笑道:“你要留下这个人也行,只是矮子,你得露两手功夫,给姑娘我瞧瞧!”
    矮老人短眉一挑,叹了一声道:“我看你这贱人真的是变了!”
    长叹了一声又道:“也罢,今日我要不展露几手功夫,你这贱婢也无法下台!你且看来!”
    说着手中竹杖,向着远远的崖头上,虚空的轻轻一击,只听见“哗啦”一声大响。
    但见峰头上冒起了一阵白烟,紧接着轰隆一声,落下了无数大石。
    这些石块自数丈高的崖顶上,翻滚而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石块水珠溅了个满天都是,声势端的惊人已极!
    矮老人呵呵一笑道:“这功夫,虽不足为奇,谅你这丫头却也无法做到,你服气了没有?”
    舒修文暗吃一惊,自知不是对方敌手。
    可是此刻要她放弃束子凯,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当下就见她抱拳为礼道:“前辈的功力果然厉害,弟子真是有限不识泰山了!”
    矮老人冷冷一笑,道:“你中魔太深,倘不洗心革面,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一双突出的瞳子,微微地闭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可惜……”
    就在这刹那之间,舒修文忽地身形向外一探,右手倏地一扬,只听得嗤嗤两声尖啸。
    由她掌心之内,飞出了一双钢镖。这对钢镖一左一右,成弧形向矮老人左右两处太阳穴上射来,快同石火电光一般,一闪而至。
    麻衣老人一声大笑道:“好丫头!”
    只见他手中竹杖,就空左右一拨,“叭叭”两声脆响。一对钢镖,已为他击得飞上了半天。
    舒修文惊怔之下,一抬手,抽出了背后长剑,叱了声:“老东西,我与你拼了!”
    足下一点,已窜到了老人面前,掌中剑“白蛇吐信”,直向老人喉结上点去。
    矮老人一声狂笑,只见他大头一歪。
    舒修文这一剑,竟是由他颈边滑了过去差一点没有刺中。
    就在舒修文挫腕抽剑的刹那间,这麻衣老人突然一声冷叱道:“撒手!”
    竹杖一挥,“当”一声,舒修文这口剑,直向半空中飞了出去,舒修文不由又大吃一惊。
    情急之下,但见她足下向后一退,要施展出“诸天神魔迷魂大法”,来与这丑老人一决高下。
    矮老人见她一退身子,已猜知她有此一着,不禁也微微吃惊。
    虽说是邪不侵正,可是这矮老人,童身修道,至今日地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时正逢他气走三关,魂定九窍的时候,对一切邪门外道,避之犹恐不及,哪里还敢轻易招惹?
    尤其是舒修文这种魔女大法,更是修道之人的克星。
    麻衣老人一见她退身迎敌,就知不妙。
    这时,竟然也顾不得再救束子凯了,方自腾身欲起,舒修文已娇叱一声,直扑上去。
    但见她玉手一扬,又发出了一双钢镖。
    麻衣老人在空中一翻一滚,已把一双钢镖接在手中,他身子在空中“细胸巧翻云”,蓦地一翻,轻飘飘地落回地上。
    可是紧跟着,舒修文又一声尖叱道:“道人,你哪里跑!”
    麻衣老人就觉得,两股微热的风力向自己两肋袭到,他身子甫和这两股风力一触,立即心神为之一震。
    当下暗叫一声,“不好!”
    目光望处,那舒修文这时竟赤裸着整个上身,露出了丰满颤动的一对玉峰。
    矮老人目光一触,大叫了声:“好贱婢!”
    猛地腾身而起,掌中竹杖,使了一招凌厉无比的“醉打西河”,直向舒修文头上打来。
    舒修文初以魔法对敌,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羞耻之心,见状连忙向外一旋。
    要按规矩,这种“诸天魔女大法”,一经施展出来,共有一百0八式变化,紧紧相连,扣人心魄,最是修道之人的大忌。
    只因她一时心软,多少尚有些羞怯,又怕毁了对方的道基,是以老人一叫之下,她不由吓了一跳,慌不迭向后一转。
    麻衣老人这时只觉得心神一震,打了一个寒战,当时吓得忙立住了脚步,用手中竹杖一指舒修文道:“大胆的婢子,还不快滚,你莫非不知道,行此妖法当遭天谴么?”
    舒修文怔了一下,立即取过上衣,遮住了前胸,一双眸子,望着亭内的束子凯,满面不舍之态!
    麻衣老人强自镇定道:“此子天性纯厚,你何忍害他?你只要放过了今天,将来此子当是你……”
    说到此,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还不去么?再不走,本真人可要拼着一甲子功力,以内家三昧真火对付你了!”
    舒修文闻言后,向二人各望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她走了之后,那麻衣老人仍觉得心神摇曳,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不好……莫非我……”
    思忖间,忽觉得胯间,有一丝异感,探手一摸,这矮老人不由神色一变,连忙坐于地下。
    他手指所触到的,是一滴冰冷的元炁,多年苦修,毁于一旦,怎不令他痛心疾首?
    所幸他定力深厚,再者对方及时收手,否则自己简直是一败涂地,不堪设想了。
    尽管如此,精关一开,元炁走漏,也非他三年五载不能关闭的了!
    想不到一时义愤,管人闲事,自己却落得了如此下场,怎不令他伤心!懊恨!
    他呆呆地坐在地上,如丧考妣的哭丧着脸,向着亭内的束子凯看了一眼,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他把束子凯抱在了怀中,本只想在此把他救醒过来,打发他上路。
    可是转念一想,怕此人又落在了玉鹰之手,再者自己如今下场,多为此人所起,眼前自己正用得着此人,何不借他返回洞府,征求他的同意,由他助自己一臂之力,然后再放他下山也不为迟。
    主意打定,他就把束子凯放在马背上,叹息了一声,牵着马,踽踽地向着对面山道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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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不速之客
    束子凯翻了一个身,觉得身子无比的困倦!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盏昏暗的灯光,耳边可以清晰的听见外面淙淙的流水之声,似乎也感觉到自己是睡在一张冰硬的床板之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着,他猛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鼻端立刻接触到一股清冷冷的夜风,敢情天已经黑了。
    经过冷风一吹,他似乎已经醒了很多,慢慢的,他也记起了是怎么一回子事了。
    “可是,我怎么又会到了这里,莫非那女人已经……”
    这么一想,他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慌不迭的跃身下地,目光所触,四周是青色的石壁,一只三脚的小香炉之内,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石壁上,悬着一具极为古雅的筝。
    束子凯蓦然想到了他的那匹马,正要夺门而出,一个略嫌嘶哑的声音,似乎憋着气道:“小伙子,沉着气!”
    束子凯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这间室内,另外还有一个人!
    当下急忙转过身来,果然他看见了一个人!
    就在墙角,有一个大蒲团,蒲团之上,骑马单裆的站着一个矮小大头的老人。
    这老人乱发如云,正中头顶,似乎挽有一个道髻,上身穿着一件麻制的上衣,下身却穿着一种细草编成的短裤,裤边都毛破了,露出了一双其瘦如柴,其上满生黑毛的瘦腿!
    这老人似乎正在练一种功夫,他两只手盘在胸前,正在滚动着一枚西瓜般大小的铁球。
    那枚铁球或许因为他长年抚弄的缘故,已经变得黑光闪闪,光可鉴人!
    老人头上身上,都已见了汗,可是他仍然不停手的在盘弄着。
    束子凯不由皱了一下眉道:“老人家,你……我怎会来到这里?”
    这老人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贫道为了救你,险些毁了我几十年的道基,已然吃了大亏了!”
    束子凯更是不解,惊道:“你可以说清楚一点么?”
    老道人鼻中哼了一声,他手上本是在玩弄着大铁球的,这时突然嘿了一声!
    就见他两只手向上一推,那枚大铁球霍地飞了出去。束子凯心中方自惊愕,却见那大铁球起势虽猛,落势却是极其缓慢,飘飘然,就像是一枚纸球似的,落在了一个石格之内。
    看起来,那大铁球就好像是为人轻轻托住了放下来一般!
    这一手功夫,束子凯不由深为折服!
    他本人也是内家高手,这种以气拱托的功夫,名叫“千手拱壁”,是一种极难练的功夫。
    想不到这荒山野地,竟然有如此奇人。
    当下,他抱拳道:“道长这一手‘千手拱壁’的功夫,实在是令人折服,在下失敬了!”
    道人不由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来历不凡,果然是不错的了!”
    说着步下了蒲团,一面坐了下来,一面冷笑道:“莫怪那妮子会看上了你!”
    束子凯忽然想起前情,“啊”了一声,面色微微发红道:“道长说的那女子,可是舒修文……姑娘?”
    道人望着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小寒山二女之一的玉鹰舒修文。”
    叹息了一声,又道:“只是,此时的玉鹰和当年的玉鹰,却是有雪泥之别,我真为这孩子可惜!”
    束子凯怔了一怔,回忆着道:“我只记得她用一块红色的帕子……”
    道人摇了一下手,道:“那是‘冷香雾’,是春心公子戚文君的玩意,若非是贫道适时救你,你此刻只怕已不可收拾!”
    束子凯不由脸色大红,痴痴的道:“真想不到,她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道人冷冷的道:“可是,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救你,那桃花毒瘴的解药,倒是难寻得很,只怕你这一命,早已不在了!”
    束子凯愧然的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永生不会忘记!”
    这矮老道喟然长叹了一声,道:“这笔账,你们怎么个了法啊!”
    束子凯向道人深深一拜道:“道长保全在下性命名誉,恩同再造,请受后辈一礼。”
    果然深深的拜了下去,这老道倒也不避不让,实实地受了他一个礼,柬子凯拜罢恭敬的问道:“尚未请教前辈的大名?在哪一处道观修仙?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道人一笑道:“你的问题太多了!”
    说着站起来,向前踱了一步,道:“贫道赤云子,原是在天台山的白云观修真,只为躲避一个厉害的仇家,才来到此地,在此青城结蓬已有十数年了!”
    束子凯闻言点了点头,赤云子一笑道:“少年,你姓甚名谁?来到这青城山,只怕并非是偶然的吧?”
    柬子凯叹了一声道:“后辈姓束名子凯,来青城是为查访一个人的下落,只是苦寻了一日,竟是不见踪影!”
    赤云子一笑道:“少年人,你不要急,你要找的人,我知道在哪里,等过两天我带你去!”
    束子凯吃了一惊,微微苦笑道:“我要找的人,道长你怎会知道?”
    道人嘿嘿一笑,在脸上摸了一把,道:“大家的心意都是一样的,你想要的,也就是我想要的,小伙子,我且问你,你要找的那个人,可是一个妇人?一个厉害的妇人?”
    束子凯不由退后了一步,道:“这个……你……”
    道人哈哈一笑道:“其实这已经不能算是秘密了,江湖上已经有不少的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有不少人到青城山来过,可是……”
    束子凯不由急迫的问:“可是怎么样?”
    道人冷冷一笑,道:“就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小伙子,你也是白来一趟,最后也定是铩羽而归!”
    束子凯呆了一呆,道:“道长,你说的是谁?”
    赤云子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冷冷笑道:“风火道人的第八小妾,阴素裳。”
    束子凯不由面色一红,赤云子哈哈一笑道:“是也不是?”
    束子凯知道瞒他不过,只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道长,你也在找她么?”
    赤云子鼻中哼了一声,道:“我早已找到了她,我只是在等机会……”
    说到此,向着束子凯瞟了一眼,一笑道:“可能我们是找同一样东西!”
    束子凯心中惊震,但表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他淡淡一笑,道:“道长所指又是何物?”
    赤云子嘻嘻一笑,道:“我们还是心照不宣的好!不过,小伙子,你倒是错过了一个机会!”
    束子凯翻了一下眼皮,不明其故,赤云子冷笑道:“你可知那阴素裳的情形么?”
    束子凯又摇了摇头,道人笑道:“小伙子,不瞒你说,那阴素裳正是玉鹰舒修文的结拜姐妹,二人同住在一起,当初你如果结交了舒修文,倒不愁见不着那阴素裳了!”
    束于凯更是大吃了一惊,道:“这是真的,她又怎会同阴素裳搅在了一块?”
    道人嘻嘻笑道:“这就不清楚了,小伙子,现在你先在我这里住下,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我们来一个君子协定如何?”
    他一面说着,一双瞳子,却在对方身上转着,可以想象出这个矮道人,是一个相当工于心计的人。
    听了他这几句话,束子凯心内不由动了一下,冷然道:“什么君子协定?”
    赤云子嘿嘿一笑道:“我在此鹄守那阴素裳已有数年,对她的行动、根底,了若指掌,即使她的住室内外,也是清楚得很,你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束子凯道:“既如此,你为何还不下手,取你所要的东西?”
    道人闻言面色一红,鼻中哼了一声,道:“正因为有困难,所以我才要跟你谈这个协定,你可愿意听下去?”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人冷冷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本来是可以早把东西取到手中的,只是……”
    说着低头紧紧咬了一下牙,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修道人,最忌讳的是什么!那阴素裳所练的功夫,也正是我们道家最大的克星……”
    束子凯一怔道:“这么说,那玉鹰莫非也是……”
    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她现在与阴素裳及春心公子为伍,中毒已深,我方才说过,今天的玉鹰已非昔日可比了!”
    说到此,抬头看了柬子凯一眼又道:“我还没有说完呢,小伙子,我可以供给你有关那阴素裳的一切消息,以及她的起居作息时间,然后由你待机下手,也许你能够除去她,取得你所要的东西!”
    束子凯一怔,冷冷一笑道:“这么说,道长,你岂不是要落空了?”
    赤云子一笑道:“不然,东西到手之后,你先要借我一个时期,以半年为限,至时我必定双手奉上,你以为如何?”
    束子凯摇头微笑道:“这事情行不通的!”
    道人面色一沉,冷然道:“我为你受了伤,救了你一条性命,莫非你连这一点牺牲也不愿意么?”
    束子凯略一思忖,站起身来,叹息了一声,道:“好吧,只是,我们何时下手呢?”
    赤云子见他竟然答应下来,不由甚为高兴,当时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忙,我还要看一看你的武功如何,要知道那阴素裳非比等闲,玉鹰舒修文也不是她的对手呢!”
    束子凯冷冷一笑道:“方才我是无心,才会被那舒修文迷倒,否则,她是不会得手的!”
    道人一拍手道:“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事情你却是急不得,尤其是她二人背后,还有一个厉害的戚文君!”
    戚文君这个人束子凯是久仰了,当下冷笑了一声,道:“此人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却不曾想到,竟然也来了青城山,我倒要见识他一下!”
    赤云子冷笑了一声,道:“他三人此刻朋比为奸,正在从事创立‘彩虹会’,预备广招弟子,一旦此会创成,江湖势将大乱了,不过小伙子,我们志在取物,不在树敌,你却要小心了!”
    说到此,他忽然沉静了一下,道:“小伙子,当今江湖上盛传有一个叫‘红灯盗’的年轻人,你可曾听说过?”
    束子凯道:“此人我是久仰大名了,听说此人武技独树一帜,高不可测,道长忽然问起这个人又为了什么?”
    赤云道人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个人你有他的下落没有?”
    束子凯摇了摇头道:“自从他大闹天下,劫狱杀差,已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后来又听人说,在浣花溪他结识了一竿老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赤云道人点了点头道:“这就不错了,这个人,我们必须要找到才行!”
    束子凯想问个明白,道人却又把话岔了开去,他内心不由微微一怔,暗忖道:“那阴素裳拥有风火道人一十四张图谱,倒无足贵,最重要的是‘白牛堡’的一张地图,有了那张地图之后,最后一步,就该是那枚‘两相环’了!”
    想着,他不禁眸子一亮,微笑道:“其实,两相环在红灯盗手中,已是天下尽知的事了,你又何必不说!”
    赤云道人一怔,微觉失望的道:“这么说,你也知道了!”
    束子凯冷笑了一声道:“道长,你莫非还想从红灯盗手中,把那两相环取过来不成?”
    赤云子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以后的事了,谁知道呢!”
    说罢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灯拨亮了一些,灯光照映着这间石室,照映着这个丑陋的道人,只见他大头刺发,凸目如珠,由外貌上看来,此人是可怕极了。
    束子凯危难之中,幸得此人援手,保全了自己一世英名,就此而论,他对这赤云道人是不胜感激的,可是赤云道人并不能因此就算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因为世上一切的事,事先都是无法估计的!
    在灯火之下,柬子凯想到这些,他不时的翻着眸子,向赤云道人打量着。
    赤云道人看了一下窗外,用手向一边指了一下道:“天不早了,老弟,你也该睡了!”
    说着他就走向那个大蒲团坐了下来,双目垂帘,不再言语。
    束子凯一日疲劳,也有些倦了,当时就倒身床上,他脑子里很乱,东想,西想,不一刻也就入睡了。
    第二天,他的精力显然是恢复了。
    这个大头道人赤云子,却是一意的在练一种功力——滚弄那只大铁球。
    束子凯自是不知道他因走漏了元炁,正以本身内家真火,重新生炉,推动那只铁球,乃是为了促进他体内的热力之故!
    这种情形束子凯看了很不耐烦,他本来可以作别而去的,只是已和赤云子有了那个约定,不便反悔。
    山居无聊,吃山芋、首乌,饮冰冷的泉水,束子凯困闷了一天。
    他有好几次,都想去找赤云子谈谈,可是这个道人,竟是整天不发一语,只是苦苦的运动那个铁球。
    晚饭后,束子凯步出室外。
    青城山上红雾弥漫,白云来去,立在峰头上,山风猎猎的吹动着他那袭薄衫,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也看见他了。
    那是一个长发披肩的老人,乍然看去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女人,只是哪里会有如此丑陋的女人!
    他那披肩的长发,其白似雪,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那张脸,看过去就好像是一个未曾剥了皮的荔枝一样,红得可怕,皮肉都好似翻过来一样。
    这个人周身上下,看起来几乎没有四两肉,他虽然穿着一件雪白的绸子衣服,却好像那件衣服是挂在一个衣架上那么的空虚单薄。
    束子凯暗暗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由崖上飘身而下。
    他轻功超人,落地无声。
    那老人一只手上原本拿着一个草帽,这时见状拿起来遮住眼前直射的阳光,向束子凯点了点头道:“年轻人,功夫不错!”
    束子凯近看这老人,一双细小的眸子,几乎全都陷在了目眶之内,闪闪放射着精芒。
    他不由又吃了一惊,当下立定了脚步,抱拳道:“这位老丈请了!”
    那老人嘻嘻一笑,由石头上站了起来道:“老丈我是来自关中,是专为游赏青城来的,不想走到这里,竟然会迷了路!”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老人家,你要下山是么?”
    老人含笑点头,面上的肉都叠在了一起,他咳了一声道:“小友,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么?”
    束子凯皱了一下眉道:“你要问的是哪一个?”
    白衣老人桀桀一笑道:“小友,有一个姓舒的姑娘,住在此山,你可知道她的住处么?”
    束子凯闻言又是一惊,道:“你说的可是那位玉鹰姑娘么?”
    老人立时面色大喜,点头道:“不错,正是她,小友,你可知她住在何处么?”
    束子凯打量了他一眼道:“我不太清楚,你是她的什么人?”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然笑道:“我是她的一个堂伯,你知道该由哪条路去找她么?”
    束子凯正要答话,忽闻得身后赤云道长笑道:“束老弟,有客来访了么?”
    束子凯闻言忙自转身,却见赤云道长正由崖上走下来,忙道:“道长,你来得正好,这位老丈……”
    说着又转回身子,不由怔了一下道:“咦……人呢?”
    赤云道人已来到了近前,鼻中应了一声道:“朋友来访,何故躲躲藏藏,岂不令人失望了!”
    可是他的话说完了,并没有一点反应,束子凯皱了一下眉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赤云道人暗中使了一个眼色,道:“既如此,我们就回去吧!”
    说着,他猛然身形一伏,双手向地上一按,倏地一个转身,抡掌发出极大的两股内力,直向附近一株大树扑去。
    掌风过处,枝飞叶扬,只听得“喀喳”一声大响,那棵大树的上半截,竟为他的掌力震得完全断落了下来。
    只是树身倒下,却不曾看见一个人影。
    赤云道人脸色不由一红,束子凯怔道:“他已经走了,道长何必如此!”
    赤云道长尚未说话,忽听得身旁不远的一座大石之后,传出了一声哑笑道:“道人,你这是何苦?”
    二人不由大吃一惊,赤云道人足一点,蓦地腾身而起,一掌向石后打去。
    一声长笑,紧跟着,一条疾劲的白影,由石后窜了起来。
    赤云道人那么快的身手,依然是连这人的衣角也没有挨着。
    眼看着那条白影,如同星丸跳掷似的,一路倏起倏落的直向岭下驰去!
    以束子凯和赤云道人的目力,竟看不出他使的是何种身法!
    赤云道人赶上了一步,大吼道:“相好的,打!”
    这“打”字一出口,就见他手腕子猛地一抖,自掌心内“嗖”地一声,飞出了一支“蛇头白羽箭”,只一闪,已到了那白衣老人身后。
    那白衣老人狂笑了一声道:“谢了!”
    他那飞驰着的身子,并未停下来,只是整个的身子,如同风车似的一个疾转,雪白的衫袖只微微的一拂,已把那支蛇头白羽箭,震向了一边。
    紧跟着,这个怪异陌生老人,发出了儿啼似的一声怪笑,身形再转,有如云端白鸥,只几闪几纵,已没了踪影。
    束子凯不由喃喃的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赤云道人这时面色通红,双手紧紧扭在一起,半天才叹了一声,道:“太快了,想不到此人竟有如此身手,太令人惊异了!”
    束子凯奇怪的道:“道长莫非认识这个人么?”
    赤云道人喟然一叹道:“我虽不识此人,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怕他不会就此罢手!”说着双眉紧皱,一脸忧虑之色。
    束子凯不由摇了摇头道:“我看并不尽然,这人并不是来找道长你的,他是在问那个玉鹰的下落。”
    赤云子惊道:“真的?他说些什么?”
    束子凯就把方才白衣老人所说的话说了一遍,赤云子听了之后,冷冷一笑道:“这就不错了,束老弟,看来,他们要提前动手了,我们必须抢先出手,迟了只怕东西就到不了手了!”
    束子凯不由心中也吃了一惊,赤云子咬了一下牙,道:“事不宜迟,今夜我们就动手,方才来的那个老人,必非善与之辈。”
    说着眉头深皱,转向束子凯道:“这人长相如何,你可曾看清楚了?”
    束子凯就把那白衣老人的形象,详细说了一遍,赤云子低头沉思了片刻。
    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出一种恐惧之色,呐呐的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了一个人,如果是此人来到的话,你我万难与其一争短长!”
    这几句话,使得束子凯也不由怔了一下,道:“道长以为他是何人?”
    赤云道人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也许年岁尚轻,这件事你不知道,你可知道在数十年前,为天残老人管青衣所制服的一名巨盗,姓莫名环,人称‘鬼见愁’的人么?”
    束子凯不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道长所说的这个人,听先师说过,似乎已经死了,怎会在此出现,太不可能了!”
    赤云子摇头苦笑道:“你哪里知道,这鬼见愁莫环并没有死,近闻传言,此人已二度出世了!”
    束子凯剑眉微轩,道:“此人如果仍在人世,只怕年在百龄以上了,道长何以见得方才那老人就是他呢!”
    赤云子自从方才失手于白衣老人之后,似乎已减了豪气,显得很是沮丧。
    闻言,他冷冷一笑道:“你方才所说,正与传说中的莫环相似,再者别的人,也不会有此功力,这人为管青衣关闭在绝谷石壁间,有数十年之久,二次出世,其功力只怕当今再无一人能抵挡的了!”
    束子凯闻言冷笑道:“道长也太多虑了,你我既和他无冤无仇,他怎会一再找我们麻烦?我们不去招惹他也就是了!”
    赤云子叹了一声道:“莫非你还不明白,他也是为阴素裳而来么?”
    束子凯剑眉一扬道:“既如此,我们今晚就下手如何?”
    道人慨叹道:“我本意是想恢复了体力之后再出手的,如此看来,事不宜迟,我们就在今夜下手吧。来,你随我回去!”
    说着身形一跃,已攀上悬崖,几个起落,便到了所住的岩洞门前。
    束子凯跟踪而至,赤云子进得洞室后,面色沉重地道:“阴素裳其人,你也许尚未见过,不可轻敌,今夜你对敌时,可要特别注意!”
    束子凯点了点头,赤云子遂自一个长圆的葫芦之内,取出了两粒红色扁长的丹药,递给束子凯道:“你小心收着!”
    束子凯皱眉道:“这药丸有何用处。”
    道人冷然道:“那妇人一身媚骨,淫荡无比,其人虽丑,但所习销魂媚术,却非一般人所可抵挡,这也正是多少年来,许多人丧身在她手下的道理,这两粒丸药,乃是我采集本山的乌风草所炼成的护魂丹!”
    接着又嘱咐束子凯道:“这两粒药丸,虽不能抵抗那妇人及玉鹰等人的媚术,可是却能抵挡她们的销魄帕,有一粒含在口内,也能给你增加一分镇定,只可惜乌风草有限,多年来我只不过采了百株,勉强炼成了十粒丹药,以前又用去了数粒,如今只剩下了四粒,你我每人两粒,到时含于口中,就不致为她们的香帕迷倒了!”
    说着,他又取过了一个用竹根做的大笔筒,道:“至于那阴素裳石室内有些机关布置,这多年以来,我暗中观察的结果,这张图样……”
    他说罢,遂伸出一只手,向笔筒之内摸去,面色倏地一变道:“哦……糟了!”
    连连摇动那竹根笔筒,哪里还有任何东西在内!赤云道长骇然退后了一步,喃喃的道:“我们太疏忽了,此事必系方才那人所为!”
    说到此,重重地跺了一脚,道:“我多年来的心血,竟为他垂手得去,岂能令我甘心?哼!我倒要见识见识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竟敢如此欺人!”
    又退后一步,一跤坐倒。
    柬子凯不由连忙上前道:“你怎么了?”
    赤云道人叹了一声道:“阴素裳房内各处设有机关,系当年风火道人为她设计的,其中有几种很厉害,不知道的人极易着其道儿,不死即伤!”
    束子凯心中一惊道:“那张图上莫非都已注明了?”
    赤云道人恨恨的道:“虽不能说全部,也有十之七八。唉!”
    束子凯冷笑了一声道:“这人太卑鄙了,莫非道长自己所绘的也记不得了?”
    赤云道人仔细想了半天,道:“大概还有个印象,今夜我们非得冒险一试了,否则可就难免为他捷足先登了!”
    于是赤云道人,又大概地把阴素裳以及春心公子等的武功门路说了一遍。
    整整的一天,二人都在养精蓄锐之中,好不容易,黑夜终于到了。
    束子凯把自己装束一番,又去门外看了看他那匹沙漠豹,赤云子由室内走出来,见情却道:“不必骑马了,你随我来!”
    说罢身形腾起,直向岭下扑去,束子凯紧随其后,二人一路纵跃如飞,一时之间,已奔行了约有数里之遥!
    未几来到了一片石峰面前,脚下却有一道断崖相隔,赤云子指了一下峰上道:“我们所走的乃是一条捷径,如是正面走近,必为他们发现,这样走是危险了一点,你自信轻功可以过得去么?”
    束子凯一笑道:“道长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话落足下一点,整个身子平着纵了出去,捷比飞猿似的,已把身子贴在了壁石之上。
    只见他双掌如同豹爪似的,一阵急爬,转眼升上了数丈,赤云子见状不由呆了一呆!
    老实说,他自救下束子凯之后,始终并不知道对方功力如何。
    这时,他才恍然有所悟,原来对方这个少年人,竟身负如此奇异功夫,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心中也不禁微微有点喜欢。
    当下身形微晃,也向着陡壁之上纵去。
    这个道人所施展的功夫,是轻功中的“壁虎游墙”,和束子凯的“豹掌功”,显然有些差别。
    百十丈高的陡岩峭壁,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二人已先后爬到了顶端。
    赤云子微微喘息着,道:“小伙子,你这身功夫不坏,我确是小看你了!”
    束子凯十根手指,已为这百十丈的石壁磨得火辣辣的,几乎都发麻了,赤云子小声道:“你往下看,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到了!”
    束子凯顺其手指处一望,果见峭壁之下,生有一片花树,十分整齐美雅,像是人工栽种的一般。
    月光正映照着一片静水,水面平明如镜,天上的星月都现于水底,湖水四周,堆叠着一些奇怪的山石。
    束子凯自高处下望,直似面临着一个奇美的琼瑶世界,美极了!
    赤云子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们现在下去,要注意,不可带出一点声音来!”
    说罢他身子反转过,向石壁上一贴,慢慢地直向壁下游去,束子凯也依法炮制。
    他强自提起一口真气,一直游到了壁底才敢喘出这口气,内心不由暗自吃惊,设非自己内功轻功不弱,只这座峭壁就无法降落,更遑论其它了。
    赤云道人见他下来了,轻声道:“好功夫,现在,你注意着!”
    接着,他用手指着正前面一座山峰道:“那地方就是她们的洞府,内里装置表面无奇,其实却处处藏着凶险,不可大意!”
    说完,向束子凯比了个手势,陡然拔身而起,直向那平滑的石峰前扑去。
    束子凯也展出“八步凌波”的功夫,几个起落已来到了近前。
    这时赤云道人,却把脸轻轻贴在石壁之上,一路听下去,束子凯悄悄跟着他,忽见道人立住了脚步,点了点头,轻声道:“是这里了!”
    语毕双掌平伸而出,向石壁两边用力一按,口中却急促的道了一声:“退!”
    就见他身子如同狂风似的反窜了起来,直向一片怪石之上落去,束子凯闻声忙也紧跟着腾身而起。
    就在他身形方自腾起的刹那之间,只听“叮叮”两声脆响,自石壁两侧,同时飞出了两口飞刀。
    这两口飞刀像是为机簧弹射而出,劲道极大,设非二人即时退身,只怕难以避开,此刻飞刀没有刺中人身,双双都击在石壁之上,反弹而出,像是两颗流星似的,全都落于池水之中!
    束子凯不解,为何山壁上竟然会射出暗器?
    可是意念未完,就见石壁之上,缓缓的张开了一扇大门,门内透出彩色的灯光,照着门内纯白色的玉阶!
    束子凯暗自吃惊,赤云道长拉了他一下道,“快进去,门就要关上了!”
    果然话声未落,那扇大石门,又缓缓的往回关,二人慌不迭的各自腾身扑上前去,闪身而入,身方入内,那扇大石门已关了个严密不透!
    赤云道人悄声道:“这是那阴素裳平日坐息的石室,我二人入内,必定会惊动她们,不过,不要紧,由我来抵挡她们,你可以下去取东西,要快!”
    束子凯点了点头道:“好,只是如何下去呢?”
    赤云子用手在第一级石阶处一推,只听一阵“丝丝”之声,地上竟开了一个方形的梯口,现出了一个黝黑的大窟窿。
    时间已相当急迫,束子凯也顾不了许多,顿时飘身而下,梯口即又合上了。
    赤云子正要转身推开大石门,忽听一声尖笑道:“原来是你这个道人,只怕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赤云子猛然转身,就见廊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苍白枯瘦的妇人,正是阴素裳。
    她穿着一袭黑色的肥大长衣,袖口卷起,露出一双瘦白的腕子。
    赤云道人冷笑道:“阴素裳,你已恶贯满盈,贫道今日取你性命来了!”
    说着右手一翻,“崩”一声,一支蛇头白羽箭,直向阴素裳面门打去。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双手交叉着,向空中一抓,已把这支白羽箭接到了手中,双手一折,折为两断。
    赤云道人之所以匆匆出手,实在是怕她又施出媚功淫术,自己一个修道之人,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当下足尖一点,扑到了阴素裳面前,右手一翻,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掣到了手中。
    阴素裳怪笑了一声道:“你是找死!”
    说着后退了一步,右手倏地打出一个红团,像是一团薄绢,射向赤云子面门,忽然“啪”一声,炸了开来,散出了一股异香。
    可是赤云道人,口中早已预先含有乌风草炼成的护魂丹,是以香帕飘过,他仍然无恙。
    阴素裳见状大怒,狞笑了一声,道:“无知的道人,你妄自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却是不知轻重!”
    秀眉一剔,伸出一只瘦手,指着赤云子又道:“以你这一点道力,竟敢与我相争,太不知自量了,真是令人可笑!”
    赤云子一抖手中剑,足尖飞点,再次扑出,掌中剑扫出了一片寒光,直向阴素裳腰上斩去。
    阴素裳右手一晃,瘦同鸟爪的手掌,抓向赤云子胸口,媚声唤道:“妹子你来,你报仇的时候到了!”
    随即便见另一扇石门推开,玉鹰舒修文娇笑而出,向赤云子看了一眼,道:“又是你这个道人!道人,你抢了我的人,今日又来作甚?”
    赤云子不知怎么,一见玉鹰出面,他就禁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实因舒修文人本聪慧,这些时日以来,与戚文君、阴素裳苦心习练左道媚术,以其天生丽质,冰肌玉骨,时间虽不太长,已然学成了令人想象不到的功力!
    全真道人赤云子,乍然见她出现,自然要禁不住心头大动了。
    当下他怒叱了一声,道:“无耻的姑娘,还不退下,莫非竟敢助纣为虐不成?”
    玉鹰媚笑着,晃了一下身子道:“道人,姑娘功力初成,今天正好拿你来试试身手,你且看来!”
    说着香肩一晃,上身那一袭粉纱汗衫已自脱落,露出了一抹酥胸,赤云子大吼了一声道:“好个贱人!”
    只见他长剑一挥,真力贯入剑锋上,划出一道银虹,直向舒修文身上卷来。
    可是一边的阴素裳却怪笑了一声道:“不要假正经了!”
    说着右手忽地一挥,长袖蓦地抖开,如同一条怪蛇般的,向着赤云子剑上卷去。
    同时她口中曼吟了一声道:“妹子,你得拿出点劲儿来,放心,有老姐姐我在旁边,他伤不了你一根汗毛!”
    赤云子这时才知自己已陷在了两个女人的魔阵之中,一个不好,只怕自己数十年苦练的道基,都要坏在这两个女人手下。
    想到此,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当下他再也不敢与二女纠缠,倏地一个转身,左掌平推而出,掌力充沛,“轰”的一声,直向石壁上击去!
    他原以为,以自己这么沉实的功力,必定能把石门打开,可是掌风过处,只不过发出了极大的一声闷响,石门并未震开。
    赤云子这时真是乱发怒张,大吼了一声,猛地又转过了身子,掌中剑“长虹贯日”,猛地挥出,直向阴素裳颈上挥去。
    阴素裳格格一笑,瘦躯忽然荡起,贴上了室顶,赤云子剑势走空。
    他目光扫处,却见舒修文这时竟狂舞了起来。同时由她口中发出一片乱人心神的歌声。
    赤云子不由又打了一个寒战,退后了一步,冷汗涔涔而下。
    阴素裳见状,娇声笑道:“道人,你的道力也不过如此!”
    狂笑了一声,又道:“妹子,来吧!”
    说罢就见她瘦躯一摇,身上那袭黑纱衣服,竟滑落而下,露出了她一条赤裸的胴体!
    赤云子厉吼一声道:“无耻的妇人,你以为我就怕了你这不要脸的女人不成!”
    叱声中,但见玉鹰纤腰微扭,亦已把一条长裙脱了下来,露出了一双玉腿。
    在丰腴的玉股之上,不过是横遮着一条黑色的薄纱,赤云子一见之下,忽的面色大变。
    发自二人口中的冶荡歌声,这时更是惑人,但见玉鹰轻灵的舞姿、纤腰、玉股及粉颈酥胸,交织成一片肉色的影子。
    赤云子忽然“啊呀”一声,伸出一只手,在顶门重重拍了一掌,并盘膝坐了下来。
    阴素裳见状,发出了一阵浪笑,猛地身形倒立起来,两只手在地上交互挪动旋舞着,其快如风。
    玉鹰更是臀波如浪,纤腰似蛇,玉腿翻飞,动人心魄。
    赤云子忽地双目大睁,大吼了一声。
    他身子一阵疾抖,但觉一阵恍惚,一点元阳,已突破精关,走失无踪。
    这时的赤云子,就像是一尊蜡像似的,坐在当地一动也不动了,他那张焦黄面皮,现出无限枯萎之色,阴素裳一声怪笑道:“行了,妹子!我们给他留一口气吧!”
    玉鹰站住了身子,道:“大姐,他是怎么了?”
    阴素裳冷冷一笑,道:“我们已然破了他的道基,此刻他元精走失,人已陷于昏迷之中,在半个时辰之内,当可醒转,那时我们再来问他好了!”
    说着打了个哈欠道:“我们还是睡觉去吧!”
    玉鹰舒修文微微呆了一下,似乎有点于心不忍,道:“大姐,依我看,还是开了门,放这道人去吧!”
    阴素裳冷笑道:“现在放他也已经晚了……”她的话方自出口,目光忽然一冷。
    这时玉鹰已穿好了衣裤,正要转身进屋,一听阴素裳话音有异,猛地转过身来,吓得她面色一白,道:“你……你……”
    暗影里,一个白发蓬乱,长可披肩的白衣老人,正以一双慑人心魂的眸子,向她逼视着。
    由这白衣老人的眉目之间,可以看出来,他是在如何的怒忿之中。
    阴素裳呆了一下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说着匆匆穿上她那袭黑衣服,灯光之下,她看见了白衣老人那一张脸,简直是奇丑无比。
    只见他面色白红相间,有如半熟的荔枝皮一样的颜色,肉似乎是翻出来的,两颧高耸,双眉呈八字形,向两边垂下,之下是那双老得几乎睁都睁不开来的眼睛!
    玉鹰这时猛地靠近阴素裳,道:“大姐,他就是莫……”
    白衣老人一声怪笑道:“丫头!你骗得我好苦!”
    玉鹰这时脸都吓白了,她极为害怕的道:“莫老师……我没有……我……”
    白衣老人狂笑了一声,目光一凌道:“不要给我来这一套,快拿来!”
    阴素裳乍闻此人就是传说中的古墓老人,不由一惊,遂笑道:“失敬了,请进去说话吧!”
    莫环哈哈一笑道:“阴素裳,你先站在一边,等一会老夫还有事情与你商量,现在不要多口!”
    阴素裳不由冷笑了一声道:“莫环,不要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阴素裳可不怕你,你还是快快出去的好!”
    莫环这时一双瞳子,直直地盯视着玉鹰,狞笑了一声,道:“玉鹰,你竟敢不听我的话么?”
    说着慢慢的向前逼近,玉鹰对这个人,可是怕到了极点,见状呐呐的道:“那戒指,我已给了……给了……”
    说至此,眼睛向着阴素裳望去,莫环忽然站住脚步,目光向着阴素裳移去,冷然道:
    “原来已落在你的手中,阴素裳,你乖乖的还我,还有那风火道人的二十四张坐功图,以及白牛堡的地图,少一样也不行!”
    阴素裳尖笑了一声,道:“这些东西本是属于我的,你凭什么索取?真正是恬不知耻!”
    莫环桀桀一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想活了?”
    阴素裳猛地右手一振,打出了一张彩帕,在莫环脸前“波”地一声轻炸,散出了一些彩色的烟丝。
    莫环怪笑了一声道:“区区小术,也敢在老夫面前玩弄,老夫不给你一些厉害,谅你是不会甘心的!”
    话落右手一抬一晃,自他五指尖上,发出了一股极大的劲力,有如一柄无形的钢钩,直向阴素裳身上抓来。
    阴素裳就地一滚,已到了莫环足前。
    只听她怪啸了一声,全身一个疾挺,猛地由地上翻了起来,一双鬼爪交叉着,直向莫环两处肋骨上插去,其快如风!
    “噗”一声,竟为她抓了个正着。
    可是阴素裳却只觉得对方枯瘦的身体上,竟是较之棉花还要软上许多。
    她那一双手,直似整个都要陷了进去,这才猛然觉出不好!
    顿时向后一仰,双足用力的一踹,身子倒窜了回来,可是当她倒窜的身子尚未站稳的当儿,长发披肩的莫环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只见他脸色极为狰狞,一双箕盘大手,自两边猛抓了过来,掌风劲疾,势不可当。
    阴素裳右腕一分,只觉得对方力重万钧,这才知道不好了,性命交关之下,她猛然一口咬碎舌尖。
    随即血口猛的一张,“噗”地喷出了一口血雨,直向着莫环整个头面之上罩了过去。
    莫环满操胜算正在得意,怎么也不曾想到,对方竟有如此一手!
    他虽然很明白内家高手这种所谓“碧血箭”的厉害,可是由于相隔的距离太近的缘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逃得开了。
    当下只好双目一闭,运气于面,实实地受了对方这一口血雨!
    这千百点血雨,每一粒都贯注了阴素裳的内力,不亚于铁豆金砂!
    只听得“噗”一声,全数都击在了莫环那张奇大的丑脸之上!
    莫环虽说是功力奇高,可是这种硬接硬受的情形,焉有不痛之理,只痛得他怪啸了一声。
    顿时就见他仰面倒了下去,除了双目之外,那张丑陋的脸上,就像是开了一朵血花,鲜血就像是喷出的雨似的,急涌而出。
    阴素裳侥幸得手,却有自知之明。
    她很明白,自己的功力,远非是莫环的对手,如不乘机而逃,势必要丧生在莫环掌下无疑!
    当时,也顾不得再招呼玉鹰逃命,双足一顿,猛地向石门扑去!
    她双手在石壁之上一击,触动机钮,现出了石门,怪笑了一声道:“姓莫的,老娘不奉陪了!”
    足尖飞点,如同箭矢似的,向洞外投射而出!
    负痛狂啸的莫环见状,牙齿错得直响,一声大吼道:“阴素裳,你纳命来!”
    吼声中,右臂一摇,使出了多年苦练的“玄阴鬼掌”,五只手指尖上,射出了五道锐风。
    只一捞,就抓住了阴素裳的一只右腕!
    遂听他一声狂笑道:“你还要跑么?”
    右手一拧,“喳”一声,一只手臂,竟为他生生地扭了下来。
    阴素裳惨叫了一声,顿时向前一栽,昏死了过去。
    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就在这时,一条奇快的人影,自前方一窜而至,双手向前一伸,接住了她的身子。
    来人正是春心公子戚文君,可是他眼见莫环如此厉害,哪里还敢出手!
    阴素裳昏厥倒地,他拼死现身抱住,他心里实在惦记的是玉鹰舒修文,但却已没有勇气去救她。
    当下他一咬银牙,抱着阴素裳流满鲜血的身子,回身打出了一掌“枣核镖”。
    这一掌喂有奇毒的“枣核镖”,夹着一片疾啸之声,直向身后的莫环全身上下打去,同时口中大声叫道:“还不藏于暗室之内,更待何时!”
    这一句话,他是说给玉鹰听的,立时生了效果。
    舒修文正感走投无路,闻言不由生出一线希望!
    她猛然扑到了玉阶前,用力的一推,一阵丝丝声中,现出了一个黝黑的洞口。
    舒修文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一闭双眼,猛地跃身而下,身子方启落下,莫环己追扑而至。
    他骤然发现这处暗室,不由长啸了一声,掌力过处,玉阶被震碎了大半,发出了“哗啦”的一声大响,莫环的身子,也直落了下去!
    玉鹰舒修文自是轻车熟路,身子落入暗室之内,立刻向前扑去。
    可是莫环也随后赶到,他发出忿怒的啸声,道:“舒修文,你还想跑么?”
    一掌劈出,暗室里就像是响起了一声雷似的大震。
    在这无匹的掌风之下,玉鹰身子被震得整个栽了出去,莫环狞笑了一声,他是习惯于暗中视物的,当时向前一纵,就到了玉鹰身后,正要下毒手把她毙于掌下。
    玉鹰发出了一声娇呼,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忽然由壁角处,探出一只手。
    这只手先是微微一扬,打出了一把金钱镖,向莫环全身上下射去,继而一把抓住了玉鹰一只手腕,向内一带,玉鹰就被拉了进去。
    惊魂未定的舒修文,不禁更是大吃了一惊。
    她猛然扬起左掌,向这个人脸上打去,可是却为这人把她这只手也拉住了。
    她听得耳边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想活命就不要出声,我是束子凯。”
    玉鹰为之一呆,只觉得身子被束子凯一路拖进了一间暗室,她不由又惊又喜,道: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束子凯轻轻一嘘,道:“不要作声,这个老怪物太可怕了!”
    莫环昔日山涧囚禁期间,练成了一双夜眼,故此暗室内一桌一椅,他都看得很清楚。
    当他正要找寻玉鹰的时候,忽然他看见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吸引了他的兴趣!
    他看见一个人的背影,缓缓的靠近墙边,这个人正是方才的那个道人赤云子。
    赤云道人原本是静坐在外面的,想必是后来醒了过来,在混乱中偷偷的潜下了地下室!
    莫环已杀红了眼,当时正要猛下杀手,可是当他看见道人那种鬼鬼祟祟的样子时,不由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把已伸出的手,缓缓的又收了回去。
    他看见这个道人,正两只手交换着,在壁上摸索着,不由暗忖道:“莫非这道人知道阴素裳那些东西的放处不成?”
    一念及此,赤云子似乎已摸到了窍门。
    就见他右手在那块方形的壁石角上,用力的推按了几下,石壁上现出了一个高有六尺宽有三尺的长方形洞门,赤云子面上立时现出喜色来。
    莫环不由也随着一喜,他悄悄的行进,见赤云子潜入门洞之内,过了甚久,才见他又悄悄的走出来。
    在他的手上,已多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子,莫环忽然横过身来,拦在了他的面前,冷森森的笑了一声道:“还是你聪明,老夫倒要向你致谢了!”
    说着一把就向赤云子手上的漆盒之上抓去,赤云子为阴素裳与玉鹰二人之“诸天淫魔大法”破了数十年坐练的道基,前功尽弃,只是他身上的武功,仍然还未全消。
    他本可以乘乱逃得活命,只因一时动了贪心,竟又潜入地室,想把阴素裳所藏的地图等物盗走。
    他这一目的,果然达到了,而且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梦寐难求的“两相环”,居然也在阴素裳的手上,这是他事先所未曾想到的!
    赤云子这时欣悦的程度,真连自己身上所受的伤都忘了。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莫环这个老魔头,竟是早已看清了他的一切!
    这时闻言,赤云子不由呆了一下,他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用“金豹露掌”的招式,照准莫环当胸一掌打了过去。
    可是他的掌力过处,空自发出了一声大震,却连对方的衣边也没有沾着,非但如此,就是对方的人影也没有看见!
    这一惊,赤云子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他立刻觉出了不妙,足尖用力的一点,想把身子纵出去!
    可就在这时候,他领受到了一股他生平从未领受过的奇异风力,向自己背心逼了过来。
    顿时他感到一阵心慌,嘴里一阵发甜,“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身子也随着向前一栽,死于非命。
    莫环狂笑一声,拾起了那黑木盒子,打开看了看,其中是一叠图画和那枚两相环,另有一个用蜡封着的桑皮纸信封。
    莫环高兴得狂笑了一声,匆匆盖上盒盖!
    这是多么奇妙的一种安排与设置,阴素裳总算为她自己报了仇了。
    就在那漆木的盒盖一合上的刹那,只听“刷”的一声,竟由木匣的四角,蓦地射出了一大片细若牛毛的钢针。
    莫环要想闪躲,是怎么也来不及了。
    匆忙间,他猛提丹田真气,“噗”地一口喷了出去。
    可是那飞来的钢针,是如此的多,如此的细,要想全部闪过,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环只觉得双目一阵发麻,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足下一跄,差一点坐倒地上!
    可是他的双手,却仍用力的抱着那个匣子,凭着他数十年暗中生活的经验,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他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冷笑道:“舒修文,老夫去了,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也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说罢他凭着直觉与敏感,走出了地下室,潜行到树林中!
    从此,他将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可是这件事,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位武技惊人,心地阴险的老魔头,显然也知道双目失明的后果,因此在今后的十年之间他将不再出现武林,他要凭着所得到的两相环和那张前往“白牛堡”的地图,去从事一次大的冒险尝试。
    一切都安静之后,束子凯才叹了一声道:“姑娘,我们可以出去了!”
    玉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要不是你来,我这条命,只怕已经死在莫环手中了……
    真太可怕了!”
    接着,他二人由暗室中走出来,玉鹰亮起了火折子,把附近的灯点着了一盏,照了照眼前的情景。
    她走过去,用脚翻了一下赤云子的尸体道:“这道人死得好惨!”
    束子凯内心一阵难受,紧紧的咬着牙,道:“这个姓莫的,手段也太毒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报此仇!”
    “真的,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来到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束子凯叹了一声,苦笑了笑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这道人对我有恩,我要把他埋了!”
    说着抱起了赤云子的尸体,向上面行去!
    玉鹰跟了出来,见好好一座洞府,被打了个乱七八糟,地上还留着阴素裳的一只断臂,惨不忍睹。
    舒修文到底是一个本性不恶的女孩子,想到了这些日子来的相处之情,也不禁有些黯然!
    这时束子凯在附近地上挖了一个坑,把赤云子的尸身掩埋了起来。
    玉鹰一直看着他把这些做好,才笑着道:“你同我一起找我姐姐去吧!”
    束子凯怔然道:“谁是你姐姐?”
    玉鹰笑道:“阴素裳呀,她和戚文君在一起,我知道那个地方,我们就去如何?”
    束子凯冷冷一笑道:“我不去!”
    看了玉鹰一眼,冷然又道:“你若非当初救我,今日我也不会救你,其实以你的行为,真是死有余辜!”
    舒修文不由玉面一红,正要发作,却又开颜一笑道:“你也不能怪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束子凯这时与她近谈,愈觉其美艳无比,不由心神微荡,不忍再去责备她。
    当下叹了一声道:“那戚文君、阴素裳都是人间败类,姑娘与他们交往,只怕‘近墨者黑’,还能学得什么好来?不如现在就离开他们的好!”
    舒修文中恶已深,自非束子凯片语所能改正。
    她闻言格格一笑,道:“你这个人真是的!我又怎么坏来了?你倒是说说看!”
    束子凯痴痴的望着她,道:“姑娘如不听我好言相劝,只怕日后会后悔莫及……”
    才说到此,玉鹰已媚笑了一声,道:“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我听你的就是了!”
    说着把上身微微向束子凯怀内倚了倚,束子凯不由心神又为之一荡。
    当下用力一掌把她身子推了开去,冷笑道:“你还想用媚术诱我不成?姑娘,你可是看错人了!”
    玉鹰曼吟了一声,道:“你真是我的小冤家!”
    一只玉腕,忽然搭在了束子凯肩上,那双妩媚的眸子,向束子凯微微一瞟,束子凯顿时只觉得心神震撼,不由地直着双眼,向玉鹰望去!
    舒修文勾魂媚术,如今已不在那阴素裳之下!
    束子凯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如何能承受得住?
    这时敌人既去,冷月似霜,夜凉如水,眼前一池清水,就像镜子一般的平滑明亮,被月光反映成一池银光,情景如此富有诗意,身边的人儿,更是眉如柳,眼波如水,哪消几番施展,那束子凯已入其彀中。
    玉鹰把整个的身子,都投在了束子凯的怀内,只见她樱唇半启,秀发蓬松,一颦一笑,无不美到了极点!
    束子凯此刻是玉人在怀,吹气如兰,真有“乐不思蜀”的感觉。
    他那原本如钢铁一般的意志,在玉鹰的眼波之下,渐渐地瓦解崩溃了,只觉得眼前一片茫然!
    玉鹰这时,也使出了混身的解数。
    明月镜波,相映成趣,池边的一双人儿,更是相偎相依,鸳鸯交颈,一个翩翩少年,一个绮年艳女,眼看将要……
    蓦然,岭头上出现了一个长身少年。
    这少年二十三四的年岁,身着一袭黑绸长衫,猿臂蜂腰,剑眉星目,一副神威不可侵犯之态。
    他蓦然来到,无异是对情人石上这双男女的一记棒喝!
    两个人蓦地分了开来,长身少年呆了一下,旋即冷冷一笑道:“打搅了!”
    束子凯大窘之下,猛然跃至一边,道:“你是谁?”
    黑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我姓冷,是来找她的。”
    说着,向玉鹰指了一下,舒修文这时仔细的向这人看了一眼,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道:“冷红溪……”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冷红溪不是被烧死了么?而且是她亲眼看见的!
    这一发现,真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大叫一声道:“鬼!打鬼!”
    束子凯本就有点心虚,闻言后更是不辩虚实,当下一声怒吼,双掌一沉,用“排山运掌”的重家手法,“呯”一声,击了过去。
    掌力过处,黑衣少年不过是身上的衣服飘动了一下,可是他立着的双足,却是寸分也没有移动。
    束子凯吓得退后了一步,今夜的怪事之多,真令他疑在梦中,他真不敢相信目前这个黑衣少年,是一个活着的人,因为活人岂能有这么大的功夫?
    想到此,他不由感到头皮一阵发炸!
    当下探手豹皮囊内,摸出了一双“瓦面透风镖”,叱了一声:“打!”
    手腕子一扬,已把这一双钢镖打了出去,二镖一上一下,直向黑衣少年冷红溪胸腹两处射去。
    眼看着双镖一闪而至,黑衣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只以手指向空指了两下。
    那飞来的一双钢镖,竟“当”一声落了下来。
    束子凯不由又后退了一步,吓得有点发傻,他身边的玉鹰这时也打出了一把金钱镖。
    少年冷红溪又哼了一声,右手连袖向空中一挥,一片叮咚之声,那一把金钱镖全数都落在了地上,竟没有一枚伤着了他。
    舒修文一见不妙,转身就逃。
    她足步方动,却见那冷红溪又挡在了面前,冷笑道:“姑娘,还我戒指来!”
    舒修文打了一个哆嗦,道:“你……你的戒指已为莫环拿去了。”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只见他右掌平空一挥,玉鹰就只觉得耳边如同是响了一声焦雷似的,顿时一跤栽倒在地,大声叫道:“我不骗你,是真的!”
    说着又猛地由地上跳起来,两只手就像是两把钩子似的,直向冷红溪面上抓去。
    冷红溪身形一闪,右手虚空一指,用“隔空点穴”的手法,一指点在了玉鹰的肩井穴上。
    舒修文身子一软,又倒下地来。
    冷红溪望着她冷笑了一声,正要猛下毒手,忽见束子凯猛地扑上来道:“且慢!”
    冷红溪回头冷冷的道:“你还不服气么?”
    束子凯叹了一声,道:“你的武功太高,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与她有什么仇,我也不便多问,只是有一点我却要为她证明—下!”
    冷红溪哼了一声,道:“证明什么?”
    束子凯慨然道:“那两相环以及白牛堡的地图,全为莫环拿走了,这是真的!”
    冷红溪不由面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亲眼所见么?”
    束子凯点头道:“当然。”
    冷红溪不由叹了一声,紧紧咬牙道:“这么说,我是晚来了一步……”
    束子凯道:“他走了不久,也许追上去还来得及。”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莫环是何等角色,怎还能追上?”
    说罢目光一扫地上的玉鹰,剑眉一挑,道:“此女见利忘义,留她何用?”
    话落一掌打去,束子凯忽然以身相挡,冷红溪大吃了一惊,骤然收掌,奇怪的望着他道:“你这是为什么?”
    束子凯脸色一红,呐呐地道:“此女对我有恩,足下要杀她,不如先杀了我,请快快下手吧!”
    冷红溪喟然长叹了一声,向束子凯望了一眼道:“你这人少年性刚,一脸正直,如此多情,只怕日后会受此女之害……”说到此,又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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