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飞龙记_柳残阳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情劝义规臂助得
    怒极了,雷雄大叫道:“三哥,我们更无须与这野种较缠,眼下就宰了他,岂不干净利落?否则他还以为我们胆怯心虚了呢!”
    点点头,宫笠道:“这一位雷老四说得不错,列位既有胆量惹事生非,横里找碴,就该有胆见过真章,光是吃软怕硬,欺善忌恶,算不得好汉了;我说潘老三,临到阵上,就不兴拖枪回马了!”
    潘光祖狠毒的道:“给你鼻子长了脸,你当我们不能当场分你的尸?”
    招招手,宫笠一笑:“我正在等着,可不是?”
    就在宫笠的语尾袅绕于唇边的刹那,左侧,一股劲风较然对准他的左边太阳穴袭来!
    宫笠并没有闪躲,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下,加上事出突兀,他却恁般雍容自若,毫不慌张的伸出手去——他的手清清楚楚的伸出去,过程是那样的明确,却准确无比又巧妙无比的抓住了飞袭而至的东西,是一只没羽钢梭。
    这只没羽钢梭沉重而尖锐,又在强劲的力量之下射出,所指的部位更是他的太阳穴,显然,出手的人是想要他的命!
    宫笠的手指甫始捞住了钢梭,只见梭身在他手掌中一间即形消失,几乎在同一时间,左边,一声怪叫撕裂人心般响起!
    马背上,一名黄袍大汉像发了“羊癫疯”一样滚跌地下,那只钢梭嵌插在他的膝盖骨中,随着他的翻动而颤颤轻摇!
    练武的人都知道,人身上的哪个部位遭受伤害最为痛苦——膝盖骨这地方即是其一,要不了命,但却痛得要命!
    当然,那名受创的大汉便是方才发动偷袭的同一个人,如今,他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凶器而已,只是收回的方式并非为他所喜罢了。
    事情的经过与变化仅在瞬息之间;遭袭、阻截、反击,像是幻影般一转而成,快若光闪,一气贯通——斜刺里,一条“竹节鞭”、一柄“砍山刀”,便不分先后的猛扫过来!
    宫笠依然纹丝不动,他目光紧紧注视着正面的潘光祖、雷雄、以及顾子英三人,右手风掣般穿飞挥舞,日影花幻中,扫来的“竹节鞭”摔然跳震,“当”的一声砸在同伴手拿的“砍山刀”上,于是,鞭荡刀斜,两名黄袍大汉也因用力过猛,惊叫着各自从鞍上翻落。
    就在这时——背后,第四名黄袍大汉飞身而起,头下脚上,连人带着他的一对短柄山叉,流矢一样暴射宫笠的头顶。
    宫笠身形不闪,只微微偏头,又尖颤动着擦过他的鼻隼,直插他的胸膛,在此电光石火之间,他右掌弹翻,那名凌空扑击的大汉已闷吭一声,满口鲜血喷得像洒了一天的红雨,手舞足蹈的跌出了五六步外,一对短柄山叉早就抛出了老远!
    然后,宫笠便背着手站在原地,形态悠闲而安详——仿佛他根本便没动过手,仿佛那四名黄袍大汉的滚跌爬仆与他毫无牵连一样。
    从头至尾,他一直没有移动过半步,甚至出手及反击敌人,也只是使用单掌,那股子强悍,那股子威猛,那股子冷傲,简直就凝成形了!
    潘光祖的神色业已大大的变了样,淬长的面孔便似罩上了一层灰,似笑非笑的表情也冻结成那样惊恐愤怒的僵窒,他的双眼急速眨动,呼吸粗浊,一口牙差点便挫碎了!
    “红巾”雷雄的模样更不中瞧,这位“金牛头府”的四当家面孔扭曲,双目如火,额上的青筋蚯蚓般凸起,两边的太阳穴也在不住的跳动,他大张着嘴巴,一次又一次的往里吸气,好像若非如此,便抑止不住他内心那股狂焰的激怒了。
    顾子英还算比较镇定,只是一张苍白的脸盘更像白得泛青而已。
    他们曾顾虑过对方的功力程度,也猜疑过人家的出身来历,但事前任是怎么个酌量法,他们却也未曾料到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头一遭的试探,居然一败涂地,且又败得这等的灰头土脸,面上无光!
    刚才向宫笠进攻的四个黄袍人,并非“金牛头府”的小角色,也不是滥竿充数的稀松货,他们是经过严格挑选,历受实力考验方才膺任此位的“金牛头府”的“右角郎”!
    但是,平素横眉竖眼、张牙舞爪惯了的这四位“右角郎”,在宫笠手下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结果,不要说他们的主子事出意外,连他们自己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那名膝盖中插着自己没羽钢梭的仁兄,此刻已坐倒地下,抱着那条受伤的腿,痛得龇牙咧嘴,面色泛黄,就差一点没哭出声来。
    使短柄山叉的那个“右角郎”,早已趴伏着动弹不得啦,他可是还在喘气,不时哼卿上两声,看情形死不了,但好歹也够他脱层皮!
    只受了一场虚惊,却闹了个颜面扫地的另两个“右角郎’,如今正呆若木鸡般站在那里,两个人四眼发直,就像见了鬼似的呆望着官笠。
    淡淡的,宫笠道:“如果说这名闻遐迩的‘金牛头府’之属,只是像这四位一样的窝囊,潘老三、雷老四,你们‘金牛头府’可就真叫有名无实,白白糟塌大好的粮食了!”
    雷雄猛的石破天惊般吼:“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占了便宜就能吃定我们了?我告诉你,差得远呢?”
    宫笠半点肝火不动的道:“所以,我要过五关,斩六将,步步升高,”一个又接一个的来,由小而大;雷老四,你手下的狗腿子们业已挡不住我了,且替你丢了活人,你还不放马过来捞回脸面,更一泄心中怨气?“
    挫牙如磨,雷雄野兽般号降:“你这狂夫,我要一丝一丝的撕了你,一点一点割了你!”
    宫笠道:“这也正是我对你的想法,雷老四。”
    “霍”的一声骗腿下马,雷雄咬牙道:“混帐王八羔子,是你自寻死路,本能饶命,如今却也饶不得了!”
    宫笠微笑道:“说得多么动听,你们横里找碴,无事生非,以为我是好吃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便饶人;我的修养比列位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你们先前找我的麻烦,现下要想抽腿,只怕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双目中的光焰赤红,雷雄狠毒的道:“试试看,狗操的野种,我们就试试看!”
    宫笠反应平静的道:“当然,雷老四,当然。”
    慢吞吞的,潘光祖也下了马,他冷森的道:“自今而后,好朋友,‘金牛头府’是不会与你甘休的了,不论这场纷争的后果如何,你将遭到‘金牛头府’的严酷追杀,惨烈报复,上天入地,不取你的人头誓不放手!”
    宫笠幽冷的道:“设若我在乎你们‘金牛头府’,我便不会拿你们开刀。,中们这个招牌,去唬唬那些半调子或生做雏儿犹可,想罩到我头上,算你们霉运当头——潘光祖,天下很大,江湖中更是卧虎藏龙,凭”金牛头府’,还充不了招牌、担不起大梁,你们这几下子,只配在海里同些鱼鳖虾蟹,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摆架势,你们是班门弄斧了?“潘光祖阴恻恻的一笑,道:“好大的口气,然则你狂是狂了,怎就不敢留个万字,也好叫我们有机会拜访?”
    宫笠缓缓的道:“我已说过,我是怕吓跑了你们,如果我漏了底,届时列位转身一溜,这场热闹岂不是没有了?”
    嘴角痉颤了一下,潘光祖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们是些什么人?”
    宫笠尖锐的道:“你们是谁,相信不必再做强调我也晓得,而我是谁?当然我自己更清楚,就是因为我清楚我这点底子,才不会把你们看在眼里,否则,我岂非愚昧?而列位看看,我像个愚昧的人么?”
    潘光祖实际上早已气得肺都快炸了,那股杀机充盈于心,狠酷的意念占满了他的思维,但是,表面上他却还能摆出一副冷凄凄的笑脸:“我看,你是非得经着刀口子底下见真章不可了?”
    宫笠道:“是你们逼我如此,列位若不先找我的碴,怎会有这么个场面叫列位下不了台?我不得不给列位一点小小的教训,煞煞列位的气焰,也好叫你们晓得‘金牛头府’在某些状况下,做不了你们的‘护身符’,甚至更是你们招凶惹祸的根源!”
    面颊的肌肉微微抽搐,潘光祖道:“我们会令你满意,我们会的——”
    雷雄的扑击便在此时发动。
    这位“金牛头府”的四当家,功力之纯。动作之猛,果然大大不同于方才那四位“右角郎”,只见他身形L闪,“哗啦啦”的金铁震撼声便密雷似的串响,而形同怪蛇一样的黑影也漫空飞舞,纵横交织,宛若一眨眼间,狂烈的力道便自无形而有形,那么突兀的卷罩过来。
    雷雄的兵器,是一条六尺长的大铁链!
    宫笠这一次没有再像原先那样卓立不动了——他感受得到敌人的攻势异常凌厉,他不愿托大,这不是托大的时候,他须要相当小心。
    “阔蛇口剑”在一溜蓝汪汪的光华淬闪中流电也似暴射,就有那么准法,于虚幻的链影交织里,飞击铁链的本身!
    “呛”声互撞声中,火花四溅,大铁链荡扬三尺,“阔蛇口剑”已似炫颤的流波,一片连一片,一蓬随一蓬的跟着急泻!
    雷雄匆匆后退,大铁链狂挥急舞,风声呼呼,他竭力跳跃弹翻,手上家伙分成不同的角度飞速反击,织成了一付稍现即逝的罗网。
    而宫笠的身形却似鬼魁般飘逸,又似鬼魁般有形无实;他仿佛是虚幻的,是空灵的,就在那样奇异诞的掠闪中穿过网隙,“阔蛇口剑”的寒电晶芒便宛若蓝焰冷矢一样从四面八方罩向了雷雄!
    猝然间,雷雄单足旋舞,“呼噜噜”有如车轮转动,大铁链同一片光彩,却蓦地居中猛落,同时,他的左手翻飞,一片红云倏然这眼。
    宫笠长身飞迎——他要减少因距离而加重的压力——左手微偏猛翻,在一记火辣的震动下抓住了那条凌空挥落的粗大铁链,右手的“阔蛇口剑”倏然飞旋,于是,“嗤”
    “嗤”裂帛声里,红絮片片,漫天飞舞!
    大吼如雷,雷雄双手握链,奋力扯带——宫笠顺势滚翻,双脚起处,雷雄一个跟斗倒仰出去,但是,另一抹乌黝黝的光华已笔直指向宫笠的腰肋!
    那是一只笔,一只生铁铸成的“九莲笔”。
    九朵浮雕于笔身的莲花隐约映动,并不美观,但却带着一种幽森郁暗的气息,笔尖一颤,点成了千百幻影在刹时散开。
    宫笠已经来不及再去给雷雄加上了一下了,他的“阔蛇口剑”就像突涌的怒浪般倒眷,照面间便把那只“九莲笔”的攻势封了出去。
    不错,握笔的主儿是潘光祖。
    潘光祖急速闪挪,乌黑光亮的“九莲笔”诡异莫测的游动点戮,做着线与点面的变化;他不与敌人正面硬拼,却借着移转及晃动的间隙来找寻下手的机会——这是一种刁滑阴柔的打斗方式,就如同使用这种方式的人。
    宫笠的动作却是连续的、快速的、雷霆万钧的;他完全采取主动的攻杀,每一翻腾间狠斩猛劈,每一旋回里飞罩问卷,身与影、剑同势,密合不分,一气呵成。
    二十招以后,潘光祖已经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又是一声嘶厉的吼叫,雷雄又再度灰头土脸的冲了上来,这一次,他像是在拼命,大铁链狂扫猛挥,招招式式,全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打法!
    冷冷一笑,宫笠飞快闪旋,在连串的躲过二十一链二十七笔的一刹,他的“阔蛇口剑”
    倏然映凝晶芒如虹,当透蓝的光辉炫花入眼的瞬息,虹影突泻,化为漫天闪亮的光雨洒落。
    怪叫着,雷雄扑地翻滚,身上皮开肉绽,每次翻滚,全在地面上印下一团团的殷红血迹!
    潘光祖的“九莲笔”凌空挥舞,就在那样严密的拦截里,仍不能完全阻止由细微得几等于无的间隙中沁人的芒点,他的肩臂处立时血花连喷,与金铁激烈的互撞声互衬互合!
    暴叱连连,又两条人影发狂似的扑上。
    宫笠猝然十二个跟斗弹跃,“竹节鞭”贴着他的背脊擦过,“砍山刀”掠擦于他的颊边,他非常轻松,非常从容的挥剑,冷电闪掣吓,两只人耳便抛上了半天!
    就在此际,顾子英一声不响骤马猛冲,他那柄细窄锋利的“青竹剑”霍霍挥间,冷凛凌厉之极!
    宫笠悬空倒翻,同样十二剑电出飞截,“当”“当”十二响串成一响,椭圆形的“阔蛇口剑”轻扬,顾子英的面颊上立时裂开一条血口子!
    剑锋是冰凉坚硬的,但顾子英的感觉却是火辣炽热的——他宛如被火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尖锐的痛楚,使他全身倏紧,骇叫一声,整个人便从马上跌了下来!
    甫始落地的宫笠,甚至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他头也不转,脚一沾地,便已飞掠八丈之外,两次腾跃,业已消失在路边的疏林子里了。
    晕头晕脑的雷雄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又往回扑,当他发觉失去了对象的时候,不禁暴跳如雷,嘶哑的厉吼:“人呢?那杀千刀的免崽子呢?老子和他拼了……”
    支撑着挺起上半身,顾子英痛苦的道:“走啦……那家伙早走啦,就像飞一样快!”
    柱笔于地的潘光祖,脸色灰败的瞪着那片冥寂的疏林,又僵硬迟滞的转回来,缓缓扫了雷雄、顾子英,以及手下四名要死不活、血污斑斑的“右角郎”,不禁连打了两个寒噤,惊悸的哺哺自语:“天爷……今天真是白虎星临头,算是遇上硬把子了……”
    宫笠在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悄然回到“王鼎山庄”。
    他先前之所以坚持要和“金牛头府”的人动手,实则有他的目的及意图;他要在双方正式对垒之前,试探一下对方的实力到底如何,称量一下“金牛头府”这些角色确然有多大的份量,以外,就是他也的确看对方不顺眼,似乎在意识里老早就将那些人当做仇家对头一样了,所以,他存心要煞煞这些人的气焰,如今,两样念头,总算都做到了。
    “金牛头府”和他比划过的这几个人,那些所谓“右角郎”一流的货色,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对他而言,这类的角色不足为患,但是,潘光祖及雷雄的武功却相当硬扎,决非浪得虚名;他利用空间的巧妙与搏斗中的衡接隙缝,避免潘光祖和雷雄的联手合力,当时只是见此来彼往,十分热闹,其实他每一次对敌,对手大多只有一个人在正面,他也多少取了点巧,不过,若是潘光祖同雷雄并肩子齐进齐涌,他就不会像方才那么轻易的占了上风了,至少也会吃力得多;由这次的经验,使他不敢轻视“金牛头府”的力量,他不会忘记,已经和他过了招的这些人,在“金牛头府”里,还算不上最数一数二的呢,在他们的背后,尚有更厉害的人物在等着他应付。
    从和对方动手迄至他离开,他一直就没有亮他的鞭——“大旋龙”,因为他的鞭是他的标记,也是他的招牌,江湖中人,鲜有不知“宫毒”这条“大旋龙”的;当然,“阔蛇口剑”也一样容易使他“漏底”,因为这亦是他的独门兵器,好在他施展之际,动作极快,不容易令人看清,况且在一般武林人物的意念中,“宫毒”的表征乃是鞭剑相连的,他只出剑而不亮鞭,便往往能造成对方的错觉,不会太轻易叫人联想到他的身份。
    他不愿“漏底”的原因很简单,只是他不希望因为他的出现而使“金牛头府”方面发生任何可能的猜测及预防,他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这一次,他很仁慈,并没有要“金牛头府”的人性命,他对敌人来说,不是惯于这样仁慈的;他尚在等待澄清那件事——贺苍的血债;在未获得澄清之前,他暂留一手,如果一切内情全证实了,他知道他便如何用血来洗他的手——今日放生的几条命,将要连本带利的再索取回来!
    回到住处之时,宫笠发觉凌濮早已焦灼万分的在门前走来走去等着他了!
    一见到宫笠,凌濮顿时如释重负,他匆匆迎上,急切的道:“头儿,你到哪里去了呀?
    一吃了午饭只见你朝后园走,我还以为你待溜溜腿,可是等我歇了会起来,到哪里也找不着你啦,整片庄子全找遍了,也未见你的影子宫笠笑道:”有事?“凌濮摇头道:“事到没有事,但见不着你可不行呀,你又没交待过要到哪里去,就这么一下子不见了,四处全没踪影,怎不叫人心急?眼下正是有麻烦的时候,不由得我不犯嘀咕……”
    宫笠没好气的道:“你跟了我这些年,硬是跟出毛病了,亦步亦趋的不说罢,唠唠叨叨,夹夹缠缠,倒像我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奶娃子一样!”
    嘿嘿一笑,凌濮道:“这才叫忠心耿耿,头儿!”
    哼了哼,宫笠忽道:“你在这里见着黄姑娘不曾?”
    凌濮道:“没见着,头儿,你——”
    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他又挤眉弄眼,贼头贼脑的道:“头儿,我可知道你的心思,黄姑娘呢,我没见着,但头儿如果想和她会面,没问题,我去为头儿送个信息,再凭我这份口才,包管把黄姑娘夹磨出来,头儿,人家黄姑娘委实不差,无论是人品、家世、学问,都是顶儿尖儿的,挑着灯笼也难找,头儿你年纪也不小啦,成家这时尚不嫌晚,一待到了那一天,我也松了口气,好把侍候头儿的这付担子转移过去……”
    有趣的望着凌濮,宫笠道:“你可真会想,无中生有,瞎编瞎造,你不怕叫人笑话,我还要这张脸面呢,荒唐!”
    凌濮忙道:“这是实情呀,头儿,我看得出来,人家黄姑娘对你也挺不错!”
    摆摆手,宫笠道:“别逗了,我们另外还有事;你马上去通知廖冲师徒,到前厅去合会,我先找黄恕言在厅里等他们。”
    凌濮疑惑的道:“什么事这等急法?”
    悄悄的,宫笠道:“‘金牛头府’的角儿来了,刚才不久我在庄外路上遇见他们,还起了冲突!”
    吃了一惊,凌濮道:“真的?头儿,亏你还这么沉得住气,倒有心先同我扯扯闲篇!”
    宫笠笑道:“莫不成一奔回庄来先叫救命?”
    凌濮忙道:“头儿,你没吃亏吧?”
    摇摇头,宫笠简单扼要的把先时与“金牛头府”那些人如何遭遇且又如何动手的经过情形讲了一遍,然后,他接着道:“这些人天生一股戾气,凶悍而霸道,但他们那几个带头的,本身却确有两下子,不可轻视,我预见再度会面之际,十有八九不会善了的!”
    凌濮怒冲冲的道:“不善了就不善了,谁还含糊他娘的羊上树?打头开始,我们也就没想着和他们善了!”
    宫笠低沉的道:“所以,我们要预做防范、”
    凌濮匆匆的道:“只怕来不及了,头儿,他们见着你的时候是在庄外路口上,这一阵,应该就快抵达庄口啦宫笠安详的道:”不会这么快,这些人全很自负,又好面子,他们来这里,摆出来的是一付太上皇加祖师爷般的态度,盛气凌人,颐指气使,把‘王鼎山庄’上上下下全当孙子看,而如今他们却弄了个血糊淋漓,灰头土脸,模样狼狈不堪,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是不会马上就来此地的,最少,他们也要修饰修饰、整理整理再来,丢人显眼的事,他们是岂肯叫人看穿?所以,一半时我估量他们来不了。“凌濮“哦”了一声,道:“不过,他们目的便是在这里,迟早也会来的——头儿,我看他们怕是没找着‘曲江三友’的老大田昆,回过头与老黄算帐来了!”
    宫笠道:“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压低了嗓门,凌濮道:“头儿,咱们真帮老黄?”
    宫笠正色道:“言出如山,岂能儿戏?”
    凌濮笑道:“我的意思是——帮到怎么一个程度?”
    叹了口气,宫笠道:“有时候,凌难,你的脑筋实在转不过弯来,像这种事,只要一插手便得撑到底,有如泥沼一样,踩下脚便准备和身都下去,还能半途抽腿么?所以开始的时候,我才不愿答应黄恕言的要求…”
    凌淄呐呐的道:“看情形,我们得和身都下去啦!”
    宫笠颔首道:“从我答应黄恕言的时候开始,便已做了这样的打算。”
    咽了口唾液,凌濮自我安慰着道:“其实,说穿了这也就是一档子,为了贺大哥的冤仇,我们不是原就要找‘金牛头府’算帐?帮着老黄也是要同他们翻脸,不帮,也一样要和他们翻脸,还不如帮着,还白落个人情……”
    宫笠没有作声。
    怔忡一会,凌濮又哺哺的道:“怕就怕……贺大哥的惨死和‘金牛头府’没有牵连,若是如此,我们替黄恕言挑的担子,肩的风险可就太大了……”
    宫笠淡淡的道:“不要为既成的事实后悔,否则,为什么要使其成为事实?用不着推测了,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疑虑太多,除了落人笑柄,不会有丝毫所获—…。”
    舔舔嘴唇,凌濮苦笑道:“头儿,我不是疑虑,你知道,有时候我就是这样患得患失的毛病……”
    宫笠静静的道:“好了,快去通知廖冲师徒到前厅会合吧。”
    凌淄轻轻的道:“头儿,这一对宝贝师徒该不会临时敲了‘退堂鼓’吧?若是如此,光我们两个可就有点笑不动了……”
    宫笠道:“我想不至于,但凌濮,你为什么不亲眼看看他们的反应?”
    咧嘴一笑,凌濮没再罗嗦,赶紧挪步奔向廖冲师徒居住的地方。
    大厅中,黄恕言是满脸惊恐焦惶之色,他坐都坐不住了,不停的来回蹀踱,双手使劲的搓揉,几似能搓下一层皮来。
    宫笠静静的仰靠在大圈椅背上,面无表情,他好像没有看见黄恕言这种惶恐不安的情状,他是如此的冷沉深凝,无动于衷,令人怀疑——他到底是明不明白个中的险恶处?
    好不容易站定下来,黄恕言的嗓门都有些泛沙沙哑了:“呃,宫大侠,依你看,‘金牛头府’那干凶神复回此处,是断不会善罢甘休了?”
    点点头,宫笠道:“我是这样认为。”
    咽了口唾液,黄恕言结结巴巴的道:“宫……宫大侠,你可有什么呢,有什么确切的依据才这样认为?”
    宫笠缓缓的道:“他们转回了头,黄庄主,如果他们不想若事生非,他们便不会再来。”
    黄恕言失魂落魄的呆了一阵,又猛的一哆嗦,面无人色的道:“这怎么得了?宫大侠,这可怎么得了啊?
    宫笠淡淡的道:“我不懂你的意思,黄庄主。”
    黄恕言哭丧着脸道:“宫大侠,照你先前所说的情势来推断,‘金牛头府’的人这次找上门来,十九是要兵戈相见,大开杀戒了,就以我们目前的这点力量来说,哪还经得起人家如此搅和?淫威肆虐之时,只怕‘王鼎山庄’就要一片血雨,满场腥风连只鸡狗都存不下啦!
    知道对方是在用“激将”之计,但宫笠却最厌烦这种做作与虚伪的姿态,绕着套子说话套人的方式尤为他所不喜——事实上,黄恕言也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于是,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期盼着官笠再一次的保证与担待,但黄恕言却失望了,宫笠根本不声不响,甚至连向他这边看一眼都没有!
    搓着手,黄恕言十分尴尬的道:“呃,宫大侠,依你看,这可怎生是好?”
    宫笠沉沉的道:“黄庄主,为人为事,心眼儿要塌实,犯不着矫揉做作——你希望我说的话也不过就是拍胸脯替你肩起这付重担来,而我早就允诺助你一臂之力了。我不是反覆无常之辈,因此,我也就不认为有一再赘言的必要,黄庄主,君子之所以成为君子,乃是因为他的话其重如山,且不移如山!”
    黄恕言的表情如释重负,但却免不了那一份窘迫之态,干笑着,他忙道:“宫大侠言重了,言重了,我怎会信不过阁下你?正好相反,宫大使,我可是全心全意的信赖着你啊!”
    宫笠道:“既然是如此,你就不须再问‘怎生是好’?
    ‘金牛头府’的人一旦来到,是文场是武场,首先挡在前面的就是我,等我横着躺下了,你们再商议你们对策不迟!“
    黄恕言模样愧赧的道:“宫大侠,你放心,好好歹歹,我们也不会太叫人看扁的!”
    宫笠道:“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舔舔嘴唇,黄恕言又呐呐的道:“不过,宫大侠,我们全庄上下,唯你马首是瞻,是福是祸,也就全指望在你身上了!”
    宫笠冷冷的道:“我尽力而为也就是了。”
    黄恕言苦涩涩的道:“说起来,我们也着实不中用,借大的一片庄院,这么多人里,简直就挑不出一个够上台盘的角色来,连个替你分忧分劳的人都没有……”
    宫笠道:“你的苦衷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才会搞那比武招亲的把戏,有关我个人的负担,你却不必操心,进退之间,我自会斟酌。”
    黄恕言沉重的道:“宫大侠,‘玉鼎山庄’的存亡,庄里这些人的活命,便全寄托在阁下的胜败上面,千祈阁下一本仁恕之心,勉力以赴…”
    宫笠有些索然的道:“我已讲过,我会尽我的份。”
    黄恕言唠唠叨叨的道谢着,宫笠轻轻挥手,吁了口气;“黄庄主无须客气,举止进退,只是为与不为而已,既已言之,自然贯彻到底,人情上的反应,我并不重视。”
    叹息着,黄恕言道:“真是上天保佑,叫我得遇贵人,否则,眼前这一劫难,只怕我肋生双翼,也飞渡不过……”
    宫笠摇头道:“你好运气,我却是自找麻烦了!”
    黄恕言急道:“宫大侠,此事之后,无论尊驾有任何须我效劳之处,只管吩咐一声,我包管会使尊驾称心如意_”
    宫笠笑得有点生硬:“黄庄主,我还想不出你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做为我冒生命之险的代价,你有么?”
    不禁冷汗沁额,黄恕言苦笑道:“宫大侠以血肉相维,用生命为护,云天高谊,黄某人倾尽了所有,怕也难以报偿于万一…”
    宫笠平静的道:“那么,客套话就不必再说了。”
    沉默了片刻,黄恕言又小心翼翼的道:“宫大侠…”
    宫笠扬扬眉:“请说。”
    干咳一声,黄恕言道:“宫大侠,以你在先前与‘金牛头府’那干凶神交手的经验来说,你认为他们的功夫是否业已到家?”
    宫笠微笑道:“武学之道,深瀚如海,习武之人,便穷毕生精力,也不过只得一点皮毛,隔着至善至高的境界相差何能譬喻?没有哪个习武者敢说功夫到家,否则,即是一种狂妄及愚昧了!”
    面露喜色,黄恕言兴奋的道:“这样说来,他们在你眼中,显然都不值一顾了?”
    宫笠正色道:“我并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讲,他们的武学并未能精深到登堂入室或者无懈可击的地步,相似的我个人的修为亦然,黄庄主,不要对我的技艺太过迷信,我也仅是个凡俗之人而已。”
    黄恕言赶紧道:“宫大侠太谦了,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生死执魂’的赫赫声威?四海五岳,哪个不晓‘大旋龙’的奇技绝艺?‘宫毒’之名,凌驾武林,脾脱八方,‘金牛头府’那些字号的人物别说和你比较,就连为你提鞋都不够格哪!”
    笑笑,宫笠道:“黄庄主好口才,你这样对我一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黄恕言固执的——也是在替自己壮胆——道:“不管宫大使你怎么说,如何谦,至少,宫大侠你要对付‘金牛头府’的那些人是手到擒来,稳操胜算的,他们是狂是狂,横是横,一朝与你遇上,就半点‘辙’也没有了—…。”
    宫笠道:“方才的遭遇,是我一时侥幸,他们再来,情况很可能就不一样了……”
    连连摇头,黄恕言道:“不会不会,宫大侠,你的本领去整治他们,好有一比——杀鸡用上了牛刀,那干人别说同你对阵,连边都沾不上!”
    宫笠耸耸肩,道:“多谢你为我打气,不过,我劝你也别对我寄望太高,一旦令你失望了,你固难受,我却更不好过。”
    黄恕言表情悲壮的道:“说实话吧,宫大侠,如果连你也栽到‘金牛头府’的手中,我们全庄上下,除了一同吊颈,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宫笠叹息一声,道:“你是越来越在加重我精神上的负担……”
    黄恕言道:“实情确是如此,宫大侠万一你都不行了,我们还往哪里去找活路?”
    目光闪动了一下,宫笠道:“或者我若失算,你们将那三分之一的藏宝阁交出来,对方仍会网开一面,抬手放你们过去。”
    黄恕言沙哑的道:“事到如今,宫大侠,你以为‘金牛头府’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即使我们交出那三分之一的藏宝图的话!”
    宫笠没有回答,不错,情势演变到这步田地,业已是僵到了底,双方全已准备撕破脸,“金牛头府”是不会轻饶过“玉鼎山庄”的,纵然他们达到了目的,也一样免不了采取血腥手段做为“泄恨”“灭口”的传统原则——“玉鼎山庄”已经欺骗了他们,他们也会怀疑“玉鼎山庄”请了帮手故意给他们施以“下马威”,而事实上,有宫笠在此,双方之针锋相对,已是无可避免,早一点晚一点,映刃洒血的场面是要展开的了,一旦展开,何能期望“金牛头府”宽有“玉鼎山庄”?就算王鼎山庄低头让步,怕也无济于厄运之临头!
    这时,黄恕言又道:“并非是我危言耸听,宫大侠,以‘金牛头府’一贯的残暴作风,以孙啸此人的狠毒心性来说,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善罢干休,宫大侠,如果他们占了上风,他们就会毫不考虑的血洗‘玉鼎山庄’!”
    宫笠正想说些什么,大厅之外,已传来了一阵轻疾的脚步声,很快的,廖冲、鲍贵财师徒已进了门,后面,还紧跟着凌濮以及段威。
    一脚踏进门槛,廖冲已急吼吼的道:“老弟,刚才凌伙计跑去告诉我,说‘金牛头府’的人要来这里找碴,可有这么回子事?”
    站立起来,宫笠沉稳的道:“不错,正为此事才请贤师徒移驾相商。”
    怪眼一翻,廖冲道:“这有什么好商议的?”
    宫笠神色不变的道:“廖兄的意思是?”
    廖冲忿怒道:“这件事是他们‘玉鼎山庄’和‘金牛头府’之间的恩怨,我们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笔烂,老弟,此与我们毫无干系,一鞭子抽不着一竿子捞不着,我们犯得上跟着老黄趟浑水?”
    急了,黄恕言惶恐的道:“前辈,前辈,在下敬重贤师徒之情乃是由心由衷,平素待若上宾,优礼有加,眼前在下大难将临,前辈岂忍袖手旁观,任令在下偕‘王鼎山庄’数百性命堕人万劫不复之境地?”
    重重一哼,廖冲道:“各家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老子们是干啥吃的?这些天来碰了一头疙瘩,呕了满肚怨气,谁又来‘拔刀相助’了哇?除了宫老弟以外,还不是都在‘袖手旁观’?奶奶的,人家袖手旁观得,老子莫非就观不得?”
    黄恕言满头大汗的道:“前辈,是误会了,前辈,‘玉鼎山庄’从上至下,由在下开始,谁敢对贤师徒稍有冒犯不敬之处?我们奉承二位唯恐不及,怎么令二位受气受屈?
    这这这……这是从何说起?“
    廖冲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声道:“操的,就从你外甥女那里先说起吧!”
    于是,黄恕言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廖冲是在“借题发挥”,施以报复来了,可是,无论廖冲怎么的火,怎么恼法,此情此景之下来这一着却是和要黄恕言的老命并无二致,这等于在抽他后腿,敲他的闷棒,黄恕言着实消受不了,他不能失去廖冲师徒的这股助力,尤其更怕因为这师徒二人的态度而影响了宫笠的主意,若是如此,则黄恕言就只有吊颈一途了!
    抹了把汗水,黄恕言挨近一步,哈着腰,陪着笑:“前辈,原来前辈生气是为了这个?
    前辈且请息怒,等眼前的难关过去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用水磨功夫……”
    廖冲冷冷的道:“算了,我没这么多闲功夫,更没这么大的劲力!”
    黄恕言呐呐的道:“前辈,在下的苦衷前辈不是不明白,在下为了此事,已不知费了多少唇舌,使了多大力气,在下也是赞同这一门婚事的呀…前辈,祝小梅虽是在下至亲,到底不同于亲生女儿,在下不能太过逼迫于她,也只有一再劝说,甚至苦苦央求…她目前是不答应,但在下相信,时日长些,总能叫她点头的…”
    廖冲怒道:“时日长些?长到什么时候?等我徒弟翘了辫子,进了棺材?”
    一边,鲍贵财嗫嚅着道:“师,师父…”
    眼睛一瞪,廖冲叱道:“你闭嘴,娘的!”
    黄恕言惊惊焦灼的道:“前辈,在下一定会为此事倾以全力,只求前辈眼下相助一臂—
    —”
    廖冲厉声道:“这些天来,住在你这片鸟庄子里,可叫我尝到了六十余年未曾尝过的新鲜滋味了——就像被囚在天牢里面壁忏罪一样,成天见不着一张人样的脸,嗅不到半点鲜活味道,连他娘房门都不好意思迈,任什么全是冷冰冰,硬梆梆的,没有人明着奚落我们,可是暗里那种椰偷嘲笑的心理我却体会得出来,奶奶的,你外甥女瞧不起我师徒,你黄恕言也烦腻我们,‘玉鼎山庄’上上下下的龟孙子嘴里虽不说,心中也在等着看我师徒的笑话,我徒弟更被你们折腾成个白痴一半,疯癫一半了——好吧,我们大家全把招子睁亮,就等着看,到底是他娘谁要闹笑话!”
    黄恕言连声叫天,委屈已极的嘶喊:“皇天后土,可为鉴证,前辈,这真是黑天的冤枉啊,真是从何说起?”
    廖冲恶狠狠的道:“他娘的皮,姓黄的,你那个外甥女不是会拿跷,会折腾人么?便叫她故技重施,再把这套用来对付‘金牛头府’吧,她能将我师徒吊悬到半天云里,说不定也能在‘金牛头府’那些人身上收到相同效果!”
    黄恕言气急败坏的道:“前辈,前辈,这这这……这完全是不能互为比拟的两码子事啊!”
    廖冲口沫四飞的吆喝:“老子管不了这多,祝小梅不答应我徒儿的婚事,我便叫她尝尝‘金牛头府’的味道,哼哼!孙啸的那干手下,可没有我们师徒这样文质彬彬,河河儒雅,更不会像我师徒此般忍气受辱,一派君子风范,他们一个个凶如虎狼,狠似恶煞,到了那时我再大睁两眼,看看祝小梅用什么功夫来对付他们!”
    黄恕言几乎是声泪俱下了:“前辈,请念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上,请看在我们对贤师徒的一片敬重上,也请顾及在下对令高足婚事的鼎力尽心上,务请赐以援手,莫要临危见弃……”
    廖冲生硬的道:“什么狗屁‘临危见弃’?我师徒洁身自好也叫有错么?哼哼,叫老子用热面孔去贴你们的冷屁股?不干!”
    说着,他一仰头,更是张牙舞爪:“我告诉你,姓黄的,不但我师徒不管你这档子事,我更要拉住宫老弟与凌伙计也不要插手,奶奶的,叫你们自己去蹦去跳,看你们还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黄恕言悲惶的叫:“前辈,你这是在逼我们寻死了哇!”
    廖冲大喝道:“少来要挟我,死活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又不是我师徒逼死你们的,和我们有何相干?”
    蹭前两步,“黄耳”段威诚惶诚恐的开了声:“廖前辈,江湖有义,朋友有情,人心总是肉做的,难道说,前辈你就果真硬得下肝肠来目睹‘玉鼎山庄’血溅尸横,灰飞烟灭?”
    廖冲粗暴的道:“我袖手旁观过比这更为惨烈的事,姓段的,人间悲戚,血海屠场,我已经历得不计其数,早就练成了一付铁石心肠,你们这点场面,只能算是小把戏,权当狗咬狗叫,一嘴杂毛,没什么大不了!”
    全身哆嗦,黄恕言仰首悲叫:“天,天啊,我怎么办?
    可是叫我怎么办?“
    冷眼旁观了多时的宫笠,知道自己此刻不出头说话是不行的了,廖冲一肚皮怨气,在这个节眼上正好发泄出来,发泄是发泄,却绝不能让它成为事实,他再是不出头打圆场,廖冲说着说着,火气越盛变做了最后的决定,到那时,再想回转,可就辣手多了。
    于是,宫笠轻轻的道:“廖兄,你先别生气,冷静一下,大家慢慢商议。”
    廖冲愤怒的道:“还商议个卵?这些天来我们师徒可叫人窝囊够了,憋足一肚子腌赞气,正愁没诉冤处,居然还想叫我师徒不明不白的去帮打?休说这口鸟气尚未咽下,我师徒冒了生命之险去帮‘玉鼎山庄’豁刀口子,又是为了哪一桩?黄恕言给了我们什么好处?奶奶的,我师徒两个的脑门子上,莫不成都写了一个‘孙’字?他娘的!”
    宫笠道:“话不是这么说——”
    廖冲火辣辣的道:“不是这样说是怎样说?老弟,你犯不上起菩萨心肠,对这些人不值得,你跟我一样,都别插手管这档子闹事,死活任由他们,现下正是我们几个人拿码子上道的辰光了!”
    笑笑,宫笠走到廖冲身边,俯腰下去,悄悄的道:“得了,廖兄,熊也熊过了,骂也骂完了,这口气,该消散消散啦,别忘记昨晚上你的宝贝徒弟才同人家小娘子行了房,人家小娘子也有回心转意的打算,现在的小夫妻一对就在眼前,你忍心愣要‘棒打鸳鸯’?再说,你宝贝徒弟又怎舍得下那小娘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廖兄,好歹为了贵财的婚事你也得勉为其难,总能叫贵财伤痛一辈子,是不?”
    粗浊的呼吸着,廖冲忿然道:“老弟,你别帮着他们宫笠仍是细声细气的道:”你仔细想想,我是帮着他们,还是帮着你?“
    怒气稍稍平顺了些,廖冲道:“娘的,这桩事不提犹可,一提,我就火冒三丈——”
    宫笠轻轻的道:“午后我已见过黄媚,照她的口气,祝小梅似是活动多了,廖兄,这件事希望大啦,可别在你手上砸了锅,趁她现在开始回心转意的时节,你再帮助老黄一把,等于更对这门婚事往中扯近了一大步,既成的事实,再加上拔刀相助的恩德,两件事朝上一压,还怕祝小梅不点头?”
    咽了口唾液,廖冲迟疑着道:“你说的,当真?”
    宫笠忙道:“这岂是骗人的事?”
    廖冲低声道。“怎的你在事后未向我说?”
    宫笠道:“本想再进一步得到消息后,晚上去你那里报喜的,谁知道消息尚未得着;就先发生了这么一桩麻烦?”
    沉默了一会,廖冲道:“你是怎么个说法?”
    宫笠平静的道:“帮打!”
    咬咬牙,廖冲悻悻的道:“却叫老子不甘心!”
    宫笠安详的道:“为了贵财,你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廖冲眼珠子一翻,恨声道:“好吧,就算我再干一桩窝囊事!”
    宫笠走回来坐下,朝黄恕言道:“行了,廖兄答允助拳啦!”
    黄恕言顿时喜出望外,脸上那种悲凄惶的神色就像一张假面具似的揭了开去,那么快法,他已是兴高采烈,振奋不已了,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他堆满了一脸奉承阿谀的笑:“多谢前辈,叩谢前辈,前辈的大恩大德,在下及‘玉鼎山庄’的第一个人都会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段威也赶紧颔扬着:“得蒙廖前辈赐助,正如巨柱擎天,磐石在卧,‘金牛头府’一干么磨小丑,必将望风披靡,不堪一击了……”
    廖冲一挥手,大声道:“别给我来这些虚套,我他娘过了几十次‘奈何桥’,都没叫灌进一口迷糊汤去,你们凭了两张乌嘴,就能令我晕头转向?老黄,先说说你外甥女的事你准备怎么办?”
    黄恕言指天盟誓的道:“前辈放心,前蜚宽怀,在下将尽一切努力,务必撮合此事,便令高徒得偿夙愿,令天下有情人皆成着属!”
    廖冲板着脸道:“你可要搞清楚,有情的人只是我徒弟一个,你那外甥女恐怕有情无情还不知道呢!”
    黄恕言急不择言:“前辈释念,在下总会使在下的外甥女有情便是……”
    忍住笑,宫笠侧过脸去。
    “嗯”了一声,廖冲道:“你可得记住你说的话。”
    黄恕言忙道:“前辈且释锦注,在下一定竭力而为廖冲哼了哼,道:”事完之后,便叫他们成亲!“
    连连点头,黄恕言道:“是,是,在下会向小梅劝说……”
    忽然,廖冲有些迷惑的道:“对了,搞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们与‘金牛头府’之间到底结有什么梁子?他们又为何这大火气的要来抄‘玉鼎山庄’的山门?”
    黄恕言面有难色的道:“前辈,此中另有隐情——”
    廖冲火了,大叫着:“又是‘隐情’,奶奶的,自我一脚踏入这片鸟庄,便遇上了这一连串的‘苦衷’又是一连串的‘隐情’!你们要不要开诚布公的讲句实话?我他娘替你们出力卖命,总要知道是为了什么,把个问葫芦扣在我头上莫非就是你们对待出力朋友的手段?
    你们若是不说出实情,我便仍然拍腿袖手,胡搞瞎干的事我不来,说不定其中另外有鬼!”
    双手急摇,黄恕言忙道:“绝对没有丧天害理的勾当,更没有邪恶鬼祟的内幕,前辈,请你相信我——”
    廖冲吼道:“那就把实情说出来,否则,我也就有了‘隐情’,我的‘隐情’是难以插手,更要把宫老弟一起拉走!”
    微微一笑,官笠道:“黄庄主,就将此中隐情与廖兄实说了吧,这也难怪他如此气恼,本来,求人效命,就该让人明了所以‘效命’的原委。”
    黄恕言期期艾艾的,道:“这…宫大侠,是不是方便?”
    廖冲怪叫道:一是不是方便?好极了,老黄,你不方便,我们更不方便,奶奶的,让你卷卷舌头你都这么个难法,要老子们卖命就更难了。宫老弟,姓黄的半点诚意没有,我们走啦!“
    双手连摇,黄恕言急切的道:“前辈息怒,前辈息怒,我说,我说就是了…”
    重重一哼,廖冲道:“是犯贱不是?娘的皮,真个和蜡烛一样,不点你是不亮的呀?”
    又抹了把汗,黄恕言只好极其艰涩的把“金牛头府”找上门来是为了要那张残缺藏宝阁的事情叙说了一遍,当然也没漏过“曲江三友”的这段恩怨,说到后来,他愁眉苦脸的道:“像这类的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一旦传扬出去,天下沸荡,尽人皆知,我这‘玉鼎山庄’天安宁日子也没有了,前辈宽谅,绝不是有心对前辈隐瞒什么…”
    廖冲似在思量着某件事,他眯着眼,缓缓的道:“大约,藏宝有多少数目?”
    摇摇头,黄恕言道:“如今连八字全不见一撇,边也没摸上,又哪里知道会有多少数目呢?”
    宫笠笑道:“廖兄也想分一杯羹?”
    廖冲直率的道:“天下横财,见者有份,莫非你就没有这个打算?”
    宫笠平静的:“不错,我没有这个打算!”
    颇出意外的睁大了眼,廖冲道:“我不信,世上哪有这样清高廉洁之人?”
    宫笠道:“这不是‘清高廉洁’,廖兄,这乃是守格守份的表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该拿的不少拿,不该拿的分文不取,只是如此而已。”
    廖冲不以为然的道:“难道说像这种无主的宝藏,也不该分沾?”
    宫笠笑道:“业已有主了,执有此图者皆是,我们如果硬要插进一腿,岂非强人所难?
    非吾所有的,据为所有即是失格逾份了,廖兄。”
    怔怔了一会,廖冲道:“娘的,便算不能分成头,沾点荤腥油水,作为辛苦的报酬总可以吧!”
    宫笠道:“另两张执图人的意思我不敢说,但料想是不行,既便黄庄主这位执图的主儿,你可也得先问问他愿不愿意?”
    不得廖冲发问,黄恕言已十分光棍的道:“愿意,当然愿意,前辈,只要前辈能助我抗桔‘金牛头府’的侵犯,再使这三图合并,一朝藏宝到手,我甘愿将我的这一份分两成给前辈略表心意……”
    廖冲哼了哼:“才两成?”
    黄恕言急忙陪笑道:“再加一成,三成吧?剩下的我也不是全部据为己有,我答应过宫大侠,要以此笔财富广济天下贫困,救助无依孤寡,我自己能够支配的那点零头,恐怕就很有限了……”
    廖冲不大情愿的道:“你甭拿这顶大慈大悲的帽子来扣我,三成就三成,我吃点亏算了—…。”
    宫笠暗里觉得好笑——这就是财富的力量,不见边影的事,只要涉及“钱财”,就会突然变得那么活神活现了,令人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去争执及议论,实则,能否成功,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人就有这么个劲头,不管多么虚空渺茫,关系至钱财上了,便会一下子认真起来。
    这时,黄恕言恭谨的道:“前辈明人,果能体谅下情,真是在下之幸,天下苍生之幸…”
    廖冲嘿嘿一笑:“算了,别文绉绉的卖酸啦,老子不管你用那票横财来广置华厦或是金屋藏娇,也不管你是账济贫苦抑是救助孤寡,到时候你分我三成,其他的事我一概不问!”
    不问黄恕言忙道:“是,前辈放心,包不会错。”
    侧过脸去,廖冲问:“宫老弟,你是真的一介不取?”
    宫笠道:“不错。”
    廖冲咧嘴笑道:“你这可不是傻鸟?”
    宫笠安详的道:“未必见得,廖兄,人的本性不同,观念不同,对财富的看法亦大有迥异之处!我不认为我该插手分这笔钱,所以我就不动这个脑筋,我本身并不富厚,且尚不宽裕,日常需须,粗堪维持,这样,我已心满意足,财富多了,不仅不是乐趣,毋宁说是一种负担。”
    的贵财接口道:“对对,对,二二叔,俺俺完全赞同你你的说法,俺举起两只双手来赞同…”
    气得怪眼怒瞪,廖冲叱喝道:“好一个吃里扒外的小畜牲,你他娘的居然胆敢和为师的唱反调?你是要造反不是?
    简直混帐透顶!“
    鲍贵财呐响的道:“师师父,你你老人家千千万别生生气,徒儿怎怎敢造造你老的反?
    徒徒儿只是觉觉得,二二叔说的话,和徒徒儿心中所想的差差差不离,绝不是吃吃里执扒外……”
    廖冲怒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越说越他娘的不上道,我也十之人九是晕了头——
    这么些年来,可是怎生将你这熊玩意调教成这么块料的?”
    缩着脑袋,鲍贵财果然是不敢再开腔了。
    宫笠微晒道:“廖冲,真理不辩不明,又何苦责骂小辈?”
    廖冲悻然道:“你他娘的也少来打圆场,姓宫的,不用多,只要再个三天两日,我这徒弟就变成你的亲生儿一样顺从了,哪还知道我这个师父?”
    鲍贵财急道:“师师父,你你可别这样说,俺俺实则不不是这样,俺俺只要有—一丝半点轻慢师父之心,就就叫俺天天打雷雷也劈叫叫,俺不不得好死!”
    一下子又心疼了,廖冲忙喝道:“不准再说这种丧气话,我又没叫你起誓赌咒,你算发的哪门子疯癫?混小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鲍贵财委屈的道:“师师不相信俺嘛!”
    廖冲没好气的道:“好,好,我相信你,行了吧?娘的皮,我这大半辈子设服过人,没怕过人,只你就是他奶奶来收拾我的!”
    鲍贵财惶恐的道:“俺俺不敢,师师父,俺俺不敢表面上还是气虎虎的,但廖冲心里却业已平顺了很多,他情绪上反应,在微妙的过程中打了一个回转,宫笠旁观者清,看得明明白白。
    干咳几声,黄恕言又开口道:“前辈,宫大侠慨允赐助于前,又蒙前辈支持于后,‘金牛头府’那些人,便再有横行霸道,在二位及凌、鲍双英的神威之下,怕也望风披靡,不敢正眼相视了……”
    廖冲嘿嘿一笑,道:“老黄,不是我说句狂话,‘金牛头府’的名堂是不少,势力也够大,但真正上得了台盘的不过就是孙啸一个角儿而已,其他那些鸡零狗碎光用扫把就全能给他清理干净,还用得了什么大手脚?到了时候,你们都给我站在一边风凉,连官老弟也只要为我押阵就行,看我一个人收拾那批王八兔子贼!”
    黄恕言慎重的道:“怕就怕他们不顾江湖道义,群打群殴,一拥而上——”
    廖冲大刺刺的道:“我就是希望他们一拥而上,单挑独斗,凭那些人还算得上是块材料?若不群殴,不显热闹,也表不出他们众人老祖宗我的气势来!”
    黄恕言陪笑道:“前辈武功盖世,技艺精湛,这乃是人所共知之事,但…为了预防万一,在下认为,还是谨慎一点较好——”
    鲍贵财也接着道:“师师父,徒儿俺俺的意思是,‘你你老人家不不妨先歇着,由俺上上阵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如如果俺罩他们不住了,你你老人家再再上也不迟,对对付这几几块料,—一上手就劳动师师父,未免是杀杀鸡用用了牛刀了…”
    廖冲摸着下巴,得意满面的道:“也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名师自出高徒,谅他‘金牛头府’的一干虾兵蟹将也上不了天去,奶奶的!”
    不禁也有些兴奋了,黄恕言眉开眼笑的道:“这是第一步,前辈,在挡住‘金牛头府’的人,甚至给了他们‘下马威’之后,我们跟着就进行第二步计划——”
    廖冲怔了怔,不解的道:“第二步计划?什么第二步计划?”
    黄恕言带着些儿神秘的意味道:“使三图合并呀,前辈,据我推测,至少有一份图已在他们掌握之中,就是顾子英的那一份,也可能他们把施玉虎的那一份图也弄到了手,但不论他们拥有的宝阁是一份或两份,都不能缺少我们的这一份去凑拢,否则,他们的宝图便和废纸一样毫无用处,这第二步计划,就是叫他们体验了我们的力量之后,进一步再与他们谈判合图取宝的问题!”
    想了想,廖冲道:“如果他们不肯?”
    黄恕言狡猾的笑笑,道:“那就大家往下拖,彼此全僵撑着,看看最后谁的耐性强?前辈,他们并不富有,尤其习惯于冲动,在这巨额财富的诱惑下,我敢说他们迟早拗不过我们!”
    连连点头,廖冲道:“有道理,不错,有道理…”
    黄恕言又赶紧朝着官笠道:“不知宫大侠意下如何?”
    笑笑,宫笠道:“我只帮你抵抗‘金牛头府’的侵袭,也为了我个人那一段疑案须要趁时查明,其余的事,我不便置喙,也无此兴趣。”
    黄恕言忙道:“是,是,全凭宫大侠的意思。”
    廖冲迷们的道:“我真叫你们搞晕头了,老弟,你和‘金牛头府’之间有什么‘疑案’?”
    宫笠淡淡的道:“容后详述,廖兄。”
    廖冲不悦的道:“你是不相信我?”
    摇摇头,宫笠道:“当然不,只是不敢太扰廖兄心神?”
    廖冲冒火了:“这是什么话?我们哥俩一见如故,交情不错,你又帮了我徒弟这多大忙,从哪一方面说,你有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的疑难就是我的疑难,你的困扰也就是我的困扰,除非你他娘的看我不起,不把我姓廖的当玩意,否则,你没有不告诉我的道理!”
    宫笠无可奈何的道:“承蒙廖兄高看,我又怎敢不受抬举?这样吧,晚间我到廖兄住处去,再将下情相告如何?”
    “嗯”了一声,廖冲神色稍见缓和的道:“这还像话……”
    鲍贵财也道:“二二叔,你你和‘金牛头府’那那些邪邪魔瓜瓜葛全全不要紧,只要你吩吩咐一句,上上刀山,下下油锅都都有晚辈我顶顶在前头……”
    拱拱手,宫笠恳切的道:“贤师侄云天高谊,古道热肠,我在这里先谢过了,恭敬不如从命,二位盛情,我是全心领受!”
    呵呵一笑,廖冲道:“本来就该这样,娘的皮,我一辈子结交朋友,就是交的些血性汉子,爽落英雄,最看不惯婆婆妈妈的那种德性,男人嘛,该像个男人模样,哪能似些胯下无物的娘儿们忸怩作态?”
    宫笠笑道:“廖兄此言,才是言之有‘物’。”
    一语出口,厅中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鲍贵财似懂非懂,也跟着咧开大嘴打哈哈。
    这时,黄恕言又小心的道:“宫大侠,至于如何对付‘金牛头府’的来人,尚不知尊驾是否已有了腹案?”
    宫笠低沉的道:“若以我今天碰着的这一拨人而言,无须太过紧张,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将他们打发得头尾旋转,问题是,跟着来的‘金牛头府’高手,恐怕就要令我们大费周折了!”
    廖冲大马金刀的道:“兵来将挡,水漫土掩,凭他‘金牛头府’那些见不得天光的鬼头蛤蟆脸,还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宫笠道:“不然,廖兄‘金牛头府’的大当家孙啸固已不可轻视,而孙啸下面的四名当家亦非庸手,另外,那些所谓‘飞云手’‘左右角郎’等也不是滥竿充数的人物,多少都有点名堂,除了孙啸之外,其余的角儿以一对一我们有信心可以压制他们,问题是,他们绝不会单打独斗,而将是蜂拥齐上,如此一来,我们就必须慎重策划,不能掉以轻心了,好虎也往往架不住一群狼……”
    廖冲大不服气的道:“奶奶的,我就不信孙啸手下的那干跳梁小丑还能跳出个方圆来!”
    宫笠正色道:“廖兄,我的话不是全凭臆测,我是有根据的——我已同他们的三当家‘毒一笑’潘光祖,四当家‘红巾’雷雄,以及四名‘右角郎’对过仗了,虽然在这次冲突里我占了上风,但却是利用他们配合的间隙与联手中的疏漏才赢得如此顺当,设若他们一开始就全力拥上,胜负之数且不去说,至少,我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沉吟了一会,廖冲道:“他们真有这等的火候?”
    宫笠颔首道:“比肩齐手之下,不错,确然有其难缠之处!”
    廖冲狠狠的道:“叫他们不以多吃少,简直就和叫他们让老婆一样难!”
    黄恕言也愤愤的道:“‘金牛头府’这些人,从出来混世面开始,脑子里就没有‘公平’这两个字,什么是武林传规,江湖道义,更在他们心目中不见光影,他们早就以众凌寡,以多吃少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宫笠平静的道:“有关即将来到的场面,乃是一个混战形势,这一点已经不必再去谈论,这业已是无可置疑的了,因此,我们目前所要商议的,是如何应付这样的场面,确实的说,在‘金牛头府’的全力进袭之下,只以廖兄师徒,我与凌设四个人的力量来阻挡,仍是不够的,而且‘玉鼎山庄’诸君,恐怕能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的人也不会太多……”
    黄恕言惭愧的道:“宫大侠,我们自知技不如人,相差太远,但我们总会倾力以赴…”
    段威也赶忙道:“为了‘玉鼎山庄’的存亡大事,各位英雄前辈已是如此慷慨鼎助,我们自己便再是肩不起担子,也不能不追随于列位之后,誓与敌仇周旋到底!”
    廖冲大声道:“老段,说得中听,到了交刃的辰光,可不兴泻爷们的气!”
    段威一挺胸膛,是副视死如归的架势:“前辈,放心一千一万个心,我段威便是洒血豁命,也必定支撑到底,以维诸公英名,以报舍居亭善待之恩!”
    黄恕言道:“一待交锋之际,前辈,我们所有的人手,包括我与段威在内,悉听尊宫大快与贤师徒谕令行动,绝不敢有半点怠忽之处。”
    点点头,廖冲道:“原本就应该这样,我们场面见得多,经验也较足,听我们的调遣,包管不会叫你们吃亏。”
    这时,鲍贵财道:“对对了,二二叔,你方才说,要要设法应应付‘金牛头府’打打混战,怎怎么个应应付法,你你还没说呢?”
    宫笠缓缓的道:“我想,先把他们即将前来的这一批留住!”
    身子微微一震,黄恕言紧张的道:“宫大侠,你是指——生俘潘光祖、雷雄、顾子英以及那四名‘右角郎’?”
    宫笠道:“不错,生仔也罢,歼杀亦可,总之是要削弱对方的战力,使他们力量逐渐分散开,当然,能够生俘,最好是生停,若能将这一批人擒住,一则仍可达成削弱敌方力量的目的,二则可以他们做为钳制对头的人质,三则,我贺大哥的那段血仇,也可从这些人嘴里刺探出一些端倪。”
    黄恕言一拍手,道:“妙极了,更可逼问他们另两张藏宝图的实际情形与孙啸心里的打算……”
    廖冲也颔首道:“这样很好,我们就决定这么做—…。”
    顿了顿,他又道:“宫老弟,你与‘金牛头府’之间的瓜葛,可就出你刚才言及的那位‘贺大哥’身上?你言‘血仇’,看样子,此中尚有人命纠纷了?”
    宫笠苦笑道:“正是,到晚上,我会详细和廖兄说明。”
    廖冲注视着官笠,神态出奇的深沉,语气也十分平静:“我想,宫老弟,这次我师徒既然答允伸手管一管老黄的这档于事,和‘金牛头府’的梁子迟早也要结,结一次也是结,结两次也是结,那干脆一遭豁上算了,我的意思——只要你和‘金牛头府’一旦刀口子上见真章,你也就把我师徒两人也打算进去,我们定然在你这一边,替你多少担待些!”
    廖冲的反应竟然如此慷慨,对宫笠的事这般出力,倒是颇出宫笠意外,原先,他只不过希望借助这师徒二人的力量来帮着“王鼎山庄”抵制“金牛头府”的侵犯,而眼前照廖冲的口气来看,他业已是有意帮忙帮到底了,易言之,这不是一次的买卖,他发了心要协助宫笠对付‘金牛头府’一路拧到完!
    双手抱拳,宫笠感动的道:“廖兄,盛情高谊,叫我怎生言谢?”
    挥挥手,廖冲道:“谢什么?我要你谢就不充这个能了,大家全是在江湖上打滚的人,只要性情相投,卖命都是一句话,说多了,便虚伪啦!”
    宫笠缓缓的道:“就是怕连累了二位。”
    廖冲先叹了口气,道:“讲真的,老弟,我不是不知道‘金牛头府’那个姓孙的老小子难缠,也不是不明白这一脚踩进混水湾里就不易拔腿,但是,人么,总得论点忠义之道,也总得活在有人味的日子里,吃我们这碗饭,一生中,难得遇上几个知心投性的朋友,一朝交上了,便两肋插刀,往火坑里跳,只要以这份情义,也说不得了,不是有句话么?‘士为知己者死’。”
    宫笠有些激动了,他嗓门微微暗哑:“廖兄,你这么善待我,高看我,实令我汗颜之下,更生惶愧!”
    廖冲道:“别说啦!老弟,越说你就越他娘叫我坐不住了,你心里不安,没关系,事情一过,如若我这条老命还在,就请我喝两杯水酒,算是你谢我辛苦一场吧!”
    宫笠笑笑,道:“此情此谊,休说几杯水酒,怕我是有生之日,也难以补报了!”
    嘿嘿一笑,廖冲道:“这样正好,老弟,我知道你自出山行道以来,从未欠人的情,叫你欠上我的,将来一旦提起,人前人后,总也有个令你亏欠的主儿,呵呵…”
    宫笠低沉的道:“廖兄慨伸援手,助我一臂,乃以生命为搏,热血为注,如果只为了将来有个说词,岂非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廖冲道:“一点也不大,老弟,设若除了说词以外,再加下这点情份,留下个忠义之名,我廖冲还是占足了便宜呢!”
    再次拱手,宫笠正色道:“大德不言谢,廖兄,我谨记于心!”
    廖冲也以少有的严肃抱拳道:“这付臭皮囊使舍与你了,老弟!”
    忽然,黄恕言用力拍手,连声赞美:“廖前辈,宫大侠,二位真是盖世豪杰,当代英雄,一个是义薄云天,一个是赤心铁胆,古武士那种激昂壮烈的气势,又令我们目睹亲见于此,了不起,大大的了不起!”
    段威也喝彩道:“不说别的,只论宫大侠廖前辈这股豪气与胆识吧,便是当今天下那干沽名钓誉之徒所望尘莫及,瞠乎千里之后的!”
    连连点头,鲍贵财面上飞金的道:“俺俺师父,一向就就是这样,要要不,俺俺师父怎有今今天这大名名气?”
    廖冲笑骂道:“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天下哪有徒弟当着师父面前向人抬举师父的道理?小兔惠子,你不脸红,我却承受不住呢!”
    鲍贵财一本正经的道:“师师父,俺俺可不是故意拍你老老人家的马马屁,师——师父平素就就是这样教教俺的,如如今,师师父以什么……呃,什什么身身教重于言教的露露了这一手,可可更叫俺心心悦诚服!师师父啊,你你可真是一位好好师父,俺俺真算投对门啦!”
    “呸”了一声,廖冲笑道:“什么你投对‘门’了?是我从荒地里抱你回来的,你那时一个屁事不懂的奶娃子,岂还知道挑三拣回?不饿死你这小兔崽子已是天大的福气啦顿了顿,他却又微微颔首道:”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奶奶的,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儿会打洞,你是有了我这么个好师父,方才有今天的出息,所谓‘名师出高徒’,一点也不错,假使你的师父是个下三滥,你再有天份,弄到了头,也不过是个青出于蓝的下三滥而已…“
    这番话一说完,宫笠和凌濮已忍不住笑出了声,连黄恕言与段威也想笑不好意思笑的憋红了脸,鲍贵财咧开大嘴,居然一个劲的把颗脑袋点个不停……
    “金牛头府”的那干人来得很快,至少比官笠预料中的时间来得要快,就在他们大厅议事之后的第四天中午,这些来自海上的恶客业已进了“玉鼎山庄”的大门!
    来到“玉鼎山庄”的那些人,仍然是宫笠日前遇上的一批,只不过少了两个,缺席的两人是当日受创甚重的两名“右角郎”,跟着来的另两位“右角郎”也一将头巾往下拉,几乎掩到了下巴额上,自然也便掩住了他们在宫笠剑下失去的耳朵,只是将头巾这样扎法,看上去不甚美观罢了。
    “毒一笑”潘光祖的脸色仍然有些灰中泛白,精神亦略现委顿,以至他那副尊容,瞧着就越发阴惨惨不带几分人味了,“红巾”雷雄穿着一袭宽袍,掩遮住他身上的好多处创伤,倒也不易察觉他前些日的狼狈后果,只是行动之间,有些僵硬艰辛而已,顾子英右颊上的剑痕却无法掩饰,涂抹着白糊糊的金创药,宛如在脸上抹了一团面浆,有股子那样不相衬的滑稽态势——当然,在顾子英本人的感受来说,他是绝不会有丁点“滑稽”念头的。
    从表面上看,“金牛头府”和顾子英等人,已经尽了全力把他们自己收拾得光鲜整齐了,他们是绝不希望让“玉鼎山庄”上下察觉他们曾经栽过跟头的任何痕迹的,他们刻意修饰过自己,好叫自己看起来仍然盛气凌人,威风十足——他们做得不错,但尚不十分成功。
    贸然打上眼一看,可能还不会发现他们这一些人的形态有异,可是只要仔细一观察,便能察觉他们的“不同寻常”之处——每个人的神色欠佳,中气不足,脸透黄,眼圈泛黑,行动也僵硬沉滞了许多,就好像他们大病初愈,或是突然都变老了十来年似的,尤其“玉鼎山庄”的黄恕言等人早已洞悉前情,便越发觉得来人不是往昔感觉中的“凶神”,而更像一群漏网之鱼了!
    一进人“玉鼎山庄”这座专门款待贵宾的前厅,潘光祖便毫不客气的占住了上座,他双脚架在茶几上,大刺刺的冲着迎客进门的段威叱喝:“才不过月余不见,姓段的,你们那位人熊庄主就上升一等啦?爷们莅临,居然接也不接一下?叫你这个二流狗腿子跑来应的哪门子卯?”
    一脚踏地,一脚踩在“太师椅”上的雷雄,更是恶声恶气咆哮:“我看你们是通通都活得不耐烦了,黄恕言这老狗操的还不快快滚出来答话,莫非要我们拆了这片鸟抓着他耳朵揪出来?”
    段威打躬作揖,陪笑道:“各位英雄且请稍安毋躁,舍居亭因有贵客到访,如今正在后院相款,不刻亲迎各位,是而在下暂来侍候,舍居亭不久便到!”
    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怒气未消,现下又居然被人看低了一等——尤其是被如此忌惮自己,曾对自己一再委屈求全的主儿看低了一等,雷雄这份恼怒可就大了,他暴吼一声,厉烈的叱骂:“混帐王八蛋,段威,什么样的驴鸟‘贵客’竟比我们还重要?知道老子们来了黄恕言不理睬,却缩在里头陪着别人,这是看不起我们还是认为我们不够份量?他娘的皮,黄恕言吃了狼心豹胆啦?如此待慢我们,莫非他不明白‘金牛头府’的厉害?”
    潘光祖也老大不是滋味的道:“姓段的,看来你们庄主所侍候着的客人,是颇有来头的了?”
    雷雄大叫道:“皇上的小舅子?太师爷的二姨娘?来头,什么来头?还有些什么人的来头比我们大?姓段的,你当我们是栽了跟斗抑是吃了瘪?竟然敢如此轻视我们?”
    人一有了丢脸的事,便不自觉的心生虚怯,因而自卑感便来了,越自卑,也就越发要装得自大,借以掩饰内在的惶恐不安,眼前,雷雄的姿态凶横得几近过火,就是这种心理在作祟了。
    段威仍是一副谦恭之状——还不到揭底的时候——他诚惶诚恐的道:“二位好汉是误会了,误会了,舍戾亭对列位好汉一向是尊之仰之,敬畏莫名,又岂敢稍有轻慢之处?
    委实是有贵客到来,礼教攸关,无法及时迎进各位并即至聆教,方始令在下权为代表,先来侍候!“
    “呸”的吐了口唾沫,雷雄狂悍的道:“黄恕言算是什么东西?死到临头,犹敢摆这副臭架子给我们看?只这一端,便是大不敬,老子定要这老狗付出他这‘不敬’的代价,还有你这刁滑奴才巧言令色,也一样要加以痛惩!”
    退后一步,段威惊恐的道:“列位何苦如此气恼?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在下如有不周之处,亦万祈列位包涵在下于此,先向列位陪罪!”
    一挥手,潘光祖阴沉的道:“不必再玩这套把戏了,姓段的,去把黄恕言叫出来,我们要问问他到底把田昆这厮藏在何处,却班得我们餐风饮露,几乎跑断了腿的白绕了这一大圈!”
    雷雄咬牙切齿的道:“黄恕言这个老奸巨滑,明明是他匿藏起回昆,私吞了宝图,却花言巧语,骗得我们四处扑空,他胆敢欺瞒我们戏弄我们,我们就要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这一趟来,黄恕言与‘玉鼎山庄’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再是囫囵的了!”
    段威忙道:“我们可以对天发誓,回昆的确不在这里,我们更不曾将他隐藏,这全是事实,各位英雄俱乃智者务请明察秋毫!”
    眼珠子一翻,雷雄粗暴的叱道:“满嘴浑话,一派胡言,老子们不听你这些羊上树,还不夹着尾巴进去把黄老狗给我叫出来,你是成心想找难堪?”
    潘光祖也生硬的道:“段威,你只是姓黄的手下一个帮闲跑腿的角色,姓黄的事情你能作得了多大的主?。甭在这里瞎动缠,叫你主子露面答腔,是好是歹我们自会与他弄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段威咽了口唾液,干笑道:“二位稍待,舍居亭这就要前来相晤了,不会令二位等得太久的!”
    突然一声冷笑,出自那半晌不曾开过腔的顾子英口中,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道:“段威,我怕你们庄主招待客人是假,有意躲着我们,不敢出来见面才是真的吧?”
    雷雄怪叫一声,道:“可不是?真乃一言惊醒梦中人,姓黄的定是故意躲着我们,龟缩不出,只叫他这狗腿子出面虚应事故,妄想打发我们,他娘的,好一个习滑的老匹夫!”
    潘光祖冷凄凄的道:“别急,跑得了神却跑不了庙,我们还怕黄恕言飞上了天不成?有这座偌大的庄院在这里,更有上下几百口活人,我倒要看看黄恕言怎生个抛合法?哼哼,他豁得出去,莫非我们便横不了心?”
    雷雄凶恶的道:“对,只要姓黄的胆敢逃之夭夭,我们便先给他来一个满堂红,再烧起他娘一把天火,叫这片‘王鼎山庄’变做火炼地狱,人间屠场!”
    架起了“二郎腿”,顾子英的面颊抽搐了几下,声音僵硬的道:“黄恕言全是在敷衍我们,二位当家的,我们得小心点,别中了他们的什么圈套!”
    雷雄狂厉的道:“如果姓黄的有这个胆子,我不连根将他这座窝给拔了,就算是他生养的!”
    这时——段威的目光在瑟缩的闪移下,有意无意投向大厅左侧,那扇描金雕花的屏风左近——屏风之后,即为大厅通向后廊的侧门——就在他的目光一旋之后,他的表情便马上变了,由原先的忐忑惊惶,苦涩,一下就转为镇定,更且镇定得强硬,镇定得带着那种有恃无恐的高傲嘲笑意味了!
    雷雄犹在那里叱喝:“黄恕言这头老畜生如若还不快快滚出来答话,老子们便先动手宰他个满地挺尸,一堂血红,再冲进去撂他的狗头!”
    段威慢吞吞的道:“姓雷的,我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你可不要给了鼻子长了脸,得寸进尺咄咄相逼,这里是‘王鼎山庄’,可不是‘飞云岛’你那一亩三分地,容得你如此嚣张!!’勃然大怒,雷雄吼道:”啼,你是吃错药啦?老子们是干什么的?你这片‘玉鼎山庄’在老子们眼里不值一指头挑,你还人模人样的在这里发你娘的‘熊’?“潘光祖已经发觉段威神情上的改变——由恭谦畏惧突然变得强硬亢烈,不止是态度前后调异连语气也骤而凌厉起来,他视线四巡,一边冷冷的道:“慢着,老四!’”雷雄火燥的叫:“三哥,让我们先废了这姓段的,给黄恕言一个‘下马威’!”
    不屑的一笑,段威道:“雷雄,你不用在这里耍你瓢把子的威风,我们不吃你这一套,你莫要搞错了,我们的委屈求全,主要是为了息事宁人,怎么着?你当我们真的含糊你这几个釜底游魂,跳梁小丑?”
    几乎把肺也气炸了,雷雄尖着嗓子吼:“好一个老王八蛋,你胆上生了毛,招子叫迷黑了?你这狗娘养的混帐东西,你竟敢冲着我姓雷的出言不逊?我就宰了你!”
    往雷雄身前一拦,潘光祖又是惊疑又是迷们,又是愤怒不已的道:“段威,看你这‘前恭后倔’的模样,显然是有恃有无恐,找到靠山了?何妨把你们背后撑腰的那位给请将出来,大家见识见识?”
    段威皮笑肉不动的道:“潘光祖,你心里不落实,对不对?”
    潘光祖双目红光闪射,狞厉的道:“姓段的,狐假虎威的角儿最是成不了气候,你当还有什么光彩的?我心里不落实,你这副德性更叫人不齿!”
    嘿嘿一笑,段威道:“现在你们码子朝后转,拼命逃走尚未得及,要是不然,恐怕到时候你们连哭都没有个哭处!”
    顾子英冷峭的道:“说得多唬人,段威,你还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你上一次和方才的那种窝囊像吧?就差一点没跪下来叩响头叫祖宗!”
    段威面不改色的道:“那是哄着你们的乐子的,好叫你们自投罗网,如今列位可不全来齐了?你们难道以为我真含糊?简直幼稚得可怜!”
    潘光祖凝神戒备着,口中却故作轻松之语:“姓段的,看不出你还真有两套,便是装扮,也是那么个人木三分法,你倒装得好像,只不过,叫我们‘受门’也可并不容易哦!”
    雷雄大吼:“我劈了这老小子!”
    摇摇头,潘光祖表面淡然,心里忐忑不宁,他缓缓的道:“先稳着点,老四,人家不急,我们也犯不上那么冲——我说姓段的,你们找上了哪座山,哪片庙的神佛来当护符呀?
    请出来让我们瞻仰瞻仰,看看能不能吓破我们的胆,罩不罩得住‘金牛头府’?”
    段威陈佩的道:“甭充能了,潘光祖,那位主儿,你们可不是业已见过啦!”
    怔了怔,潘光祖被感到不大妙,他强笑一声,道:“是么?何时何地?我倒不大记得!”
    双眉一挑,段威阴阳怪气的道:“贵人多忘事么?不会吧?才只三四天前的事呀!况且,各位对这位主儿理该印象深刻,记忆鲜明才是,他与诸君的‘喜相逢’,可曾大大的热闹了一番呢?”
    心中已响起警号,脑子里也逐渐凝成了形,但潘光祖仍然惊疑未定,色厉内在的叱道:“少给我绕弯了,说,你们搬来的靠山是谁?”
    段威眯着眼道:“啧啧,别凶,姓潘的、三四天前,就在我们敝庄之外,是谁挑了列位的旗牌,扫落列位的颜面?
    又将列位捣了个人仰马翻?“
    顿了顿,他又接道:“是役也,阁下肩背挂彩,雷雄大见周身披红,我们顾子英老弟脸上增光,至今犹痕印宛然,四位贵府‘右角郎’两位弃耳各一,两位就地高卧,呵呵,这等的热烈场面,阁下一转头就忘了?”
    呆在那里,潘光祖脸上的神色连连变化,却是越变越青,越变越白,脑门子上冷汗涔涔,宛若豆粒,一双眼也几乎发了直!
    雷雄急惶的左盼右顾,又是惊恐,又是愤恨至极的咆哮:“娘的皮,我早就知道那厮和‘玉鼎山庄’必有牵连,果然不错,他们正是一路的货,老子们豁上了,好歹拼个死活!”
    顾子英目光在大厅四周溜棱,虽是怔忡不安,却强持镇定:“姓段的可能是在虚张声势,胡说八道,想借此压制我们,我就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三爷,四爷,如果他们请得到如此高手,为何不早请?却端在这时方才抬出来攀附?何况至今未见有个影子,光听他红口白牙瞎扯一气,根本作不得准,我们不要上了他的当!”
    连连点头,雷雄叫道:“不错,老顾说得也有道理,三哥,姓段的约莫是在唬我们!”
    潘光祖却不如是想,他不相信段威的态度突然由软变硬由弱逞强,会没有一点依恃,他更怀疑,自己几个日前栽跟头的事对方是如何知晓的,而且还知晓得如此清楚,设若段威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的话,未免太玄虚巧合得离谱了,此情此景之下,他绝不敢有雷雄和顾子英那样侥幸乐观的看法!
    此时,段威笑吟吟的道:“事实胜于雄辩,真假与否,就在眼前便让列位自行斟酌吧!”
    雷雄怒骂:“一副小人嘴脸!”
    嘿嘿一笑,段威道:“你阁下张牙舞爪,形同饿狼,绝不会比我高明上哪里。”
    踏前几步,雷雄厉吼:“我剐了你!”
    屏风之后,宫笠的身影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出现!
    “雷雄,如果我是你,我就不那做。”
    不错,一点也不错,果然是那个人——那个四天前的“玉鼎山庄”门外不远处将他们杀了个灰头土脸,丢盔曳甲的人!
    一刹间,潘光祖全身僵冷的挺立起来,眼珠子也直愣愣不会转了,雷雄的面孔扭曲,咬牙切齿,但却不住由齿缝中往里倒吸着冷气,顾子英更是张口结舌,脸白如土,唇角一下又一下的抽搐不停,只差一点便哆嗦起来,那位“右角郎”就险些把舌头也吞进了喉咙里,连腿肚子都打了转!
    段威得意洋洋的笑道:“喏,我们的靠山就是这一位,想必诸君业已早经拜识,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呵呵呵,真个叫做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缓步走向前来,宫笠静静的道:“各位,我们这次再见,是不是太快了些?”
    艰辛的吞了口唾液,潘光祖几乎在挣扎一样道:“你…你到底是谁?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同我们作对?”
    宫笠平淡的道:“往日不敢说一定无怨,近日也不能说一定无仇,这要看你们怎么讲,怎么做才能决定!”
    潘光祖惊疑不定的道:“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宫笠道:“你们很快就会懂的,很快,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们,另外,你们对于‘王鼎山庄’的态度也很有关系。我要知道一些事情,希望你们坦白的告诉我,而且,我不喜欢你们继续骚扰‘玉鼎山庄’,现在,你们是否已经多少明白了点我的意思?”
    潘光祖呐呐的道:“还是不太了解,请你再…”
    蓦地播光祖已住了口,他警惕的发觉,自己这算什么样子?不但是示弱低头,更且叫对方给震慑得像头狗熊似的了,心虚胆怯是不错,可是架势还要撑起来呀!若是被人压成这副模样,以后还能混么?便算对方是个三头六臂吧,他也不能软呼塌的装熊,拿鸭子上架也只有上一遭了!
    猛一挫牙,这位“金牛头府”的三当家声音一硬,抬高了腔调:“我犯不着和你打哑谜,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你既要插手架梁,就算你是阎王老子,我也搭上这条命接着便是!”
    点点头,宫笠道:“很有气魄,但有许多人往往都不该表现气魄的时候硬要表现,这就会造成莫大的遗憾了,潘光祖,譬如你。”
    潘光祖怒叫道:“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们含糊你?你以为上一次占了便宜今天还会再占?别做梦了,此时此地,我们便要向你一并索取那新欠旧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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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第十章人名树影威慑敌
    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连脸上的肌肉也没有抽动一下,宫笠是那样安详的道:“你身上的伤,这么快就不觉得痛了?”
    潘光祖灰白的面孔上刹时就涌现了一片朱紫之色,灰白衬着朱紫,宛似打翻了一只酱缸,那种形容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眼珠子突凸,额际跳动着青筋,连嘴巴也扯歪了,声音是从喉管里逼出来的:“好匹夫…好狂徒……
    你不用刁,不用损,今天我们既便一个个全叫你零剐了,也不能任由你撑着个人形再走出去!“
    宫笠笑笑,道:“嘴皮子硬作不得数,潘光祖,手底下硬才卖得起价钱。”
    憋了一肚皮闷气的雷雄骤然大吼:“兔崽子,你以为你的功夫就登得了三十三重天?”
    宫笠淡淡的道:“至少,骑在列位头顶上是不会有问题的。”
    雷雄口沫四溅的大叫:“三哥。我们宁肯叫他打死,也不能让他吓死,和这野种拼了!”
    宫笠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雷雄,四天以前,你们不是我的敌手,四天以后,你们莫非就吃得住我了?即算你们服下仙丹妙药,更得名师指点,恐怕也没有这么个进步神速法吧?”
    目瞪如牛铃,雷雄狂悍的吼:“老子们是头可掉志不可屈,你休想吓住我们,娘的皮,便打不过你,用口咬也要咬下你一块肉下来!”
    招招手,宫笠道:“在列位有七个人的辰光,我都毫不顾忌,如今列位只剩下五个人了,我还有什么好迟疑的!雷雄,你何妨先上来松散松散?”
    雷雄大叫:“当老子怕你?”
    宫笠一晒道:“至少,你总不会以为我怕你吧?”
    站在一边的段威笑吟吟的道:“在下不才,如若他们要一拥而上,以众凌寡,在下也要凑合着一领高招,此外,敝庄几位教头说不得亦须向‘金牛头府’各位见识见识。”
    潘光祖目光闪烁,又惊又怒的叱吼:“姓段的,你竟敢不顾江湖道义,聚众而围?”
    段威慢条斯理的道:“原是跟潘三当家你老学的呐。”
    潘光祖噎窒住了,他脸红脖子粗的道:“段威,‘金牛头府’与‘玉鼎山庄’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纵然有些许误会,也好解释,你却不要晕头晕脑跟着这厮瞎起哄,否则,你估量着,一旦‘金牛头府’倾力而来,高手勇士云集之下,你这小小的‘王鼎山庄’可能挡得住那雷霆万钧之势?”
    哧哧笑了,段威道:“这是干啥?威胁抑或是乞和?潘三爷,你歇着吧,眼前是一锤子买卖,你们压根就没安心饶过‘玉鼎山庄’,而‘玉鼎山庄’又岂会放你们活着回去求救兵?好好歹歹这一遭就解决问题啦!”
    潘光祖怨毒至极的道:“你这刁滑阴诈的老狗,你等着,‘金牛头府’会用鲜血来洗你这片庄子的,以你们的尸体来做为垫脚的阶级!”
    段威安闲的道:“或许会吧,但可惜你们却看不到了。”
    一口牙挫得像磨刀,雷雄痛恨异常的道:“不知道这老工人竟然如此可恶,前后的嘴脸变化又是如此可恨,悔未曾早早将他干掉——”
    段威两颊的肉笑得往上堆起,那样开心的道:“四当家,便老实告诉你,你要后悔的事情还多着呢!”
    怒火烧心,雷雄暴叱一声,身形斜旋,方待猝然出手,大厅门外,人影倏闪,那一片无形的削锐劲力便似刀口子一样横扫过来!
    雷雄猛往侧移,他的反应够快,却仍被那片凌厉的无形力道边线扫带了一下,身体打了个踉跄,露在衣衫之外的肌肤更是火辣辣的像被锋刃刮过了似的难受!
    吃惊之下,雷雄急急瞪向那个功力奇高的不速之客——“癞头瘸子”鲍贵财,这时鲍贵财正站在门槛里,龇着一口黄牙,调聚着一双斜眼的焦点,摇头摆脑的问了声:“这这位朋友,怨怨是怨,仇仇是仇,但……但要动手,可可得照着规矩来,不不作兴抽冷子打打暗算,否否则,就叫叫人看不过过去了!方方才,俺俺多多有得罪,你——多多,多多包涵。”
    雷雄就差一点没气死在当场,他跳着脚,满眼晕黑的大骂大吼:“我操你个祖奶奶,你你你—…。你他娘的又是打哪个老鼠洞里钻出来的二愣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像个鬼,居然也教训起我来了!”
    鲍贵财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不要乱乱骂人,俺俺不是教教训你,只是告告诉行行事要光明磊磊落,才才是汉汉子作风,你——你要虚心改改过,方方见气气度!”
    双目似是喷火,雷雄室着嗓子叫嚣:“滚你娘的蛋,气度?什么鸟气度!你这癞蛤蟆连人样也长不周全,竟也说起人话来了?我这就叫你好看!”
    鲍贵财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气:“朋朋友,你你只怕不是俺的对手,要同俺打打架,你还差差了那么一点,看看你的功架,两两个还勉强能凑凑合,若若是单单挑单,你你委实不不够俺打的!”
    雷雄怪叫:“老子就不信邪!”
    摇摇头,鲍贵财道:“不不信邪,就就要叫邪迷住心了…”
    雷雄的这股子愤恨,简直就能把他的肺也鼓炸,他横看竖看,任怎么也看不出的贵财会有什么超凡出众之处,不但不显得特异,更是窝窝囊囊邋邋遢遢的透着一副孙子像,只看外表,一嘴巴子就能扇得他“满地找牙”,可是,方才的贵财照面之际露的那一手,却分明是一种内家功力至精至纯的显示,是一种精湛怪异的罡气聚合,这却不是假的,雷雄自认自己也还没有这等火候,因此,他那一嘴巴子亦就不敢随便朝外打了!
    潘光祖更是惊恐莫名,心中的震撼也到了极处——他搞不清楚,实在搞不清楚,“玉鼎山庄”是在弄些什么玄虚,原本是这样平庸无奇的一个庄子里,只在这月余之间,突然便聚齐了如许的高手?一个比一个神异、一个较一个怪诞,却又都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时,雷雄又在气涌如山的吼叫:“好,好,黄恕言那老王八蛋,估不到他竟真的安下心与我们硬‘裱’上了,邀了这些牛鬼蛇神来对付我们,以逸待劳的窝在暗处算计我们,三哥,这口鸟气却怎生咽得?我们豁上啦!”
    鲍贵财恳切的道:“别别傻,你可别别傻,眼前你你们若要逞强,包包管是要砸,明明知道是要砸,还还硬要栽这个跟跟斗,可可是太蠢了,这——这不是聪聪明人的做法!”
    潘光祖阴毒的道:“说吧,什么才叫聪明人的做法!”
    咧嘴一笑,鲍贵财道:“三三当家的,在这种形形势这下,只只有降服才才是最好的法子,也也是唯一的法子,你你们放下家家伙,低低头,不就皆皆大欢喜了?”
    潘光祖冷笑道:“要我们投降?”
    连连点头,鲍贵财道:“正正是,正正是…如如此一来,你你们不必流血。不不必受苦,俺俺们也少了许许多麻烦,岂不都都很方便?俺可以向俺二二叔替你你们求情,少少加缚,在在禁室中睡高铺,伙伙食嘛,也特特意做得丰美些!”
    霹雳一声,雷雄狂吼:“放你娘的狗臭屁!”
    呆了呆,鲍贵财不快的道:“这这位朋友,俺可可是在替替你们各位着想,你你们若不投降,眼——眼前的光景下,你你们还能干于什么?”
    雷雄几乎把一双眼珠子也凸出来:“我们拼了!”
    鲍贵财忍耐着,苦口婆心的道:“拼,也是白拼,你们斗斗不过俺们的,何何苦非要等到你你们一个个四平八稳摆满一地,方方才认输?”
    雷雄厉吼:“五八怪,癞蛤蟆,人妖,你就试试!”
    鲍贵财难过的道:“你——你不要乱乱骂人!”
    雷雄暴跳如雷:“老子就骂你,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怪物,你他娘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熊样,活脱妖怪现世,居然还人模人样的在这里出狂言,发谬论?”
    那样一个冷森森硬板板的声音,便接在雷雄火辣的吼叫声里,自大厅的那扇屏风后面飘了出来,有如在燥热的空气里撒下一把冰渣子:“他是妖怪现世?是姥姥不亲,舅子不爱?
    我刨你的祖坟,混帐王八蛋的雷雄,你当你的长相就标致?哦呸,贴我的脚板我还要踩你一脸的污泥,你这狗娘养的野种加上贱种!”
    不错,“拇指圈子”廖冲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面色铁青,形容狠酷,胸前的指头项圈摇晃中,一副生啖活人的架势!
    随着他的出现,大厅门外,段威以下的七名“王鼎山庄”教头,已在黄恕言的亲自率领之下,偕同百余名庄友一阵风似的堵了上来!
    “金牛头府”的来人这一下可真是心惊胆颤,慌了手脚,意外的变化一次接着一次发生,不利的情势一时比一时严重,“玉鼎山庄”之内,强者能手—一闪现,叠次层出,犹不知还有多少,而光凭目前的情景来看,已足够他们消受,更糟的是,显然人家真不打算叫他们活着出去了!
    潘光祖深吸了口气——这样才不会使他发抖——他舌头宛似在打着转子:“你——你又是谁?”
    廖冲凶恶的道:“我是谁?潘光祖,我是你的活祖宗老尊长,敢情你还不认得我?”
    潘光祖惊怒交集,硬着头皮吼骂:“该死的老匹夫,你把招子放亮,这里的诸位,你是想镇住哪个?”
    一阵怪笑,廖冲狰狞的道:“在我面前称强道狠?姓播的,你他奶奶才叫招子不亮,才是把八字生倒了,水里来,火里去!好,你要能在我的鸟下面画个圈圈,我就算你成了气候,你他娘的你!”
    再也忍不住了,潘光祖将心二横,大吼道:“我就挑你——有种的便单打独斗,分个生死!”
    廖冲一拍手,乐不可支:“好,好极,我接下,包管是单打独斗,只要有人帮了我一指头的话,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若是你能赢了我,我保证跪地叩着头送你出庄!”
    潘光祖昂烈的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不能反悔!”
    廖冲呵呵,大笑:“只怕反悔的会是你啊!”
    往前一凑,鲍贵财叫道:“师师父,杀鸡用不着牛牛刀这这一场。就让徒几代代劳了吧!”
    鲍贵财这一声“师父”,顿时叫得潘光祖头皮发麻,心往下沉,面上大大变了颜色——
    他原来是打的取巧算盘,宫笠的武功,他业已领教过了,自然不敢再行问律,而鲍贵财先前露的那一手内家劲力,也颇令他悸惕,因此,挑来拣去,他便选上了一个在他看来或者是好吃的角色,廖冲,但是,却哪里知道他所挑上的人物,竟是鲍贵财的师父!徒弟业已是如此了得,做师父的还错得了么?潘光祖在震骇惊愕之下,有如吞入一枚火栗子,直把五脏六腑都搅翻了!
    天爷,潘光祖心里在叫———这些煞星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黄恕言又是如何网罗俱全的?一刹间,他不仅是后悔,简直连自己也恨起自己来了!
    偏在这时,顾子英又察觉了什么,体悟了什么,一张脸白得像个死人一样凑了上来,说话全带着寒噤,只差上下牙床没有交颤了:“三……三爷,三爷,你可曾注意那人脖子上挂的圈子?”一目光随着顾子英的话转向了廖冲胸前的“拇指圈”,当那一串干缩泛黄,肉硬皮皱的拇指映入潘光祖瞳仁之际,他这才确实看清了是些什么玩意,于是,一阵惊悸之后,他不禁干呕了一声。
    可是,他尚未意会到顾子英话里的重点所在。
    他仍没想到对方是谁!这才是更重要的。
    顾子英的声音微弱,就像要咽气似的:“三爷,你看见了?”
    吞了口唾沫,潘光祖沙声道:“大拇指头串连起来的!”
    顾子英哆嗦了一下,腔调像在哽咽:“那就不错了……
    三爷,我们今天遇上鬼啦!“
    潘光祖恐怖的痉挛着,却强持镇定:“不要胡扯——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子英呐呐的道:“”天底下,除了那个邪物……‘拇指圈子’廖冲,还会有谁戴这种项圈?“
    就算是一声旱雷吧,也未必能将潘光祖震成了这样——他蓦地全身一晃荡,踉跄了一步,不但脸上五官扭做一团,眼也发黑,耳朵在嗡嗡作响,连脑袋里也顿时混沌了!
    我的皇天老祖宗——潘光祖几乎哭出了声,怎么挑上了这么一个活阎王来“单打独斗”?这岂非正应了那句话:“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了”’?
    他这里心颤胆裂,如上刑场,那边,廖冲却正在大大摇头:“不用,乖徒,你歇着吧,这一遭为师的可要亲自上阵松散松散,奶奶的,人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倒要体验体验,是什么样的后浪来推我这‘前浪’?什么样的新人换我这‘旧人’?”
    鲍贵财垂着手说道:“师师父,这这个姓姓潘的,功功夫不差,但却不不劳师师父动手,徒徒儿俺,也估估量着差可将他打打发!
    挥挥手,廖冲道:“你给我站在那里,别上来碍我老汉的事,就凭这工八羔子方才那几句狂话,我就要掂掂他的份量,娘的皮,我要不把他一根一根的鸟毛全摘下来,我就算他福星高照!”
    鲍贵财只好退下,口里道:“师师父别太累慌了,松松散够了便饶饶人!”
    廖冲颔首道:“我自有分寸。”
    师徒两人的对话,完全是“泰山笃定”,“包吃包揽”的意味,而照情势上看,人家也确有这么股子气魄——仿佛老牛啃草,只嫌草不够嫩,哪会顾虑到还会嚼它不动?
    侧首望向宫笠,廖冲笑道:“老弟,我打你不赢,抖搂这些货色,却自认稍有心得,待我下去走两趟招法给你看看,尚请指正,聊博一笑。”
    拱拱手,宫笠道:“廖兄客气了。”
    回过脸来,廖冲大刺刺的道:“兀那姓潘的王八羔子,你说吧,怎么个比划法?上天人地,翻山探海,或是文武场,或是胡乱搅,只要你拿得出,我就收得下,我这付老骨架,说不得要承你要松动一番!”
    潘光祖的脸色就和白灰里加进一抹紫酱般的不堪瞧法,他展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期期艾艾的开了口:“呢,这一位,可是‘拇指圈子’廖冲廖大哥?”
    廖冲头一扬,气盛凌人的道:“我叫廖冲是不错,可不是你的‘大哥’,这‘大哥’也不是你叫的!”
    潘光祖又窘又恼又不敢发作的道:“廖大哥,所谓不知者不罪,兄弟我方才不晓得就是大哥你,是而言词间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哥你包涵则个!”
    咧嘴笑了,廖冲道:“你要的只是个‘包涵’?行,我不怪你。”
    大喜逾望,潘光祖如释重负的道:“大哥宽厚,兄弟在此致谢!”
    廖冲眯着眼道:“好了,我已不怪你了,接下来的,就是我们该上场了吧?”
    表情立时僵硬,潘光祖张口结舌的道:“这……这…
    廖大哥,这是怎么说法?“
    廖冲恶狠狠的道:“少他娘给我老汉来这一套‘过门’。
    我包涵你是包涵你,可没说不同你比划的,怎么着?你一见风色不对,想用几句好听的话把我罩住?哦呸,做你娘的清秋大梦!“
    潘光祖好歹也是“金牛头府”几个掌舵的主儿之一,他心里再是含糊,也受不了这样的鸟气,命是要的,可也不能不要脸了,恼羞成怒之下,他瞑目切齿的怪叫:“廖冲,我尊你在道上是个有名望有身份的人物,却不是怕了你,给你几分颜色,你倒要开集房了?我潘某人也是江湖上的一号旗牌,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角儿?”
    廖冲鼻孔朝天的道:“这番行话我听腻了,什么角儿?
    你以为你还会是什么角儿?在我眼里,你和那钻壁打洞的毛贼鼠窍并无二致!“一活光祖的这张脸可再也挂不住了,他大叫:”姓廖的老匹夫,你体要伏持你那几分虚名便盛气凌人,我不吃你这一套,在江湖上,你和我们大当家的齐名,但只凭你眼前的浮夸嚣张,便足证你是浪得其誉,连替我们大当家的挂尾也不配!“廖冲不屑的道:“孙啸是什么东西?我不配替他挂尾,莫非他就配舔我老汉的屁股?奶奶的!”
    潘光祖怒吼:“你敢辱骂我们大当家?”
    “呸”了一声,廖冲轻蔑的道:“好一个二十五孝,我不但辱骂孙啸那王八蛋,还要抓把稀泥抹黑他的脸盘,你不服气,就上来替你孙老爹泄恨呀,光吆喝能管个卵用?”
    潘光祖狂喊:“我要你的狗命!”
    露出满口的参差黄牙,廖冲碟碟怪笑:“来呀,谁在拦着你啦?”
    也不知是真横了心还是不想活了,潘光祖尖着嗓门喊:“屋子里碍手碍脚,姓廖的,外面摆上!”
    一伸手,廖冲笑容可掬:“请,快请,只要你不打逃命的主意,在哪里摆上都是一样!”
    猛一持头,潘光祖是一副慷慨赴难的悲壮表情,他朝着他的伙伴们叫:“老四,为了‘金牛头府’的声威,为了大当家的盛名,也为了兄弟伙们的一口气,今番我与姓廖的便豁上了,你们自己酌量着,能够生还就设法回去面禀大当家的一切经过情形,由大当家的替我作主,否则,大伙便一遭刃上手,和他们拼了,是福是祸,至少也不辱没‘金牛头府’的赫赫声名!”
    雷雄也激昂的大吼:“你放心,三哥,咱们生死与共,便是脑袋落地,也跟着你挺到底、哪一个皱皱眉,就不算是人生父母养的!”
    苦苦的咽着口水,顾子英不得不搭腔道:“如今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搭档,所谓‘同舟共济’,列位要怎么办,我还能不跟着,横竖也就是刀口子底下见场真章吧!”
    廖冲连连鼓掌,一叠声的喝彩:“多么壮烈豪迈的气势,多么英武慷慨的场面,连我老汉也大大的受了感动,太令人钦佩了,‘金牛头府’有了你们这一干忠勇死士,还愁成不了气候?孙啸该觉得宽慰才是!”
    说着,他转向宫笠:“老弟,你难道不觉得感动?”
    宫笠低沉的道:“勇武悲壮之慨,不是挂在嘴皮上的,廖兄,那需要由行动来证明。”
    长长“哦”了一声,廖冲仿佛恍然大悟,点头头道:“原来尚须要由行动来证明呀?那么,行动呢?‘金牛头府’的潘三爷光在吆喝,却怎的还要展开行动?我可正等着,更深一层去体验体验他们这股子誓死之心,不屈之志,呵呵呵……”
    廖冲的讽刺,更加刺激得潘光祖怒不可遏,恶生胆边,他可是真的豁出去了,一个箭步抢到门边向廖冲大吼:“姓廖的老匹夫,给我滚出来受死!”
    这时,原先堵在大厅门外,由黄恕言亲自率领着的一干人手,已纷纷往四周退开,腾出中间一块空地来,但是,他们只是把圈堵的位置扩展了一些而已,却仍是包围的阵形。
    廖冲颔首道:“你请,,我这就来侍候着了。”
    宫笠往前移步,低声道:“最好留活口,廖兄。”
    廖冲已自宫笠的口中,得悉他与“金牛头府”之间可能的瓜葛存在,也明白此中的关节所系,是而,这位老怪点点头,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就是,老弟。”
    大厅门外,潘光祖一夫独立,他身后,并列着雷雄,顾子英,以及两名“右角郎”,四个人的四色全和阴霾天空的云层一样,又灰又黯,霉霉晦晦的,一了半点的狂气傲态也显不出来了。
    廖冲走出厅门,一边缓步走下石阶,边笑哧哧的道:“乖乖,倒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随在身后的鲍贵财低促的道:“师师父,你老可别别大意,该——该动家伙的辰辰光,便得动动家伙,姓潘潘——潘的,也不是寻常的小角色呢!”
    一虎脸,廖冲道:“你少罗嗦,我还不会看风色!要你来指点?”
    宫笠向鲍贵财使了个眼色,道:“无须顾虑到这些,贵财,姓潘的我与他较量过,令师包管稳吃他,即使不使兵刃,姓潘的也一样讨不了好去!”
    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潘光祖,此刻弓背弯腰,浑身肌肉紧绷,一双眼突凸着像牛铃似的盯着缓步来近的廖冲,那模样,活脱他欲搏斗的对象不是个人,好似他正等着要同一座山来较劲——一龇牙咧嘴的仿佛把吃奶的力道都先运上了!
    轻轻摆手,廖冲一派和善的道:“不要慌,老弟台,放轻松一点,气定神凝,心顺意畅,方才容易施展。”
    潘光祖大喝一声,眩目如铃:“住口!我岂用你来指点!”
    廖冲就在这时展开了行动,快得像极西的闪电炫映,只是那么微微一晃,一连串套接的掌影已宛似虚无中凝结成的锋刃暴泻而去!
    飞快跃腾,潘光祖身形晃移,“九莲笔”像蛇出沿,一弹直射。
    廖冲正眼也不看一下,双掌淬合淬翻,千百股罡烈的劲力,便有如交织罗网一样倒撒出去,潘光祖立时收笔退闪,廖冲的右手倏抖,并指如前,就在呼啸激荡的劲气回旋当中指向敌人眉心!
    这并指直戳之势,不但快得无言可喻,更且邪异得匪夷所思,明明廖冲的双掌还在翻合的过程中催动那漫天的劲气,却又怎能再空出一只手来运展这么一招?但事实上,他却果真如此做到了,做得叫人膛目结舌,不敢相信。
    当然,这也是廖冲的一门特异武技——“大幻指”,其妙之处,便在于这样的“不可能”上,实则也只是手法上的快速动用而已。
    潘光祖大吃一惊,在危急间他双手握笔,奋力横架,于是,“克’”的一声,指点笔杆,潘光祖踉跄后退,廖冲的左掌已暴斩头顶!
    任是两条膀子又痛又麻,潘光祖却不敢怠慢,他就地飞滚,“九莲笔”蛇信也似连连吞吐,光华映幻仿佛乌黑的点与线全在跳动,刺破空气,发出那种怪异的“叶”“叶”
    之声。
    廖冲便在对方这密集又凌厉的笔尖点戮中极快的,也是幅度极小的闪移躲让着,由于他身形腾挪的分寸是如此微小,看上去,便好像他根本没有动作一样,可是潘光祖的攻势却全部落了空!
    五短的身材猝矮,廖冲侧身暴进,双掌猛起如铁锤巨作,陡然以雷霆万钧之力卷扫潘光祖,潘光祖不吼着,委实是无法抵挡的扑地翻滚,廖冲倏忽族飞,在潘光祖挥笔猛刺,借势跃起的一刹,廖冲哧哧怪笑,“大幻指”便抢在对方的“九莲笔”之前,“吭”的一声撞翻了潘光祖!
    就在此刻!
    空气中发出一阵削厉的刺耳响声,一面猩红赤巾,有若一片钢刃般斜斩而至!
    廖冲细眯的双眼暴睁,他不闪不躲,猛挥左掌,但见那面其势强劲的红巾“呼”的一声弹上了半空,可是,却又碎裂成一片一片飘然落下。
    人们眼中所见,只是廖冲左掌的一次挥斩,然而,实际上却是十余次以上的过程了,他的掌锋,利比快刀!
    潘光祖直挺挺的,四仰八叉的仰卧在地下,双目圆瞪,手脚不停抽搐,嘴巴里还吐着白沫,那模样,像“羊癫疯”又不似“羊癫疯”,很可怕,但是,没有死。
    这种与众不同的制穴方法,也是廖冲的独家玩意,叫做“错脉术”
    现在,他皮笑肉不动的转向了雷雄那边,刚才,那面飞来的红巾,即是雷雄搞的把戏……
    廖冲的一双眼珠子平素全眯在眼缝里,这时瞪了起来却光芒精亮的灼灼逼人!而他瞳孔中所发出的芒彩,不只是闪耀如电,更且冷锐森酷得宛若两柄利刃,不带一丁点人味。狠厉极了,也阴毒极了,盯在人脸上,像是能扎进人的心窝子里。
    雷雄他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觉得全身的汁毛都竖立起来,后颈处凉苏苏的,一颗心也在胸腔里剧烈的撞动,在廖冲冷森的注视下,他连头都不敢往上抬了!
    嘿嘿一笑——其声如泉啼狼降,廖冲道:“我说雷老四,这叫‘单打独斗”?这种抽冷子暗算人的方法,也是你们‘金牛头府’独占一味的绝活?我操你的大舅!“雷雄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极其难堪的支吾着:“这……呃,只是一种习惯上的反应,没有人想占你便宜!”
    廖冲大吼一声,破口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浑不要脸的下作胚子,什么习惯上的反应?你怎的不习惯在这等光景里拿刀勒你自己脖颈?却晓得向别人施暗算?‘金牛头府’居然也能在江湖上传名立万,我却不明白就凭你们这些卑鄙龊龌,无信无义的畜生,怎么把‘金牛头府’的招牌立将起来的?!丢你娘的人了,你们在道上混世面,没混上一星半点的人味,端沾上了一头一脸的大粪!”
    雷雄再是含糊,却也承受不了这一番痛斥,他倏然面红如血,气愤至极的狂吼:“廖冲,你算是哪棵葱?你他娘的也配来责骂于我?不错,老子就爱玩这一手,就喜欢抽冷子偷袭,你能怎么样?敌对交刃,阵上搏命,还他娘有什么仁义道德好讲?!”
    廖冲的眼皮子跳动了几下,他没有生气,反而呵呵笑道:“这就算不要脸了,嗯?”
    雷雄凶横的吼叫:“是又如何?同你这老匹夫还能要些什么三贞九烈?!”
    廖冲斜着眉毛,道:“那么,你也上来玩玩吧,雷老四,闲着不出手可就冤枉你生成个人样了!”
    一挺胸,雷雄怪叫:“莫非我还怕你?”
    招招手,廖冲的嗓门带着干笑:“不怕最好,你就来尝试一下呀!”
    突然,鲍贵财问了出来,他大声道:“师师父,师师父,这个阴阴着的出出手的混帐东西交给徒儿俺俺来打发,他他不要脸,俺俺便给他将脸撕掉!”
    廖冲想了想,笑呵呵的道:“用不着宰他,但零碎罪却不能少了他受!”
    点点头,鲍贵财道:“—一定,师师父,俺包管把这——这臭不要脸的小小人当成只猴猴子耍,俺俺会叫他火火烙屁股一样,满满场蹦!”
    廖冲道:“出手斟酌点,别太辣,可也别太轻,记着你师父要给他苦头吃,也莫忘了你宫二叔要留活口,怎么办,好生把持住了!”
    鲍贵财咧着嘴道:“俺俺省得,师师父,这这混小子有他喊天的辰光!”
    闲闲的,宫笠开了口:“贵财,雷四当家的大铁链正好拿来将他锁住,但他不像只猴,倒更似一头大狗熊。”
    鲍贵财忍不住龇牙笑了起来,就在他一笑的当儿,背后,“哗啦啦”的暴响,便随着一股强烈的劲风扫袭向他的后脑勺子!
    背着身,鲍贵财却似后脑瓜上生着眼睛,他那条跃腿一拐,整个人便“呼”的倒飞起来,两手虚抓,空气中响起来怪异“呼叱”声,挥链猛击的雷雄竟然像被吸住一样往前贴近。
    在陡然的惊窒里,雷雄气贯丹田狂吼一声,大铁链朝反方向飞抖,身子借势滚翻,如此,方才堪堪挣脱了对方的“吸龙力”!
    鲍贵财的身形骤而在空中连连翻腾,翻腾中,双掌纵横捭阖,劲力强猛,遮天盖地,宛似千百铁杆在交织飞舞,那样雄浑的力道,不仅激荡得气流旋回涌搅,甚至连劲力的边缘也风锐势厉,啸出如浪!
    是了,“断碑掌”混合着“归元一气功”!
    雷雄这一下处境可就痛苦了,他被围绕在鲍贵财这一层又一层,一重又一重的强浑罡力中,像是一个泅泳在惊涛骇浪里的受难者一般,不停的滚躲,不停的穿掠,不停的扑跌,大铁链尽管仍挥舞着,却和他的人一样,飘摇浮沉得抓不准重心了!
    就在这在汹涌的力道中,鲍贵财便留住了雷雄,但是,他能将对方留住,却并不是说他就能把对方即刻摆平,雷雄冲突不出,却动用他身法上的技巧,在鲍贵财凌厉的罩袭下做着避其正锋的闪躲,固然那种挟在罡气主流与主流之间的味道是不好消受的,不过,至少他还不会很快的被震翻,他挺得住,便不服输,一心想在敌人掌势的夹缝寻隙冲出,以求反击。
    电光石火般。两人已换了四十余招。
    谁也看得出鲍贵财已制住机先,占了上风,但是,谁也看得出雷雄不会即时伏首称臣,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会挣扎,会报复!
    摇摇头,观战的廖冲老大不痛快的道:“真他娘泄气,贵财这兔息子竟然搞了这么久还未能将姓雷的龟孙放倒,简直是丢我的脸面!”
    宫笠笑道:“别急,这只是迟早的问题,廖兄,你也明白,雷雄不是贵财的对手,如今他在挣扎着,只是作困兽之斗罢了,撑不久的!”
    哼了哼,廖冲道:“时间一拖长,便赢了也没啥光彩,如果一场较斗要撑上个三天两夜,不必分胜负,光是累,也能把对方累虚脱。了,还比个鸟的功夫?”
    宫笠低声道:“廖兄,令徒的武功再是高强,却也不能同你相提并论呀?你怎能以你的造诣深浅来与贵财打譬?这是不合宜的,况且,别忘了姓雷的不是等闲之辈,好歹,他也是‘金牛头府’的第四个当家!”
    廖冲有些不耐烦的道:“说是这么说,心里的滋味可不一样,老弟,我看不如由我下去把那三八羔子给夺下来算了,大家少些罗嗦!”
    宫笠不以为然的道:“这不好,廖兄,说过单打独斗,你一下场,就成了两打一,岂不是授人以柄?”
    廖冲怒道:“他们已经耍过这种不要脸的名堂了,我还管他个屁?”
    微微一笑,宫笠道:“他们可以不要脸,廖兄,我们却不能不要呀!”
    窒了窒,廖冲无可奈何的道:“奶奶的,真气死人了,贵财这饭桶恁的个无用法!”
    宫笠闹闹的道:“等着瞧吧,就快了。”
    面孔一板,廖冲突然大吼:“兀那贵财小畜生,你还不赶紧下手收拾姓雷的,尚在那里逗你娘的什么乐子?!”
    修贵财运掌如电,雷霆呼轰中,振吭回应:“这这就成啦,师师父,这这就成啦…”
    廖冲叱喝:“快快快,加把劲!”
    就像启开了一只魔瓶,宛似远古那淹没的传说重现——鲍贵财猛一吸气,他那瘦垮垮的身材竟然在一阵急密的劈哩哗啦骨节震响中突兀的粗涨长高,顿时变成了一个巨人,一座山似的巨无霸!
    在他运功增长时的一刹里,雷雄似是疯了心,他悍不畏死的跳起身来,大铁链暴挥狠卷,“哗啦啦”的砸扫到鲍贵财腰上,打得鲍贵财身子一晃!
    凌空翻跃,雷雄的大铁链再度卷向鲍贵财的脖颈!
    铁链的黑影怪蛇似的一闪,猛一下缠上了鲍贵财的脖子,事实上鲍贵财也没有躲让—一雷雄吐气开声,双脚奋力撑在鲍贵财肚皮上,企图将他这变成了巨无霸似的敌人绞断脖颈摔出去!
    鲍贵财面无表情,在对方使力抛链的同时,他猛一挺颈,左掌上运起了三分力道,凌空一拍,狂飙卷兜,雷雄已怪叫着震起了五六尺高!
    右掌自上而下,鲍贵财微微一抖,雷雄震腾起的身子又偏斜着滚出了七八步。
    双手倏缩,但闻“呼叱”之声,雷雄翻滚如风中飘絮的躯体再被鲍贵的“吸龙力”吸了回来,而鲍贵财左手上扬,对方则又掷起了丈多高。
    雷雄的大铁链早已脱了手,就那么怪诞可笑的挂在鲍贵财颈子上,还有一大截垂悬在他胸前晃荡着,鲍贵财双手挥动,劲力澎湃,罡风如飚,便像抛绣球一般,将雷雄的身体上下不停的掷舞!
    只觉得天地在颠倒、在旋转,四周的景物,在跳动,在重叠,雷雄像要窒息般长叫着,挣扎着,手舞足蹈,滴溜溜的被抛起,又滚回着朝下跌,周而复始,仿佛他已成了虚渺的时空间的过客了——永不停顿的过客。
    于是,这位“金牛头府”的四当家,眼也晕黑了,脑袋也混饨了,他一面上下翻滚,一面呕吐,四肢无力的摔协,头颅软塌塌的摇摆,外表如一滩烂泥。内里却像倒翻了五脏六腑!
    仍是那样——鲍贵财面无表情,双掌挥动,似一个僵本又拙劣的特技卖解者,一次又一次的耍着同样的把戏,将一个人甚不美观的在抛掷。
    嗯!好一手“巨灵铁掌”。
    这时,宫笠悄语廖冲:“差不多了,廖兄。”
    哧哧一笑。廖冲道:“这个把戏,有个名堂,叫做‘云裳倒踩莲’,老弟,好看吧?”
    宫笠笑道:“未免促狭。”
    廖冲也笑道:“好叫雷雄这王八羔子玩个痛快,翻个尽兴!”
    摇摇头,宫笠道:“搞久了怕弄死他?”
    廖冲道:“不会,贵财手下有分寸。”
    耸耸肩,宫笠道。“算了,也折腾够了,放他下来吧!”
    吁了口气,廖冲道:“贵财,搁下啦!”
    闻声之下,鲍贵财猛一收手,雷雄便重重的往下跌落,而就在他离地还有两三尺的光景,鲍贵财已突的一摇脖颈,那条原来缠绕在他颈子上的大铁链,已“叭”的一声飞卷而出,那等快又那等巧法,眨眼间便将雷雄捆绕了两三道,当雷雄的身子“砰”二声落地,鲍贵财也在一阵骨节密响中恢复了原状!
    地下,雷雄满身污泥灰沙沾染,早已晕死过去。
    鲍贵财拍拍手,回头道:“师师父,俺已把这狗熊捆起来啦?”
    廖冲道:“却是弄了这久!”
    鲍贵财傻呼呼的笑着道:“这这家伙,比俺原原先料想中的要高——高明上许许多,他那那身本事,也可真真不赖呢!好好不容易,才才叫他倒倒踩莲。”
    廖冲没好气的道:“亏你还好意思说!”
    斜眼一转,鲍贵财道:“师师父,还有好好几个呢,徒徒儿一遭收收拾了吧?”
    廖冲的目光移向对面那三位早成了呆鸟一样的仁兄身上——顾子英脸白如纸的僵在那里,眼珠子发直,嘴巴半张,唇角更在不住痉动,好似正在忍受着某一种极大的痛苦似的,那两位“右角郎”,则更糟糕,居然全身抖索,连嘴唇也泛了乌紫!
    招招手,廖冲开了腔:“那边三位,如今该轮到你们啦,却还站在那里装什么蒜?!”
    激灵灵的一哆嗦,顾子英如梦初醒,他沮丧的道:“我……我是虎落平阳,还有什么可说的?”
    “呸”了一声,廖冲道:“‘虎’落平阳?说得倒美,你配称做‘虎’?奶奶的,‘狗夹尾巴’差不离,还是条丧家之狗,土癞皮狗!”
    顾子英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他暗哑的道:“莫以成败论英雄,我们即使输了阵仗,你又何必如此挖苦人?”
    廖冲不屑的道:“英雄?我的天爷,笑掉我这一口黄板大牙了,你们还敢自认是英雄?
    别在那里晕天黑地了,小兔崽子,你们连那英雄的边也沾不上!”
    顾子英双手紧扭,呼吸粗浊,一双眼珠子都泛了赤红,他把一口牙全咬进了下唇里,恨极了也气极了,但是,他却不敢妄动一下!
    嘿嘿一笑,廖冲又对着那两名“右角郎”道:“你们二位又怎么说?相中了我师徒哪一个?有老有少,有麻有辣,只要有兴趣,随二位挑选,我师徒包准奉陪。”
    两名“右角郎”齐齐打了个寒然,面面相觑,却俱发觉同伴的面孔和自己一样不带人色,两位仁兄缩在那里,闷着头,屁也放不出一声。
    廖冲吃喝着道:“倒是答腔呀!你们想怎么办?”
    个子高的一个“右角郎”壮了壮胆,硬起头皮说了话——声音又哑又微弱:“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跟头是栽了,你也犯不上咄咄相逼,道上混的朋友多少都得讲点规矩,占了便宜还要卖乖,未免太也欺人!”
    廖冲勃然大怒,他厉叱道:“什么鸟的规矩?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得了便宜还不只卖乖,更要卖狂,眼下我就叫你们见识一番我这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卖狂的威风!”
    那个高个子“右角郎”瑟缩着,面青唇白的发着抖:“你——你想做什么?”
    往前踏近一步,廖冲暴喝:“说,你们是不是降服了?!”
    随着他的叱喝,鲍贵财面无表情的站到这三位的一边,是副随时随地可以痛下煞手的架势!
    小腹松塌了一下,冷汗合着冷气自顾子英的背脊梁上下交流,他心脏子一紧,不由自主的吐了句话:“降……降了……”
    两名“右角郎”一见顾子英都松了口,他们怎肯吃这眼前之亏?匆促的,两人一起开口:“我们也放弃抵抗!”
    廖冲咆哮:“把家伙丢下!”
    一横心,顾子英干脆就“合作”到底,他抽出插在腰带上的“青竹剑”“呛啷啷p”抛置于地,另外把自己隐藏在锦囊中的一排十只“狼牙钉”连钢夹也丢了出来!
    另两位“右角郎”更不必说,早已将兵器弃于脚前。
    重重一哼,廖冲又在厉吼:“双手抱头!”
    反正一次也是丢人,两次也是丢人,顾子英豁上了,他咬咬牙,两手抱住后脑,两位“右角郎”不敢慢怠,赶紧如法泡制。
    廖冲向他们三人指:“给我搜身!”
    段威的反应很快,他立时抢前,边向手下的几名教头哈喝:“搜身!”
    现在,那些位教头精神抖擞,威风凛凛,一下子就拥上来五个,五个人如狼似虎的连推带拉,又踢又打,把三名俘虏的全身上下搜查了一遍。
    段威向廖冲一哈腰:“回前辈,并无可疑物件?”
    廖冲眼珠子一翻:“背手!”
    于是,这三个可怜兮兮的阶下囚又乖乖的自动把一双手交叉向后,伸了出去。
    廖冲断喝:“捆上了!”
    五名教头亲自动手捆绑三个敌人,就有那么利落迅速法,片刻间三个俘虏被捆成了三只肉粽子一般!
    一挥手,廖冲道:“带走。”。
    三名俘虏加上地下两个晕迷者,立时便被连拖带扯的送走了,满面春风的黄恕言赶紧抢前几步,向廖冲一伸大拇指:“果然一代大豪,百年英师,廖前辈,行,真是行,这等威仪,此般气势,普天之下,简直不作第二人想了干咳一声,旁边的段威在暗示他的主人:”
    言翁,是不作第三人想……“
    马上醒悟,黄恕言急忙笑道:“对,对,前辈与宫大侠皆属宗匠,俱为雄主,二位秋色平分,一时瑜亮,呵呵,豪气干云,直是不作第三人想……”
    廖冲得意洋洋的道:“如今,你总算见识过老汉我的功力了吧?奶奶的,我不发威便罢,一旦惹翻了我,我就叫他天云色变,江河倒流!”
    黄恕言诌笑道:“当然当然,前辈声威,这还用说?”
    一挺胸膛,廖冲大马金刀的又道:“应付这等场面,我谦虚的说,就不算易如反掌吧,也是游刃有余,娘的皮,收拾这些鬼头蛤蟆脸,就和拿扫帚扫垃圾一样,略一划拉就行了!”
    黄恕言胁肩言陪笑:“这可是事实,前辈威风,我们大伙可是有目共睹,真叫撼山岳,动江川,令人敬服得五体投地……”
    廖冲嘿嘿笑道:“方才我就是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叫他们大大难堪一次,煞煞这些王八羔子的气焰,否则,他们怎知姓廖的气势?!”
    一侧,段威搭腔道:“不错,只是前辈给他们的一阵折腾,业已叫这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心胆俱裂,魂飞魄散,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廖冲昂然道:“先收兵,再摆筵席庆功!”
    黄恕言与段威一叠的回应着,又急忙往下交待,廖冲转身向宫笠做了个鬼脸,拉着宫笠朝大厅行去。
    并肩缓行着,宫笠声道:“廖兄,今天真风光哪。”
    廖冲低笑道:“唬弄着大家乐一乐罢了,我岂不知麻烦事还有后头?”
    到“玉鼎山庄”来架梁的五个“金牛头府”角色,全已栽了跟斗,被收了“档”,然而,接着来的问题是,如何应付后面的风浪?
    聪明人都不会只守在一个相同的地方等着挨打,聪明人更不会选择以自己的基业家宅所在来做为战场,黄恕言是这样的心理,官笠也一样做如是想。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
    夜深了,在黄恕言的那间小书房里,几个人正在商议着,他们仍是白天的相同主角——
    宫笠、凌濮、廖冲师徒,黄恕言与他的第一臂助段威。
    宫笠在说话:“……事情只是起了一个开端,往后的日子,怕是难得太平了,除非彻底与‘金牛头府’来一次了断,否则,将来的连场争纷乃是可以想见的……”
    点着头,廖冲道:“打开头,我们就已安着心同姓孙的‘裱’到底了,今天已经砸了老孙脚背,正是骑上了虎身,不撑也得撑下去,再没啥可选择的—…。”
    黄恕言乐观的道:“经此一遭教训,孙啸恐怕就会重新的估量我们的实力了,他包不敢再轻视我们,说不定已在考虑我们论斤两,开谈判,把条件明摆出来——”
    摇摇头,宫笠道:“你错了,黄庄主,孙啸将重新估量这边的实力,对的,但若说他就此胆怯,弃暴力而就怀柔,却极不可能……”
    黄恕言忙道:“尚请宫大侠有以见教。”
    挺直了坐在虎皮大圈椅上的上半身,宫笠正色道:“孙啸心性暴戾,为人桀骜不驯,目空四海,霸道专横,他的本质便是一个迷信于武力而轻慢怀柔的独夫,他在武林中有其名望,在江湖上具其地位,因而他必不肯在吃亏之后趋向软弱,反之,更将激发他的愤怒,挑起他的杀意,况且,他还有的是人手,有的是潜势,潘光祖这一批人虽然落人我们掌握,但对于‘金牛头府’的损失来说,并不算很大,伤不了他们的元气,也动不了他们的根本!”
    廖冲颔首道:“一点不错,老孙折了这几个人手,只不过在他拥有的潜力中十亭才去三亭不足,他大部分的儿郎尚在麾下,仍可纵横捭阖,不受影响!”
    半天不吭声的段威忧心忡忡的道:“如此说来,‘金牛头府’是一定不会善甘罢休的了?”
    宫笠肯定的道:“当然!”
    鲍贵财也开了腔:“二二叔,但但俺们已擒擒住了对对方的人,这几个俘俘虏的身身价也自是不低,多多少少,总可可以同他们讨个价价钱吃!”
    宫笠微笑道:一可以,问题是,这些人质能对他们作多大的牵制,“廖冲道。“手上的几个人质,自然是老孙的一层顾虑,不过这老小子狠惯了,如果我们手上的人质对他牵扯大大,他可能横下心来不理的?”
    宫笠道:“很有这样的可能,但我相信,不到最后,孙啸也不便做得这么绝!”
    此刻,凌濮接上来道:“在白天你们与潘光祖交手的辰光,我奉头儿之命埋伏庄外预作防范,却一直不见有其他的对头出现,也没看见那另两个‘右角郎’的踪影,潘光祖等人入庄之后,迄今未返,我想那两个‘右角郎’一定知道情势不妙,赶回去通风报信了!”
    宫笠道:“不错,我甚至确定,在潘光祖等人入庄之前,也有过预防万一的打算,他们同另外两名‘右角郎’可能约了时间或订下信号,在紧急之际便以应变,现在,消息怕已传扬出去了……”
    黄恕言呐呐的道:“那……宫大侠,‘金牛头府’的人岂不是即要大举来犯?”
    宫笠道:“这是无庸置疑的。”
    先前乐观一扫而光,黄恕言愁眉苦脸的道:“如此的说来,我这‘玉鼎山庄’可不就变成一片血海居场?”
    廖冲阴沉沉的道:“几曾见过两军交刃的地方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到了那时候,这”玉鼎山庄’的亭台楼阁,回廊幽轩,还有那园圃花草,水榭曲桥,自将血肉横飞,尸横狼藉,惨烈得不忍卒睹,事过之后,你就再怎么努力从焦土颓垣中重建家园,却也去不掉那幢幢鬼影,惨惨阴风!“
    说得黄怨言激灵灵的打着哆嚏,面青唇白:“这……这却如何是好?”
    廖冲腔调一转,破口大骂:一混帐,事情是你引起来的,我们披甲一阵,卖命搅和,还不是全为了你?你他奶奶不担心我们的处境,不筹思齐力御敌之计,却光顾着你这片马庄?
    惹毛了我们,拿腿一走,我叫你顾着庄子去,怕你连老命也保不住了!“黄恕言顿时醒悟廖冲原来是在故意讥消他,汗流侠背中,他赶紧起座陪罪:“前辈息怒,前辈恕罪,全是我的不该,全是我的不对,我实是一时想岔,舍本逐末,未曾顾及大局,该罚,该罚…”
    宫笠为其缓颊道:“算了,廖兄,黄庄主立业不易,保业尤艰,他担心自己的财产,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要自己先有了意见,倒是筹妥却敌之计,才是当务之急!“
    廖冲悻悻的道:“若不是看在宫老弟的份上,那祝小梅的婚事上,以及那笔藏宝上,老汉这就一扭头一踢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奶奶的!”
    抹去满头的冷汗,黄恕言窘迫又惶恐的道:“是,是,前辈教训得是……”
    淡淡的,宫笠道:“以我看,将来若与‘金牛头府’豁开来拼战,场地不宜在此,廖兄,这样的损失是不必的,该另挑地方。”
    廖冲哼了哼道:“双方交刃,或是约斗,或是遭遇,岂有一定的场地可凭?如果约斗还好,打遭遇战是哪里碰上哪里算,人家肯和我们先定所在?”
    宫笠道:“当然不会。”
    廖冲道:“那不结了?”
    摇摇头,宫笠道:“不然。”
    廖冲瞪着眼道:“怎么说?”
    笑笑,宫笠慢条斯理的道:“我们可以到‘飞云岛’去。”
    吃了一惊,廖冲道:“什么?闯进狼窝里去拔狼牙?我说老弟,你只怕是迷糊了吧?”
    宫笠安详的道:“‘飞云岛’阔幅极大,岛上形势险峻,可供隐蔽之处甚多,我们几个人不敢自夸是高手,至少也不是庸手,潜入岛上这后,以暗打明,十有八九吃不了亏,够他们脑筋伤足!”
    沉吟了一会,廖冲迟疑的道:“说得也有道理,但还有点问题——”
    宫笠道:“什么问题?”
    干笑一声,廖冲道:“我们好歹也得先向老孙提出将图合并的条件呀,他不答应我们再潜入岛上干他一通不晚,况且,一旦我们离开此地,‘金牛头府’的狠货又摸了来,老黄这愣鸟不就喊天之外只有挨刀的份了?”
    宫笠颔首道:“这层顾虑是对的,怕只怕孙啸率众而来,万一不接受我们的条件而开了杀戒,‘玉鼎山庄’不易保全了,”
    廖冲忙道:“可是这个险值得一冒!”
    黄恕言暗里咬咬牙,以另一种慷慨激昂的姿态道:“宫大侠,廖前辈的话也十分有理,有此处静待对方前来,一面以逸待劳,二则动手之间有先论斤两的留转余地,三则可以避免各位离开之后这里空虚,四则本庄主上下也能一如前议略尽绵薄——”
    微微一笑,宫笠道:“你不在乎一旦此地沦为斗场之后的损失了?”
    尴尬的打了个哈哈,黄恕言苦笑道:“如今也只好硬起头皮撑他一次了。”
    宫笠平静的道:“对这一项,我并不坚持己见,那么,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先同对方谈判条件,谈判不成,只有交刃,交刃的主要场地可能就涵括此庄及‘飞云岛’了!”
    抖了抖,黄恕言横着心着:“若是如此,也只好认命。。。。。”
    站立起来,宫笠道:“我们就这么说定,各位随意,我与凌濮暂且失陪,我贺大哥的一笔血仇隐情,正等着从‘金牛头府’的俘虏口中去挖探!”
    廖冲殷勤的道:“老弟,可要我陪你一起?”
    鲍贵财也忙道:“二二叔,用不不用得着俺?”
    摇摇头,宫笠道:“不必有劳贤师徒,我与凌濮二人足当此任,要事实俱在,便不怕不给他们拌搂出来!”
    黄恕言赶紧道:“宫大侠,我业已交待下去,西跨院石牢里一应刑具皆已备妥,十名手脚灵快的庄丁也在候令听凭使唤,这就叫段总教头陪同前去——”
    宫笠道:“段兄亦无须偏劳,那地方我知道,庄主既已吩咐过了,一切都已利便,我同凌濮自会运用调度,这里先谢过了。”
    黄恕言笑道:“宫大侠不要客气,这是我理该效力之事。”
    廖冲插嘴道:“老弟,逼问口供的时候狠着点,别起菩萨心肠,那些家伙们天生犯贱,不见棺材是不落泪的…”
    鲍贵财咧嘴一笑,道:“师师父,二二叔号称‘生生死执魂’,又又有‘一毒’之誉,他可可是歹毒得紧呢,心心肠硬起来好比铜铁,这这一层,却却是无须师师父你老挂虑,那那些小小子们如果不说说实话,包包管他们吃吃不了,兜兜着走……”
    廖冲没好气的道:“谁叫你来接我的话把子?奶奶的,你不开腔也没人当你哑巴,啃啃吃吃的连个整屁也放不全,话倒是不少!”
    宫笠在这时笑着拱拱手,道:“各位宽坐,我们先走一步了。”
    鲍贵财犹在呐呐的向他师父声辩着什么,宫笠已偕同凌濮离开了这间建筑完密的小书房。
    从黄恕言的居处到西跨院,中间要经过一片靠近后宅的花圃,宫笠与凌濮正匆匆行经花圃当中,在影绰绰的枝叶黝黯里,两条纤细的身影正好绕过一口荒废的瘀井辘架走了近来。
    凌濮抢上一步,低叱道:“谁?”
    对方两个人也似是吃了一惊,在刹那怔愕之后,却又立时传来轻俏的“噗妹”一笑!
    宫笠马上知道那是谁,他迎上几步,和气的道:“黄姑娘,是你?”
    一袭白色衣裙的黄媚,在淡淡的星光幽幻下,越发有一股出尘脱俗的清丽韵致,美得高雅极了,她轻捂樱唇,笑吟吟的道:“宫大侠,你当是谁?鬼吗?这么个紧张法儿。”
    宫笠也笑了:“倒不以为是鬼,怕是有什么歹人混了进来,夜这么深了,黄姑娘怎么还不休歇着呢?”
    黄媚俏媚的道:“睡不着,表妹也正好心里烦躁,是我伴她,也是她陪我一起出来走走,夜色尚佳,不是吗?”
    宫笠的目光转向黄媚身后半掩半躲的那个影子,嗯,可不正是祝小梅?宫笠明白祝小梅为什么害羞——在经过了鲍贵财那次“自我牺牲”的事情之后,大闺女家,哪有不腼腆的?
    何况,祝小梅很可能已自她表姐口中知道这次“霸王上弓”之举乃是出于官笠的授意了—
    …。
    微微欠身,宫笠却不能不大方:“祝姑娘,多日不见,却似清瘦了些——-”
    垂着头,祝小梅的声音细如蚊纳:“谢谢宫大侠关怀……”
    暗里舒了口气,宫笠有着如释重负的感觉,还好,祝小梅并没有怀恨他,亦不见有气愤的表示,这就大大有希望了,原本,他是准备接受人家一顿指责或是奚落的。
    笑笑,宫笠低声道:“黄姑娘,这几天怎的一直没看见你?”
    黄媚道:“我都在陪表妹。”
    宫笠道:“起初我以为很快便能接到你的回音……”
    黄媚看了身边的祝小梅一眼,道:“表妹,一直没有肯定的答复,所以我才没去向你回信,说真的,我也急得不得了,怕你等得心慌——”
    宫笠道:“如果今晚不遇见你,明天我就打算再闯一次‘吟竹小舍’!”
    黄媚笑得甜甜的道:“如果今晚没遇上你,明天一大早我也会去找你。”
    宫笠惊喜的道:“祝姑娘答应了?”
    轻轻一哼,黄媚道:“那这么简单?表妹只是答庆让我们的鲍贵财仁兄去看她。”
    宫笠笑了,他明白,祝小梅虽然不曾一口允承,但有了这样的表示也差不多了,这只是九十步与一百步的距离,离目的亦不远矣!
    黄媚“哗”了一声,道:“你笑什么?看你那兴奋的样子,好像是你自己的喜事快似的……”
    宫笠耸耸肩道:“设若我是当事人,恐怕也就没这么高兴了,你没听说过——助人最乐!”
    抿抿嘴唇,黄媚道:“这么晚了,宫大侠,你与凌大哥还到哪儿去呀?匆匆忙忙的……”
    宫笠道:“去西跨院的石牢,今天擒住了几名‘金牛头府’的人物,我有一笔老帐,要向他们打听一下。”
    黄媚道:“我知道今天白天庄子里狠狠热闹了一阵,但我一点也不担心,有你们几位霸主英才在此,‘玉鼎山庄’便有如磐石了。”
    宫笠笑道:“这是你抬举了。”
    黄媚十分认真的道:“一点也不是奉承,宫大侠,这是事实,若不是你们二位同廖前辈师徒全力相助,单凭我们‘玉鼎山庄’这点本事,压根就不够人家正眼看的,更别说要面对面的交锋了!”
    羞羞怯怯的,祝小梅也开口道:“宫大侠,全亏了各位仗义援手,否则,我们如今的境况只怕已经不堪设想了宫笠和蔼的道:”这是我们对黄庄主的承诺,理该效力,目前彼此之间的利害相同,正应息息相关,和衷共济,二位姑娘无须客套……“黄媚笑道:“白天我们姐妹不在场,事后听说当时的情况十分热闹,我们好后悔,未曾亲眼目睹各位英雄大展神威,豪气凌敌!”
    宫笠平静的道:“全是廖冲师徒二位的功劳,我只是在一边掠阵罢了……”
    黄媚有意无意的道:“别看鲍贵财那小子貌不惊人,一身功夫却是顶几尖儿的硬扎得紧,和任何武林一流高手比较,都毫不逊色!”
    点点头,宫笠适时也往上抬:“不错,贵财不止功夫好,心地善良,为人也淳厚直率,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君子之属!”
    祝小梅自然明白他们两人的对话里是在暗示什么,影射什么,她也晓得这些话儿全是在讲给她听的,心中的感受很复杂,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但,至少有一端她是可以肯定的——在复杂的反应里,已经没有往日那种憎厌同烦腻的情绪了……
    深深垂着头,她面颊火热,羞得连双手全没了个放处向宫笠使了个眼色,黄媚道:“宫大侠,你与凌大哥去石牢里问他们口供,那干‘金牛头府’的俘虏会不会吐实呀!”
    宫笠道:“我想他们会的。”
    黄媚轻轻的道:“如果他们不那么听话呢?”
    笑了,宫笠道:“我有很多种方法使他们听话,当然,那都是些不得已的法子,一旦施用,双方都不会很愉快的。”
    黄媚有些悸色的道:“用刑?”
    宫笠笑道:“他们设若不告诉我想知道的,恐怕便只有如此了。”
    牙齿轻咬着下唇,黄媚吸了口气:“宫大侠,听说,你与‘金牛头府’也有一段纠葛?”
    宫笠淡淡的道:“不是‘纠葛’,是‘血仇’,只不知道这笔血仇是不是同他们有牵连,此刻我就正是要去证实这一点。”
    黄媚低声的叹喟着道:“同你为仇,是一件愚蠢的事。”
    宫笠道:“有些人却不似你这么想。”
    黄媚极有兴趣的问:“除了向他们探查这件事的内情之外,你是否还有其他的线索可循?”
    苦笑着,宫笠道:“只有一点极为模糊而且含意迷离的表记在当场发现,至今我们尚苦思不得其解,那些表记是我贺大哥在临死之前留下来的,你知道,人到了那等辰光,便是想说明什么,指点什么,也往往力不从心,这些时来,我一直就在脑子里反复思虑,一再猜测,可是,直到如今,还——”
    突然,他住了口,目光盯在祝小梅的身上,祝小梅正站在黄媚身后那口瘀井的旁边,她是半倚在井沿的,现在,宫笠的目光含着强烈的灼亮与极度的怪异神色投注向她,一刹间,这位小姑娘不由全身泛冷,心惊胆颤,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宫笠的表情很慑人,那样的古怪,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森酷又那样的凛烈——像是集中了全部精神力量在透视及剖析某一桩事物一般,更有一股强行抑止的冲动与激奋形态!
    一下子,祝小梅松了口气,又平静下来,因为这时她已发觉,宫笠的目光不是对着她,视线的焦点乃是越过了她的身子聚注在她倚靠着的这口井上!
    不错,宫笠是在看那口井,那口以黑纹石砌成的四四方方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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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

第十一章解惑揭谜浊雾清
    黄媚在起初也有些怔愕,甚至有些惊惧,后来,她也察觉了宫笠之忽然转变成这种神态的原因,那口井,但是,她却更不禁迷惘了,为什么宫笠会对这口井有如此反应,又这样不同寻常的专注呢?
    凌濮亦是相似的疑惑,他上前了几步,谨慎的问:“头儿,你怎么了?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宫笠缓缓收回了目光,像是十分舒畅,像是解脱了一些什么负累似的,长吁了一口气,他的表情是开朗而愉快的,并没有任何恼怒或阴郁的痕迹。
    黄媚微现忐忑的道:“宫大侠,你好像很注意这口井?”
    宫笠平静的道:“这口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对我突然有了提示。”
    黄媚不解的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宫大侠,这口井已被堵塞起来了,大概我爹曾经告诉过你那段悲伤的往事?
    我以前身边的那个丫鬟,也是田昆所爱的人怡贞,便是失足淹死在这口井里!“宫笠“哦”了一声,悲悯的道:“那位怡贞姑娘,就是淹死在这口井里的?”
    黄媚颔首道:“是的,尸首直到第二天才发现,却被井水泡胀了,好可怜?”
    仰首望天,宫笠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这莫非是天意?
    是冥冥中一些什么不可解的玄异力量在提醒我?或者,是那位死去的女孩子在幽渺里帮助我获得以前蕴藏于雾霾中的答案?灵光一道映亮了脑际的黑暗晕沉,似是有人指引,那么,那女孩子的用心何在?“
    默默凝望着夜空,他又呢喃道:“是了,托我护佑田昆,她的心上人?”
    这时,黄媚十分不安的叫唤他:“宫大侠,你在说什么?
    自言自语,咕咕峨呶的,好像中了邪了一样?“微微一笑,宫笠道:“没什么,我只是在自己告诉自己一点感触而已,我经常有这个习惯。”
    捂着心口,黄媚道:“你真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忽然被什么东西祟着或是只有你看见了什么异像,一个人对着天空喃喃说话,我一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宫笠安详的道:“夜深人静,又在这口曾经淹死你昔往故人的井边,难怪你会产生某些怪诞的联想了。”
    黄媚觉得身上泛冷,她忙道:“这地方我时常经过,倒一直不觉得有什么阴森之感,但你刚才的样子却把我好吓,似是和鬼魂说话一样!”
    宫笠笑了:“其实,鬼不容易吓住人,人反倒能够把人吓坏,不过我并没吓你,这次是你自己吓自己?”
    摇摇头,黄媚的悸怯掩不住她的好奇:“宫大侠,别再谈这些了,先时你说,这口井对你有了提示,能否q诉我们,是些什么提示呀!”
    宫笠道:“当然可以。”
    凌濮兴奋的道:“头儿,你是否突然解悟了贺大哥留下来的那些暗示表记?”
    宫笠道:“只解悟了一样,那个‘口’字。”
    搓着手凌濮急切道:“快说,头儿,那个‘口’字是什么意思?”
    宫笠低沉的,却清晰的道:“我刚才在一刹间悟及,贺大哥留下的这个‘口’字图形,是在告诉我们一个人的姓氏——”
    凌淄愕然道:“是在告诉我们一个人的姓氏?头儿,百家姓上哪有姓‘口’的人?”
    笑笑,宫笠一指那口黑纹石砌的口字形的井:“暗,那不是?这个人是姓井的!”
    呆呆的望着井口,凌濮也恍然大悟:“不错,是姓井的,‘口’字便是井的象形……”
    宫笠有些伤感的道:“在贺大哥咽气之前,他的体力,心智,都告枯竭了,他只能凭着一股执着的精神意志,凭着一个单纯的意念,在他已倾尽全功,在我们却觉得相当模糊的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他无法更详细的表明他的观念,便只有近似打谜一样的提示我们一点端倪,一点痕迹,让我们去推测,去探索……我几乎可以想像出当时的情景来,贺大哥是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愤恨,又那样的焦急,如果他能够,他会大声疾呼,会泣着血一遍又一遍的向我们说明他的心意……他又何尝愿意我们也和他一样痛苦焦急的坠入迷惘无奈之中?”
    咬着牙,凌濮道:“那姓井的龟孙子!”
    宫笠沉重的道:“莫急,我们就快从石牢里‘金牛头府’的一干人口中挖出这几个人来了!”
    凌濮痛恨的道:“无论用多么狠酷的方法,也要他们把姓并的这个人招供出来!”
    阴冷的一笑,宫笠道:“他们会招出来的,尤其是当我们已知道有姓井的这么一号人物之后!”
    凌濮开了窍似的叫道:“可以诈他们!”
    宫笠漠然道:“这只是方式的一种,而我们具备有多种不同的手段!”
    轻轻的,黄媚若有所思的道:“宫大侠,请问——那位贺大哥在临终之前,留下记号当中,还有哪些不曾悟透的?”
    宫笠道:“怎么?你想替我们参酌一下?”
    黄媚坦然道:“是的,想替你尽点儿心,你也不必小看我,比武功,比胆识,比江湖阅历,我不如你甚远,但若以心思的细巧与忖量的精密而言,我们女孩子家天生就要较诸大男人周到得多,更叫你们望尘不及的,是我们有无比的耐性。”
    宫笠道:“我并没有小看你,黄姑娘,相反的,我也颇希望能在你这里获得帮助,集思才能广益,一个人的心智,到底不能涵括周全。”
    黄媚这才嫣然笑道:“嗯,说了这么久,只是这几向话还中听点。”
    宫笠低缓的道:“贺大哥在临终这前,一共是留下了三样记号,这三样记号——也是我们自遍地血污中辨认出来的,那是一个三角形梨状的带角或带翼的图形,一个‘口’字,再就是浓浓的三个血点,上面的一滴,下方的两滴,连着一个勉强像个‘十’字的标记……”
    说着,宫笠还用脚尖在地面划出了那个“品”形记号,并依记忆连上那“十”字的位置。
    黄媚非常慎重的蹲下身去查看了一遍,然后她站起来,美丽的面庞上没有什么特异的反应。
    凌濮忙问:“黄姑娘,你可猜出了什么?”
    “噗嗤”笑出了声,黄媚道:“也没见过像你这样急性子的人,凌大哥,先前我向宫大侠讲,说我们女儿家心思细密,不漏小处,但我并没有说我们是神仙或能卜会算呀,二位都是聪明人,以二位之能,苦思多日不得其解的隐秘,我是何人?岂能一见之下即时了悟?所以你别慌,让我慢慢想!”
    凌濮怪不好意思的道:“姑娘不要见笑,我是太过急躁了些。”
    宫笠清朗的道:“不过,黄姑娘,我的看法却与你不尽相同。”
    黄媚眉儿一挑,妩媚的道:“莫非你把我看成女诸葛了?”
    宫笠道:“我们如今要探寻的,不是一个学术上的深奥问题,也不是武功上的境界问题,因为这是须要时日的培育,勤奋的努力与天赋的厚薄种种因素来配合方才有其层次造诣之分的,现在我们所探索的只有一个谜,一个暗示,一个相关的关键而已,这个同硬功夫,真学识的牵连不多,或是灵光一现,或是偶而的触动,或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就会恍然大悟,豁然贯通,说不定这个谜底去请教翰林院的饱学之士犹不可得,一个乡里村夫就能一语道破……我和凌消因为是局中人,心忧神愤,可能为了思索这些图示已钻了牛角而不自知,脑筋便也不易回转,但你是局外人,不受主观的限制,推测起来就要比我们灵活通达得多!”
    深深点头,黄媚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宫笠笑道:“那么,你是慢慢的思考呢?抑是现在就试试,你的灵感?”
    黄媚微窘的道:“别忙嘛!让人家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们也无须急着到石牢去,还怕那些有如煮熟鸭子的俘虏又飞了不成?”
    宫笠道:“这倒没有顾虑,顾虑的是旷日持久,白搭着在此餐风饮露。”
    一跺脚,黄媚佯嗔道:“不来了,你又调侃人家!”
    凌濮也笑呵呵的道:“头儿,其实早点去晚点去,并没有什么分别,何妨在此盘桓片刻?陪两位美丽的姑娘在星光夜色中一诉衷曲,非但是人生一乐,也是莫大的心灵上的享受呢?”
    一瞪眼,宫笠斥道:“不要胡说,我们与黄、祝二位姑娘相处融洽,互尊互敬,却是持以君子之诚,待以方正之礼,什么叫‘一诉衷曲’?‘人生一乐’?又是怎么个‘心灵上的享受’法?简直不知所云!”
    缩缩舌头,凌濮7着哈哈:“头你别生气,我只是说漏了嘴!”
    黄媚也忙道:“凌大哥也没说错什么嘛!一诉衷曲也是表示开诚掬心,无隐无私的倾谈之意,能得意气相投之友作挚诚之语,有什么不好?岂不算是一乐?你呀!太道学了,还是江湖上豪士呢?”
    宫笠啼笑皆非的道:“我的意思是说话要有分寸,尤其是男女之间!”
    黄媚哼了哼,小嘴一撅:“犯不上这么硬板板的把礼教成天挂嘴皮子上,也没人当你是登徒子!”
    因为方才宫笠与黄媚言及那段昔日的惨事,而早已远远站离井边的祝小梅,此时忽然怯怯的接口道:“宫大侠,你刚才说的那个‘品’字形的三点,以及连在三点下面的一个‘十’宇,会不会也和那个‘口’字的含意一样,是影射了人的姓氏?”
    宫笠有着憬悟的表情。他道:“不错,很有可能!”
    凌濮头痛的道:“但是,哪里又会有这么个姓氏呢?”
    祝小梅腼腆的道:“这可能也是个提示,就和方才那个‘口’字相似,它的意思是向关连事物方面探索,而不能仅从表面的形态来下结论!”
    点点头,宫笠道:“你说得有理。”
    祝小梅微红着脸道:“譬如说,和那位贺大哥渊源极深的什么人?经常在他身边的什么人?一个垂死者,在他最后能以表明意识的须臾间,往往都会十分自然的将关系较为接近的牵连者指点出来,从而使整个事件中有个关键可寻!”
    宫笠沉吟着道:“祝姑娘,你提醒了我不少破解这个表记含意的线索。”
    默然好久的黄媚中间插进一句话:“宫大侠,我本能的感觉到,如果你那位贺大哥涂抹的这个记号是表明了一种姓氏,那么这个姓氏的人一定是女子!”
    任了怔,宫笠道:“你是由何断定?”
    黄媚深思的道:“那‘品’字形的三个血点,似是三点水的字形,三点的字形多是字边,女性近水,而那个‘十’字或从‘佳’,或从‘什’,‘什’字欠缺意思,‘佳’字近柔媚,也是女性的象征……”
    宫笠思考着道:“你的分析颇接神韵,不错,那‘品’字形的三个血点似是三点水的形状,但‘十’字则不可能是‘什’的简化,因为那没有道理,从‘佳’……不过,贺大哥身边的人,没有姓名中带着个‘佳’字的—…。”
    凌濮亦道:“‘品’字形的三个血点,是上面一滴,下面两团,我看,不一定是表示字形的三点水吧?三点水都在一边斜列,不会摆成这个‘品’字形!”
    摇摇头,黄媚道:“这可难以确言,凌大哥,你别忘了一个垂死者在咽气之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他的神智,体力,意识,全已濒绝濒竭,因而他心中所想的念头,便不易像平常人一样那么清晰规律的表现出来或书写出来,在晕迷与痛苦的煎熬里,他只能用任何做得到的方法点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轮廓,至于如何澄清及明化这个轮廓,就不是他可以顾虑周全的事了,这个责任,乃在于活着的人身上!”
    凌濮呐呐的道:“我还不太明白!”
    黄媚详细的道:“凌大哥,我打个比方,现在如果叫你写几个字或划一个简单的圆形,你都可以很容易而且极为确实的表达出来,可是,如若你在神智半昏迷中,抑是在身体机能某方面的限制下,你可能这么简易的做到你所想表达的一些什么,那时,你画一只鸟可能就像一只鸡,描地坟就似一座山,写一个字也极可能歪七扭八,’边不在边的位置,首在不首的部位了!”
    凌濮道:“你是说,那‘品’字形的三个血滴只是贺大哥在痛苦影响下的字形部位错乱?”
    黄媚颔首道:“‘我是这个意思!”
    凌濮茫然道:“那么,为什么又端端是个‘品’字形,而不是其他的形状呢?”
    笑笑,黄媚道:“这很好解释,可能是因为贺大哥当时姿态的顺应,可能是他心智的迷乱,只想点出三点水的字边,未曾考虑到这三点水的位置,也可能是他急切间对于肢体功能的控制不便——总之,他是点出了这么一个表记,或者他点出‘品’字形,也或者他抹出了任何一种形式,这都是随着他体力的限制仓促而就,他己没有法子照常规那样的清楚表达了!”
    宫笠凝神静思,缓缓的道:“我已感觉到越来越近问题的核心了……,,著地,黄媚问:”宫大侠,贺大哥可有女儿?“
    摇摇头,宫笠道:“没有。”
    黄媚又问:“他有高堂?”
    宫笠苦笑:“早在二十年前即已仙逝了!”
    急促的,黄媚道:“妻子?”
    叹了口气,宫笠若有所思,十分缓慢的道:“有,但他的妻子也因他的死亡而失踪,待我们赶到那里,只剩空屋遗尸,连一个活人也不见了,如今大嫂还不知凶吉如何,落到了什等样的境况。”
    黄媚试探的道:“贺大哥的妻子姓什么?”
    宫笠道:“夏”。
    想了一会,黄媚失望的道:“可惜,这个‘夏’字,与那‘品’字形的三个血点以及血滴下的一个‘十’字怎么样也牵扯不上干系!”
    宫笠阴晦的,也是躲避着什么似的道:“我只怕难以寻觅大嫂的下落!”
    黄媚忽然又记起什么,她忙问:“宫大侠,那位贺大嫂,叫夏什么呀?”
    沉沉的,宫笠道:“夏洁!”
    黄媚哺哺的道:“夏洁?夏清?夏……夏……洁一;…洁…洁!”
    一刹间,她明媚的双眸突然泛亮,闪耀着一种睿智彻悟的神采,仿佛陡然里她参透了什么,也揭示了什么一样,面庞浮现着兴奋的红潮,连嘴唇也在不停的抽搐了!
    宫笠愕然道:“黄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凌濮也忐忑的道:“别急,黄姑娘,你的神色有点怪,可千万不要自乱了心智……”’靠近了宫笠一步,黄媚的声音近似喘息:“宫大哥—…。
    我想,我已替你找出那个谜底来了!“
    心腔子急速跳动着,宫笠浑然不觉近在眼前的黄媚那如兰的气息,馨雅的芳香,他有些震动,也有些紧张的道:“该不是……与贺大嫂有牵连吧?”
    黄媚深深吸了口气,道:“贺大哥的表记所暗示,正是指的他夫人夏洁!”
    宫笠僵木了片刻——他的心情极为惶恐,极为痛苦,因为,他知道,在那样的情景下,任何人为贺苍涂出的表记所影射,都不是一桩可喜的事!
    他已经很觉精神上的负累与折磨,他实在不愿再获悉某一样足使他更加苦恼的事实——
    那是何等残酷邪恶的压迫?!
    黄媚注视着宫笠表情上的酸涩,怔怔的道:“宫大侠你不舒服?”
    呻吟似的叹息一声,宫笠艰辛的道:“没什么,你说下去吧。”
    黄媚善解人意的道:“如果你不愿我说,宫大侠,我可以不!”
    宫笠断然道:“不,我要你说出来,我要知道你了悟了些什么,我要知道贺大哥惨死之谜,我更要找那凶手索命——任那凶手是谁都是一样!”
    咬咬下唇,黄媚轻轻的道:“宫大侠,你听我讲——‘品’字形的三点血滴,我们假设它是三点水的字边,也可以假设它是表示‘三’数,那么,三点水便是‘洁’(漂)
    字左侧笔划,‘三’数,是表示三个十,而‘洁’(漂)字的左上位看,不正是‘丰’形?也是‘三’个‘十’字的贯连?“
    宫笠似乎竭力想辩驳什么:“但是这并未能形成一个字的暗示,有关这个‘洁’(潔)
    字的其他的部位,你又怎么解释?”
    黄媚悄细的道:“我认为贺苍贺大哥在当时的情况之下,他的体能,他的心智所及,只能表达到这种程度而已,就如同那个‘口’字的象形一样,他点出了部首或关键,其余的就待我们去推敲印证了,其实贺大哥的提示并不算扑朔迷离,只要我能够加以组合分析,逐一并凑,答案就会明显的出现眼前!”
    宫笠哺哺的道:“这个答案,未免叫人心寒。”
    黄媚又道:“贺大哥不会无的放矢,弄些无干无涉的人或物来造成混淆,他全是直接了当的点示出事情的重心来,将他身边的人物—一印证,即不难找出端倪…”
    唇角扭曲了一下,宫笠道:“贺大嫂却是失踪了……我不明白她失踪的原因是什么。”
    黄媚安慰着他:“宫大侠,贺大哥的图示影射到贺大嫂身上,并不一定是件坏事,而其中的玄妙是非局外人所能知的,贺大嫂的失踪,可能是她见机躲藏起来,也可能是被那凶手裹胁而去!”
    宫笠泄了气似的道:“我看,不会这么简单,否则倒又好了!”
    微微吃惊,黄媚道:“宫大侠,我不懂你的意思……”
    用手抚抚额角,宫笠苦笑道:“本来我不想说,甚至不想承认这些疑窦,但是,事到如今,般般的迹像所指所现,迫得我不能不说,不能不种下深深的疑虑了——当我与凌濮赶到‘千叠岭’老贺的家中,也是他被杀的现场、屋里并不显得凌乱,一干摆设也如同常状,这表示那里未曾有过激烈的打斗或挣扎,另外,老贺的致命创伤是在背后的脊环骨中间,由伤口显示,杀死他的凶器是一柄锋利的匕首,这就是说,杀他的人是从他背后用匕道这种短小的近身武器致他于死的!”
    黄媚悸惧的聆听着,花容微微变色,她身边,祝小梅也不由紧紧依靠过来——血淋淋的事,不论是多么淹远的过往了,总也带着那样恐怖森酷的韵味,每一在言里漾荡,便有如阴晦寒冷的一面网无形中笼罩了人心!
    润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宫笠又幽沉的道:“‘滚刀煞’贺苍的名号,或许你们二位姑娘家觉得十分陌生,但是,在一般江湖上言,他却是响当当的字号,威凛凛的人物;老贺是条好汉,是个铁铮铮的英雄,他的一手‘滚刀法’为武技一绝,非但凌厉猛烈,更且诡异莫测,在玩刀的这一行里,能以和他相提并论的角色委实不多!”
    祝小梅惊疑不解的问:“那……那怎么会遭了杀身之祸?”
    宫笠低哑的道:“他是被暗算的,祝姑娘,刚才我已经说过,他的致命伤口是在脊环骨中间,这乃说明,凶手是从背后偷袭,杀人的武器只是一柄小小的匕首,可见也是近身相贴的形势——老贺功力精湛,极为机警,若非是他熟捻或亲近之人,很不可能如此靠近下手刺杀于他而他尚无所警惕!”
    祝小梅恐怖的低呼:“天啊!”
    宫笠又苦涩的道:“而我依当时老贺尸体的怪异姿势判断,在场杀害他,至少是在场目睹这副惨况的人有两个,一前一后,老贺的上身微向前俯,面孔扬起,左手朝后伸,右臂往前抓,宛似要攫取什么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愤怒,痛恨,与意外的神色!”
    黄媚睁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流露着极端悲们又同情的颜色,但和祝小梅的感受相同,也是如此的被卷入了惊窒惊栗的情绪中。
    宫笠暗哑的接着道:“现在,从黄姑娘点明了贺大哥的提示含意之后,我们再将种种端端的蛛丝马迹,各样情况作一个全盘的组合——现场屋子里的陈设不乱,未经抵抗或挣扎,老贺的致命伤在背后,凶器是匕首,他临死前的表情可怖,是一种惊怒同意外的搀融,他的双手前后攫抓,兵器甚至在寝室内没有取出……好了,这即已告诉我们下列的几点实情:
    一、凶手是熟人,二、有两个人下手或至少一人下手一人目睹,这目睹者可能也就是分散他注意力,掩护凶手行刺的同谋!三、屋里不凌乱。显示没有抵抗及挣扎,贺大嫂当时却在做什么?她又如何失踪的?为什么没有抵抗及挣扎?”
    黄媚谨慎的道:“会不会——贺大嫂当时不在场?”
    摇摇头,宫笠道:“不可能,嫂子根本无亲无友,附近也无接近或亲密的邻家,老贺在外既无生意,亦无基业,他甚至极少与人来往,过的一种半隐居的生活,老贺极爱嫂子,平素轻易不让她稍离左近,想想看,在风雨欲来之前,他又怎会放心嫂子外出?更有力的证明是,代老贺来传口信的人曾表示,在他出发上道之前,老贺夫妇全都在家凌濮忧虑的道:”
    头儿,照这样说,贺大嫂是脱不了干系了?“宫笠沉重的道:“她的形迹十分可疑,我怕她对老贺的死多少要负点责任,如果她问心无愧,或是不曾陷险,她就该出面找我说明一切,但是,事到如今,她并没有这样做!”
    祝小梅连连的道:“莫非这位大嫂也遭了毒手!”
    冷冷一笑,宫笠道:“尸体呢?”
    呆了呆,祝小梅哑口无言。
    宫笠阴森的道:“设若嫂子也遭难,我不相信凶手会掩灭她的尸体,这根本没有道理!”
    黄媚忽问:“她会武功吗?”
    宫笠缓缓的道:“跟着贺大哥学过好些年,一手‘滚刀法’颇具火候,等闲武林人物,连沾也别想往上沾!”
    黄媚轻咽着:“这就怪了,再怎么说,她都不该无缘无故突然失踪,夫妻本是鸟比翼,连心又连体,丈夫有难,做妻子的理应同进退才对……”
    愤愤的,凌濮道:“头儿,贺大哥死前连家伙也没从房中取出,又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吃人由背后暗算,当然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才会使他如此不加防范,贺大哥身边有什么亲近人!
    除了贺大嫂,我想不出有第二个!”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对贺苍妻子夏洁的疑虑,但宫笠在今晚之前,仍然不敢肯定,明确的说,他不愿肯定,强迫自己不往这上面去想,可是如今各项征状的显示,全指向了夏洁,他最怕,最担心的疑问,就快接近事实了。
    对于宫笠,这是一桩痛苦,莫大的痛苦。
    如果可能,他极愿找出千百样理由来为夏洁辩解,因为他不希望接受这样血腥的,邪恶的,令人发指又断人肝肠的事实,便更不希望对贺苍的名声有所污染——竟出了这么一个妻子——但他却无法找到一条能以立足的说词替夏洁开脱,他找不到。
    将来,设若果真夏洁对贺苍之死有着牵连,甚至是凶手或同谋,宫笠实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如何下得这报复的狠心?!尽管他口头上是说得这么果断!
    这时——凌濮又在激昂的道:“头儿,我们要替贺大哥报仇!”
    觉得自己好疲倦,宫笠低沉的道:“当然—…。”
    凌濮又加了一句:“不管凶手是谁都是一样!”
    望了自己这位心腹伙伴一眼,宫笠沙沙的道:“当然黄媚的眼神上有着理解的,关怀的形韵,她柔柔的道:”宫大侠,你心里好苦……“惊然一惊,宫笠强笑着自嘲:“你竟能透视进我的心里?”
    黄媚挚诚的道:“将心比心,不言可喻。”
    深长叹息,宫笠沉痛的道:“是的……好一个‘不言可喻’怯怯的看着宫笠,祝小梅怯怯的道:”宫大侠,没有法子变通或化解吗?如果贺大嫂果真——?“’摇摇头,宫笠道:”如果嫂子对老贺的惨死有任何牵连,我的道义同良心便无法宽恕及包涵她,祝姑娘;这世上是很复杂的,有些情况的形成,令人难以两全,有些错误的铸就,更不可原谅——譬如这一件!“
    祝小梅惋惜的道:“真可怜——但愿贺大嫂没有什么牵扯才好”
    宫笠苦笑道:“我比你们更如此希望,我甚至巴盼着她永远不再出现,不再有任何消息被我知道,否则,我对这件事该怎生处置!不办么?不可能,办么?辣手难下!”
    凌濮急道:“头儿,你刚才还说过不管凶手是谁,也断不能饶的,你别忘了你在贺大哥坟前起的誓,赌的咒,贺大哥血犹未干,你!”
    宫笠冷峭的道:“不要再说了!”
    一转头,他又向黄媚及祝小梅道:“今晚多亏二位姑娘兰质慧心,冰雪聪明,解开了我们多日来的疑难死结,若因此顺利找着凶手,报却我贺大哥之血仇,全为二位姑娘所赐所助,请二位姑娘受我一谢!”
    说着,他深深长揖,黄媚一边拉开祝小梅,边着急的道:“宫大侠,宫大侠,你这是做什么?岂不要折煞我姐妹俩了?”
    宫笠严肃的道:“二位姑娘指点良多,我心中感激实难传诸言行,日久天长,必当图报。”
    黄媚红着脸道:“看你,越说越见外了,宫大侠,你与凌大哥才是我们的恩人,才对我们赐助良多,我姐妹两个只是帮你动动脑筋,又算得了什么?你这么客气,倒叫我们惭愧不安……”
    祝小梅也羞涩的道:“表姐说得是,宫大侠太客气了……”
    宫笠望望天色,道:“夜深了,二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
    黄媚有些依恋的道:“你们还要去石牢审讯那些人!”
    点点头,宫笠道:“我们已找寻到线索,今晚,便将由他们口中来做证实!”
    黄媚悄声道:“宫大侠,你与凌大哥也早点睡吧,别太劳累了。”
    于是,这位庄主千金偕同她的表妹姗姗离去,犹频频的回顾——含情脉脉,依依不舍之状溢于言表。
    宫笠转身撒开大步,凌濮急忙跟上,对于黄媚那种一往情深的样子,他本想有所言语,但一见宫笠凛然之状几次张口,又把话咽进肚子里……
    西跨院角隅处那座石牢,是幢矮小却极为坚固的建筑物,从外表看去单调而灰沉,四四方方的那么一间,人没往里进,业已觉得局促气闷了。
    十名受命听候差遣的庄丁,早已一排五个分列在石牢的铁门之外,但是,宫笠并没有麻烦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只他与凌濮两人走了进去。
    在屋顶一盏用细铜链悬吊着的铁钵油灯晕黯泛黄的光芒照映里,十几样各形各式的刑具已经排置墙角边,宫笠淡淡的扫了一眼,目光便投注在萎缩于对面壁根下的五名俘虏身上。
    这五位昔为座上客,今成阶下囚的俘虏,如今被囚禁着的姿态却是十分狼狈同古怪的,他们的五双手便嵌锁在两截木板事先挖好的凹洞里,下面也是一条相同长度与厚度的两截木板,而他们的五双脚也就一样被锁扣在木板中间的凹洞里,那在两块板子交合处挖好的腕洞及踝洞,都做得很吻合,很贴切,刚刚是一个手腕与脚踝的粗细,也就是说,两截木板一合起来,把人的手脚锁扣进去,就不可能再抽出来了。
    木板两头,是各由一大把巨号的铁锁扣牢,这两把铁锁,便将两块交合的木板扣死,这是枷锁,特制的庞大枷锁。
    被扣在这两条奇异枷锁与脚镣中的俘虏,只能坐而不能躺,任何的动作也须相互一致,他们的手臂,及双腿多半是伸直,欲待缩曲,五人中有任何一个不合作便无法如愿,很痛苦,也很受罪。
    宫笠不由得想到,“玉鼎山庄”硬功夫是没有,但折磨人的法子倒还不少,这样的方式来囚禁俘虏,不仅有效,而且别具巧思……
    五位正在受罪的仁兄,一见宫笠与凌濮进来,俱不由心里发毛,背脊上直透冷汗,他们没人吭声,可是,五张委顿又憔悴的脏脸上,业已浮现了难以掩隐的惶惊之色!
    走到他们面前,宫笠低沉的道:“想不到会落得这等景况吧?尤其在‘玉鼎山庄’这地方栽了跟头?”
    五个人谁也没答腔,五张脸孔上的表情却各有不同。
    宫笠微微一笑,道:“我曾经说过,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们,也就是说,我要知道某一些事情,我很挚诚的希望各位能与我合作,那么,我们彼此间就会都很愉快,反之,恐怕各位所受的痛苦,就不足是眼前这一点点了。”
    潘光祖灰土着一张面孔,喉管里似是卡着一口痰,呼噜呼噜直响:“成者为王,败是寇……今天我们吃了瘪,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没啥可说的,但你也不要摆你的威风,不出多久,你们也就笑不动了……”
    宫笠道:“你是说,当你们‘金牛头府’得到消息大举而来的那时?”
    哼了哼,潘光祖强硬的道:“就是那时,而且还会出乎你意料的快!”
    笑笑,宫笠道:“你以为,你,或者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位,能活到那个时刻么?如果你们不说实话,或是我不打算叫你们活下去?”
    窒噎了一下,潘光祖挣扎着道:“屠杀手无寸铁,失去反抗力的俘虏,可算不上是英雄作风,这是既卑鄙,又龌龊的无耻手段……”
    雷雄也凸着一双眼珠子叫喊:“你捆着我们当猪宰,也叫是能耐!”
    低叱一声,凌濮凶狠的道:“姓雷的,你再哈喝,老子捣碎你一口狗牙,叫你含血吞下肚去!”
    摆摆手,宫笠平静的道:“我们不必争执,更不须叫骂,我只是告诉你们实情,如果你们同我合作,告诉我想知道的一些事,你们会活着出去,否则,五位中要有任何一位带着口气走出这里,我便跪下来束戮就戮!”
    潘光祖吃力的道:“你的话可不要说得太满——”
    宫笠淡淡的道:“我说了,我便做得到,相信各位心中也该明白我做得到,你们绑着,我可以任意宰割,而你们就算一个个恢复了平时的功能,我也有绝对把握将你们废掉——无论列位是单个来或是一起上!”
    喉咙里咕噜了几声,潘光祖却不再顶驳了,因为,事实上他也无从顶驳,就是眼前这个人,便在四天之前独力把他们打了个人仰马翻,满地划拉草,人家并不是只挂在嘴皮上说说而已的!
    宫笠低着头注视他们,温和的道:“怎么样?各位有什么打算?”
    一咬牙,雷雄抗声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把我们看成哪一种下三流的小角色?我们也都是翻江倒海,水里火里熬出来的,道上一提,大小也算是有点头脸,好歹也摆得出家号,如今时运不济,沦为国俘,却也不受你的威胁恐吓!”
    冷笑一声,凌濮往前凑了凑:“娘的,越说,你倒越狠起来了?好,老于就称量你,看你是不是真像你嘴皮上的这等硬扎法!”
    雷雄惊吼:“你,你胆敢妄动私刑?”
    凌消嘿嘿狞笑:“妄动私刑?老子还要剥你的狗皮,抽你的驴筋,姓雷的,你去告吧,到阎王殿上去喊冤吧,看看老子下起手来会不会软活点?”
    宫笠和和气气的道:“不到必要,我们也并不愿使用任何激烈的方法迫使各位吐实,这总不是桩畅心的事,但是,如果各位太不合作,我们逼不得已,就也考虑不到那么多了,因此,请各位再三斟酌,你们是要在受尽折磨之后回答我的问题呢,抑是就在眼前这种和和谐谐气氛里不伤感情的答复我们?”
    潘光祖硬着头皮道:“你体要看错了我们,我们任是哪一个也不肯,我们身子是肉做的,可是我们的骨气却坚硬如铁,我们不会向你低头……”
    宫笠笑道:“当真!”
    脸上的肌肉扭动了一下,潘光祖嘴硬心虚:“这……这还会是假的?”
    宫笠安详的道:“我不得不提醒你,潘光祖,我的手法是既狠毒又酷厉的,狠毒得令一个人的忍受力无以负荷,酷厉得叫任何一条好汉也承担不起,就以你来说吧,也是一样难以支撑。”
    顿了顿,他又道:“所以,与其届时吃尽苦头的说话,何不如现在就爽快回答我的问题?”
    树是皮,人是脸,潘光祖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拉得下这张脸来?他苦涩的吞了口唾沫,背脊泛着凉气,口里却火辣辣的充好汉:“你,你不要做梦,任是千刀万剐,也休想逼我吐露出一个字,不论你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
    宫笠笑道:“我要问的,只是极其简单的几句话,而且,你也一定知道内情,晓得如何来答复,现在,怎么样,愿不愿意听听题目?”
    猛一摇头,潘光祖道:“我不要听,我也不会有任何答复,一字一句也没有!”
    宫笠的神色仍旧是温和的,悠闲的,他道:“那么,我就先告过罪,要对不住列位了,潘光祖,在这些人当中,你是首脑,也是楷模——让我们从你这里开始。”
    呆了呆,潘光祖急道:“开始什么?”
    宫笠缓缓的道:“请你尝试一下,在那种情况之下,使人会不由自主的将不想说,不愿说的话一五一十,规规矩矩的说将出来。”
    身子抖动着,潘光祖恐惧的道:“你……你们居然真敢这样加害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俘虏?!”
    点点头,宫笠道:“我们敢,我们但敢动刑,更敢宰杀,为了更进一步的使各位了解我们的决心,现在我们就开始做给各位看。’”
    潘光祖面无人色,身体也在不住的痉挛,他嘴巴硬,是为了他的身份,他的脸面,他在江湖道上闯下来的名气,也更为了日后的立足问题。而他内心里却是惊栗的,惊恐的,畏怯的,同时,他自己知道他体力很虚弱,两次受到的痛苦累集起来,至今还没有一口气的喘息机会,如果再遭酷刑折磨,他实在不敢想像是否还能支撑下去……
    举凡人,没有不怕痛楚、不畏死亡的,唯一的分别,只是有的人横得下心,咬得紧牙,有的人却无法承受那实质与无形的胁迫,往往开始就在崩溃或者半途而废,但如说这人压根就不在乎,那是假话。
    当然,人性的这个弱点,宫笠很明白,他也是人,他也有和任何人一样的顾虑及思想,所以,他不相信潘光祖能硬到底。
    他打算先拿潘光祖试手。
    有句成语说:“杀鸡做猴”,又说“擒贼擒王”,道理很简单,却很实用,如今,宫笠便要这么做,在五名俘虏中,潘光祖是个头子!
    微微昂起脸来,他朝一边的凌濮丢了个眼色。
    于是,凌濮慢慢走上前去,很慢很慢的逼近他的猎物——潘光祖,凌濮的慢动作,是要加强那种威赫的气氛,凝重的压制过程,他很了解受宰割者在这样的情势下会是怎么样的心理与感受。
    他狰狞的咧嘴笑着,展露出森森白牙,双目的光芒凶狂而炽热,鼻孔翕动,满脸的油光映合着五官的暴戾形象,他的整个姿态,就恍若一头狼,一头饥饿的,贪婪的,充满原始血腥兽性的狼!
    潘光祖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体的簌簌抖索,无法控制心脏子的剧烈跳撞,更无法控制脸上惊恐的表情——一个人,真要害了怕,是很难装出那种夷然不惧的潇洒神色的,所以说,从容就义难。
    冷汗浆似的自毛孔中渗出,黏黏的,腻腻的,潘光祖悚然大瞪着两眼,呼吸粗浊,背脊泛寒,小腹处时紧时松,有一股子几乎忍耐不住的气急……
    宫笠轻轻的开口道:“潘光祖,你现在同意合作,还来得及。”
    面颊的肌肉颤动,潘光祖汗油油的脸孔僵硬的扭曲,他的喉结上下移位,嘴巴连连张合,但是,却没有出声。
    叹了口气,宫笠道:“你还不肯答应?”
    凌濮的双眼凶光暴射,左手忽然抬起!
    嘴巴一咧一扁,潘光祖吓得猛然缩头,同时发出一种嗥号似才怪异叫声,那等情景,委实够瞧!
    可是,凌濮抬起的左手只是停在空中,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唯一所做的事,仅仅将他的左手抬到如今停顿的那个位置而已!
    官金柔和的道:“别慌,潘光祖,还没有沾到你哪!”
    立时醒悟过来的潘光祖,不禁羞窘交迫。难堪得无地自容,他的面孔赤红泛紫,宛似涨成了一付猪肝,满口牙咬得咯咯的响,两只眼珠子就像喷火似的怒瞪着高举左手的凌消!
    宫笠平静的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潘光祖,怎么样?”
    潘光祖的回答,只是重重吐了一口唾沫!
    于是,那口唾沫喷出他的嘴唇,一口血水也跟着朝外喷——凌濮高举的左手快得难以言喻的掴向了他的面颊,这一击之力,把潘光祖的整个脑袋打得往一边偏扬,而尚不及回复原来位置,凌[濮耳光又正反挥掴,连串的清脆击肉声中,眨眼间潘光祖已吃了二十记大嘴巴子!
    唾液,血水,含着细碎的肉沫子断裂的牙屑,随着潘光祖前俯后仰,左歪右斜的脑袋往四边喷洒,二十记耳光开始在突兀,又结束于一刹!
    凌濮缓慢的道:“姓潘的,这是先请你喝一顿‘迷糊汤’,接着上的是瓜果子盘,然后,整席大菜便一道一道往上端,你仔细咀嚼,逐件享用,如果终了席还撑不死你,你就可以迈开八字步扬长离去!”
    潘光祖不但在“金牛头府”是第三把交椅的人物,江湖上也称得起威风八面,平素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惯了,几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受过此般的窝囊?这时,他只觉耳朵嗡嗡呜叫,双眼在晕黑中偏又见金星冒射,一颗脑袋痛涨欲裂,左右面颊僵麻火辣,张张嘴是满口的腥咸,连舌头都粗肿到似乎不听使唤了!
    与潘光祖钻扣在一起的另外四个人,俱皆面青唇白,神色惶惊,除了雷雄还在怒目相视,其他三位,业已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透一口了!
    宫笠朝着凌濮又点点头。
    只见凌濮伸手抓住了潘光祖在枷内的一只手,右手翻问起落,潘光祖已杀猪似的尖嚎起来,他的双手十指指甲缝里,赫然已各处插入一根尖尖的竹签,那是十根褐黑色的,光致又细小的竹签!
    十指连心是不错的,潘光祖惨号着,全身抽搐,尤其扣在木枷内的双手更是抖动得厉害,他凸突着双眼,一声连着一声在凄厉的呼喊,血水混着口涎淌自他的嘴角,流沾得衣襟全是一片腥秽!
    很快的,他插入竹签的十个指头已经肿胀起来,仿佛变成一只只乌晶黑亮的萝卜,嗯,这十只幼细尖锐的竹签,显然是喂毒的!
    表面的肿胀已够令人触目心惊的了,但却不及身受者的痛苦于万一,那种刺骨的痛,锥心的痛,炙热又撕裂般的痛,再加上奇异的麻痒,抽搐性的刺激,像是把潘光祖全身的肌肉倒刮,五脏六腑翻转,把他的经脉都反逆了!
    叫声就和哭嗥差不多了,潘光祖在声嘶力竭的喊,令人毛发竖立的号,似那等的伤心法,其实却是这样极度的苦楚使他承受不住!
    再也忍不住了,雷雄暴烈的大吼:“住手,快住手,你们这两个下贱的邪物,狠毒的屠夫,你们还要不要脸?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你们要遭天打雷劈啊!”
    宫笠笑道:“雷雄,别急别躁,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令三当家的反应也很正常而且十分合情理的,并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接下去,他还会叫得更凶,号得更惨,我并且向你保证,再换过三样方式,他就会安静下来了。”
    雷雄目哪欲裂,血沸如腾的厉呼:“混帐王八蛋,小人,刽子手,没脸没皮的一对凶徒,你们还不马上停止这种非刑?你们简直是禽兽,是畜生是猪狗……”
    宫笠不温不怒的道:“你是在打抱不平?”
    雷雄怪叫:“你们竟敢如此虐待我的三哥,这般折磨‘金牛头府’的首要人物,血债血偿,我要叫你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来补偿,我——”
    “我”字还未及蹦出他的舌尖,凌楼的巨灵之掌已同方才一样如法炮制——也是一样的二十记大耳光,结结实实,沉重非常的掴向了雷雄脸颊,就在雷雄的口涎血水,肉沫子,牙屑,随着他四抛的脑袋喷洒时,凌股眨眼下也将另外十只毒竹签刺人雷雄的十指指甲缝中!
    于是,那样凄怖尖锐的号叫,便又自雷雄口里发了出来。
    微微“喷”了几声,宫笠一派失望之色:“我还以为我们雷老四的骨头硬,气节高,咬得住牙,哪知他一旦号叫起来,居然比这姓潘的更来得惊人,真是糟糕……”
    潘光祖在嘶哑惨怖的呼号,雷雄也在嘶哑惨怖的呼号,两个人像在比赛着谁叫得声音高,谁喊得尾韵长,当然,雷雄才开始发音,他的声调较之潘光祖要来得充沛有力一些。
    宫笠无动于衷的又向凌濮点了点头。
    凌濮的反应奇快,他猛一斜步,双掌五指聚拢有如锤尖,略一闪缩,已撞上了潘光祖与雷雄的脊梁部位——两个人正在号叫着,却被这突然的一撞压低了声音,但是,这决不是他们的痛苦已经消失,相反的,他们又更增加了一种性质迥异的痛苦!
    只见两人的身体慕而拳曲,头颅缩进了颈腔,四肢也在怪诞的扭转伸折,面孔上的五官全因极度的扯移而变形,总之,他们的形态忽然和平时不同了,肢体器官的部位也都扭曲到不可思议的可怕程度,那样的姿势,断不是一个平常人所摆得出来的!
    他们的号叫低弱了,暗暗哑哑的断断续续的,像是咽泣,在梦吃,但无可置疑的,他们仍在号叫,只是某一种更大的痛苦,令他们叫不出先前那样的音阶了……
    宫笠闲闲的道:“这是一种分筋错骨的手法,同廖老邪的‘错脉术’有异曲同功的妙用,施之人身,那等筋络扭结,骨骼散错的苦楚,便如同凌迟碎剐而尤过于凌迟碎剐,因为,凌迟碎剐的方式是由外而内,这种手法却自内而外,人人都知道,人的内部器官感是比外面的肌肉表皮幼嫩得多的,是而一旦遭受刺激,品尝的滋味也就更难消受了……”
    似是在治学解理,传授什么心法艺业一样,宫笠侃侃而谈,叙述着凌溉方才那两记出手的内涵与意义,他讲得平静而有条理,并加以解释,一派安详之状,可是,顾子英同那两位“右角郎”,却早已心胆皆裂,魂飞魄散了!
    接着,宫笠一指顾子英:“现在,该轮到阁下尝试了。”
    心腔子猛烈收缩,顾子英惊骇至极的呻吟出了声:“不,不,我说,我会回答你们的问题……”
    含笑点头,宫笠道:“很好,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是好汉,就该晓得不吃眼前亏。”
    侧过脸,他又向那两位“右角郎”十分温和的道:“那么,你们二位呢?”
    两个人惊然相觑,又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注向潘光祖和雷雄那边,这两位“右角郎”的神态里,包含着难以文饰的畏怯和矛盾!
    宫笠心里有为数,他轻轻的道:“不必顾虑他们两人,在眼前的情况下,他们早已痛晕了头,不会听见任何声音言语,他们业已失去了判断力及明确的意识,只有直觉的反应——
    就是痛苦,我有颇丰的经验来保证我的说法,似他们这样的形态,以及在这等形态下的体能状况,我已见过太多,也了解太多,错不了的,你们大可放心?”
    打铁趁热,凌濮接着恶狠狠的道:“头儿,我看还是干脆叫这两个猪头也尝尝味道吧。”
    两位“右角郎”猛一哆嗦慌忙开口:“我们说,我们直说就是……”
    “高抬贵手啊,我们愿意答复你的问题……”
    宫笠微笑道:“也罢,我就放你们几个一马。”
    凌濮粗暴的道:“属蜡烛不是?不点不亮,非要见到棺材才掉泪,你们几个龟孙是不是邪得犯贱?他奶奶的!”
    宫笠道:“好了,让他们宽松点好回话。”
    于是,凌濮退到一旁。
    宫笠与他这位老伙计,一个扮红脸,一个装白脸,搭配得严丝台缝,煞有介事,也颇为收到了效果——当然,如果一旦收不到预期的效果,则白脸也就一样变成红脸了。
    像这样的情势演变,乃在宫笠的意料之中,在江湖上多年的历练,对人性的透彻了悟,使他深刻明白掌握人性弱点的窍诀,眼前景况,是人在这等气氛环境里的惯性反应———仿若循着轨迹的绕回,错不到哪里。
    原本,他主要的对象就是于这三个人,并未放在潘光祖与雷雄身上。。宫笠很清楚一个江湖人的惯性——尤其这人如果是在帮在派,且又居于领导地位的话,若逼着人家在属下面前低头服输,甚且吐露组织中任何机密都是极为困难的,这是一个尊严的问题,也是一个名节问题,更是一个异日能否再混世面的现实问题,有的人想保命,但保命之外更要保名,而这两者又是相连相关的事,除非对方不要脸了,不想在圈子里生活下去了,他总是不会表现得太软弱的,尽管他心里怕,表面上也得硬撑,潘光祖与雷雄便正是这种情形,宫笠在他们身上寄托的希望并不大,所以,他便来了这一手“杀鸡儆猴”的把戏,将其真正的目标摆在另外三个顾虑较少的角色身上,同时,他也设法祛除对方的惮忌,尽量给他们造成能互相牵制并不负责任的形势,好叫他们开口说话。
    如今的这个形势,差不多够火候了。
    背着手蝶踱几步,宫笠微笑道:“怎么样?都平心静气了么?”
    顾子英灰白的面孔上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呐呐的道:“我……我很好……”
    宫笠问另两位:“你们也很好吧?”
    两个“右角郎”,连连点头,满脸尴尬之色,天晓得,他们能“好”到哪里去!
    顾子英看了仍在继续呻吟的潘光祖和雷雄一眼,不安的问:“他……他两个,不会死吧?”
    宫笠一笑道:“放心,一个时辰之内还死不了人,顾朋友,你别记挂他们,还是琢磨着怎么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才是,有关你切身安危的事!”
    咽了口唾液,顾子英忐忑的道:“我与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在‘金牛头府’,也是客卿的身份,充其量仅为一票买卖的搭档,所以,所以你要问的问题,可能我不太清楚,你知道,他们内部的许多事,我也不太熟悉,他们亦也不会告诉我……”
    宫笠悠闲的道:“不要紧,只要你把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就行,不足之处,由这二位‘右角郎’朋友加以补充即可,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话里若有一字虚言,我好应付,我这位伙计可就难凑合了,而我对真假虚实的判断又是十分敏锐而准确的,如果万一列位有相瞒或欺诈之处,到时候吃的苦只怕就会要超过潘老三与雷老四,那时,可别怨我帮不上各位的忙……”
    一头冷汗,顾子英急道:“你放心,放一千一万个心,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举凡所悉之事,定然—一奉告…”
    两个“右角郎”也赶紧道:“我们也是一样…”
    笑笑,宫笠道:“难得三位如此合作,这就好办事了,只要彼此能够愉快相处,其后果定然是极其完满的,我们各得所欲,便会皆大欢喜……”
    三个人全未吭声,他们可实在“欢喜”不起来,三颗心七上八下,战战兢兢,都不知人家要问的是些什么,又该如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法,又在这几位“阶下之囚”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宫笠方始轻描淡写的道:“顾朋友,姓井的和你有什么交情?”
    顾子英不假思索的赶紧回答:“你说的一定就是井容了,我,我和他没有什么交情,也只是他这次和‘金牛头府’拉上线以后我们才见过面的,往昔我并不认得他…”
    老实说,宫笠问这句话是半点把握也没有——他不敢断定那姓“井”的是否与‘金牛头府’有牵连,和顾子英是否相识,甚至不敢断定那“口”字表记会不会绝对影射的个姓氏是个“井”字,但由于贺苍死前用血涂抹的三样记号,宫笠联想到可能会有相关的干系,他冒险询问,却果然被他撞上了!
    宫笠表面上平淡漠然,不当一回事,实际上,他心里比什么都要紧张忐忑,原是臆测推断的一桩悬案,要用真情实况加以连接,砌出一个合理的结果来,不只困难,更得带上三分运气,庆幸的是,宫笠的运气不差。
    “井容”这个人,宫笠也知道,此人号称“剑中圣”,见到他的浑号,也便体会得出他的功夫专长什么,这人的剑上造诣,闻说已达一流行家的境界,“圣”倒不一定称得上,也未免渲染了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使剑的好手!
    宫笠跟着又做了一次大胆的试探:“井容可带着一个女人?”
    点点头,顾子英道:“带着个女人。”
    转过身去,宫笠闭闭眼,以平静一下突然涌荡澎湃的情绪,他的心脏宛似缩成了一团,那样痛苦的在痉挛着——天,不希望发生的事,看样子,是已经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门边挺立的凌濮,面孔也不由自主的歪曲了一下,他没有任何言语动作,可是,一口钢牙却几乎挫碎!
    深深吸了口气,宫笠背着身道:“对那女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舔舔嘴唇,顾子英迷惑的道:“这女人…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呢,关系?”
    缓缓回过身来,宫笠的表情在一抹含血般的冷森笑容里带着无比的狠酷,他轻轻的,却煞气盈目的道:“你有兴趣知道?是你在问我,抑是我在问你?”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顾子英畏缩的道:“请包涵……
    我只是有点好奇,随便问问……“
    宫笠冷冷的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顾子英忙道:“那女人九,好像叫夏洁……三十上下的年纪,长得很标致,肌肤呈现浅浅的褐黑色,油光水滑的,个儿不小,可是却相当窈窕,她同井容的模样……好像——好像很熟捻——”
    宫笠重重的道:“不必含蓄掩饰,是‘熟捻’还是‘亲热’?”
    咽了口唾沫,顾子英嗫嚅的道:“呃……是……是‘亲热’宫笠又再深深吸了口气,阴沉的道:”顾朋友,用词要注意传神,不可失真!“连连点头,顾子英忙道:“是,是,我会记得!”
    宫笠横了心,生硬的往下问:“知道这姓夏的女人是什么出身?”
    顾子英瑟缩的道:“听说…她原先的丈夫是‘滚刀煞’贺苍…”
    额门上的筋络突起,宫笠的眼下肌肉急速跳动,呼吸也立时粗浊起来!
    顾子英见状之下,惊悸的道:“你认识……贺苍?”
    宫笠忽然转换了神色,变得极其淡漠的一笑:“你不需要知道这个问题,对不对?”
    顾子英惶惑的道:“对,对,我不需要知道…”
    宫笠若无其事的道:“如此看来,井容和夏洁两人,乃是一种畸形关系的交往了?”
    顾子英似是有些愤恨,也有些不屑的意味:“根本就是一对奸夫淫妇!”
    笑笑,宫笠道:“井容与夏洁,为什么要同‘金牛头府’勾搭?他们如今可是在‘飞云岛’?”
    艰辛的挤出一丝苦笑,顾子英十分碍难的道:“这…
    这个……“
    一转脸,宫笠改问两名“右角郎”中的那个曾使“竹节鞭”的大块头:“由你来回话。”
    大块头呆了呆,愁眉苦脸的道:“这位老哥,我只是府里一个三流角色,人微职卑,像这类的事情,根本没资格参与,所以委实是不大清楚……”
    宫笠和气的道:“你真的不大清楚?”
    大块头赌咒道:“我要是知而不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死”字是一个夹舌音,带着有一点余气出自这大块头的唇缝,而宫笠的右手食指便让他如愿以偿——那只修长的食指,就像一只铁钉一样,蓦地扎进了大块头的脑门子中间!
    大块头的反应是可怖的,他整个身上往上挺起,却又被连坠着其他四个人体重的木林带回,喉管里发出那种低沉嗥闷的呻吟,一双牛眼往上翻,只见眼白,不见眼位,他的嘴已歪扯着,口涎流淌,只是抽搐几次,便已寂然无声。
    宫笠的右手食指深深透入对方的脑门里,他没有拔出,也没有丝毫迥异的神色,他仍然非常和气的向着另一个瘦削的“右角郎”问:“你——也是不大清楚么?”
    这个擅用“砍山刀”,而如今却连一根针也恐怕双手抖得拿不起的“右角郎”,心胆俱裂,惊窒欲绝的号叫:“不,不,我不清楚…不不,我清楚,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你老饶命你老饶命啊……”
    点点头,宫笠平静的道:“这就行,朋友,我早说过,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彼此之间必然是和谐愉快的,反之,我就想各位凑合,也凑合不上了……”
    那人几乎哭出声来:“我一定老老实实回答你老的问题,你问什么我说什么,只求你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宫笠目光投向在惊栗惶恐中的顾子英:”顾朋友,你也不会掉花枪吧?“抖了抖,顾子英恨不能掏出心来表白似的带着喉腔道:“我发誓我没说一句虚言,字字都是千真万确,我可以摇摇头,宫笠道:”不必了,你能心口如一就好。“对着那位业已吓破了胆的“右角郎”,他又抬回了先前的问题:“井容和夏洁与‘金牛头府’之间有什么勾结?如今他们人在哪里?”
    这位仁兄结结巴巴的道:“回……回你老的话,我只是大概知道一点……姓井的同他那女人,也有一张藏宝图,他们暗里和我们当家的谈妥斤两,互相合作,如今两个人都在‘飞云岛’上…”
    皱皱眉,宫笠猛的将插人那大块头脑门里的手指拔出,大块头的身子便一滩烂泥似的歪倒于侧,他用血污的手指点了点顾子英:“我想,你或者可以说得更详尽些。”
    顾子英忙道:“只要有所赐询,我是不余一言,尽皆奉告——”
    宫笠低沉的道:“那份藏宝阁,大约也是昔年‘白头雕’彭丰的同一遗图吧?和你的那三分之一份是一起的?”
    顾子英道:“是的。”
    宫笠道:“然则,姓井的从哪里得来图?据我所知这整幅图业已分成了三份,由你们‘曲江三友’兄弟三个各执一份,你的一份在你这里,田昆的一份不知所终,施玉虎如今也下落不明,井容却又自何处找来这么一份图?1’顾子英犹豫了一下,方才涩涩的道:”井容是从贺苍手里弄来的……“
    沉默片歇,宫笠才阴森的道:“贺苍又怎会有这一份图?”
    干咳一声,顾子英万分无奈的道:“他是从我二哥施玉虎处得来的。”
    怔了怔,宫笠疑惑的道:“贺苍会向施玉虎劫夺这份图?”
    顾子英赶忙道:“不,不是‘劫夺’,是我二哥施玉虎自己送给他的”
    宫笠不解的道:“施玉虎为什么要送他这玩意?”
    苦笑着,顾子英道:“因为……贺苍救过我二哥的命。”
    宫笠冷然道:“怎么救的?”
    顾子英十分艰难的吞咽着口水,也仿佛在考虑着表达的层次与言语的修词,他非常谨慎的道:“在四五个月之前,我找到了二哥施玉虎,向他提出与‘金牛头府’合作寻宝的事,由我们提供宝图,‘金牛头府’负责全部的寻宝费用,并且以他们的力量查访我们那背信的大哥——一待藏宝到手,我们和‘金牛头府’二一添作五平分…可是,我二哥那人很固执、他……他不答应,更和我争吵起来,我一怒之下,即掉头而去…”
    宫笠深沉的道:“所以,你就去约了‘金牛头府’的人,前去暗算你的二哥施玉虎了?’”
    顾子英也知道他面对的人物是个如何精明老练的辣手人物,不说实话,便回不起真情来,而一旦被对方看出破绽,他也就别想活了,人家一再表示过,只要实说,便不难为他,固然,这“实说”是不好出口,可是为了保命,再怎么心虚理缺,也只有抖搂出来了,他十分明白,面前这人不是个善士,稍稍惹翻了人家,人家绝不是吓唬他,伸手摘掉他的脑瓜子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又咽了口唾沫,他呐呐的道:“我是一时气不过,又恨我二哥不明情理,不论手足之谊……我……我便邀了身边的这几位,去找二哥凭理……你知道,那等光景里,人是很容易冲动的,我们说僵了,便动上了手…后来,我二哥负伤奔逃,我们追他,分成两股追他,可是,我同几位‘右角郎’的一组把他追丢了,却被潘三爷,雷四爷两位将他截住…我二哥拼力抵挡,就在快要倒地的时候,正好被路经该地的贺苍遇上……”
    宫笠冷冷的道:“贺苍便出手救下了施玉虎?”
    点点头,顾子英道:“不错,贺苍是看不惯他们以二打一,才挺身而出救下了我二哥,贺苍的功夫很高强,潘三爷同雷四爷合两人之力,居然也弄了个灰头上脸没占到人家一点便宜,反而吃人家把我二哥当场救走……”
    说到这里,顾子英深深叹了口气,一副惋惜又不欢的模样,好像他的拜兄不应该被救走似的,又似乎被救走的那人同他有什么不可解的仇恨般令他悻然放不下这颗心。
    宫笠沉缓的道:“如此说来,你并不在现场?”
    顾子英沙沙的道:“贺苍救走我二哥,并挫退潘三爷,雷四爷的时候,我不在那里,及至我们赶了去,人早就走得连点影子也看不见了!”
    不期然升起一股骄傲的感觉,宫笠以有贺苍这么一位挚友为荣,贺苍的道义同武功,绝未辜负宫笠多年来对他的敬重,也未辱没了他自己的名声,他果是一条铁锅挣的硬汉!
    脸上的神色湛然,宫笠道:“说下去!”
    顾子英涩涩的道:“事后,潘三爷雷四爷当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吵着叫着要寻仇找场,我已被他们一顿臭骂,当时贺苍并没有报名亮万,但是,凭他的长像,武功路数,所用的家伙,以金牛头府的力量来说,要查出他的底子是不太困难的,没有多久,他们已查明那天插手架梁的人就是贺苍,于是,孙啸大当家便立刻下令对贺苍加以报复宫笠生硬的道:”
    孙啸是否了解全盘情况,并负责实际指挥调遣之责?“顾子英苦着脸道:“这个当然,我们什么事也要向他禀告,并经过他的允准才能行动,谁也不敢瞒着他擅作主张,这位主儿一翻下脸是六亲不认的。”
    哼了哼,宫笠道:“接着说!”
    舔舔唇,顾子英道:“孙大当家的追杀命令是下了,但人马放出来,却又找不着贺苍的踪影啦,这样就侦骑四出,眼线广植的查探,一连查了两个多月,可就查不出贺苍与我二哥的下落来,像是两个人都突然消失了一样……”
    顿了顿,他的唇角抽动了几下,又吃力的道:“直到有一天,井容找上门来。”
    宫笠阴冷的道:“他是来提供贺苍的下落?”
    顾子英颔首道。“可不是,他来到‘飞云岛’,直接与孙大当家谈条件,他说出贺苍的所在,并提供另一份图式,也就是我二哥施玉虎的那一份,代价是全部藏宝的三成,孙啸权衡利害,答应他,事后,我才晓得我二哥施玉虎已经重伤亡故了,就在贺苍救他回去的一个月之后;在他死前,把他的那份宝图赠给了贺苍作为报答……”
    叹息一声,宫笠道:“相如无罪,怀壁其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一点不假!”’顾子英惴惴的道:“井容在说出贺苍‘千叠岭’下的住处之后,又和孙大当家约好前往袭杀贺苍的时日,他并允诺作为内应,就这样,他先回去布置,过了几天,‘金牛头府’的十名好手也奉命速装上道,赶往‘干叠岭’对付贺苍!”
    宫笠幽寂的道:“后来呢?”
    顾子英嗓门有些暗哑的道:“后来,等‘金牛头府’的人马赶到前的一刹,井容已经勾搭了贺苍的妻子抢先下手除掉了贺苍,待到‘金牛头府’的人随后扑进,贺苍也才刚刚断气;井容之所以来不及等待‘金牛头府’的杀手赶至再行动手,有两个原因,一是有关‘金牛头府’的大批人马出动袭杀贺苍之举,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让贺苍得着了消息,他已遣人连夜出发邀请帮手,他邀请的那个帮手乃是谁都不愿招惹的狠辣人物,江湖上盛名值赫的宫毒——‘生死执魂’宫笠;井容深恐在‘金牛头府’的人马赶到之前被官笠抢了先,那就大事不妙了,第二个原因,他与贺苍妻子夏洁私通的丑事件,已引起了贺苍的怀疑,他怕迟则生变,干脆由他唆同贺妻提早下手,以求达成一了百了,刀断祸除!”
    冷凄凄的笑了,宫笠的笑却有如鬼泣,阴酷而幽凉:“只怕他们要了贺苍的命,不但了不掉那血腥迷眼,那一刀更断不了杀身之祸!”
    激灵灵的哆噱了一下,顾子英不自觉的感到浑身泛冷,心神恐惧,他急道:“那贺苍我一直没朝过面,可是我却佩服他是一条好汉,井容与那贺苍的妻子如此行为,我也觉得不耻,他们实在是……是太过份了……”
    宫笠冷森的道:“你见利忘义,勾结外人来迫害你的结拜兄弟,就不过份么?”
    顾子英一看顺贴得不对头,慌忙为自己辩解:“老兄,兄台,大兄……我可没安着杀害我拜兄的坏心啊,充其量,也只是想占夺他们的那份宝图而已,要我害他们性命,我可是不会同意的……”
    面无表情,宫笠硬梆梆的道:“那井容与贺苍到底是什么关系?怎的可以随意在贺苍家而不受到干涉!”
    顾子英忙道:“井容与夏洁只是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中勾搭上的,然后,井容便冒充夏洁的一房远亲,装成久别重逢的模样,故意制造一个机会在贺苍面前出现,也借此进人贺苍家中,有贺苍的老婆夏洁为掩饰,是很容易瞒过贺苍的,若非他们太过贪淫,只怕贺苍还起不了疑心!这件事从开头算,才仅有几个月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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