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鹰扬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岂忍卿死
    罗廷玉哼一声,条然跃退丈许。那七名白衣人竟不追赶,他迅即隐入树木黑影中,忖道:“这些人都是负责保护这个发号施令的高台,是以不肯追我,只不知那座高台有什么人?如果不是严无畏或雷世雄,定然也是独尊山庄中极为重要之士,而且必定深通韬略,将才出众之士,我今晚若能杀死这些重要人物,对独尊山庄自是莫大的打击。这么一想,雄心杀机填满胸膺。
    他打量一下四面形势,发觉那司令台占住最高的地方,加上那座高台,更是居高临下,目光能够及远。在那司令台附近十丈方圆之内,并无战斗。因此他考虑到若是恃强硬闯,不免被高台上之人见到,若是严无畏也在台上,一定瞧得出自己刀法盖世,生出戒心,也许立刻发动全力围攻,使自己陷入极不利的局势中。
    当下藉著野草树木的掩蔽,往横潜移出数丈,然后悄悄向前迫去。才走了丈许,蓦地“嗤嗤嗤」连响数声,几粒体积细小的暗器向他藏身之处袭到,接著右前方传来一个雄壮声音喝道:“什么人?”
    这几粒暗器大概是铁莲子之类,虽是劲道重疾,手法却不凶毒,可见得对方乃是迫住他前进之意。罗廷玉一让身,已避过暗器,绕个大圈奔到对面,这才再向司令台摸去。
    他往前移之时,草丛中突然刀光一闪,向他腰腿砍到。罗廷玉心知若是向前闪避,必有数刀齐出,把他围在核心。因此他宝刀一挑,架住敌刀,人已向后迅退。
    果然没有敌人现身追赶。
    现下他已知道这座司令台的四周,已布下一道严密无比的防范圈,任何人只要欺进司令台三四丈左右,必定受到拦截。罗廷玉怕是不怕,但若想闯过这一道禁圈,要不露出武功,却实在很不容易。
    他定一定神,迅速动脑筋寻思,猛可接机一触,泛起满面笑容,举步匆匆奔去。他向斯杀声最激烈之处赶去,临到切近。但见刀光旋飞,剑气乱舞,东一簇人,四一簇人,都在舍命苦斗。
    罗廷玉展开迅速身法,查看这一片地方的形势,掠过许多正在交战的人身边,偶然也得出刀封架突然攻上身来的刀剑。眨眼工夫,他在一堆纷乱斯杀的人们旁边停下,但见十六七个白衣人,各持刀剑,正在围攻一群倭寇,已占得优势。
    倭寇人数虽是稍多,却架不住这些白衣人俱是武林好手,接战之下,若非人数悬殊,总是抵敌不住。
    罗廷玉一纵身,落在战圈中,宝刀连使「霆斗雷驰」、「左旋右抽」、「河泄山倾」三招绝学,但见刀光潮涌,迸射搏击,霎时已砍翻了三个白衣人。
    同时由于他刀势威猛,冲乱了白衣人的阵脚,使得倭寇方面亦占得便宜,连伤了四个白衣人。白衣人还未看得清楚,罗廷玉身刀合一,若然一响,冲破刀剑笼罩,出了圈外。他左脚一踩地,身躯疾旋,欺近两名倭寇背后,左手快逾闪电般探出,点了这两个倭寇穴道。紧接著又施展迅快身法,点了另两名倭寇穴道。他这几下动作神速之极,口咬宝刀,双手分挟四名倭寇,一闪身没入黑暗之中。那些倭寇们竟还不知己方已失去四人,继绩向白衣人猛攻,双方实力大约扯平,因此两边伤亡甚重,转眼工夫又倒下七八个人。
    罗廷玉回到司令台禁圈附近,放下手中之人,他已看准了形势,当下吸一真气,功行双臂,抓起一个倭寇,猛可扔了出去,人离手时,已迅快一掌拍活了他的穴道。如此连接施为,看起来倒像是四名倭寇先后飞跃扑入一般。
    草丛树影中连接飞跃出好几个白衣人,抡舞刀剑,拦截飞纵人来的敌人。那四名倭寇身在半空,已恢复了自由,眼见有白衣人现身截击,为了活命,个个都挥刀拚命,招毒势猛。
    这一道严密无比的禁圈受此突袭,顿时大见纷乱。
    罗廷玉趁机迅即伏身在黑夜的野草中,潜行欺入,居然容容易易,就迫近了那座司令台。距离木台尚有两丈左右,他停下前进之势,仰头凝神望去。但兄台上一共站有四人。
    但其中之一乃是站在另一层的桌面上,左手提著一面盾牌,右手提著长剑,目光矍烁地查看周围形势,似是负警卫之责。最上面的一层站著三个人,罗廷玉运足目力望去,但见这三个人之中,一个是白发白须长长披垂的长衫老人,另一个则是身量窈窕纤细的黄衣女子,秀发垂到双肩,随风飘拂。还有一个则是瘦子,年岁相貌无由得悉。
    罗廷玉眼见这台上竟有女子,觉得万分奇怪,再衬上那个须发皆白,宽袍博带的白衣老人,使这气氛显出诡异古怪。至于那个瘦子,却反而合情合理,因为他背上插有两件兵刃,显示出乃是武林高手。
    罗廷玉寻思道:“这个白衣老人和黄衣女必定是独尊山庄的一大秘密,我务须查个明白,将来方可收知己知彼之奇效。”
    方转念间,只见那黄女女点燃一个红灯笼,双手连动,灯笼便沿著竹竿冉冉升起。接著又取出一物,放在唇角,吹出「呜呜」之声。
    霎时间四方八面都出现火炬,因是身处地势最高之处,所以连罗廷玉也看得明白。但见黑夜之中,数百火炬,散布在方圆数里之地,杀声连连,刀光闪闪,威势陡然倍增。
    台上的黄衣女子,转头四看,似是藉那点燃起来的火炬,便可以判断出敌我之势。她很快便又连连吹出「呜呜」之声,但见正东、东北、和正北方,百十支火炬迅快移动。不过很快就混入其他的火炬之中,辨别不出。
    罗廷玉骇然忖道:“不得了,她竟擅长行军布阵之学,虽然黑夜之中,仍然能判断出两军形势,利用红灯笼,和那特制的号角,指挥霜衣队变化形势,移强攻弱。
    独尊山庄有这等异人相助,将来一旦发生大会战,我翠华城方面万难抵御,必被击垮无疑。”
    一念及此,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也生出速速狙杀了她的决心。他提一口真气,趁那第一层的白衣大汉瞧向别处之时,迅如闪电般贴地往前窜去,落在台下六七尺之处。但他脚尖方一踩地,忽然转过一念,猛可里倒纵回去,在草丛间潜行疾走,霎时已退出数丈。七八尺处两人正在拚斗,不远处又有三对人方在激烈搏斗,原来这四对正是早先的四名倭寇,还在作困兽之斗,凶厉特甚。霜衣队方面只胜下四人与他们捉对儿斯杀,其他的人全无踪迹。
    罗廷玉怔一下,想道:“好厉害的埋伏,任何人见了此情此景,定必以为再无别人防守,一迳冲来,便须陷入重围无疑了。哎!这便如何是好?”
    原来他忽然退却之故,便是想趁这边尚在激斗之时,潜行迫近,突然击杀一名白衣人,拖到茂密的草丛中,脱下他的衣服,披在身上,以便淆惑敌人视听。可是日下局势毫不混乱,他一出现,必被敌人发现无疑。
    他两道剑眉紧紧皱起,虽在这等紧张局势之下,心中仍然闪动著高台上那个黄衣女和白衣老人的影子。这个谜团如不设法侦破,他将必是寝食不安,耿耿于心。
    突然间一声惨叫,一条人影蹬蹬蹬直退到他身边,方始停步。罗廷玉抬头一望,但见这人乃是其中一名倭寇。他乃是吃白衣人一刀砍中,负伤猛退。罗廷玉猛可伸指疾点,戳中他腰间大穴,那倭寇登时翻身跌倒。那倭子倒地之后,对方竟没有迫过来查看。
    罗廷玉等了一下,大为失望。因为他已蓄势待发,只等那白衣人一跟过来,立时发刀突袭。
    他忽然一笑,心想:“这倭子的衣服我也可以借用啊!”
    于是轻轻扶起尸体,躲入一处树丛中,迅快穿上那倭子的衣服。好在不必讲究合不合身,只须有那两只蝴蝶翅膀一般的阔袖就行了。罗廷玉换妥衣服之后,提刀再度向司令台淌去。追到两丈左右,又等得第一层之人转眼他顾,这才蓦然跃去,落在离台七尺之处。
    突然间脚下传出一阵清脆的金铃声。他大吃一惊,心知已踏到对方布置的机关,是以发出警铃。这等布置很简单而难防,但须在木台四周草上□上一块块数月方圆的丝网,网上系有警铃。任何人偶一误触,登时暴露了行藏。铃声一响,台上第一层的白衣大汉已转过来,瞪目凝视。罗廷玉情知藏匿不住,索性不躲,挺直身躯,提刀仰望。
    最顶的那一层上,那个瘦子大喝道:“凌队长即管放手对付此敌。”
    竟是一口川腔。罗廷玉心中一动,记得那贾心泉的报告中,严无畏手下五大门派中,武胜堂堂主何旭,乃是瘦子,向来称霸川黔,使的是利钩长剑两般兵刃。
    此人既是四川口音,身量矮瘦,背上又插著两件兵刃,定然是他无疑。
    还有就是这个白衣大汉,被称为「凌队长”,贾心泉报告中载有霜衣队十二队长为名,第一个姓凌名子流,乃是「子」字队的队长。与「午」子队的队长奚午南,并列为两大高手。
    这个凌队长,当是凌子流无疑了。凌队长应一声「遵令”,唰地扑下,半空中举起长剑。作势待劈,左手盾牌护住身形,猛撞下来。
    罗廷玉忽地攻势威猛之极,果然是身怀绝学,功力精深之士,不由得雄心陡奋,暗念我今晚如不教你见识见识,定必以为天下无人,当即迅快一闪身,避让过剑势,振腕一刀劈去。
    这一刀向盾牌攻去,对方果然没有闪避。原来天下间任何人使用有盾牌,都绝不让避敌人兵刃,事实上也没有人会向盾牌砍劈。罗廷玉这一刀大出常理之外,莫说对方决不闪让,即使有心闪让,亦是有所不能。“当」的一声脆响起处,敢情凌队长手中盾牌乃是钢铁打制,并非藤竹编结。是以刀盾相碰,发出巨响。
    凌队长但觉敌刀猛若迅雷,劲道强绝,震得一条左臂都麻木了,人也被刀势冲远了六七尺之处。他双脚落地站稳,怔怔吸气运功,催动血气运行左臂,竟不暇顾敌。
    罗廷玉猛可双臂一振,身形拔起,已飞上了第一层台上。那是十二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拼凑而成的平台,当中有四只方桌,在这四只方桌之上,又另有两只方桌。
    一道人影呼地飞坠下来,落在他面前六七尺之处。只见此人双目光芒打闪,眼神特别的亮。左手长钩,右手长剑,已布好门户。
    罗廷玉头上仍然缠住一条头巾,眉毛以上,尽行掩去。因此,虽是还露出了大半截面孔,但是黑夜之中,对方仍然无法瞧得清楚他的面孔。
    这个年约五旬的瘦子冷冷道:“独尊山庄武胜堂何旭在此,尊驾是谁?”
    他瞧了罗廷玉出手一击,武功手法不似东瀛源流,是以开声喝问。只听这个缠首倭子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句话,嗓音粗哑,不知说些什么。
    何旭见这倭子武功奇高,颇生畏怯之意,心想如若此人前来讲和,则未尝不可一谈。可惜身边无人懂得倭语,却也无法。罗廷玉乱说了一句倭语,连他自家亦不明其意。眼见何旭发楞,心中大喜,怒喝一声,扬起宝刀。
    何旭但觉敌人刀上杀气如狂潮怒涛卷到,竟然抵挡不住,退了两步。罗廷玉蓦然向上跃起。何旭方自一惊,却见一道人影横飞而至,在半空中截住敌人,换了一招。“当」的一响,人影乍分。罗廷玉终究没能抢上,仍然飘落第一层平台上。
    这个出手截击之人正是凌队长,他明知敌人武功奇强,但仗著铁盾占得便宜,硬碰硬截,剑发如风,凶毒无比,果然把罗廷玉逼落。但他这一招又复震得左臂麻木,急急运功催动血气。
    何旭趁这机会窜上第三层方桌上,居高临下,严密监视对方动静。以他的身手,纵然正面拚斗会败于对方刀下,但目下是居高拦截之势,却也不惧敌人冲得上来。
    罗廷玉连冲三次,都被何旭钩剑迫退。第四次欲上以前,先仰天长啸一声,真力充沛,行遍四肢百体,决意作最猛恶的一冲,务要破关直上。
    何旭从啸声中听出敌人内力极是深厚强劲,加上他精奥奇妙无伦的刀法,这一击定是他生平未见的险恶关头。当下也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拚死拦截。
    最上面的高台上,突然飘落一阵柔美语声,道:“何先生,不必拦阻他,让他上来。”
    何旭一楞,道:“小姐你………”
    那黄衣女已接口道:“此是军令,不得多问。”
    声音虽是柔美如故,但却甚是坚决,使人不敢不从。何旭躬声道:“是。”
    黄衣女又道:“尔等可在台上三丈左右巡逻警戒。”
    何旭又应了一声,道:“是。”
    迅即掠下地上,和凌队长两人退出三丈,绕圈警戒。罗廷玉心中充满了惊奇,听那何旭口气,一方面极为恭敬遵从她的命令,但最初却露出了一点口风,好像耽心她的安全。
    若然她武功有限,那白衣老人亦不行的话,则她下令部属撤走,让自己上台,是何用意?但他心中急于瞧一瞧这个黄女女究竟是何许人?不暇多想,轻轻一跃,已扑上了最上一层。这一层高台只有两只方桌之地,若然动手拚斗,实无回旋之地。
    罗廷玉横刀当胸,凝目望去,却碰上白衣老人炯炯有光的双眼,这个白老人手中拄著一支拐杖,杖身本身弯曲虬结成一节节,形状奇古。拐杖首挂著两只红灯笼,站在黄衣女身侧,稳立不动。那黄衣女站在边缘处,背向著他,长长的云发随风飘拂,自有一种轻逸空灵之态。
    她头也不回,低声道:“阿伯,何先生和凌队长有没有遵令行事?”
    白衣老人拂须一笑,道:“他们岂敢有违小姐的法旨。”
    他们对答之时,好像不把罗廷玉放在眼内。罗廷玉心知若论交锋对敌,这刻应当把握时机,立刻出手,击杀这两人。此举若然奏功,是可大大削弱独尊山庄之力。但虽然明知应当如此,却发不出刀招。
    白衣老人居然掉转头,游目四顾,道:“小姐,咱们已大获全胜啦!”
    黄女女道:“不错,这一次倭寇大举进犯,人数多逾五百。本庄以寡敌众,幸而获胜。”
    白衣老人道:“此是全仗小姐韬略奇奥,有神鬼莫测之机,方能大歼倭寇,建此不世殊勋。”
    黄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建功立勋,岂是我一个女儿家份内之事呢?”
    白衣老人道:“小姐的话虽是有理,但今日之战,倭寇伤亡惨重,元气大伤,自是无量功德,沾惠万千百姓………”
    他略略一顿,又道:“只不知倭寇方面伤亡若干?”
    黄衣女缓缓道:“他们伤亡人数当在三百五十人以上。”
    他们谈论敌情,抒说心中之意,一对一答,自由自在。简直没把台上还有一个敌人之事放在心上。罗廷玉不禁又惊讶,又忿怒。
    只听黄衣女长吁一声,道:“好啦,倭寇已经溃退,都在奔窜逃命了。”
    白衣老人道:“恭喜小姐旗开得胜,总算没有白费了心机。”
    罗廷玉忍不住转眼四看,分布四下田野中的火炬移动得极快,隐隐看得出甚有法度。想是因敌人溃退,是以追奔逐杀。
    黄女女螓首轻摇,大片秀发迎风飞起,甚有韵致。她轻轻喂道:“虽是杀戳残暴敌人,但仍然是难消难解的恶孽,唉………”
    她低柔美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悯哀怜之意,一听而知她定是个心肠仁慈善良的女孩子。
    白衣老人侧著脸瞧她,满面俱是怜惜疼爱之情。罗廷玉直到这时,还瞧不出黄衣女的面貌。
    但觉这此女神秘莫测,处处与常人不同。又由于这红颜白发相辉映的两人,对于他的存在似是全不放在心上,这就使得他既不服气,而又大增好奇之心。
    他心念一动,宝刀微振,陡然间涌出一股森寒凌厉的杀气,笼罩住黄衣女和白衣老人。
    黄衣女背向著他,是以表情如何不得而知。但白衣老人却身躯一震,拐杖一摆,横封门户。
    他杖上也涌出一阵强劲潜力,抵御那森寒威杀的刀气。
    罗廷玉身形全然不动,但两只蝴蝶大袖却被对方的潜力吹动,拂拂作声。罗廷玉心中大是惊讶,只因这白衣老人功力之强,竟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但白衣老人比他更为吃惊,这是因为他杖上内功劲道虽是强绝一时,但仍然不能阻挡对方的刀气侵入。但觉森冷之气逼肤侵肌,宛如跌落冰窖中一般。
    黄衣女道:“好冷啊!”
    白衣老人道:“那是这个倭子的刀气,老汉无能,竟使小姐受惊了。”
    黄衣女道:“原来如此,阿伯你想不想知道他是那一家那一派的高手?”
    白衣老人道:“老汉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明的功夫,自然想知道他的武功源流,但是………”
    他沉吟一下,没有立刻说下去。黄衣女道:“但是什么?”
    白衣老人道:“但是据老汉所知,小姐你从未走过东瀛,怎能懂得东瀛的武功源流呢?”
    黄衣女笑了一声,声音异常的娇美动人,说道:“阿伯你以为他是东瀛武士么?
    才不是呢,他也是我们汉人,只不过穿上倭子衣服骗过别人眼目而已。”
    白衣老人重重地哦一声,突然间满面泛起怒色,恨恨地望住罗廷玉。罗廷玉万万想不到这个黄衣女竟拆穿了他的戏法,但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望他一眼,更谈不到观察他了。
    然而她却能够道破他的伪装,当真是极奇怪极不可思议之事。
    照她的口气听来,这黄衣女甚至当真晓得他的武功源流,这又是一宗极不可以思议之事。白衣老人怒哼一声,道:“原来这斯乃是倭寇的走狗,甘心为虎作伥,荼毒我汉人,实是罪该万死。”
    黄衣女笑道:“阿伯别生气。他不是这种人。”
    罗廷玉挺刀迫前两步,哑声道:“你们是谁?”
    语气甚是严厉。他脚步所停之处,恰好是在白衣老人拐杖威力的边缘上。假如他往前移动多了一寸,白衣老人为了不让对方欺入拐圈之内,非迫得出手不可。
    黄衣女道:“你如想知道我是谁,可随阿伯先行前往一处地方,我收拾完此地残局,马上就到,只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罗廷玉沉默了一会,才说出惊人的答覆。他冷冷道:“不必了,我非杀死你们不可。”
    白衣老人大吃一惊,拐杖上自然而然传出一股潜力,此是他提聚功力准备出手而致。黄衣女吃吃一笑,道:“你真有杀死我们的把握么?”
    罗廷玉道:“这是我的事,须先告诉你。”
    白衣老人怒喝一声,提拐迅若风雷般当头击到。罗廷玉挥刀一架,“当」的一声,火光溅射,敢情这老人的拐杖竟是钢铁之质,打制而成。
    这一拐的势道重如山岳,罗廷玉心头一震,暗想:“好强的膂力。”
    白衣老人见对方随手一刀,就架住了他铁拐当头罩击之威,心中也自骇然,冷冷道:“无怪如此骄狂自傲,你再接老夫三拐………”
    老人话声未歇,已抡动那根铁拐,左抽右扫,横著攻了两招,风声呼啸,劲厉刺耳。单是这等劲道风力,寻常高手已难立足得住。
    罗廷玉闪过第一招,眼见第二招扫到之时,势道更强。登时晓得他的铁拐手法另具绝学。若是接连闪让,第三招一定更为威猛莫当。因此他迅即挥刀一档,刀拐相触之际,他已斜斜拨开敌拐,是以只发出一下沉哑的响声。
    他这一刀破解了敌拐威力,却没有趁机反击。白衣老人喝一声「好刀法”,挫腕收回铁拐,呼一声迎头砸劈。罗廷玉出刀一架一拨,又化解了他这一拐。他两次使的都是「君临天下」七大绝招中的「宇宙盈虚」一式,但变化大异其趣,然而手法气势之间,又有脉络可寻。
    白衣老人凛然收拐,凝神待敌,口中道:“小姐,此人的刀法可称得上天下无双,咱们须得小心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已试探サ?酢鮉法妙绝当世,是以没有把握能拦阻得住他的攻势。
    黄衣女一直背向他们,站在方桌最边缘之处,听了这话,发出一阵娇柔的笑声,似是不把这等关紧生死的危险放在心上。她忽然间提高声音,道:“凌队长岂可违我军令?”
    原来那凌子流已奔到台下,仰头张望。他听到黄女女的叱问,连忙躬身道:“小人实是心悬小姐安危。”
    黄衣女提高声音叫道:“何先生安在?”
    三丈外有人应道:“小姐有何吩咐?”
    黄衣女道:“阵前违令,动辄有全军覆亡之虞,与我斩了违令之人。”
    这时候,即使有人催促罗廷玉动手,他也决不肯听从,定要等瞧那凌队长是否处斩?
    武胜堂堂主何旭那么高的身份,这刻居然不敢出言顶撞抗命,朗朗应道:“小姐的法旨在下听到了。”
    他举步奔到凌队长身边,左手一伸,已抓住他的双胛,五指扣住他肩胛上的脉穴,使他全然不能动弹反抗。右手迅即掣出了长剑。
    罗廷玉大为震凛,忖道:“难道他当真遵命一剑杀死了凌子流不成?”
    何旭把长剑搁在凌队长颈上,朗声道:“军法森严,令下如山,不得有违。
    但这一次情况特殊,凌队长乃是一心一意准备保护小姐,是以不知不觉中有违法旨。
    论军法自应斩首,但若论情理,却有可恕之道,愿小姐三思,赦他一命。”
    黄衣女道:“如是饶赦了他,日后我拿什么去部勒别的人?”
    何旭道:“戴罪立功,自古多有,在下深盼小姐法外施恩,让他立功赎罪。”
    黄衣女沉默了片刻,才道:“好吧,看何先生的面子,命他立刻追赶敌寇,斩十个首级来见我,少一个就打十军棍,以示惩戒。”
    何旭一松手,躬身道:“多谢姑娘。”
    凌队长也不由得拜伏地上,谢过赦免死罪之恩。随即飞奔而去,追杀倭寇。
    何旭也迅快退回原来防守的地方,真的不敢擅越雷池一步。罗廷玉看完了这一幕,虽然敌方不曾损折了一名大将,但欣喜之情尤过于何旭当时杀死了凌队长。
    只因假使何旭全然不敢开口求情,即时一剑杀死了凌队长,便显示出独尊山庄军法森严,权责极高。
    这等敌人,已经具备足了「先为不可胜」的条件,即是说独尊山庄已经是不会挫败无隙可乘的力量。若然如此,罗廷玉定须被迫考虑到放弃报仇之念了。但何旭这一求情,显然他尚有抗命的力量,权责不专,那黄衣女智慧再高,兵法再好,也仍有失败的空隙破绽。因此罗廷玉内心中欢欣鼓舞,喜不可言。
    黄衣女娇美的笑声,轻轻传入他耳中,使他精神一振,又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只听她缓缓道:“你还要杀死我们么?”
    罗廷玉哑声道:“我瞧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放过你们。”
    白衣老人冷冷道:“你可敢到下面宽敞之处,与老夫决一死战么?”
    罗廷玉道:“我要杀的人第一个是她,第二个才轮到你。若是离此决战,须得等我杀死了她以后………”
    白衣老人年岁这么大,何等老练?但仍然掩饰不住震惊凛骇之容。他勃然大怒道:“我家小姐与你何怨何仇,为何你要加害于她?”
    这刻他可不敢鲁莽出手,深恐对方一下子冲到他的拐圈,伤害到黄衣女。
    罗廷玉尚未回答,黄衣女已道:“阿伯不必著急,他诚然有意杀死我,但我岂有这么容易就被他杀害得了的?”
    说话之时,徐徐掉转娇躯。罗廷玉定睛望去,但见她脸庞虽然完全向著自己,可是她却用一只手按住长长的秀发。这一大丛秀发,把她的面部下半截完全遮住。
    因此,他只见到她的额头,长眉、凤眼,还有半截鼻子。她的肤色自皙异常,宛茹无瑕的白玉琢成。眉长入鬓,显示聪慧过人。那对凤眼中神采照人,双眼有如点漆,顾盼之间,使人魂消。仅仅是半截脸庞,已经风情万种,绰约多姿,足以令人心醉神迷。她轻移莲步,迎向罗廷玉。夜风吹拂起她的黄衫,迎风飘举,倍觉动人。
    白衣老人忙道:“小姐不可移动位置。”
    原来她刚才所站之处,乃是方桌的一角。白衣老人的位置虽是稍稍斜侧了一点,并非直线拦阻在她与罗廷玉之间,但他拐杖的长度却足以封锁住这条通路。
    黄衣女发出娇美的笑声,道:“我要瞧瞧他怎样杀死我?”
    她徐徐行去,已走到罗廷玉面前三尺之处。白衣老人见她不听,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只好紧张地迫近罗廷玉身侧,提拐作势,随时可以击出。
    黄衣女在罗廷玉面前一站,黑溜溜的眼珠在他面上转了几转。笑道:“你打算怎样取我性命?”
    罗廷玉面对著这个娇弱美丽的女孩子,听她口气似是不懂得武功,一时之间,当真激发不起提刀杀死她的念头。
    黄衣女又笑道:“我看这样吧,你还是跟崔阿伯先走,我随后就到,这样,你既尚有机会杀死我,又暂时不会被别人测探出你的身份来历,好不好?”
    罗廷玉心中突然触忆起血洗翠华城的仇恨,顿时涌起满腔杀机,双目射出森冷光芒。
    黄衣女见他目露杀机,惊得退了半步,轻轻道:“你的心肠好硬啊!”
    罗廷玉突然发出宝刀,寒光一闪,刀锋已斜斜拦在她香肩上,只要沉腕落刀,即可把她颈上人头斩下。白衣老人惊得面目变色,提拐欲扫,却又怕这一击,反而迫使对方宝刀落下,伤了小姐。因此他空自著急万分,可又不敢轻举妄动。
    局势如此惊险紧张,黄衣女发出柔和的笑声,道:“谅你也不敢杀我。”
    此时此地,她还出言相激,只把白衣老人骇出一身冷汗。
    罗廷玉冷冷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黄女女道:“我不知道。”
    罗廷玉道:“既是不知道,何以又叫我跟那老丈先走?”他的声音森寒似冰,大有杀她之意。
    黄衣女道:“我博知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只要你跟他走,到时我就能从你的刀法上,得知你的出身来历。”
    罗廷玉哼一声,道:“这话虽是吹牛,但也还罢了。刚才你竟说我不敢杀你,是不是?
    很好,你现在再说一次,瞧瞧我敢不敢下手?”
    这时的凶险程度又比早先有过之而无不及,假如黄衣女当真再说一次,罗廷玉被迫之下,自然非下手不可了。
    白衣老人喝道:“小姐不要说话………”
    黄衣女道:“我一定要说,谅你不敢杀我。”
    台上顿时一片死寂,全无声息。黄衣女美眸紧紧闭住,似是准备受那身首分离的一刀。
    白衣老人口中发出沉重的急促喘息声,缓缓跨步迫近去,拐尖直指罗廷玉腰胁问的大穴。
    罗廷玉恶狠狠的瞪著这个黄衣女,但觉她真是神秘莫测而又勇气过人,当此生死关头,仍然一点也不肯让步。他手中宝刀虽快,胆力亦足,杀人并非难事。然而这刻宝刀却迟迟难落。
    白衣老人用上全神,一面迫近敌人,一面窥伺可乘之机。心中的紧张,真是无法形容。
    忽见罗廷玉退开两步,收刀入鞘。白衣老人一怔,竟忘了抢上去护住小姐。
    只听罗廷玉道:“老丈请吧,纵是龙潭虎穴,在下也得走上一趟。”
    白衣老人疑惑不定,却不敢怠慢,生怕这人变卦,连忙作个手势,道:“这边走。”
    两人先后跃落高台,那何旭远远望见,却没有过来询问。罗廷玉紧紧跟著白衣老人,疾向西方奔去,掠过草丛中的埋伏岗哨,竟无一人挺身拦截。大约奔出七八里路,但见前面一片竹林,却有一条道路笔直通入林内。白衣老人一直奔入去。
    罗廷玉到了林口,略一迟疑,旋即忖道:“我定要把她的来历弄个水落石出才行,这林内纵有千军万马埋伏,我罗廷玉何惧之有?”
    入林后道路变得相当弯曲,绕来转去,幸而每一个转角都挂有一盏红灯,方能疾走。不久,突然出了竹林。
    放眼一望,方知仍在林内,只不过林内有片草地,盖搭得有数椽茅顶竹屋。
    屋内灯光隐隐射出,却似乎无人在内。
    白衣老人推开当中一间有灯光的屋门,回头道:“山野荒居,只以竹屋遮荫风雨,聊以藏身,可谈不上待客之道了。”
    罗廷玉拱拱手,侧身入内。但见这是一座小客厅,放置得有一些竹制的桌椅,虽是简陋,却自有村居朴实之美。
    白发老人没有进屋,却走入右侧的屋内。罗廷玉没有理会,四下浏览一眼,便在一张椅子上落坐。过了一会,听到隔壁声响,便高声问道:“请问老丈,你家小姐几时可返抵此家?”
    白衣老人在邻屋应道:“不知道。”
    罗廷玉觉得没趣,便耐心等候。但他自知不能久候,尚须赶返那莫家庄去,否则便会露出马脚。因此,再等了一会,便又忍不住询问了一声。
    白衣老人打个呵欠,道:“不知道。”
    罗廷玉霍地起身,道:“若然你家小姐尚不回来,在下不能久候,这就生告辞。”
    白衣老人半晌没有回答,罗廷玉举步走出客厅,刚刚跨过门槛,只听白衣老人冷冷道:
    “老夫劝你还是耐心等候的好。”
    罗廷玉怒笑一声,道:“难道有人敢拦阻我去路不成?我倒要瞧瞧谁有这等胆子?”
    他故意出言相激,以便闯出一些纠纷。如若平平静静的一走,便无丝毫线索可供臆测了。
    白衣老人的屋子内灯光忽灭,只听他道:“老夫要困觉啦!你如果不怕迷路,即管走吧,这儿没有人有这么大的精神拦阻你走。”
    罗廷玉哼一声,心想这区区一片竹林,还能使我迷路不成?当下不再出声,举步走出去,循著刚才进来的道路,迅快前奔,每一个转弯他都认得明明白白,毫无错误。原来他向来智勇双全,头脑缜密。
    进林之时,早就提高了警惕,每一个转弯都锐利地查看一下红灯旁边的竹树,总要认住一点。现下相隔不久,记忆犹新,自然绝不会差错。
    他走了好一阵工夫,突然停住脚步,双眉紧妓,忖道:“我明明记得一共是转廿七次弯,因此这刻应当出林才是,怎的尚在林内?”
    回头一望,斗然间大吃一篇。原来身后六七尺之处,竟有两条岔道。但刚才奔过之时,明明没有岔道。如何在一转眼间就多出了一条道路?再定神一望,这两条路形状大小一模一样,竟认不出刚刚是从那一条路出来的?换言之,他即使想循旧路回返竹屋,也没有把握走对路子。
    这时候他才知道那白衣老人非是虚声恫吓,那黄衣女要他到此地来,更是早已定下擒他之策了。不过他并不慌乱,冷笑一声,继绩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细加观察,以胸中所曾学过的奇门阵法之学,参照探索真相。
    又走了十七八个弯,实在认不出这是什么一个阵法,也毫无出林之兆。心头顿时生出恶念,忖道:“这座竹林布置得再巧妙也是没用,难道我不会使用宝刀,砍平这座竹林么?”
    心念一动,立时撤出宝刀,淡红色的灯光照映之下,光芒闪闪。他这个想法乃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假如他气力足够,乃又锋利,不管一切的向前直行,逢竹砍竹,遇树砍树,总之绝不转弯。则无论如何总有出林之时,纵然是弄错了方向,回到竹屋,也不过多费了一些气力,仍可循斩劈开辟之路往回走,再继续挥刀辟路。
    他提起宝刀,方要出手,忽然听到一阵娇柔的语声,在他身后传来。这阵语声说道:
    “先生的宝刀出鞘,可是想毁去我一片竹林么?”
    罗廷玉回头一望,但贝那黄衣女站在七八尺外,身子倚住一株巨竹,俏生生的别有一种清新脱俗的美态。她仍然用大束头发掩住下半截面孔,不过却可以从她眼睛瞧出她正含笑盈盈,似是没有恶意。
    她接著又道:“这一片竹林费去我三个多月的时间,才布置好,总算可以阻止凡夫俗子胡乱闯入蜗居。先生如若出手毁损此林,未免太可惜了。”
    罗廷玉淡淡道:“在下如不取刀在手,恐怕终难见到姑娘之面了。”
    黄衣女笑一声,道:“这话非是实情,贱妾刚刚清理了战场,才赶得来。以致有累先生久候了,甚感歉疚。”
    罗廷玉没有做声,心想若然你当真有意留客,那个白衣老人岂会任得我到林中来乱闯?
    黄女女已道:“先生现在已见到了贱妾,不知有何指教?”
    罗廷玉缓缓道:“姑娘好说了,在下发觉姑娘智慧过人,而又具有漠视生死的勇气,心中甚是钦佩,很想打破这个谜团。”
    黄衣女道:“什么谜团?”
    罗廷玉道:“姑娘倒底是什么人?”
    黄衣女娇声笑道:“这就奇了,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罗廷玉目中陡射异彩,威势迫人,冷冷道:“姑娘若肯赐告,固然是在下之愿。
    若然不便,在下亦不勉强。但姑娘却不可相戏。”
    黄衣女出神地瞧他一会,美眸中的眼波柔和无比。罗廷玉沉肃如故,似是丝毫不被她的美眸所动。
    她轻轻叹了一声,道:“我明白啦,这世上当真有铁石心肠的硬汉。”
    罗廷玉不耐烦地道:“在下心肠软得很,问题是在乎对待什么人。现在言归正传,姑娘只须答覆一声说是不说,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黄衣女沉吟片刻,道:“贱妾此生此世,已不打算踏入人间,说出姓名,也是没有意义之事。”
    罗廷玉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了。远望姑娘指点出林之路。”
    黄衣女欲言又止,终于回头,纤掌连拍三下,转眼间一盏光亮的灯笼飘移出来,却是一个青衣侍婢提著。
    黄衣女道:“燕儿,前头照路,我要送这位先生出林。”
    燕儿应了一声是,迈步走去,但擦过罗廷玉身边之时,却忍不住举起灯笼,打量他一眼。她见到罗廷玉奇怪的装束,啊了一声,道:“小姐,这先生是那儿人氏?”
    黄衣女呵斥道:“别胡乱说话。”
    接著向罗廷玉道:“请先生莫怪这丫头,都是贱妾久居村野,疏于管教,是以这般失礼。”
    罗廷玉道:“这等小事何须挂齿,在下不敢有劳姑娘相送,就此辞过。”
    黄衣女道:“理该送此一程,先生请吧!”
    罗廷玉懒得多说,抱拳道谢一声,转过身子,大步跟著那燕儿走去。他们转入一条黑暗的岔路内,转了十六七个弯。沿途上不见盏红灯,若是没有灯笼照路,可真不好走。转眼间已出了这片竹林,燕儿高举灯笼,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直在罗廷玉面上转动。
    罗廷玉也不理她,回身向黄衣女抱拳道:“有劳姑娘玉步了。”
    黄衣女裣袖还了一礼,道:“先生言重了,荒居简慢,无以款待贵客,又未能奉告贱姓出身,心中歉疚,远望先生海量宽宥。”她的呖呖莺声,娇美异常,实是令人难以忘记。
    罗廷玉却淡淡一笑,道:“在下亦是多方自秘,歉疚之情,决不下于姑娘。”
    燕儿忽然接口道:“我家小姐从来不跟别人说话,先生如是她的朋友,何不留下多谈一会呢?”
    黄衣女皱眉道:“燕儿,你胡说什么?”
    燕儿道:“婢子说的都是实话,如是实话,便算不得是胡说了,小姐您说是也不是?”
    罗廷玉冷冷道:“在下告辞啦!”
    转过身子,大踏步走去,竟是头也不回,霎时隐没在黑暗中。黄衣女呆呆地望住罗廷玉的背影,直到已瞧不见他,良久,兀自在出神。
    燕儿轻轻一咳,低声道:“小姐,这儿夜凉露重,当心受了风寒。”
    黄衣女应一声,自言自语道:“他一定是莫家庄的对头,所以想杀死我,以绝后患。”
    燕儿惊道:“他想加害小姐么?唉,像小姐长得这般美丽,又博学多才。这个男人怎忍心加害小姐呢?”
    黄衣女缓缓道:“这人有两副心肠,其中的一副就是铁石心肠了。”
    燕儿大是好奇,问道:“还有一副是什么心肠呢?”
    黄衣女道:“是大英雄大豪杰的心肠,所以他终于没有向我下手。啊!我差点儿瞧走眼了。”
    她沉吟一下,又道:“他是莫家庄的仇敌对头,这就使我感到十分大惑不解了。”
    燕儿可又听不懂了,道:“小姐的神机妙算,向来是天下无双,什么事竟能使你觉著疑惑不解?”
    黄衣女叹道:“我略通韬略阵法之学,那里就能谈得上神机妙算天下无双之评?你不过是见我摆下这座竹林内的阵法,又略有推测事理之能,便以为我很了不起。”
    她停口茫然望著天空,片刻又道:“那一位英雄武功如是之强,假如很仇恨莫家庄,为何不仗刀直闯,报仇雪恨?这一点真是使我甚感不解。”
    燕儿大眼睛轻轻眨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道:“小姐,假如那位先生真是莫家庄的对头,有一日忽然两军相遇于阵前,小姐您是继续指挥呢?抑是避开?”
    黄衣女默然半晌,挥手道:“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她们的身影很快就隐没在竹林内。
    这时罗廷玉迅快奔回莫家庄,远远已见到早先的战场上,灯火点点,想是还在大举清查战场。他绕道穿过,直返那忘忧斋。在斋外他以弹甲传声之法,跟杨师道联络过,得知一切如故,这才迅快入室。他早就把倭衣和宝刀分别埋藏在庄外某处地方。返房之后,生怕莫家庄之人会来查看,所以嘱附杨师道归寝,今晚暂时不谈。
    翌日早晨,专门照管这忘忧斋的阿俊向他们说,章如姻姑娘有点事情,今日不能来此。
    罗廷玉便在早餐之后,把昨夜之事一一告诉杨师道。
    杨师道骇然道:“真想不到此庄力量如此强大,从这一切迹象来看,这莫家庄必是独尊山庄无疑了,那位诸晓奇门遁甲兵韬战略的黄衣姑娘,神秘莫测,竟教人猜想不透。假如她是独尊山庄之人,昨夜里怎肯让你轻易离开?如若不是独尊山庄之人,却如何能指挥霜衣卫队?难道说她是受严无畏礼聘的高人奇士?”
    罗廷玉道:“我也想了一夜,得不到结论。目前暂时撇下这个黄衣姑娘不谈,有一件更为重要之事。”
    杨师道精神一振,问道:“是什么事?”
    罗廷玉道:“我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拱翠楼中的严沧波老丈,他会不会是严无畏?”杨师道震惊一下,旋即冷静下来,凝神细想。
    罗廷玉又道:“我在拱翠楼中发现了翠华城故物,是以动了疑心。不过经我细察之下,严老丈并没有内伤迹象,甚至似是不谙武功,你以为如何?”
    杨师道缓缓道:“尝闻严无畏智谋盖世,乃是古今罕有的奸雄之才。如若他有心掩饰,咱们查看不出他懂得武功,并不出奇。”
    他双眸中射出智慧的光芒,又缓缓道:“此处既然发现本城故物,又有如此强大的霜衣卫队驻扎,可知必是严无畏的一处极重要的基地。属下窃以为值得多花点时间工夫查究,前此少城主独自离开的打算,暂时得作罢,免得打草惊蛇,让敌人迁移了地方。”
    罗廷玉颔首道:“你说得很对,我暂时不能离开。不过师道你也得当心点,我瞧得出那位如烟姑娘,似是对你极有好感。”
    杨师道没有立刻回答,想了片刻,才道:“属下自当小心注意。但想来我们之间未必就会生出情意。属下发觉她虽对我们很有好感,但言谈举止间,却很有分寸,属下故意与她接近,正是想设法探测她的内心………”
    他的语气似是十分慎重,可见得那个外表上天真无邪健康淳朴的姑娘,已使他生出某种疑心。
    这忘忧斋高高的围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这刻,莫家庄中,有一股异乎寻常的肃穆气氛。所有的人,个个服饰齐整,举止谨慎。一个白衣少年奔上钟楼,巨钟随即响了三下。
    声音了亮,全庄皆闻。霎时间,庄门内那片广场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无数白衣人。他们迅即排成两列,由庄门横贯广场一直排列到厅门。这两排白衣人对面而立,相距一丈。这样,便变成用两堵人墙建造了一条长廊直巷了。
    一会工夫,一辆马车停歇在庄门外。车中之人下地后,缓步入庄。两排白衣人都按剑挺立,双目向前凝视,没有一个人胆敢转眼打量来人。但当这一小队的人经过他们面前之时,从这迅速一掠眼间,都瞥见领头的是个高大青袍老人,气度威严,相貌清秀,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在他稍后的左右两侧,却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纪四旬,雄伟壮健,两道眉毛又黑又浓,杀气腾腾。他除了背插大刀之外,手中还拿著一根精钢长杖。
    那个女子宫装高髻,走路之时,姿态甚是美观。可惜她的面庞被一块轻纱掩掉半截,只能见到两道画过的黛眉,以及明亮灵活的眼睛。
    再后面就是武胜堂堂主何旭,本庄庄主莫义。以及两个气度轩昂不凡的白衣人。这两人一是凌子流,一是吴辰雄,乃是霜衣卫队十二队长之二。
    那个青袍老人行经之处,两边的白衣人莫不凛然肃立。在这数百标悍的白衣人心目中,这个青袍老人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明。他们是天生有一种极强大的力量,能使人甘愿为他做任何事,那怕是战死于疆场,亦在所不辞。青袍老人不时注视两旁的白衣人,偶尔点点头,表示嘉许。不久,已走完这一条人廊,踏入大厅之内。
    这一座可容数百人的广大厅堂之内,摆著三十多具棺木。青袍老人走过每一具棺木之时,都凝视片刻。偶然间也会命人翻动棺内的尸体,以便查看。这三十多具尸首,其中有些是身首分离,或是雪白的衣服上呈现大滩血迹。使得这座大厅内笼罩著一股阴森可怕的气氛。
    青袍老人逐棺瞧过,回头一望。但见厅门外的两排白衣人已完全不见影踪,这么多的人移动离开,竟没有一点声响,可见得纪律之严,他不禁又颔首微笑一下。
    之后,青袍老人在厅堂左角的一张太师椅上落坐。太师椅上□著整张的虎皮,显得势派极大。那雄伟大汉和宫装美女侍立在太师椅后。
    何旭、莫义二人坐在一侧,凌、吴两名队长却是站著,人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青袍老人面上。
    青袍老人思索片刻,说道:“这三十四个战死的孩子当中,有十四个都是一刀殒命,皆被同一敌人所杀。”
    何旭起立道:“主人说得极是,属下也曾细心验看过,这个敌人刀法极是精妙,刀锋所及,必是立时毙命的部位,使对手全然失去反击之力。”
    青袍老人点点头,道:“不错,此人刀下无情,一招收效。可见得他刀法强绝。
    同时从那些伤口又可看出此人腕力沉雄无匹,纵然不是劈中要害,亦难望活命。”
    他凝目寻思一下,才又道:“本庄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人,竟挡不住此人一招,实是使人感到难以置信。”
    何旭说道:“属下深信此人必定就是端木小姐带走的那个倭子。”
    青袍老人道:“照你和凌子流接他一招的情形看来,谅必是他无疑了。你们可曾查出了那端木姑娘带走此人的用意了没有?”
    莫义忙起立道:“属下自昨夜就亲率五个最精明老练的人跟去查探。但我们竟然在路上耽误了一阵,到得那绿篁村时,外面已高悬红灯,没有法子见得到端木小姐。她的规矩是已时撤禁,是以这刻尚无任何线索。属下守到这刻才赶回来迎接主上大驾。那五人仍然在绿篁村四下守候,一有消息,立时飞骑驰报。
    青袍老人疑惑地望住他,道:“你们何事耽误了时候?”
    莫义道:“属下至今尚未找出原因。当时我们在黑夜中飞驰疾奔,好像是迷了路,找了许久,才摸到绿篁村。”
    青袍老人道:“你们都精通夜行术,又熟悉地势途径,怎会迷路?”
    莫义躬身道:“正因如此,属下自知失职,惶恐待罪。”
    青袍老人拂须闭目,想了一会,才道:“我明白了,这是端木姑娘在路上预布了奇门阵法,使你们入伏迷路,免得紧紧跟蹑著她,看到了一切。此事过不在你………”
    厅门外突然出现一人,高声道:“禀告庄主,现已有人驰返。”
    莫义道:“知道了。”
    随即疾奔出去,不久回转来,道:“那绿篁村刚刚撤禁,部属李玉清便见到端木小姐。
    据端木小姐说,那人倒底是谁,未能摸清楚。只知道他年纪尚轻,通晓华语,是个英雄人物。为人又极为机警多智,乃是个极为札手的强敌。”他的目光一直恭敬地望住青袍老人。
    这时突然瞄扫了何旭一眼,又道:“端木小姐又说,她当时认为此人太过厉害,如若不用点手段,我方定必伤亡惨重,动辄有影响当时战况大局的可能,是以放他上台,又把他弄走。”
    何旭听了这话,自然禁受不住,冷笑一声,道:“端木小姐未免过于高估倭子了。当时如若容本座出手,谁胜谁败,尚未可知。”
    凌子流也欠身道:“端木小姐动辄抬出军法之名,权力极大,谁也没法子顶撞。
    关于这个倭子,恐怕是她看错了。”
    青袍老人眉头一皱,道:“端木姑娘的判断正确无误,其中有些关键,非是你们所知,是以感到忿忿不平。现在从她的话中,已可推测出这个倭子或竟不是真的倭子,这一点异常重要………”
    他那对深邃的眼睛中闪射出光芒,略略带点兴奋,又道:“你们都曾把经过情形详细报告过,我细心归纳起来,发现其中有一点最是奇怪………”
    他忽然住口,偌大的厅堂中一片静寂,谁也不敢出言询问。青袍老人沉默片刻,这才又道:“最奇怪的是,端木姑娘如何能晓得那倭子通晓华语?你们想想看,设法找出一个答案来,就可以推测出更多的线索了。”众人用心寻思,但反覆细想,都找不到答案。
    青袍老人拂须道:“你们大概猜不出来了,这答案便是当何旭堂主最初与他对面之时,曾经自报姓名,以及询问他是谁。其时他用倭语说了一句话。这是何堂主报告中提及的,对也不对?”
    何旭道:“正是如此。”
    别人听到此处,仍然有点摸不看头脑。但莫义已说道:“属下明白啦,那斯既听得懂何堂主的询问,自然是懂得华语无疑。”众人无不点头,认为必是如此。
    谁知青袍老人摇头道:“尽管言语不通,但对面相峙之际,谁也能从对方的声音表情中,晓得是询问自己的姓名来历。如此岂能证明他通晓华语?”
    众人都楞住了,莫义讪讪一笑,道:“主上说得极是,但除此之外,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证明那倭子通晓华语的?”
    青袍老人拂须一笑,道:“讲穿了很简单,这是因为那斯在回覆何堂主之时,根本是胡说八道。”
    何旭讶道:“即使他胡说八道,又如何作证明?属下觉得指穿之后,仍然一点也不简单。”青袍老人道:“据我的测想,那人可能不懂倭语,是以胡乱发声作态。你们也不识倭语,当然被他瞒住。但端木姑娘却懂得倭语,一听而知,已晓得他是咱们汉人,又见他振身上台,气雄万丈,知道他是个自傲自负之人。这种人自然不会随便向一个女孩子下毒手。因此,她大胆下令放他上台。”众人听了这番推测,不能不信,却不晓得对不对。
    莫义道:“那么这个假扮倭子的敌人,何以硬要侵犯司令台?既然得遂所愿,又何以全无别的行动?难道他目的不在扰乱本庄的军令,而是为了端木小姐才上台的?”
    青袍老人颔首道:“不错,换了我设身处地,忽见一个女孩子发号施令,指挥著不知多少武功高明之士,围杀倭寇,我也定要上台瞧瞧。”
    他转眼扫视众人一遍,又道:“但不解的是他何以出手杀死本庄之人?何故要穿上倭子衣服,掩遮起本来面目?他深夜至此,有何目的?”这几个疑问一提出来,人人目瞪口呆,无从置答。
    青袍老人突然起身,道:“这些疑问过个三两天就可以弄明白了。现在马上举行葬礼,我要亲自主持仪式,隆重的祭奠一番。”
    坟场就在这庄后里许之处,早就挖好了洞穴。也备妥了香烛纸钱以及丰盛的祭品。青袍老人率领著四百余名部属,跟随棺木行列之后,步向坟场,气氛异常严肃而隆重。人人都不禁泛起如此死法,实是光荣不过之感。棺木放在地洞内,堆上泥土,又树立起石碑之后。青袍老人率众在这长长一列坟墓前行礼。
    然后转身望住这数百白衣部属,说道:“每个人都难免一死,但有些人是懦夫之死,有些人却是英雄烈士之死,受到无数人追念景仰………”
    他伸手指住身后那一列坟墓,又道:“他们虽是长眠其中,却用不著耿耿,老夫这次复出江湖,第一件要办之事,就是替他们报仇雪恨。”
    那数百部属听他宣布复出江湖,都不禁欢呼狂叫,情绪激动热烈。当然,这些部属们如此激动热烈并非无因。他们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威震天下的「七杀杖严无畏」之名而欢呼。另一方面也因为近来武林局势略有变化。
    自从独尊山庄扫平了翠华城,天下已在他们掌握之中。可是严无畏反而下了严令,不许部属得罪武林人士,许多迹象显示,武林的几个著名家派,大有联手对抗独尊山庄之势。领头的当然是嵩山少林寺,据说少林寺已组成五百名罗汉军,日夕操演「罗汉大阵”。
    此是少林寺千百年来脍炙人口的镇山之宝。又据说这支罗汉军中,还有数十名其他名门大派的高手。七杀杖严无畏复出江湖,当然要对付这些武林家派,使独尊山庄当真能够「唯我独尊”,雄霸天下。因此,群情大为激动欢欣,狂呼不绝。
    严无畏心中甚是高兴,他有如伟大的魔术师一般,使用种种察觉不出的巧妙手段,使得这一大群□悍年青的人,个个甘心为他卖命,至死不悔。
    现在时机已至,又是独尊山庄在江湖上掀起另外一个巨大浪潮的时候了。在热烈的欢呼声中,七杀杖严无畏缓步离开,那宫装美女和浓眉大汉紧紧跟随,走出墓地。他们登上一辆马车,迅即驰去。
    莫家庄恢复了平日的气氛,但罗:杨二人却不会发觉此中的变异。由于这一天章如烟没有出现,使他们感到时间很不容易打发。尤其是杨师道,更是如此。
    傍晚之时,阿俊进来说道:“今儿不送晚饭来啦!”
    罗、杨二人大奇,都想莫非他们打算用饥饿政策?但目的何在?
    阿俊故意让他们面面相觑,才笑嘻嘻道:“庄主有请两位先生赴宴,所以这儿不开饭了。”
    罗廷玉道:“莫庄主忽然如此客气,当真稀奇,你可知是何缘故?”
    阿俊摇摇头,道:“小人怎会知道呢?大概是准备送先生们回家吧?小人这是随便猜测,并不是听到什么消息。”
    杨师道微笑道:“但你一定有一点根据,才想到是送我们回家啊!”
    阿俊道:“当然有点根据啦,昨夜里倭寇侵袭本庄,那时候两位先生还在睡大觉呢!倭寇拉了大队人马前来,最少也有一千之众。但却被我们打退了。”罗、杨二人不能不装出十分惊讶之容,齐齐开声追问其详。
    阿俊又道:“本庄向来富庶,倭寇方面得到消息,曾经有几次前来侵袭,但都失手败退。这次大举进犯,却被本堡查到消息,于是布阵迎战,一场大战下来,尸如山积,血流成河,实在骇人听闻。”
    他又渲染夸称了好多话,最后才道:“我们大庄主向他的朋友借到一帮人手,个个都有如生龙活虎,才把倭子杀得片甲不留。但据说倭子们早就准备分两次进袭本庄,这第一次已经失败,第二次听说是在后天晚上。这回倭子的人数恐怕有几千之众。假如本庄失败,休想有一个人活著,所以送你们回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罗、杨二人这才恍然地点头,罗廷玉道:“我们能够回家,固然是天大喜事,可是闻知倭寇将要大举进袭,却又不由得悲愤交集。唉!朝廷无能,致使沿海良民百姓,惨受倭寇荼毒。”
    阿俊带领他们,走出忘忧斋,穿过数重院落,才到了一座大厅内。但见灯火辉煌,备有一席盛筵。庄主莫义和那武胜堂堂主何旭在场,迎客入座之后,莫义介绍何旭之时,用的是假姓名。
    酒菜送上来时,竟有四个妖冶的歌姬陪席,进酒劝食,风光旖旎。罗、杨二人装出局促不安之态。
    酒过数巡。莫义笑道:“两位别拘束,今日家兄命人送讯给我,要我好好款待两位。我倒没想到两位来头不小,竟使家兄也不敢小觑你们,哈!哈………”
    这样说来,今晚之宴,竟不是打算送他们回家了?罗、杨二人都极小心地观察著一切。
    他们被灌了不少,酒意渐浓,渐渐已减少去许多拘束顾忌,居然时时与身边的歌姬戏谑。但他们回到忘忧斋之后,立刻都回复常态,一点酒意都没有,略略谈了几句,便各自上床。
    到了半夜,罗廷玉悄悄起身,杨师道不待他叫唤,也离床落地。两人在室内各处,小心地查看过,又到书房查看一遍,之后,回到床上,各自躺著不动,暗中却以传声之法交谈。
    罗廷玉道:“你猜得不错,这一顿晚宴?用意只是把我们弄出去,以便下手细加搜查此地。”
    杨师道道:“他们真厉害,假如咱们不是早就猜到暗暗弄点手脚,只怕被他们搜查过之后,仍然觉察不出一点异状呢!”
    罗廷玉道:“他们没搜出兵刃及其他证据,会不会从此不再疑心我们?”
    杨师道道:“很难说,因为他们也想得到咱们可以把兵刃收埋在庄外。”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寻思了一会,罗廷玉道:“你瞧他们对昨夜的我,已获得了多少线索呢?”
    杨师道道:“相当的多,起码他们已知道你是个汉人,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
    罗廷玉皱眉道:“这样说来,那个长头发的黄衣女已统统告诉他们了?哼!下次我碰上她,非点住穴道,拨开掩面的头发,瞧个清楚不可。”
    杨师道道:“少主早就该这么做了,再说,您也不必气恼,她是对方请来的大将,当然会把您不是倭子之事告诉他们。”
    罗廷玉想想很有道理?她凭什么不把所知的真相告诉独尊山庄之人呢?然而他居然以为她不会泄露消息,竟又因此而气恼,实是全无道理,再就是他为什么当时不瞧瞧她的真面目呢?
    他想了一会,问道:“师道,你可想知道我为何不瞧她的真面目么?”
    杨师道道:“属下不敢妄测,您告诉我吧!”
    罗廷玉道:“我想来想去,这才知道我当时竟是恐怕一旦拨开她的头发,竟发现她长得很丑,所以不肯出手。”
    杨师道沉默半晌,才道:“这么说来,您心目中已觉得她很美了?只不知比起秦姑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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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大敌当前
    罗廷玉道:“这个……这个……”
    他认真一想,竟是很难下个评语。只因那黄衣女长长的头发,明亮的眼睛,漆黑的眼珠,以及悦耳柔美的声音,聚合起来,使她变成一个神秘的绝色美人。而秦霜波的淡雅如仙,风华绝俗,又是另一种典型的绝代美人。
    杨师道有点震惊地道:“什麽?她在您心目中,居然可以跟蓁姑娘比拟吗?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在属下想来,世上已没有任何美女可以比得上秦姑娘了,即使属下真心深深爱上的女子,若要拿她和秦姑娘比较一下,属下自知还得承认秦姑娘美得多。”
    罗廷玉道:“你说这话之时,心中可有如烟姑娘的影子没有?”
    杨师道道:“有是有,但一掠即过,并非长留不去。”
    罗廷玉道:“这样才好,咱们对她还得小心些。”
    他们谈到这儿,就各自睡觉。翌日,他们在阳光灿烂的院中,浇水洒花,一面低低交谈。
    扬师道道:“假如阿俊透露的消息属实,则明天晚上,又有一场惨烈争杀了。”
    罗廷玉道:“我倒希望这消息确实,这样我就有机会见到那黄衣女的真面目了。但阿俊说的人数太夸大了,倭寇即使大举来犯,最多也不周来上叁五百人,已经很厉害够瞧的了,这又不是两国交锋,攻城掠地,怎会有几千之众?”
    杨师道道:“不错,他的确太吹牛啦!由於您已碰见过独尊山庄之人,属下不禁要提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假如敌方以何旭、凌子流两个高手围攻您,再加上数十名霜衣队,您能不能突出重围?”
    罗廷玉沉吟一下,才道:“霜衣队名不虚传,个个武功高强,任何一个摆在江湖上,都能成名立万。若是数十个围攻我一个,我可以杀得出重围。但加上何旭、凌子流这等高手,来上这麽两个,我就很难安然冲出了。”
    杨师道叹一口气,表示出心中的耽忧,道:“好汉架不住人多,这话一点不假。事实上,除了独尊山庄之外,天下间再也想不到一股力量强如霜衣卫队的了!那七杀杖严无畏当真可怕,他多年来已不知训练出多少杰出之士,定然还有从未露过面,不为外人所知的高手。
    ”
    罗廷玉道:“真正的一流高手,倒是不易训练得成功,像霜衣队这种好手,他能训练出这麽多,已足以骇人听闻了。根据那一夜我见到的情形,严无畏从无懈怠过训练工作,霜衣队一有伤亡,即可补上遗缺。”
    杨师道深思一阵,才道:“岂只是补上遗缺?以属下猜想,霜衣卫队这叁年来,定必扩大了许多。据千大叔的敌情报告,所列的霜衣队编制,恐怕仍是当年数字。这叁年後增加的部份,定必保持极度机密假如属下是严无畏的话,一定这样做法。”
    罗廷玉道:“有理,换了我,也将如此。”
    杨师道又问道:“假如只有何旭、凌子流两人联手,您可应付得来?”
    罗廷玉轩眉一笑,道:“当然应付得来,假如没有旁人扰乱,我定能一一杀死他们。”
    杨师道道:“叁个这等身手的人呢?”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胜败难测,多半是平手之局。”既是如此,自然就不必问到四个这等高手又如何的问题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笑声传来,使人心神爽朗,转眼望去,但见章如烟走进来,容光焕发,显得特别可爱。她打过招呼,问道:“你们在谈什麽啊?”
    罗廷玉道:“我们谈到回家之後,如何布置一处花园……”
    扬师道接口道:“姑娘昨天没来,到那儿去了?”
    如烟道:“我是前天晚上就出去了,大舅舅让我到城里办一件事。”
    这真是巧合,前天半夜时分,倭寇来袭,她却在晚上时分到城里办事。而昨天整天都得收拾战场遗,她也不在家,不会碰见。假如她对独尊山庄之事,毫不知情,则把她支开之举,自是必要。由此推想,她或者是他们唯一可以放心信任的人了。
    杨师道道:“可曾发觉本庄有点异样麽?”
    章如烟摇摇头,反问道:“什麽异样?”
    杨师道说出倭寇夜袭之事,她现出十分惊讶之容,後来问出他们所知有限,便说道:
    “我去问一问别人,回来再告诉你们。”
    杨师道第一个念头是阻止她去询问别人,因为她一去问,人家一定会打听她从何得知此事,这麽一根究,可能害死了露消息的阿俊。
    第二个念头是不可阻止她去问,因为她此举或许会牵累到阿俊,但万一她竟是严无畏一手训练出来的巾帼奇人,故意与他们交往,以便从种种细节上观察他们。则他这一阻止,势必让她瞧出了破碇,大是不妥。
    只因他们若是正正式式的读书人,决计不会考虑到此举会连累阿俊的问题。事关阿俊当时没有说过要他们保守秘密的话,除非是晓得莫家庄内情之人,才会想到阿俊不应露消息,违令必罚。
    如烟转身出去,不久就回转来,懊恼地道:“没有人肯告诉我,他们不说算了,我也不想知道啦!”
    她随即提起别的话题,又把他们带到拱翠楼,由罗廷玉继续编列瓷器的年代出处及名称。这一日,一切如常,只不见那严老丈出现。罗廷玉决心等明天夜里看看情形,所以不提逃走的话。
    第二日也很正常的过去了,到了晚上就寝,杨帅道向罗廷玉道:“属下考虑了许久,认为少城主今晚还是不要行动的好。”
    罗廷玉道:“为什麽?”
    杨帅道道:“因为敌方势大之极,咱们地形又不熟,假如您被何旭他们率众困住,对天下大局,影响甚钜。”
    罗廷玉笑道:“我小心一些,决不致於被他们所困。”
    杨师道无奈地道:“属下早知您一定要去的。”
    当下取出两副黑布做的面罩,交一副给他,道:“属下暗中做好面罩,假如少城主不出去的话,我就不拿出来了。”
    罗廷玉道:“你制了两副作什麽?莫非你也要使用?”
    杨师道道:“属下认为今晚敌方必定筹妥对付您的计划。因此,属下须得与您一同出去,躲在一旁,准备随时接应。即使一时接应不及,也好逃开,以便召集人手,回来救援。
    如若躺在屋中,您万一失手,属下亦难逃脱了。”
    罗廷玉笑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敌人真的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同时又认为我定必被困一般。虽说咱们不能轻敌,须得步步为营,但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亦不足为训。
    我今晚倒要瞧瞧对方有什麽出奇手段?”他的神态虽是轻松,但语气中却充满了坚强的信心。
    杨师道也自轩眉一笑,道:“主公说得好,咱们何须畏惧那些魑魅魍魉?祝您旗开得胜,强敌丧胆。”
    罗廷玉伸手拍拍他的肩头,道:“这才像是翠华城的英雄豪杰,走吧!”
    率先出门,在夜色中跃过高墙。杨师道临出门时,还回顾了一眼,但见两榻上被盖拱起,隐约有两人高卧榻上。当下回头跟踪跃出,一路上全无阻隔,片刻间,己出了莫家庄。
    罗廷玉迳向西北角奔去,大约走了里许,认准一株大树,走过去挖开树根的泥土,取出血战宝刀和倭衣,带上眼罩。
    杨师道已年登树顶了望,这时下来,道:“属下见全庄空虚,料已生变。果然在东南角数里外,隐隐有火光闪现,又见有一盏红灯,高悬半空中。”
    罗廷玉道:“好极了,我这就去瞧瞧,假如那红灯宠斜斜跌坠,那就表示我遭强敌围攻,是以抽空砍断竹竿。你见了此讯,速速离开,迳往南京等候我。”
    杨师道心中另有主意,此刻不便说出,点头道:“属下记住了。”
    罗廷玉又道:“你在这树上守候,我若回转,以击掌二响为号。”
    吩咐妥当,立刻放开脚程,向东南角奔去。大约走了叁四里之遥,旷野中不时有火光映入眼帘,又听到嘶喊声,从四方八面传来。
    他略略查看一下,便知今宵之战,确实是比上一次规模庞大得多,总数有千人以上,方能分布得如此辽阔,造成这等声势。他顿时热血沸腾,胸中充满了杀机,加快脚步,向红灯高悬之处奔去。
    才奔出数丈,便见到了剑气刀光,杀声更是嘈杂。迫到近处,已瞧出前面一片平旷野地上,许多人正在交手拚斗。有七八支火炬,错落分布,有的插在地上,有的缚在树身,也有的是被人高举。
    这麽大的一片旷地,只有七八支火炬,火光当然很是黯淡。不过,但凡在每一火炬周围动手杀的人,手中兵刃不时反映火炬的光芒,闪跳不已,使得这一片战场,呈现出鲜明可怕的画面。
    这只是整个战场的一都份,罗廷玉放眼望去,见到左右两方以及远处,也有不少人在杀。那座发号施令的高台,竟是在中心位置。因此,他无论如何也得穿过战场,才能抵达司令台。於是,他毫不犹疑地放步奔去,投入战场之中。
    人数方面,倭寇显然多出不少,他迅快掠过叁堆正在激烈拚斗的人群,都是倭寇们围攻的白衣人。再奔出两丈,前面许多人正在混战,已不是先前所见整队白衣人被围攻,而是四五个倭寇对付一个白衣人。
    分为二叁十堆,激斗不已。罗廷玉一望而知,霜衣队阵势被破,各人散开,独力奋战。
    这一来当然十分危急,极易被倭寇们以逐个击破之後,一一消灭。他目光到处,恰见一个白衣人被乱刀斫中,惨叫一声,倒毙地上,他不由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挥刀扑去,一举手间,已砍死两寇。下四寇,愕然相顾,因为罗廷玉这回穿的是倭衣,不比上一回只穿紧身衫裤,所以认不出来。罗廷玉心知其故,他乃是英雄胸襟之人,岂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下迅即脱下倭衣,抛在地上。挺刃作势,向四寇迫去。此时四寇都晓得他乃是敌人,齐齐举刀,摆出门户。
    罗廷玉上一次已瞧熟倭寇们的刀法门路,这刻不必再事观察,大步迫去,宝刀闪电般劈出,登时杀死了一寇。馀下叁寇心胆皆寒,斗志全消,都生出逃走之心。说得迟,那时快,罗廷玉挥刀进击,快逾电光石火,但见刀光暴涨,漩飞一匝,叁个倭寇都撒刀跌倒,死於非命。
    这六名倭寇全部送了性命,竟连一刀都没招架上,此情如若传扬出去,众寇得知,定必望风披靡,霎时溃败。
    罗廷玉续向前奔,不数步,又见一个白衣人正在苦斗。他心申已有计较,当即扑过去,大喝一声,挥刀袭敌。旁人但觉刀光如闪电般掣动一下,秋忽已隐,却已有一寇倒地毙命。
    这一堆倭寇共有五人,罗廷玉迅快出手,又连毙两敌。前後已击毙叁个,那白衣人顿时凶威大振,运刀加风,欺身猛施反击。但见他刀法凌厉奇奥,功力深厚,十招不到,先後击毙两敌。
    罗廷玉见他武功甚高,无怪以一敌五,亦未受伤。当下大步走到他面前,凝目而视。那白衣人斗然记起前晚己方有多人丧生於一个怪客刀下之事,现下见他神态,心下凛然。沉声道:“多谢尊驾援手解困,目下佞寇之势极盛,恕在下不能陪侍左右。”话声未歇,唰地横跃丈许。眼前一花,那个带着黑眼罩之人,已拦住了去路,又是一惊,手中长刀本能地疾劈出去。
    罗廷玉冷哼一声,宝刀一招「霆斗雷驰”,幻出重重刀浪,疾施反击。两刀相交,“呛」的一响,白衣人手中之刀只下半截。他方自一怔,罗廷玉的宝刀已迎面递到,快逾电闪。刀光奇准的刺入他双眉间的「印堂穴”,一股寒气透脑而过,这个白衣人登时气绝毙命。
    他一伸手已抓住向後倒去的身,用口咬住宝刀,迅速脱下他的白衣,披在身上。当他结束之时,乱战声中,响起阵阵刺耳的哨子声。这些哨子声从四面八方升起,都很有规律,决计不是胡乱吹响。
    罗廷玉不暇推究,迈开脚步,向司令台的方向奔去。此时相距只有叁匹十丈,但差不多每隔一两丈都有人混战。他随手出刀,见人就杀,一路上杀了叁十名倭寇,七个白衣人,才迫到司令台下。
    一队白衣人从草丛中跃出,拦住他去路。左右两侧突然闪现火光,却是两名白衣人,点燃火炬,高高举起。火光之下,罗廷玉面上的黑眼罩,已显示出他非是霜衣队之人。这一队白衣人摆出阵势,迅猛冲过。高举火炬之人,则连连吹动哨子告警,罗廷玉心知敌人人数虽多,仍然远非自己敌手,不过他们摆下阵势,却不是叁招两式就可以冲破的,心念一转,连忙退出两丈。那一队白衣人想是划定了界线,是以不敢穷迫,都停下脚步。
    这时罗廷玉只要舍下去现那黄衣女的念头,就此转身,即可安然离开。但他心中不舍,举头向台上望去。依稀见到一个女子身影,秀发飘拂。方注目时,猛见一大群倭寇涌到,与那些白衣人激斗起来。另有一股倭寇疾迫司令台,其中有四个跃上去,抓住那黄衣女。
    罗廷玉心中叫声「不好了」!但见悬挂红灯笼的竹竿突然断折,红灯斜斜飞坠落地。他迅快扑去,绕过那些激斗中之人,到得台下,那一股倭寇已逃出老远。罗廷玉自然不肯放过,衔尾疾追。
    那股倭寇在兵荒马乱中,疾趋西北,行动敏捷机灵,竟然不曾受到任何拦阻。反而罗廷玉屡次须得出刀杀死拦路的倭寇,方得闯过。不久工夫,他已追出战场。荒野之中,隐隐见到前头远处有人影闪动,当下提气疾追。
    转眼间,已追出两里之遥。前面那队倭寇已瞧得清楚,还有女子尖叫之声随风传来。罗廷玉急怒交加之下,胸口欲炸。他施展出精妙轻功,刮飕一阵快奔,又迫近了丈许,两下相距只有叁丈左右。蓦然又是一声尖叫,好像她受到倭寇凌辱。
    虽说在奔走中不致於有什麽事,但罗廷玉一想到那些倭寇们可能向她胡乱动手动脚,或者是殴打她,以她那等弱质,如何禁受得起?这个念头激起他满腔热血豪情,猛然提一口真气,疾如激矢般加快飞去。
    那十馀佞寇之中,突然有四个停步回头,恰好见到他凌空飞到。顿时长刀齐出,分从四个角度向他斫劈。
    罗廷玉感到这四把长刀都是功力十足,劲道凌厉之极,心头一震,血战宝刀使出一招“八方风雨”,划出一圈虹芒,护住全身。那四把长刀都劈中了他划出的刀光,全都震退。
    罗廷玉此时身形已坠落地上,更不怠慢,扬刀迅劈。一名倭寇出刀硬拚,锵的一声响处,这倭寇竟被震退了叁步之多。
    罗廷玉这一刀不曾收拾下对方,心中方自骇然,眼角已瞥贝另一寇挺刀攻到,当下怒哼一声,宝刀斜斜反击,刀势之快,逾於闪电。又是「锵」的一声起处,震耳生疼,这名敌寇连退了六七步,总算拿桩站稳,不曾跌倒。罗廷玉迅快寻思道:“倭寇中哪里来的这许多高手?”方转念间,又有两柄长刀夹击而至。罗廷玉这回不再出刀硬拚,一招「左旋右抽”,但见刀光潮涌,手法精微奥妙之极!那两寇不但觉着无法攻入,并且还被敌刀反击之势所罩,性命危於卵。两人骇然失色,一个猛可向左方倾跌下去,以避敌人刀势。另一个则长刀撒手,电急射向罗廷玉,自己则硬是往後退。他去势本极急骤,但居然能改进为退。说时迟,那时快,一口长刀电射而至,插入此寇胸口,登时重伤跌倒。这口长刀便是他脱手击敌之刀,此时被敌人弹回来,反而插入他自家胸口。另一个倭寇倒地後迅快滚开。
    那知罗廷玉一跨步已自赶上,挥脚去,“蓬」的一声,把敌寇踢出丈许。他一晃身已冲过四寇截击阵线,放步追去。但这时那一群倭寇已奔出一段路,黑夜中,实在不易钉住。
    罗廷玉凭藉着过人的灵敏感觉,隐隐知道敌人就在前面,是以紧紧追赶。片刻间,已瞧得见正在奔跑的那一堆人影,这才略为放心。
    那群卜倭寇忽然钻人一片树林内,罗廷玉心中叫一声「不好了」!仗刀赶上,根本不管江湖上「逢林其人」的禁绦,唰地纵了入林。
    林内一片漆黑,他只能利用听觉追蹑,这时想赶上敢人,可就不太容易了。
    在林中追赶了一程,突然听到左前方传来一阵丝竹弦鼓的乐声。
    这阵乐声掩盖住倭寇们低微的足音,罗廷玉剑眉一皱,停下脚步忖道:“在这旷野的树林中,又是一更半夜,怎会有人奏乐?而且又如此凑巧,刚好把敌人足音掩住,嘿!嘿!这分明曾经预先布置。我若是追丢了那群倭倭,只要找到奏乐之处,亦是一样。”
    心意一决,便转向乐声传来之处奔去。走了七八丈,突然间已出了树林。放目一望,但见林外是一数亩大的池塘。池塘过去有一座屋宇,只能见到高高的围墙和一点屋脊。乐声果然是从屋内飘送出来。罗廷玉绕塘奔去,到了前面,瞧出这一幢屋宇只有两进,四面都有特别高的围墙隔阻了视线,正面的大门紧紧闭住,令人生出莫测高深之感。
    罗廷玉定一定神,忽然记起早先拦阻去路的四寇,武功强极,竟不是他看过的东瀛刀法路数。正要寻思,屋内隐隐传出女子尖叫之声。这一声尖叫,顿时打断了他的思路,迅即跃到门前,伸手试推。
    那扇木门应手而开,他探头一望,里面是个露天院落,但月光被一堵粉墙挡住,当即提刀奔人去。芎过粉墙,两丈外就是一列台阶,上面便是大厅。这刻厅门巳关住,不知厅内有人没有?
    他豪迈地朗笑一声,大步跨上石阶,用刀尖抵住厅门一推,木门又应手而开,灯光顿时又透射出来,但见这座宽敝的厅堂之内,一个黄衣女子手足被绑,躺在当中的方砖地上。罗廷玉一跃而入,奔到黄衣女身边。但见她的面孔被大股头发遮住了一半以上,还用一条布帕绑紧她的嘴巴,使她做声不得。
    他正要解开她嘴上的布帕,隆的一声,厅门已被人关上,任何人听到这一声巨响,终不免要骇一跳。
    但罗廷玉居然头也不回,右手持刀拄地,一面弯腰伸出左手,继续去解那黄衣女嘴上的布帕。
    一道人影从他背後奔到,挥剑急袭,来势凶迅疾,甚是惊人。罗廷玉突然一刀向背後劈去,一声惨呼起处,敌人已负伤跃开。
    罗廷玉虽是一刀击退敌人,但他反而挺直腰身,中止了解开黄衣女口中布帕之举,迅快转头望去。
    明亮的灯光之下,但见一个俊秀少年,手提钢拐,正步步迫近。他回顽之际,那少年已迫到一丈左右。他便是被对方的一股杀气所惊动,心知碰上了高手,可就不敢置之不理,是以起身回头瞧看。这一眼望去,认出了这少年竟然就是独尊山庄庄主七杀杖严无畏的第叁个弟子洪方。以前曾经在高邮的独尊山庄内见过他,想不到又在此地重逢。
    罗廷玉带着黑布眼罩,对方自然认不出他,但那洪方却仍然使劲的打量他。到了这刻,罗廷玉自然晓得倭寇劫走黄衣女的这一幕,完全是对方的计策。目的就是要诱自己到这所屋子里来。
    洪方突然退後几步,道:“尊驾可真不含糊,居然能追到此地来,这已不是一般高手所办得到的了,尊驾若是胆豪气雄,可随我去见一个人。”
    罗廷玉冷冷道:“谁要见我,教他自己出来。”
    洪方诡笑一声,道:“难道你不想见他麽?”
    罗廷玉道:“废话少说,他若不出来,我可要走了。”
    洪方面色一沉,道:“这儿是什麽地方,你可知道?”
    罗廷玉冷冷道:“大不了是严无畏老贼养伤之地罢了。”
    洪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人家如此辱骂师父,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这是找死!”
    挺杖连迈七步,气势迫人。但罗廷玉动也不动,提刀冷冷的瞧着他。洪方本来没有动手之意,但这刻竟自迫得非出手不可。但见他钢拐一挥,横扫过来。拐上的潜力暗劲,强绝一时,罗廷玉也不由得暗暗震惊,心想:严无畏的弟子已如此厉害,他本人就可想而知了丁心念转时,已出手招架。“当」的大响一声,双方各自收回兵器,谁也没压倒谁。
    罗廷玉冷冷道:“也不过如此而已,我劝你还是把背後的靠山搬出来的好。”
    洪方怒道:“放屁,看招!”
    一拐当头砸落,罗廷玉横刀一架,又当的大响一声,洪方的钢拐弹起两尺,但见他拐势一变,幻化出七八支钢拐,向他攻到。这一路手法细腻绵密,如织女毁衣,全无痕迹。以这支沉重的钢拐,竟然使得出如此精巧细致的手法招数,实是大堪惊奇。
    罗廷玉挥刀抵拒,见招拆招,霎时已激斗了二十馀招。罗廷玉抓到一个机会,使出一招“黄沙浩瀚”,突施反击。这一招乃是「君临天下」七大绝招之一,一招之中,含蕴得有数十种变化。
    但见他刀光大盛,奇奥变幻,无从测度。洪方无法拆解,脚下腾腾直退。若是换了别的沉片之士,这一刻定全力护身退开,再图卷土重来之计。但洪方竟是苦苦撑持,用尽全力设法反击。这一来好几次迫得硬接敌刀,只震得他血气翻涌,出了一身大汗。
    罗廷玉单是使出这一招,就把他杀得退了十二叁步,气喘汗流。他虽是占了先手,却不乘机力迫,突然收刀跃回黄衣女身边。他已直觉的感到洪方乃是暴烈姓情之人,当下冷笑道:“怎麽样?我说你不行就是不行。”
    他随即低头察看黄衣女,似是全然不把洪方放在心上。洪力气得怪叫一声,挺拐奋身冲上。罗廷玉已算计好距离,暗暗蓄聚起全身之力,准备这一击就得立毙洪方於刀下。洪方才奔了两步,突然间有人喝道:“站住!”
    声音威严有力,令人觉得非服从下可。洪方刹住脚步,向右方角落一道窄门望去。道:
    “师父,弟子非跟这小子拚个生死不可。”
    罗廷玉听他叫出「师父」二字,心头大震,晓得严无畏已经出现了,不由得转眼望去。
    只贝一道高瘦人彤,站在门後阴影之中,竟瞧不清他的面目。大敌当前,罗廷玉虽是气雄万丈,深心中只以这个人做他的对手。但这刻也不由心情震动紧张,暗暗连透大气。
    门後阴影内之人,淡淡的向洪方道:“须知你这一上去,非死必伤,这是因为你天性中浮躁骄妄的毛病,老是改不掉的缘故,否则就不致於遭遇死伤之祸了。”
    这一番话说得罗廷玉服气,洪方骇然。阴影中的人又道:“老夫是什麽人,你想必已猜出来了?”
    这话自然是向罗廷玉说的。罗廷玉点点头,道:“你可是七杀杖严无畏?”
    那人应道:“不错,正是老夫。”
    罗廷玉深深吸一口气,才道:“那麽我是什麽人,你想必也知道了?”
    严无畏道:“不知道。”
    这话答得很乾脆,但又能令人不会生出误会,以为他是矜持身份,故意说不知。
    罗廷玉仰天朗笑一声,道:“你枉自夸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竟也认不出我的来历?”
    严六畏淡淡道:“现在却知道啦!”
    他忽然改变,不但是洪方惊讶,连罗廷玉也甚是迷惑,心想:“自己的说话中,并无丝毫线索,他怎作在一句话之间,便推翻了前言?”
    当下问道:“这却是何缘故?”
    严无畏道:“老夫说不知道之时,你已明白了老夫是因为认不出你的刀法,所以不敢猜测你到底是谁。因此,你便讥笑我枉称天下第一高手。但这麽一来,却已足以证明你的身份。”
    罗廷玉道:“恕我鲁钝,还是不明白你说的话。”
    严无畏冷笑一声,道:“你一定是罗希羽的儿子,但你的刀法已超过了你家传的血战刀法。你知道老夫博识天下各派武功,又心知你自己的刀法并非纯是血战刀法,这样方能猜出老夫认不出你家数,因而不知道你倒底是谁。假如你不是罗希羽的令郎,焉能深悉罗家血战刀法没有你那一招?”
    这一番推论,说时罗嗦,但若以心念推测,却不费事。罗廷玉恍然大悟,可就不能不承认对方实是具有一代之雄的才华智慧,只要略有不慎,就得败亡。当下打醒十二分精神,暗暗盘算对策。他万万想不到如此突然便和真正的仇人碰上头,因比,他根本没有腹案,目下只能随机应娈。尤其是对方有心诱他前来,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更须万分小心才行。
    严无畏一直隐藏在阴影之中,除了身材可以看得出高高瘦瘦之外,相貌全然瞧不见。这又使人生出莫测高深之感,罗廷玉心下迟疑不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冲过去,迫他出手决斗。
    突然另一隅的侧门传来叩敲之声,严无畏道:“阿方,过去把门打开。”
    洪方应声奔去,取下门闩,拉开木门。外面一阵强烈光线透入来,一望而知门外必定点燃得有许多火炬。
    一个人站在门口,大声道:“启禀老庄主,那罗、杨二人已经失去踪影,此人必是其中之一无疑。”
    严无畏道:“这一个是姓罗的抑是姓杨的?”
    罗廷玉已听出这人的嗓音乃是莫家庄庄主莫义,当下朗朗长笑,道:“我就是姓罗的。”
    严无畏也纵声而笑,接着说道:“你太老实了,我们只用一点诈语,就证实你真是罗、杨二人之一啊。”
    罗廷玉还未答话,严无畏衣袖一抖,一卷绢轴落在手中。他微微一哂,道:“你不妨瞧一瞧。”
    轻轻抛过去,罗廷玉一手接住,顿时心下大是踌躇。他很想瞧瞧这一卷绢轴内写的是什麽,但又测不透是否含有诡计。说不定他一展卷,便中计伤亡。
    严无畏似是瞧出他的心事,缓缓道:“老夫身份不比等,有生以来,只对令尊顾忌叁分。除了令尊之外,天下之士,都不放在心上。你虽是後起之秀,实力强劲,但老夫还不致於向你使用阴谋手段。”
    罗廷玉一听有理,当即下了决心,不管一切,先打开绢卷瞧瞧。展开绢卷,但见绢上竟是自己的画像,工笔细描,极是神似。左下角署有「端木芙」之名。罗廷玉从末听过这个名字,但此人既然绘画得出自己的容貌,当然是曾经见遇。
    他想了一阵,才道:“绘制此图之人,想必是位姑娘了?”
    严无畏道:“正是,老夫已命精良画工照此画另绘了十馀幅,分送天下各地。因此,你今日纵然闯得出此地,也难在江湖上隐匿行踪。”
    罗廷玉朗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索性恢复本来面目吧!”
    说话之时,已卸下白衣,露出紧身劲装,接着伸手揭眼罩。但他忽然中止此举,沉吟一下,才道:“我既然被你用计诱到此地,陷入重围之中,你何故迟迟不动手,却用种种方法,想使我露出本来面目?”
    严无畏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从暗处出来,这等举动,实是令人感到莫测高深。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我也不必相瞒,你目下果然是陷入老夫的天罗地网之中,很难逃得出去了,不遇,老夫却很想在发动攻击之前,见一见你的丰。你若是取下眼罩,让老夫瞧瞧,则或许尚有一倏生路。”
    罗廷玉心中大奇,觉得难以置信。当下毫不多想,应声道:“你若想见我的真面目,除非我已失去生命,变成了体,那时自然任得你们瞧看。”
    严无畏沉声道:“若然如此,老夫只好出手取你性命了!”
    罗廷玉朗朗大笑,豪气迫人,道:“你即管出手,此是我数年来梦寐以求的机会,今晚居然实现,又何惧之有?”
    黑暗中的人影,凝立如山,没有移步出来。罗廷玉剑眉一皱,厉声道:“严无畏,你号称为武林第一高手,天下唯你独尊,今晚可敢亲自出马,与我罗廷玉决一胜负?”
    严无畏阴森森的冷笑一声,道:“罗廷玉,老夫目下已占尽优势,你纵有过人之勇,亦万万杀不出重围。在这等情形之下,老夫何必用一生威名,去与你相争?”
    角落中的洪方应声道:“师父说得甚是,咱们人多势众,不说别人,就拿弟子来说,只要大师兄或二师兄在此,我们就足以收拾了这。”
    罗廷玉傲然一笑,道:“我数年来心目中只有你师父是假想中的对手。若然换了旁人上阵,那就只有白送性命,严无畏,你还是亲自出手的好。”
    左边木门突然被人推开,强光射入,一个人站在门口,厉声道:“七杀门下彭典在此,只要家师下令,我先独力会一会你这狂妄之人。”
    罗廷玉心下暗自惕凛,只因此人气慨迫人,语声强劲震耳,一听而知乃是内外双修的高手。他晓得这彭典就是严无畏门下排行第二的徒弟,由此可知他的大师兄雷世雄更是扎手强敌。当下涌起了满腔杀机,打算乘此机会,击杀严无畏麾下这些高手,必将大大削减了他的力量。他回头转向严无畏望去,冷冷道:“令高足有意挑战,你怎麽说?”
    严无畏很乾脆的应道:“使得,就让他接你几招。”
    他此话声一出,彭典便大步走入厅内,灯光之下,但见他面貌秀逸,举止潇洒,算得上是个丰姿过人的美男子。
    但见他孥者两件兵器,左手是一口短刀,只有尺半长,寒光耀目,显然是上佳利器。右手是一根七节钢杖,只比拇指略粗一点。罗廷玉的宝刀早已归鞘,这刻仍然不立刻掣出。只因他有一招拔刀出击的手法,极是凌厉迅快。敌方如若趁他宝刀在鞘之时抢攻,往往遭他反击而伤亡。
    他冷冷地凝视着对方,却听到严无畏道:“你们动手以前,有两件事须得办好。一是先移开那个女孩免遭误伤。二是罗廷玉你取下眼罩,不要故弄玄虚了。”
    罗廷玉双目片刻不离彭典,口中应道:“你们既然也怕误伤了这位姑娘,把她移开最好了。至於第二点,恕难从命。”
    严无畏喝道:“阿典退回去。”
    彭典应声飘退,严无畏又道:“假如你不完全答应老夫的条件,今晚教你难有公平决斗的机会。”
    罗廷玉心中盘算了一下,才道:“好吧!”
    揭下眼罩,顿时露出冠玉也似的脸庞。他随随便便一站,便已有一股慑人的气慨以及高贵的气度?拿彭典与他一比,竟如爝火之与星月一般,相差了一大截。
    严无畏赞道:“好一个英俊男儿,罗希羽有此後人,虽死无憾了。”
    罗廷玉目道:“敝城这笔血账,定须算清。”
    他低头瞧一瞧地上的黄衣女,突然弯腰伸手拨开散披在她面上的头发,但见她长得杏眼桃腮,甚是美貌。她睁开双目,望他一眼,星眸中流露出迷惘的神色。罗廷玉伸指捏住布帕,轻轻一抖,布帕随手而断,跌落地上。这时她全貌已露,果然秀色可餐。
    他道:“姑娘贵姓?”
    黄衣美女道:“我姓端木。”
    她这一开口说话,罗廷玉可就敢肯定她便是那个黄衣女了。当下道:“原来是端木姑娘,在下记得那一夜见面之时,彼此都没有见到面貌,姑娘如何能描画出在下的面容?”
    端木姑娘道:“我在暗中窥见过你和姓杨的人,是以能凭着记忆,绘昼出来。”她说话之时,一直望住对方,瞬也不瞬,似是已被他俊美仪容迷住。
    罗廷玉道:“那一夜姑娘为何不凭藉竹林阵法,把在下擒住,送给严无畏,岂不是大功一件?”
    他用讥嘲的语气说出来,连他自己也大为惊讶,暗自忖道:“我为何对她今晚诱我入伏之事,生出抱怨之心?她是严无畏的人,为他出力岂不应该?我焉能怪她不是呢?”
    端木姑娘也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罗廷玉心中转念道:“我目下一脚踢死她,严无畏便折损一名擅长行军布阵的大将。但此举又岂是大丈夫所当为?”
    他心口相商了一下,这才伸手解开她手足上的绳索,道:“姑娘可避到一侧,免得我们动手误伤了。”黄衣女表情变化甚剧,低头退开了。
    严无畏忽然叫道:“阿典,到这边来,为师有几句话对你说。”
    罗廷玉暗暗冷笑,心想:这刻任你如何传授指点,也没有多大用处了,那彭典应声奔过去,与七杀杖严无畏一同退出门外,低声说话。
    罗廷玉游目四顾一阵,把插在腰间的画卷取出来,展开观看。黄衣女伸手道:“给我行不行?”
    罗廷玉道:“姑娘自家所画之物,要来何用?”
    端木姑娘道:“你别多问了,肯就给,不肯就算了。”
    她的回答很奇怪,罗廷玉反而难以拒绝,把画卷起丢去,端木姑娘接过之後,迅即收藏起来。
    洪方冷眼观看着,这时冷笑一声,道:“他如若变成死,这幅画有何足贵?”
    端木姑娘瞪他一眼,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她双眼射出凶悍的光芒,罗廷玉发觉出来,不禁一怔,忖道:那一夜的黄衣女温柔得很,近於文弱。谁知她却是相当凶悍强横性子的人。她胆敢这样顶撞洪方,身份一定很高,只不知她和严无畏是什麽关系?
    正在想时,彭典已自现身,面色甚是沉凝,如临大敌。他道:“家帅略略指点了一些诀窍,但我资质鲁钝,难以领会奥旨,这武功之道,原是不能有半分勉强的,罗少城主想必也同意此言。”
    他既然称呼罗廷玉为「少城主”,罗廷玉当时也对他客气得多了,道:“彭兄的高见,自是不错。”
    彭典道:“家帅有一句话,却使兄弟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老人家说,你的刀法大有日行天中,君临天下之威势,若是力能杀死兄弟,叁招之数,即可达到目的。但若然叁招竟无法杀得死我,那就要缠斗百招以上。”
    罗廷玉道:“令师与我虽然有四海深仇,不共戴天之恨。但他的武功造诣,已臻登峰造极之境。既然作此猜测,想必错不了。”
    彭典道:“既然如此,兄弟打算只接少城主叁招。假如当场溅血身亡,自然无话可说。
    假如侥幸挡过叁招,家师马上就将亲自出手。故而咱们到时定要分出高下的话,你就不免耗力遇多了。”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这是彭兄的意思?抑或是令师之意?”
    彭典道:“这是兄弟的意思,事关兄弟欠了你们的情,大丈夫恩怨分明,此举便是报还旧情,家师亦同意了。”
    罗廷玉道:“慢着,彭兄欠了谁的情?”
    他越听越奇,不得不询问个明白。
    彭典道:“兄弟欠的是一个与你关系很深的人之情。”
    罗廷玉面如寒霜,道:“可是我那黛青子?”
    彭典怔一下,才摇头道:“决不是她,少城主万勿多疑。”
    罗廷玉念头一转,道:“可是桑君山?”彭典又摇摇头道:“桑叁叔那一日被令尊一刀震死,兄弟也挨了同样的一刀,幸而不死,但负伤极重,最近方始痊愈。”
    他见罗廷玉沉吟忖想,便又道:“其实此举也算不上报答旧欠之情,少城主不用多想了,兄弟恭候赐教。”他提杖按刀,摆出门户,竟是可攻可守的奇奥招数。
    罗廷玉收摄心神,厉声道:“彭兄小心了,我这叁招定必尽出全力,决不留情。”
    彭典朗声长笑,豪迈地道:“少城主即管全力施为,兄弟正要以数年静中参悟所得,找高手印证一次。”
    罗廷玉也很佩服他的胆色气慨,心中生出敬重之意,道:“好,恕我无礼了。”
    大踏步挺刀迫去,人未至,刀上森寒杀气,潮涌浪翻般卷去。这一股刀气到处,彭典但觉莫之能当,被冲得连退两步。罗廷玉见他只退了两步,心中喝一声,决意发刀进击。但见他一挥血战宝刀,疾砍敌人上盘,这一刀去势既威猛刚强,而又灵动巧妙,无痕无迹。
    洪方只睢得目瞪口呆,但觉敌人刀势紧紧罩住彭典上盘,直到刀势疾落之时,还瞧不出他的变化後着。他不由得大惊失色,以为彭典定必难逃这一刀之厄。谁知彭典杖拨刀架,一面闪退,连发了七招,才化解了罗廷玉这一刀。洪方至此,方知二师兄武功大有进境,与往昔大不相同。想起自己数年来毫无进境,顿时大为凛惕。
    罗廷玉见彭典手法奇奥,守得严密无比,喝一声「好」字,再使出「君临天下」七大绝招之一的「气雄钲鼓”,刀势斜劈出去,身法和步法中,暗含无数更化後着。在他刀光笼罩之下的彭典,感到实是难以拆解,当下仍然以闪退为主,封架为辅,勉力抵御。但见他连连後退,情势十分危殆险恶。猛听「当」的一声,人影倏忽。彭典居然安全无恙,但已发出喘声,颗然耗去极多的真力。
    罗廷玉见他湮拆了两招,长笑一声,道:“好强的身手,再接我一招。”
    打刀劈去,再使出「君临天下」七大绝招,这一招「山倾河泄”,势道又大不相同。先前的两招,直刀出手之时,清楚玲珑,有板有眼。但这一招却幻出一大片刀光,潮卷而去,笼罩围甚广,使人难以看要知他这七大绝招其实亦是血战刀法,只不周有七个架式,配合趄其他的招式刀势,发刀之时,变化无方,使人无法猜测。最奇特的是这数招刀法,都有一股奇异的气度。正如严无畏所评的「如日行中天,如君临大地」之气象格局。
    罗廷玉本来不想抖露太多,以免严无畏看了,想出破解封架之法。须知严无畏数十载精修苦炼,功力之强,当代无两,方能办到别人办不到之事。但这刻骑虎之势已成,他非再行出手不可。这一招「山倾河泄」发出「锵锵锵」连响叁声,人影又自分开。,洪方一跃上前,抓住彭典手臂,道:“师兄伤得可重?”
    彭典左胸上涌现血渍,面色苍白,却咬紧牙关,皱眉挥手道:“给我退下。”洪方不敢有违,只好退开。
    七杀杖严无畏冷冷道:“好刀法,看来老夫非亲自出手不可了,阿方出来,还有端木姑娘也出来。”
    罗廷玉没有出声拦阻,耳边突然听到彭典以传声之法急急说道:“少城主最好趁着机会逃走,我进来的那道门外,虽然强光耀目,其实只有几名手下,乃是摆的空城计。你若然相信得过,就快快把我击倒,闯将出去。”
    罗廷玉岂能相信不疑?心想:万一他施展诡谋,诱我入伏,岂不是让天下同道所耻笑?
    方在寻思,彭典又传声说道:“家师不欲亲自出手,现下就等那边的人手调到,让你衡杀至筋疲力尽,方始能生擒於你。”
    罗廷玉听听好像不假,便也用传声之法,道:“彭兄何故这般暗助?”
    他决意须听他说出所欠的是什麽人之情,方肯考虑接受不接受。彭典似是被迫无奈,急急传声道:“兄弟欠的是秦霜波姑娘之情。是她助我恢复功力,恩同再造,兄弟应承过一定使你安然脱困,大丈夫一诺千金,岂可食言?”
    罗廷玉心头一震,突然下了决心,长啸一声,状若飘风般掠过彭典,随手一掌,把他震跌地上,一迳扑出门外。但见那院落中点燃了二十多支火炬,照得明如白昼,一共只有四名白衣大汉在照顾这些火炬。
    他们一见罗廷玉冲出,面色大变,都挥动兵刃,却没有一人胆敢当真扑来。罗廷玉身法何等迅快,一眨眼间,已跃过围墙,落在旷地上,放步疾奔,耳边隐隐听得严无畏怒叱之声。
    他也不加理会,飕飕飞驰。霎时间,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厅堂内的严无畏面含笑容,悠然自得地捋须徐行。厅中尚有彭典、洪方和端木姑娘叁人,他们都瞠目望住这位老人,心中甚感迷惑。
    洪方忍不住,道:“师父,咱们为何不追?”
    严无畏道:“此子资质甚高,又不知如何学成这一套神奇刀法,为师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方肯甘心的。”
    彭典道:“但师父也犯不着故意纵他逃走啊!假如不是弟子告诉他,他万万不能猜测出外面是一座空城。”
    端末姑娘失声道:“什麽?是老庄主叫你纵他逃走的?”
    严无畏微哂道:“为师的深谋远虑,岂是你们测想得透的?本来今夜若要取他性命,并非难事。但为师另有妙计,故意放他一倏生路。反正江湖沉寂已久,就让他去领导一批人马,咱们独尊山庄才有事可为。”
    他倒底没有透露出纵放罗廷玉之举,是何用意?方在说话之际,外面突然间传来匆促步声,接着一个白衣大漠奔了入来,跪下禀报道:“庄里传来十万火急飞报,说是端木小姐於战事结束後返家途中,突然被一股倭寇劫走。”
    严无畏面色一沉,洪方道:“她的手下呢?”
    那白衣大汉道:“据说敌寇之中不乏高手,居然缠住了崔阿伯以及四名精通武功的侍婢。端木小姐便於此时被敌寇掳走。”
    严无畏肃冷的道:“传令下去,发动本庄遍布天下的人手,查探此事。若有线索,立刻飞报上来,不许擅自行动。即使是五大帮派的首脑,亦暂时夺去相机行事之权。”
    洪方应一声,急步奔出。那白衣大汉也叩首而退。彭典讶道:“帅父,这事态竟是如此的严重麽?”
    严无畏颔首道:“不错,掳劫端木姑娘之学,显然是预有图谋,并非凑巧碰上心对方居然查得出本庄机密,虽然此举不足以使本庄溃败,但见微知着,这个敌手实是不可等视之,须得使出搏狮全力,加以一举摧毁,方免後患。如若不然,等到罗廷玉重振旗鼓,与本庄作对时,这一股敌寇的力量就足以左右大局了。”
    彭典为之恍然,心中大为佩服。但他马上又发觉其中有一点疑惑难明,当下道:“咱们独尊山庄目下令行天下,远及边疆。师父严旨一出,连关外塞边之人,亦都纷扰戒备。难道说敌寇这股力量,还会深入中原不成?弟子愚意以为下令与沿海南北各省即可。”
    严无畏道:“试想若无中原武林人士,焉能查得出本庄机密,是以咱们须得大事防,尤其是边远之地,最易被敌人利用,非传令让他们有所警惕不可。”他顾虑之周详,决断之神速有力,在在使彭典大感悦服不已。
    且说罗廷玉得脱虎穴,提气一阵狂奔,大约奔出十馀里之後,这才缓下脚步,边行边打量四下形势。
    他根本不知那莫家庄乃是在钱塘的那一方,是以无法知道自己正奔向何处。除掉决计不会奔回莫家庄之外,其馀便全无所知了。因此,他须得找一处有人烟之处,打听一下,俾便得以找到前赴金陵的方向。但见经行之处,相当荒僻,又走了许久,已经是残星欲坠,天将破晓,这才发现前面有一座小村落。
    他举步奔去,但觉地势荒凉,路上杂草滋蔓,似是很少人践踏,心中隐隐感到不妥。霎时已奔到切近,但见这小村只有数十户人家,屋宇稀落,这刻悄无声息。他在外面观察了一阵。天边已露曙光,当下举步入村。但见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屋宇剥落残破。他觉得很奇怪,惕凛四顾,片刻间已行遍全村。突然想起村居人家,都极早起,如何此刻尚不见人影?
    还有就是此处静得出奇,寻思一下,这才晓得竟是不闻鸡犬之声,所以感到寂静得可怕。
    他走到左方一家较为高大的屋宇门口,伸手敲门。过了一会,并无回应。罗廷玉更不怠慢,伸手一推,大门应手而开,他便走了进去。
    正中第一间就是堂屋,两厢另有房间。他目光到处,心头大震,原来庭堂中的地上,放着两具棺木。
    四周尘埃蛛网,衬托出一片凄厉景象。他走到两厢房间看一下,但见床衣物俱在,可是都布满了尘埃,显然是这一家靡有孑遗,是故这等物件无人继用,亦无人收拾。
    罗廷玉怔一下,想道:“左邻右舍也没有人要这些东西麽?哼!难道是连左邻右舍都找不到一个人麽?”
    他动了细查全村之念,转身向大门走去。经过那两具棺木之时,突然间,心中一动,忖道:“棺木之内,不知可有骨?若然有的话,便可从体上推究一点线索。假使没有骨,便与情理不合。”
    当下走到棺边,伸手抓住棺盖,运力一掀。那棺盖应手而起,敢情并没有钉住。这还不打紧,最骇人的是棺中躺着一个须发皆白的黑衣老人,棺盖这一掀开,黑衣老人突然间坐起来。
    罗廷玉虽然武功卓绝一代,胆力过人。但这一下猝然发生的怪事,也使他骇得急急後退。砰的一声大响,棺盖摔在地上。棺中的黑衣老人呼一声飞了出来,身在半空,已扬起手中拐杖,向罗廷玉当头击落。
    这一下动作快逾电光石火,简直教人瞧不清楚,同时拐风如山,凌厉无比。
    罹廷玉心神未定,难以招架,一晃双肩,宛如行云流水般错开七八尺,口中人喝道:
    “是什麽人?”
    那黑衣老人的拐杖已跟踪扫击,不但快疾,而且功力深厚,招数威猛,竟是时下罕逢的高手。罗廷玉这回不再退让,掣刀硬架。刀拐相触,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
    他们硬拚了这一招,双方各各闪开数步,互相打量敌手。罗廷玉这时才认出这个老人,竟是与那端木小姐在一块儿的崔阿伯,心中顿时涌起满腔敌意,冷冷道:“老丈好强的膂力啊,以你的武功能为,何须躲在棺木之中,装神扮鬼?敢是想劫几个盘缠花用麽?”
    崔阿伯霜眉一皱,杀气腾腾,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辈,老朽今日若容你活着离开此屋,就算我学艺不精,这把年纪都白活了。”
    罗廷玉道:“我倒要瞧瞧谁不能出得此门?”话声一歇,扬刀作势,跨步迫去。他那双炯若寒星的俊目中,射出森冷光芒,气势坚凝强猛无俦。罗廷玉才迫到五尺以内,那崔阿伯已感到敌人一股森塞肃杀的刀气,潮涌而至,使人生出窒息之感。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敢让他先攻。只因对方蓄满气势,这一击定必威猛难当,须得抢先发难,方可免去陷入被动的困境中。他提拐拦腰扫去,吐气运力,人喝一声。但见他这一拐势若雷霆,快如闪电。
    罗廷玉挥刀封架,随手反击,一口气猛攻了七八招之多,硬是把对方迫退了叁步。但他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喝,只因这崔阿伯不但内功深厚,同时拐招也极是奇奥玄妙,变化无穷,大开人阖之中,暗寓细腻手法,的确是罕见的一流高手。
    但对方的高明更激起了他的斗志,暗念:此老既是帮助严无畏的人,岂能轻易放过?如若今日能取他性命,当可使成无畏大感痛心。他转念之时,双方仍然激斗不已。
    崔阿伯突然连攻两招,逼住他的刀势,迅即跃出圈外,洪声喝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罗廷玉抱刀一站,稳如渊岳。单是这一份气慨风度,举世已少有匹俦士崔阿伯两眼如炬,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个年轻人,心中大为激赏。
    罗廷玉已道:“老丈有何见教,赶快说出来。在下还有几招刀法,要向老丈讨教。”
    他为人向来光明磊落,是以先把话说明白,才肯施展出「君临天下七大绝招”。并无一点炫露自矜,或是威吓之意。
    崔阿伯一拂银髯,道:“罗家血战刀法蛙是名震天下,但老朽全无畏惧。”
    罗廷玉沉声问道:“原来老丈早就认得在下是谁了。我记得那一夜老丈并末见到我的面貌呢!”
    崔阿伯道:“老朽曾经见过你的肖像,所以早就认得了,何须待那天晚上颧看你的全貌才知。”
    罗廷玉道:“在下也见到那幅画像,果然很相似,是不是端木姑娘亲自绘制的?”
    崔阿伯道:“不错,正是我家小姐所绘。”
    罗廷玉嘲声道:“这样说来,端木小姐倒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呢!”
    崔阿伯道:“当然啦,我家小姐而心蕙质,锦口绣心,才貌双全,聪慧无比,敢说是当世无二的才女。”
    他竟没察觉对方的嘲意,还大大的夸赞一香。罗廷玉怒道:“住口,据我看来,那端木芙比寻常的女子还要不如。你少说几句,免得污了我只耳。”
    他一想起对方竟然是帮助严无畏之人,昨夜又诱自己入网,险险送了性俞。当时他面对看她,居然发不出脾气,现在那老人一提起了,他竟自怒不可遏,恨不得把她痛打一恒,才得胸中恶气。
    崔阿伯哪知这里面有许多曲折情节?他昨夜里杀奔腾了整整一晚,为了小姐被劫,至今未有线索,已是十分的烦躁气恼。这刻耳听罗廷玉悔孱端木芙,这一肚子的气可就大啦,大怒喝道:“你这是找死!”
    扬拐作势,便待出手。
    罗廷玉反而退了几步,冷冷道:“要打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你还是先把想说的话讲明白的好。”他已存心要取此老性命,所以让他说出遗言。
    崔阿伯垂下拐杖,但忽又举起,厉声道:“不说啦!”他深深吸一口真气,驱体猛可暴涨了不少,甚是惊人。
    罗廷玉淡淡道:“原来老丈炼成了这等以威猛霸道贝称的『铁胄神功』,如若我没有记错,老丈当是数十年前纵横於南七省的黑道巨擘崔洪崔前辈了?”
    崔阿伯氏没料到数十年後的今日,居然还有人晓得自己昔年的姓名,而且竟还是这麽年轻的人,不禁一怔,踟中那口恶气已消去大半,应道:“不错,正是老朽。你的眼力实是高明之至,这一点老朽很佩服。只因老朽这一门秘传气功,武林中知者极罕。”
    罗廷玉忽然插口道:“崔前辈本是独立特行之士,何以竟听从一个女孩子的话起来?”
    崔阿伯道:“说来话长,总之,老朽是受人之托,负责保护端木小姐,那知昨夜里她竟被倭寇劫走,老朽转战了一夜,追到此地,还未查出端倪。”
    罗廷玉冷笑一声,道:“算啦,咱们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崔阿伯忿然作色,道:“什麽?你可是不信老朽的话?”
    罗廷玉道:“你只有一个法子可以教我相信。”
    崔阿伯道:“什麽法子?”
    罗廷玉道:“那就是你把我杀死了,我那时候想说不信也不行了。”
    崔阿伯更是气忿,厉声道:“好,好,瞧来恐怕只有这个法子了。”。
    罗廷玉也决意不再管他有没有遗言?当下宝刀斜举,立好门户。崔珂伯持拐欲发,谁知睢来瞧去,都找不到一丝可乘之机。两人屹立对峙,无声无息。但屋子里却充弥着骇人的杀气。方在此时,忽然一阵马蹄声,隐隐传入他们耳中。
    罗廷玉微哂道:“崔老丈,你的帮手赶到啦!”
    崔阿伯大怒道:“老朽如是使用拖延之计,等候帮手赶来的话,我便是畜牲王八。”
    罗廷玉道:“此村似是无人居住,目下忽然有数骑驰来,可真难怪在下疑是老丈的人手赶到,你说是也不是?”言下之意,已相信了对方当真没有约人赶来。
    崔阿伯垂下拐杖,道:“老朽有个奇怪的想法,只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罗廷玉道:“老丈不妨说来听听。”
    崖阿伯道:“这一处所在,我也是刚刚踏入,甚感奇怪。此所以我早先躲了起来,瞧瞧你进来干什麽。但其时我可不知道是你,是以你一开棺,我就出手攻击。”
    罗廷玉不等他说完,便插口道:“老丈可是又想躲起,查看来人的路数。”
    崔阿伯道:“不错,你意下如何?”
    罗廷玉淡淡一笑,心想:来骑纵然是独尊山庄的高手,我罗廷玉亦何惧之有。当即点头道:“很好,咱们还是躲在棺木之中麽?”
    崔阿伯道:“据老朽所知,很少人会揭棺查看的,还是躲在棺中较妥。等这批人走了之後,咱们再动手分个胜负存亡。”
    罗廷玉同意了,举步走到门边,把大门拉开了一点,向外窥看。崔阿伯也走近来,在旁边望出去。转眼间,一群人涌入村来,都骑着健马,个个劲装疾服,携带兵器,一共有二十骑左右。带头的一个面圆身肥,约是四旬年纪。两颊的肥肉随着马行之势,不住的上下头动。
    他一举手,通通都停住了。这胖子转眼四顾,突然挥手作势,手下之人立时分为许多股,四面散开。
    一会儿工夫,这些骑士们已分头搜查每一间房屋。那胖子高据鞍上,瞧了一阵,带了两人,驱马走到罗廷玉与崔阿伯二人藏身的屋前,甩镫下马,推门而入。
    罗、崔二人见到他们散开搜索之时,知道这一间必定难免受搜,都已躲起来,各占一棺。罗廷玉把棺盖架高了一点,留下一丝缝隙,俾可暗暗窥察外面的情形。
    那胖子率手下入厅之时,颇为戒备。待得手下们查看过两侧房间都没有人,这才放心在一张椅子落坐。他们果然没有触动棺木。只因这些江湖上的人物,忌讳甚多,特别是棺木坟墓骸之类,忌讳更多,等不肯碰触移动。
    那两个跟随胖子的大汉,身份大概不低,居然在胖子左右的椅子坐下,左面的人说道:
    “六哥,这个村子瞧来蹊跷得紧。咱们以前虽是得知有这麽一处地方,但大哥向来不许我们到此查看,今日何故匆匆赶来?”
    罗廷玉也亟想知道,暗忖:“原来这一群人大都不明到此之故。”
    那胖子道:“我以前独自来查看过一次,发觉此村的荒废,显然是有人故意布置的,後来为了一个缘故,便不许大家踏入此地。”
    他居然卖个关子,不说下去。只弄得罗廷玉心中发,恨不得出去揪住那的衣领,问个明白。
    那胖子不说,他的手下竟不再追问,右边的大汉道:“我刚才也略略看过村子各处,却没有发现是有人故意布置的。”
    胖子道:“这就是你们江湖门槛不精之故,要知此村後面有一条平坦道路,可通车马,留下一些蹄痕车辙。我刚才又见到有些马粪,尚未化散,可知相隔时日不会太久,这只是指表面上可以见到的情形。纵然没有这些线索,我仍然瞧出一大破绽。”
    他停歇了一下,才又道:“这就是我查看过六七间屋子,都是破落无人,满布尘埃。乍看似是全村之人都死清走光,没有活口。因此,使人想到这个村子一定有什麽古怪,所以无人敢居。但你们可再小心瞧瞧,每一间屋子里,都只有男女成人所用之物,竟没有一件小孩子的用具衣服。天下间焉有全村数十户人家,居然没有一个孩子之理?”
    两个手下听了恍然大悟,连罗廷玉也十分佩服。那胖子又道:“你们再猜上一猜,这儿每一户人家的屋子之内,几乎都有棺木,那是什麽原故?”
    这一回那胖子手下的两个大汉都不敢妄测了,沉吟了一回,其中一个胡乱猜道:“难道这些棺木不是用来盛敛死,竟是用来藏放别的物事麽?”
    另外那大汉接口笑道:“陈老叁别瞎扯啦,谁会用棺木装放别的东西,也不觉得不吉利吗?”
    陈老叁讪讪一笑,道:“张大哥这样说法,使小弟不由得往歪处想。自然没有人肯用棺木盛放别的东西,小弟实是随口乱猜的。”
    胖子张大哥呵呵笑道:“梁协你反倒错了,陈章可没猜错,这些棺木果然是别有用途,非是拿来盛殓死人用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张胖子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什麽稀奇古怪之事没有见过?此处区区一点诡诈手法,焉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他自我吹擂了一番,还未说出正文。罗廷玉登时又恨得牙的。陈章大喜道:“小弟居然没有猜错麽?只不知这些棺木拿来装盛什麽物事?是那一路人马布置了这麽一个地方?”
    张胖子道:“据我的猜想,此村数十户人家之内,俱有棺木,数目真不算少。任何人入得此村,最多查看其中的叁两具,瞧瞧没有什麽,便即放过。决计不会挨家逐户的查遍每一具棺木。”
    粱、陈二人都恍然地哦了一声,张胖子接着道:“因此,若有些贵重物事,须得藏放一些日子。或是想将一批东西转交别一路人马,利用这些棺木最是妥当不过了。他们但须在某一间屋子内,弄一处隐秘之地,放上叁两具棺木,任是什麽贵重物事放置其中,也不让旁人取走,你们想想看有没有道理?”
    梁协道:“大哥说得有理,亏你怎生想得通的?小弟实在佩服得很。”
    张胖子道:“别慌,还有一个用处你们还没想到。那就是这些棺木之内大可以埋伏布阵,等敌人入村之後,查看过没有什麽,全不戒备之时,突然杀出,定可大获全胜。”
    梁、陈二人咋舌不已,粱协道:“那麽咱们快快下令弟兄们查看那些棺木才行。”
    陈章道:“这儿便有两口,咱们先行查看过,再下令不迟。”
    罗廷玉剑眉一皱,心想这一回不免要露出形迹了。只不知这一路人马是什麽来历?假如独尊山庄辖下五大帮派之人,便不妨大开杀戒。他忽又想到邻棺的崔阿伯,暗念他想必也不知这一路人马的来历,故此不曾现身露面。由此推想,这张胖子他们恐怕不是独尊山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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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开棺救美
    粱、陈二人方自起身,举步向棺木走去。张胖子忽然敞声大笑,使得他们愕然停步回头,望住那个肥胖的大哥。
    张胖子道:“假如是我的话,决不去动这屋子里的棺木。”
    梁协讶道:“为什麽?”
    陈章道:“大哥这话使小弟听了,浑身都有点发毛,倒底为什麽不动这两具棺木?”
    张胖子道:“你们打开棺盖的话,准得骇一大跳,大概是奇形怪状的死。”
    陈章首先道:“那麽咱们最好别动他。”
    梁协胆色较豪,道:“大哥没有瞧过,怎知棺木之内会有骇人的死?”
    张大胖子道:“若然是我布置此地,定必料到大凡有人入村,一定会先入此屋歇脚。因此,我找两具奇形怪状的死放在棺中,让人家一瞧,再也不会查看别的棺木了。”
    陈章首先深信不疑,道:“那就免了吧,我去叫人查看一下别的棺木。”
    梁协沉吟一下,这才决定不去动那棺木,免得见到死,大触霉头。此是莫大的忌讳,实是不敢触犯。只有罗廷玉和崔阿伯两人心中好笑,暗念这张胖子江湖门槛虽精。但在这一件事上,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不过如此也未尝不是他的运气,只因他如无别的动静,罗、崔二人大概不致现身留难他们。
    陈章大声吩咐一名弟兄查看棺木迅即得到答覆,竟是空无一物。紧接着一个精干大汉奔入来,禀到:“村後有一倏平坦大路,直通两里远的一条河边。大路上留有辙迹蹄痕,甚是可疑。”
    张胖子立刻率了梁、陈二人出去查看,不久,蹄声大作,都向村後驰去。罗廷玉推棺跃出,崔阿伯也跳落地上。两人目光相遇,对瞪了片刻。
    崔阿伯突然一笑,道:“那个胖子太精明啦,却反而骇得他的手下不敢揭棺查看。”
    罗廷玉也忍不住莞尔道:“我亦有同感,崔老丈可知道他们的来历麽?”
    这时,两人之间的敌意冲淡了许多。崔阿伯摇头道:“老朽离开江湖已久,这些後起的人物,尽皆不识。再说,端木小姐虽是应聘至此,却很少和独尊山庄之人来往,是以这一批人马,究竟是什麽来路,老朽全然猜测不出。”
    罗廷玉缓缓道:“你们很少跟独尊山庄来往?”
    崔呵伯道:“端木小姐一向孤僻惯了,罕得与世俗之人打交道,这话信不信由你了。”
    罗廷玉道:“这话我倒是深信不疑。但说到她被倭子掳去之事,我死也不信。”
    崔阿伯勃然大怒,厉声道:“你武功虽强,老朽还不放在心上,何须扯谎?难道说老朽为了哄你相信,竟不惜拚命杀一场,又追踪了一夜麽?”
    罗廷玉心想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实在情形是否如此?我可没有瞧见。但他终究年轻面嫩,不好意思如此尖锐地反驳。
    淡淡一笑,道:“信不信之权在我,老丈何必非要我相信不可呢?”
    他也懒得举出亲眼见到瑞木芙之事,当下又道:“老丈如若万分急切的找寻端木姑娘,鄙人不便耽误你的时间了,咱们就此别过。”
    崔阿伯咕哝一声,气忿忿的大步奔了出去,头也不回,反手关门,弄出「砰」的一声大响。罗廷玉不加理会,迳自在椅子落坐,凝眸寻思。他想来想去,总觉得那张胖子这一路人马似是独尊山庄辖下之人。
    看他们如此匆匆来去,正是在追查什麽事情一般。难道那端木芙被掳之事竟然不假?然而他明明亲眼见到端木芙,确是被倭寇们劫走,其实却是诱自己入毂的假局。这样说来,莫非是严无畏安排此计,连手下之人都全然不知?而这崔阿伯乃是端木芙之人,至今尚未知道是个假局也是有的。
    这麽一想,颇合情理。当下决定尽快找个人问明所处之地,以便兼程赶赴金陵。他奔出大门,四下一望,杳无人迹,那崔阿伯亦不知往那方去了?罗廷玉迳自向村後奔去。果然见到有一条大路,料那张胖子等人正是向此路去了,当即放步奔去,不一会,便停下脚步。但见一条河流拦住去路,河边蹄痕杂乱,一望而知张胖子这批人马已渡河而去了。
    他思量片刻,放眼四望,附近居然没有村落。於是乎决定循原路回转。不一会,他又回到那座死寂的村落。他突然在村子当中停下脚步,慢慢的转头四望。罗廷玉的目光缓缓地扫射过每一间屋子,好像是在细细欣赏每一间屋子的结构风格,颢得十分耐心。他瞧了许久,已看过叁十馀间屋子,目光忽然一亮,凝定在一间矮破小屋上面。
    这座陋屋的木门已经没有了,残破不堪,根本没有什麽好看头。但罗廷玉不但瞧了老大一会工夫。甚至移动脚步,向这间小屋走去。片刻已走到门口,掉头一望,屋内网结尘积,破烂朽坏,後面还有一间。从门口望入去,也能见到顶穿墙坍,没得好瞧。罗廷玉却微微一笑,一迳从屋侧走过去,到了後面的一间,墙上有个大缺口,比门户还大。
    从这缺口瞧入去,但见屋角有一具破旧棺木,恰好配得上这间破屋子。他定睛向地面查看,不禁冷冷的哼了一声,忖道:“果然有人进来过,假如不是张胖子手下所留的痕迹,那就是布置此村的人所留下的了。”
    他旋即又恍然忖道:“前一进的屋子显然无人入过,假加是张胖子之人到过这後进,决不会像我打屋侧过来,一定会经过前一进,由此可知这儿的痕迹不是张胖子留下的。”
    他锐利地瞅住那具棺木,暗自料想棺中有什麽物事?会不会是个陷阱?抑是有什麽凶狞恶毒之物,匿伏在内?原来他穿村而过之时,突然间记起了张胖子的话。他说布置此村之人,可能在某一隐秘之处,放得有棺木,利用这口棺木施行计划。
    他立刻停步查看,终於发现这间破屋。正因此屋最不经眼,又没有木门。任何人搜查时,最多望上一眼,便会走开。正好中计,轻轻放过。
    他忖想了一下,相度过形势,拟好退路以及应变之法,这才一跃而入,掣出血战宝刀,缓缓伸出。刀尖插入棺盖缝中,暗运真力,往上一挑。那扇棺盖应刀而起,罗廷玉目光扫过棺中,大吃一惊,宝刀缩处,棺盖砰又一声又复盖住。
    罗廷玉深深吸一口气,宝刀归鞘,举步走近木棺,伸手掀起棺盖,但见一个人躺在棺内。那人是个黄衣少女,大股秀发遮住了半截脸庞。只能见到眉毛眼睛和鼻子。她双目紧闭,肤色如玉,白皙非常。双眉细长入鬓,煞是好看。单单是这半截面庞,已经很美了。罗廷玉伸手拨开头发,她整个面庞便露了出来。
    罗廷玉低哼一声,道:“端木芙,哼!哼!竟然是端木芙。”
    他已见过了她,焉会弄错?只不明白她如何这麽快就到了此地?又昏迷不醒地躲在棺中?难道说自己离开严无畏之後,倭寇们大举围攻那间石屋,把她掳来此地?这个想法不论在时、地、人各种因素上,都不合情理。论起时间,他罗廷玉先走不说。若是倭寇围攻那座石屋,多少也得花点时间,由此推测,似是没有可能把她弄到此地来。
    说到「地」的因素,天下巧合之事虽多,但总不致於巧成这个样子,刚好弄到这一块地方来,让他碰上。最後说到「人」的因素,就更加想不通了。以严无畏的武功,放眼天下,难有敌手。何况尚有彭典、洪方以及霜衣卫队这些高手,倭寇方面如何能占到便宜?
    不管他想得通想不通,这端木芙已躺在棺内,一点不假。他瞧了一下,伸手在她身上连拍叁掌。黄衣美女身子顿时一阵扭动,接着睁开眼睛,那对眸子宛如一泓秋水,极是动人。
    她见了罗廷玉,不禁啊的惊唤一声。却又连忙伸手掩住嘴巴,好像是这一叫太过失礼。
    罗廷玉很想沉下面色,冷冷的跟她说话。但当他说出话时,却感到声音不对,因为他不特没有用冰冷的语气,反而相当的温柔有礼。他道:“不是端木芙姑娘麽?几时躺在这儿的?”
    黄衣女从棺中坐起来,向他微微一笑,伸手道:“请你帮忙让我先出了这口棺木,我们才慢慢的谈好不好?”
    罗廷玉纵是恨死了她,也不能拒绝。何况心中对她实在没有一点恨意,当即抓住她的手掌。顿时一阵暖腻柔软的感觉传到心中,不禁心旌微摇。
    但他外表镇静如故,谁也瞧不出他心湖中的涟漪。黄衣女跨出棺外,四下一瞧,这破屋内空无一物,於是道:“我累死啦,找个地方坐着说话好麽?”
    罗廷玉道:“这又有何不可?”
    便带她出去,走到那间最高大宽敞的屋子。她坐在椅上,螓苜靠住椅背,显得很娇弱疲倦的样子。罗廷玉那里坐得住,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满肚子思潮翻腾,连他也弄不明白究竟在想些什麽?
    过了一阵,黄衣女才道:“是的,我就是端木芙。罗先生你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好一些日子了。”
    她探囊取出一面铜镜,放在眼前,反覆瞧看。罗廷玉以为她在照看自己的容颜,所以没有注意。
    只听她忽然低叹一声,用伤感的语调道:“你虽是当代俊物,一时人杰,但只怕亦不能与时光争胜,到头来还是不免於英雄老去,美人迟暮。”
    罗廷玉觉得这话似乎并非向她镜中之影所说,侧眼望去,敢情那铜镜上嵌有一幅彩色画像。他眼力极佳,一望之下,已看出这幅小像通共只有鹅卵般大小,但画笔极工,设色鲜艳夺目,昼中之人却正是自己。他讶异地转到她背後,定睛细看。但见自己这幅小像唇红齿白,眼如点漆,奕奕有神,不但是形似,而且十分的传神。自家也觉着自己果然有这麽一股神气。他至此不由得不佩服她画笔之妙,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了。须知罗廷玉本身文武双全,对书画之道颇有心得。是以瞧得出她画艺之高,已达至足惊人的境界。
    端木芙突然翻转铜镜,明亮的镜面上,现出她清丽绝俗的姿容。她在镜子里瞧着背後的罗廷玉,露齿一笑,缓缓道:“妾身有一个疑问,藏在心中已久,反覆思忖,都得不到结论。
    但又不知该不该说出来,求你指点?”
    罗廷玉道:“这个问题教鄙人也无从奉答,姑娘何不先说出心中的疑问来听听?”
    端木芙沉吟一下,突然红晕泛颊,羞涩地说道:“妾身观玩此镜之时,往往自问镜中之影,配得上配不上镜内画中之人?还望罗先生不吝赐教。”
    罗廷玉冷不防的怔了一怔,一时答下出来。但见她螓首低垂,露出一截粉搓玉琢的颈子,那纤美的线条实是能使人生出遐思。
    他忽然一阵激动,道:“以镜中人影的芳姿艳容,当然配得上昼中之人。鄙人反倒觉得昼中人似是配不上筑中谪仙呢!”
    端木芙头也不抬,轻轻道:“先生果真是这麽想麽?你不会骗我吧?”
    罗廷玉道:“鄙人宁肯去骗天下之人,也不愿欺骗端木姑娘。”
    她迅即收起镜子,回头望住他,那对脉脉含情的眼波中,又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狂喜。她不必说一句话,但已能让罗廷玉明白她的心意。
    罗廷玉和她对望了一阵,俊目中也流露出如痴如醉的心意。但他不久就移开目光,沉重地透一口大气,道:“端木姑娘,总该知道我的身世吧?”
    端木芙道:“你是鼎鼎大名的翠华城少城主罗廷玉,我怎会不知道呢?”
    罗廷玉道:“姑娘没有忘记那就行啦!想来你也晓得那些霜衣卫队的主子是那一个了?”
    端木芙道:“当然知道啦!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七杀杖严无畏,是罗先生你的第一号仇人。”
    罗廷玉道:“既然如此,鄙人和姑娘之间,不可能有友谊存在。我们下次相见,只怕连话都不能说。或者简直是在刀光剑影中见面。”
    端木芙迟疑了一下,才道:“是的,恐怕是如此了。”
    罗廷玉很想告诉她说,既然如此,何必谈得太深?但他望着她秀丽动人的笑靥。却又觉得不忍心说出这般无情的话。
    双方沉默了一阵,罗廷玉设法支开话题,道:“端木姑娘画艺之高,竟是鄙人平生仅见,实在佩服得很。”
    端木芙道:“雕小技,有污法眼,实在惭愧。”
    罗廷玉道:“鄙人记得昨夜曾索回另一幅画像,但姑娘既然另有精品,那一幅可不可以赐赠?以作纪念?”
    端末芙初时微微露出讶色,旋即恢复了常态,道:“罗先生昨夜见过贱妾麽?”
    罗廷玉道:“那只是几个时辰以前之事,当时还有严无畏师徒在场,姑娘难道都忘记了?”
    端木芙道:“贱妾受了惊吓,脑子有点糊涂啦!只不知先生你有没跟严老庄主动手?”
    罗廷玉道:“没有,只跟彭少庄主斗了几招,鄙人略占上风。”
    他忽然疑念重重,又问道:“姑娘当真都忘记了不成?”
    端木芙道:“照理说,你既已陷入严老庄主的罗网中,岂是容易闯得出的?但你终於破网而出,莫非严老庄主竟不出手拦阻?”
    罗廷玉凝视她片刻,才道:“姑娘还未赐覆鄙人的疑问。”
    端木芙道:“罗先生,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贱妾一介弱质,难道占一点便宜也不行麽?
    你先回答好不好?”
    罗廷玉只好道:“鄙人当时见机突围,伤了彭少庄主,一迳闯出。”
    端木芙美眸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缓缓道:“是不是彭典指点门路,让你得以遁出天罗地网?”
    罗廷玉道:“姑娘这话从何而生?”口中虽是这麽说,心中其实大为震撼,深感此女灵警无比,似是擅长窥破别人的秘密。。
    端木芙笑一笑,道:“你不该口口声声称他做少庄主,但提起严老庄主之时,却直呼其名。由此可知你心中觉得欠了他的情,是以对他特别客气。”
    罗廷玉耸耸肩,道:“恕鄙人对这件事不作任何评论,姑娘爱怎麽想都悉随尊便。”
    端木芙微笑道:“这就对了,假如你再叁分辨,可见得你怕彭典因此获罪,是以力加开脱。但如若承认,又怕贱妾告知严老庄主,也是不可开脱之罪。因此,你索性拒绝评论,来一个莫测高深。唯其如此,更可以证明贱妾的臆测不讹了。”
    她这一番话,只说得罗廷玉不分说又不是,分说亦不是,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罗廷玉方知端木芙实是智慧过人,有料事如神之能。无怪严无畏竟要网罗她,又那般尊重她,付以生杀大权了。
    他剑眉一剔,杀气迫人,冷冷道:“端木姑娘,鄙人有一句真心话打算告诉你。”
    端木芙含笑盈盈,道:“先生请说,贱妾洗耳恭聆。”
    罗廷玉道:“像姑娘如此聪慧之人,往往会招致杀身之祸,只不知姑娘信也不信?”
    端木芙想了一下,才道:“我不信,贱妾怎会比那些蠢苯之人容易招祸被杀呢?”
    罗廷玉自然意会得出她实是假装不懂,她怎会不知道由於她的聪慧,使他动了杀机?这是因为她乃是严无畏方面之人,是以越是聪慧多谋,他罗廷玉就越想杀死,以绝後患。但她这一假装不懂,倒叫他大感为难。到底要不要明白说出来?假如说了出口,又岂能光说而不动手?
    端木芙仍然含笑望住他,神态之中一无畏惧。她虽是长得很柔弱动人,但那纤纤弱质蕴蓄得有无比的勇气,似是对死亡全无所惧。罗廷玉念头百转,终於下了决心,淡淡的道:
    “姑娘如若不信,那就算了。将来你或者会发觉鄙人这话很有道理,不周……”
    他拖长声音,双目眨也不眨的凝视对方,过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不过到了觉得有理之时,只怕悔之已晚了。”
    端木芙暧昧地笑一下,罗廷玉测不透她的意思,暗念自己反正已决定不向她下手,何必多想?
    端木芙向外面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时间快到啦!”
    罗廷玉登时大为凛,问道:“什麽时间?”
    端木笑道:“照我的猜测,不须多久,这儿一定有一场热闹可瞧。”
    罗廷玉立刻追问道:“什麽热闹?咱们会下会牵涉在内?”
    端木芙想了一下,道:“说不定,可能不会,但即使会牵涉介入,也只是你而非我。”
    罗廷玉心想:这话分明是说这场热闹有独尊山庄之人,所以我可能会被牵涉进去,这麽一想,面色便不大好看。
    端木芙起身步出屋外,罗廷玉跟她出去。但见她四下看了一会,突然回头道:“罗先生,假如忽然有人要加害我,你帮不帮我忙?”
    罗廷玉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当然帮,我很想知道和严无畏是什麽关系?”
    端木芙道:“请放心,我和他关系不深,但我却没有办法帮你对付他。”
    罗廷玉不悦地哼了一声,心想我对付严无畏岂要一个女子帮助?他终是胸怀豁达之士,是以并不说她。端木芙举步走去,踏入一间屋子内,罗廷玉莫名其妙地跟着,一时倒变成了她的卫士一般。她入屋之後,转入屋侧的一间小屋内,从砖砌的窗缝向外望去,恰好能把这村子当中的空地收入眼中。右斜方就是她刚才被寻获得救的那间破屋。
    罗廷玉恍然道:“等候掳劫的人前来麽?”
    她点点头,道:“这一处位置最好不过啦!”
    罗廷玉皱眉道:“当真被倭寇掳来的麽?”
    她道:“也不全是倭寇,其中有几个其实是汉人,他们的武功都很高强,在倭寇中势力浩大。据我所知,这些倭寇们互有心病,向来不和,这一次竟能齐心合力对付独尊山庄,实在很不容易。”
    罗廷玉道:“可是在我离开後,便立刻被敌寇掳来此地?”
    端木芙回头望住他,用乞求的神态和语调道:“你别追问行不行?”
    罗廷玉耸耸肩,口中虽然没说行,但也不再追问。只听端木芙又道:“这些倭寇们能够联合起来,幕後必有原因,这正是我这次踏入人间的第一个希望。”
    罗廷玉听得疑惑难解,问道:“意思是说希望这些汉人倭寇首领们联合起来?”
    端木芙道:“不错,假如我查得出幕後之人,许许多多的问题将可迎刃而解了。”
    罗廷玉讶道:“什麽问题?”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例如我身世之中的一段隐秘,便是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罗廷玉心中不信,想道:“她如此的聪慧多才,又有昔年黑道高手崔洪多年护卫奉侍,她的身世当然大有来历,决不可能发生任何隐秘不明之事。”
    但他却没说出口,只点点头,道:“哦!原来身世中尚有隐秘,那就无怪今日之局,弄得十分复杂奇幻了。”
    端木芙回过头去,从砖缝中向外张望,口中轻轻答道:“想不到今日得蒙先生相救,恰又是在这等最要紧的关头,大恩大德,日後一定有所图报。”
    罗廷玉道:“区区小事,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端木芙道:“我今日只要窥探出一些线索,便须得尽快逃离此地,免得遭他们毒手,白白的空欢喜一场。”
    罗廷玉道:“鄙人正要向姑娘表白一件事。”
    端木芙头也不回,接口道:“是不是要告诉我说,你待会儿虽是见我陷入危难之中,也不会出手相救?我早就料想到了。”
    罗廷玉道:“正是如此,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乃是严无畏之人,亦即是鄙人的死敌宿仇,自然不能为姑冒险出力。日後相逢,还望姑娘多加小心,莫以为鄙人不会对怎样。”
    端木芙道:“谢谢你的警告,我日後一定十分小心提防。埃!我若不是为了种种原因,定必离开独尊山庄,免得与你站在敌对地位。”
    她的话含蕴着一种淡而深的情份,妙就妙在她头也不回的说出来,固而更增加了淡远之致。罗廷玉但觉这女孩子大是令人莫测高深,有一种令人忆思难忘的气贺。照常情而论,她既是严无畏手下之人,又诱骗过他入阱。
    这刻依然坚称她真是被倭寇掳来此地,显然是一派谎言。他自应及早下手对付她,免得反而被她再度陷害。但问题就在这儿,他不知何故一直感到她并非会陷害他这种人。而且当她要求他不要向她探询查问之时,他也就慷慨的答应了。她究是具有什麽力量,能令他生出如此奇异的态度?
    忽然听她低声道:“罗先生快瞧,他们终於来啦!”
    罗廷玉不由自主的凑到另一条砖缝,向外面瞧去。但见村口处一群人徒步走到,是故没有什麽声响。
    这一群人俱是汉人服饰,但罗廷玉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的兵器上,发现至少有四把以上的倭刀,还有几种奇形兵刃。当下问道:“这些人是谁?”
    端木芙道:“根据我的调查,加上这次被掳劫的路上窃听所知,这一群人之中,有几个是倭寇方面的汉人首领。他们各人都建立了一股势力,分别与倭寇串通勾结,祸害沿海百姓。”
    罗廷玉道:“听说这些人都是本朝开国之时,被太祖皇帝征剿击溃,逃亡到海上的人。
    多是方国珍张土诚的馀党。这些人反对本朝,自然无足为奇。”
    端木芙道:“他们无论怎样的反对大明朝廷,但也不应勾结异族,入寇我中原,杀掠肆虐。这等暴行恶孽,你肯容许继续麽?”
    罗廷玉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才道:“当然是深恶痛绝,即使他们愿意助我对抗严无畏,我也不能饶恕他们的种种暴行罪恶。”
    端木芙道:“我早知你必是如此,换了严老庄主,为了消灭强仇大敌,料必肯庇护容忍他们,以便借重其力。”
    罗廷玉讶异地听着,端木芙又道:“这就是正邪之分了,自古已然,不足为怪。”
    罗廷玉忍不住道:“既是如此,姑娘何必还助纣为虐?何以不离开独尊山庄?”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此中别有隐衷,恕我不能告诉罗先生。我可以透露的是假如你的力量和他一样强大,也愿意帮我的忙的话,我仍然选择独尊山庄,而不能接受你的帮忙。
    因为……”
    她忽然停口,似是考虑要不要说出来。罗廷玉如被吊在半空,甚是难受。但她不讲的话,他也不便追问。端木芙沉吟片刻,才又道:“这是因为我须得利用他的邪恶手段,换了你的话,许多事都窒碍难行,这等说法大概不能使你满意?”
    罗廷玉心中想道:“当然不能满意啦?除非所行的亦是邪恶之事,否则焉有必须倚靠邪恶手段帮助之理?”
    这时,那叁十多名大汉已走到切近。从他们的举动之间,大致可以瞧出这叁十多凶悍大汉,可以分为五派。而这五派的领袖当中,竟有叁个是背倭式长刀,另外两个都带的奇形兵刃。他们一直走到砖缝前面的空地,才停下脚步。人人都望住对面那间破屋,即是早先藏放端木芙那一间。
    端木芙忽然推了罗廷玉一下,打手势向右方指去。那边便是村後出路,也就是崔阿伯追去的有一倏平坦大路的方向。罗廷玉转眼望去,只见四条人影迅快奔来,其中一个还扛着一个人在肩上。他一望而知被那黑衣大汉扛在肩头之人是个女子,方在惊讶注视,忽觉端木芙娇驱发抖,更是奇怪。
    这後来的四人,除了两个黑衣大汉之外,有一个是虬髯绕颊的凶猛大汉,背插倭刀。另一个最惹罗廷玉注目,原来是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六旬老者,面貌冷峻,双目神光炯炯,一望而知必是内家高手。这青衫老者乃是唯一穿长衫之人,又显得如此冷峻精悍。罗廷玉自然而然的对此人特别加以重视。这四人走到那一大群人面前,罗廷玉可就发现他早先的观察没有错,那一大群凶悍大汉中,果然是分作五派。
    这刻由那五人上前与那乩髯大汉互相施礼说话。但使罗廷玉大感意外的,却是那个他视为十分莫测高深的青衣老者,居然被这些恶寇们冷落了。
    罗廷玉发觉这一场集会果然相当古怪,便更加留心观察。忽见那黑衣大汉,把肩上女子放下。一瞥之间,已认出正是端木芙的侍婢燕儿。她全身软绵无力,双目紧闭,任得那大汉摆布。这时他方恍然明白端木芙娇躯发抖之故,心中又记起她刚才说的话,那便是她说过只要窥探出一些线索,立刻潜离此地。现在燕儿落入敌人手中,她将如何做法,倒是很有趣的一个疑问。
    那黑衣大汉把燕儿放下之时,动作十分猥亵,粗大的手乱捏乱摸,引起旁边好些大汉的哗笑。这等事在这一群贼寇眼中,只是好玩而不奇怪,所以那一阵哗笑只是有趣助兴而不是讥嘲。罗廷玉却勾动了怒火,侧顾端木芙一眼,但见她玉面泛起红晕,羞涩之态可掬,益增妩媚。
    这时那乩髯大汉开始替五寇介绍那青衫老者,细聆之下,便得知这青衫老者姓萧名越寒。虹髯大漠姓岑名放。那五寇一个是张登,一是陈元,一是方滔。这叁寇皆用倭刀,馀下两寇一是黄奎,背插两根杯形钢枪,尺寸却只有四尺五寸的兵器。一个是李肃,腰间挂着一只刀似的兵器,柄上有一条长长的铁只听岑放洪声道:“兄弟依照以前约定的方法,果然很快就联络上了,这位萧老兄便是代表之人。萧越寒向六寇拱拱手,道:“老朽是听命行事的人,只知道敝东主跟诸位约好,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只不知对也不对?”
    张登纵声笑道:“对极了。”
    转眼向其馀五寇道:“咱们若是遣开手下,再细谈此事,比较妥当些。”
    数寇都同意了,各施号令,馀人尽皆退开,只馀下六个贼头和萧越塞留在当地。方滔道:“萧老兄,贵东主跟你怎生说的?请告诉我们。”
    萧越寒道:“正该如此,这也是约定中辨别真伪的办法之一。敝东主说,你在百棺中见到了海上六大豪时,谨记这几点。”
    萧越塞卖关子似的停口不说,端木芙在罗廷玉耳边轻轻道:“原来那六人就是着名的海上六大寇,听说他们的武功各具擅长,胜过一般的中土名家高手甚多。这六大寇若是联成一气,果然可以跟独尊山庄相抗。不过他们大概不敢当真与触尊山庄作对,致遭覆亡之祸。”
    罗廷玉道:“既说他们联手之势可以和独尊山庄相抗。但又说他们不敢,岂不矛盾?”
    端木芙道:“独尊山庄自从雄霸天下之後,严老庄主便不再露面,只由大弟子雷世雄主持。所以这六大寇联手之势,可以与独尊山庄一拚。但若然惹出了严老庄主,他们便有覆亡之虞了,此所以他们大概不敢公然正面与独尊山庄作对。”
    罗廷玉道:“但他们已下手对付你,难道还不算与独尊山庄作对麽?”
    端木芙道:“此事显然有人在幕後指使操纵,而且很明显的就是那萧越寒的东主,此人来头一定不小,连严无畏他都敢惹。”
    说到此处,但听那萧越寒重重的咳一声,说道:“敝东主说,你见到了海上六大豪,须得把约定的内容说出一半,听六大豪说出下一半,两相吻合,自然如符节般可资徵信了。”
    六寇中的张登说道:“萧老兄说得不错,我们这就把货物交给老兄你。你老兄是见货付钱,我们是见钱付货。”
    萧越寒道:“好极了。”探手人怀,取出一叠厚纸封袋,道:“诸位随意抽取其一,验个明白。”
    屋子内的端木芙轾轻道:“糟了,原来他们的约定暗语至此为止。”
    罗廷玉心想:“这六大寇和独尊山庄都不是好东西,我反正谁都不帮,乐得旁观。倒是那萧越寒的东主是谁?大是值得注意。”
    正想之时,只见六寇中的陈元一伸手抽了一个封袋,打开一瞧,颔首道:“这封袋内的银票数目符合,而且这家银号也很可靠。”
    方滔道:“既是如此,咱们交货就是了。”
    他望了众人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异议,便又道:“萧老兄,到这边来验货。”
    他当先走去,一迳跨入破屋。罗廷玉哼了一声,道:“端木姑娘,他们所说的货物,竟然当真是你,目下马上要揭穿了,还不走,更待何时?”
    端末芙沉吟一下,道:“我拼着一死之危,冒险让他们掳劫至此。但目下还未查出要紧线索,岂肯就此逃走?”
    罗廷玉心中冷笑一声,忖道:“我道独尊山庄如此无能,竟让倭寇劫走了此女。原来她是故意让敌人擒走,以便探查内幕的……”
    他忽然发觉自己有点妍忌的意味,定神一想,这才知道竟是由於端木芙的不顾生死,替严无畏出力。
    所以觉得很不是味道,他自然不相信端木芙竟是为了身世的隐秘,而冒此奇险,坚决地认为端木芙乃是替严无畏卖命。
    那边破屋中突然传出数声怒吼,接着六大寇哗然奔出来。萧越塞面色十分阴冷,跟在後面。方滔宏声道:“咱们把货物藏在棺中,在场的尚有多人,可以证明。因此,那妞儿竟是自行打通穴道逃走了,诸位对此了有何高见?”
    岑放哼一声,道:“兄弟可没在场目击,很难发表意见。幸而兄弟还擒下那妞儿的丫头,尚可取得应得的那一份银子。”
    他转眼向萧越寒望去,又道:“萧老兄以为如何?”
    他满面凶光,目露杀机,大有一言不合,便抽刃杀人之意。萧越塞尚未答腔,黄奎怒哼一声,道:“岑兄可还记得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麽?”
    岑放嘿嘿冷笑数声,道:“兄弟脑子不大灵光,竟记不得有这麽回事啦!”
    黄奎勃然大怒,其馀数寇也都泛起怒色。岑放自知这话把他们五人都惹怒了,感到情势太以不利。凶睛一转,狡计顿生。这时黄奎迫前两步,反手握枪,正待发话。岑放向他挤一挤眼睛,抢先道:“假如黄兄没有忘却誓言,便不该作出示意动手的姿态。”
    这话未尝没有歪理,黄奎一时测不透他挤眼之故,只好借机刹住出手之势,冷笑一声,退了下去。说道:“我犯不着先跟你翻脸,看大家的意思怎麽说……”
    李肃手按腰间刀,大声道:“黄兄说得对,其实萧老兄肯不肯付那一份给岑兄,还是疑问。”
    萧越寒道:“货色不同,价钱有别,兄弟只是这麽一句话。”
    这话答得很妙,软中带硬,的是老江湖口吻。岑放也发作不出,冷冷道:“那麽这个丫头萧兄打算出价若干?”
    萧越寒道:“诸位如若交不出货,这丫头亦无大用。至於价钱若干,想来用不着争执了。试想假如诸位把心思气力都集中在如何抓回正货的话。这笔交易做成了,谅诸位也不会斤斤计较这个丫头的价钱了,兄弟说得对不对?”
    张登道:“咱们即速招集手下,交换过消息,或者研判出那妞儿逃走的方向,以及逃走的时间。”
    萧越塞大声道:“张兄说得对,这才是正经办法。”
    六大寇当下传令召集部属,一方面又派出许多人出村四下追搜。片刻工夫,由方滔作成结论,道:“根据咱们各人的部属侦查所得,这百棺村中清晨之时,来了一个年轻汉子,带着长刀。紧接着便有一批人马赶到,竟是钱塘一鼠亲自率了他的手下,搜过全村,空手离开。不久,那老贼头崔洪忽然离村,竟不知他何时入村的。但最後那年轻汉子竟不曾出现,那妞儿亦未见离开本村……”
    张登道:“这样说来,那妞儿很可能还躲在村内。还有那年轻汉子,亦藏匿在本村之内了?”
    陈元接口道:“那年轻汉子说不定崔洪化装的,他入村搜索之後,查不到线索,便恢复了原来容貌离开此村。”
    方滔道:“这话虽然也有道理,不过咱们手下之人见到那年轻汉子挟刀入村,崔洪离村之时,却是拿若他着名的九曲拐。由此推测,崔洪应是黑夜追逐之时,到了此村,是以咱们布下的岗哨都没有瞧见。”
    陈元沉吟一下,道:“这倒是很有可能。”
    黄奎接声道:“兄弟早先曾猜疑萧老兄,所以故意索金以作测验。要知这百棺村的秘密,除了咱们之外,尚有萧兄的东主晓得。他说不定会派出高手,暗暗盗走那妞儿,但经过这一番测验,却可证明萧老兄并不情虚。”
    他这个理由,听起来堂皇冠冕得很,其实他是不是当真存下这等用心,谁也不敢相信。
    萧越寒似是怕惹起纷争,所以没有作声。方滔道:“那麽咱们现下开始搜村,村外有咱们手下多人把守,谅他们决难无声无息的逃出本村。”
    他环视全村一眼,又道:“咱们宜合而不宜分散,现下咱们七个人,率同手下十馀人,一齐搜查,由前面开始,往後面搜去……”众人都颔首称好,当下不管地上的燕儿,齐齐迈步向村中入口处奔去,打那边挨屋子搜起。
    罗廷玉道:“端木小姐,早晚得被他们搜出,只不知有何自保之道?在下恐怕无法拔刀相助了。”
    端木芙道:“这个自然,你不杀死我,已经是罕有的君子风度,英雄胸襟了。再要你拔刀相助,那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反正我现下还没有查出幕後之人是谁,所以决定再让他们捉去。”
    罗廷玉转眼瞅住她,道:“落在他们手中,再逃只怕不易,如此做法,未免太过危险了。”
    端木芙微微一笑,心想:“你既不肯助我,我武功又不行,除了束手就擒之外,还有何法?你这样说法,於事何补?难道我除此之外,还有逃走之法不成?”
    但她却不肯拿话剌伤他,道:“古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罗先生即管离开,不必以贱妾为念。”
    罗廷玉想道:“是啊!假如我决定不帮助她,何必念念不忘她的安危呢?我不是正想借那六大寇等人之力,把她除掉的麽?”
    当下沉声道:“既然如此,姑娘多多保重,在下就此辞别。”说罢,转身走去。才迈出四步,那端木芙轻轻道:“罗先生……”
    罗廷玉如响斯应,疾然旋回身躯,心里头怀着一种连自己也不敢多想的希望,迅快问道:“什麽事?”
    端木芙探手人怀,取出那面铜镜,说道:“贱妾这回落在敌人手中,势将遭他们搜索全身。这面古铜镜,乃是罕见珍品。是我平生最爱惜之物,因此我不愿落在敌手,有烦罗先生代为保管一些时候。只不知罗先生肯不肯答应?”
    罗廷玉一听她并非开口向自己求助,暗觉失望。自然他不会表露出来,过去接了铜镜,道:“区区之事,鄙人自应效劳。几时能原璧归赵,还望姑娘赐示?”他边说边看,果然是嵌有他肖像的那面铜镜。
    端木芙道:“假使贱妾所谋得遂,定於最短期间内拜访先生,取回此物。此事蒙你慨允,感激不尽。”
    罗起玉道:“举手之劳,何当姑娘挂齿。”转身走出这一间偏屋,正向後门奔去,突然间听到尖锐哨子之声,不禁一怔,旋即回身向门奔去。躲在门後,从门缝中向外窥望。目光到处,恰见一条人影如奔雷掣电般飞掠而至,弯腰挟起了地上的俏婢燕儿,随即转身欲走。
    ;
    数丈外几声暴喝起处,声音强劲震耳。原来是六大寇中的张登、方滔、李肃叁人闻哨而到。方滔狂笑一声,道:“崔老儿,你去而复转,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来人正是白发飘萧的崔阿伯,他左手挟住燕儿,右手提拐,闻声向後一望,大怒停步,厉声道:“跳梁小丑,也敢在乃公面前卖狂。老夫今日若不出手痛惩,你们定要以为老夫乃是好欺之人。”
    就这麽几句话工夫,已有七八条大汉拦住了崔阿伯的退路。其中一个相貌特别凶悍的大汉挺刀逼近,大喝道:“老儿臭美什麽,看刀!”
    呼的一声,挥刀向崔阿伯头顶砍去。崔洪头也不回,听风辨位,身形微向前倾,右手九曲拐呼一声向後疾挑。“当」的大响一声,拐尖挑中了敌刀。竟把那口大刀震得向上弹起。
    那凶悍大汉健腕一翻,抓牢刀柄,不让兵刃脱手,人已一个大翻身跃退数步。
    崔洪冷笑一声,道:“这等蹩脚货色,也敢大言不惭。”
    凶悍大汉面目无光,激发了凶野之性,迅即再度扬刀猛扑,叱吒如雷,声势颇觉惊人。
    崔洪转身挥拐,硬接敌刀。锵锵锵连响叁声。那凶悍大汉只震得手腕发麻,已不能施展强攻招数。此时另有两名劲装大汉挥刀疾扑,援救同伴。崔阿伯一根钢拐,上下翻飞,五招不到,已杀得那叁敌且喘且退。
    崔阿伯虽然占尽上风,心中反而暗叫不妙,忖道:“六大寇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几个手下就如此的骁勇善战。其主可想而知,我孤身一人,陷入重围之内,必须速战速决才行,早晚得被这些小子们缠住,活活累死……”
    崔阿伯此念一生,登时发挥全力,施展杀手。但见他九曲拐陡然如风雷迸发,从刀光中扫击入去。“砰」的一声,一个劲装大汉被他一拐扫出丈许之远。他一得手,更不怠慢,继续逞威,又是「砰」的一声,击倒那最先出手的凶悍大汉。紧接着横拐疾扫,磕飞了最後一人的兵刃,发出响亮的金铁交鸣之声。
    斜剌里已冲上五个劲装大汉,刀剑并举,戮力围攻。
    这些恶寇们许久以来,已养成了悍之性,视杀为乐事。这一亡命奋攻,形势险恶异常。
    崔阿伯手中挟着燕儿,无法尽施绝艺,是以霎时间险象百出。耳中但听方滔传下命令。
    着村外的手下们严密监视四周动静。此外,仍有七八个劲服大汉涌到,把他团团围困在核心中。
    他深知自己不宜久战,否则气力耗尽,不但抢救不出燕儿,连自家一条老命也得葬送於此,当下奋起神威,连施叁招诡奇拐法,第叁招使出之时,磕飞了一把长剑,同时击倒一名大汉。
    海上六大寇和萧越寒七人站在一边,观看战况。他们眼见部属屡有伤亡,竟视如无睹,也不出手。
    萧越寒道:“诸位英雄为何尚不出手,把这老儿拿下?”
    莆奎道:“这崔老儿武功不弱,我们等孩儿们把他气力耗尽,才出手不迟,何必多费手脚?”
    李肃狂笑一声,道:“这崔老儿果然有两下子,无怪胆敢孤身追逐了一夜,远离他们的地面……”
    张登接口道:“哼!哼!今日定要让这老儿晓得我们的手段。孩儿们,卖点力气,早早打发了这老儿。”
    那十馀名劲装大汉闻言,立时呐喊连声,人人奋不顾身,加急攻扑,崔阿伯没想到这一批洗劫沿海的恶寇,居然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吃他们一阵急攻,只下招架之力。
    村前突然间传来尖锐的哨声,六大寇都矍然转头望去,方滔道:“这是那一路人马?居然冲得破咱们的岗哨禁圈?”
    眨眼间十馀道人影现身於村口。但见这一路人马以穿白色衣服的居多,一望而知乃是独尊山庄之人。
    在门缝内窥看的罗廷玉这时方始恍然大悟,忖道:“端木芙说过有热阔可瞧,敢情她早就知道独尊山庄之人将会及时赶到,可与敌人遭遇上……”
    突然间又生出一念,想道:“她可能以为我已趁乱逃走,因此,我何不躲起来,让她误以为我当真走了。这一来,也许可以探出更多的秘密。”
    当即迅快从後门出去,潜入隔壁另一个屋内。依然找了一处窗户边的缝隙,向外瞧看。
    但见那独尊山庄之人迅快奔到,领头的正是身材矮瘦,眼神特别明亮的何旭。此人乃是独尊山庄中五大帮派之一的武胜堂堂主,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在独尊山庄也是独当一面的主将。
    罗廷玉还认得出的人尚有那莫家庄庄主莫义,正总管房保、副总管姚一庭,其馀十叁四人俱是霜衣卫队。他晓得霜衣卫队个个武功精强,照这情势看来,端木芙当能脱身无疑,当下大感放心。
    忽听村後又传来告警哨声,六大寇骛异的转头望去,但见又是十二叁个人矫健冲入村子。其中一人身体胖大,正是那钱塘一鼠张胖子。他们一瞧有张胖子在内,其馀之人也是泰半穿着白色劲装。
    顿时明白独尊山庄方面,早已有备,特意让张胖子率他的手下先搜查过此村,这才能使六大寇方面放心,以为独尊山庄不会再注意此地。罗廷玉则更认出了张胖子的两名得力助手梁协和陈章。此外,率领着八九名霜衣卫队的,竟是那霜衣卫队两大高手之一的凌子流队长。这两路人马一到,崔阿伯之围不救自解。就是六大寇下令召回手下,聚集在一起,与敌人对峙。独尊山庄两路人马一合,登时声势更为浩大,早先是六大寇方面不肯放过崔阿伯。
    现在轮到崔阿伯不肯放过他们了,他转眼向何旭望去,道:“那边几个家伙就是海上六大寇,咱们今日如能诛除了这六人,沿海倭寇之祸便可以减轻一半。”
    何旭道:“想不到六大寇居然联成一气。这倒是大奇特奇之事,里面必有隐秘内情无疑。”
    此人不愧是独当一面的高手,料事度敌之际,颇见功力。他接着又道:“海上六大寇既是联成一气,则胆敢与咱们独尊山庄作对之事,也就不用惊讶了,但本座不妨告知你们六位。你们联手之势虽是庞大,但谈到与本庄相比,还差得远。如若你们知机识趣,现在立刻弃械投降,任凭本庄发落,尚可有活命之机,如若不然,哼!哼!管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六大寇闻言无不怒形於色,方滔狂笑数声,道:“诸位兄台听见了没有?这创立了武胜堂,现下又投在独尊山庄麾下,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了,真是好笑得紧。”
    张登道:“咱们多年来罕得到陆上行走,才让独尊山庄称雄了数载,可就把他们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啦!”
    其馀数寇听他说话极是刻薄,都大笑出声。何旭冷冷道:“你们在海上驶惯了顺风船,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咱们话少说,动手见个高低,才是正理。”
    他目光在己方之人转了一圈,似是估计实力,这才又道:“你们爱群殴混战?抑是轮流上阵,放对拚?”
    他见对方人数较少,竟然尚不作退却之计,可就考虑到他们必有重大原因,才会不舍离开此地。因此他须得查个明白,决不能贸贸然下令混战。六大寇互相对觑一眼,又低声交换过意见,萧越塞却站在五六步之外,似是没有资格与他们的商议。
    方滔朗声道:“若是群殴混战,你们若是败了,定不心服,我们还是一个个上阵放对的好。”
    崔阿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高声道:“很好,老夫先上阵斗一斗你们……”
    何旭立刻向他道:“崔老你是压轴之人,岂可轻出。待兄弟派别人出阵,探过行情你才出手不迟。”
    崔阿伯心中受用,颔首道:“任凭你何堂主调度,老朽没有意见。”
    何旭淡淡一言,就使这老人甘心听命,确实手段不凡,心机过人。他向总管房保点点头。
    房保立刻踏前数步,喝道:“房保在此候战,那一位先出手?”
    陈元拔步迎上,冷冷道:“原来鹰爪门高手房保也投入了独尊山庄。今日可得小心,别让我斩去那对爪子。”
    他往当中一站,竟不拔出背上倭刀。但在行家眼中,已可以瞧出此人功力深厚,目下已进入备战状态。随时随地可以拔刀出击。换言之,他丝毫不是自傲托大。那口倭刀实是与出鞘无疑。房保掣出兵器,却是一把两尺半的叁角钢锉。他使用这等短兵器,一望而知他擅长近身肉搏。其时他可以辅以大力鹰爪的功夫,是必益发厉害。
    两人对峙片刻,双方之人全无声息,陈元隼视至此,发觉对方门户森严,实是不易找出一击得手的破绽。只能从动手过招之中,寻觅可乘之机,当即晃身连退叁步,抬头仰天狞笑一声。说道:“有意思,今日当能杀个痛快了。”
    话声中「锵」一声掣出倭刀,但见刀身扁狭,锋刃和手柄特长,形式与中土之刀全不相同。他双手抓紧刀柄,绥缓高举过顶。突然听得何旭以强劲震耳的声音喝道:“房总管,且退下来,本座有话跟你说。”
    (缺一段)笑道:“好啊,果真有几分眼力,竟瞧出我这一刀的厉害了。”
    在屋内窥看战局的罗廷玉乃是使刀的大行家,自然早就瞧出那陈元这一刀果然凌厉凶毒之极。最厉害的是陈元能将全身功力尽聚於一刀之中,如若对方不是功力超过他的话,确实很难抵御得住。这一来他也不得不佩服那何旭真不愧是独尊山庄的主将,眼力之高,应变之快,确是罕见。
    何旭没有理会陈元的讽嘲,低声向房保道:“此寇的功力虽然强不过你,但他的倭刀招数得有真传,辅以中土的内功造诣,威力特强。你的兵刃及武功路子,碰上他这种特异手法,大是吃亏。”
    房保道:“属下已是有进无退之势,还望堂主指点。”
    何旭摇摇头,道:“我自问可以接得住他这一招,劫无破他之法,我看还是换人上场吧!”
    房保道:“人家肯麽?”
    何旭道:“不妨一试。”,当即转眼向陈元望去,淡淡道:“陈兄乃是刀法名家,本座也派一个用刀之人出场如何?”
    陈元高声冷笑,道:“这回可别让脓包上场啊!”
    房保忿然作色,何旭已道:“陈兄这话不觉着太以狂妄麽?”
    转目向己方众人扫射,似是要挑选出堪以与陈元匹敌之士,其实已暗暗传声指示房保,道:“你可装作怒小可遏,突然冲了出去,无形中已破解了他那一招刀法。”
    房保顿时恍然大悟,依言疾窜出去,快如瓢风闪电出手猛攻,这才厉声大喝道:“鼠辈胆敢不把房某放在心上,今日与你拚了!”
    陈元出刀封架,虽然抵挡得住,但已失去主动之势,那一刀全然无法使出,只气得他怒吼乱骂。两人拼了叁十馀招,陈元断喝一声,刀光如电划过,房保左臂断去一截,鲜血直冒。
    张胖子一跃而出,架住房保,迅即退回,替他上药包扎。当他退回之时,崔阿伯九曲拐伸出疾点,闭住了房保穴道。这一手拐杖点穴的绝艺,实是惊人。连何旭也想不到此老武功如此高强,登时对他另眼相看。
    敌方的六大寇也暗睹吃惊,方知早先此老被困失利,只是因为胁下挟着燕儿,以致束手缚脚,不能施展全力而已。那边厢何旭已命凌子流出阵,直奔陈元。
    方滔等五寇方要发话出战,陈元已早一步高声道:“来人通名受死!”
    凌子流长刀出鞘,冷冷道:“在下凌子流。”
    陈元眉头一皱,道:“没听过。”
    凌子流淡淡一笑,道:“何须多说话,有本事就把我击退。”
    陈元道:“这话倒也说得乾脆,好,你小心了!”
    他确实不大把对方放在眼中,飕一声挥刀劈去。凌子流面寒如泳,健腕一翻,出刀硬架。两刀相触,发出响亮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陈元这一刀不但没把敌人震退,反而被对方冷不防连攻叁刀,蹬蹬蹬退了数步,众寇都大感骇然。只因陈元乃是双手劈落,凌子流却是单手执刀硬架,居然不落下风,则此人腕力之强可想而知了。
    凌子流使出严无畏亲传绝艺,果然不同凡响。但见他着着迫攻,稳稳保持主动之势。众寇眼见陈元形势不妙,张登拔刀而出。一个白衣大汉斜剌里冲上拦截,大喝道:“休得恃多为胜。”
    张登悍声叱道:“让开!”
    唰的挥刃劈去,白衣大汉横刀招架,“当」的一声,那白衣大汉稳立如山,动也不动。
    张登心头一震,赶紧收心神,凝住对方,道:“报上名来。”
    白衣大汉道:“独尊山庄霜衣队李卯星。”
    他的名字中嵌有十二地支的「卯”,晓得内情之人,一听而知他便是霜衣队十二队长之一。张登不晓得对力身份甚高,还以为对方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这般厉害,目光掠处,但见对方穿着白衣的人为数不少,心中大为凛惧。
    书中交代,这六大寇横行七海,各有势力围。此次能聚拢在一起,实是异数。至於最近几次侵扰莫家庄的倭寇,虽然是他们勾来。但他们全都不曾亲自率己部参与,是以对独尊山庄霜衣队的实力不大清楚。再者莫家庄前两次派出御敌之人。大多数是正在受训的新人,实力较弱,因此六大寇查探之後,全然不把霜衣队放在心上。
    六大寇中的黄奎放步奔出,只见对方阵中一个中年人迎了上来,竟是莫家庄庄主莫义。
    黄奎手提双枪,汹汹迫去。莫义毫不畏惧,也凑上来,他使的兵器是一面钢盾和一柄长剑。
    两人霎时杀在一起,各出杀手,招招都凶险异常。黄奎的双枪尺寸较短,招数诡奇狠辣,中土罕见。莫义如若不是使的钢盾长剑,擅长守御的话,确实不易招架得住。空地中已有叁对展开鏖战,方滔取出一枚哨子,连吹数下。转眼间村子前後涌入五六十名大汉。
    罗廷玉微微一笑,忖道:“我早知那六寇人手甚多,果然不出所料……”
    他的思路突然中断,原来这时端木芙从屋中奔出,崔洪一个起落,赶到她身边,这才护卫着她回到己方人堆中。但见那二十馀名霜衣卫队,在她指挥之下,迅即摆出一个阵势。崔阿伯紧跟她身後,站在阵中。何旭等人散立各处,瞧来似乎没有什麽作用。方滔等众寇一见端木芙出现,但都精神一振,一声令下,数十名凶悍部属围攻猛扑。
    那凌子流、李卯星和莫意等叁人趁此混乱时机,迅即退回阵内。六大寇亲自率众攻阵,来势凶猛。那知端木芙布下的阵势甚是奇妙,团团转动,不但稳如铁桶,而且还杀伤了下少敌人。
    六大寇猛攻了好一会工夫,他们每次出手,总是碰上何旭、凌子流等高手转过来,出刀招架,竟使他们凶焰全然无能发作。
    萧越寒一直站在一旁,这时忽然过去拉了方滔退後,说道:“我听说这个女孩子擅长行军布阵以至奇门遁甲之学,现下亲眼目睹,果然极是高明。”
    方滔不是愚笨之辈,问道:“萧老兄可有什麽破敌之计麽?”
    萧越塞道:“依我之见,不如撤回部属,再施展逐个击破之计。”方滔立刻传下命令,那一大群恶寇都分别退下。
    端木芙高声说道:“萧越塞,你奉了何人之令,定要与我过不去?”。
    萧越寒道:“姑娘若然跟随老朽而去,自然晓得那人是谁。”
    端木笑道:“假如我把你擒下,定可迫问出那人的姓名来历。”
    萧越寒道:“那也未必就问得出。事实上你已是老朽囊中之物。老朽为了不想与独尊山庄结怨,才没有使出最後的一着。”
    端木芙笑道:“凭你这些人手,也敢发此狂言,未免可笑,老实说我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会现身露面,我劝你还是向我投降的好。”
    萧越塞淡淡道:“那麽咱们走着瞧吧!”
    话声甫歇,忽见端木芙迅快奔来,而她一动,整个阵势也跟着她移动,转眼间已迫到近处。
    六大寇叱喝连声,冲前拒御。那知敌阵迅即分合变化,不知如何已把他们卷入阵内。六大寇各各施展(好象缺一段)内攻六寇。那阵法分合变化之间,不着痕迹。
    罗廷玉看了十分佩服,同时也醒悟这刻正是悄然离开的绝佳机会。端木芙既已摆下阵法应敌,必可安全无恙。他想是这麽想,作怪的是双脚老是不肯挪动,仍然窥看下去。
    那六六寇果是名不虚传,凶悍异常。各有绝艺,路数诡奇。何旭等几个武功较强之人,受阵法运转的影响,未能尽出全力对付六寇。
    但其馀的二十馀名霜衣卫队,武功逊於六大寇,却得阵法之助,亦全无伤亡。这等形势变成了利害参半,难以两全其美。因为阵外围攻的悍寇人数既多,复又个个奋不顾身,凶悍无比。假如不是有阵法帮助的话,箱衣卫队方面定必有多人伤亡。
    端木芙双眉紧皱,高声道:“你们如若还不知机退走,我手下便不留情啦!”
    六大寇以及一众手下理都不理她的话,端木芙面现怒色,道:“阿伯,你即管出手。”
    崔阿伯精神一振,横移叁步,突然挥拐击去。陈元大吼一声,险险跌倒。原来已被崔阿伯一拐击中左肩,剧疼攻心。他凶悍之极地挥刀闯阵。拚命杀开一条道路,终於如愿以偿,冲出了阵。但後背和大腿上各挨一刀,受伤不轻,已无再战之力。
    崔阿伯凝身不动,突又横移数尺,一击中了李肃左手镰刀。李肃身形不稳,摇晃一下。
    顿时左胁挨了一刀,血流如注。众人这时方知崔阿伯一直站在端木芙身後之故,敢情他识得阵法,等到时机成熟,这才出手伤敌。
    敌寇方面大为慌乱,霎时间伤死了七八个之多,看看快要溃败,六大寇更是万难幸免。
    萧越寒突然长笑一声,缓步向战场迫近。他这一声长笑清越嘹亮,如鹤唳长空,淹没了这八九十人呐喊喝叱之声。显示他内力深厚无比。
    端木芙大吃一惊,待他笑声一歇,高声问道:“你是谁?”
    萧越寒道:“姑娘这历一会工夫就忘了我的姓名麽?”
    端木芙道:“我问的是你真姓名。”
    萧越寒道:“这就奇了,我何必改姓换名呢?”
    他边说边行,已挤人人群之内。忽见他一纵身扑向敌阵,人在半空,快如闪电般探手人怀。掣出一口缅刀,迎风一抖,顺势劈落。登时惨叫起处,一个白衣大汉已身首分离,横地上。这一击之威立时使对方阵法散乱,方滔等五寇趁势冲出,个个筋疲力尽,喘息不已。
    萧越寒一击得手之後,马上退回人群中,伺机而动。待对方阵法刚刚重新运转,便又耸身扑去。一刀过处,立时击毙了一名白衣大汉。如此连击四次,杀死了四名白衣大汉。独尊山庄方面阵脚已乱,崔阿伯早已守卫在端木芙身後第十二章助敌荡寇
    崔阿伯见端木芙没有下令改变阵法,大感惊异,说道:“小姐,待老仆出手与那一拚可好?”
    端木芙身躯一震,如梦方醒,转眼望去,只见李卯星已越阵而出,直取萧越寒。不禁怨声道:“这如此大胆,擅自离阵,必遭不测之祸。”
    李卯星事实上是得到何旭传令,才会离阵出战。他挥刀直取萧越寒,但半路上已被几个敌人拦住围攻,收身不得。鏖战中只见萧越寒突然一个起落,又是一名霜衣卫士被杀,他身法如电,刀法绝毒,但凡出手,没有不是杀死一人的心端木芙发出号令,阵法突变,缩成丈半方圆的一个圆阵,早先的阵法运转得灵活迅快。现在却甚是徐缓,但阵阵森寒杀气涌出,竟迫得众寇不敢欺近。
    萧越寒一转身扑向李卯星,挥手麾退诸寇,独自出手,但见他刀光如潮,从四方八面卷来。十招不到,李卯星的长刀被他开,同时之间胁下一麻,顿时狂喷鲜血,栽跌地上。
    何旭怒喝道:“好毒辣的手段!”
    萧越寒回头冷笑一声,道:“你不服气,就过来试一试。”
    何旭自忖决计不能在十招之内杀死李卯星,可知那萧越寒的武功实在是强过自己不少,那敢贸然过去。
    全场之人,不论是六大寇抑是独尊山庄方面,见了萧越寒如此高强狠毒的武功造诣,无不凛骇失声。
    连那隐身室内,窥看战况的罗廷玉也大感惊奇,心想独尊山庄方面碰上这等敌人,今日必受重创无疑。
    只不知这萧越寒竟是什麽来历?不但武功高得出奇,并且也不惧独尊山庄的声威。他自然没有现身出去,帮助独尊山庄之理。至於那六大寇的横行肆虐,虽是神人共愤。但在罗廷玉的微妙地位而言,宁可等今日之事过後,他才千辛万苦的找到他们,加以诛杀。
    萧越寒睥睨作态,厉声道:“那一个不怕死的,速速出来动手。如若自知不敌,可把那端木芙丫头交出,即可免去杀身之祸。”
    何旭重重的叹一声,道:“萧兄武功高明得紧,兄弟虽是久走江湖,竟也瞧不出萧兄的来历。”
    萧越寒道:“话休提,你们到底交不交出端木芙?此事一言立决,何须多言?”
    何旭那麽老练之人,这刻也有着手忙脚乱之感。他暗忖这萧越寒武功虽高,但己方高手甚多。尤其是那成名比自己更早的崔阿伯崔洪,武功决计不在自己之下,因此但须联手出战。
    这萧越寒谅也不能得逞,问题却在六大寇方面。这六大寇个个武功奇高,性情强悍,加上他们手下近百之众,俱是身经百战的悍寇。动起手来,皆是有进无退,憨不畏死。假如己方分出两叁个人围攻萧越寒,因六大寇定能率众击溃端木芙的阵法,把她掳走。
    他方自沉吟未决,只听崔阿伯向端木笑道:“老奴有意出战这,小姐意下如何?”
    端木芙道:“如在平时,你大可以放心出斗,但目下……”
    她欲言又止,竟没道破玄机隐情。何旭到底不愧是独当一面的霸主之才,在这等左右为难的局势之下,仍然很快的决定了,高声道:“萧兄之言未免太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了。
    你武功虽高,但兄弟只要派出本庄两个人,即可把你抓住。”
    他说话之时,指手划脚,趁机把一只手放在背後,向端木芙作个手势,乃是要她率众冲出,赶快逃走之意。
    萧越寒狞笑一声道:“既是如此,不妨一试。”
    何旭举步行出阵外,道:“好,兄弟先出来接萧兄几招。”
    萧越寒道:“你亲自出阵,还可以玩上几招,不过我先警告你一声,假如端木芙妄想趁机逃遁的话,那是自招焚身化灰之祸,如是落在我手中,还用不着惨死。”
    他回转头向方滔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方滔应道:“准备好啦!”
    口中发出一声尖啸,声传数里。众人转眼向村子前後通路望去,但见两端都出现了不少人影,把守住出入之路。
    萧越寒狞笑道:“何兄你瞧见没有,那把守出入通路的人马,均是这海上六大豪手下挑选出来的火器射手,他们能在海风劲厉,波浪滔天之中,施展火器烧毁敌人船舰,手段之高,决不是你们意料得到的,你们如若不信,不妨分出几个人先去试上一试。”
    何旭乃是独尊山庄的主将,天下之事大都知道,消息灵通之极,焉有不信之理。当下道:“萧兄这话倒不是虚声恫吓,但兄弟想不通的是你们怎会备有这等人手,似是早就料到咱们会在此碰头?”
    萧越寒面色一整,道:“敝东主料事如神,当初与海上六大豪订约之时,便已规定下此事。但凡那六豪聚面之处,出入之道皆须由雷火队暗加封锁……”
    说到此处,他突然双眉一挑,眼中精光暴射。此是聚功出手之兆,何旭方自暗加戒备。
    却见他缅刀交於左手,腾出了右手,解下腰间一条布带。众人都未明其故,那端木芙娇声道:“何先生小心了,他要跟你斗一斗内力。”
    端木笑话声甫歇,萧越寒右手一扬,内力贯注布带之上,挺直如棍,缓缓向何旭面前送去,嘿嘿冷笑道:“她说的不错,我若然单以刀招取胜,你们未必心服。”
    何旭毫不迟疑,伸手出去,五指运足内力,迅快向布带末端抓落。指风一触那根布带,但觉坚硬如铁。同时隐隐有炙热之感,心中一震,立即跃退两步,道:“萧兄的内功造诣果然高明,不须再试,兄弟意欲领教你的刀招。”
    莆越寒讶道:“咱们还未拼过内力。”
    何旭微微一笑,道:“何须当真拚过,方知胜败。”
    端木芙高声问道:“何先生,那布带之上可有奇怪的感觉麽,例如特别冷或是特别的热?”
    何旭双目严密监规敌人,口中应道:“小姐猜得不错,那布带上隐隐有炙热之感。”
    端木芙哦了一声,闭目寻思。萧越寒丢掉布带,缅刀交回右手,顿时杀气森森,直迫对方。何旭也赶紧运聚功力於左钩右剑之上,全神戒备。他数十年来开宗立派,设立武胜堂,雄踞川黔一带。平生只服输於七杀杖严无畏手底,此外尚未遭遇敌手,论起武功,他也是当今武林中罕有高手了。
    突然间,一个人越阵而出,厉声道:“堂主且慢,谅这不见经传之辈,岂足当得堂主大驾出手。”
    话声中已奔到何旭身边,却是那莫家庄庄主莫义。他挽盾提剑,气势凶猛。何旭明知他乃是藉词出战,以便自己临时也插上一腿,变成以二敌一之势。当即侧身让开两尺,说:
    “莫庄主须得小心,此人虽然没没无闻,但武功高强精妙,非是等之辈。”莫义一鼓作气,奔扑冲杀上去,萧越寒厉啸一声,唰的一刀劈出,快逾闪电,劈中敌人钢盾。“当」的大响一声,火光四溅,但见莫义震得退了一步。在场之人见他刀法奇奥,内力强绝,都暗暗心惊变色。何旭迅速查出村子出入之道,寻思冲破封锁之法,耳中但听「当当当」叁声震耳大响,莫义已连退了二步,竟然抵不住对方猛劈之威。
    端木芙高声道:“何先生速速替下莫庄主。”
    何旭收回思绪,利钩一展,侧袭萧越寒。六大寇这时已恢复过来,受伤的李萧、陈元也都服药包扎过。
    他们赋性凶悍,这一点伤势丝毫不放在心上。
    黄奎首先扑出,厉声道:“萧老兄分一个给我。”
    萧越寒应一声「好”,缅刀如电挥劈,竟把何旭裹住,横移数尺。黄奎使的是双枪,尺寸较常见的为短,招数奇诡,他双枪挑戮刺扫,霎时也把莫义截住。莫义吃亏在连抵萧越寒四刀,手臂酸麻,气力不均。是以出手应敌之时,大大不如平日。黄奎两钢桧宛如毒蛇出洞,狠辣凌厉之极,一交手就抢制了主动之势,把莫义杀得一味招架,脚下顿退,已无反击之力。
    独尊山庄方面一看形势不妙,崔阿伯道:“小姐,老奴不能不出手了。”
    端木芙这时方睁开双眼,道:“你只要一出阵,我就将落在敌人手中。”
    崔洪讶道:“这话怎说了?”
    端木笑道:“我已测度出萧越寒的武功路数,你纵然与何先生双战此人,亦是无法取胜。”
    崔洪心中不服,嘿嘿而笑,道:“小姐,莫看老奴年纪已老,但筋骨尚未衰朽,大堪一战。”
    端木芙道:“有时候胜负之数,与你的武功无关。假如敌人的功力能突然增加数倍,你和何先生联手之势,也挡不住十招,便须当场送命。”
    崔洪道:“老奴活了七十多岁,还未听过一个人的功力能够突然增加数倍之事。反倒是这的刀法,端的狠毒盖世,何旭一旦失手,定必身首异处。”
    端木芙道:“不错,他的刀法决无负伤活命之人,任何人但凡落败,定必当场惨死。”
    崔洪道:“说来惭愧,老奴竟瞧不出这武功的源流派别,他的刀法如此了得,按理说老奴不该全无所知。”
    端木芙道:“如若是一看即知,我们也不至於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那真正的仇家是谁了!以我看来,这的刀法源流也不难查出底蕴,普天之下,大概除了罗家血战刀法,就再也没有强过他的了。”
    崔洪道:“以老奴看法,罗家血战刀法虽是博大精深,气象开阔,但若是论起凶毒,只怕还比不上他。”
    端木芙颔首道:“这话除了你之外,天下间已找不出几个说得出了。”
    她忽然微微一笑,眼中焦虑之色全消,转头向凌子流高声道:“凌队长,你留意我的暗号,随时迅即出阵援救何堂主。”
    凌子流应一声得令,声言甚是雄壮。但端木茉却教他走近一点,说道:“你也是刀法中的名家高手,敢是已瞧出此人刀法奇毒,自忖难以取胜?”
    凌子流迟疑一下,才道:“正是如此,只不知姑娘怎麽瞧出来的?”
    端木芙道:“你向来沉稳冷静,等不易开口。若非觉着对方乃是罕有之敌,回答的声音决不会如此响亮。”
    她停歇一下,眼见对方露出承认之态,便又道:“你即管放心出战,到了危急之时,我自会再派人手助阵。”
    崔洪道:“小姐打算再派那一个出阵助阵?”
    端木芙道:“你。”
    崔洪一怔,道:“老奴若然出马,便须留下凌队长负保护之责,别人我可不放心。”
    端木芙道:“现在是咱们全体生死存亡关头,假如我有一着之差,所有的人包活你我在内,无不遭遇杀身之祸,阿伯你最好听我的话去做,便尚有一线生机。”
    她讲的如此严重,崔阿伯想是久已知道她料敌筹谋之能,当下也不敢开腔。端木芙又道:“阿伯,他们斗得正急,我内力未足,须得借你之口,传我之令,才能送入他们耳中。”
    她随即向崔洪说了几句话,崔洪轻咳一声,以内力逼出声音,道:“萧越寒,你武功之强,连我家小姐意欲再派一人出战,你意下如何?”
    六大寇方面已有人叱喝抗议。但萧越寒却纵声一笑,道:“今日老朽如若不拿出一点本事,只怕你们死难瞑目,即管派人出阵,老朽决不放在心上。”
    凌子流一见端木芙发出暗号,立时奔出。六大寇那边由於萧越寒已经发话,是以都没有出手拦劫。凌子流这一挥刀加入战圈,与那何旭二人双战萧越寒,顿时形势改观,五招之内,已把萧越寒迫退了叁四步六大寇方面正自耽心,而那莫家庄庄主莫义亦因功力深厚强轫,勉力支持至此,觑见何、凌二人得势,精神一振,扳回不少劣势。忽见萧越寒一招震退了凌子流,接着展出奇奥诡毒的刀招,光芒四洒,顿时又抢制回主动之势。
    一看而知他应付何、凌两大高手,自游刃有馀,斗到结局,定可得胜。莫义心怯气馁之下,招数微滞。那黄奎凶威大发,双枪连环猛扫,当当当一连四五声巨响起处,枪枪扫中莫义的钢盾。最後的一枪,格外威强凌厉,莫义打开始之时这条左臂就有了酸麻之感,这刻硬接下来,摔了一跤。
    两名霜衣卫队抢了出去,及时救回莫义。黄奎扬扬得意的退回己阵,听取己方之人的夸赞奉承。这时独尊山庄方面实力大为减弱,对方不但高手甚多,而且手下人数比这边多出十倍。还不算封锁出入道路的雷火队。因此众人不免慌惶惊惧,对方则人人更为郁勃勇悍,一派跃跃欲试的神情。
    莫义由两名手下架着站定身子,瞧看了战场几场,失声道:“这武功之高,属下看除了老庄主亲自出手之外,别人休想收拾得下他。L端木芙笑道:“不错,除了严老庄主以外,能嬴得他之人,可真没有几个人了。”
    莫义大不服气,道:“听小姐的口气,似乎除了老庄主之外,还有人可以嬴得这,只不知是也不是?”
    端木芙道:“当然是啦!例如咱们最近见到的罗廷玉,便是有资格人士之一,但他吃亏在年纪太轻,功力有限,目下只有一拼的实力,而没有取胜的把握。若是换了他父亲罗希羽,功力深厚,那是必胜无疑。”
    莫义道:“换了罗希羽自是不必说了。想那罗希羽昔日与老庄主同被列为两大高手,他如若赢不得此人,老庄主也未必可胜。”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除了他们之外,当世之间,尚有不少奇人异士,最着名的莫如普陀山听潮阁这一脉。但凡是修习过剑后书的高手,恰能克制那萧越寒这一路奇毒刀法,定可容易取胜。”
    莫义肃然起敬,道:“小姐虽然不曾修习武功,但所见所闻之博,实是罕有其匹。属下直至现在,方知小姐胸罗璇玑,学究天人……”
    端木芙道:“但我仍然说不出这一路凶毒无双的刀法的源流,焉能当得庄主的夸奖?
    唉!真想不到除了罗家血战刀之外,还有一路如此凶毒诡奥的刀法,一正一邪,竟是各擅胜场。准此而论,那剑后书之外,定然还有一套诡邪剑法,可以与听潮阁绝艺媲美的了。”
    莫义听不清楚,问道:“小姐说什麽剑法?”
    端木芙道:“没有什麽。”
    莫义道:“小姐刚才提起剑后书,属下可就记起传说中所谓『刀君』一说。据说若然刀君剑后出世,天下无可敌之将,那萧越寒刀法如此凌厉凶,会不会是刀君传授出来之人?”
    端木芙摇头道:“我也想到过了,但却找不到答案。不过以我看来,姓萧的刀法邪气太重,不似是武林数百年传说的刀君源流,再说他的邪异内功,更非是刀君所传无疑。”
    崔洪插口道:“小姐从何见得他的内功心法,非是刀君所传?”
    端木芙道:“一个人能把刀法修习到天下无敌,定须循着正途,炼到刀与神合。出刀之时,堂堂正正如天雷施威,无坚不摧,方是刀君气象,岂是假藉邪异秘法,增强功力之人所能达到的境界,所以我敢断言不是。”
    她心中有几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她很想说出在她感觉中,罗廷玉的气度、威势,才像是「刀君”。
    她改变话题,问道:“莫庄主情形如何?”
    莫义道:“多蒙小姐关注,属下腑脏受震过剧,真气波动太甚,恐怕五日之内,难以复原。目下要逞强动手的话,可说是有心无力,但休息一会之後,尚可飞奔疾走,不致连累别人……”
    端木芙道:“我们今日休想突围逃走,唯一的机会,就是把他们杀退,使他们自行撤走。你既然不能硬拚,可放心跌坐运气疗伤,反正你已帮不了忙啦?”
    莫义道:“属下实是惭愧之至。”
    端木芙道:“不能怪你,只怪敌人强得大出意外,连严老庄主也失算了,把人手分配得太广散薄弱了一些,其实以目下我们的力量,如若不是出现萧越寒这种奇异高手,当可稳占上风。”
    她瞧瞧形势,又道:“现在差不多了,阿伯,准备出去助战。”
    崔洪惊道:“万一敌人大举涌到,小姐身边之人不多,岂不是定遭手。”
    端木笑道:“萧越寒打的正是这等鬼主意,但等你一出阵,他就下令众寇围攻於我,可是我却不能不让你出去。”
    崔洪道:“老奴自小姐襁褓之时,便全力照顾,爱如己出。别人的生死,老奴可以不管,但的安危,我可割舍不下,假如老奴为了护卫,以致粉身碎骨,那时候的安危生死,我已无法顾得,自是无可奈何。只要老奴有一口气在,可不愿轻易离开……”
    崔洪这番话虽然忠义过人,但最令人感动的还是那一句「襁褓之时,全力照顾。”一种像父亲般的慈爱,流露无异,连莫义这等老奸巨滑之人,也暗暗鼻酸,忙忙别转头去,隐藏起他面上的表情。
    端木芙美眸中涌出晶莹泪珠,道:“阿伯你这样说法,倒教我难以施展预定之计了。”
    崔洪泛起笑容,道:“原来另有奇谋,那自然另当别论了。”
    端木芙摇摇头,道:“我此计甚是冒险,如不成功,我落在敌人手中,岂不是白教阿伯你茹悲饮恨?崔洪怔一下,道:“小姐料事如神,从无不验,这回难道没有一点把握?”
    端木芙终是荏弱的女孩子,心中一乱,泪水滚滚而下,道:“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我们不能不试一试,对麽?”
    老人惶惑地拚命搔头,似是想把那稀落的白发都搔光为止。突然间,一声冷笑传入他们耳中,那些霜衣队纷纷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已奔到一丈以内,认出来人正是罗廷玉。记起他诛杀了不少同队伙伴时的威势,个个魂飞胆落,一阵大乱。
    罗廷玉站定在六七尺之处,距端木芙尚有丈半左右。嘴角含着一抹讥嘲的笑容,朗声道:“独尊山庄虽是横行天下,但真碰上对手之时,却也不过如此,可笑呀,可笑……”
    六大寇方面一听这话,发觉这个英挺少年竟是独尊山庄的对头,便都减消了戒惧之心。
    方滔高声道:“那位壮士是谁?”
    罗廷玉却理也不理他,虎目中光芒闪闪,凝注端木芙面上。又朗声道:“我见你似是和老家人饮泣作别,是以忍不住出来请问一声,当真是不懂武功的人麽?”
    崔阿伯怒道:“她自小身体甚弱,只能修习一点内功,增强体力,假如不是先天所限,以她的才慧,哼!哼!你一百个也比不上她。”
    。罗廷玉笑一笑,缓步而退。他曾亲眼见到端木芙纵跃的身法,显示出武功精深佳妙。
    是以心中全然不信崔洪之言,假如时日相隔得远,尚可说是记忆有误。但这事仅仅是昨夜发生,也就是他在石屋会严无畏之时,亲眼目睹的,焉会忘记。
    他朗声道:“反正我两边都不帮,但那一边惹上我,也有得苦头吃,崔老丈记住这话才好。”
    端木芙低声道:“阿伯,求求你别激怒了他,我本来就是想设法打动他的侠心,拔刀相助我们的。”
    崔洪这才恍然大悟,这时他虽然已不存什麽希望,可是也无须得罪此人,便闷声不响。
    方滔扬刀厉喝道:“喂!你叫什麽名字?”
    罗廷玉拍拍宝刀道:“若要知道,须得出手问问我的伙伴。”
    张登勃然大怒,首先道:“好狂的小子……”
    迈步奔出,馀寇除了陈元、李肃二人负过伤,不肯轻举妄动之外,方滔、岑放、黄奎都同时奔去。四大寇迫近了罗廷玉,亦没有贸贸然出手攻击,只因他们皆是身经百战阅历极丰之士。暗忖:罗廷玉既然眼见了今日的场面,对他们视如无睹,定非等人物。再者,他不但敢得罪独尊山庄,而独尊山庄之人一见了他,登时张惶慌乱的情形,又可证实他来头不小。
    罗廷玉至此尚不撤出宝刀,冷冷道:“你们要一齐上,抑是单打独斗?”
    他并非夸口吹牛,胡乱吓唬。事宝上他的血战刀法,擅长於冲锋陷阵,不畏人多,对方虽然皆是高手,但人数多达四名。动手之际,便还不如孤身或是两人联手来得灵活。因此,他要不就与对方独斗,要不就激他们一齐出手,反而容易应付些。
    岑放勃然而怒,扎髯皆竖,连跨数步,迫近罗廷玉,狞声道:“凭你一个小杂种,老子还宰不了你,快快取出乒刃!”
    骂声中,锵的掣出倭刀,塞芒四射。但见他只手抱着刀把,喳喳喳连退叁步,这叁步大有奥妙。乃是激发自己气势的要着,只因东洋刀法,以凶猛毒辣着称,虽然派别甚多,但大都是以一刀立分胜负为止。
    因是之故,东洋刀法向来以气势见长。两雄相峙之际,若有一方胆气略挫,登时就得溅血五步之内。
    中土武功博大精深,亦有专走这等路子的,但多半是内外兼修,既须气势,亦复能耐久战。岑放年来横行海外,称雄一方,刀下罕得有叁合之将。这便是由於他的刀法路数特重气势。但凡能胜,总是一两招之内伤敌於刀下。这刻他使出全身功夫,只瞧得馀寇以及独尊山庄方面之人,无不大为震凛。
    却见罗廷玉屹立不动,意态自若,真有渊停岳峙的气度,一望而知,对方的凌厉气势,决计压不倒他。莫说旁人,就连岑放亦有此感,是以气势大受影响,他自知如若相持下去,迟早要把这股气势失尽。当即暴喝一声,挥刀攻去。
    众人但听他叱声如雷,又见他刀光如电,当时不论那一方之人,都忍不住替罗廷玉设想,要如何方能破岑放这一击之威?但见罗廷玉身形忽动,快逾脱兔,竟然在刀锋下闪过,站定在另一处方位上,冷冷的瞧着对手。
    自家的宝刀仍未出鞘,他动作潇洒,意态高逸,但又隐隐流露出坚强莫匹的斗志。这等性质不同的特点汇聚於一身,却毫无不调和之感。岑放凶睛圆睁,呼叱如雷,挥刀迅劈,刹那间已劈了五刀之多。罗廷玉在刀光之中瓢闪进退,灵逸之至。却又教人捏一把汗,但觉这等刀口上的把戏,不宜玩得太久,否则一旦失手,岂不是送了性命?
    众人正转念时,罗廷玉朗朗喝道:“恶寇你也一我宝刀滋味。”
    喝声中宝刀电掣出鞘,风卷雷奔般出击,登时血光溅现,惨叫声起,那横行一时的巨寇岑放向後便倒。左胸口出现一处刀伤,鲜血直冒。这一刀刺入心脏要害,任何人也没有生理,双方之人俱都一望而知。
    但听怪叫连声,四名劲装大汉猛扑过来,刀剑分举,齐向罗廷玉抢攻。这四寇皆是岑放手下得力大将。俱是凶悍无比之人,武功也甚是高强,足以称雄一方。但他们运气太坏了,恰好碰上罗廷玉这个敌人,不但刀法绝强,尤其擅於对付群攻。
    但见他血战宝刀决翻飞,每一刀出时皆如奔雷掣电,定斩一人於刀下。一眨眼间,四名凶悍无比,杀人无数的恶寇俱已横就地。没有一个倒地之後,还能哼唧呻吟的。换言之,罗廷玉的宝刀但凡斩倒一敌,定必当场气绝身亡,连一个负伤而未死的都没有。
    方滔等叁大寇见他这般威势,心胆俱寒,但在近百部属眼前,又岂能胆寒得不战而逃?
    没奈何,只好各使心机,都虚声怒喝,双脚死也不往前移动。
    罗廷玉横刀长笑,招手道:“来吧!你们杀人已多,今日何妨一被杀的滋味?”
    他自然而然的流露出豪气雄风,使人印象特别深刻,也令人自然而然不敢与他碰撞作对的想法。叁大寇到底是雄霸多年的人物,胆气极是豪强,还不曾被罗廷玉压倒,齐齐摆动兵刃,迈步迫澈。叁人齐出,形势自又不同,双方的人无一不是屏息噤声,观看这一幕定必是惊心动魄的大战。罗廷玉一看叁敌齐上,长啸一声,宝刀划出重重刀影,先发制人的攻去,他一招之中,同时攻击叁敌。这等刀法,盖世无双。
    方滔、黄奎、张登叁寇好不容易抵住他这一招,谁知第二招第叁招源源攻到,招招皆是神奇莫测,极难拆解,无不大为凛骇失色。要知这叁大寇虽然出手之时,深具戒心,但总椅仗己方人多,不信抵不住这个年轻之人。谁知他的刀法如此奇幻威猛,雄深雅健,时而激昂排宕,不可一世。时而野云孤飞,走留无迹。总而言之,他们一陷入罗廷玉的宝刀潮影之中,霎时间竟已如陷深井,如坠激流,全然无法自主,更无法自拔。
    隔壁的萧越寒连连偷觑,眼见罗廷玉如此了得,暗暗心惊,口中厉啸一声,陡然间功力增强了数倍。
    一轮猛攻,直把那何旭、凌子流这两名高手杀得汗流夹背。何、凌二人已尽全力,自难当。
    那边的方、黄、张叁大寇亦是如此。双方的人都不晓得瞧那一边的好,俱是忧喜各半。
    同时也没有人敢先动手扰乱了局势。只因双方之人皆有同一想法,那就是各自希望己方之人胜者先胜,败的迟败。则先胜的一方,自然可以出手帮助己方陷入败局之人。假如一旦弄成混战之局,则胜者可能的失去取胜机会,而败的还是照败。这自然是以最不幸的情形来作假定。
    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也不敢假定己方已得到好运照顾,必须假定不幸降临时的结局。以此之故,全场除了这七个人分两堆拚之外,全无一人动弹哼声。又过了片刻,罗廷玉长啸一声。
    宝刀连挥,一招杀死两寇,只剩下一个方滔未死。他宝刀再挥,极为凌厉的向方滔劈去。方滔自知抵不住他这一刀之威,本能地举刀招架,心中却叹一声「罢了」!罗廷玉宝刀落处,锵的一声,竟把方滔那一口极为锋快的倭刀斩断,宝刀迅即劈落,到了他头顶之处。
    突然一歪,斩在他左肩上,顿时鲜血喷溅,方滔连退了叁步,面无人色。
    罗廷玉沉声道:“我这一刀破例留情,为的是六大寇我已诛杀其叁,便须留下叁个,让严无畏杀给我瞧瞧。”
    方滔一听可以不死,将来之事将来再说。强忍伤痛,迅即退下。
    罗廷玉转眼望去,但见那萧越寒占尽上风,任何一招都可以得手杀死敌人。他毫无出手帮忙之意,用靴底擦去宝刀上的血迹,随即归鞘。萧越寒突然一指点出,何旭闷声一哼,踉跄而逃。凌子流也在同时被他一刀砍断左臂,摔出数尺外的地上。
    萧越寒瞧也不瞧他们一眼,一转身向罗廷玉走过去。罗廷玉冷漠沉默地瞧着他,一直等到他迫到五尺之内,仍不做声,也不拔出血战宝刀迎战。不知内情之人,真会以为罗廷玉不敢动手,但在场之人,尽皆眼见他们那惊世骇俗的刀法,自然不致有所误会。萧越寒提刀作势,竟是个守式,似是深怕对方突然出刀把他杀死,但事实上罗廷玉宝刀尚未出鞘!萧越寒道:“阁下刀法如神,佩服佩服。罗家血战刀法,果然足以雄霸天下,冠绝武林。”
    罗廷玉道:“萧老师的刀法才算得上是刀道中的绝品,鄙人心诚悦服,甚愿向萧老师请教,以启茅塞。”
    萧越寒道:“罗公子好说了,切磋技艺,本是武林佳事,老朽自应奉陪,可是老朽筋骨已衰,难当公子一击之威。是以公子何不跟随老朽同行,介见敝东主,自然能如公子之愿。
    ”
    罗廷玉淡淡一笑道:“如此亦无不可,但萧老师却似乎忘了一事。”
    萧越寒道:“什麽事?”
    授廷玉道:“贵东主要你带走瑞木芙姑娘,但鄙人却不容萧老师这麽做。因此,除非是萧老师甘愿放弃带走端木芙姑娘之意,不然的话,咱们只怕难免一战。”
    萧越寒沉吟一下,才道:“罗公子乃是独尊山庄严无畏的死敌,何以竟护着他手下之人?”
    罗廷玉道:“这是鄙人之事,萧老师毋须过问。”
    萧越寒默然不语,似是寻思要不要跟萝廷玉决一死战。这两个人的武功全场皆见,在独尊山庄这一方面来说,假如不是罗延玉现身出手。则端木芙被劫去的命运,几乎可以断言。
    在萧越寒而言,目下唯有这罗廷玉足以与他一拚,未曾动手以前,实在很难估计出胜败。因此萧越寒对罗廷玉的出头干涉,实在是怒恨之极。双方之人,无不万分关心这两人的决斗,都暗暗猜测哪一个会得胜?
    端木芙检查何旭、凌子流二人伤势之时,那崔阿伯已忍不住问道:“小姐,照的看法,他们这一场拚斗,谁胜谁败?”
    端木芙瞧着一个霜衣卫士包扎凌子流断臂伤口,闻言应道:“等一会才才能回答。”
    崔阿伯道:“小姐何苦卖关子呢?假如罗公子不敌的话,老奴趁早出手助他,岂不妥当?”
    端木芙淡淡道:“天下之事,有许多不是人力所能控制。谁能知道命运之神,喜欢怎样摆布我们呢?”
    她答非所问,崔阿伯听得糊里糊涂,全不明白。端木茉突然提高声音,道:“罗公子,那萧越寒的点穴手法甚是诡奇,只不知你见遇没有?”
    罗廷玉本来决不会离开原地,可是端木芙的话,却使他不由得联想到,假如他从对方点穴手法上去认识他的武功来历,放对拚斗之时,自然多了几分胜算。当下转身大步走去,中朗声道:“待我瞧上一瞧。”
    好在他并没有打算擒下对方,假如萧越寒趁机遁走,则他保护端木芙之愿已达,无须拚命,自是最佳之事。
    他走到端木芙身边,凝神一瞧,但见何旭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呼吸微弱,一望而知,甚是严重。对方用的必是绝毒手法,点的也是要穴无疑。
    他正在看时,端木芙低声说道:“崔阿伯,你悄声计数。”
    崔洪立刻低低的「一二叁」地计起数来。端木芙凑近罗廷玉,轻轻道:“罗公子,假如在崔阿伯数到二十之时,萧越寒还不曾出手,你即有必胜把握,速速出去,别让他逃走,只要迫得他动手,你想生擒或是当场杀死,皆可如愿。”
    她说得很快,因此,这几句话说完了,崔洪只不过念到「七」而已。罗廷玉道:“哦!
    敢问其故安在?”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罗公子即管一试,等你擒下萧越寒,我当他面前说出这个道理,他便可以证明我的话完全不错。”
    罗廷玉迅快的想了一下,丝毫摸不出头绪,因此激发了好奇之心。只听崔洪以同样的速度一直计数。
    霎时已经是「十五」了,萧越寒方面还没有动静。他抬目望去,但见萧越寒双眉紧皱,不住寻思。但又似是趁这机会调息运功,以便出手作殊死之斗。
    假如他当真是借机调息,则时间越长,他气力恢复得更多,也就更不易被罗廷玉击败。
    这是十分简单明了的道理,任何人不用想也能明白。然而端木芙的论调偏生相反,变成了萧越寒休息得越久,反而一定败北。
    罗廷玉狐疑地转念寻思,听崔阿伯已念到「十八”,猛见端木芙露出十分紧张的神情,凝神遥望萧越寒。从她的表情看来,倒是使人不能不相信她的理论。至少她自己的确深信此一理论,方会如此紧张。
    罗廷玉心中暗暗冷笑,忖道:“假如这是设计陷害我,企图借萧越寒之手,取我性命的话!嘿!嘿!我总有法子避免两败俱伤,然後转过头来,帮萧越寒对付……”
    正转念时,崔洪已念出「二十」之数。端木芙这时显的最紧张,及自见对力仍无动静。
    她才长长的透一口气,道:“行啦!罗公子即管出手,我包你必胜无疑。”
    罗廷玉一哂,道:“假如我死在他缅刀之下,你虽然讲过包我能赢的话,但我岂能复活,追究的失信?”
    端木芙道:“罗公子如若信不过我的话,我可以提供保证。”
    罗廷玉固然惊奇得瞪大双眼,全然想不通她在这件事上,如何能够提保证?而那崔阿伯亦是十分狐疑,道:“小姐别开玩笑,这等事如何能提供保证?”。
    罗廷玉接口道:“姑娘若然真能保证我要嬴,我可就不能不相信了,也愿意为出力,擒回那。”
    端木芙迅即说道:“我是用自家生命保证你要嬴,罗公子出战以前,请用秘传点穴手法,禁闭我穴道。万一你失手落败,我无人解救,非死不可,你看这法子可使得?”
    罗廷玉道:“这一着果然无懈可击,姑娘的才智於此可见了。”。
    他伸手骈指,在她胁下迅速点了叁下,道:“现在叁处绝穴受制,如若得不到我独门手法解救,纵然找到严无畏,亦是无用。何况时限只有一个时辰,谅你们也无法在这短短时限之内,找到了严无畏。”
    崔阿伯大惊道:“罗公子不要出战萧越寒好了,快快替我家小姐解开穴道。”
    端木芙笑道:“不妨事,我的判断有根有据,绝对错不了。”
    崔阿伯道:“天下之事,总得防备有万一的意外,小姐的生命何等重要,多少事须得等去办,焉可如此儿戏?”
    罗廷玉不悦道:“难道别人的性命就不值一文钱了?”。
    崔阿伯怕他一怒而去,那敢顶撞,忙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罗公子万勿误会……”
    端木芙伸手推罗廷玉道:“去吧,那说不定会逃走呢!”
    罗廷玉道:“不会後悔吧?”
    端木芙道:“我虽是女儿之身,但从来没有说话不算数的。”
    罗廷玉果真回身奔出,迅即迫近萧越寒。等他目光转到自己面上,这才冷冷一笑道:
    “萧兄想了不少时候,可曾想出了应该怎样做没有?”
    萧越寒迟疑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我是一面寻思,一面趁此机会调息一下。现在自信足有与你一拚的实力,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咱们既无冤无仇,而且我做的又是使严无畏头痛之事,罗公子何苦阻挠?倒不如暂时避开,待我收拾完残局,你爱怎样比划都行。”
    罗廷玉道:“萧老兄这话甚是,无奈萧兄犯了一个大错,以致鄙人不能袖手旁观,即使是帮忙了敌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萧越寒道:“我犯了什历大错?”
    罗廷玉道:“那就是你收买的人手,竟是神人共愤的海上六大寇。他们投靠倭寇,虐害良民,屠戮掠夺,无所不为,乃是举国上下的公敌。冲着这一点,我罗廷玉定须先公後私,先国後家,决计不能袖手旁观。”他说得大义凛然,神情严正。萧越寒竟然说不出一句辩驳之言。他不免因此而老羞成怒,厉声道:“好吧!你既然不听良言相劝,咱们只好在刀下见个高低了。”
    他先发制人,挺刀连跨两步,造成一股凶厉气势。罗廷玉双眉一轩,神奕奕,手提宝刀,双目凝注对方。对於敌人的凶厉气势,竟然如同不觉。萧越寒大喝一声,出刀疾劈。
    “锵」的一声,被罗廷玉架住,双方都使不出後续变化招数,各自退开。但他们乍退又进,竟是同时发动。但见刀光如海翻浪卷,劲风激,那重重刀影,竟把两人身形都遮没了。
    这时他们都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数。刀刀都凶险无此,劝辄有当场送命之祸。只看得全场之人,无一不是紧张得连呼吸也停止了。罗、萧两人各尽所能,每每在对方刀锋边缘掠过,真是间不容发,当真是一场极凶极险的拚斗。端木芙紧张得娇躯颤抖,真想蒙起双眼不去瞧看。但她当然舍不得当真不看,只好水深火热的熬下去。
    战场形势忽然一变,但见罗、萧二人已放弃了近身肉搏的凶险抢攻打法。彼此间距离放长了不少,忽快忽慢的拆招换式。双方旁观之人,竟然不曾因他们改变打法,因而轻松下来,仍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原来早先罗廷玉、萧越寒二人是近身肉搏,招出如风,刀奔似电,动辄有溅血当场之险,是以紧张得无可形容。如今虽是距离得远一些,互相进退攻拆,快慢不一。但双方刀法之精奥,气势之凶厉,危险程度,全然不下於近身肉搏之时,是以众人仍然透不过气。
    但见罗廷玉的刀法不怒不慑,尽备刚柔之气,忽而别开天地,横绝古今。忽而运密入疏,寓快於慢。
    蕴使人自然而然的感觉出他的刀法极是正派崇高,有君临天地的气象。
    那萧越寒的刀法路数与他截然不同,极尽凶厉狠毒,残酷横霸之能事,招招尽皆含危机凶锋。一望而知任何人碰上他这一路刀法,胜之自然无事,若然败北,定必立时身亡,决无负伤活命之事。这等极端相反的无上刀法碰在一起,双方又是如此的功力深厚,举世罕见。
    那种好看法以及紧张法,可真非是言语笔墨所能形容的。
    崔阿伯两次叁番想问问端木芙,罗廷玉倒底能不能取胜?假如全无把握,他就立刻背负她赶去找严无畏。解救她被禁闭的叁大绝穴,此是分秒必争之事,越早动身越好。可是崔阿伯居然抽不出时间向她询问,一直继续观战,敢情他实不能移开眼睛。。
    罗、萧二人似是势均力敌,谁也不能有丝毫失手。何旭虽是被萧越寒戮了一指,全身经脉隐隐作疼,不能提聚功力。但心智清醒如常,观战至此,突然间生出毒念,想道:“罗廷玉武功如此了得,虽说老庄主定可击败他,但倒底很费事。假如在老庄主未击杀他之前,我们底下这些人碰上他,自然凶多吉少。因此,今日若能借萧越寒之手,把罗廷玉杀死,虽然得赔上一个端木芙小姐,也是十分划算之事。那端木小姐的生死於我全无关涉,本庄只须除去了罗廷玉,便无後患了……”
    此念一掠过心头,毒计便生。当下又想道:“这刻但须设法使罗廷玉心神震动,刀势略有一丝疏失,立时便将死在萧越寒刀下了。”
    他迅即寻思如何扰乱罗廷玉心神之法,最初他考虑到使端木芙发出惨叫声,也就是说就突然出手暗算她,使她失声惨呼。罗廷玉很关心她,一定会分散心神,以致露出致命的破绽。但这法子由於有武功极高的崔阿伯护卫者她,恐怕很难得手,一个不巧,可能反而先丧生於崔阿伯杖下。
    继而想到大叫严无畏之名,罗廷玉一听之下,定必大为震骇,这也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不过目下萧越寒与本庄亦是处於对敌地位,因此严无畏的威名,也将影响了他。两下抵消,萧越寒不一定能把握这一线之机。因此,这第二法也行不通。他旋即想起了罗廷玉的父亲罗希羽,假如他叫出罗希羽的名字。罗、萧二人即使一齐受到影向,但罗廷玉一定影响较大。这是万全之计,即使收到相反效果,使那萧越寒反而因此死於罗廷玉刀下,也是值得一试,并无任何损失。
    如若罗廷玉因受扰而失手惨死,端木芙亦不能责怪自己,因为他可以辩说这是想使萧越寒害怕……
    总而言之,此计万分阴,不论引起什麽後果,於他都没有损害。
    而由於翠华城被毁後,罗希羽身失踪,死活难测,罗廷玉听到父亲之名,绝对会受到莫大影响。他反覆的考虑了一下,深信此计必可奏效而又没有後患之後,便下了决心,暗作准备。罗、萧二人尚在凶险激斗,但是平分秋色的局势。
    何旭猛可抖丹田大喝道:“大家小心,翠华城主罗希羽来啦!”
    以何旭的功力,这一声喝叫,数十丈方圆之内,无人能听不见。纵然是全神争锋交手中的人,也必被惊动。谁知事情大大出乎何旭意料之外是他空自用力喝叫,嘴唇大张,没有半点声音发出。这时何旭方始知道他穴道被戮伤之後,竟然哑失声,早先没有想到这一点,以致白废了心机。
    谁也不曾发觉何旭的动静,何旭晓得机会稍纵即逝,连忙伸手推了身边的吴辰雄一下。
    这个身为霜衣以十二队长之一的吴辰雄,居然理都不理他,敢情他一则看得入神,二则何旭全身经脉作疼,毫无气力。
    他连推叁下,吴辰雄凝神观战如故。只恨得何旭磨牙切齿,怒不可遏。心中直骂这吴辰雄混帐,怎能如此的没有脑筋?
    当下转眼向别人望去,忽然颓丧地叹一口气,自动放弃了这条毒计。因为在他身边的人,个个都直着眼睛观战。瞧他们那等入迷的样子,没有张大嘴巴,口角流涎,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焉能使他们惊醒?
    这时罗、萧二人又斗了二十馀招,端木芙忽然长长的透一口气,道:“阿弥陀佛,真算老天爷帮忙,现在不妨事啦!”
    崔阿伯随口道:“你说什麽?”
    他只听见她说话,至於说话的内容,全然不知。端木芙笑了笑,知道再说他也一样听而不闻,便没开口。
    忽见罗廷玉奋起神威,踏步进击,宝刀涌出千重光浪,潮卷攻去。他连进叁步,萧越寒就连退叁步。
    紧接着罗廷玉使出一招奇幻无比的刀法,众人都没瞧清这一刀的来踪去迹,却已听到“当」的一声。萧越寒缅刀脱手飞上半空,他的人则有如木偶般呆立不动,敢情是一把寒光耀眼的刀刃,抵住他胸口。
    罗廷玉一伸手抓住对方肩胛,五指已扣住脉穴,使敌人失去抵抗之力,回头长笑一声,道:“端木姑娘,鄙人幸不辱命,已把这生擒活捉了。”
    端木芙道:“多谢罗公子蹈此奇险,替贱妾下了仇家,此恩此德,不知何以为报?”
    除了众寇之外,馀人莫不喝欢呼。只把心怀叵测的何旭气个半死,却又苦於无法作声。
    罗廷玉苦笑一下,道:“姑娘不必说那什麽报答的话了……”
    端木芙道:“贱妾句句字字,出自肺腑,难道罗公子竟然疑我作伪麽?”
    罗廷玉道:“你固然没有作伪,但鄙人却因此而想起了自己的愚蠢。请问假如我失手死在对方刀下,世间上不但无人可怜思念,反而带来无限讥嘲辱骂!”
    端木芙道:“公子现在感到很後悔麽?”
    罗廷玉缓缓道:“你是严无畏手下重要人物,我应该任得萧越寒掳走你,一来可以减弱独尊山庄势力。二来留下萧越寒这等高手,亦将是使独尊山庄头痛的人物。但我竟然愚蠢得出手救你,还冒险舍命下了他,唉!”
    他发出一声极沉重的叹息,显示出这等矛盾不合理的行为,已娈成何等沉重的心事!崔阿伯道:“罗公子,有话慢慢再说,我家小姐用性命担保你必可获胜。现在你既然胜了,有烦快快解开她的穴道。”
    罗廷玉向端木芙道:“这位老丈对当真是忠心耿耿,万分爱护……”
    正说之时,叁大寇分头逃窜。他们的手下当然也不敢逗留,个个只恨爹娘没有替他们多生两只脚,好逃得快些。一个个没命奔逃,霎时间已走个乾净。罗廷玉游目四瞧,并不出手拦截。
    崔阿伯拂须催促道:“罗公子,请你快点解开我家小姐的穴道吧!”
    罗廷玉虎目一瞪,道:“你忙什麽?”
    崔阿伯那敢得罪他,赶快陪笑道:“是,是,您别见怪,我年纪大了,总罗里罗嗦的。”
    罗廷玉见他如此忠义,为了端木芙的安危,不惜低声下气至此,心中大是敬重,缓媛道:“我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事实上端木姑娘全身没事。”
    崔阿伯喜出望外,道:“公子敢是说您并没有禁闭她的绝穴?”
    罗廷玉道:“正是如此。”
    崔阿伯道:“谢天谢地,这就好了,小姐快快运气瞧瞧。”
    他一心一意以端木芙为念,全然没有考虑到这话会不会伤害罗廷玉。要知罗廷玉既然说没有点她的穴道,他还叫端木芙运气以试,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话。但罗廷玉一点也不怪他,反而更添敬重之心。
    端木笑道:“我早就知道他没有点闭我的穴道了。”
    崔阿伯沉声道:“小姐万勿大意,还是运功试上一试的好。”
    端木芙道:“阿伯你放心吧,罗公子是什麽人?岂能骗我?”
    她转眼向众人道:“你们把受伤的人送入屋内休息,又分出人手巡搜全村前後,派驻岗哨,我要趁此机会审问那萧越寒一些话。”
    众人轰然以应,端木芙缓步向早先躲藏的屋子走去,崔阿伯抱了婢女燕儿,跟随在後。
    罗廷玉还疑了一下,才推着萧越寒,走入屋内去。他一来想知道端木芙要审问什麽?二来更想查明白萧越寒的来历以及武功路数。
    他让萧越寒靠墙坐在地上,自己却走开六七步,道:“他虽是不能行动,却可以说话。”
    端木芙道:“谢谢你啦!以我推测,恐怕没有法子在他口中问出什麽话了。”
    罗廷玉道:“若然你早已知道如此,何必要我冒险拿下他?要知我也是临时决定不当真禁闭你穴道。万一我向下手,而又败阵身亡,则你冒的险也一般的大,是也不是?”
    端木芙道:“我本身武功虽然不行,但却博识天下各家派的奇功秘艺,因此我知道你的刀法可以克制得住萧越寒的二十四招魔刀,问题只在你们之间的功力如何而已。”
    罗廷玉道:“说到刀法招数,还有点道理,至於功力方面,若然不是上阵交锋,当面试过,焉能在事先测出?除非双方功力悬殊,但鄙人自问却赢不了萧越寒。”。
    端木芙道:“这一点正是生死得失的关键。你想必还记得我叫阿伯计数之事了,他数到二十,萧越寒还没有答覆要不要动手一拚,我就知道你嬴定了。”
    萧越寒突然插口道:“姑娘说得出老朽的刀法名称,果然足以令人震骇惊佩。但说到功力高低这一点,老朽一点都听不明白。”
    罗廷玉道:“姑娘话中玄机,高深莫测,鄙人也全然不懂?”
    端木芙微微一笑,眉扬目,风姿嫣然。接着说道:“罗公子不知道萧越寒炼就一种奇异魔功,无怪听不懂了。”
    萧越寒道:“姑娘果然厉害,慧眼通神,竟瞧出了老朽炼成一种魔功。不过照的说法,老朽既然知道自己炼过魔功,又如何不明白呢?”
    端木芙道:“这只怪你自己以为功力已可以抵得住罗公子,却不晓得他竟是多少世代以来绝无仅有的『刀茸』之故!”
    罗廷玉心头一震,口中却道:“鄙人的家传刀法,传世颇久,却未闻『刀君』之说。姑娘此评不易教人心服,连鄙人也不能相信。”
    萧越寒沉吟不语,似是在回想对方刀法。崔阿伯道:“我家小姐既然这麽说,大概就有八九成不会错了。假如罗公子便是刀君,老朽虽是败於你宝刀之下,也不算什麽丢人之事。”
    端木芙道:“言归正傅,萧先生我要请教你一两件事情,甚盼你据实赐答。”
    萧越寒收回思绪,应道:“姑娘即管下问,但老朽定然难能作覆。”
    崔阿伯沉声道:“萧兄须知今日是你生死关头,并非戏耍之事,我劝你还是乾乾脆脆,据实固答的好。”萧越寒道:“那要看端木姑娘要问些什麽了?”
    端木芙逍:“我想知道指令你办事得人,是不是傅你二十四招魔刀之人?”
    萧越寒点点头,道:“不错!”
    端木芙道:“他姓甚名谁?居住何处?”
    莆越寒道:“老朽对此全无所知。”
    崔洪怒道:“胡说八道,你不肯说也还罢了」竟然答称不知,实在可恼之至。”
    端木芙道:“阿伯别恼火,他可能真不知道。以我看来,此人的心计武功决不在严无畏老庄主之下。试想独尊山庄之中,有几个人晓得严老庄主在什麽地方居住的?以此例彼,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崔洪一听真有道理,只好拂须不语。雉廷玉最听不得严无畏之名,一听之後,心中顿时冒火,狠狠的瞪规着端木芙,心想:我这是怎麽搞的。竟然帮起严老贼手下之人来?此事若被贾心泉贾大叔得知,定将气个半死,很难原谅我了。
    瑞木芙缓援道:“贵主人派你来见海上六大寇,为了何事?”
    萧越寒道:“姑娘何必明知故问?明明是为了捉拿於你。端木芙逍:“他如何能使六大寇联合起来,为他卖命呢?”
    萧越寒道:“这很简单,俗语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价钿够大,足以使六大寇动心,自然不难使他们出力卖命。”
    端木芙道:“有道理,出多少钱呢?”
    萧越寒欲待不说,但转念一想,此事没有什麽关系。何况她既可从那尚未丧命的叁大寇口中问出,眼前亦可搜查自己囊中的银摺,定然无法瞒过。当下道:“如是他们交出了你,每人可获二十万两纹银钜款,比起他们劫掠生涯所得,此款实是极大的诱惑力。”
    端木芙笑道:“此款只是未清的半数而已。这样说来,那六大寇每人最少已获取了十万两或二十万两的定洋了。贵东主实在有钱得很。这一笔款项,加起来就是一百八十万两以至二百四十万两左右。假如他没有四五百万两的身家,当然不舍得出这麽大的报酬,对也不对?”
    萧越寒没有做声,端木芙又道:“贵东主是男人抑是女人?”
    萧越寒道:“自然是男人啦!”
    端木芙仰天叹息一声,道:“说老实话,我真想跟你走一趟,瞧瞧这个害死了我先祖父和先父的神秘凶手是谁?”
    萧越寒道:“姑娘居然不晓得仇人是谁,说出来令人难以置信,难道令慈没有告诉你麽?”
    端木芙摇摇头,道:“若然我知道他是谁,何须冒险让六大寇掳走?我本以为他这回自己一定露面,谁知他还是叫人替死!”
    萧越寒道:“敝东主对老朽恩德如山,誓死以报,纵是粉身碎骨也不後悔。姑娘挑拨离间之言,决计不发生任何任用。”
    端木芙道:“我说的是实话,你信与不信都无关重要。眼下我还有两件事未能明白,第一件是贵东主怎知我投入独尊山庄?”
    她没有再说下去,那意思是等对方回答之後,才说第二件。萧越寒沉吟一下,道:“老朽也不知道,但老朽可以奉告的,便是敝上也曾命老朽查探一些帮会门派,又走了不少地方寻觅姑娘的下落。”
    端木芙道:“你这回明明晓得,但不肯说也罢了。第二件是贵上怎会预先在这一处建立了这座死村?”
    萧越寒道:“这笔账你如何就记在敝东主头上了?”
    端木芙笑一笑,道:“你不相信是他的手笔,那就算了,最後我请问一声,你如何与贵上联络的?若然老老实实回答了,我马上放了你,也绝不伤你。”
    罗廷玉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口道:“此人擒之不易,姑娘说放就放,可曾考虑到後果没有?”
    端木芙道:“除非你不许我这样做,不然的话,一切由我负责。”
    罗廷玉欲言又止,终於不再开口。萧越寒面色变化甚剧,显然端木芙的代价使他十分心动,是以内心中正在考虑要不要露秘密?自然萧越寒的忠心不容怀疑,因为任何人碰上这等情况,只要信得过端木芙不会说了不算数的话。一定会出卖主人,露秘密。然而他居然引起了内心的争斗挣扎,可见得他本是何等忠心了。这一点使罗廷玉等人都十分敬佩。
    遇了一阵,萧越寒颓然道:“好吧!这交易我不能拒绝,相信敝东主也会原谅。”
    他大大的喘一口气,缓缓道:“但端木姑娘可不能反悔啊!”
    端木芙面上现出奇异的表情,道:“我决不反悔,一定请罗公子解开你的穴道,任你自去,连同独尊山庄之人在内,都不会留难於你。”
    萧越寒点点头,道:“叁十年前,鄙人年逾而立,在江湖上不过是个起码脚色,穷混日子,也从无雄心大志。却不料碰上了敝东主,竟以回天手段,传以绝艺,使老朽得以侪身高手之流,此等恩德,唉!实是百死也不足以报答。”
    他先说出这一番话,只听得众人都不明所以,人人皱起眉头,十分迷惑地望着这个老者。萧越寒又道:“老朽已考虑过,假如我留下此身,尚可作点别的事,替敝上立立功。假如死了,亦是徒然。是以决意说出联络之法。老朽一向在金陵经营绸布庄生意,日子过得极好。在近十年内,偶然接到敝东主的密函,化装出去办点事之外,很少在江湖走动。如若我要向他报告,须得前赴开封府。例如这一次若是依照计划,擒下了姑娘,便将由我亲自送到开封府去,再以飞鸽传书之报告。如若发生意外,我不能分身前往开封,便在金陵以飞鸽送出消息,快则半个月,迟则一个月,便有指令到达。”
    端木芙急急问道:“他会不会亲自赶到金陵呢?”
    萧越寒道:“这可说不定了……”
    突然间连连喘息,面色灰败。罗、崔二人这才注意到他讲话之时,已显得有气无力,一如油尽灯枯似的。
    端木芙道:“你的信鸽在哪里?”
    萧越寒道:“在敝店後面,养得有……一群鸽子……唉,我头好昏……”
    端末芙没有做声,很严肃地望住萧越寒,眼中微露悲哀之意。罗廷玉讶道:“他怎麽啦?”
    正要动手拍他穴道,使他振作起精神。但还未弯腰,已听端木芙道:“罗公子别动他。
    ”
    罗延玉一怔,却不禁依她之言,没有出手。端木芙又道:“你只要一碰到他的身体,他立时死去,连再讲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了。”
    罗廷玉皱起眉头,道:“这又是什麽原故?”
    端木芙道:“只怪他的主人武功太高,心地太毒。他修习的那种魔功秘法,虽是能激发体内潜能,与你恶斗多时,但大凡使到这最後一步,若然仍是战败,势必已油尽灯枯,无法活命。因是之故,我才答应放他生路,要他讲出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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