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鹰扬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六章联袂畅游
    他身后的七人,得到命令,立刻散开,各占方位。但见他们各依八卦方位,各占一门。
    这等布阵拒敌之术,奥妙无比,乃是集众弱而为一强,利用变换方位,使多人合而为一。若是高手布阵,威力自然更强了。
    目下雷世雄所率的七人,大部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威镇一方的名家高手,以他们的功力身手,简直无须布什么阵法,便可以击杀任何强敌了,因此雷世雄打算在这一役中,并力杀死秦霜波,并非全无根据的想法。他甚至已把罗廷玉也估计在内,换言之,即使罗廷玉出手抢救,他也深信不但可以一拚,甚至胜算颇浓。不然的话,他大可多召人手,方始现身阻截他们。
    雷世雄举起怒龙杖,洪声道:“请仙子赐教。”
    秦霜波道:“大庄主好说了,请。”
    话声歇后,等到对方显然已准备妥当,这才徐徐伸出长剑。只见她那只欺霜赛雪的纤手,缓慢而十分优雅地向剑柄伸去。人人都瞧出她任何动作决计没有多余的,因此之故,无不料到她拔剑出鞘之时,当必也是奇招妙著。正面相对的雷世雄,业已提聚起全身功力,严密戒备。但见秦霜波玉手刚一碰到剑柄,蓦然间电光打闪,剑气弥漫,笼罩范围之广,竟然波及整个八卦大阵。
    雷世雄运杖力拒,霎时间,已拆了七八招之多。他身后的七名高手,空自手持兵刃,但雷世雄末曾转动阵法以前,他们全都无法可施。
    秦霜波抢制了先机,岂敢轻易失去,当下驭剑力攻,她的剑招神奇玄奥,身法飘逸如仙,但这倒还罢了。最使雷世雄感到震惊的,却是她仗著一招先手之利,尽量发挥其妙用,能洞悉先机,察知他的用心。他若想向左,她便左截,他想后退,便迫使他非向前不可。因此之故,那座八卦大阵,在秦霜波力攻了十六七招之时,尚未能发动攻势,这正是雷世雄最心惊动魄之处。
    假如雷世雄没有那八卦大阵,孤身上阵,也许反而好些。而日下他竟是受到阵法的牵制,未能肆意出手反击,因此他的形势越来越不利,大有当场落败之势。在场之人,最感到惊心动魄的,竟是双修教教主詹氏夫妇。
    他们当日在高邮独尊山庄中,曾经略略领教过秦霜波的滋味,深知她在对敌状态之时,无论是言谈、心计、武功等各方面,都表现出她的「剑後」气势,处处争占先机,使人无法相抗之苦。
    雷世雄正是被她争先制胜了两著,一是她出手之际,把握时机,施展出极凌厉的招式。
    二是她反利用这八卦大阵,牵制雷世雄。这两点,别人既想不到,也万万办不到之事。
    但见秦霜波的剑光飞洒变幻,威势越强,雷世雄的怒龙杖显然相形见绌,圈子越缩越小。
    在他背后的七名高手,空自急得要命,恨不得一涌而前,合力围攻,但雷世雄不发出命令,谁也不敢妄动。雷世雄每次后退,总是半步,此是秦霜波迫他如此,使阵法不能转动,也就不能发挥出威力。秦霜波心无旁骛。凝神一志,紧紧进迫,绝不让对方有缓一口气的机会,眨眼间,已攻了二十余招之多。
    罗廷玉冷眼旁观,不由得对秦霜波大感佩服,不能不承认她眼下确实比自己强胜一筹。
    这话可分两点而言,一是她的功力和剑术更在罗廷玉之上。二是她深谙阵法之学,他自问远有不及。
    他一方面衡量秦霜波的优胜之处,一方面又瞧出雷世雄手中的怒龙杖,实在有千锤百练之功,根基极为扎实。因此之故,秦霜波实难望在三五十招之内,取他性命,罗廷玉看出了这一点,当下忖道:“假如超过了五十招,他后面的一众高手,定必不再等候命令,一迳涌上围攻。这么一来,霜波反而陷于不利之境,我何不设法暗助她一臂之力,俾可抵消了这一回合她所占的先机?”
    敢情当此之时,罗、秦两人之间,仍然继续暗斗不已。罗廷玉心念一决,立刻从丹田迫出一阵朗朗笑声,接著道:“霜波,再使点动,须得趁他们还未想出如何把阵法移上来之时、早早击败雷大庄主才行。”
    众人一听这话大有道理,为何不把八卦大阵移到前面?反正此阵操练得相当精熟,只要七人同时移上去,方位一变,雷世雄随时可以发动阵法。只听宣碧君喝道:“大伙儿上啊!”当先仗剑奔出,余下之人,也都跨步上前。
    雷、秦二人顿时陷入人丛之中,但秦霜波依然气定神闲,剑光潮涌浪卷,紧紧罩住了雷世雄的身形。是正那宣碧君等七人一时东移,一时西退,转来转去,总是无法布成阵形,也就没有法子出手攻。然而罗廷玉暗暗一笑,忖道:“霜波既然精通此道,则不论你们想布成何种阵势,她都能早一步驱迫雷世雄移动,扰乱布阵法度,这七人仍然不悟,真真可笑。”
    但他斗然大吃一惊,凝胖向黄衣飘飘的端木芙望去,只见她也在人丛中乱走,不曾发号施令。这正是他吃惊的理由,他凝神想道:“记得端木芙最擅长阵法之学,因此纵然由于雷世雄的身份,使她早先不能发号施令,但目下既然抢救雷世雄,则自然应轮到她领导众人才是,怎的竟是由宣碧君作主呢?”
    他深知这个现象很不平凡,其中定必大有蹊跷,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推测得出这是什么缘故?又过了一阵,秦霜波已连攻了四十余招,好不容易才诱使雷世雄入阱,一步步的往圈套中走。预计四五招左右,便可以得手,雷世雄非死则伤,定难幸免。
    她心中方自舒一口气,突然间,左侧一缕劲风龚到,竟是一招奇诡绝伦的剑术。秦霜波顿时心神大震,百忙中转眼望去,但见挥剑攻到之人,乃是端木芙。这端木芙剑上功力并不算惊人,但她的招式却含蕴得有诡毒奇幻莫比的威力。秦霜波急切间,居然找不到一招半式足以破解的,因此这一惊非同小可。
    但秦霜波并非没有法子应付,只是说,她在目下紧迫惊险的情势之下,由于没有破解敌招的手法,是以不能制敌致胜,另一方面,雷世推之围亦不政自破了。只见她身子一侧,避过端木芙绝毒的一剑。同时之间,一招「天女投梭”,剑光束聚为一线,击中怒龙杖。
    “铮」的一响,雷世推连退三步,其余的人立时涌上。
    秦霜波顿时被纵横飞舞的刀光剑气,重重围困住,只是她身形仍如行云流水,珠走玉盘,毫无阻滞之象。那雷世雄在阵法掩护之下,极力不与秦霜波碰上,抽空调元运息,力图恢复元气。原来秦霜波适才的一剑,暗寓「三光神功”,若是功力低弱之士,遭此一击,重则功散人亡,轻则真元损耗,功力大减。雷世雄虽是一代高手,但当那节节失利之时,她这一剑也使他感到真气波汤,功力耗损不少。
    阵外的罗廷玉虎目凝神,紧盯住端木芙,瞧瞧她可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剑招没有。他脑海中忽然记起那一方翠玉符,暗自揣想,她这一招奇诡绝世的剑法,会不会从这翠玉符上学得的?
    秦霜波游走阵中,自由自在,全无□碍,转眼间,剑芒飞洒,一招之间,连伤黑瘟神阎充和柴骏声两人。雷世雄一望而知,秦霜波敢情是觑准阵法转动时的空隙,趁机伤人,心知她智珠在握,实有被阵的胜算,不禁大惊。纵是如此,他仍然不甘就此败逃,念头一转,立刻以暗号发出命令,迅即改变战术。
    只见众人一齐舍弃了固定的方位走法,各挥兵及,蜂涌钻政秦霜波。这些人无一不是时下高手,这一丢开阵法拘束,反而显得更是行动迅速。秦霜波见雷世雄应变得快,心中也不禁泛起佩服之感,当下运剑力拒,但转眼间已陷入重围之中,不复能游走如意,更莫说趁机伤敌了。
    那柴骏声和阎充二人伤势甚重,浴血奋战,毫不在乎。罗廷玉一瞧苗头不对,长啸一声,举步向战圈走去。最先是詹先生夫妇一齐碰上他那股森厉的杀气,骇得赶快闪开。秦霜波得此一丝空隙,人随剑走,倏忽间穿出重围,落在罗廷玉身边。
    但见她面色宁恬如常,目光澄澈如一泓秋水,当真有使人忘去一切烦恼的魔力。罗廷玉屹立如山,威严慑人,血战宝刀尚未出鞘。这一对年青貌美的高手并肩站在一起,竟是那般和谐完美,雷世雄心头一震,怒龙枚举处,众人如潮汐般退下。
    那院子地方到底有限,他们这一退,已退到台阶上面,居高临下,形成了坚强的守御之势。雷世雄道:“秦仙子的剑术,宇内无双,堪当剑後的尊称,鄙人不自量力,适足取辱,大是不智之举。”
    秦霜波淡淡道:“大庄主才略过人,实有霸主气象,过奖之言,愧未敢当。”
    罗廷玉接口道:“雷兄请划下道来,区区虽是不才,定要勉力奉陪。”
    雷世雄嘿嘿一笑,道:“罗公子好说了,兄弟目下已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如若罗公子不反对的话,敝庄人马立刻撤走。”
    罗廷玉自然想趁这机会予敌人以痛击,这刻关键却在秦霜波身上,假如她不肯出手相助,则他人孤势单,莫说取胜杀敌,能支持不败已经很不错了。如若他们之间,不是已订下了「君後之争」的约定,罗廷玉这刻定必转头望望秦霜波,徵求她的意见。
    但既然已步入斗才斗智的局面,他就不能在任何细微之处,失了先机,致招败绩。当下寻思道:“她为了进修无上剑道,当然不肯与势力遍天下的独尊山庄正面冲突,我若不识趣,等如要她在剑道与朋友之间作一抉择,则她舍弃朋友而取剑道无疑。”
    这么一想,他看也不看秦霜波,极力抑制住内心中的仇恨杀机,微微一笑,道:“大庄主即管离开,兄弟焉有不同意之理。”
    雷世雄面色一变,匆匆率众退入后进。霎时手下来报,说是罗、秦二人已出村上路,雷世雄才松了一口气。宣碧君等他恢复常态,这才问道:“大庄主何不下令出手,我们人多势众,怕他何来?”
    雷世雄长长吁一口气,道:“假如只有罗廷玉一个人,咱们自然不必怕他,此所以我向他单独挑战,谁知他才智过人,竟测知敌我之势,主客之形,情知秦霜波必不出手助他,定遭败亡之恨,竟然不肯上当。”
    他语声略顿,重重的咳了一声,又道:“我如今方知他的才智,竟不在秦霜波之下,实是当世之间,罕有其匹的敌手……”
    这话说得十分沉重,大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慨,徐刚道:“大庄主几时找过他独自出斗的?”
    雷世雄道:“我问他反对不反对咱们撤走,就是挑战了,假如他反对的话,势必孤身上阵,秦霜波不会帮他。”
    端木芙道:“何以见得秦霜波不会帮他?”
    雷世雄道:“他们之间情势微妙,不似是已结同心的俦侣,假如我猜得不错,则秦霜波为了要参证上乘剑道,岂敢与本庄正面为敌,因此我料定她决不会出手。”
    众人都觉得他的猜测,似乎太过冒险,雷世雄很快察觉他们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
    “要知我平生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即使秦霜波肯帮助罗廷玉,咱们已占据有利形势,居高临下,宜攻宜守,他们联手之势再强,也没有法子奈何我们。”
    此时众人中,宣碧君和端木芙都有一种异样之感,这是由于雷世雄判断罗、秦二人并未结为夫妻的话所引起。他们都很希望有机会问一问罗廷玉,看看是不是如此,至于问过之后,是与不是,又与她们有何相干,她们却都不考虑这一点。
    雷世雄沉思顷刻,道:“目下情势已变,本庄原先的部署,须得重新安排。”
    此时暂时按下独尊山庄的行动不表,且说罗、秦二人出村之后,从容上路,联袂而行。
    翌日,抵达溧阳,才一入城,已发觉到处都碰见武林人物,这些粗豪栗悍的武林人,大都三三两两,有意无意地瞟他们几眼,随即避开,没有人上来搭讪说话。
    罗、秦二人在一家饭馆打尖,罗廷玉微笑道:“霜波,人人都争著瞧剑後来啦!”
    秦霜波抿嘴一笑,道:“那也未必,武林中谁不想一睹罗公子的丰采?”
    罗廷玉道:“这话好没道理,我的身世,除了独尊山庄之外,尚无别人知道,独尊山庄方面,岂肯泄漏消息?”
    秦霜波道:“你不好意思承认罢了,其实这消息定必早就传出江湖无疑,这传出消思之人,一是海上六大寇的手下。一是那几个助你从十方大阵脱身的蒙面人。”
    罗廷玉道:“依照我得到的一点线索,似乎把少林寺牵扯在内,那三个蒙面人恐怕会是少林高手呢?”
    秦霜波道:“这只是宣碧君告诉你说,少林寺有一种激发出人体潜力的奇功秘法,但也许还有别的人懂得,例如严无畏,他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若是他也识得这一种魔功心法,也就不足为奇。”
    罗廷玉道:“虽然不足为奇,但他们必扰乱那十方大阵,难道他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不成?”
    秦霜波道:“假如他这么做,一定有很深远难测的用意,咳!你提起那萧越寒的廿四路魔刀,我可就记起了端木芙那诡奇如鬼魅般的一剑了,你可不可以劳驾去问问她?”
    罗廷玉剑眉一皱,道:“何以要去问她?”
    秦霜波道:“因为只有你出马,她才肯说出来啊!”
    罗廷玉道:“别开玩笑,据说普陀山听潮阁,博通天下任何家派的剑法,又听说武林之中,尽管是代有名家,自创新招,但落在听潮阁门人眼中,即时可以指出家派源流,毫□不爽。”
    秦霜波低声道:“这话倒是千真万确之事,只要是剑术招数,敝阁无有不识的。”
    罗廷玉道:“那么我还去问她作什,再说她亦不见得肯告诉我啊!”
    秦霜波道:“你阁下出马,天下间恐怕没有一个女孩子不屈服在你轩昂尊贵的风仪之下的,端木芙岂能例外。”罗廷玉苦笑一下,心想:“你这回可猜错了,除了你之外,只有端木芙是个没有法子猜测的女孩子。”
    秦霜波又道:“至于她的那一剑,我亦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历,而是来头太大,使我甚感震惊,因此之故,我非设法证实所料不错之后,难以放心得下。”
    这话可就提起罗廷玉的兴趣了,举□微笑道:“连你也感到震惊,这果然是十分骇人听闻之事,假如你肯多透露一点个中秘密,我也许可以为你试上一试。”
    秦霜波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罗廷玉忙道:“我只是说也许而已,并无承诺。”
    秦霜波白他一眼,道:“这件事你何必故意为难我呢?难道我对你所作所为,竟没有一件使你念念于心的么?”
    罗廷玉一瞧她竟然发动感情攻势,实是无法抵御,只好歉然道:“你万勿介意,我一定尽力而为就是了。”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你迫我讲出这种话,才肯答应,教我岂能不心中耿耿?”
    罗廷玉被她攻得手忙脚乱,无法招架,唯有陪笑道歉。秦霜波拿捏得极好,适时而止,话题回到正事上,道:“我怀疑端木芙那一剑,乃是外门剑道中,最登峰造极的一种,据我所知,世间剑术派别甚多,大抵可分为两大源流,亦即是正邪之分,在正派剑术中,武林现下有四大剑派,每一派都有独得之秘,亦皆可以进窥至高剑道,不过由于修为途径不同,这四大剑派天纵奇才之士崛起,也定须具有超过一甲子苦修之功,方克上窥至高剑道,到了此时,修养功深,多半都隐迹世外,不复踏入江湖,而敞阁则大不相同,只要天资异禀超凡绝俗,说不定练剑十年,就得窥大道了,因此,敝阁博得『剑後』的雅号,其实不一定胜得过四大剑派。”
    罗廷玉插口道:“你不必过谦了,反正四大剑派之人,历代都自甘向听潮阁称臣,你承认与否,都不能改变事实。”
    秦霜波笑一下,道:“刚才我是说正派的情形,至于邪派剑术,也自门户甚多,但大都形迹诡秘,传播不广,是以世间之人,知者有限,其中有一门剑法,出自一部」邪剑经”,修习剑道之人,很多都听过「一功十四剑」之名,却不知这实在就是那剑经中的「邪功魅剑」了。”
    罗廷玉道:“这一功十四剑的名称,我也听过,但只知是一种诡异奇功和剑法的合称,却不明源流出处。”
    秦霜波点点头,道:“那部邪剑经是什么样子,天下无人知道,但经中所载的功夫名为邪功,剑法称为魅剑,望文生义,也可知道不属正道。但却是那派剑术中的无上绝学,也唯有这十四路魅剑,可与敝阁秘傅剑法分庭抗礼,逐鹿中原。”
    罗廷玉骇然道:“想不到关系如此重大,无怪你定要设法从旁证实一下了。”
    他想了一想,认为端木芙交给他的翠玉符,既然答应保守秘密,自然不能取出给她瞧看。当下又道:“这个差事我一定尽力而为,但我有个疑问,却是非请问一声不可。”
    秦霜波有意无意地瞥视四下一眼,但见这间饭馆已挤个满座,大部份都是雄赳赳的武林中人。她心中暗暗失笑,忖道:“我和罗廷玉言笑晏晏,形迹亲密,料必不须多久,江湖上对我们的传说,将是风风雨雨,煞有介事,以为我和他已经如何如何,其实我和他已是今生无望,唯有期诸来世了。”
    她想到此处,平静无波的心湖中,也不禁出现了涟漪,一种飘渺的情绪,带来了几分苦涩。她怅然轻轻叹一口气,收拾起儿女情怀,恬淡地道:“你有什么疑问呢?”
    罗廷玉道:“假如我证实端木芙使的果然是魅剑,你怎样对付她?”
    秦霜波道:“这个女孩子虽然长得美貌,可惜缺乏一种女性的柔美,我曾经几次见到她双目之中,射出狠毒冷酷的光芒,以我看来,她如若有那么一天,练成了邪功魅剑,天下皆无敌手之时,她会肆志横行,残虐武林。”
    罗廷玉固执地望住她,等她讲出如何对付端木芙的打算。秦霜波只好又说道:“假如是为了武林的太平,自应趁她尚未成功以前,取她性命,但此举你一定不赞同,因此,我只好勤修苦练,务期永远胜过她,随时可以制裁她,她便不敢过份的横行肆虐了。”
    罗廷玉咀角泛起含有嘲意的微笑,道:“若然如此,你岂不是没有法子独善其身,超然物外了?”
    秦霜波道:“既然天下无人可以制裁她,我能够袖手旁观么,当然武林中并非没有胜过她的人,例如严无畏、你、宗旋、雷世雄等等,在三五年之内,总馆赢她,尤其是你功力日深,定必一直在她之上,可是这些人之中,却以你最不生作用。”
    罗廷玉讶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秦霜波道:“因为她当你之面时,千依百顺,束手任你打骂,你能杀死她么?”
    罗廷玉道:“此理有点儿歪,教我难以信服。”
    秦霜波道:“男女之间,有时很难以常理推度。”
    罗廷玉笑道:“哈!哈!听你的口气,好像是洞达人情,饱历世故一般,其实若论人生经验,你比我还差得远呢!”
    他们一边饮酒进食,一边从容谈笑,不过声音放得很低,因为这饭馆内虽然上了十成座,却不似一般饭馆的喧哗,所有的武林人,似乎尽被罗、秦两人的身份、声名和丰采所慑,心中生敬,是以都显得异常的斯文有礼。
    罗廷玉会过账,秦霜波已经早一步出了店外。他却心头一动,向前门口的一桌食客望去,但见一共三个人,俱是劲装疾服,随身带有兵刃。当下向他们含笑点点头,那三人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都一齐起身拱手。
    罗廷玉走近两步,低声道:“诸位已知道那位姑娘是谁么?”
    其中一个四旬大汉恭容道:“她就是剑後秦霜波,小的们全都知道。”
    罗廷玉立刻接著问道:“然则诸位可知在下的姓名么?”
    这大汉躬身抱拳,道:“您是罗少城主,小的乃是不敢上前打扰请安。”
    罗廷玉忙道:“阁下好说了,这样说来,在下的行踪外面早已有所传闻了?”
    大汉道:“现下这江南数百里内,无人不知罗少城主和秦仙子联袂同行之事,想必不须多久,天下尽皆晓得。”
    罗廷玉道谢一声,转身出店。秦霜波笑道:“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武林中已晓得罗公子踏入江湖了。”
    罗廷玉道:“以我的看法,那三位帮助我的蒙面人,决不会传出消息,但假如猜得不错,则独尊山庄何必宣泄我的行踪,此举岂不是徒然使我声望大增么?”
    秦霜波笑一笑,道:“假如我是严无畏的话,也必定设法使你声誉大增,让你召集旧部,以及那些与翠华城有极深渊源的高手,务必使整个江湖,都注视你的行动。然后等到时机成熟,他才发动全面攻势,一举歼灭了你们,此计如若成功,独尊山庄等如已奠下千秋万世之基业了。”
    罗廷玉凝神沉思片刻,才道;「这话很有道理,假如严无畏内伤虽愈,但尚须休养一段时间的话,施用此计,那就再妙不过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他若是想奠定万世基业,自然要利用这个机会,查明所有有心和他作对之人,一网打尽,此计既毒且绝,也极有魄力,除了严无畏之外,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胆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谈笑之间,已出了城外。秦霜波道:“江南景色,实是观赏不尽………啊!必于严无畏此一计谋,你可曾想出了应付之策?”
    罗廷玉沉吟一下,便笑道:“这叫做当局者迷,幸得你提醒我,不胜感谢。”
    他深深吸「口气,又道:“希望你下次有以教我之时,不要暗藏机锋于说话之中,最好直接赐教。”
    秦霜波道:“你太客气了,我岂敢当得赐教二字。”
    罗廷玉道:“你又何必过谦呢,刚才你提我一句江南景色,观赏不尽,假如我暂时不赴金陵,一味游山玩水,顺便找些事情增加我个人的威望。这一来在金陵等我之人,决计不会露面,因而严无畏无法查知我的实力。”
    他以询问的目光望住秦霜波,她淡淡一笑,道:“这样当然很好,他须得一段时间以蓄养功力,你又何尝不可以利用这一段时间,增强你的功力呢!”罗廷玉道:“我也是这样想,照理说,他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再想有寸进,极是不易,而我则大有回旋余地,可以一日千里的进步,因此拖延时间的话,对他未必有利。”
    秦霜波回眸笑道:“这样说来,我竟是作茧自缚了?”。
    罗廷玉乃是水晶心肠,一点就透,道:“恐怕正是如此了,试想我若是孤身一人,但游山玩水之时,没有情致,最可虑的还是不难陷入独尊山庄的十面埋伏之中,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之故,你非屈驾陪我一段日子不可,如若不然,我就只好立刻前赴金陵,召集人手,尽可能与独尊山庄早早决战。”
    秦霜波道:“但你须得记住,春蚕固然作茧自缚,但时机一到,也会咬破丝茧,脱困飞出。”
    罗廷玉俊目中流露出怅惘的神色,生似已经到了分手之时,萍散东西,是以有感于心。
    秦霜波看得一清二楚,芳心大震。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充满了胸臆之中,她不由得悄悄自问道:“我有意借他作我定力的试金石,但却很像是在玩火,会不会有一日遭遇自焚之祸呢?
    我当真有把握破茧飞去么?”
    但此后的一连七八天,他们联袂畅游茅山,然后转向东行,抵达江阴,踏遍了黄山。这一段行程,费去了十二三日之久。回到江阴城内,不过是午时光景。
    罗廷玉道:“我们找个地方,勾留一日如何?”
    他们由于携手同游了二十日左右,彼此间了解得更清楚,已经达到了完全不拘形迹的地步。
    秦霜波道:“我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一出黄山,就雇船溯江而上,漫游金、焦的么?”
    罗廷玉道:“本来是这样议定,但我想在江阴城内,故布疑阵,让独尊山庄也伤一伤脑筋。”
    秦霜波大感兴趣,道:“若是有这用心,莫说逗留一日,就是十日八日,也无妨碍。”
    罗廷玉歉然一笑,道:“但恕我不能陪伴你了。”
    秦霜波道:“原来我们要暂行分手,你打算到那里去?”罗廷玉道:“我们分手之后,我就迳行往江上雇船西上,请你勾留一日之后,由陆路前赴镇江会合。”
    秦霜波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想诱使独尊山庄枉费无数气力,打听你这一日忽然失去影子的行踪,这倒是个极佳的疑兵之计,不过有时人算不如天算,你是否能收得奇效,尚未可知。”
    罗廷玉笑道:“你别泄我的气行么?”
    秦霜波道:“我不过说说而已,不过你也真够厉害,我们同行了这许多天,你居然曾与手下暗通消息,定下这个疑兵之计,我事先竟然丝毫不知,但你别得意,我早晚让你也大出意外一次。”
    两人谈笑著走入市肆,罗廷玉领她走入一间布疋、杂货的店铺,此时顾客极多,互相挤拥。一转眼间,罗廷玉已失去影迹,假如事先不讲明白,只怕连秦霜波也难以发觉他的下落。
    罗廷玉在两个人的身子遮挡之下,迅即脱去外衣,换上一件细短得多的长衫,戴上人皮面具。他又很快的公然走出店外,原来这时他已变了一个人,不但面貌变易,连身材也矮小了许多。这是他施展了缩骨功夫之故,秦霜波暗暗好笑,在店□内站了一会,这才悠然出店,走到街上。
    她立刻发现四下似乎有点骚乱,自然这是因为独尊山庄的无数眼线,一看不见了罗廷玉,慌了手脚,纷纷联络互询。秦霜波一时之间,想不起该到那儿盘桓一天之久,便沿著大街慢慢的走,才走了二十余间店铺,突然几个人急奔追来,到了她后面,立时缓下。
    她头也不回,似乎全然不知有人赶来,心中却不禁暗暗惊讶来人好生大胆,因为她一听而知,决不是雷世雄这等高手,如是旁的人物,实是不堪她的一击。方转念间,又走了四五步。
    她突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道:“是谁叫你们找我?”
    她目光到处,但见身后寻丈处一共三个年青人,从他们的服饰相貌看来,倒像是正经人家的子弟。不过他们的脚步声,显示出曾经修习过武功,造诣都很不错,因此,秦霜波反而疑惑起来,面色大见缓和。
    那三个年青人都楞了一下,才由当中一个答道:“小可李少坚。”
    说了这一句,才记得躬身行礼。秦霜波见到他们失措的举动,虽是可笑,却不肯笑出来,免得使他们感到羞愧。那李少坚行过礼之后,才又道:“家师是黄山飞鞭孔翔,只不知秦仙子可还记得么?”
    秦霜波心头掠过三年前,那独尊山庄五大帮派之一的玄武帮,攻袭孔翔等几位武林名将之事。
    她恬然微笑道:“原来是孔老师的高足,我焉有忘记令师之理,只不知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李少坚恭答道:“家师昨日急赴黄山,那是因为听说秦仙子已入山多日,特地趋蔼的,此外,还有一件事情,也是非得面见仙子不可。”
    秦霜波点点头,道:“假如你们也知道他找我何事,那就转告一声就是了。”
    李少坚道:“小可斗胆请仙子移玉到家师居处,始行奉禀如何?”
    秦霜波心想,正是最好不过之事,便颔首答应。李少坚等三人簇拥著她,昂首挺胸的走到一座府宅。屋子内闻报涌出七个人,恭敬迎接。在大厅内,秦霜波安闲落坐,呷了几口香茗,耳听李少坚介绍众人,竟然都是黄山派弟子。
    李少坚最后说道:“家师乃是为了一件奇怪之事,急急去找仙子的。”
    秦霜波哦了一声,李少坚又道:“小可听家师的口气。好像是江北淮阴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特地派人要请仙子前往呢!”
    他语焉不详,秦霜波反而晓得此事定必关系十分重大,否则飞鞭孔翔断无不告诉他们之理。她沉吟一下,道:“淮阴韩家,虽然是武林世家,名气甚大。但二百年以来,韩家一直超然于武林之外,从不卷入任何是非恩怨之中。假如是韩家出了事,那真是一大奇事了。”
    李少坚道:“小可见陋寡闻,竟不知道淮阴韩家之名,仙子可知道这韩家何以能超然于武林之外的原因么?”
    秦霜波微笑道:“据我所知,韩家的武功极为高妙,但这还不足以使天下武林之人都不敢招惹。而是韩家世代严守不许涉足江湖的禁条,由于家资富厚,子弟都不须靠武技谋生。
    加以历代韩家主人,都有过人之才,对内管束得严,对外则谨守祖训,专门为各家派排纷解争。以是之故,两百年以来,这淮阴韩家,已变成了武林中各家派公认的鲁仲连,凡是发生纠纷,如是大事,都须请韩家之人做公证,从中调解。李少坚恍然道:“原来如此,既然淮阴韩家已变成武林仲裁者,无怪天下没有人去找他们的麻烦了。”
    秦霜波道:“近些年来,由于武林没有什么纠纷,是以韩家渐渐为人遗忘。你们不识韩家底细,实是不足为奇。”
    李少坚沉吟一下,道:“照仙子这样说来,一定是韩家发生事故,方能使杜门三载之久的家师,匆匆离家,自然也因为事非寻常,家师相信仙子得悉之后,决无不管之理,方会出门。”
    秦霜波颔首道:“想来必是如此无疑。”
    李少坚嗫嚅了一下,才道:“小可听说翠华城少主罗公子,乃是和仙子结伴同行,如何竟不见了罗公子?”
    秦霜波道:“他有事走开了,将来你一定会见到他。”
    李少坚呐呐道:“仙子恕小可多嘴,小可曾听说罗公子刀法高强无匹,独力从雷世雄所率的十八高手重围中杀出,可是真有此事?”
    秦霜波道:“一点不错,原来江湖上业已得知此事了。”
    李少坚喜动颜色,道:“家师如若知道此事属实,一定不肯再杜门隐居了。”秦霜波发觉此人实在是个尚侠重义之士,心想:如若独尊山庄一时查不出罗廷玉的踪迹,一定会设法捉□孔翔的门人,加以刑讯。这李少坚自然是首当其冲,那一顿苦刑,定必十分难堪。此念一生,便淡淡笑道:“我有一种小功夫,时时习练的话,可以助长内力。我看李兄你为人聪明而谨厚,希望假你之手,将来转传别人。”
    李少坚一口应道:“小可一定尽力替仙子办妥此事。”
    秦霜波道:“但李兄你却须得先行炼熟,时时修习,以免遗忘。同时可以悟出其中奥妙,转授之时,讲解便可畅通明白了。”
    她说到传功之时,声音放低,别人都没听见。然后随即教李少坚单独陪她到府后的园子散步,趁这时机,把口诀传给了李少坚。秦霜波可漏了一点没有告诉李少坚,那就是识得这一门功夫之后,平时修习固然可以助长功力。但当受到毒刑之时,能使身体抗力增强不知多少倍,不致受到严重内伤,并且在事后可以迅速复元。她的用意是要在不知不觉之中,替罗廷玉赔偿李少坚的痛苦,是以不肯把这一点说出。
    到了黄昏之时,李少坚敲叩房门,大声报告说孔翔已经回来,请她出厅。秦霜波也很想知道倒底淮阴韩家发生何事,迅即随著李少坚走到大厅。大厅门口一排四个人,肃立恭迎。
    孔翔踏前两步,一躬到地,道:“仙子驾临寒舍,使蓬荜生辉,实是平生之幸!在下闻说仙子快游黄山,连忙赶去,一问山居之人,方始得知仙子已经离山了,这才又急急赶回来,未及远近,实在十分失敬秦霜波道:“孔老师好说了,我和罗公子一道走,麻烦甚多,是以不想打扰熟人。”
    孔翔道:“在下理应拜见罗公子才是,只不知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秦霜波道:“他暂时不会与别人见面。”
    她的目光转到其余的三人身上,只见这三人之中,一个大约是三旬左右的儒士打扮之人,面带既忧且喜的神情。其余两个俱是中年长衫客,身上都不带兵刃。
    孔翔道:“这一位就是淮阴韩家韩行昌少爷。”
    那儒生上前长揖见礼,道:“晚辈韩行昌,拜见仙子。”
    秦霜波回了一礼,道:“韩少爷万勿过谦,我们初次见面,如何有前后辈份之别!”
    韩行昌道:“家伯父曾再三嘱咐说,普陀山听潮阁乃是超凡绝俗的圣地,与一般武林家派不同,大凡听潮阁之人踏入江湖,身分非比等闲,务须以晚辈之礼晋见,万万不可因仙子年青貌美,便遽以平辈相称呼。”
    奏霜波心中不禁暗生佩服之感,忖道:“淮阴韩家超然于武林之外,历代都深得天下各家派敬重,声望极高。但韩家之人竟然毫不自矜身份,实是难得,无怪他们一直都能保持声誉不坠了。”
    要知折冲调解纷争之事,除了实力之外,人缘更是重要不过。韩家如若不是谦厚自重,手段圆滑,自是难保不得罪武林中人。只听孔翔已接著说道:“韩少爷左边的那一位是韩府亲戚李重山兄,右边的一位是江北武林名家牟子健。”
    那两人都恭谨见礼,秦霜波保持一种安恬冷淡的态度,因为她绝不想与武林人物打交道,所以故示疏远。众人走入客厅,各自就座。
    孔翔首先道:“韩少爷前日来到寒舍,命我代为留意仙子的行踪。在下因为近三年来都不与外人往来,因是之故,当时居然没打听出仙子竟然就在黄山之中。”
    秦霜波目光投向韩行昌,道:“我虽然不大知道江湖之事,但贵府之名,却是得闻许久了,听说贵府主人这三十年来,都是韩世青先生,只不知他与韩少爷是怎生称呼?”
    韩行昌连忙起立,道:“仙子千万别用这等称呼,但须赐唤贱名,已感荣宠。刚才仙子说的就是家伯父了。”
    秦霜波哦了一声,摆手请他坐下,这才道:“贵府二百年来,天下武林共相敬重,除非是重大万分之事,不敢打扰贵府,更别说向贵府惹事生非了。”
    她向来外表上恬退文静,其实不论是智谋、思想、言词等,无不样样抢先一著。目下她不等对方说出内容,已能从韩行昌沉重的神色上,判断定必发生了轩然大波,便先行说出。
    只听她接著说道:“虽说天下之间,知道贵府富于珍宝之人不在少数,但若说是为了垂涎财物而不惜得罪贵府,那是决计不会有的。因此,往贵府发生事端之人的动机,恐是外人所不易了解,又或是此人身份特殊,亦不属武林人物。”
    众人面上都不禁流露出敬佩之色,秦霜波这才淡淡一笑,闭口不语,她费了这番唇舌,并非闲得发慌,而是为了要使韩行昌心中服气,以免他叙述之时,隐瞒起一些重要关节,以致她一著料错,全盘皆输。
    韩行昌离座长损,道:“仙子真是料事如神,这件事正如仙子所言,既非为了垂涎财物,来人身份亦不属中原武林家派。”
    韩行昌话声略顿,伸手入袋掏摸什么物事。秦霜波心想:如若她不是先发制人,让他深为崇敬的话,则他未必会取出这件物事。转念之际,口中却说道:“照你这样说,来人竟是中土武林家派以外的厉害人物了?这倒是天大的奇事,如若是隐居边疆八荒的武林高手,也就更不会侵扰贵府才是?”
    韩行昌已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过,恭声道:“仙子猜得极对,正是边疆来的极高明的人物,家伯父亲笔修书一通,饬令晚辈呈奉仙子。”
    秦霜波不动声色的接了过去,暗念:他如是诚心呈奉书信,自应一见面时便取出来,可见得他是衷心佩服之后,始行取出。但由此方可猜出那韩家主人韩世青,有过任他便宜行事的命令。如若他心中并不佩服,可能就换了另一种来意了。
    她拆开书信,但见笺纸精美绝伦,楷书工整,开头亦是以「仙子」尊称。她阅看一遍之后,果然其中有一点隐情未为世知,并请她暂勿宣扬。
    韩行昌肃立一侧,等她表示意见。秦霜波点头道:“令伯父要我尽快赶去,这件事既然已向天下各家派领袖求援,我忝为听潮阁代表,自应前赴。”
    韩行昌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地透一口大气,连忙道谢,同时又请示行期。秦霜波暗念罗廷玉已约好在仙人渡碰面,但此去淮阴,则是过江北上,如要与他会合,不但得浪费一天时间,而且到时不知邀罗廷玉同行好?抑是请他自行上路?假如她直赴淮阴,则独尊山庄的眼线,势难查出罗廷玉下落,再说这一件大事,严无畏亦有份参加无疑,何必让他们仇人碰头?当下决然道:“马上就走。”
    孔翔立刻吩咐准备马车,正要动身之时,忽见李少坚匆匆奔入禀报道:“宗大侠宗旋驾到,要见秦仙子。”
    孔翔大喜道:“宗大侠来得正好。”
    他转面向韩行昌道:“宗大侠不但武功强绝一时,而且才智过人,也是在下最佩服感激的一位人物,韩少爷想必也耳闻过宗大侠的威名。”
    韩行昌道:“宗大侠的威名,天下有谁不知?”
    他的目光转投到秦霜波面上,又道:“据说宗大侠是仙子的好朋友,既是秦仙子所敬重之人,可知必是当世无双之士了。”
    他故意拖长声音,似是察看秦霜波的面色,秦霜波至此,方深知这韩行昌竟是十分厉害的脚色,擅长察言鉴色。如若宗旋不是她心中当真敬重之人,听他这么一说,眼中面上不免会发出一点痕迹,他便可以重新估计宗旋的份量了。
    只听韩行昌似是已有了决定,又道:“晚辈尚未知舍弟是不是已谒见著宗大侠,如若未曾,敬烦仙子把家伯父的密函,转奉与宗大侠阅看。”
    孔翔起身告个罪,奔出去迎接。韩行昌连忙也跟去了,不一会,把那倜傥潇洒的宗旋领了进来。
    宗旋谈笑风生的和秦霜波见过,便道:“我也听说淮阴韩家发生了事故,所以急忙访查秦姑娘行踪,并且想见见罗公子,谁知没见到罗公子,却得晤韩家少爷,可见得古人说一饮一琢,莫非前定,这话果是不虚。”
    秦霜波道:“你这一向侠踪靡定,好久没见到你了,只不知外面对韩家有什么传说?”
    宗旋道:“这事尚属机密,知道的人还不算太多。”
    他转向韩行昌道:“听说韩家这次已派出不少人,同各大门派以及许多高手名家,发出通知,请大家务必在重九节以前,抵达贵府,是也不是?”
    韩行昌恭容答道:“正是如此。”
    宗旋沉吟一下,道:“假如侵扰贵府之人,当真是西域第一号人物,这事恐怕很辣手,当真要集中天下高手,合力对付他们才行了。”
    韩行昌道:“对方为首的是疏勒国国师塔力克,此人在西域诸国中,允推第一高手。此外尚有不少高人异士,声势甚大。”
    宗旋点头道:“我虽然不知西域的情形,但想那西域地方广阔之极,部族繁多。
    中土亦有些奇功异术,来自西域诸国的。因此那疏勒国师既是称为西域第一高手,谅必高明之极,麾下能人甚多,亦不足为异了。”
    韩行昌道:“宗大侠高瞻远瞩,博学多闻,使晚辈有茅塞顿开之感。据晚辈所知,这塔力克乃是缠回,不但武功深不可测,兼且才智超世。放目当今天下,能与他抗手匹敌的,只怕数不出几个人呢!”
    秦霜波道:“那疏勒国师派来的使者,想必十分高明无疑,只不知当时会晤的经过情形如何?”
    她一言中的,立时说穿了韩行昌深信对头厉害的根据。韩行昌望了众人一眼,才道:“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突然有三骑驰到寒家大门,俱是穿著连头罩住的披风,装束怪异。
    他们在大门口一站,家父立时接到家人禀告,亲自出去瞧个究竟。”
    以下便是韩行昌叙述当晚的经过情形。其时天色已黑,那三个装束怪异之人,站在大门口,实在令人生出鬼影幢幢之感。
    侧门里出来了两个人,其一家人打扮,手举灯笼。另一个则是花甲之年的老者,穿著打扮有如富绅。但这老者沉凝的气度,以及锐利的目光,却教人一望而知非是等闲人物。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来人,在朦胧的灯光之下,依稀可见是黑肤浓髯的大汉。双方互相对觑了片刻,其中一个大汉道:“你可是韩家的老先生?”
    那老者点点头,道:“不错,老夫韩世文。三位高性大名,夤夜到此有何贵干?”
    当中这个大汉道:“我是基宁,奉国师之命,到韩府下书。”
    韩世文讶道:“阁下奉那一位国师之命?”
    基宁道:“疏勒国国师塔力克便是。”
    他轻轻点头,左边一人转身走到鞍边,取出两条一尺长,半尺见方的石头,交了一条给基宁。基宁随手接过,双掌不停地搓摩石条,但见石屑应手簌簌洒落地上,霎时间,那块长形的方石,当中被他双掌搓至极细。
    他狞笑一声,随手丢掉那石块,取过第二块,抛给韩世文,道:“书信就在石头里面,你自己□出来瞧吧!”
    此人语调有点异乎寻常,也说不出是那里口音。韩世文听到了疏勒国之名,才知他们是打西域来的人。他接住石块,暗中运劲一捏,坚硬非常。如若要自己学他那样搓碎,断断办不到,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淮阴韩家多少代以来,深受天下武林同道敬重,向来无事。一般江湖人物,总是避开淮阴地面,不在界内生事,因此韩家之人,从来就没想到居然有动用武功的一日。其实韩家家传武功,精深博大,难以究测。而这韩世文自幼即修习上乘武功,造诣之高,自然不在话下。
    韩家虽然想不到有动武的一天,但这家传秘学,却是每一个男丁都得从小修习,训练时严格异常。因此韩世文暗中运劲一试,便知他既然也办不到,当今武林中有没有人办得到,也成了问题。假如天下武林都无人具此功力,则西域武术,自然成了雄踞中土,莫之能抗的局面了。
    但韩世文内心的震惊却没有在面上流露出来,他淡淡一笑,向基宁道:“贵国的习俗竟是把书信藏放在石头里面的么?”
    基宁尚未回答,府门内文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三旬左右的儒士,一个是风姿秀朗的年青人。他们走到韩世文身后,韩世文向他们道:“这三位来自西域疏勒国,乃是奉国师之命,到此投书。”他说出书信藏在石头中,以及对方一双肉掌搓石之事。
    紧接著又向基宁道:“这一个是犬子韩行昌,那一个是舍侄韩行星。”
    基宁锐利的目光,在丰神俊逸的韩行星面上,停留了一下,道:“好一个俊秀人物,只不知是否通晓武功?”
    韩世文道:“只炼过几手防身功夫,粗浅得很。”
    基宁道:“听说你们韩家在中原名望很大,没有人敢来捣乱,所以炼不炼武艺,也不要紧。”
    但突然醒悟道:“不对,据我所知,你们中华人民,讲究谦虚之礼,就算明明武功很好,口中也得说不行,我起初踏入中土,真上了不少当。”
    韩世文道:“敝国果然有这种习俗,如若贵国没有这种习惯,初时委实不易弄得清楚。”
    基宁道:“闲话休提,假如韩老先生你没有法子取阅书信,就还给我带回去。”
    韩世文道:“假如没有什么重要之事,不管有没有力量取阅石中之书,也烦你带回去,寒家素来不与外界交往。”
    基宁狞笑一声,道:“这事关系到你韩家满门大小的生死荣辱,如若还不算得重要,我可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才算重要了。”
    韩世文讶道:“关系到寒家满门的生死荣辱?那是什么呢?”
    韩行昌、行星二人一看地上那一块两头大,中间小的石头,心知韩世文一定自知无法如此取出书信,才会支吾数衍。两人都齐齐大惊,面面相觑。
    基宁道:“假如你韩家上上下下都没有取出书信之力,当面承认了之后,我才告诉你一点内容。”
    韩世文被他迫得无法推托,正在著急。韩行昌已俯身拾起那块石头,丢到远处。
    他此时微微一笑,插口道:“严亲大人何妨先让孩儿一试?”
    韩世文心想,我也无此功力,你自然更办不到,何须再试?但他可没有讲出口,默然把石条交给他。
    韩行昌接过石头,搓捏了一下,冷笑一声,道:“此石石质与普通之石大不相同,若是在白天,家父一望而知,怪不得诸位要在晚上来了。”
    基宁一怔,道:“这灯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与别的石头何异?”
    韩行昌道:“如若你坚称石质相同,那么你就露一手给我们瞧瞧,我相信你也动不了此石。”
    基宁伸手接过石,道:“你想等我动手取出书信之后,便可以索取观看是不是?”
    韩行昌道:“你即管动手,假如你毁得了此石,我第一个先向你投降。”
    基宁这时才知道碰上一个才智过人之士,但他仍然末肯死心,因为那两块石头的颜色纹痕都是一样,简直是同一块石头,当下说道:“须知我一动手,证明了你们实是无力搓石取信,那时便大祸临头,无法解救了!并非仅只是你个人投降与否的问题。”
    韩行昌冷静如常,道:“你即管动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韩世文却十分耽心,但这刻已不便说什么话了,只好任得儿子跟对方交涉。韩行昌态度强硬,自信心极强,韩行星微微噙著一丝冷笑,似是也全力支持韩行昌的意见,一点不把对方的恫吓放在心上。
    基宁点点头,忽然软化下来,道:“好,淮阴韩家果然人才出众。”
    他转眼向韩世文说道:“此石乃是产自和阗的一种玉石,质地坚硬异常。敝国国师特地用此一计,以观中原人物的才智。如若看不破此计,那就什么话都不要说了。”
    韩世文道:“尊驾过奖了,只不知贵国师有何见教?”
    基宁道:“咱们就站在这儿说话不成?”
    韩世文拱手致歉道:“老夫当真太过失礼了,请到屋里待茶,慢慢的领教不迟。”
    那韩家府第高闳宽广,气象廓阔。大厅中陈设得高贵而不俗,一些名家字画,颇见主人的雅怀。
    基宁在灯烛辉煌的大厅内,四下浏赏,道:“本爵多年来仰慕中华文物,是以不但懂得汉语,亦略通文墨。这次到中原来,看了贵府的气派,方知富贵中人,大有雅俗之分。”
    韩世文道:“承蒙夸奖,岂敢当得。只不知阁下在贵国之中,所居何职?”
    基宁道:“敝国注重武事,兵马甚多。本人乃是四大将军之首,曾经为国立过大功,晋爵封侯。”
    韩世文道:“当真失敬得很,这两位又是什么人?看来似是不懂汉语。”
    基宁道:“这两位都是西域诸国中著名的人物,这一位博格多兄,是刀法名家。
    那一位帖克斯兄,龟兹国著名勇士。”
    他说到那两人名字之时,他们都欠身点头。厅内甚是温暖,因此基宁等三人先后脱下外面的大氅。但见他们三人俱是黑肤浓髯,头上缠著布帛,形貌与中原之人完全不同。大厅中由于这三个外国人的出现,气氛顿时大与平时不同。基宁等都察觉出有很多人络绎在屏后或窗外偷窥,此是他们意料中之事,丝毫不感奇怪。
    韩世文再次动问来意,基宁道:“这一次敝国国师,率了西域诸国百余高手勇士,到中原来,声势浩大,自然并非为了观览贵国风俗文物和景色而来的。”
    他停顿一下,又道:“像本爵等三人,只不过是国师麾下的小卒,可算不了什么人物。
    说到国师命驾东来之意,原因可以上推到二千年贵国汉代之时。”
    韩世文不禁大讶,道:“汉朝之事,直到现在还有未了的么?这真是使人感到难以置信了?”
    基宁道:“不错,汉朝之时,贵国出了一位天下无敌的大英雄,姓班名超,韩老先生自然晓得这位大英雄了。”
    韩世文更加摸不看头脑,道:“当然晓得啦,他后来封为定远侯,年青之时,不甘碌碌于刀笔案牍之中,奋然而起,投笔从戎。这一段史迹,敝国之人,自然更是无人不知。”
    基宁道:“老实说,西域诸国之人,时至今日,还很崇拜敬佩这位大英雄,并不因他昔年威震西域而生不满之心。这一次敝国国师到中原来,只为了定远侯昔年慑服西域诸国之时,曾经带走了敝国一件宝物。定远侯并不把这等身外之物放在眼中,当时还是敝国的人,为了表示臣服之诚,自行奉献。但此物在敝国眼中,却是无价之宝。”
    韩世文道:“原来贵国师打算到中原访寻古代失落的国宝,只不知那是一件什么物事?
    流落在何方,可有线索可供追查没有?”
    基宁道:“那是一匹铜马,长约一尺,镶在一块玉质的台盘上,振鬣扬蹄,神态骏发,栩栩如生。”
    韩世文心中寻想别的问题,口中却沉吟道:“老夫此生监赏过无数珍宝,但似乎从未听说过此物。”
    那韩世文阅历丰富,经验老到,口中一面敷衍,心中却考虑了不少问题,最重要的是淮阴韩家二百年来,从不与外人发生事端,留下无穷恩怨。但看这基宁的气来势,分明有意挑□,只不知为何以中原之大,武林门派之多,竟然选中了淮阴韩家而已?因此他必须速速决定韩家的立场,是委屈求全,以便继续保持韩家超然的地位?抑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出手抗拒?
    只听基宁道:“韩老先生纵然末见过这座玉台铜马,但以贵府的声望名誉,不难使藏有此宝之人,自动送还,敝国国师言道:若是得回玉台铜马,将不惜代价购回。”
    韩世文怀著一线希望,道:“寒家承蒙贵国师看得起,嘱托查访贵国国宝,自当略效绵薄,但时间相隔既久,中土又遭受过不知多少次兵燹之灾,这玉台铜马是否尚在人间,殊难逆料呢!”
    基宁道:“听说这件宝物好像落在某一武林门派手中,由于我们查访之人忽然死掉,这条线索完全中断。敝国国师万般无奈,才会想到利用贵府之法。”
    他双眼中闪射出森冷的光芒,声音也变得很严峻,又道:“敝国师已决定假如贵府不能在重阳节那一日,把玉台铜马交出,便以贵府阖家性命作抵偿。”
    大厅中顿时弥漫著紧张的气氛,双方都好像弩张剑拔,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要知基宁此言甚重,阖家性命作抵偿的话,岂是可以轻易说的?
    韩行昌突然淡淡笑道:“基宁将军,你们确知那玉台铜马果然在敝国之内么?”
    基宁道:“当然啦,那是被定远侯带回来的。”
    韩行昌道:“愚下有一点疑问,远望将军指点。首先是此宝倒底有何好处,值得贵国国师在千余年之后,还跋□二万里之遥,到中土找寻?”
    基宁傲然道:“别人也许不能回答,但本爵却知道,那是因为这宗宝物,原是敝国古代最著名的大巫师所有。玉台上刻得有一些密咒,但最主要的还是在座底上刻有一座宝库的地图。因此,这件宝物在你们汉人手中,全无用处。但国师得到了,敝国可以立时富甲天下,强逾诸国。”
    韩行昌道:“原来如此,但想来必定是传说而已,否则此宝既然落在定远侯手中,何不按图索骥,把财宝都运回中国?”
    这话很有道理,因为现下收藏此宝之人,由于不懂玉台上的文字,也由于相距太远,自然不加理会。但班超当时扬威西域,能得起用那些服从归附诸国的兵马,攻破别的不服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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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群雄毕集
    韩世文听了一怔,想道:“你武功虽高,但比起星侄,仍然有所不及,自然更比不上为父数十载精修之功了,眼下对方可能是最强的一个,何以你要争先出手?”
    韩行星似乎也觉得不对,待要开口,忽又忍住。韩世文又转念想道:“昌儿向来是足智多谋,有韩家智囊之称。为人亦非好勇狠斗之辈,目下忽然抢先出手,必定另有原因。”
    一念及此,更不迟疑,大声道:“好,昌儿先向基宁将军请教。”
    韩行昌含笑而出,向基宁施了一礼,道:“在下平生以来,还未曾有过上阵争胜的经验,基宁将军乃是百战名将,身份大是不同,还末动手之时,先请手下留情。”
    基宁居然毫不自傲自大,郑重地道:“韩公子好说了,且喜咱们只是略作印证,并非拚命,公子不必太歉。”
    他解下佩剑,扔在丈许处的地上,自然也把罩头大氅卸下,拽起袍角,以便行动俐落。
    韩行昌赶紧把外衣脱下,紧一紧腰带。两人相对施了一礼,基宁沉声一喝,跨步直踏中宫,扬掌疾切。
    虽说是异国武术,但架式、身法和中土的并无分别。韩行昌一招「揽云招月”,左掌封住门户,右手却向敌腕刁□,他指上练有特别功夫,如若刁□得著敌人手腕,可使对方立时失去抗拒之能。基宁高大的身形,旋开数尺,另一掌已借势劈出,掌风凌厉,劲力潮涌,韩行星心中一凛,唰地斜跃数步。
    基宁行动迅快如风,跟踪进击,双掌连环劈出,掌力破风生啸,呼呼直响,但见韩行昌业已被敌人掌影所罩,只□下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韩行星恨不得上前去替下了堂兄,要知他天赋过人,悟性特佳,在韩家年青一辈中,成就特高。
    最重要的是他年事最轻,胆子最大,前两年曾经化妆外出,与武林人物交往,拚斗过不少次。因此韩家之中,恐怕只有他,才有上阵交锋的经验,他一瞧堂兄拆解的招式手法,往往不甚适当,以此越战越是不利,是以心中大大著急起来。
    博克多、帖克斯两人目光四射,都发现韩行星跃跃欲动之态。他们眼见这个英伟少年,气宇轩昂,神采奕奕,一望而知,非是等闲之士,是以都凝神戒备,防他突然出手暗袭基宁。韩行昌在基宁急攻之下,已发出喘息之声,但他韩家拳掌神妙奇奥,把全身上下封得十分严密,因是之故,虽然落在下风,却还未挨上一拳半掌。
    霎时间,双方已攻拆了二十招以上,基宁老是无法击倒对方,心中大为凛惕,敢情他已发觉对方的武功路数,竟是以坚韧见长,这一战,如不施展平生绝技,实是不易结束。他假使施展煞手,又怕当场杀死了对方,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破坏了国师的大计。他心念转动之时,又连攻了四五招,韩行昌这时恰恰使对了几招,蓦然间,扳回了不少劣势,这一来,基宁顿时生出杀机。但见这基宁眼中凶光泰射,一只右手,突然间似是涨大了不少,颜色也变得十分黝黑,腥风四溢。
    韩行昌临阵对敌的经验,虽是不多,但心思灵动,机智过人,当对方忽然有异之时,便又发觉苗头不对,迅即使个败式,跃出圈外,振吭叫道:“将军实是高明之至,在下难以匹敌。”
    基宁已运足魔功,戾气尽聚掌上,已是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他曾是三军主将,非是徒逞匹夫之勇的人,因此,他仍然记得此时此地,不宜伤毙对方。他的理智果然冷静过人,当此之时,居然硬是忍抑住掌势,口中怪啸一声,双足一顿,飞纵而起。
    只见他迅如闪电般冲到一棵大树之前,接著,奔雷般劈出一掌,“砰匐」一阵暴响过处,那株径尺粗的树,应掌而断,残枝碎叶,满天飞舞,声势骇人之极!韩家三人见了他这等威势,都不由得骇然失色。韩行星忖道:“刚才假如是我出战的话,定须接他这一掌,结局是伤?是死?那只有天知道了!”
    基宁发泄出这一股凶暴的戾气,呼吸了几下,这才走回来,他一瞥之下,已知韩家之人,无不惊佩,不禁泛起得意之色,高声道:“有劳诸位远送了。”
    他这话不啻是说,既然给你们瞧过颜色,你们可以回去好好商量了。谁知韩行昌应声道:“在下虽然见识过将军的盖世奇功,但与将军同来的两位,料必也有惊世骇俗的绝艺,如不一并领教见识,实是莫大遗憾,将军想必也赞同此意?”
    基宁一则末肯示弱,二则连他也有意掂量掂量同来两使者的真功夫。因此并不反对,点头道:“本爵向他们说一声。”
    韩行昌趁对方机哩咕噜的说话时,迅即向父亲低语道:“依严亲的看法,他们之中,那一个高明些?”
    韩世文道:“这实在很难说,但你如若定须我表示意见的话,我看那个使刀的博克多,似乎难斗一些。”
    韩行昌道:“那么假如使刀的出阵,有烦严亲亲自出手对付,咱们这两场非胜不可,才可以略挫对方锐气。”
    韩世文、韩行星都恍然大悟,知道他敢情是用古人妙计,在三场比赛之中,赢取两场,以便不失面子。要知在敌方三人之中,任何人也一望而知,基宁是武功最强之士,因此,韩家方面使以最弱之人对付,预定输这一场与他。然后才用武功较强的韩行星,对付对方武功最弱之人。再出最强的韩世文出马,对付敌方次强的一个。
    这样,后两场胜算较大,最低限度可以免去丧命之危,这便是说,后两场即使赢不了对方,大概也不致于败得很惨,如是平手苦斗之局,就可以设法停止再拚斗下去。
    韩行昌不但才智过人,而且还须有超人的勇气,才能够挺身先出,面对那几乎一定赢得自己的敌人。对方阵中,奔出帖克斯,他掀去大氅,露出高大粗壮的身形,往当中一站,更是稳如山岳。
    韩行星举步出去之时,但听韩行昌低声道:“此人如是徒手相搏,万勿被他迫近身边。”
    韩行星心中早就想到了对方定必精擅相扑摔跤之术,已打定了主意,耳听堂兄一提,更为警惕,低应一声道:“小弟知道了。”
    走到场中,两人的身量相较之下,韩行星的体重最少比他轻五十斤以上,实是相形见绌,大小悬殊。但韩行星却毫不气馁,抱拳行了一礼,那帖克斯只点点头,便忽然伸手来抓,看样子是想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摔压地上。假如韩行星果真被他压在地上,饶他武功高强,亦是全不济事,再也无法从对方身体之下挣脱。要知那帖克斯也是武术高手,与一般摔跤健将大不相同。
    这不相同之处,在于帖克斯必定会防备到对方有点穴手法,是以压敌之时,必有防御之道,不是迫使对方无法伸指点穴,就是能使对方劲道岔失,无法运聚内力点穴。
    因此韩行星丝毫不敢大意,一晃身,已闪到对方左后侧,呼地一掌劈去,那帖克斯不闪不避,猛然反手抄□。
    韩行星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必须在两种情形中选择其一,一是他任得对方拿住,使劲先劈中对方再说。另一是个先行收掌退开,再找机会。他掌上著实下过不少苦功,有摧砖碎石之威,若是普通的人,纵然身体健壮无比,皮粗肉厚,但也禁受不起他这一掌的威力。但帖克斯如若不是心有所恃,岂敢如此冒险?因此韩行星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决定退开再说。人影乍分,帖克斯旋身向著他,裂嘴大笑。
    韩行星心中冷静逾恒,但面上却装出忿怒之容,猛扑上去,发拳奋击,眨眼之间,已攻了七八拳之多。帖克斯挥动两条巨臂,迅快封拆,口中仍然发出嘿嘿笑声,大有不把对方放在心上之意。
    韩行星心中暗暗骂一声:“好狡猾的番奴,妄想使我因怒而乱,哼!哼!咱们且看最后是谁吃亏。”
    他又连攻F了六七招,装出怒不可遏之态,在这一轮急攻之中,双方拳臂频频接触,发出坚实的响声。那帖克斯的双臂,坚逾钢铁,韩行星心中有数,手脚故意迟滞了一点,帖克斯不知是计,等到对方凶猛扑击之时,突然敞开门户,一双大手,迳向对方身上抓去。
    “蓬」的一声,他胸口已挨了一拳,但力道很轻,简直没有什么感觉,而他右手已抓住了对方的左臂,心中大喜。
    他使出摔跤手法,使劲一扭,庞大的身躯,也灵活无比地贴上去,只要敌人一倒,他就借势压下去。这一手绝技,帖克斯向来万无一失,是以心中全无杂念,一心一意准备压下去,把敌人压得像条死鱼一般。谁知手劲方发,猛然间,全身一虚,敢情双脚已经离地,但见他那么巨大的身子,在空中翻个大斤斗,砰一声,摔在地上,好不结实。
    韩行星这一记自创手法,纯是以内家讲究的「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借对方之力,摔倒对方,真是轻松不过。他迅如闪电般凌空跃去,双脚疾向敌人两腿踏落,脚尖所踏的部位,正是敌人大腿内侧的重大脉穴。帖克斯那么粗壮强大的人,竟然瘫卧地上,毫无一点气力,来掀掉那个站在他身上的人。
    基宁大声道:“韩公子赢啦!”
    韩行星唰地跃退丈许,帖克斯这才跳起身,但他已不敢上前动手,拍拍身上灰沙,退回己阵。博克多大步走出去,手按腰刀,步伐轻灵而有力,韩世文也走上前去,替下了韩行星。
    基宁说道:“韩老先生,他要使刀呢!”
    韩世文道:“将军介绍过这一位乃是刀法名家,自应使刀,老夫当得奉陪。”
    说话之时,迅即卸下长衫,在一端打个结,手执另一端,便成功了一种奇怪武器。
    博克多唰地掣出腰刀,把刀鞘扔在地上,但见他手中之刀,约是三尺长,略呈弧形,刀身闪耀出一片寒光。
    他们言语不通,没得好说,博克多迫前一步,突然挥刀劈了两下,动作之快,令人骇异不已。旁人但见博克多身前出现两道精芒,作人字形,那是他两刀划出的光华,但速度太快,竟似是一刀而已。韩世文渊停岳峙,丝毫不为所动,博克多持刀与他对视片刻,似是也感到无隙可乘,便迈步盘旋。他不动犹自可,这一迈步,韩世文也有如行云流水般走将起来,脚下踏的是九宫方位,别有奥妙。
    霎时间,全场但见韩世文的身形闪现往来,有如化身为六七个人一般。博克多目光如隼,紧紧盯住对方的身形,不为幻影所惑,然而,此举已耗费了不少精神气力,因是之故,他已失去了出刀先攻的锋锐之气。双方在场中只走了一阵,基宁突然大喝一声,博克多托地跃出圈外,退回阵中,大有认输之意。
    韩世文披好长衫,徐徐道:“将军远道而来,老朽竟没有款待,实是简慢。”
    基宁凝视他们三人一眼,才道:“韩老先生好说了,别的话都不必说,只望你别忘了重阳之约,到时如若交不出玉台铜马,只怕绝不能善罢干休。”
    韩行星高声道:“贵国国师硬是要韩家负责,也不觉著于理未通么?”
    基宁道:“国师志在必得,只好让贵府为难了,本爵诚心诚意奉劝一声,那就是重阳之日,贵府如若无宝献上,这流血丧命的惨剧,必不可免。贵府万勿存有侥幸之心,要知敝国神通广大,武功深不可测。”他拱拱手,转身大步走去,跃上坐骑,等其余两人也都上马,这才呼啸一声,铁蹄翻飞,绝尘而去。
    草地中的火炬,犹自大放光明,但场中只□下韩家三人,默然伫立,都在暗自寻思。
    他们回到家中,已是三更过后,整座韩府之内,都很骚动不安,除了小孩子之外,大人们不论是男是女,都没有睡觉。不过在大厅之中的人,有限得很,除了韩世文、韩行昌、韩行星等三人之外,只多了两人。
    这两人其一便是韩家主人韩世青,他穿著得十分素淡,面容清秀,大有儒雅气象,看上去似是只有四旬左右,其实他已是六十多岁的人,比白发苍苍的韩世文还大三岁。另一个服饰华贵,须发皤然,年纪总在七八十岁之间,面方口大,相貌甚是慈祥可亲。此人乃是上一代韩家主人在世之时的管家,姓秦名岱,亦是亲戚身份,目下辈份比韩世青远大,也练了几十年的武功,因这种关系,在韩府之中,地位高隆。
    韩世文把经过情形都讲出来之后,韩世青沉思顷刻,目光移到韩行昌面上,道:“昌儿对这件事有何见解?且说出来听听。”
    韩行昌站起身子,恭答道:“启禀伯父,小侄深信敌人势力强大,高手如云,并且此次东来挑□之举,定必策划甚久,一切已有了详细严密的布置。”
    他深深吸一口气,这才又道:“何以见得他们策划甚久,布置严密呢?这可以从几种迹象中看出。第一,他们选中了我们韩家作目标,放眼天下,如若想从武林中迫取什么物事,那么找到我们头上,实是无懈可击的选择。由此可知,他们已把中土武林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第二,这一批敌人皆是异族,形貌奇特,人数不少,如若潜入中土,势必早就被人发觉,但他们居然不露一点风声,可见得他们东来的路线,早有安排,昼伏夜行,每一站皆准备好食宿,是以江湖上全无所知。”
    他说到这里,众人已觉得证据充足,那知韩行昌还往下说道:“第三,最近独尊山庄发生事故,严庄主刚传出复出江湖的讯息,他们就到了,可见得他们潜入中原之时,正值独尊山庄无暇他顾,耳目蔽疏。可知他们时时刻刻等候机会,现在他们既已潜入中原境内,布置严密,欲想查出他们眼下的根据地,只怕非动员独尊山庄,以至天下武林同道不可了。”
    韩世青颔首道:“不错,但敌人既是如此处心积虑,可见得胜算甚大,我们韩家二百年来,人丁虽不算少,但略有成就,堪以抵御强敌的,一共不到二十人,唉!”
    韩世文道:“这样说来,我们只好向天下武林求援了。”
    秦岱一拂颔下白髯,道:“韩家一旦求援,天下高手闻风赶来,乃是意料中事。”
    韩行昌面色微变,提高声音,道:“这一点早在疏勒国师预料之中了。”
    韩世文皱眉道:“听你的口气,似乎那疏勒国师有意假借口实,发生事端,迫使咱们韩家召集天下武林高手相助,是也不是?”
    韩行昌道:“正是如此,假如孩儿是那疏勒国师,自忖已有制胜中原武林之力,自然要想个法子,使中原举国武林高手,尽聚一处,然后大显神通,击溃敌人,以树立威名。”
    韩世青淡淡一笑,道:“行昌侄儿这话虽然奇怪万分,骇人听闻,但合情合理,并非故作惊人之论。”
    韩行星插口道:“爹爹,莫非您也深信敌人有这等实力么?”
    韩世青缓缓道:“在对方的想法,定必深信他们能击败中原所有高手,方敢作此远征,但此举结果如何,还待事实证明。”
    他略略一顿,才又道:“但无论如何,对方势力十分强大,乃是无可置疑之事,我们淮阴韩家,是要独力应付强敌?抑是通知天下各家派共御外侮?这真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别人都不敢作声,等待这个韩家的主脑,作最后的决定,那韩世青默想天下武林大势和近况,以及目前这件事牵涉到的利害得失,也不知想了多久,最后才道:“虽然此事过后。
    淮阴韩家可能无法保持在武林中的超然地位,但兹事体大,假如为了我们淮阴韩家一家的得失,悍然独力与敌人周旋,以致韩家覆亡于一旦,不特于事无补,并且对武林大局,亦影响至钜。”
    他深深吸一口气,续作分析道:“我韩家虽然不以武功鸣世,但家传秘学,博大精深,实足以开宗立派,自成一大主流,因此之故,如若由于众寡悬殊,兼且人人缺乏上阵搏斗的经验,以致全军覆没,中原武林实力,定必因此减弱不少,在精神上亦是中原武林一大打击。”
    众人尽皆点头,表示十分赞同他的见解。韩世青接著又分析道:“在情势上著眼的话,我们如若早早通知天下武林高手,大家都有些准备,得以从容布置,不致有变生仓卒之感,这也是至为重要的一点。”
    这韩世青乃是韩家主人,既是这么决定,纵然无理,众人也得遵行,这一个巨大奇异的问题,就此决定下手。韩家随即派出多人,分持密函,呈递与各大门派的领袖,此外,关于当世之间,近来最受天下瞩目的两人,则由韩行昌、韩行星两人负责,这两人一是七杀杖严无畏。另一个便是「剑後」秦霜波了。
    至于罗廷玉,本来亦定必须邀请者之一,可是由于独尊山庄和翠华城之间的血海深仇,双方之人,如是碰面,决难善罢干休,说不定在淮阴先就展开一场大决斗,因此,韩家决定放弃罗廷玉。以上的经过,在韩行昌口中说出,娓娓动人,但当然他并非把每一个细节都叙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关于疏勒国师塔力克有意趁机扫平中原武林的猜测,一字不提,只强调那「玉台铜马」而已。
    秦霜波问道:“只不知那疏勒国师索取的宝物,有了消息或线索没有?”
    韩行昌道:“晚辈奉命外出,至今尚未有机会与家伯父联络,是以无法奉答仙子的问题。”
    宗旋插嘴道:“秦仙子,听说罗廷玉公子和你在一起,现下如何不见罗公子侠踪?”
    秦霜波恬淡的目光扫掠过他的面庞,但见他表情诚恳,似是急于知道,并无丝毫其他意思。然而她却心头一震,迅快想道:“罗廷玉的下落,眼下无人得知,以他的聪明机警,以及武功造诣,亦不可能在路上被敌人查出,因此,我大可以利用这一点以考察宗旋。”
    秦霜波之所以心头震动之故,便是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不信任宗旋,乃是十分奇异之事。对宗旋而言,这却是十分可悲的现象,记得三年前初次相逢,由于「千面人莫信」之事,她也曾铁面无私的搜查宗旋全身,看看可有证物。那一次乃是初遇,勉强可以说得过去,不过秦霜波心中却很明白,那就是她对罗廷玉,却是一直都十分信任,甚至他明明欺骗过她一次,她仍愿相信他。
    这一点,当然具有相当的意义,故此秦霜波才会感到抱歉,认为自己对这个仪容高贵俊美的宗旋,实在太不公平了。现在她乃是想利用罗廷玉的行踪,瞧瞧宗旋会不会是贾心泉所担忧的奸细,假如罗廷玉一直不被敌人发现,那便罢了,假使半途被袭,则泄密之人,自然只有宗旋无疑。
    她微微一笑,道:“罗廷玉行踪秘密,乃是理所当然之事,连我也不知他往那儿去了。”
    宗旋失望地哦了一声,秦霜波已接著以传声之法,向他说道:“罗廷玉目前正趁船西上,明日抵达镇江,以后的行踪去向,我便不清楚了,不过现下你纵然碰见他,也认不出来,因为他已用人皮面具改变了容貌,大概连身形也已矮小了,此事只有孔翔等有限三四个人晓得,你最好假装不知,勿与他们提及。”
    她说得很快,但极为清楚,宗旋听得一清二楚,当他听到秦霜波说此事尚有孔翔等三四个人晓得,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忖道:“假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倒不便通知师父了,但既然不止我一个人晓得,则一旦罗廷玉被截击丧命之后,她也无法查出是谁泄漏消息的。”
    他心中甚是欣喜,殊不知这正是秦霜波的陷阱,自然秦霜波另有布置,因为这事非同小可,万一宗旋真是奸细的话,则罗廷玉实在有遇伏丧命之虞。
    秦霜波找个藉口,由李少坚陪同走向后宅,她走在走廊上停下脚步,向李少坚道:“我想托你办一件事。”
    李少坚把她视若天人,恨不得为她做点什么事才好,一听这话,大为兴奋,连忙挺胸道:“仙子有什么事?即管吩咐,纵是赴汤蹈火,亦不敢畏缩不前。”
    秦霜波道:“我先谢谢你啦,这件事果然重大无比,有过于赴汤蹈火呢!”
    李少坚道:“小可话出如风,非做不可,仙子但须吩咐就行了。”
    秦霜波道:“我要你差遣一个极为可靠而又聪明伶俐之人,雇一艘快船,追上一个人,告诉他两句话。”
    李少坚一怔,道:“这样就行了?”
    秦霜波道:“不错。我要你在我们离开之前,办妥此事,最困难的是你如何能找到一个不会受到独尊山庄注意之人,去办这一件事。”
    李少坚道:“小可不能走一趟么?”
    秦霜波道:“此宅目下已被独尊山庄之人重重监视,任何人出入,无不受到跟踪,你自然更不在话下了。”
    李少坚突然笑道:“有了,家师内宅中有一个使婢,名叫紫玉,年方十二,却慧黠非常,极为干练,但从外貌看她,只有十岁不到,若是差她前去,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她。”
    秦霜波道:“这太好了,但你认为她办得到么?须知江中船只无数,虽然有记号可寻,也晓得那个人的形貌,但倒底很不好找呢!”
    李少坚肯定地道:“假如她也办不到,则小可亦不能办得到了,仙子即管放心可也。
    ”
    秦霜波见他信心极强,便知那使婢紫玉,定有过人之处,于是颔首道:“很好,你教紫玉告诉那人说,秦姑娘要他提防伏兵,但又须查明有无伏兵。”
    李少坚讶道:“只有这两句就够了?”
    秦霜波道:“足够了,请你快快去办妥。”
    李少坚道:“这事包在小的身上,决无舛误。”
    说罢,行了一礼,匆匆奔入内宅去了。秦霜波等了一会,不久,李少坚已迅快出现,向秦霜波道:“小可已命紫玉立刻起程,谅她这会已从后门离开。”
    秦霜波问道:“她带了什么物事上路?”
    李少坚道:“只提了一个小竹篮子,装著上街买点什么东西似的,一件衣物都不曾携带,她说,衣物之类,可以沿路购用,不必打个包袱,徒惹敌人生疑。”
    秦霜波大为放心,忖道:“这婢子如此精灵,日后如有机会,我不妨把她带在身边,传她一点武功。”他复出大厅,便与众人一同起程,渡江直赴淮阴。他趣趱行甚急,第二日的中午,已抵达了淮阴地面。
    韩行昌催马傍车而行,说道:“启禀仙子,晚辈接获寒家传递的暗号,得知已有不少门派首要之人,已抵达寒舍,另外还有一些亦已动身加急赶来。”
    秦霜波道:“照你这等说法,那七杀杖严无畏庄主竟未曾应约到来了?”
    韩行昌恭声道:“正是,晚辈实在猜不透他来不来?”
    秦霜波沉吟一下,才道:“莫说是韩少爷你,即使是严老庄主本人,也不一定确知自己来不来淮阴呢!”
    韩行昌以佩服的语气道:“秦仙子说得是,他日下地位、名望,非同小可,虽欲洒脱放逸,实是有所未能,定须谋定而后动,假如他这几天已查明敌人的虚实强弱,自然有所决定,如若不然,当真连他自家也不知来不来的好?”
    秦霜波的目光从廉内望出去,只见这韩行昌年约三旬左右,长得甚是秀气,一袭儒衫,极为斯文,这等风度,正合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人才。韩行昌想是又接到路边有人传来暗号,是以离开了马车。
    秦霜波恬然静坐,但内心却并不平静,因为她从韩行昌身上,不知不觉联想到罗廷玉和宗旋,这两位年轻的英雄人物,在她心中不断地涌现明灭。
    不知何时,马车已停了下来,秦霜波拨开心中的思绪,举目望去,但见这韩府好大的气派,门面壮伟宏丽,在那宽阔的石阶上,许多人肃立凝望著这一批来人。
    那道大门,早已打开,宗旋和飞鞭孔翔数人,首先走上台阶,韩家的亲戚李重山,赶紧把他介绍与主人韩世青相识。宗旋近三年来声名远盛,武林中已有不少关于他的神奇传说,因此他的名字一传开去,惹起众人瞩目。
    秦霜波心知自己一出去,定必风头十足,把宗旋压倒,因此他迟迟不肯下车,但见那韩家主人介绍了许多门派的首要人物与宗旋相见,方要下车,韩行昌一直侍立在车旁,这时才说道:“请仙子下车,到舍下休息吧!”
    秦霜波掀廉下车,这一亮相,数十对目光,都自动移过来,集中在她身上,韩世青走下台阶,迎了上来,拱手道:“秦仙子移玉寒庐,顿时蓬荜生辉*幸何如之。”
    秦霜波淡淡一笑,道:“韩先生太客气了,贵府二百年来超然独立于武林之中,天下无不景仰崇敬。”
    她的目光转到台阶上的人们,掠过之时,竟有许多人向她躬身行礼。韩世青肃客升阶,从大门入府,到了大厅上,原本有数十人,这刻只□下七八个人跟入去。
    秦霜波眼力十分高明,入厅之后,发现厅内有两个不曾在大门外露过面,这两人一是中年女尼,面色枯槁,骨瘦如柴,但双眼却精芒闪动。另一是个六旬老人,身材矮短,面貌丑陋,神态甚是傲岸。
    韩世青果然先介绍这两人,那女尼是终南山苦行□主枯莲大师,那丑矮老人则是黔中杨迅,外号「鬼王”。这苦行□主枯莲大师和鬼王杨迅,皆是武林名人,著名的冰冷傲岸,罕得与江湖人物接触。不过他们尽管自视甚高,并不随众出迎「剑後”
    秦霜波,但当秦霜波叙礼寒喧之时,他们仍然相当的客气。
    韩府主人接著介绍宗旋、孔翔、牟子健等人之时,枯莲和杨迅只对宗旋略略为礼,对余人只冷冷的颔首算数。
    宗旋看在眼内,心头暗怒,忖道:“你们这两个家伙,竟敢夜郎自大,不拿我宗旋当一颗葱,早晚定教你们吃点苦头。”
    韩世青接著介绍其他之人,其中有一个是洞庭李横行,那是秦、宗二人都认识的。
    其余的一个是少林寺广闻大师。一是泰山派名家烈火□常彬。一是形意派高手龚钧。
    一是以万胜刀法创立万胜门的冯述。一是在山滇之间横行了多年,但业已收山归隐的飞娱松童定出。最后一个是徐州李霖,擅使一柄金矛,江湖人称李金矛。
    大家见过礼,纷纷落座,秦霜波心中有数,晓得那少林寺广闻大师,身份不比等闲,只因当今少林方丈是广智大师,这广闻大师既是「广」字辈,又等如是代表少林寺来参加淮阴韩家之事,当然是极高明的人物。稍后,她又得知这些名家高手都带得有门人弟子,但大家都有默契,不许门人入厅,以免人数太多,过于杂乱。
    韩世青交代过几句场面话,奉过茶水点心,这才向秦霜波等人说道:“寒家不幸,发生了这等奇事,竟惹来西域高手,实是梦想不到之事,韩某已向武林各门派及知名之士,传出此讯,但至今仍未查出那『玉台铜马』的下落,重阳之日,没有此宝还给疏勒国师,那是必无疑问之事了。”
    秦霜波只点点头,心中却在考虑在座群豪的份量,她瞧来瞧去,深信这些人之中,要以苦行□主枯莲、鬼王杨迅、广闻大师以及飞娱松童定山四人最强,而这四人之中,又以童定山略略弱了一点,苦行□主枯莲和鬼王杨迅则难分高下,只有广闻大师无法测出深浅,可能高出众人之上,也可能全然不如众人。
    但以少林寺的威名声望,则广闻大师自应高过余人才对,正因难测深浅,秦霜波才会对他特别重视注意。
    宗旋说道:“既然天下无人得知玉台铜马的下落,韩先生唯有选择自卫之一途,只不知贵府对敌人方面,其后还有什么线索消息没有?”
    韩世青道:“对方想必早已布置好,掩饰得十分周密,这大半个月下来,虽已用了全力,还查不出一点线索。”
    宗旋耸耸肩,道:“难道连势力强大,冠甲天下的独尊山庄,也查不出一点消息么?
    ”
    韩世青道:“独尊山庄方面,尚未有任何通知送到,是以倒底怎样,寒家全无所悉,但照道理说,西域诸国高手,如若人数真多,断无查不出一点消息之理。”
    鬼王杨迅突然冷冷道:“独尊山庄也不过欺负欺负普通人罢了,人家远从西域前来,尽是一流高手的话,独尊山庄可就全无一点屁办法!”
    他当众出言不逊,讥骂独尊山庄,这倒是希奇之事,不过在座中的人大多与翠华城有旧,暗恨独尊山庄,是以都感到快意,只有那飞娱松童定山皱一皱浓密的灰眉,却没有做声。
    秦霜波微微一笑,说道:“淮阴韩家数代以来,为武林排纷解争,功德无量,这次对方竟找到韩家头上,智与不智?难说得很。”
    她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又道:“后天就是重阳节了,这也就是说,只剩下今明两日的时间,可供准备,此事实在非同小可,韩先生想必已有了腹案?”
    韩世青道:“此事既已惊动了各位名家高人,这准备应变之计,自当由大家公决,老朽岂敢专擅呢!”
    正说之时,有人来报说衡山派金银钩商阳抵达,紧接著又报说武当剑客尚固恰恰赶到。
    那商、固二人一齐走入大厅,照例由主人引见,众人多是相识,纷纷招呼谈笑,那武当著名剑客尚固高高瘦瘦,大约是五旬年纪,打扮有点近乎山林隐士,饶有玄门中人的意味,他比较沉默寡言,远不如金银钩商阳谈笑风生,言词便捷。
    这金银钩商阳三年前曾传出被独尊山庄杀死之讯,但后来又出现了,显然是向独尊山庄低头屈服了。不过大家都不会提到这件事,江湖上讲究的就是面子,除非是罗廷玉这等与独尊山庄有深仇大恨之人,方有探究商阳是否已投入独尊山庄的举动。
    大厅内济济多士,甚为热闹,下午时分,又陆续来了好些人,头一个是百粤多异仙子王苹,带了三名侍女。第二个是个老道人,背插长剑,自称是华山派的,姓叶,道号本明,在场那么多的人,竟从未听过。不过众人一瞧这老道年纪虽不少,总有七旬左右,但精神饱满,大有童颜鹤发的风姿,是以谁也不敢小觑,言语态度之间,对他相当敬重。
    其后又有三人连袂而来,竟是青城山青霞羽士,五台派的癞倡晏明,少林派高手推山手关彤。这批前后抵达的,尽皆是名重一时的高手,大都相识,互相见礼寒暄,自然那关彤等三人与秦霜波关系不同,是以见面之时,份外高兴亲切。
    秦霜波却在暗中视察关彤与广闻大师之间的动静,已察觉出关彤一进来时,见了广闻,登时微微露出不大自然的表情,他们乃是以平辈见礼,但关彤却显得有点不甚亲近的意味,可见得关彤昔年在少林寺学艺,与广闻少有接触。
    黄昏之际,大厅内灯烛辉煌,大摆筵席,素荤俱全,各适其适,秦霜波在关彤、青霞、晏明三大高手尊崇礼敬之下,身份特别突出,远远凌驾于众人之上,因此,她被迫坐了首席上座,却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
    秦霜波冷眼观察,又发现关彤虽是少林寺大大有名之士,辈份也高,可是对那广闻大师,有意无意之间,甚是尊礼,并非仅只是罕得亲近而已。
    她讶然忖道:“莫非这广闻大师身份比关彤还要高出甚多,他们既是同一辈份,则自然是因为广闻大师在寺内握有某种权位。”
    她忽又想道:“我如此注意广闻大师,实在有点奇怪,让我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才使我如此注意他?”
    她细加分析之下,首先发现了三点特异之处,一是广闻大师笑面常开,和易近人,言词便给,使人乐于与他交谈。但他那对眼睛,却时刻闪耀出深不可测的智慧之光,这却与他和易近人谈笑风生的外表,大是不衬。
    二是他在有意无意中,避开自己,好像怕她向他观察。
    三是关彤对他的态度,直如碰上了敬畏不愿亲近的尊长辈一般,可是广闻既然如此和蔼可亲,关彤即使比他低一辈,亦不该有敬而远之之态。有了这种种资料,她放在澄明空澈的慧心之中,细加体味观察,终于有了一点头绪,但真相全貌,却须过些时间,增加一些资料,方能澈悟。
    韩家之人,无不殷勤待客,宾主尽欢,使得这一场聚会,找不到一点紧张凶险的气氛。
    刚刚席散,有人来报说独尊山庄大批人马已接近韩府,韩世文自须出去迎接,大厅内群豪大半跟了出去。
    秦霜波没有动弹,转眼一瞧,只见鬼王杨迅、苦行□主枯莲没有离座,华山叶本明老道长也不移动,至于关彤等三人,当然是跟著秦霜波,理也不理独尊山庄的来人。
    秦霜波最注意的广闻大师,却几乎是第一个跟韩世文出去的。秦霜波觉得很奇怪,向关彤望了一眼,淡淡道:“那位广闻大师的武功如何?”
    关彤道:“在下也不大清楚。”
    他迟疑了一下,才又道:“这位师兄在敝寺中,并无正式职责名位,只列名在戒律院中。但事实上二十年来,他在敝寺威权最大,全寺上下千余僧侣,莫不对他十分畏惧,这是因为他是戒律院主持心劳长老的首座弟子之故。”
    秦霜波点点头,道:“听说贵寺的戒律院名望地位虽是比不上藏经阁和达摩院,但权威甚大,掌管全寺律法。因此全寺僧侣都大为畏惧,也不算奇。”
    关彤道:“正是如此,敝寺的戒律院除了听命于长老会议之外,连方丈大师亦难以左右。这广闻师兄二十年来,实际由他主持院务,心劳长老早已不大管事。是以广闻师兄权重势大。在下等罕得有机会与他接近,因此他的武功如何,在下亦不知道。
    但总之定在敝寺前三名之内,却是没有疑问之事。”
    秦霜波讶道:“这又何以见得?”
    关彤道:“由于戒律院地位特殊,掌管密典秘笈的藏经阁,以及教授技击的达摩院,对戒律院这一系之人,都特别给面子。以在下想来,本寺所有的神功秘艺,恐怕只有戒律院中有身份之人,才能随意翻阅修习。”
    秦霜波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江湖上从未听过贵寺中有他这一号人物,相信是因为他罕得下山之故?”
    她这句问话当然大有深意,因为她听罗廷玉详叙过那萧越寒,以及其后助他闯出了九宫十方大阵之事。她记得师父李萼阁主谈论过武功领域中,种种奇异成就。因此她初步判断萧越寒底惊世骇俗的魔刀,以及那突然增长无数倍功力的奇异功夫,与少林寺大有关联。但目下她所得的资料尚不完全,难以作任何结论。
    只听关彤应道:“不,据在下所知,广闻师兄不时下山云游,以便增长见闻阅历。
    但他行踪隐秘小心,从不生事,是以外间全然无人知道他的名头。”
    秦霜波深深接上一句,道:“然则那心劳长老昔年也时常下山,与那广闻大师一样了?”
    关彤道:“是的,其实敝寺各院的主持,都须有丰富的阅历经验,以是之故,各寺都时时有重要的人下山,但江湖上却少有知道的。”他这后面的一句话,又把事情弄得复杂起来。假如少林各阁院都时时有重要人物下山,则那萧越寒的幕后主使者,便不能认定是广闻大师了。
    秦霜波点点头,转过去向青霞羽士说话。她预计众人马上就会进来,为了不让广闻大师见到自己与关彤低语,所以立刻跟青霞羽士讲话。果然她才讲了几句,一群人涌入大厅。当先一个身量雄伟,方当壮年的人,由韩家主人韩世青陪同而行,威仪特盛,一望而知,不是等闲人物。
    此人自然就是独尊山庄大庄主雷世雄,此人一露面,严无畏不来,只怕已成定局。
    但除了秦霜波之外,别人都不晓得。跟随著雷世雄同来的,五大帮派的主脑只有一个何旭内伤末愈,未曾露面。此外,霜衣卫队亦有三十之数,不过跟随入厅的,只有三个队长。
    最使秦霜波瞩目的是黄衫长裙,秀发垂肩的端木芙,她身上不带任何兵器,弱质纤纤,却居然参与这等关系重大的武林集会。不过在她身后,却站著一个红面白髯的高大老人,手提九曲拐,气度慑人。这一位当然就是崔阿伯,不必细表。此外,倜傥英俊的彭典,也是众所瞩目之人。这一位独尊出庄的二少庄主,昔年接过罗希羽全力一刀之事,武林中无不知晓。秦霜波感觉到自己受到独尊山庄所有人的注视,但她只向端木芙和崔阿伯回望。但觉端木芙给予她的印象,大是一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清雅温柔,而又沉静智慧的气质,全然与那一日拦截自己和罗廷玉之时的凶悍,没半点相似。
    她也见到崔阿伯向自己微微躬身,点首为礼,这位白发老人眼中,透露出尊敬之意。
    秦霜波不禁感到迷惑,倏然间,灵感掠过心头,恍然大悟。忖道:“对了,这端木芙才是真的,上次我所见的,只是貌似而已,其实并不是她。”
    韩世青显然放心了不少,因为天下武林精英,现下已来了大半,声势之浩大,实是中原武林千百年绝无仅有之事。假如还敌不住西域强敌,那也就没得说了。雷世雄首先向秦霜波招呼,然后在主人韩世青介绍之下,见过在座群雄。他身份非同小可,威名赫赫。纵然自傲自大如鬼王杨迅,亦不敢当众失他面子。介绍到华山叶本明道人之时,这位老道人态度最是冷淡,只点点头,竟不招呼一声。
    独尊山庄许多人都泛起怒意,但雷世雄却微微一笑,道:“叶真人乃是华山派耆宿长老,从不离山。这次居然远离洞府,可见得淮阴韩家的面子,实是非同小可。”
    叶本明眼中闪掠过惊讶之色,似是想不到对方居然晓得自己,而且更深知自己从不离山。
    独尊山庄之人一听大庄主对这老道相当礼敬,全都明白这是为了两个缘故。一是今日之事全得冲著韩家面子,决不能惹出事端。二是华山高手乔一芝真人,死在独尊山庄手底,因此这个老道人仇视独尊山庄,不足为奇。
    韩世青继续引见,轮到少林广闻大师,雷世雄十分客气地与他敛礼,说道:“家师多年前提起过大师的令师尊心劳长老,极为钦迟崇敬。晚近则时时提及大师,深信必是光大贵寺门户的砥柱,今日得晤,幸何如之。”
    全厅之人,得闻雷世雄如此的尊崇推重这广闻大师,无不大表讶异。因为少林寺俗家弟子中,以关彤最是著名,这且不提。若论寺中僧侣,少林寺名传武林多年的五老三师,并没有广闻这一号人物在内。然而听雷世雄口气,竟是把这外表和霭亲切的广闻大师,看得比五老三师还重,以雷世雄的身份,自然不能胡乱捧场,定须大有根据,因此他的话非信不可!
    这一来,教天下群雄焉得不既惊且讶?
    广闻大师忙道:“阿弥陀佛,雷大庄主过当之誉,折杀贫僧了。”
    他微微一笑,又道.「贫僧奉敝寺方丈大师之命,就近赶来,聊表敝寺诚意而已,相信明天天黑以前,敝寺将有正式代表赶到。”
    他语声略顿,但显然尚有话说,所以没有人开口。只听广闻大师又道:“淮阴韩家之事,业已震动天下武林,无不兼程赶来,共御外侮。但贫僧敢信在场各位高人名家心中,定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当今武林有限几位顶尖高手,倘有两位不知来与不来?其中一位自然是令师严大庄主了。”
    他不再说第二个是谁,那意思是要雷世雄回答之后,他才继续这话题。雷世雄虎目一转,但见全厅之人,无不期望地望著他,当下乾咳一声,提高声音,道:“大师好说了,讲到家师来不来之事,目下尚难以奉覆。”
    众人发出失望不满的噪声,好些人在交头接耳的议论。雷世雄毫无责怪之心,只因这些人自然都深信严无畏是唯一领袖天下武林之人,才会怪他不来。
    他接著又道:“家师尚在用心查究这一批外敌的行踪下落,以及他们此行的目的和实力等问题。以是之故,来与不来,犹在未定之数。”
    广闻大师竖起姆指,道:“了不起,贵庄居然已有了线索啦!”
    雷世雄道:“实不相瞒,敝庄接获的报告颇多,但其中是否找得出线索,目下难以预测。总而言之,这一批异国强敌,其中定有才智过人之士,主持大计,是以咱们务须同心合力,先御外侮。略一疏忽,只怕中原武林,尽成西域武士的天下了。”
    韩世青重重的咳一声,道:“寒家之事,竟蒙天下英雄关心垂爱,不辞辛劳,赶到了淮阴,真教寒家不知如何还报才好?”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次疏勒国师索取的宝物,直到现在,倘无丝毫线索。老朽窃以为该宝即使落在中国,只怕不是在武林同道手中,否则断无不知之理。”
    雷世雄摆摆手,作出要开口的姿态,谁知在他身侧一人,离座站起,顿时把众人的眼光都吸引住。这个起立之人,乃是绰约多姿的端木芙。她右手很自然地拢住一股长发,使下半截的面庞,隐藏在发影中。
    她一起身,雷世雄只好也站起身,大声道:“这一位姑娘是敝庄的贵宾端木小姐,他才慧绝世,有未上先知之能,既是打算说话,必有高论。”
    他这么一介绍,群雄更是讶诧交集,互相探问之下,竟无一人得知这位端木小姐的身世来历。端木芙道:“雷大庄主过奖了,想我端木芙一介女流,那里谈得上什么才慧?不过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所以敢向诸公进一言。”
    她侃侃道来,言词清雅流畅,风度极佳,一望而知,她可真不是普通女流。只听她接著又说道:“韩老先生提到宝物之事,大有离题之嫌,贱妾斗胆请问诸公一声,假如该宝现下已是置在此厅之中,诸公是赞成献给疏勒国师呢?抑是反对?”
    群豪都不作声,秦霜波恬然微笑,道:“还是由端木姊姊自己回答这个问题吧!”
    端木芙向她点点头,道:“敢不遵从仙子之命,依贱妾想来,诸公一定不肯把此宝拱手献出,以免贻羞万邦,都说我中华无人,甘心投降。”
    她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群豪无不动容,人人心许斯言。端木芙流盼全厅一眼,目光凝注在广闻大师面上,又道:“广闻大师你说是也不是?”
    广闻大师泰然自若,道:“这道理虽然很对,但做起来却未必对。”
    他突然如此锐利地反驳端木芙,人人都感到希奇。端木笑道:“愿闻大师高论。”
    她回答得如此和平,却又使众人大感意外。广闻大师徐徐道:“假如该宝现下已在此地,贫僧大胆建议,让主人出面,献出此宝。假如对方真心为了此宝而来,自然收兵言旋。
    如此,咱们就另以别法对付他们。但假使对方实在是为了对付中原武林,有意称霸宇内,则此宝虽得,定然还不肯罢手,另出题目,非迫咱们动手作战不可!此时有了真凭实据,定可激发天下武林同道的同仇敌忾之心,一致对外,则胜算可望较大些。”
    这一番分析,透辟入微,别人当真不易想到。因此之故,全厅之人,几乎都出声附和,没有人挺身反对。
    端木芙道:“多谢大师指教,既是如此,咱们非依计而行不可了!崔阿伯,把那玉台铜马取出来,交与韩老先生。”
    大家都睁大双眼,只见那崔阿伯取出一个锦袋,松开袋口,露出一宗物事,乃是一块羊脂白玉的台架,上面有一匹骏马,奋鬣长嘶,色彩鲜明,极为悦目。崔阿伯交给了韩世青。
    韩世青瞧了一遍,道:“这玉台上奇形文字,想必就是疏勒国的文字了?”
    端木芙道:“那是古代疏勒国通行的文字,现在他们瞧得懂瞧不懂,可就不得而知了。”
    韩世青看罢,便给众人传观。秦霜波最先接过,瞧了瞧那匹铜马的雄姿,便交给旁人,竟不瞧那些字迹一眼。这件宝物传到广闻大师手中,他也只审视那些精美的铸工,以及玉台的质地,便交给别人。雷世雄最后□到手中,看得十分仔细,显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件物事,所以好奇地细加察看。
    端木芙把众人传观这座玉台铜马时的神情,都瞧在眼中,发觉一共只有三个人没有白费心机去瞧那玉台上刻著的奇形文字。一个是秦霜波,一个是广闻大师,还有一个是韩家的智囊韩行昌。她此举当然大有深意在内,但却无一人知晓。
    这淮阴韩家之内,聚集了天下武林高手,声势之盛,真是千百年罕见。大家都不大把那疏勒国师之事放在心上,这是因为人人眼见己方势盛人多,像剑後秦霜波、独尊山庄雷世雄等人都来了,焉有败理?其次是那疏勒国师欲得之宝,已有了著落,这也是使人感到松弛的重要原因。翌日,陆续有各地名家高手以及一些门派的主要人物抵达。
    韩世青亲自主持迎宾之事,暗中一算,够得上称为名家高手的人数,已达一百以上,加上随从弟子门人,或是各帮派的部属,总人数已达六七百之多了。这位韩家主人眼见己方声势如此浩大,心中愁忧消解了许多,也觉得韩家真够面子,才有这等盛况。
    韩行昌则恭陪秦霜波、雷世雄、端木芙、广闻大师、鬼王杨迅、苦行□主枯莲、叶本明真人等七八人,一同前往参观韩家暗中布置的一处场地。那是在郊外四五里远的一座村庄之内,当中一片平坦广场,足可以容纳数千之众。这广场四面皆是房舍,南北两面都搭有遮阳的竹棚。
    韩行昌向众人说道:“北首的竹棚下摆设座位,供对方之人坐憩。南首这一排房舍,正面的墙壁皆可移动卸下,打算供咱们中原同道坐用。”
    飞娱蚣童定山讶道:“何以有此不同安排呢?”
    韩行昌微微一笑,道:“假如咱们中原武林有些高人不打算太早露面,便可以先坐在屋内。到了必要之时,才卸下木墙,现身露面。”众人都连连颔首,认为此意甚佳。因为假如对方当真只欲取回疏勒国宝,甚是诚意,别众人实在无须现身。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韩少爷如此安排,可知成竹在胸,准备在必要之时,可以放手混战。只不知另外的一处,又如何安排法?”
    众人都很感兴趣地倾听,那韩行昌流露出十分惊佩的神情,道:“端木小姐都能预知一切,实是教在下既惊且佩。不错,这一处地方乃是预备供双方大军斯杀会战之用。假如敌方人数不多,我方又决定公平较技的话,又或是敌方之势更强于我方,如可与之混战,便到另一处地方去。”
    他引领众人,走出这座村庄,西行两里左右,但见一片树林,遮住了去路和目光。
    韩行昌说道:“这一片树林,绕湖而生,恰好把这数十里之大的『小明湖』围绕起来。”
    众人跟著他穿林而入,但见一片碧波,甚是辽阔。在岸边有一座宽阔的木台,可容多人驻足。但这只是一个码头而已,左方数丈外也有这样子一座木台。然后各有一条浮桥,直通湖中的另外两座浮台。
    离这两座浮台约莫七八丈远,又有一座浮台,高出水面达一丈之多。这座浮台也是以两条浮桥,接通那两座浮台。众人瞧了这等形势,都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专门用来对付西域高手的。要知西域诸国会水性的人不多,因此在这等地方,全无混战的可能。
    韩行昌解释道:“双方之人,从两个不同的码头,前往水中浮台落座,然后各派高手,再往那当中的高台上印证武功。如此布置,对方纵然人数比我方多十倍,有意混战一场,也只好望水兴叹,无可奈何了。”
    雷世雄道;「要得,我看这一场中外武会,就在这小明湖中举行便了。”
    众人都点头附和,秦霜波淡淡道:“雷大庄主之言虽是有理,但还须问过端木小姐才行。”
    广闻大师道:“不错,端木小姐慧眼超凡,往往别有高见呢!”这话明著是赞誉端木芙,其实却含有挑拨的妙用。假使端木芙果然说「不行”,则雷世雄感到有失面子,心中定生不满。纵使她赞成雷世雄的意见,雷世雄亦会感到不是味道。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雷大庄主所以赞成在此地之故,不但是基于我们中原武林体面,非得与对方公平较技不可。同时亦考虑过利害关系,例如敝庄随行之人,就有大部份精通水面功夫。再加上三江五湖的水道名家高手,自然是在此地会客妥当些。”
    广闻大师应声道:“端木小姐分析入微,使人大感放心了。”心中却暗骂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至此,大致上已决定在小明湖应战,这一天晚上,韩家大排筵席,明灯巨烛之下,觥筹交错,那种热闹盛况,豪情侠气,简直不能以笔墨形容。
    翌日,便是重阳佳节,城中居民相率携酒登高,城外车水马龙,甚是热闹。辰已之交,两个装束奇异之人,并骑驰到韩府门口。韩行昌和三四个人一早就站在大门等候。见了来人,赶紧上前。但见其中之一,正是那基宁将军,当下互相行礼,打过招呼。
    韩行昌道:“韩家已奉命准备妥当,只不知如何能谒见贵国国师?以便奉告一切。”
    基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接著说道:“贵府果然有办法,敝国国师总算找对了人啦!”
    他停顿一下,又道:“但闻说中华武林英雄,都纷纷赶到淮阴,敝国国师说,我等万里而来,若是不能一会中华英雄好汉,岂不遗憾?是以有望贵府代为安排一下。”
    韩行昌道:“贵国师之言,实是人情之常。即便是敝邦的武林朋友们,也莫不渴欲拜晤贵国师。但寒家地方有限,未能容纳天下群贤。特地在那风景甚佳的小明湖边,准备了地方,以迎嘉宾。并且打算当著贵我双方英雄眼前,奉还国宝,只不知尊意如何?”
    基宁点头道:“果然不出国师所料,现下我们一行八十余人,都在城外等候。”
    韩行昌忖道:“假如那疏勒国师早已料到我方的安排,则此人智谋之高,实足惊人了。”
    当下道:“既然如此,在下便随将军前往谒见贵国师,并负领路之责。”
    基宁狞笑一声,道:“如此甚好。”
    韩行昌心念电转,暗暗冷笑一声,忖道:“疏勒国师必定告诉过基宁说,务须要我去领路,他也认定我计谋甚多,以为先把我抓起来,便可大为有利,殊不知这一著早已被我们几个人算中了。”
    他吩咐众人牵马过来,然后与基宁一同驰出淮阴。在一处荒野中,只见树林内突然冲出一队人马。基宁挥鞭指著那一队人马,道:“那就是了。”
    韩行昌定睛望去,但见这支队伍一共是八十余人,个个都以一袭宽大披风,紧裹身体,头上几乎部有头罩,那是为了遮盖著头顶的缠帛,免得别人一瞧便知道是缠回。
    但见这队伍的最前头,乃是一个彩衣飘拂的高大老者,年约六旬左右,皮官黧黑,浓髯绕颊,深目高鼻,相貌甚是奇伟。而他那一双特别长的眉毛和眼睛」以及广阔的额头,都闪耀出智慧的光芒。
    在他身后,有两个女性。她们也全都裹在衣服中,面上掩纱,只露出两只灵活明□的眼睛。此外,全是男人,有老有嫩,有俊有丑,有些面色白哲异常,甚至红髯碧睛等等,直是集人种之大成。
    韩行昌尽可能查看这个队伍,希望发现汉人,但此举却失败了,他早知道不容易办到,因为对方装束如此奇异,任何人都很容易藉装束而掩饰,决计难以察觉。他催马上前,向这个唯一穿著彩色衣的疏勒国师躬身抱拳,道:“国师远来中土,寒家有失远迎,罪甚罪甚。”
    疏勒国师背后一个女郎以清脆的声音,咕咕呱呱说著,似是翻译。之后,疏勒国师微微一笑,说了两句话。那女郎提高声音,道:“敝国师说,韩少爷不必客气。”
    基宁随即上前,大声报告。疏勒国师面上神色丝毫不变,并不似基宁那样,一听到国宝已得,眼中便情不自禁的闪过了惊异的神情。疏勒国师其后大概是在考虑韩家另设会晤地点一事,片刻才说了几句话。
    那个女郎又作通译,道:“敝国师说,韩少爷才智过人,那一处地点,必有妙用。
    他很想先听听那处地点的形势。”
    韩行昌心中一凛,忖道:“假如他一听那地方对他们太以不利,要我们到此会晤,便不好了。只因此地除了些少树林之外,全是平畴旷野,这刻又是秋收之时,田地乾旱,他们习于驰射冲杀之术,在这等形势之下,我们人数虽多,也是无用。”
    他虽是想到了这些问题,但却没有解决之法,只好说道:“寒家在小明湖畔,设有场所,迎迓贵宾。”他略略说出小明湖的布置,便闭口等他答覆。
    疏勒国师掀髯而笑,说了几句话,那女郎继续通译,道:“在那小明湖上,我们的人都不通水性,还是改变地方的好。”
    话犹未毕,一骑如飞驰来。众人举目望去,知是韩家之人。
    基宁纵马上去,拦住来人,喝道:“什么事?”
    那汉子道:“在下奉命送一封信给韩少爷。”
    基宁伸出巨灵大掌,道:“韩少爷正与国师说话,不可惊动,你把信□来,待本爵交给他便是。”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才把一封书信交给基宁。基宁等他走了,这才拨转马头,一迳走到疏勒国师前面,把信交给他。韩行昌眉头一皱,似是想出言抗议,但旋又缄不语。
    疏勒国师讲了几句话,那女郎娇脆地道:“韩少爷此信来得奇怪,国师很想先看一看,望你不要见怪。”
    韩行昌苦笑一下,道:“国师请便。”
    疏勒国师著那女郎拆开信件,读出信中内容。那女郎先以番语讲了好一会,这才向韩行昌道:“此信是一位端木小姐所书,她说假如敝国师不想到小明湖,则韩老先生只好率大众到这边来会晤。”韩行昌道:“只有这么几句话么?”
    那女郎笑一笑,道:“这位端木小姐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嘱你在必要时,如何的走法,才不会乱了阵脚。”
    韩行昌道:“这就对了,在下早就请她准备好,假如在这平阳开阔之地,便须得借重她所学的行军布阵之术,教众人结阵候驾。”
    疏勒国师接过那张信笺,似是研究信上的阵式,过了一会,才开口说话。女郎译道:“国师说,这位端木小姐,真是才女,如若让她此信落在韩少爷手中,我们就没法子防止韩少爷乘隙进入阵中了。”
    韩行昌双眉一皱,道:“端木小姐布下的大阵,用意只是防止万一发生了混战的局面,双方都不致于伤亡过重,结成不解之怨仇。并非是为了在下而设的,国师只怕误会了端木小姐之意。”
    那女郎咕咕呱呱的转译完这几句话,疏勒国师仰天一笑,用番语道:“韩少爷何须假装糊涂?你分明早已算定了本国师可能不放你归去,是以预嘱端木小姐把阵法设计妥当,现下见你久无消息,便差人送信前来,告以出入大阵之法………哈!哈!”
    那女郎照直译了,韩行昌苦笑一声,道:“国师此言差矣,如若是在下早就请端木小姐把阵法设计好,则在下那须她这刻方始送信,告以出入之法?”
    疏勒国师以番语解释道;「这话乍看很有道理,但事实上这行军布阵之道,千变万化,非是一成不变之术。因是之故,你们在未曾知悉本国师在何处出现之前,焉能布成阵法?即使已经设计了几种阵法,临时也须加以变动。韩少爷如若不是精通此道之人,决计无法完全记得。所以端木小姐直到这时才派人送信给你,一点也不奇怪,更不能因此而认作是她临时想的计谋。”
    韩行昌突然收起了苦笑之容,恢复了安详的神情,徐徐道:“国师爷定要证明此是在下预谋,不知是什么意思?”
    疏勒国师道:“假如这一切筹谋策划,皆是出自韩少爷手笔,则本国师把你扣下,中原群雄等如失去了灵魂。”
    他们之间的交谈,均由那女郎从中翻译。韩行昌听了这话,既不承认,亦不否认,只微微而笑。
    但他的心情却宛似波涛起伏,只因他目下既然被对方扣留作为人质,自然危险万分,生死难卜。除了本身的安危之外,他更为了那端木小姐的惊世才智而大受震撼。须知今日的局势,如若疏勒国师坚持己意,定要在此地会晤中原人物的话,一旦混战起来,在这等平畴阔朗的旷野中,对方可得而施展冲锋肉搏之术,则中原一方虽然人数众多,却末必能抵敌对方的冲杀。因此,中原方面当然希望能在「小明湖」上与对方会晤,由于地势之利,对方非得公公平平的印证武功不可。
    那端木小姐的高明于此可见,她只须送一封信来,便能使敌方政变初衷,自动选取不利他们的地点。像她这般才华,实在使人不能不佩服。韩行昌本是素来以才智自负之人,但端木小姐露的这一手,他自问万万办不到,想不服气也不行。
    只听疏勒国师又道:“有烦韩少爷指点路径方向,但在动身之前,却须得点住你的穴道,免得到时你忽然逃走,迫得本国师要当众□下了你。”
    韩行昌点点头,道;「本来国师扣留在下之举,大不合理,但事至如今,多说也是徒劳无益,你们即管动手。”
    这个一直在翻译的女郎,催马上前,道:“国师说,韩少爷竟然不作徒劳的挣扎,显见才智过人,不愧是筹策大局的主要人物。”
    她说话之时,已迫到切近。但见她双眉黑得发亮,那对水汪汪的翦水秋瞳,澄澈明亮。
    皮肤则白皙如羊脂美玉,一望而知,定是个美人胎子。
    韩行昌道:“贵国师过奖了,其实在下既然前来,岂能没想到贵国师可能会有扣留在下之?只不过事出无奈,非冒此险不可而已!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郎的大眼睛眯缝一下,似乎用力再看清楚对方,这才答道:“我叫蒙娜。”
    她用手指一指后面,又道:“她叫莲姬,都是国师的未来妻子。”
    韩行昌晓得回教徒盛行多妻制度,以那疏勒国师之尊,拥有数十名妻妾,亦不希奇,但这两女竟是未来的妻子,却不免有些奇怪。
    但韩行昌自然也不便启齿动问人家这等私事。当下拱手道:“原来是蒙娜夫人,在下失敬了。只不知那莲姬夫人懂不懂得汉语?”
    远在一丈以外的莲姬高声应道:“当然会啦!”
    韩行昌点头道:“在下真想不到两位夫人都精通汉语,不过如果两位夫人不是文武全才的话,恐怕也不会随侍国师到敝国来了。”
    莲姬咕咕呱呱地把他的话翻译给疏勒国师听,疏勒国师道:“韩少爷果然不同凡响,有猜必中。本国师很想请你同返敝国,替我参谋策划。”
    蒙娜译给他听,韩行昌连忙摇头道:“在下多蒙国师夸奖,有意提拔,感激非常。
    但离家远行之事,不比等闲,实是末敢拜领美意。”
    疏勒国师笑了一笑,大有不愁你不听从之意。蒙娜道声得罪,缓缓伸手向他胸口点去。
    她出手不快之故,乃是特意让他有机会表示心意,假如他不愿束手就擒,则大可以拍马避开,不须还手。假如她出手太急,韩行昌若是不愿,势必被迫还击。
    韩行昌动也不动,任得她的纤指点中胸前,但觉内脏一阵翻腾,血气上涌,差一点就昏了过去。他虽然熬过这阵昏迷之态,但已是四肢酸软乏力,当下晓得已被对方奇异的点穴手法所制,已失去反抗或逃走之力了。
    大队人马,在韩行昌引领之下,向小明湖驰去。一路上经行过不少农村田地,但都不见人迹。这自然是韩家事先的安排,在淮阴周围数十里之内,任何一条路线,只要派人通告一声,所有的居民都匿伏家中,绝不敢露面。这样纵然在任何地点展开冲锋肉搏的混战场面,也不致伤及无辜百姓。
    大队人马不久就抵达湖前的树林处,疏勒国师下令停止前进,先派出两骑,穿林侦察形势。这两骑顷刻间就回报一切,蒙娜在一旁翻译给韩行昌听,说道:“你们人数比我们多几倍,大部份都散布在湖边,只有四十余人在左边的木台上,空出右边的一座平台,想是让给我们的。”
    韩行昌点点头,道:“家伯父将在最外面的木台上,把贵国国宝献奉与疏勒国师。
    在这等地方,四处皆水,我们人数虽多,也不生作用。”
    蒙娜俏眼中射出嘲笑的光芒,道:“我们既敢到中原来,焉怕你们人多?”
    韩行昌心中一惊,忖道:“她这话虽是十分显浅之理,但却极为牢靠确实,无法推翻,而此女的一副傲骨,也显示出她信念极是坚强,唉!今日这一场中外武林大会,凶吉成败,谁也无法预料。”
    他心中虽然吃惊,但面色丝毫不变,淡淡一笑,道:“有烦蒙娜夫人转告国师,便说在下认为,以你们实力之浩大,信心之坚强,换了任何别人做领袖,也将一往无前,不稍踌躇,但国师他居然先派斥堠探察地形,此举适足显示国师之持重多智,在下甚为佩服。”
    疏勒国师听完译言,面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说道:“韩少爷不合自恃胆勇智略,亲自出马为我们带路,意欲趁便观察我们的虚实,但现下已受制于我,纵然观察到我方任何弱点,也终归无用,哈………哈………”
    蒙娜翻译之时,连最后的笑声地依样打个哈哈,韩行昌道:“夫人果然忠心耿耿,翻译得一字不漏,实在难得之至。”
    蒙娜眼中露出笑意,道:“但我本性却是十分粗疏大意,你信不信?”
    韩行昌道:“在下连夫人的全貌也没瞧见,如何就敢论及夫人的性情为人呢?”
    此话方一出口,心中突然掠过一个灵感,不觉凝眸寻思。韩行昌寻思道:“她既然本来是粗疏大意之人,现下忽然如此仔细澈底,会不会是被迫使然?假如是那疏勒国师懂得汉语,因此她才一个字也不敢遗漏,这也是十分合理的解释。”
    然而假如疏勒国师懂得汉语,他为何不直接了当的以汉语发言?何必多一重手续,徒然浪费时间?要知这疏勒国师若然懂得汉语,不但不会减低身份,反而能使人更加惊讶佩服,于威望大有增长。因此他不肯被人晓得精通汉语,必有莫大的作用。
    韩行昌默默忖想,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有什么道理。他在基宁和蒙娜夹持之下,驰入树林,转眼到了湖边,众人纷纷下马。
    早晨的阳光晒在湖面上,水波反射出无数闪光。粼粼的绿水,散发出秋天的气味,使人有空旷寥落之感。但事实上数百人伫立湖滨,这些武林人的衣著,五光十色,全国东南西北各地的装束皆有。所有的目光,都凝注在这一大队精兵雄师身上。那疏勒国师最是显著特出,是以没有人会弄错对象。
    靠水面的两座宽大木台上,左边有四十余人,屹立不动,右边的一座却空著。这两座木台相距七八丈以外,武功再高的人,也不能飞渡。往湖心那边,又另有两座浮在水面的木台,面积细小得多。然后,从这两座浮台,各有一条浮桥通到数丈外的一座浮台上。西域诸国的八十余名武林高手,在疏勒国师率领下,踏上右边的木台。
    此时双方都不闻警□之声,气氛陡然变得颇为紧张。
    左台上一位年约四五旬之间的儒服文士,走到最前面,向右台的异国高手们施了一礼,提高声音,道:“区区淮阴韩世青,有请疏勒国师说话。”
    蒙娜应道:“韩老先生有何指教?”她开口之时,疏勒国师已跨前几步,单独站在众人前面。
    中原群雄一听这个女郎说话之时,并不用力叫喊,但声音却传出老远,人人皆闻。
    可见得她的内功深厚异常,实是不可小觑。此女尚且如此,那疏勒国师的高明就可想而知了。此外,她一口清脆悦耳的京片子,宛如出谷黄莺,也使人十分感到兴趣,暗暗测度她从何处学得汉语?抑或她原本就是汉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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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指挥若定
    韩世青徐徐道:“国师从万里以外,远道驾临敝国,实是异数。因此之故,区区一当获知国师意欲得回贵国重宝的心愿,立刻竭尽所能,迅向敝国所有武林同道访求,总算未负所托,找到了这玉台铜马。”
    他举手作势,立时有人上前,给他一个小箱。韩世青托在手中,表示这就是疏勒国宝玉台铜马。
    疏勒国师说了几句话,蒙娜便开口道:“此事多劳韩老先生了,本国师自将有所酬答,现在请韩老先生赐下敝国国宝。”
    韩世青道:“这个自然………”
    话声未毕,一个人跨前两步,洪声道:“且慢,青公您费了多少气力,才找到了此宝,但人家竟把行昌少爷扣住,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蒙娜厉声道:“此人是谁?”
    韩世青道:“这一位是川滇名家飞娱蚣童定山师父。”
    蒙娜道:“这名字没听过,假如他觉得自己很有本领,不妨在我这些人当中,随便挑选一个比比武功,不论结局如何,都不影响我们双方的友谊。”
    童定山怒道:“哼!哼!你这丫头该当掌嘴,你若是个男人,老夫定必先教训你。”
    他又怒嘿一声,道:“老夫第一个就找你们的头儿疏勒国师,只不知他敢不敢出阵应战?”
    此人一开口就充满了火药味,首先燃起了战火。
    群雄都感到这位成名多年的高手,火气未免太猛了一点,尤其是目下尚未到非翻脸动手不可之时,他首先燃起了战火,简直变成了中原武林有意与西域诸国高手挑的形势,此举与我汉族数千年来泱泱大国的风度大是抵触。话虽如此,但大部份的人,尤以在湖边观望的那一群,却是打心里头对童定山大为喝采。
    他们大多已是武林中相当有名望地位的人物,无奈今日情势特殊,能到木台上的只有那麽几十个人,皆是武林之中大有来头之士。因此他们心底不免有一点点怨恨,同时对敌情并不十分了解,只听说西域诸国武林高手尽皆在此,实力甚强。
    但众人都认为对方实力再强,总是在咱们中原境内,难道这一群异国高手,真能一路杀回西域不成?
    所以这些人多半希望燃起战火,好瞧瞧人家有些什麽绝艺,顺便也瞧瞧台上这一批声名赫赫的名家高手,倒底有没有惊人玩艺?
    那蒙娜夫人突然发出格格的笑声,久久未绝。童定山性情暴烈,大是不耐,浓眉一皱,方要发话。
    身畔升起一阵甜脆的声音,道:“童老师,你若是开口,便将被对方哂笑咱们中原无人了。”
    童定山转目望去,但见发话的乃是端木芙,立时改容,肃然道:“端木小姐这话怎说?”
    语气中大有尊敬佩服之意。端木芙道:“对方那位姑娘,分明是故意装模作样,瞧瞧童老师能忍耐到什麽时候,这能忍与不能忍之间,大有文章。”
    台上之人无不注意地聆听,不过这些老江湖们没有一个转眼望她,以免对方窥察出端木芙正在说话。
    要知端木芙在众人心中,已经评价极高,这是由於两个原因。一是以独尊山庄的雷世雄,也对她极为礼敬,单以此就可想而知决非等闲人物。
    二是早先她曾经露了一手,也就是韩行昌彼敌方扣住,众人观察那疏勒国师的动态,大有在那片旷地会面之意。此时群雄都感到无计可施,谁也认为决计无法令疏勒国师到这小明湖来会晤。
    原因很简单而有力,第一是他们百馀人俱是习於骑射驰逐,在那片旷野,可以施展所长。
    二是他们不谙小明湖地形,焉知韩家会不会在此地设下种种埋伏?
    但端木芙在秦霜波建议之下,居然答应设计使敌人自动转移到小明湖来会晤。
    她果然办到了,.而且仅仅是写一封信给韩行昌,预料疏勒国师必会拆看,看过之後,一定答应到小明湖来。
    这一手宛如魔术,群雄得悉疏勒国师率众驰来之时,都不禁惊服不已。端木芙就凭这一手,已跃登领袖之一的地位了。
    在众人屏息静气中,对面一直传来格格笑声,端木芙接着说道:“假如童老师沉不住气,开声喝问。
    则对方至少可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我们这一群人之中,至今尚未推选出领袖全局之人。这是十分重要的一点,要知如若咱们已有领袖之人,则童老师定会回头与他商量,然後在适当的时候开口询问。
    除了这一点之外,对方亦晓得了咱们未曾探悉他们的实力,这才会全都缄默不语,任得童老师先上,以便瞧瞧对方的人手和力量。”
    她分析得如此精微深奥,人人都愕然无语,这才知道自己的许多阅历经验,比起她的才智,实在十分粗陋。端木芙只喘一口气,便又说下去道:“假使童老师一直沉默到底,等她自行停止笑声,则他们便感上了最辣手头痛的难题了,因为他们全然无法据此猜测出咱们任何情况。换言之,只有沉默到底,才是使对方感到莫测高深的唯一手段。同时也让他们估错了童老师的性格,这一来他们派人出来对付童老师时,本以为可以克制童老师的路数,殊不知却大错特错。”
    这末後的两句话,童定山最听得进,於是双唇紧闭,看样子大有宁死也不开口出声之概。
    少林广闻大师轻轻道:“端木小姐的绝世才智,真非常人所能想像得到,贫僧甚愿得见端木小姐,以闺阁之身,统率天下英雄,共御外侮。”
    此言一出,附和的人可真不少,但其中有一些与独尊山庄有仇的,如华山叶本明道人、青城山青霞羽士、五台派癞僧晏明、鬼王杨迅等,自然都不肯做声。此外,有些中立家派首脑,都不敢随便附和。
    最使人瞩目的是剑后秦霜波,她初时没有表示,等到情势看来有点相持不下,她才开口。秦霜波缓缓道「我衷心附和广闻大师之意。”
    她具有一言九鼎的力量,武当剑客尚固首先道:“端木小姐果然堪当重任,除了她之外,只怕不易找到更佳的人选了。”
    青霞羽土、癞僧晏明和推山手关彤,先後表示赞成。此时,那蒙娜夫人笑声突然停止了。
    秦霜波道:“如果没有人反对,今日的大局,只好偏劳端木小姐了。”
    端木芙道:“小妹何德何能,焉敢当此大任?”
    衡山派高手金银钩商阳道:“端木小姐是众望所归,岂可推辞?假如有人认为不当,自会开口反对。
    」意形门掌门人龚钧道:“区区之意,推选秦姑娘似是更妥。”这话一出,自然也会有许多人附和同意。
    秦霜波道:“诸位不要再提异议了,要知今日之局,非比寻常。对方的疏勒国师武功高明到什麽地步,不得而知,但单说他的才智计谋,就已罕有匹俦。这一点只看他能号令西域诸国高手,以及顺利潜入中原,天下皆无知者,便可得知。因此,今日我们如果未能有效运用我们的力量,只怕结局惨不忍睹。端木小姐在今日的局势上,比我占优势的是她本身武功有限,但她的眼力见识却不下於天下任何名家。因此,由她来调兵遣将的话,一则不因本身要出战而受影响。二则她判断敌方高手的武功,以及应派何人方有克制之望时,不受成见影响。”
    她说得很快,却又十分明白晓畅。众人都没话说,因为今日的情况极为特别,千数百年来,武林未之前有。实在是关系到整个中原武林体面的问题,谁也不敢轻率发言了。
    端木芙见无法推辞,索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这个无比光荣的职务。她底澄澈的目光,迅快扫过所有的人,但见人人都各个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拥护。这时大家已默契於心,不必再作任何仪式上的推举宣布了。
    蒙娜道:“汉家众位英雄听着,敝国师威镇西域五十馀国,地位崇高,身份尊贵,岂能轻易出手?假如你们这儿有英雄无敌之人,又不为我们的勇士所败,国师才会出手。”
    这几句话卑之无甚高论,可是却使童定山做声不得,因为童定山再暴烈自负,也不敢在此自认是英雄无敌之人。
    韩世青高声道:“寒家口尽力替贵国师找到国宝,但舍侄却被拘扣,未知贵国师有何用心?”
    蒙娜道:“令侄目下安然无恙,老先生也瞧得见,不要挂虑,敝国师有些话跟他说而已,现在请韩老先生赐给玉台铜马如何?”
    韩世青踌躇一下,由於大家都有了默契,极力不让对方窥察出谁是主持大局的领袖,所以他没有向端木芙望去。
    只听端木芙低声道:“韩老先生即管交出宝物,看来今日的局面,定须动手拚斗多日,方能结束。有这一段时间,咱们必有救出令侄之望。”
    韩世青不再迟疑,取起木匣,举步走去。端木芙又道:“那疏勒国师一定亲自来接此宝,敢烦广闻大师出马随护,俟机稍示厉害,使敌人不敢生小觑之心。”
    广闻大师似是早就料到有差事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如常,举步前行,口中道:“但愿贫僧能够交差,这实在是一道大大的难题呢!”
    端木芙微微一笑,道:“大师别走得那麽快,还须烦你挑选两个年轻助手,一同前往。”
    她下截面孔都被长发掩盖了,是以她开口说话,嘴如何的动,别人也瞧不见。群雄几乎都不懂那端木芙为何要他带助手同行,更不明白何以又指定要挑年轻的人?广闻大师已走到浮桥日上,闻言立时停步,缓缓掉转身躯,目光扫过全台四十馀人,但见除了宗旋、雷世雄、彭典之外,已找不到年青之人。个个最少都在四五旬之间,实在当不上「年轻」二字。
    人人都以为他一定挑选宗、彭二人,而这一对恰又是震惊天下武林的人物,如若出马,必有所获无疑。
    那知广闻大师并不停留在任何人的面上,却转投到岸边,略一挥手,便有两名年方十六七岁的小和尚奔了过来。
    一个手捧一把连鞘戒刀,另一个则扛着一根禅杖,步履之间,相当稳扎有力。
    然而以这两个少年和尚的年轻来说,纵然得有少林真传,亦是火候尚浅,岂是担当这一场立威的重任?群雄心下狐疑忧虑间广闻大师已率先走去,两名少年僧人紧随在後,看上去只是侍从小僧而已。
    对面也出来四人,其一果然是疏勒国师,一个是蒙娜夫人。一个是基宁将军,还有一个是矮矮胖胖的汉子。基宁和那汉子一齐卸去身上的黑布大单,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原来那基宁头缠白布,身穿短袖皮背心,其上镶了好些中有角突起的圆形金甲,光芒闪耀。
    腰束宽阔的金带,双腕也戴着金箍,脚登长统皮靴,看上去既豪华而又威武。
    那矮胖汉子则穿一件大褂,腹部用一条寻尺宽的彩色布带缠缚,鲜艳夺目,脚下也是长统皮靴。头面尽是黑色的须发虬结,脑後戴着一顶缠头帽,形如瓜皮小帽,绣上花彩。此人一望而知乃是西域最多最大的突厥族人,即维吾尔人。
    也就是正式的「缠头回」人。他腰间插着一把长刀,刀身微弯而狭,和基宁将军一同跟在蒙娜後面,向第二座浮台走去。
    双方到了浮台,还须再向前走,才是会合的浮台。如此布置之意,便是要使双方不能一拥而上。在码头至最外会合的浮台之间,那两座浮台却是供双方调集人手,以至救护伤者之用。
    双方到了中段浮台上,彼此相距仍有数丈之遥。疏勒国师毫不停步,一直向最末的浮台走去。
    韩世青也一直走去,广闻大师说道:“韩老施主,你那宗宝物让劣徒代劳吧!”
    那个手捧戒刀的年少僧人急行两步,顺手已把戒刀插在腰间,向韩世青道:“小僧法水,愿效绵薄。”
    韩世青把木匣交给他,道:“有劳小师父了。”
    目光掠到另外那名年少僧人,又道:“那一位小师父如何称呼?”
    法水紧紧跟着他,应道:“那是小僧的师兄,号法木。”
    言说之间,已走到数丈远的浮台上。疏勒国师也同时抵达,他深邃的双眼中,射出锋利如刀剑的光芒,盯住法水,似是想看透他心中的念头。
    蒙娜道:“这叁位师父是谁?”
    韩世背道:“那是少林寺的广闻大师和法水、法木两位得意高足,老夫也要请教这两位贵客怎生称呼?”
    疏勒国师道:“这一位是敝国的基宁将军,曾经到过贵府,另外的一位是和阗国的名家胡赛音。”
    他的答话由蒙娜翻译过,接着又道:“胡赛音精於鉴别玉器,是以让他瞧瞧这一宗国宝。”
    韩世青与基宁、胡赛音见过礼,便道:“国师远自西域而来,老夫自应稍尽地主之谊,略事招待。
    但国师等行踪隐秘,又留下不甚友善之言,是以老夫这些朋友,对今日之会,都生出了戒备之心。”
    他的话音乃是用内力追出,是以周围数十丈内的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他接着又道:“但无论如何,贵国国宝既然寻获,当得奉上,聊作见面之礼。”
    他转眼向法水望去,颔首道:“有烦少师父了。”
    法水道:“老檀樾好说了。”
    捧着木匣,走了出去。疏勒国师着蒙娜传语谢过,又命胡赛音上前接受宝物。
    胡赛音移步走到法水面前,冷冷的瞪着他,伸手取匣。法水一缩手,只差毫,竟不曾让对方指尖碰到。他一微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说道:“你何以用这种眼光瞧着小僧呢?”
    蒙娜居间翻译,道:“胡赛音说,你是佛教徒,信的不是真神,他不喜欢你。”
    法水笑道:“他喜不喜欢我都不打紧,小僧信奉的是不是真神,也与他无关,我们佛教不打诳语,只不知你们伊斯兰教准不准你们说谎?”
    胡赛音听了译言,怒道:“我们当然也不准说谎。”
    法水道:“那好极了,小僧请问一声,这玉台铜马奉上之後,你们可是真心回返西域?
    记住别说谎啊!”
    胡赛音怒道:“这话岂该由你来问?把宝物拿来!”
    手臂一伸,向他手中托着的木匣抓去。他不但动作甚快,而且手臂远比想像中长得多,好像是有伸缩性一般,但他这一抓,仍然落了空。
    原来法水亦是动作如电,身形的溜溜一转,恰好让过了对方五指。他口中发出笑声,人已移到浮台边,做出要把木匣丢向湖中的姿势,一面举手作势,阻止对方扑过来。
    他接着说道:“你既不敢据实回答,可见得虽是拿到宝物,仍然不肯就此返回西域,定必找个藉口,与中原英雄较量较量。既然如此,小僧认为不如把此宝丢在湖中,你们有本事就下水捞起来。”
    胡赛音浓眉一皱,正要说话,广闻大师已道:“法水,不可妄自沉宝於湖中。”
    法水躬身道:“是。”缩回右手,但他站在浮台边,仍然随时随地可以把木匣扔落湖中。
    基宁将军道:“尝闻汉人最重尊卑之序,这位小师父如此胆大,不无有失管教之嫌。”
    广闻大师道:“年轻之人,坦白直率,他认定了你们存有藉口较技之心,是以设法迫你们讲出来而已。”
    他的语气十分和缓,加上他那一副毫无特色的面貌,使人感到他似是很怕事之人。
    胡赛音突然又伸手向法水抓去,法水向外一闪,上半身已倾出浮台,不觉啊地一叫,眼看要掉在水中。风声飒然一响,法木已跃了出去,一手抓住法水的手腕,拉他回来,另一只手则封闭胡赛音的手掌来势。
    「啪」的一响,两掌相交,胡赛音竟被他震得退了两步,不由得大为震凛,瞠目而视。
    原来胡赛音素以掌力沈雄见长,这一掌试出对方掌力劲厉无比,更在自己之上。而他只不过是个小和尚而已,这教他如何能不惊心动魄,以致於瞠目结舌。
    法木随即退下,面上木然全无表情。法水一面摇头道:“好险,好险,差点掉在湖里去了。”
    一面把木匣送到对方面前,又道:“请贵客收下此宝吧!”
    胡赛音迟疑一下,这才伸手去拿,随即打开匣盖瞧看。
    疏勒国师突然开口说话,蒙娜翻译道:“这两位小师父练得好高明的接力手法,只不知分开之时,可抵挡得住胡赛音的一击麽?”
    法水道:“国师好厉害的眼力,竟瞧出我们师兄弟是合力挡这位施主一掌。戏法既然拆穿,小僧只好硬着头皮,试挡这位施主的一击了。”
    胡赛音把木匣交给疏勒国师,说了几句番话。对方也回答了几句,他便转身向法水走去。双方相距只有五尺左右,胡赛音突然一掌拍出,“砰」的大声一响,水花激溅,声势惊人。
    敢情他这一掌乃是击向湖面,那股雄浑的掌力,宛如有形之物一般,震得湖水激溅。群雄一瞧距离,见他掌力竟能远达一丈以上,都不觉大惊失色。
    法水赞了一声,随即凝神戒备。胡赛音这回挥掌向他拍到,掌力涌出,发出劲厉的声响。法水出掌相迎,两股掌力首先碰上,发出「蓬」的一声,紧接着两掌相交,啪地一响。
    但见法水的身体只向後略略倾仰一下,旋即恢复原状。一望而知他功深力厚,与对方的造诣,只不过相差一线而已。这一回连疏勒国师也不由得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小僧武功之强,实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广闻大师道:“法水,还不回来麽?谁让你妄自逞能的?”法水现出畏惧之色,连忙回去,侍立师父身後。
    韩世青道:“国师已验看过贵国之宝,可还有什麽事要吩咐的麽?”
    疏勒国师道:“这是膺品。”
    蒙娜翻译的声音又尖又高,让所有的人尽皆听见。
    假如一上来他们就接过玉台铜马,加以验看,然後说出这个结论,则观战的群雄,对此不免将信将疑。但现在被那法水在当中一搅,道破了对方存心要与中原武林,争一日之长短。
    这个结论,反而变成了藉口一般。
    广闻大师微笑摇头,走上前去,道:“这话可是当真?”
    边说边伸手索观。疏勒国师把木匣交给基宁,由基宁再交给广闻大师。
    这位代表少林的僧人,接过木匣,取出匣中的宝物,但见一座白玉雕琢成的台座,上面一匹铜马,奋鬣扬蹄,姿态神骏。他抬头向对方望去,问道:“国师何以认为此宝乃是膺物?”
    疏勒国师通过蒙娜的翻译,道:“胡赛音一看玉质,便知非是千年以前的古物。
    ”
    广闻大师哦了一声,道:“这样说来,此物并非是国师欲得之物。换言之,你们纵然得到了此宝,也没有什麽价值,是也不是?”
    疏勒国师冷冷一笑,用番话向蒙娜说了好多句话。蒙娜还想了一想,才道:“是的,此物全无价值。”
    广闻大师随手把玉台铜马向湖中扔去,说道:“既然无用,贫僧便丢掉它。”
    群雄见他忽有此举,都觉得又惊奇,又痛快。谁知玉台铜马堪堪碰到水面之时,一条黑影闪过,又是一条长鞭,电掣般卷住了该宝,忽一声回到浮台上,落在基宁将军手中。
    这时旁人才发现基宁和胡赛音都散开各守一边,是以广闻大师除非把该宝从身後诸人头顶扔过,他们才无法可施。但现在该宝又落在对方手中了,可见得疏勒国师才智过人,在回答广闻大师问话之时,已顺带吩咐基宁和胡赛音两人注意,暗中占取有利方位。
    广闻大师神色不变,凝目打量疏勒国师,但见对方深邃的眸子中,似是闪动着嘲笑的光芒。广闻大师不但不生气,反而感到欣慰,忖道:“你虽是才略智谋,都高明难有匹敌。但你仍泯除不了骄矜自大之心,是以才会有嘲笑之念。这便是他的弱点,也是他招致失败的地方了。”
    他缓缓退下,向韩世青道:“此举乃是疏勒国师主谋,可知此人实在太厉害了,很难斗得过他。”
    他故意压低声音,以便诱使对方运功查听。但他其後却感到失望,因为基宁或蒙娜这两个懂得汉语之人,竟没有向疏勒国师说话。
    疏勒国师拿着那一座玉台铜马,反覆审视,过了一会,才透过蒙娜道:“本来如此宝乃是真物的话,本国师虽然有较量武功之心,也将感到不好意思。现在既然得不到真的实物,本国师不须顾忌,要向你们大明朝天下英雄豪杰挑战。如果本国师这一方,较高一筹,你们须得限期找到真宝,以做臣服的贡物。”
    这话一出,群雄无不骚然,纷纷议论。在湖边码头的平台上,被推举为领袖的端木芙微微而笑,似是十分安慰。人人都把她的表情看在眼中,有些是不敢问,有极少数几个人是明白她的心意。雷世雄向她拱拱手,道:“小姐的笑靥之中,隐隐有放心之意,敢是已有胜算麽?”
    端木芙转眸四顾,所遇到的尽是渴欲得知内情的眼光,直至秦霜波面上,才发现一对并无表示的目光。
    她当即向雷世雄道:“韩老先生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再谈如何?”
    雷世雄只好等候,但见韩世青和广闻大师等四人,果然迅快走回来。
    他们一到了码头,端木芙便问道:“对方有什麽较量的办法呢?”
    韩世青道:“很简单,双方各派一人到最外面的擂台上做公证人,其次挑选最多不超过二十人,到中间的浮台上,每次到擂台上只限一人,今日只斗十场,以输赢的总数分胜负,如此连斗叁日,结局以日数计算输赢。”
    端木芙道:“如此甚好,他们一定不同意限制每人出场的次数了?啊!恐怕尚有其他规定才对。”
    韩世青道:“不错,他们规定如若有人自负武功,胜了一场之後,还要再斗,便须最少连斗叁场,方许下台。”
    端木芙寻思了一下,点头道:“这一条规定是为了疏勒国师而设的,他有技压群雄之力,但又怕不加限制的话,我们的高手可以取巧,在每日的场数输赢上击败他们。”
    此时韩世青便把和端木芙问答之事,向雷世雄和广闻大师述说一遍。端木芙注意到广闻大师眉头微皱的寻思之态,也见到他旋即想通了一般的松弛表情,心中大生警惕,忖道:“此人才智之高,世罕其匹,我须得多加小心才行。”
    原来她卖这一个关子,主要目的是想趁这机会考验一下这广闻大师的智慧。
    事实上此事本身,并不如何重要。她缓缓道:“那疏勒国师武功既强,才智亦高,如若当真拚斗,我们虽然不致於全军覆没,但损失定必钜於对方,因此之故,我心中一直忧虑不已!直到疏勒国师说出限期进贡真宝之言,显示出大局已定,不致变成火拼血战的局面,是以大为放心。”
    雷世雄浓眉一皱,道:“小姐竟是认为咱们定败在对方手底麽?”
    端木芙道:“不错,但目前尚未到绝望的地步。”
    她微微一笑,又道:“我可不是低估了诸位的力量,而是形势迫人,咱们目前是落在必败的境地中。
    除非形势有所变化,否则,我瞧不出我们如何能够赢得对方。”
    鬼王杨迅冷冷道:“端木小姐你是公推的领袖,却如此的消沉悲观,全无信心,这一仗自然用不着打了。”
    崔阿伯霜眉一皱,眼中射出威精光,含怒道:“我家小姐就事论事,杨迅你何得多言评论?”
    杨迅忿然向他望去,他早就知道这个须发如云的老人,乃是端木芙的老仆,但从未仔细瞧过他。
    这刻细细一看,突然间怒火平息,眼中代之而生的是迷惑的光芒,缓缓向道:“尊驾既是姓崔,敢是昔年纵横於南北七省飞天豹子崔洪崔老兄麽?”
    此言一出,不少人为之惊动注视,莫说这「飞天豹子崔洪」之名,在武林中曾经暄赫一时,算得上是南方武林高手中一大重镇。即使不闻此名之人,也因这鬼王杨迅的一声「崔老兄”
    而讶异惊顾。
    要知杨迅成名甚早,近来虽是罕得在江湖露面,但他仍是黔中云雾双雄孟氏兄弟的师叔。由於其後孟氏兄弟享名甚盛因此杨迅的名望地位有增无减。而他两日来表现得十分孤傲冷淡,对任何人都少有假以词色,目下居然尊称崔阿伯一声「崔老兄”,可见得这崔洪来头实是不小。
    崔阿伯拂髯道:“杨兄居然还认得兄弟,这倒是难得之事,这位端木小姐乃是兄弟的小主人,她的才智天下无人可以匹敌,杨兄不妨全心信任,决不会错。”
    鬼王杨迅哦了一声,目光转到端木芙面上,颔首为礼,道:“既然连崔兄也如此信服,兄弟没得话说。不过………”
    他的目光又回到崔阿伯面上,接着道:“不过兄弟倒想知道,崔兄除了遵从端木小姐的吩咐之外,还听不听别人指教?”
    弦外之音,自然是指的独尊山庄。也就是问崔洪算不算是独尊山庄的属下。
    这一问的用意,是他在心中对端木芙决定敌友的因素。
    崔阿伯冷冷道:“老夫只关心我家小姐的安危,别人之言,老夫一概不听。”
    此一回答,益发显出端木芙身份的特殊。由此可知雷世雄对她甚是礼敬客气,竟是因为端木芙并非臣属独尊山庄之故了。
    他们的对话至此告一段落,一个魁梧大汉开口道:“敢问端木小姐,适才韩老先生说及比武规定之时,有一节是规定自负武功过人者,若要连续出赛,最少也得斗上叁场,方许退下。
    小姐说此是疏勒国师为自己而设的,在下始终弄不明白此中道理,还望小姐释示?”
    众人视之,发话的乃是陕西名家娄大勇,此人以硬功见长,性情直爽,脑筋也不大会转弯。
    端木芙含笑点点头,道:“这一点有劳广闻大师向大家解释。”
    广闻大师无法推辞,只好说道:“这话须得从头说起,这次比武的办法,定了叁日之限。如若胜了两日的一方,就算是赢了,须依条件行事。例如咱们便寻获真的宝物送去,名为贡奉。这自然是中原武林天大的耻辱。如是他们败了,自须立即离开,从此不许踏入中原。”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胜负既是以日数计算,但每日的胜负,又以十场之中,多胜者为胜。这麽一来,双方俱可以在每日的十场之中,各运心机智谋,调遣人手,务求以我之长,击敌之短。疏勒国师已查悉咱们这一方诸人的实力,深信咱们之人,少有能连斗叁场之人,所以作此规定,务必使咱们的高手,斗过一次之後,便不能再上场,换言之,咱们这一方的高手,最多只能赢一场。
    因为即使能贾其馀勇,再胜一场的话,第叁场亦非败不可!等於对消了一场,仍然只胜一场。”
    说到此处,十多数人都明白了。广闻大师接着又道:“他计算过咱们能连胜两场之人不多,更别说连战叁场了。但他本身却有以为可以连斗叁场以上,因此之故,这一条限制,自然对他十分有利,说不定以他个人之力,就可以取得一整天的胜利。叁日之中,他独力已赢了一天,自然胜算较大。”
    众人听了这番解释,更加明白。但此外又顺带看出这一位代表少林寺到此的僧人,实是极为精明机警,言词便给,乃是不可忽视的人物。
    广闻大师亦何尝不知端木芙的用心,乃是故意迫使他在天下群雄之前,露出真面目,他本想一味韬光隐晦,不必被世人知道自己的能为,也不要任何声名。此是他计划中的基本态度,然而在端木芙迫使之下,却不得不显示他的潜力。他一直在考虑此事,这刻索性一横心,改变了计划,从隐晦的做法改为积极的扬名立万。
    他微微一笑,又道:“诸位须知今日的局势,乃是敌暗我明。咱们这一方之人,派上阵时,对方差不多都可以晓得深浅高低,因而派出足以取胜的人手。因此之故,端木小姐认为形势迫人,难有取胜之望。”
    这个解说自是有理,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又别有说法。徐州李金矛首先洪声道:“大师之言,端木小姐尊意如何?”
    端木芙道:“奴家正是此意。”
    李金矛道:“但在下却忍不住要问一声,敌方人手虽是不少,但咱们这一方眼下有剑后秦霜波仙子、雷大庄主、宗旋大侠,以至於像广闻大师、枯莲大师等高手,敌方即使深知每一位高手的厉害,难道都有足以克制取胜的人手可以派追出阵?”
    这话大是有理,只因天下之事,有的是知易行难,亦有些是知难行易。像李金矛提出的辩难,就属於知易行难之类。
    敌方之人,尽管知道上场之人是什麽身份,擅长什麽武功。但知道是一件事,要派人出来制敌取胜,又是另一回事。岂能认定敌暗我明,就定必遭遇输败的结果之理?
    不少人点头赞成他的理论,广闻大师向端木芙望去,端木芙澄澈的眼波一转,说道:“这个问题广闻大师不难作答,但奴家却想请宗旋大侠解释一下。”
    宗旋抱抱拳,道:“在下若讲错了,还望大家包涵,并请端木小姐立时更正。”
    他乾咳一声,才道:“愚意以为敌方既是有备而来,当然在事先已有所策划布置。而咱们这一方的人手实力,恐怕已落在对方算中了。”
    他停歇一下,见到端木小姐点头,这才又道:“虽然李前辈的道理很对,可是这话只适用於一般的人及事物之上,对於才智杰出,一代枭雄之辈,便行不通了,在下愿以几件小事,以证明疏勒国师实是一代枭雄之才。第一件是他们以异邦之身,语言习惯以至装束俱大殊汉人,迢迢数万里之遥,深入中原,武林中居然不闻半点风声。而他选择这个时机,正是中原武林恰巧有事之秋。这等能耐,以及他耳目消息之灵通,实在使人十分震惊,错非是一代枭雄之才,焉能办到?”
    他吸了一口气,接着道:“第二件,他适才趁着答话之时,顺便用番话吩咐基宁和胡赛音两人,准备出手。果然由於基宁及时出鞭,擒住玉台铜马,不曾落在湖中。此事虽小,但显示力的意义却极为重大。因为在那时候,广闻大师并无一点要丢掉该宝的迹象,而他们居然早就想到,预为布置,这等心机才智,岂是中智之人办得到的麽?”
    他又停顿一下,还视码头上众人一眼,才道:“以疏勒国师如此雄才杰出之士,又在深知我方虚实强弱的情形下,不胜何待?假如他没有一点把握,大可以只向一两个足以代表中原武林的帮会门派动手,何须找上了中原武林共钦的淮阴韩家,迫使天下高手尽皆赶来呢?”
    至此已解说得十分清楚,李金矛还有一点点不服气,道:“宗大侠说得虽是,但以西域诸国的实力,难道当真足以横行天下,视咱们中原所有的武林高手如无物麽?”
    端木芙接口道:“这话让奴家回答吧!疏勒国师并不致於自大到这等地步,但他坚信一件事,那就是除非他们一到中原,就全力袭击淮阴韩家,大肆屠戮,激起了天下公愤。定须如此,中原所有的绝顶高手,方会齐来对付他,但即使如此,他未必就一定一败涂地。”
    她的目光转到剑后秦霜波面上,微微一笑,道:“小妹本想请仙子回答,但又知她是守静脱俗之人,不喜这等勾心斗角之事,所以还是请广闻大师偏劳吧!”
    广闻大师心中暗惊一声好坏的丫头,这不分明是说我并不守静脱俗,而又喜欢勾心斗角之事麽?
    但他不动声色,缓缓道:“以贫僧想来,当中原所有的绝顶高手尽皆齐集此间之时,疏勒国师可以命手下布成坚阵,以防对方人多群殴。同时向中原武林挑战,要对方选出一个足以代表中原天下英雄之人,与他放对拚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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