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六章
    这时候陆鸣宇虽然尚可追上她,出手攻击,可是假如到处有人接应欧阳菁的话,亦可及时出手,把他调换下来。
    因此,陆鸣字马上放弃此念,屹立当地,转目查看。
    在他刚才站立之处,还可看见贴地面尺许,有一层淡淡的彩烟,这层淡烟,不问可知是欧阳菁最初发出的家传暗器“大痹烟”,虽然起初较浓的彩烟,已被陆鸣宇以掌力刮散,但余烟末尽,其后还袅袅冒起。
    这正是何以屋顶发出阵阵掀瓦之声的缘故了,敢情屋顶之人,早已得悉这桩暗器之妙,晓得还有一层淡淡的烟气,效力仍然强大,适好陆鸣宇进迫欧阳菁,移到该处。因此,这个人马上弄出奇异的声响,使陆鸣宇转移了注意力,没有发觉这一层淡烟。
    陆鸣宇并不是查看这层烟气,因为当他纵起之时,感到双脚麻痹,马上晓得这是怎么回事,这刻他查看是四周的情形,看看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逃脱大劫,他便是这种反应迅捷,分秒也不浪费的人物。
    欧阳菁见他不会进来,松一口气,连忙退出门外。
    她心知李慧心的突然退下,必是得到家将传声指点,现在外面一定有家将把守着。
    陆鸣宇在未恢复原状之前,一定冲不出来。
    果然她一退出屋外,家将之一的欧阳无惧,马上守在门外右侧。
    欧阳菁跃上屋顶,另一家将欧阳无阻已守在上面。
    她低声问道:
    “查公子还未来么?”
    欧阳无阻低语道:
    “他们一定是被这厮声东击西之计,完全诱开了。”
    欧阳菁急忙道:“那么这厮多久便可恢复?”
    欧阳无阻道:
    “此人功力深湛无比,大概很快就能恢复……”
    欧阳菁望住这个黑衣老者,焦急地道: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欧阳无阻忽然举手制止她说话,头颅微侧,作出倾听状。
    他只听了一下,便道:“来啦!他们赶来啦!”
    欧阳菁深知他们均擅视听之术,顿时心花怒放。
    转眼间两道人影齐齐飞落在院中,风声劲烈。
    这两人落地现身,一个是“白日刺客”高青云,另一个是查思烈了。
    他们甫一落地,欧阳无惧已向他们作个请入屋内手势,另一双手则比划兵刃砍劈之姿势。
    阿烈一言不发,像一阵旋风般卷了入屋。
    他练就当世纪艺,浑身不怕袭击,是以毫无顾忌。
    屋内的陆鸣宇一见阿烈冲入,饶他经历多少大风大浪,但面对这个曾经击败封乾的高手,他的胆气,也不由的一寒,面色跟着大变。
    但见电光打闪,宝刀出鞘,喝声余音末歇,他的刀已攻到陆鸣宇面前。
    阿烈这一招如此威猛狠厉,即使是与他交情极好的高青云,也大大一愣,膛目结舌了许久。
    陆鸣宇万万想不到阿烈一冲进来就动手,而一动手就这么厉害。若然是因为仇恨而产生这么强大的杀机,则他这刻的表现,那仇恨必定连三四海也容不下。
    只见刀光过处,劈中了陆鸣宇手中挺竖的银骷髅鞭,发出“锵”的一声大响。
    陆鸣宇蹬蹬蹬连退三步,眼中也泛射出凶毒的光芒。
    奇怪的是阿烈一招之后,竞不再出手,只提刀遥指着对方,生似是用此刀威吓对方,又似是在诅咒对方。
    陆鸣宇手中的银骷髅鞭忽然坠在地上,高青云以及欧阳菁等人,才始知道阿烈不动之故,敢情是这一招,已经重重伤了对方。
    高青云举步入室,厉声道:
    “陆鸣宇,你作恶多端,纵然死一百次,也不为过。可是你眼中却尽是怨恨之意,凭你也配不忿今日的结局么?”
    他质问之声一歇,便转头看看阿烈,忽见他也是忿恨无比的表情,顿时一怔,大感迷惑不解。
    这是因为他猜出陆鸣宇不忿之故,是遭受了重创行将倒毙。
    但阿烈却仇恨什么呢?他终于及时赶到,亲手诛杀了第二号仇人,就算觉得不能完全解恨,至少也有这么一刹那的“痛快”呀?
    陆鸣宇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一倾;恰被墙壁所挡,所以仍然保持站立的姿势。
    他恨声的道:
    “查思烈,若论武功,本人尚有与你拼个死活的能力,但你这一刀,气势之强,杀机之盛,天下古今,可推第一,因此本人虽然重伤,心中仍感不服。你只是巧逢这个机会,才施展得出这一招……”
    换言之,他因为不是伤败在武功之下,所以心中极为不忿。
    高青云这时才知自己猜错了,这个一代魔头,只不过由于没有与阿烈放手一拼的机会,而感到忿恨不平。
    阿烈怒声道:“快见你的鬼!”
    陆鸣宇嗔目道:
    “以你这等心地,日子久了,准保又是另一个杀星……
    他忽然想到若然如此,则武林各派,干方百计谋求和平安宁之心,终归失败,顿时大为欢畅,仰天大笑起来。
    高青云理会得出此意,是以不由得皱起眉头。
    只听陆鸣宇的笑声,逐渐低微。
    这时候,一山大师、风火双剑、裴坤亮、姚文泰等七八人,已经到达,恰好看见陆鸣宇笑声消歇,身子坠跌在地上的情景。
    众人眼见这一个混世魔王,已经死亡,而且本是在千艰百难之下,忽然如此容易就除掉了,都感到难言的轻松宽慰。
    高青云道:“思烈,此人已死啦!”
    阿烈咬牙切齿,道:
    “但阿菁他们却被这恶魔所毁啦!好不恨杀人也……”
    高青云骇然道:“真的么?”
    外面传来欧阳菁的声音,叫道:
    “那恶魔已经死了没有?”
    人随声进,俏生生的纵落阿烈身边。
    她显然没有听到阿烈的话,高青云眼睛一转,锐利地视察这个少女,顿时大感讶异,连连摇头。
    阿烈没有瞧看欧阳菁,忧地道:“他已经死啦!”
    高青云哈哈一笑,道:
    “思烈,你先别慌,我不知你刚才的说法,有何根据,但以我看来,并没有那等事。”
    他知道阿烈的心情,乃是沉重得不敢瞧看欧阳菁,是以赶紧含蓄地提醒他,叫他放心观察一下。阿烈这才转眼打量欧阳菁,他深知高青云阅历丰富,眼力过人,既然这样说,必定十不离九。欧阳菁没有听懂高青云说什么,直着眼睛去瞧地上的死人。
    此时一山大师等人,也走入房内,
    姚文泰佩服不得了,道:
    “查公子一招之间,就击杀了这个罪恶满天的恶魔,如此神勇,武林史上,又添新页啦!”
    阿烈一瞧欧阳菁果然不似有什么祸事发生过的样子,心中一定,连忙自谦几句。
    他趁着众人检查陆鸣宇的尸体之时,捉个空向欧阳菁道:
    “你没事吧?”
    欧阳菁道:“我差点被他迫死了,谁说没事。”
    阿烈急急追问道:“但你没有受到伤害吧?”
    欧阳菁道:“当然没有……”
    阿烈这才真真正正的松一口气,埋怨地道:
    “但我一赶到时,你却说……”
    欧阳菁道:“我只是被他整惨而已,没有什么别的话呀!”
    阿烈转念一想,道:
    “我生出误会,也未免不是好事。如果我不是那么忿怒,刚才的一刀,绝对无法达到这种最高境界。你可知道,凡是我化血门中人,梦寐以求的,就是这一招,摧天撼地的无上境界,逍遥老人也以此期望于我,我总算试过一回,实在足以自傲了。”
    欧阳菁道:“我去瞧瞧李慧心……”
    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个个心情舒畅。可是在十多里之个的两处地方,有两个人的心情与这边有天渊之别。
    这两个人一是吴丁香,她面临灭亡或失身选择,而这两者,都是可悲可悯的命运。
    另一个人是李益,他离开吴丁香之后,驾着马车,在黑暗中驰行之时,心情之痛苦沉重,难以言宜。
    他明知吴丁香以“殉情”的挚爱,让他得脱虎口,因此,这更使他觉得心灵的负担太以沉重,他应该在那儿,与吴丁香一齐面对任何劫数才是。
    由于他心情紊乱,使他几乎迷失了方向。
    车轮碰到一块石头,“崩”地一声,震力甚强。李益如梦初醒,定一定神,暂时抑制着情绪的波荡,用心查看方向。
    李益自小在此长大,因此只查看一下,就晓得应该往哪儿走,才回到大路上。
    此外,他更知道钱如命的庄院,就在一座树林的另一边,距此不远。
    他虽然已驶行了不少路,但都在打圈子,是以距钱如命的庄院,最多不会超过里许之遥。
    李益举手拍拍额头,自语道:
    “我这是怎么搞的?平日总是自诩才智,现在一碰上事情,就张惶失措起来,现在我最需要的是冷静……”
    他迅即冷静下来,一面策马前行,一面想道:
    “吴丁香现下落在钱如命手中,对方凭恃武功,凌虐别人。我唯有立刻去找比她武功更高强之人,才能救得吴丁香……”
    此念一生,顿时记起高青云。
    当下便不迟疑,赶紧驱车急驰。
    他才驰出一箭之遥,转过林角,忽见道旁有一座茅舍,透射出灯光。
    这刻已是三更半夜,屋中之人若是末睡,自然便得点灯火,才能见物。
    可是问题却是,在这等僻野荒郊之中,有什么事情使这一家人如此忙碌,半夜还在工作?”
    若是在都市内,半夜点上灯火,未必就是工作,因为有些人也许不习愤黑暗,须得点上灯火。
    但在乡司,决计不会有这等“浪费”的习惯,此所以显示出必有问题。
    李益一眼望见,心中感到奇怪,不过他身有急事,是以实在无暇追究。
    马车很决地掠过屋前,李益在百忙中,投以一瞥。
    但见屋门一半掩上,一半打开。
    他的目光一透入去,只见照亮的室内,正中央处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此外,好象已没有别的人了。
    李益讶然忖道:
    “此人睡觉之时,为何不熄灯,又何故打开半边门,让寒风灌入?再者,床铺何以摆在正中央呢?”
    这些疑问掠过他心中时,马车已驶出丈许。
    忽听一声哀号,从屋中传来。
    李益心头一震,猛然勒住马车。
    他虽是赶路心急,但这一声哀号,听起来极似是疾病侵袭的痛苦叫声。
    李益是极有修养之人,平生所读的圣贤之书,总是教他先顾别人的痛苦,才可理会自己的问题。
    当下勒马停车,回头侧耳而听,那间茅屋内,果然传来阵阵呻吟之声。
    李益迅即下车,举步向茅屋走去,付道:
    “假如那人病重,我好歹顺路把他送到城里,延聘名医诊疗……”
    他一下子就走到门前,但见屋内正中央处,一张破旧木榻,只铺着一张破席,躺在上面的人,动也不动。
    李益喂了一声,可是那人全无反应,但呻吟之声,却不断的送入耳中。
    李益走入屋内,斗然停住脚步,诧异地望着那人。
    原来他一入屋,便马上发现两事,不合情理。
    第一件是这个人全身上下,包括嘴唇在内,都纹风不动,使他感到这阵呻吟声,并不是此人发出。
    第二件是榻上之人,身穿儒服。十分干净齐整。那一身衣服,生似刚刚换上,而不像曾经穿着,而又在榻上睡过。
    除了这两大原因之外,还有就是这个人清秀整洁,看来不似是住在这等地方之人。
    屋内的简陋,也是令他觉得气氛不对的理由之一。
    李益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此人已死,所以穿得齐齐整整,准备入硷?
    但这相想法马上就被推翻,因为榻上那人,胸部微微起伏,显然未曾死亡。
    呻吟之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在屋内回荡。
    李益定定神,举步走到榻边,低头望去。
    但见此人双鬓微斑,眉目端正。
    他忍不住喂了一声,道:
    “这位先生可是睡着了?”
    榻上之人没有反应,李益本来也不期望对方回答,当下伸手,按在那人额上。
    但觉对方温度正常,既不似死人冰冷,又不似病人发热。
    他心中虽是纳闷,然而只要这人并非急待援救,他就不能浪费时间,须得马上离开,赶往城里去。
    当他转身行开时,那人仍然躺着不动。但李益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有一个人,站在门外,阻住去路。
    这个人两鬓微斑,面貌清秀斯文,正是刚才榻上所见之人。
    李益头也不回,拱手道:
    “先生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那个清秀的中年人笑一下,道:
    “你见到榻上之人,但误以为是我,是也不是?”
    他言下之意,似是暗示他并非榻上之人。
    李益抑住自己回头查看的欲望,道:
    “是与不是,都无关重要了,在下有急事在身,改日再奉访吧!”
    但对方阻住去路,并没有让他过去的迹象,因为他动都不动,面上仍然微微含笑。
    李益心中的焦急,完全从面上流露出来。虽然如此,他仍然察觉那阵呻吟声,自从此人出现后,已经停止。
    他又拱拱手,道:
    “先生万勿耽误在下的时间,在下说的句句皆是真话。”
    那人徐徐道:“敝姓王,名鸿范。”
    李益只好道:“原来是王先生,在下李益,幸会得很。”
    王鸿范道:
    “我只请教你一个问题,李兄如是有急事在身,何故又折回此处?”
    李益道:
    “在下听到呻吟惨叫之声,心中以为有人生病,是以折回来瞧瞧而已。”
    王鸿范道:“李兄懂得医药之道么?”
    李益道:
    “在下不懂,不过在下打算赶住城里,若是顺便把病人带到城中求医,也是一举两得之事……”
    王鸿范道:“但此举岂不是耽误了你自家之事?”
    李益道:
    “在下虽然焦急万分,但也不能见到病危之人而坐视不管,这话只不知先生信也不信?”
    王鸿范点头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猜想,为何不信?”
    李益忙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得赶紧动身啦!”
    王鸿范道:“别急,你今晚决计赶不到城里。”
    李益讶道:“王先生敢是打算禁阻在下动身?”
    王鸿范道:“不是,我只是说你自己回不了宜阳。”
    李益道:“为什么?”
    王鸿范道:
    “因为你在这附近绕圈子,已绕了不少时间。我查看之下,才知问题出在那匹牲口身上……”
    李益大感意外,道:“牲口怎样啦?”
    要知此处距宜阳路程不近,如若步行而去,费时甚多,再等到高青云阿烈等人赶来,不知又得费上多久功夫。
    王鸿范道:
    “这两匹牲口受过训练,只肯绕着那边的一座庄院打转,不肯住别处去。”
    李益大惊,道:
    “若然如此,在下更须赶快上路,我可以弃车步行……”
    王鸿范道:
    “我知道你是钱家庄出来的,那钱家庄古古怪怪,少有好人,所以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他们一帮……”
    李益忙道:
    “不在下是被害人,现下赶快逃返城里……”
    他忽然警觉地停口,不敢把搬救兵之言说出。
    王鸿范道:
    “你一离庄,我就觉得奇怪,所以到庄内瞧了一下,以我想来,你既不是武林中人,定然不是自行逃去,况且又坐上这一马车,可见得是人家摆布好,让你去上当。等到你最后发觉不妥之时,而弃车步行,但为时已晚,庄中之儿便可轻而易举的追上你。”
    李益惊道:“在下全然没想到这一点。”
    王鸿范道:
    “我看到钱如命的大厅内,多了一个风姿甚佳的少妇,她是你的什么人?”
    李益道:
    “她……她是……唉!一言难尽,总之,我们感情很好就是了。”
    王鸿范道:“但她却精通武力,不知何故与你混在一起?”
    李益沉吟一下,才道:
    “王先生的住处,距钱家庄这么近,恐怕与钱家庄也有点关系吧?”
    王鸿范道:“你当真认为我与他们是一路的么?”
    李益摇摇头道:
    “在下的感觉中,恰恰相反。你一点也不似他们……”
    他瞧着对方秀逸的面庞,斑白的双鬓,更使他有一种可靠、公正等意味。
    王鸿范道:
    “老实告诉你,我不但不是他们同路人,甚至是他们的对头,我一直监视着和钱如命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因为他是当世人间的第一恶人。”
    李益但觉他有一种高贵庄严的风度,使人不能不相信他说的话。
    当下道:“这人自称姓张,自己也说是第一恶人。”
    王鸿范道:
    “我是从洛阳一直跟踪他,来到此地,他碰上钱如命时,由于身上伤势而无法抗争,是以被钱如命趁机施以暗算。”
    他停歇一下,又道:
    “若论钱如命的功力,虽然也可列入高手之林,但假如那恶人不曾受伤的话,她可就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李益道:“假如王先生当时要擒下那恶人的话,只不知办得到办不到?”
    王鸿范道:“当然办得到啦!”
    李益道:
    “假如王先生不解释何以不擒下那人之故,在下恐旧不能相信王先生的话了。”
    他质问的极合情理,因为王鸿范既与那“张君”作对,从洛阳一直追踪而来,这时张君身上的负伤,无力抵抗,则他为何尚不下手?而任令张君落在钱如命手中?若果他对此举不能作满意的解释,则他刚才说的话,可能全部是假。”
    王鸿范笑一下,道:
    “你的怀疑十分合理,我不知道我的解释,能不能令你满意。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可以用行动证明我的立场,例如我马上把你送到城里,可以比乘车还快的多。”
    他的仪表风度,以及谈吐举止,都在显示出他不但极有学问教养,而且还有一种尊严,令人深信他不是坏人
    他又道:
    “我与这个天下无双的恶人,只是基于邪正不两立的立场,而想沫除他。可是由于还有一个人,必须在那恶人身上,一雪灭门血恨。因此,我特地留下此人性命,甚至让他休养伤势,不加打扰,等他恢复武功,以便他的仇家,得以与他作震惊武林的决斗。”
    李益不由是睁大双眼,道:
    “假如你肯将张君的仇人姓名见告,我也许晓得……”
    王鸿范道:
    “你怎会知道?但我仍然不妨告诉你,这人姓查,名思烈……”
    李益道:“果然是查兄……”
    王鸿范道:“你如何认得他?”
    李益心下踌躇,拿不出主意,要不要坦白告诉对方。这是因为阿烈等人,在宜阳的行动,这刻不知已成功了没有,若然泄漏出去,可能被陆鸣宇得悉,则这个恶魔,定要迅即逃生,使阿烈等人功亏以篑。
    但是从王鸿范的样子风度等等,都使他认为不会有问题,似乎又不好意思不告诉他。
    他才自沉吟,王鸿范已道:
    “且不管你如何认识查公子的,我只想知道,钱家庄内的那个少妇,可是将遭受危难?不然的话,你急急赶返城里干什么?”
    李益一想起吴丁香,顿时幻想到她已被“张君”蹂躏的光景,不禁心如刀割,痛苦不堪。
    王鸿范道:
    “看你的神情,可知果然是她有危难了。”
    李益点点头,道:“是的。”
    王鸿范道:“是不是钱如命要杀死她?”
    李益没有作声,因为这亦是可能性之一。
    王鸿范道:
    “这个女人十分可厌,假如有可能的话,我宁可面对比她更强大的敌人,而不愿与她动手。”
    李益道:
    “据她自己说,她已练成‘厌功’,能令人十分厌烦而遭遇失败。”
    王鸿范道:“我知道……”
    他微微一笑,又道:
    “虽然我还可以对付她,可是在我来说,动手本来就很不好了,何况是令人如此不愉快的敌人……”
    李益惊讶地瞧着他,道:
    “王先生口气之中,大有修道人清静无为的意味,在江湖豪侠之中,恐怕不易见到……”
    王鸿范道:
    “我本就是修道之人,但为了报恩,只好暂时还是尘网中打滚了。”
    李益也了决心,决定完全信任对方。
    当下道:
    “王先生,在下赶赴宜阳,实是刻不容缓之事。因为查思烈兄在城中,他一定肯帮我的忙的……”
    王鸿范讶道:“他几时赶来了?”
    李益道:“不到两天。”
    王鸿范沉吟道:
    “若然他已经来到此地,可能是为了钱家庄那个恶人”
    李益道:“不,据说在宜阳还有一个恶魔。”
    王鸿范道:“那是以前丐帮帮主陆鸣宇。”
    李益道:“王先生如果能把在下迅即送返城里,感激不尽,甘愿卸环以报。”
    王鸿范道:“你放心,钱如命不会杀死她的!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李益道:“她姓吴,名丁香,外号是紫衣玉箫……”
    王鸿范道:“我闭关多年,没有听过她的名气。”
    李益道:
    “她的危难,不但是钱如命会杀她,最可虑的是张君将要与她……与她……”
    他一阵涌心,底下的话实在说不下去了。
    王鸿范同情地望着他,但显然还不打算行动。
    他等李益把注意力再度集中起来时,才道:
    “李兄英姿奋发,神宇不凡。看来应从正途出身,博取功名,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才对。”
    李益道:
    “王先生训诲的是,但目下还谈不到这些,吴丁香如是失身与那恶人,我……”
    王鸿范道:
    “你最好把她忘记,从今以后,也不要再与武林中人往还。”
    李益歇歇气,道:“有这么容易就好啦!”
    王鸿范道:
    “吴丁香既是武林中人,又十分成熟,可知必非李兄的内眷,若是一段孽缘,则趁此机会,作一结束,也末始不是佳事。”
    李益道:“在下但望先生相助,及时赶返城中,将此事告知查兄。”
    王鸿范道:“查公子现在忙于对付陆鸣宇,只怕不暇抽身前来营救。”
    李益道:“不,他一定会想办法。”
    王鸿范道:“吴丁香在这事之中,敢是出过力么?”
    李益道:“是的,她发现陆鸣宇,不惜冒莫大风险,亲自到洛阳去,通知高兄。”
    他接着解释道:
    “她原是洛川派掌门姚文泰的妻子,由于夫妻失和,各走极端,姚文泰恨她有失妇德,要取她性命。是高青云兄帮忙,使姚文泰以为她已经丧命,因此,她这次到洛阳去,所冒风险,实在很大……”
    王鸿范道:“这样说来,她倒是重义报恩的奇女子呢!”
    李益道:
    “不是的,在下与她虽然尚无肌肤之亲,但心心相印,全凭这一段真情,才抵抗得住钱如命的‘厌功’。而张君则是凭藉对她发生的欲念,以抗拒钱如命的‘厌功’,吴丁香懂得这一点,便决定牺牲自己,诱使张君迫那钱如命释放我……”
    他越说越激动,捏紧拳头,又道: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顾她。若然她不肯受辱而死,我岂能独存于世?”
    王鸿范听到这里,大致上已明白了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了。
    但他仍然有一点不明白,当下问道:
    “吴丁香以前既然有不守妇德之事,则她这回为情失身,也不算十分严重之事,相信不会因此自寻短见。”
    他停歇一下,又道:
    “虽然在你说来,此事十分痛心。但你从此必须与她分开,也末始不是一件有益的事。”
    李益焦急道:
    “王先生说错了,她既已钟情于我,则失身之事,便与当日不同……唉!我也不知怎样说才好。反正我从她眼色中,晓得她有一死的决心……”
    王鸿范瞿然道:“你当真看出了这一点?”
    李益道:“是的,可惜这等事无法证明。”
    王鸿范回头招呼一声,但见两道人影,嗖然出现。
    这两道人影现身出来,竟是一男一女,男的衣冠不整,大有落魄名士不羁狂放之态。
    女的柳眉凤目,皮肤白哲,虽然已是四旬以上的年纪,但仍然颇具风韵,可想而知她昔年正当青春之时,应是何等动人。
    王鸿范给双方介绍,李益才知道那两人是他的师弟何鸿文和师妹李鸿莲。
    王鸿范吩咐他们道:
    “你们的职责,是对付钱如命。此女的‘厌功’乃是下乘心术的一种,万万不可小觑。”
    何李二人应了,迅即付诸行动,没入黑暗之中。
    李益看了他们的动作,生似早已经商量好那般齐整。但当然他们并没有商量过,可见得他们已是心意相通。
    因此,李益顿时大有所悟,晓得王鸿范所以差遣他们,为的是他们之间的深挚情爱,足以抗拒‘厌功’之故。
    他一手托住李益腋下,毫不费力的使他双足离地,接着尽驰而出。在黑暗之中,李益看不见任何景色,只有耳边的风响,使他觉得速度极快。
    李益这才得知,刚才王鸿范说送他返城,可以比马匹更快,这话并非虚假。
    转眼间他们已经停住在一些屋宇后面,王鸿范带他绕行到一道木门前,轻轻一推,门扇应手而开。
    王鸿范道:“这是堆放柴草之所,你且躲进去,待会我自会来此寻你。”
    李益道:“王先生现下就去找那张君么?”
    王鸿范道:“是的。”
    李益道:“在下极愿能够在场,目睹先生扫荡妖氛,主持正义”
    王鸿范道:
    “假如有机会的话,我便来带你前住。目前我须得先侦伺对方的动静。”
    李益深深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走入屋内。
    王鸿范转身行去,动作十分悠闲从容,然而速度却快得难以形容,忽隐忽现。若然是平常之人,定然无法看见他走过。
    当王鸿范和李益到达这钱家庄之时,吴丁香和张君已经离开了大厅。
    张君拉着吴丁香的手,穿过一重院落,直入一间上房之内。
    吴丁香环顾一眼,灯火之下,但见这个房间陈设得相当华丽。
    她黯然忖道:
    “此地如果不是我被蹂躏之所,就是我丧生之地了。”
    但不论她黯然神伤也好,打算毅然全节殉身也好。入得此房之后,却有一种轻松的如释重负之感。
    张君左手环抱着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抱住,贴着自己的身体。
    吴丁香感觉得出他正是欲火熊熊,而他这等动作,除了获得双方身体接触厮磨时的快感之外,还含有防她挣扎或自尽之意。
    换言之,她目下除了乖乖就范之外,别无选择途径。不但无法挣脱,甚至连自杀也办不到。
    张君凝视着这个女人时,眼中射出情欲的光芒。
    他道:“吴丁香,你一定要帮助我。”
    吴丁香讶道:“帮助你?”
    张君道:“是的。”
    吴丁香道:
    “我虽然练过武功,可是在你们面前,这点功夫,似乎全不济事,如何帮助你?”
    张君道:“你具有比武功更强大的本钱,那就是你的姿色,你的风韵……”
    吴丁香道:
    “现下我已经在你掌握之中,已是任凭宰割,我难道还有反抗余地?”
    张君道:
    “你的话虽然没错,可是你自家亦知道,假如你不与我合作,我的兴趣一定为之大减……”
    吴丁香道:
    “这对你并不重要,你不过在我身上发泄情欲而已,照我所知,钱如命已经不在附近窥伺我们,你就算兴趣略减,也没有关系呀!”
    在吴丁香来说,她如是决定只求活命,则只须任得这个男人摆布即可,不须激起自己的情欲以迎合对方。
    若是决定一死殉情,则她必须获得机会寻死,唯一的方法,便是使对方稍为松懈,才得以趁机下手自杀。
    因此,她这刻的说话态度,都很温和,并不顶撞对方。
    张君道:
    “我若是只求占有你,当然是十分简单之事,只要马上撕掉你的衣服,便可以得偿大欲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而你定然也晓得,我这刻欲念正盛,按理说应该马上这样做。可是我仍然抑制着冲动,与你说话。”
    吴丁香听了,也觉得这等情形,甚是奇异。
    忍不住问道:“是啊!你为何还不动手呢?”
    张君道:
    “因为我深深知道,如若我这样在你身上发泄欲火,事后马上就再度被钱如命所控制。这时,不但你的性命不保,连我也难以逃大劫。”
    吴丁香道:“钱如命不在附近,你何须怕她。”
    张君道:
    “她的‘厌功’乃是以心灵之力为主,其他手段为辅。由于我本已中了暗算,是以她可以在远处,遥遥控制。只要我欲情一旦平息,她就马上得势,重新将我控制。”
    吴丁香喘一口气,道:
    “原来如此,啊!你把我抱得太紧啦!”
    张君略略放松一点,道:
    “我要你以你的经验,尽量发挥你的魅力,使我激起最强烈的情欲。”
    吴丁香没有马上回答,美眸转动,打量这个马上就要占有她的男人。
    只见他额头宽阔,双眉似刀,可见得是个智力过人而又极有决断之人。他的目光凶狠而不混浊,这是武功高明,精神集中的凶手特微。还有他那薄薄的紧闭的嘴唇,亦显示他的狡猾机智。
    大致说来,他相貌略丑,可是他的紧凝气势,以及强烈凶狠的性格,却能令人忽视了他的丑陋。
    尤其是在女性的立场,倒不一定要男人好看,只要他有某些特别,足以震动她的心弦,那就够了。
    吴丁香突然觉得并不讨厌他,而且不管他是好人坏人,只知他是个相当有力量的男性。
    她悄然忖道:
    “若在以前,我也许就投降了。可是现在,我的身和心,都已属于另一个人……”
    她叹一口气,霎时间身世的凄楚,命运的坎坷,真情的幻灭,种种不幸,都涌上了她的心头……
    张君身子一震,道:“你竟然不肯答应么?”
    吴丁香道:“真对不起,虽然我也很仰慕你,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张君道:“只要你与我合作一次,我们就可以击败那个可厌的女人。”
    吴丁香道:“我做不出来呀!”
    张君道:“你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姑娘,难道还对‘爱情’存有幻想?”
    吴丁香道:“那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实实的爱情。”
    张君道:
    “想想看,等到你人老珠黄,或者在某些嗜好兴趣上,与他不能投合,加上天天见面,情绪渐归平淡。这时,爱情消逝,一切光辉,永不复临于你身上。你何不趁有限人生,好好欢乐一下?”
    吴丁香道:“短暂的欢乐,使人更感空虚。我求的不是这个。”
    张君道:
    “好吧,咱们从利害上着想,假如你不助我,你的情人,终归不能平安的。”
    吴丁香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世上之人,那有必定成功的?”
    张君道:
    “这个论调,似乎与你早先所说的不同。我明白啦!你一定以为他已经抵达安全地点,所以毫无牵挂……”
    吴丁香道:“他一介书生,谅钱如命亦不会再去找他的麻烦。”
    张君道:
    “那是另一回事,以我所知,钱如命工于心计,性情恶毒,她绝不肯放过李益的,再说她有几匹好马,都经过训练,若是外人驾驶,它们只在此庄四周兜圈子,打死也不肯远去,因此,李益这刻一定尚在附近,钱如命不难把他抓回来。”
    吴丁香吃了一惊,忖道:
    “我本想若是回到城中,有高青云等人,即可安全。如果他回不了城里,情况就两样啦!”
    她故作平淡之态,道:
    “照你所说的那种牲口,可真不易训练啊,是不?”
    张君手臂微提,吴丁香两脚离开地面。
    他向床边走去,一面道:
    “你如果不信,我也没有法子……”
    他将她放在床上,吴丁香瘫软乏力地躺着,不能动弹。这是因为张君已经禁闭了她的穴道之故。
    张君俯身望着她,眼中又射出强烈的情欲光芒。
    他道:“你若不与我合作,我迟早仍不免受那恶妇所制、所以我决不放过你。”
    吴丁香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机会自杀,因此,她良心中并没有愧疚,只有深沉幻灭的悲哀。
    那个男人俯头向她香唇上吻下去,他的气息已喷到她的面上,嘴唇也堪碰到之时,突然停住。
    吴丁香觉得很奇怪,讶异地望着他
    张君道:“有人纵落窗下。”
    吴丁香从时间上推算,纵然李益全无阻滞,赶到城中,找到高青云等人,也无法在这刻来到此处营救。
    因此,她迷惑地想道:“是什么人前来呢?”
    张君正要看她的反应,现下已从她的迷惑眼色中,判断出不会是她这一边之人,当下轻轻说道:
    “这人也不是钱如命。”
    吴丁香道:“也许是她派遣的高手。”
    张君点点头,来人如是吴丁香这一方的,见他打算脱衣上床,当必马上现身。
    但如果是钱如命派来之人,则一定暂时不动,等他上床之后,才回去报告,并不会现身打扰的。
    他解开上衣,窗外仍无声响。
    当下走到桌边,把灯火吹熄。
    房内骤然黑暗之际,张君身形已移到窗边,快得有如鬼魅一般。
    他倾听了下,外面居然连一点声息也没有。
    当下大感惊讶。
    要知他听出早先那人,乃是落在窗下,现在他既然到了切近,则纵然对方闭住呼吸,但相距这么近,以他的听觉,必能听到对方心跳之声。
    因此,他感到迷惑之极,回头一望,顿时骇了一跳。
    原来在吴丁香躺着的床前,竟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在黑暗之中,张君不但把对方看得清楚,同时亦看出对方那对湛明的眼睛,亦能够看得见自己。
    这刻他方始恍然大悟,敢情此人乃是在窗下弄点响声,诱他离开床边。而他则已绕到外间那边,纵窗进入,再趁机进房的。
    现在的情势,甚是分明,此人正是为了帮忙吴丁香而来的。
    张君反倒不忙了,冷冷一笑,道:
    “以尊驾的机智和武功,本人已认可你有一拼的资格。只不知你姓甚名谁?”
    他说话之时,再度打量对方。但见他两鬓已经斑白,相貌斯文,又有稳重通达的气度。
    那人道:“阁下先报上姓名。”
    张君道:“我姓张,你叫一声张大爷就可以啦!”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嚣张?”
    张君道:“你又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私室?”
    那人道:“吴丁香是你的什么人?”
    张君哦了一声,又反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那人道:“什么关系,暂不告诉你。但我须得保护她,现在你懂了没有?”
    张君道:“不懂。”
    话声中举手骈指,隔空点击。
    只听指力破空之时,发出“嗤”的一声。
    可想而知他指力强劲,实在骇人听闻。
    那人衣袖一拂,行若无事地挡住这一记指力,手法甚是舒徐潇洒。
    张君看出对方功力精深,却瞧不出这是什么家派的手法,心中大为震骇,道:
    “本人博识天下各家派的心法秘艺,但这刻居然瞧不出你的来路……”
    这刻不但是张君,连受保护的吴丁香,亦不知他是谁。即使说出王鸿范的名字,她亦不曾晓得。
    王鸿范淡淡道:
    “我的武功,在天下武林中,只不过是萤火之光。你若是精通各家派的绝招秘学,自是反而不曾注意到本人这等小小门派了。”
    张君忖道:
    “这话听起来似通非通,因为他如是无名门派,我可能真末见识过这等武功。然而若是武功达到这般上乘境界,则这一家派人数纵少,而名声决计弱不了。此所以他说的话,实是似通非通……”
    他寻思一下,道:
    “咱们暂时撇开武功之事不谈,且说你此来之意,乃是要保护吴丁香,是也不是?”
    王鸿范道:“是的。”
    张君道:“你打算把她带走?抑是留在此地保护她?”
    王鸿范道:“自然是把她带走。”
    张君道:“带到什么地方去?”
    王鸿范道:“我带她去见一个人。”
    张君道:“在什么地方?”
    王鸿范道:“这你就不用多管了。”
    张君道:“我不管也可以,假如吴丁香答应的话。”
    王鸿范突然感到自己反而处于不利的境地,因为吴丁香虽然不愿被此人占有,可是她终究曾得此人之助,纵走了李益,并且连她亦从钱如命手中逃出。因此,他们之间,已有某种程度的了解与交情。
    而他与吴丁香则从未谋面,她怎会轻易相信自己?在她的立场和观点来说,万一王鸿范又是一个“色狼”,则她怎么办?
    倘若他对她说是帮忙李益而来,则除非提出证据,否则任何人也可以这么说。
    他一想之下,顿时感到很伤脑筋。
    只听张君又道:
    “吴丁香与我之间,容或有些意见冲突,可是在本质上,我们是同一阵线之人。只要我答应她一件事,她就会处处反而帮着我了,你信不信?”
    王鸿范迅速作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应付这个问题之时,他不必多费心机、但须实话实说。
    如果吴丁香一定不肯走,而宁可与张君在一起,以致遭他所辱,那是她自作孽,与人无尤。
    他的态度,乃是他修道练气十年的结果,凡事既不消极,亦不太过积极,只尽力去做。
    成功与否,他都不大计较。换言之,这是“无为而为”的精神之一种。
    他道:“好,我们可以问一问吴姑娘的意见。”
    吴丁香迷惑地瞪大双眼,她的目力比不上室中这两人,是以对他们都看得不大清楚。
    王鸿范又道:
    “吴姑娘,我们的对话,你一定已经听见了,是也不是?”
    吴丁香道:“听见啦!”
    王鸿范道:“那么你须得作一个决定,是让我来保护你呢?抑是要我走开?”
    吴丁香道:“在回答之前,我能不能提出两个要求?”
    王鸿范道:“当然可以啦!你有什么要求?”
    吴丁香道:“第一个要求,就是先点上灯,并且让我恢复自由。”
    王鸿范道:“可以。”
    张君不作声,直到王鸿范点上灯,并且要替吴丁香解开穴道之时,才道:
    “你凭什么答应她?”
    王鸿范道:
    “我答应她,是我的事。至于你是否答应,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张君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王鸿范道:
    “在我这一方面,吴姑娘的要求,我不但应该答应,并且更须帮她达到心愿,所以我一口答应了。最低限度,我已表示同意了。”
    张君心念一转,忖道:
    “此人武功奇异,如果有他作梗,一定无法得偿大欲。假如我能使吴丁香不信任他,或者诛除了他,则吴丁香不论是否已经被禁住穴道,仍然是我砧上之肉……”
    他分析之下,现在解开吴丁香穴道之举,有利而无害,当下道:
    “我原来也同意,不过是问明你的意思,以免混淆误会而已。”
    他摆摆手,表示叫对方让开。
    王鸿范果然走开,把灯火弄得更光亮些。
    张君在吴丁香身上拍了数掌,吴丁香顿时恢复了自由。
    她坐了起身,藉着明亮的灯光,打量房中这两个男人。
    现在她已看清楚王鸿范,是个中年以上的人,言语举止都很斯文。一眼望去,就感到他绝对不是坏人
    那张君年纪不大看得出来,大约是三旬到四旬之间,长得有点丑陋,可是却富有强烈的男人味道。
    王鸿范走近一点,道:“你还有一个什么要求?”
    吴丁香道:“我要问你几句话。”
    王鸿范道:“请发问吧!”
    吴丁香道:“你准备保护我什么呢?”
    王鸿范道:“我特地来保护你的贞节。”
    吴丁香和张君都不禁一愣,张君随即笑道:
    “老兄,你别弄错了,她目下并没有名份管束的。”
    王鸿范向吴丁香问道:“这话可是当真?”
    吴丁香道:“是的。”
    王鸿范道:
    “若然如此,为何李益又那样说?他认为吴姑娘将会为了对得起他,而不惜舍命全节。”
    吴丁香不觉怔住,心中泛起无限“知己”之感,她痴痴想道:
    “原来他已完全了解我的想法,因此我若是为他而死,也很值得了。”
    张君却道:
    “李益的想法如何,那是他个人之事,但在事实上,她不须为他保全贞节。”
    王鸿范淡淡道
    “那得看她的意思了,假如她愿意为李益全节,别人便须尊重她的意思,不可以实质上侵犯她。如若不然,则与强奸任何少女一样了。”
    他向吴丁香问道:“怎么样?你可是打算为李益守节么?”
    吴丁香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道:“是的,我愿意为他守节。”
    张君眼中射出愤妒交集的光芒,但他很能控制自己这等光芒,在他眼中一闪即隐,丝毫不表现出来。
    王鸿范说道:
    “既是如此,则此人不侵犯则已,若是无礼,我就不放过他。”
    张君道:“吴丁香,此人是李益请来的么?你以前见过他没有?”
    吴丁香虽然感觉到王鸿范是个好人,但终是缺乏事实根据,是以亦想得知此人来历。
    当下道:“没有,我从未见过他。”
    张君道:
    “这就对了,也许是钱如命手下能人之一,故意帮你迫走我,好让钱如命趁机对付我……”
    吴丁香道:“果然有此可能,但他可不像是这等坏人。”
    张君笑一笑,道:
    “世上真正大奸大恶之士,表面上绝对看不出来。”
    吴丁香乃是阅历甚丰之人,自是懂得这个道理,是以没有作声。
    王鸿范道:
    “我一直在想,怎样才使你相信我。但抱歉得很,我在此提不出证据。除非你跟我走,见到了李益,你自然相信。”
    张君道:
    “吴丁香,你跟他一走,势必落在钱如命手中,再说,我也不一定要怎样你,我甚至可以答应不侵犯你……”
    王鸿范道:“如果你不打算侵犯她,那就让她离开,岂不最好?”
    张君道:“但我需要她帮助我,对付钱如命。”
    吴丁香道:“假如张君答应不侵犯我,则我便有帮他的义务了。”
    王鸿范道:“可是我走开之后,他便食害毁诺.你可别后悔。”
    张君抢着道:
    “吴姑娘,你放一百个心,我岂能不守诺言?他一定是钱如命之人……”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接着有任道:
    “吴丁香,这厮不是我手下之人。”
    话声方起,已经有几个人点燃火炬,把外面的院落照得通明。
    钱如命的话声,距此约有四五丈之远。因此大家都感到奇怪,不明白她怎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听见室内的对话。
    张君第一个走到窗口张望,吴丁香也跃到门边,向外窥看。
    只见钱如命真是在四五丈之远。院中有十多个壮汉,手持火炬,分布在四周。
    钱如命的头发高高梳起,露出那张素白的脸,远远望去,倒也颇有风韵。
    张君自语道:“奇怪,她难道练成了听音之术?”
    他说过之后,歇了一下,钱如命遥遥应道:
    “我虽然没有练过听音之术,但我手下有人擅长此术,是以多在此处,便可从他口中,得知你们的说活。”
    张君释然道:
    “原来如此,无怪这儿有人得知你前来,要知你有厌功,固然是天下一大奇术,但却因这门功夫,使你无法潜踪匿迹。”
    钱如命遥遥道:
    “吴丁香,这个忽然出现之人,并非我的手下,我可以向你发誓。”
    吴丁香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他走,是不?”
    钱如命道:
    “不错,我的手下刚刚回报,只找到那辆马车,却不见李公子的下落,想是此人带走了。”
    吴丁香道:
    “多谢你赐吉消息,只不知我如何才能采信你的活?”
    钱如命道:
    “那是你的事了,我只要得回张君。”
    张君厉声道:“钱如命,你最好别再缠住我。”
    钱如命冷笑一声,道:“只要吴丁香一走开,我决不放过你。”
    吴丁香眉头一皱,向张君道:“你现在快点逃走,谅他们也追赶不上你。”
    张君泄气地道:
    “不行,她已在我身上施过手脚,我纵然走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了她。”
    王鸿范插口道:“她有这么厉害么?我偏是不相信。”
    张君道:“你不妨过去试试。”
    王鸿范道:“我才不走开呢,否则你又动歪脑筋了。”
    张君恨恨的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能杀死你么?”
    王鸿范道:“假如你有把握,你早就下手了。”
    张君气得又哼了一声,道:
    “你晓得个屁,我一直担心的是当我们拼斗之时,那可厌的女人突然出现,那时我不但杀不死你,反而立刻受她所制。”
    王鸿范大感兴趣,道:“这话有根据没有?”
    张君道:
    “我们动手之时,由于你不是时下一般的高手,势必迫得我须以全力对付你,这一来脑中存不住别的念头,而她趁机施展‘厌功’,我非受制不可。”
    他虽然没有说明他乃是由于存不住任何念头时,便不能以“欲念”来抵卸钱如命的“厌功”,但听的人,包括王鸿范在内,俱都明白。
    钱如命发出咯咯的笑声,道:
    “阿张,你不必徒劳挣扎了,假如吴丁香不走,终必被你淫辱,以致活命不得,到了那时,你不但仍然为我所制,同时还白白害死一个人。在我说来,她因此而死,我也感到满意。”
    她停歇一下,又道:“假如她随那人离去,后果如何,更不必说了。”
    张君厉声道:
    “既然如此,我现下何必投降,耗得一时算一时,莫非,这样做也错了?”
    钱如命道:
    “当然错了,你与其终归被我制服,何不趁这机会,与我联盟,由我助你一臂之力,杀死这个阻你好事之人?”
    张君没有作声,双眼渐渐射出凶光。
    吴丁香吃了一惊,忙道:“张君,你别受她利用。”
    张君冷冷道:“你既然不帮助我,我只好帮她了。”
    王鸿范道:“钱如命真有点本事,三言两语,就使得局势大见混乱。”
    钱如命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王鸿范道:“我暂时不能报出姓名。”
    钱如命道:“为什么?”
    王鸿范道:
    “你终必会知道原因。”
    钱如命道:
    “我不相信你能敌得住阿张。”
    王鸿范道:
    “敌得住敌不住他,动过手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先告诉你,那就是你的厌功,对天下之人,都可任意荼毒,但碰上我,却完全不管用。”
    钱如命讶道:
    “哦!有这等事么?”
    她很快就走近窗子,向房内瞧看。她这一迫近,吴张二人,马上感到浑身不自在,心中泛起厌烦欲呕之感。
    王鸿范却神然自若,好橡全无厌恶之感。
    钱如命突然发现这个人,有一股清灵透脱,追逐自在的风度,使她的厌功,无形中减去不少威力。
    她心下骇然,晓得对方的话不是虚声恫吓。
    她冷冷道:
    “你虽然有点门道,但若是与阿张动手,心难旁惊,我定可以趁机制住你。”
    王鸿范笑一笑,道:
    “你说吧,那时候受制的只是张君,而不是我。”
    张君心头震动,道:
    “这位老兄,你若有这等本事,何不出手击杀此妇,为世除害?”
    王鸿范道:“这话可以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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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张君接着又道:“如果你击毙此妇,我发誓放过吴丁香他们,甚至此生永不踏入宜阳地面都行。”
    王鸿范道:“这话更值得考虑了。”
    吴丁香道:“张君是男子汉大丈夫,他的诺言,可以相信。”
    王鸿范道:“你也劝我杀死钱如命么?”
    吴丁香点头道:“她如此可憎可厌,若是死在你手下,我决不同情她。”
    钱如命一瞧情势不妙,敢情这个隐名敌人,可能会最先对付自己了。证明张君对他也十分忌惮,可见得他的武功,必定十分精深高强。
    她连忙道:“喂!你别受他们利用,阿张的诺言靠不住。”
    王鸿范淡然道:“何以见得呢?”
    钱如命道:“因为他身上有一个大秘密,我若说出来,你就懂得为何不可信他之故了。”
    王鸿范凛道:“那么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钱如命道:“好,我说,阿张其实不姓张,而是姓封名乾。”
    吴丁香身躯一震,忖道:
    “我的天呀!敢情他是陆鸣宇的师兄,乃是弄得天下大乱的真正幕后人……”
    封乾仰天长笑一声,道:
    “钱如命,你宣布出这个秘密,等如是自掘坟墓,老实告诉你,我固然受制于你的厌功,但这个秘密,亦是我大感束手缚脚的原因之一,如今你既揭穿,我已没有什么顾忌,更迫得非杀死你不可了。”
    钱如命心中大为震惊,因为她深知封乾的武功,非同小可,若然横了心来搏杀自己,定能如愿。
    虽然她由于曾施暗算之故,动手时占了不少便宜,可是封乾凭仗心底的那一点欲火,扳回不少劣势,是以真拼之下,只须付出相当代价,定可杀死自己不过她面上全无一点惊惧之色,反而泛起悍泼的表情,厉声道:“好,你不妨试试看。”
    封乾冷哼一声,转身向窗口行瞿。
    他步伐一跨开,顿时发生一种奥妙的“节奏”,不但是他的对象钱如命,即使是房内的王鸿范和吴丁香,也被他这阵“节奏”所笼罩。
    所谓“节奏”,也可以说是一种无形的感觉网,只要网中之人,有所举动,他都得知并且生出反应。
    不过这其中仍然大有分别,例如这刻他的目标对着钱如命,则她的动作,将引起封乾两种反应,一是追赶,一是迎击。
    换言之,钱如命对他也只有两种反应,一是逃走,一是抢先攻击。
    可是,他这阵奥妙玄奇的“节奏”,却已使钱如命失去主动之势,她纵是抢攻,明明先出手,但封乾的反应,必是迎攻,而且可以快她一线。
    她如是逃走,情况也没有改变,当她开步之际,封乾受到感应,会比她更快的追扑上前,缩短距离。
    当然这等“节奏”,并非人人可以发现的,须得是一流高手,才能感知。
    那钱如命和吴丁香,真是女性中罕有的高手,是以居然都感觉得出封乾的这阵节奏。
    吴丁香只不过惊讶而已,但钱如命却苦了,打深心中泛涌起“进退皆难”的痛苦之感。
    她急忙叫道:“封乾,你若是落在对头手中,也不会好受。”
    封乾冷冷道:“当然不好受,但你比我先遭受报应,我总算捞回一点本钱。”
    钱如命道:“但我们仍可订立互不侵犯之约。”
    封乾道:“不行,你已泄了我的底,这个秘密,马上传出江湖。”
    钱如命道:“你以为人家不知你的底细么?”
    封乾道:“他如何得知?”
    他已停下脚步,距窗口只有四五尺。这刻纵然“节奏”消失。但以他的功力造诣,有把握随时追上钱如命,自然更有把握封拆她任何攻击。
    钱如命晓得危机并末消失,是以急忙答道:
    “我看那厮定已晓得你的来历,才会一点也不在乎你,但假如你我联手,加上我的手下,必可制服他们。”
    封乾摇头道:“你说的虽然有理,但我不要与你联成一气,因为你太可厌了,我恨不得马上杀了你。”
    钱如命仍然不肯死心,道:
    “你虽然快意于一时,但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之下,你仍然难逃大劫,这又何苦来呢?”
    封乾忽然改变话题,道:“钱如命,这个人当真不怕你的厌功么?”
    钱如命道:“那是他自己说的。”
    封乾道:“老实告诉我,他怕不怕?假如你骗我,到时咱们联手,也赢不得他。”
    钱如命道:“为什么?”
    封乾道:“因为我估计错误之故。”
    钱如命一听,可就不敢骗他了,忙道:“他似乎没有说谎。”
    封乾叹口气,头也不回,高声道:“这位仁兄一定是逍遥门下的高人了,是也不是?”
    王鸿范应道:“不错,贫道王鸿范。”
    封乾道:“我听过你的名字,无怪你要严守秘密了。”
    钱如命插口道:“封乾!我们联盟呢?抑是为敌?”
    封乾道:“那我得听听这位仁兄的意见了。”
    钱如命道:“你为何没主意了?”
    封乾道:“假如他不乘这之危,我就不与你联盟,省得厌烦。”
    钱如命吃一惊,道:“你们既是仇敌,他的话你如何能信?”
    封乾道:“他是逍遥老人的座下首徒,说的话岂能不算数?”
    钱如命听过“逍遥老人”的传奇事迹,顿时心头大震,凝目向王鸿范望去。
    只听王鸿范道:
    “封乾,我从洛阳跟到此地,你的一切情形和行踪,都在我掌握之中。因此,你与钱如命联盟也好,为敌也好,我是任凭尊便,也不答应你什么?”
    他的话等如答覆对方说,若要乘机下手,则机会甚多,最显然的是当封乾逃走之际,身上负伤。其时王鸿范若要下手,可说易如反掌。
    由此推论,王鸿范的意思,乃是要把他留给查思烈了。
    封乾马上下了决心,冷冷道:“钱如命,你听见没有?我可要动手啦!”
    他说话之时,已说力激起杀机。是以一股森寒的气势,涌扑出去。
    钱如命连退六七步,封乾身形闪动,如影随形般飞出院中,与对方仍然保持四五尺的距离。
    他催发凌厉的杀气,不住地涌扑敌人。
    现在他只希望对方受不了,胆裂逃走。这时,他就能施展出煞手,一击毙敌,解除“厌功”的牵制。
    可是钱如命不但没有逃走,反而更令人感到烦厌难耐,原来她已全力施展出“厌功”,对付封乾可怕强大的气势。
    封乾心中烦厌得几乎作呕,真想立即转身逃走,远无避开这个可怕的女人。
    他之所以不敢发招攻敌,便是因为感到对方的“厌功”,压力强大绝伦。因此他发招之际,无法集中全部的心志。这等情况之下的招式,威力比平时减弱一半远不止,相信一定不能击败敌人。
    这时,封乾已感觉到王鸿范和吴丁香,已经从房门走出。
    但这两人乃是观战的意思,一定不会帮忙钱如命,所以他放心得很,全不理会。
    他与钱如命相博了好一阵,双方都感到精疲力竭,当然他们不是真的失去体力,只不过心理上有这等感觉而已。
    在封乾而言,他渴想逃走,远远避开这个女人,在钱如命方面,她也感到对方的杀气,森冷难当,亦想逃走。
    如果他们老是势均力敌地对耗下去,这一场架,大概还有得耗的。而且也很难分得出高下。
    但封乾蓦然气势大盛,一伸手,已取出兵刃,却是一柄金光灿然的手状兵器,称为“金魔手”。
    钱如命身子一震,举起双刀。
    她不明白对方何以突然气势陡然增强,以致自己的“厌功”,相对减弱。
    封乾也没有想到其中道理,他满腔的烦厌,乃是忽然化为“仇恨”,因而激发起强烈无比的杀机。
    原来在人类的情绪中,“恨”的强度,绝对不下于“爱”,而更甚于“情欲”。因此,当封乾从“情欲”转化为“恨”之时,势力大增,顿时胜过了对方的“厌功”了。
    他随即含恨发招,“金魔手”幻化为一双大手,挟着金芒风声,疾向钱如命胸前要害抓去。
    钱如命但觉他这一招的后着变化,无法测度,不敢破拆,迅即舞动双刀,幻射出重重光影,护住全身。
    “呛”的一声,封乾的金魔手,抓中这层层刀光,只把对方震退两步,却不曾冲破刀幕。
    封乾厉啸一声,迅快连续出手急抓。
    “呛呛呛”连响三声,钱如命双刀布成刀幕,居然严密如故,仅仅是身形震得向后退而已。
    但见她刀刀从胸内向外砍劈,快密无匹,幻成一层层刀幕。
    她这等手法,固然奇幻严密之极,可是守多攻少,终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王鸿范看到此处,微微一笑,道:
    “想不到‘断情刀法’仍然流传于世,无怪封乾一时之间,也无法可施了……”
    吴丁香眼见封乾已不硬拼,绕圈寻隙。当下道:
    “王先生,封乾不是号称为天下无敌么?何以连钱如命也赢不了?”
    王鸿范道:
    “他刚才的一招‘九幽抓魂,’乃是当世绝学,能在瞬息之间,连抓九下。以他的功力造诣,大概天下已少有接到第九下之人了。”
    吴丁香道:“但是……”
    王鸿范道:
    “我告诉过你,钱如命使的是‘断情刀法’呀!这一路刀法,配上她的厌功,布成一道刀幕之时,天下只怕没有什么人能够击破……”
    吴丁香越听越不懂,道:“那么到底谁厉害呢?”
    王鸿范道:
    “封乾若不是曾经中了暗算,则她这道刀幕,仍然拦阻他不住,现在可就难说了,除非付出相当的代价。”
    原来武功之道,博大精深,而又受到环境人心的影响而发生变化。
    因此,同一套拳术,在不同的人手中施展出来,固然大有分别。即使是同一个人,施展同样的拳法,可是由于时间、地点、气候、情绪、健康状况等条件的变易,亦将使这套拳法的威力,发生变化。
    以封乾这等绝顶高手,由于功力深厚,训练有素,故此极少会有“失常”状态。可是目下他已中过暗算,使他的条件发生了变动,因而他出手之际,其威力也有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了。
    吴丁香乃是大行家,自然一点即透,恍然地哦了一声,便凝神观战。
    但见封乾迅即改变打法,不再以“九幽抓魂”的绝招强攻,而是星抛丸掷,身形忽腾忽伏,从四面八方进击。
    他的身形飞旋起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简直快要幻化为无数人影,团团围绕着钱如命进击不已。
    吴丁香看得花容失色,忖道:“这封乾的武功,大概可以当得上天下第一了,假如钱如命不是制握着机先,如何能抵挡得住这等奇绝的武功?”
    她自知若是自己上场,碰到封乾这一路奇奥变幻的武功,定然招架不上二招,便得受伤落败不可。
    王鸿范徐徐道:
    “他这一路武功称为‘三十三天罗’,乃是人魔沙天桓的平生绝技,昔年所向无敌。
    看来封乾当真已尽得沙天桓的心法了……”
    只见钱如命仍然以“断情刀法”,双刀交织,布出一道道的刀障,严密护身。
    封乾的金魔手不时击中刀障,发出“锵锵”之声。
    鏖战了好一阵,封乾虽然占了十成攻势,可是还未收拾下钱如命。
    吴丁香只看得瞠目结舌,忽听王鸿范又道:
    “封乾的三十三天罗布好之后,钱如命就难以活命啦!”
    吴丁香随即问道:“为什么呢?”
    王鸿范道:
    “封乾自知吃亏,是以不借当我面前,也使出这一路压箱底的武功。他这门功夫使足之时,便宛如布下了数十面罗网,只要钱如命任何一刀,功力招式,略有差失,封乾金魔手立即攻入,生像是水银泻地一般……”
    他停歇一下,又道:
    “快啦!他的天罗地网快要布好了,你要知道,这重重罗网,乃是他全身功力集结而成,看似有形,其实已是一种气势。是以当钱如命露出破绽之时,他的金魔手不一定当真攻入,可是在对方而言,已受到同样真实般的一击了。”
    吴丁香这才明白其中奥妙,才注目间,忽见王鸿范疾扑出去,快逾闪电。
    他的身影在金魔手白刃交织的光影中,一掠而过。
    却见场中人影倏分,钱如命像一截枯柴似的,抛开七八尺,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已不再动弹。
    封乾却站在原地,冷冷地凝望着王鸿范。
    王鸿范手中已多了一把窄长如带的软剑,也是全神贯注地望着封乾。
    两要相距只有六尺左右,凝立如山,身形纹风不动。
    双方对峙了一阵,封乾沉声道:“王鸿范,你何故救了此妇一命?”
    王鸿范道:“出家人有慈悲之心,既然碰上了,便是有缘,是以不得不出手,救她一命。”
    封乾道:“此妇死有余辜,你可知道?”
    王鸿范道:“就算她罪恶如山、但目下已不能为恶,你尚有何憾?”
    封乾冷冷道:“现在轮到你了,是也不是?”
    王鸿范道:
    “钱如命受了重伤,对你已解除威胁,而你亦没有损耗真元,因此目下动手的话,也不算是乘人之危?,对不对?”
    封乾仰天厉声长笑,道: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公平,并没有趁机占我便宜。只是你应该把我让给查思烈才对。”
    王鸿范道:
    “我本想如此,但情势迫人不得不尔。假如今日放过了你,天地茫茫,只怕不易再找到你了。”
    封乾冷笑道:“本人如果一心想走,只怕你仍然拦阻不住。”
    王鸿范道:“你可以试试看。”
    他说得十分从容笃定,使得封乾反而心大心小,一时不敢鲁莽行事。
    王鸿范又道:
    “如果你决定一拼,本人将以逍遥门的武功,为世除害。同时也可使世人得知,到底是你‘三十三天罗’绝世厉害?抑是敝师门的‘逍遥一剑’较高明?”
    封乾面色微变,显然他对王鸿范所说的‘逍遥一剑’这门绝技,大是惊惧忌惮。
    只见王鸿范跨前一步,随随便便那么一站,顿时教人感到充满了舒徐闲豫的气度,似是十分逍遥自在,毫无牵滞。
    这正是‘逍遥一剑’绝技的神髓,若然发散不出这等舒徐闲豫的气度,根本就不能修习这门绝世剑术。
    封乾斗然向右侧环跃起,杏若飘风,一下子已踏上墙头。
    他这个动作,不问可知他是决心逃走。
    说得迟,那时快,两道剑光宛如电掣般冲泻而下,直取墙头的封乾。
    这两道剑光乃是从更高的屋顶出现冲下来,交剪一击,封乾虽然挡架住,可是身形已被冲得飘回院中。
    但见墙顶上剑光乍敛,现出两人,一个是文士装束,另一个则是中年美妇。
    但封乾已没有时间看清楚,因为他脚末站稳,王鸿范已飘然攻到,剑上交耀出灿烂银光。
    封乾挥动金魔手,凶毒地封拆反击。然而七八招过处,他已感到大大不好,敢情他强横了一辈子,曾经蹂躏天下的人物,这刻却老是心头怵惧,怎样也激不起斗志,是以凶焰渐见减弱。
    吴丁香这刻方才晓得“逍遥一剑”这门绝艺,敢情是极上乘的剑术,使到空灵缥缈之处,宛如人间散仙,完全不食人间烟火。
    再看封乾的‘金魔手’招招都含有凌厉凶煞之气,但这一股气势,碰上了仙真般的清宁淡远之气,顿时有如积雪向阳,马上融化得无影无踪。
    她恍然忖道:
    “原来这两种人间绝艺,先天上暗具生克之性,无怪以封乾的狠悍,以及绝世功力,听了‘逍遥一剑’的名称,也禁不住大为失色了。”
    才想之时,王鸿范突然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银虹,绕空电驶旋舞。但见他驭气蹈空,飘飘若仙。
    封乾在银虹围击之下,宛如冻窗上的苍蝇一般,四下钻扑,却无法出行那疏阔的银虹圈子。
    这两大高手的一场拼斗,虽然不过是三十余招下来,胜负之数已分。可是吴丁香已看得目眩神摇,讶骇交集,几乎怀疑这只是她的幻觉。人间那得有人一直蹈空飞转,脚不沾地的?同时封乾的诡奇奥妙手法,层出不穷,每每在生死一发之际,得以脱险。这等情景,仿佛置身在山阴道上,直是目不暇给了。
    墙头上的中年男女,一直按剑观战。他们刚才联手合击之威,宛如电掣,有石破天惊之势。吴丁香虽然记挂着这两大高手,不知是谁?但目下战况激烈了,她委实抽不出时间去瞧看他们。
    忽见封乾大喝一声,那支“金魔手”横抽直扫,一连破拆了三招,紧接着蓦地吐出、微响一声,竟然抓咬住那道银虹。
    王鸿范飘然落地,狭长如带的银色软剑,斜斜外指,压住敌人的兵刃。
    他们搏战至今,还是第一次短兵相接,面面相对地峙立。
    封乾显然已用尽平生功力、才造成此—局势。
    吴丁香心头一震,忖道:“这厮真是橡魔鬼一般,叫人无法估计测得出他的能力……”
    却见王鸿范潇洒地微微而笑,并且开口道:
    “封乾,难道你定要身首异处,形神俱灭,才肯甘心么?”
    封乾哼了一声,道:“你且让我瞧瞧地上那两人是谁?”
    王鸿范道:“你看吧!”
    他并没有收回剑势,但封乾所感受的压力已减轻许多,同时又得到他的允诺,知道他不会趁机变招攻击。这时才得以移动目光,向墙上望去。
    他瞧了一阵,才道:“你从未见过他们。”
    王鸿范道:“他们是我的师弟何鸿文和师妹李鸿莲。”
    封乾一怔,道:“你们师兄弟一共还有多少人?”
    王鸿范道:“还有一个师弟,但他虔心向道,已不管尘世之事。”
    封乾仰天叹息一声,道:“我输啦!”
    他一松手,兵刃落地,发出“呛呛呛”的声响。
    王鸿范剑势一颤,如银蛇钻动,快得眼几乎看不见地刺中了封乾的胸口。
    不过王鸿范仅仅是以剑尖点中对方胸口,似乎连衣服也没有扎破。
    封乾既没有倒下,亦没有负伤之状。
    吴丁香虽然测不透此中玄妙,不过一瞧王鸿范已经退开了两步,还收起软剑,便知道大势已定。
    封乾再瞧瞧何李二人,才又道:“不但我输了,连家师也老早输了。”
    何鸿文接口道:“这话怎说?”
    封乾道:
    “家师直到几个月前离世之日,还坚信逍遥老人,不曾找到传人。谁知令师早在数十年前,已经有了衣钵传人。”
    李鸿莲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是衣钵传人?”
    她可不是明知故问,而是的的确确认为这几个同门并没有得传师父衣钵。虽然逍遥老人曾经宣布,在武学方面,王鸿范是继承之人,在道术方面,范鸿志是传人。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付托。
    然而她认为师父只是不得不尔,由于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势难觅徒传功,才把衣钵传给了他们。
    封乾应道:
    “依我看来,有两点理由,可以测知你们已继承了逍遥老人的衣钵。第一点是道法和武功于一身,但似他这等人物,千截难有,所以他须得分别择人而传。唯其如此,方足以证明逍遥老人当真已继承有人了。”
    这番理论,似理实而高超,在场之人,莫不觉得除非像封乾这等人物,决计无法作此推论。
    李鸿莲又道:“第二点呢?”
    封乾道:
    “你们的年纪和功力,已显示出修为的日子,至少有二十年以上。可是江湖上全然无人得知,可见得你们一直没有混迹江湖上。”
    他停歇一下,又道:
    “逍遥老人修习的是散仙法门,讲究的是自在来往,不留痕迹。如果你们享有盛名,那反而证明你们不曾得到正宗心法。”
    吴丁香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道:“任何家派之人,也可以不混迹江湖呀!”
    封乾道:
    “可是武功练到这等程度,其间一定有一个阶段,非得出世磨练不可。唯有逍遥老人的家数,不能入世,沾惹是非,以致分心,此是他们这一派的莫大矛盾,我不知道遥老人用什么方法,能够克服这一先天上的缺陷。”
    王鸿范微微一笑,道:
    “封兄高论,真是教人佩服,我疑惑了几十年才想通的问题,竟不料封兄能够一口道破……”
    原来他们同门四人,曾经由于逍遥老人封关之故,无法入世修积善功,耗费了几十年光阴。
    王鸿范也是出关之后,方始悟得此中玄理。却不料封乾竟也晓得,是以心中大为佩服……并且也真真正正了解何以师父绝世功力,仍然一直把人魔沙天桓视为敌手,从来不敢轻忽之故了。
    但见封乾深深吸一口气,面上泛起一片潮红,但施即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刺眼的惨白色。
    吴丁香一瞧而知他已经受不了内伤,不禁轻轻啊了一声。可是突然考虑到整个情势,似是不便向他慰问,当下便不言不语。
    不过封乾却感激地向她瞅了一眼,接着转向王鸿范道:“我可以走了吧?”
    王鸿范道:“请便。”
    封乾道:“依你看来,我还有没有生还的机会?”
    王鸿范爽快地道:“相信没有机会了。”
    封乾道:“我精修苦练了几十年,这些功夫心血,难道完全白费?我可有点不大相信。”
    王鸿范道:“那么你试一试便知道了。”
    封乾道:“在我离开之前,有个小小要求,只不知你能不能答允?”
    王鸿范道:“封兄还有什么未了心事?”
    封乾道:“我想把钱如命带走,她是人间一大厌物,罪孽深重,在你们来说,她也是死有余辜之人……”
    何鸿文讶道:“你带走她有何用处?难道你还受不够么?”
    李鸿莲接口道:“钱如命已活不成了,封兄何须多此一举?”
    封乾道:“我知道她活不成,但我仍然要亲手取她性命。”
    何鸿文道:“封兄的心胸也未免太狭隘了。”
    封乾道:
    “老实说,今日与王兄的一场决战,我仍然输得不甘服。假如不是钱如命之故相信王兄想赢得我兄弟,仍须付出相当代价。”
    他停歇一下,又道:
    “钱如命的厌功,对我虽有影响,可是到了与王兄决战之际,倒是不起什么作用。
    然而由于她曾在我身上做了手脚,以致我不得不激起‘情欲’,这一点后来与王兄决斗之时,在至为微妙的变化时,可就发生重大的不良影响,使我的功九不能达到至为精纯的境界,说来说去,都是这个可厌可恨的妇人所害,因此,我定要取她性命。”
    李鸿莲道:“原来如此,相信大师兄会答允你的要求的。”
    王鸿范马上应道:“抱歉得很,出家之人,最重因果,此事恕难遵命。”
    他说得很坚决,是以封乾晓得用不着多说了。
    他沉重地吁口气,举步行出去。
    何鸿文、李鸿莲在墙上,监视着他的行动,直到他已走得看不见了,这才飘落院中。
    何鸿文马上就走开,院中只剩下王李吴三人。
    吴丁香先向王鸿范他们,谢过救命之恩。接着皱起眉头道:
    “王先生敢是打算救活这钱如命么?”
    王鸿范道:“是的。”
    吴丁香忧虑地道:“为什么呢?”
    王鸿范道:
    “因为钱如命一死,封乾就可能得救。你要知道,只要钱如命活着,不但她的厌功,能够遥遥阻挠封乾,而且必要之时,尚可借她之力,找到封乾的下落。”
    吴丁香恍然大悟,道:“原来封乾不一定会死的,你是故意留下他的性命,好让查公子报仇雪恨。”
    王鸿范道:“我只是尽力安排而已。但天下之中,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他转眼向李鸿莲望去,问道:“你派人通知查公子没有?”
    李鸿莲道:“人是派去了,只不知可找得到他?那信差是个乡下人,说不定有了差错,不能达成任务。”
    他们又谈了阵,何鸿文带了李益来到。
    此时钱如命的手下人,早已各自将灯笼火炬插挂在廊,柱或墙上,走得一干二净。
    李益与吴丁香相见,四道目光,顿时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
    何鸿文过去检视钱如命的情况,突然一惊,道:“大哥,钱如命已经死啦!”
    众人都吃了一惊,何鸿文翻过钱如命的尸体,看了一眼,便道:
    “她是被毒蛇咬死的,这条毒蛇,还在这儿。”
    大家都赶紧过去围拢着观看。只有李益因不懂武功,是以被禁止走近那边。
    但见一条细细长长赭红色的毒蛇,冗自盘绕在钱如命的身边。
    它被人惊扰之下,马上昂起头,红信吞吐,还发出一阵极细细的咝咝声。王鸿范道:
    “怪不得封乾在这儿讲了半天话,原来他还有这么手,直到他确知钱如命已经毙命,才始离去。”
    何鸿文也道:“这厮真厉害,咱们须得马上追搜,务必将他当场杀死,才可永除后患。”
    王鸿范没有作声,过了一会,才道:
    “封乾甚是自负,认为天下已无敌手,因此,他不可能饲养这等毒物,再说,假如是他施的毒手,他何必提出带走钱如命的要求?”
    众人一想也对,如果王鸿范答应他的要求,则钱如命已毙之事,马上揭穿。
    王鸿范又道:
    “以我看来,钱如命真是恶贯满盈,是以在她所制服的高手中,有一个是饲养毒物的大行家。他当窥伺了很久,但一直末得其便。直到刚才,他方始得到机会,急忙放出毒蛇,弄死钱如命。这样,他们才得恢复自由。”
    吴丁香道:
    “若是如此,此人可能听到我们的话,晓得钱如命不会死。显然我们此举为的是对付封乾,可是对他们也大大不利,所以他才放出毒蛇。”
    王鸿范挥掌虚按,掌力涌出,那条毒蛇,顿时变成一团肉泥。
    这条毒蛇之死,不但不是结束一件事,反而是增加了两件麻烦。
    第一件是他们要不要查清楚施放毒蛇之人是谁?要否查明他的用心?因为这人也可能与封乾是一党;听得钱如命的存在,对封乾大是不利,便立下毒手,赶紧把钱如命除掉。
    第二件是封乾这一去,极可能得以不死,而且由于钱如命已经毙命,失去了追踪的线索,大是可虑。
    王鸿范沉吟寻思,似是委决不下。
    这时不但何李二人,连吴丁香也一样感到王鸿范行动太慢了。不管是追赶封乾也好,或是追查放出毒蛇之人也好,亦须马上付诸行动。如若不然,再过片刻,这些人早已潜踪匿迹,如何还找得到?
    王鸿范耗费了不少时间,才道:“以你们看来,这个施放毒蛇之人,将往那里走?”
    大家对这个问题,又考虑过。
    何鸿文马上道:“他逃走的方向,谁也不难推测,但咱们人数不少,最低限度可以分头去追查。”
    李鸿莲道:“是呀!我们还可顺便找一找封乾。或者简直以追赶封乾为主。”
    王鸿范望向吴丁香,道:“你怎么说?”
    吴丁香道:“若是大家分头追赶,则纵然追不到封乾,也一定可以追到涉嫌施放毒蛇之人。”
    王鸿范道:“你们说得甚是,那么我们分派一下工作,定好路线。”
    他向李益招招手,教他走过来,对他道:“刚才你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你自家一定不知道。”
    众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向李益上下打量。
    李益道:“小可真是一点也不知道。”
    王鸿范道:
    “我刚刚在想,假如这个施放毒蛇之人,其志仅在杀死钱如命,事情就简单了,可是他的用心不是这么简单。”
    大家都感到奇怪,因为王鸿范好象已发现了什么证据,口气之中,甚是肯定。
    李鸿莲道:“大哥如何得知此人的用心?”
    王鸿范道:
    “说穿了也很简单,便是那条毒蛇,仍然在钱如命尸身下面,这一现象,证明这个人还在附近,并且听得到我们说活……”
    他淡淡一笑,又道:
    “刚才他趁乱逃走,我们便不会留意。但现下他只须动弹一下,咱们就能马上把他抓出来。”
    这几句话,好象是警告那人不可动弹似的。
    吴丁香道:“这条毒蛇如果不在钱如命的尸身下面,便又如何?”
    王鸿范道:
    “那就证明他已经远走高飞。这是很微妙的推理,那个人因为决定留在附近,以免咱们追赶封乾之时,却把他追上了。同时为了要潜藏在附近,生怕收蛇之时,会被我们发现,是以索性不收回毒蛇,减少一个被咱们发现的机会。正因他在附近,所以尚能指挥那条毒蛇,令它潜伏不动。”
    王鸿范这一番理论,甚是玄妙曲折,不过却有说服的力量,教人不得不信。
    吴丁香勉强找出一个反驳的理由,道:“这个人可以放弃了毒蛇,一迳逃走啊!”
    王鸿范笑一笑,道:
    “我刚才已提过。假如他逃走的话,很可能会被我们追上,虽然我们的追兵,目的是封乾而已,如果这个理由还不充分,我再补充一点,那就是此蛇如此奇毒通灵,主人必定珍惜宝爱之极,岂肯轻易放弃。”
    他说到此处,忽然举手向左方指去。
    那何鸿文李鸿莲二人,迅如闪电般一齐向他手指方向扑出。
    但见他们腾空飞去,一个起落,已到了五丈余远之处。
    这时他们向屋下急降,失去了影踪。
    片刻工夫,这对师兄妹齐齐返转,何鸿文手中,提着一个人。
    何鸿文将此人丢在地上,踢了一脚,此人便能动弹,慢慢地爬起身。
    他显然已经受了伤,所以面色苍白之极。年纪约是五十左右,外貌没有什么特征,腰间插着一口剑和一支耀目的竹笛。
    他先不看别人,也不说话,却伸手把身上的灰尘,小心地拍个干净。
    王鸿范道:“你是什么人?何处人氏?”
    那老者这才抬头向王鸿范望去,缓缓道:“我姓郑,名祥,是江南人氏”
    这名字既通俗,籍贯则广含数省,甚是泛泛。再配上他那平凡无奇的相貌,真是使人很难留下印象。
    王鸿范点点头,道:“你可是施放毒蛇之人?”
    郑祥道:“是的,在下本来不知此事有这么大的影响,一心一意只想杀死这恶妇,好恢复自由之身。”
    王鸿范道:“如果你所供属实,则杀死钱如命之举,也怪你不得。”
    郑祥道:“诸位若不见怪,在下感激不尽。”
    王鸿范道:“但你所供,可是句句属实呢?”
    郑祥道:“当然是真的啦!”
    王鸿范转眼向何鸿文等人望去,问道:“你们认为怎样?他可是讲真话么?”
    何鸿文道:“这倒是不易判断了。”
    李鸿莲道:“只凭他这几句话,实在不易观测,吴姑娘以为如何?”
    吴丁香迟疑一下,才道:“我虽然感到王先生对此人有所怀疑,却瞧不出道理何在。”
    王鸿范道:
    “好,我告诉你们,此人不是江南人氏,真姓名也非是郑祥。以我的判断,他一定是封乾的心腹手下。他的武功,一定不出少林武当峨嵋华山等数大门派,现在咱们先证实最后说的武功一项。”
    这位逍遥派的掌门人,向何鸿文望去,问道:
    “你刚才与他动过手,虽然只是两三招的事情,但他的路数,大概也有点印象吧?”
    何鸿文惊讶地道:
    “大哥猜得—点不错,他曾以小天星掌抵卸我压顶一击,这是少林绝艺……”
    李鸿莲插口道:“但大哥怎生得知呢?你可曾目击他们动手?”
    王鸿范道:
    “当然没有啦!我之所以这样猜测,原因是三弟最先表示说,不易判断得出此人之言,是真是假。同此可见得他使的武功,既不是人魔门中心法,亦不是奇门异派的手法,若是人魔一派的心法,三弟一望而知,无须多说。如是奇门异派,三弟也可作一个判断。
    正因为此人使的是少林武当家派的武功,而这些家派,有不少地方相肖相似,所以三弟一时不能肯定。纵然能得肯定,亦不能从他武功上,看出此人所言的真伪。”
    吴丁香捉到他话中漏洞,马上道:
    “这些理由,似乎还不能令人联想到此人使的是少林武当等家派的武功绝艺呀!”
    王鸿范笑一下,道:
    “当然,当然,我是预告假设此人乃是与封乾同路之人,那么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身份,最好使用流传世上甚广的少林等家派的手法。其次,封乾洞悉少林等数大门派的心法,转而传授与他,也是极合情理之事。”
    直到王鸿范如此精微地分析之后,关于“武功”一项,众人已没有话说了。
    王鸿范停了一下,又道:
    “关于他的姓名和籍贯,我一听他报上,就知是假之理由,由他停身时拍掉身上灰尘之举,使我瞧出了不少内幕。”
    众人至此仍然没有法子猜测,吴丁香道:“请问这一个动作,有什么含意?”
    王鸿范道:
    “这个动作表示他是个有‘洁癖’之人,而真正患有洁癖之人,倒是不多。尤其是男人,更属少有。假如不是洁癖、那么他一定是精通使毒,以及练过‘蛊毒’这门功夫之人了。”
    他稍稍停一下,又道:
    “此人既然能饲养指挥毒蛇,可见得他是练过蛊毒功夫之人而这门功夫,天下只有苗疆或交趾等地流传。由此可知他绝非江南人氏,而是封乾在苗疆收罗的手下。”
    众人但觉他智识渊博之极,错非如此,实在无法从一点点线索中,推测出这许多惊人的道理来。
    王鸿范一瞧众人皆无异议,便又接着道:
    “苗疆等地之人,姓氏古怪,他当然不能使用。所以既改了姓,又用这种通俗的名字。殊不知此举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他的目光变得好象两把利刃一般,钉住那名被捕之人,又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那老者已经被他的神奇推理所慑服了,不再狡辩,应道:
    “在下实是贵州人氏,名叫朗腾。”
    王鸿范问道:“你跟随封乾已有多久了?”
    朗腾道:“已经有二十年了。”
    王鸿范道:“以你的年纪计算,可知封乾收用你之时,你已是三十余岁之人了。”
    这一点是摆在众人之前的事实,谁也可以猜得到,是以不足为奇。然而王鸿范这一问的用心,却无人理会得,故此大家都等着听下去。
    朗腾道:“是的,在下跟随封大爷之时,已是三十四岁了。”
    王鸿范道:
    “你虽然狡猾能干,但封乾不会冲着这一点收用你。因为他若是只要找个精明能干之人,何须跑到贵州那么远?若说他认为你是可造之材,然而你年事已长,也学不了什么好功夫去。因此,我认为他之所以跑到那么远,收用你这种年纪之人,自然是因为你本身已有某种成就……”
    他停歇一下,才把结论说出,道:“你的成就,自然是在蛊毒方面,对也不对?”
    朗腾简直没有话说,只有点头的份。
    王鸿范道:“这样说来,陆鸣宇的蛊术,虽然不是使毒,但与你必有关连,对不对?”
    朗腾道:“是的,那也是我们那儿的一种秘术,可是因为全以心灵力量为主,所以我们很少人修练。”
    王鸿范道:“陆鸣宇现下在宜阳城中,这事你一定晓得无疑。”
    朗腾望着对方充满了智慧光辉的眼睛,心中大是畏怯,竟不知该怎样防御的好。他点点头,承认晓得陆鸣宇是在宜阳城中。
    王鸿范道:
    “你当然晓得,因为你乃是藉着你的蛊毒秘术,追蹑在陆鸣宇后面。这就可以附带解释封乾何以会往这边来之故了。他与你暗中吊住陆鸣宇,等到封乾伤势一愈,他就出手取陆鸣宇之命。”
    朗腾根本不能答辩,连连点头承认。
    王鸿范道:“如果你能够悔过,同时带我们找到封乾,你便尚有生机。”
    朗腾没有立刻回答,歇了有会,才道:“若是在下不这样做呢?”
    王鸿范凛然道:
    “你二十年来,追随着封乾,帮他作了不少恶孽,如今若是尚不悔改,使封乾得以远走高飞,继续作孽的话,这等罪恶,无殊是你亲手所为。我唯有取你性命之后,再全力去搜寻封乾。”
    他的态度很郑重,却不是疾声厉色。然而他的决心,却能令人深切体会,晓得他将是言出必行。
    朗腾面上泛现出怖色,妨佛已看见了死神,他害怕得甚至连身子也在发抖。
    吴丁香等人一方面觉得不解,一方面生出鄙视之感。因为这个人手段如此诡毒,年纪又不小,当然已见过许多世面。可是他一旦面临生死关头,便变得如此怯儒,实在叫人看不起他。
    何鸿文忍不住道:“朗腾,你没听我大哥说么?如果你肯悔改前非,仍然有一线生机呀!何须如此震恐?”
    朗腾缓缓抬起目光,向他瞧去,忽然间惧色全收,前后简直变了一个人。
    他道:“封大爷是我的恩公,又是我的主人。我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能背叛他……”
    他的面色忽然变得极为苍白,眼中的神采,亦迅即消失。
    王鸿范道:“想不到封乾这等奸恶之士,也有一个橡你这等忠心之人。”
    朗腾张了两次口,都没有发出声音,紧接着身形一歪,摔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王鸿范阻止何鸿文查看,道:
    “他已经使用了独门秘术自尽了,现在我才知道封乾为何会收他为仆从之故,唉!
    封乾的识见眼力,实在不是常人可及。”
    吴丁香道:
    “怪不得他刚才显得那么恐惧,敢情他一旦晓得王先生的决心,便也决意自尽。这时,他已感到死亡的黑影,笼罩到他头上。”
    李鸿莲道:“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那时还以为他是个懦夫呢!”
    何鸿文道:
    “这个人的忠心,诚然值得敬佩,但他的一死,却断了追查封乾的线索,大是可恨。”
    王鸿范道:
    “人的智慧、不论多么高明,总跳不出命运之神的掌心。假如封乾气数不该绝,咱们纵然设下更严密的罗网,亦是无用。”
    他当先行去,带着众人,巡视这座庄院。
    这时熹微的晨光,又出现在天边。
    他们巡视了一匝,除了一些仆役下人之外,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人。
    他们走出庄门,在朦胧的晨曦中,可以望见平坦广阔的庄稼地。冷风迎面吹来,李益不觉打个寒噤。
    别人俱是身怀绝艺之士,当然不感到寒冷。吴丁香马上挨贴着李益,用自己的体温,帮助李益驱寒。
    他们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这等情致缠绵的小动作,却比千言万语还说得清楚。
    王鸿范道:“吴姑娘,我瞧你还是躲起来的好。”
    吴丁香讶道:“为什么呢?”
    王鸿范道:
    “远处有不少人正向这边奔来,若是查公子和各门派高手赶到,于你似乎有点不便。”
    吴丁香吃了一惊,举目望去,但一来光线不够,二来大概相距甚远,是以全无所见。
    不过她可不敢疑惑王鸿范的话,因为人家的绝世武功,她是亲眼见过的。
    她向李益道:“那么我就躲避一下。”
    李益捏着她的手,道:“你可不要跑掉啊!”
    吴丁香心头一阵温暖,道:“你放心,我不会跑掉的。”
    李鸿莲道:“你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最好躲远一点?”
    李益忙道:“那么你先到我们庄子等我,好不好?”
    吴丁香晓得此是最妥当之法,当下道:“好的,你慢慢料理各事,别急着来见我。”
    她迅即转身奔入庄中,从庄后离开。
    这边厢王鸿范等人,不久就看见远远有一二十道人影,踏着迷朦晨曦,迅快地向这边行来。
    转眼间这一群人已走到切近,但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尚有僧道女尼等形形色色之人
    王鸿范等一眼望去,只认得高青云和查思烈两人。
    高、查二人见到王鸿范和何鸿文李鸿莲等,都急步上前,恭敬行礼。
    别的人如少林寺的—山大师,华山派的梅庵主,峨嵋派的程一尘,武当派的风火双剑,甚至鬼厌神憎曾老三等人,部诧异地打量王鸿范他们,心想这几个人不知是什么来路,居然能使高青云查思烈如此恭敬?
    高青云向众人介绍道:
    “这一位是宜阳李公子,相信诸位纵然未曾见过,亦知道有关他的事了。现在在下要郑重介绍的,便是这几位。”
    他先一一说出王鸿范等人的姓名,然后才道:
    “他们皆是逍遥老人前辈座下高弟,今日可说是第一次与世人见面。”
    众人一听敢情这些人是逍遥老人门下,无怪高青云查思烈,都如此恭敬执礼了。
    王鸿范等与众人一一见过,他们表现出冲淡高旷的气度,确能令人联想到散仙般的逍遥老人。亦唯其如此,这一派武功,方足以在宇内无数家派中,独树一帜而有压倒天下之势。
    正因他们恬淡谦退的风度,使得各派的高手们,除了钦敬之外,再也没有会被排挤于九大门派外的疑惧。
    当高青云介绍到洛川派的姚文泰时,王鸿范虽是心胸深广之人,可也禁不住向他多看了一眼。
    双方寒喧客气已毕,王鸿范就道:“诸位一路前来,不知道可曾见到封乾没有?”
    高青云与他关系不同,是以由他答道:
    “好叫王大哥得知,这个恶贼,已经死在查公子的手底了。”
    此言一出,王鸿范等人,甚感欣慰。敢情这个一代恶魔,毕竟已是恶贯满盈,终于死在阿烈手中。
    查思烈道:“我们在宜阳城内,诛杀了陆鸣宇之后,马接到消息,便往这边赶来。”
    他以尊敬的目光,望着王鸿范,又道:
    “想不到在路上便碰见了封乾那个恶贼,小弟这时,正应了俗语说的‘冤家路窄,分外眼红’这句话,马上全力出手。”
    李益听到此处,情绪也达到紧张的最高潮,要知他最耽心之事,便是这一群人既然碰见封乾,那就可能从封乾口中,得悉此间的经过情形。因而连带将吴丁香的秘密、也泄与姚文泰得知了。
    他提心吊胆地听着,忽闻查思烈说是全力出手,顿时紧张万分,心想他如果是一击毙敌,封乾就没有机会泄漏吴丁香之事了。
    李益的紧张,只有高青云觉察。这是因为高青云亦惦挂着吴丁香的秘密,生怕此行,会被姚文泰撞破。
    只听查思烈道:
    “小弟万万想不到傲视天下的封乾,这回居然不堪一击,得手之后,才知道是王大哥已经替小弟制伏了这厮。”
    李益大吃一惊,问道:“查公子如何得知是王先生下的手?”
    众人都微笑地望着这个书生,显然这个问题,只有外行人才会提出。
    查思烈道:“小弟认得封乾身上的伤势,乃是王大哥‘逍遥一剑’,是以晓得。”
    李益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但还不是完全放下,又道:
    “封乾实在凶得紧,但他马上就死掉吗?”
    查思烈微微一笑,道:“那倒没有,他后来还说了不少的话。”
    李益不禁又提心吊胆起来,偷偷向姚文泰望去,但见这个带着凶悍之气的中年人,面上露出难以猜测的表情。
    曾老三突然接口道:“李公子,你是书香世家,最好不要唠唠叨叨的问这些江湖仇杀之事。”
    他的声音,只听得大多数的人,心中泛起厌憎恶心之感。
    但他还未停止,又道:
    “你最好从今以后,忘记了这一切事情,忘却这些人,完全不相识,这样你就可以省去无数烦恼了。”
    当曾老三说到后面。有些人已经走入庄内,以避开他那极端乏味可厌的声音。
    李益心中为了吴丁香而提心吊胆不已,是以对他的话声,倒没有什么感觉。
    曾老三惊讶地回视美丽的柳飘香一眼,道:
    “娘子,愚夫一定是功力猛退,再也不能在江湖上混啦!”
    欧阳菁接口道:
    “那倒不是,在我感觉之中,你声音的可厌可憎,仍然如故。便人家不怕而已。”
    原来她一看李益这个书生,居然也不怕曾老三的声音,已大为惊诧,是以曾老三一说,她已会得此意。
    现在其他家派之人,差不多都走开了。要知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著名高手,不但武功高强,同时阅历甚丰。是以都不约而同的趁这个机会,溜入庄去,分头搜查,同时避开曾老三的声音。
    阿烈等这一伙人,反而向外面移去,分别在靠近庄河桥头旁边的板凳和石块上坐下。
    曾老三忽然换了一种声音,道:
    “王先生等三位,都是逍遥自在的散仙,世间任何烦恼,无法侵扰,此是兄弟不得不服气之事。但这位李公子,他凭什么一点也不怕呢?”
    现在他的话声,与常人无殊,而且他的表情,再也不是那么死板板的,而是有惊疑,也是现出对世事的热心。
    这一点可就连最深知李益的高青云,也觉得不解。因此,大家都讶异地望着李益。
    李益自家也说个出一个所以然来,其实他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想快些知道,封乾有没有泄漏秘密。
    王鸿范突然道:“曾兄这一方面的功夫,比之钱如命如何?”
    曾老三想一下,才道:“想来她最近比我更高明了。”
    王鸿范道:“这就是了,钱如命的厌功,也不能打倒李公子,当时也使她十分惊奇。”
    欧阳菁仗着年小,抢着问道:“为什么呢?”
    王鸿范道:
    “钱如命终于晓得其故,原来这世上有两种情况,可以抵抗厌功。这话却不包括修练之功,而是出乎自然的不怕。”
    他停歇一下,又道:
    “一是心中怀有真情,另一是心中充满了强烈的情欲。后者不必多说,关于前者,例如慈母为了保护儿女,又或是男女之间的真挚感情。在这等状态中的人,都能自然而然地抗拒厌功侵袭。”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其中最感受得深刻的,便是高青云。
    他不禁想起了吴丁香娇柔的语声,盈盈的眼波,以及细腻的,令人心软的感情。可是这些都成了过眼云烟了,因为李益已代替了他的位置。
    他轻轻吁一口气,抬目望着天边的朝霞,付道:
    “看来我竟不是真正勇敢之人,因为我只敢恨,而不敢爱。仇恨可以无牵无挂的去做,但‘爱’则有许多义务责任,须得担承,所以我不敢付出我的感情。”
    他的思想忽然转到李慧心身上,接着下了决心,转过眼睛,向李益望去,道:
    “你可以放心,封乾临死之前,只悄悄与查公子讲了一些话,别人都听不见。”
    李益这时才放心了,欢愉地笑二下。
    李鸿莲道:
    “查公子,你血仇已报,大事已了。只不知今后打算怎样?我等这一别去,将来大概不易再见面了,所以我们想知道你的打算。”
    阿烈道:“小弟还有很多事料理,例如到各家派去拜访,以了结恩怨。”
    何鸿文笑一笑,洒脱地道:
    “这等事最多不过跋涉之劳而已,所以我们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的目光投向欧阳菁,显然是指他们之间的婚事。
    阿烈沉吟了一下,才道:“小弟也不知该怎么办,但我会和高大哥商量一下,或者到冀北走一趟。”
    王鸿范道:“那么你最好是先上冀北走一趟,其他的事,反正有的是时间。”
    他们起身,向众人稽首辞别,也不再找其他的人告别,迳自结伴飘然去了。
    剩下这些人之中,阿烈高青云和李益,都各自在心中琢磨自己的事。
    曾老三哈哈一笑,道:“喂!喂!你们别作庸人自扰了,我曾老三洞达人情世故,一定替你们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虽然很热心,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是这三人都敬谢了他的好意,因为大家心中有数,天地间最坏的使者,大概得数曾老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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