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羽檄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
    高青云道:
    “樊兄不外是生怕连累贵派,但这话又不便出口。这原是人之常情,兄弟一点也不敢见怪……”
    他的目光转到裴夫人的面上,又道:
    无论如何,裴夫人曾经真心答允相助,虽然事终不成,但在下仍然是感激不尽。”
    裴夫人忙道:
    “高先生说那里话来,你敢冒生命之险,敝派焉为了可能有株连之险而迟缩,樊老三……”
    她目光转到樊泛面上,声音中带着怒意,道:
    “你怎么搞的?难道我神钩门中,尽是贪生怕死之人?”
    樊泛立刻道:
    “高兄误会兄弟的意思而已。事实上,兄弟非是害怕受到株连,而是……而是怕引起一种误会。”
    裴夫人一怔,道:“什么误会?”
    樊泛被迫不过,只好叹一口气,道:
    “我说出来,大嫂和高兄万勿见怪。我是怕咱们大哥胡乱疑心。”
    裴夫人咬住嘴唇,露出既气恼又可笑的神色。
    高青云则微微愕然,道:“你说的是裴大侠么?”
    樊泛点头道:“是的。”
    既已打开话题,便不再有所保留,又道:
    “我那位大哥仗义疏财,以行善为乐,处处使人佩服敬爱。只是有一宗,就是他对大嫂,时时很不放心……”
    裴夫人冷冷道:“我从未听他提及过这一类的话。”
    樊泛道:
    “大哥也许不敢跟你说,可是这一次你定要北上之举,曾经使他很烦恼,并且暗暗关照兄弟留意。”
    高青云插口道:
    “恕在下大胆多嘴,说到裴大侠关照樊兄之举,那也是人情之常,何足为怪?莫非另有深意?”
    樊泛点头道:“唉!大哥命我注意大嫂交往的情形,也命我尽力防止大嫂与任何男性来往,这话已很明白了。”
    裴夫人道:“他当真这样说过?”
    樊泛道:
    “是的,因此,如果高兄假扮范宁,则大嫂势必时时为掩护,接触往来,不免十分频繁。”
    高青云道:“樊兄说得不错。”
    樊泛道:
    “这等情形,如若被大哥得知,定必满心嫉妒疑虑,只怕于大家均有不便。这便是兄弟的顾虑了。”
    裴夫人作声不得,她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曾经有过陆一瓢的奸情,她便敢振振有词的指责裴坤亮的措施了。
    高青云寻思一下,道:“既然大有不便,兄弟自是不能强求。”
    樊泛松一口气,道:“那么高兄另外有何妙计?”
    高青云耸耸肩,道:“兄弟再想想看……”
    裴夫人突然道:
    “樊老三,你老老实实说一句,究竟是真心帮助高先生呢?抑或做个自了汉,但求无事?”
    她问得非常尖锐凌厉,樊泛无法逃避,非有一个明确答复不可。
    当下应道:“兄弟甚愿有法子帮助高兄。”
    裴夫人道:
    “那么你想一想,高先生扮作范宁之举,你能担当多久?换句话说,你可以给他多少天的时间?”
    高青云接口道:“兄弟只要三天时间,以侦伺陆鸣宇方面的情况,大概已经够了。”
    樊泛迫得没有法子,只好道:“若然如此,兄弟就担当下来,不向大哥报告此事。”
    要知他若不答应,虽然裴夫人仍可独断独行,但问题就多了。第一点自然是裴坤亮接到报告,定必发生问题。
    第二点是凤阳神钩门尚有其他的门下在洛阳,没有樊泛的安排,定与高青云碰面而泄露了秘密。
    现下樊泛一旦答应了,他就须得作种种安排,使本门之人,没机会碰见高青云,省得发生麻烦。
    事情既经决定,樊泛便将他所知的情报说出来。高青云听了之后,归纳各门派的情形,再加以分析。
    高青云发表意见道:
    “据兄弟的看法,武林各大门派中,除了敝派之外,其余的八大门派,加上丐帮、太极门、形意门和天龙派等,无不处于‘内忧外患’的可怕情势之中。内忧是指极乐派,各派皆想把秘密投入此一邪教的门人查出来……”
    樊泛道:“是的,以敝派而论,大哥已有指令了。”
    高青云道:
    “等一下再请教有关极乐教进一步的问题。现下且再论各派外患的问题,那就是化血门查氏后人。”
    他看出樊泛现出凝重的神色,便又道:
    “查氏的问题,只限于七大门派,而事实上目下既已查出了真有这么一个人,大家反而放心了。”
    裴夫人故作不解,问道:“放心什么?”
    高青云道:
    “这一点,这一宗使得七大门派互相猜忌惊疑的大案,已因有了明确的对象,局势得以澄清。”
    他停歇一下,又道:
    “第二点,人人皆知查氏后人,虽有一身刀枪不入本事,但武功方面,末得真传。
    只要再有机会碰上,就可以把他收拾下。”
    裴夫人道:“那有这么简单?目下他去向不明,宛如从人间消失了一般。”
    高青云道:
    “那是另一回事,总而言之,大家对外患一事,已稍觉放心。因此之故,大家得趁机会消除内忧。”
    樊泛道:“高兄才智过人,论事得当,兄弟甚为佩服。”
    高青云道:
    “樊兄过奖,在下只是站在局外人位置的看法,胡乱猜测的,但无论如何,这一场风波之后,武林百年来的九大门派局面,必有变动,至少有两派被刷下来,而由丐帮、大极门、形意门或天龙派等补上去。这便是各门派急于除夫内忧,力谋振作的最大原因。”
    樊泛眉宇间泛起忧色,道:
    “高兄是旁观者清,照你的看法,被刷下来的门派之中,可有敝派在内?”
    裴夫人柳眉一耸,不悦地道:“樊老三,你害怕得太没道理啦!本派怎会被刷下九大门派之列?”
    樊泛道:
    “兄弟从不作掩耳盗铃之事,本派分明实力已弱,除了大哥还可以与别派的一流高手争一日之长短外,就没有人拿得出去了,而大哥身为掌门,决计无法动辄出手,再说也是孤掌难鸣呀!”
    裴夫人想了一下,没有驳斥,显然樊泛之言有理。
    高青云道:
    “兄弟记得贵门派还有一位声名极著的高手,反而裴大侠武功的成就不甚为世所知,但樊兄却……”
    裴夫人道:“你说的可是彭老五彭春深?”
    高青云道:“正是他。”
    裴夫人.道:
    “他的外号叫做凤阳浪子,十年前已因故离开凤阳,浪迹天下,虽然还是神钩门中之人。但事实上有问题发生之时,找不到他。因此,他武功纵然极好,但与敝派盛衰,并无帮助。”
    高青云顿时猜出彭春深离开之故,那一定是与裴夫人有关。因为裴坤亮嫉妒,而彭春深则外号“浪子”。
    这两点加起来,不问可知了。此外,神钩门的内忧,也不难猜出就是这个凤阳浪子彭春深了。
    裴夫人道:
    “彭老五近三四年来,音讯全无,实在奇怪得很。其实他是个很正派的人,浪子之名,似无根据。”
    樊泛摇摇头,道:“大嫂,他在家虽然规矩,但在外头却有点无法无天,你那里知道?前几年有几个案子,告到大哥那儿来。但老五精得很,怎样也找不到他。”
    裴夫人很惊奇地哦一声,道:“我一点也不知道,这样说来,你大哥那几趟出门,竟是为了搜老五?”
    樊泛道:
    “是的,你也知道,除了大哥亲自出马,谁也制不住老呀!唉!这个家伙,如果正正经经,本门就不至于受到被刷的威胁了。”
    裴夫人突然问道:“樊老三,你大哥有什么指令?”
    樊泛怔一下,道:“这个……这个……”
    裴夫人不悦:“我也不能知道么?”
    高青云忙道:“这等事情,自是不便在兄弟面前讨论。”
    樊泛道:
    “那倒不是,而是因为此事涉及一个女人在内,如非不得已,不该提及她的姓名或出身等等……”
    他沉吟一下,又道:
    “大致上的情形是,大哥命我从极乐教以及一个女人身上,调查本门有没有人参加该教。他本人则从事彻底调查本门每一个较有地位的人的一切行踪。因为他很怀疑彭老五如何能每次都及时逃掉?”
    裴夫人大感兴趣,道:“这女人是谁?”
    樊泛道:“大嫂别问行不行?”
    裴夫人哼了一声。道:“我问不过是给你面子而已。”
    樊泛已是五十多岁之人,何等老练,但这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道:
    “好!好!大嫂不给我面子更好……”
    裴夫人微微一笑,道:
    “你弄错啦!我意思说我已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只不过给你面子,故意问问你罢了。
    试想这个女人既然不可随便泄露身份,可知不是普通人家,定是武林有名的人。再者她必是在洛阳居住,对不对?”
    樊泛顿时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裴夫人道:“现在你可以说出来了吧?”
    樊泛道:“大嫂如不见怪,兄弟还是不讲的好。”
    裴夫人道:
    “洛阳城中只有那么两个女人,算得上有点名气,一位是千斤拐尹婆婆,一位是紫衣玉箫吴丁香。”
    高青云插嘴道:
    “千斤拐尹婆婆年逾七旬,拥有北六省两大镖局,以年纪而论,一定不会是她,对不对?”
    裴夫人道:
    “好啦!剩下的一个就是吴丁香了。她年纪比我小,人也长得美貌,再说她十年前,曾在江湖上跑过一阵子,闯出了‘紫衣玉箫’的名头。我们老五认识她,以至结下孽缘,并不是稀奇之事。”
    樊泛没有作声,分明已经默认了。
    裴夫人又道:“好啦!你快点把侦查所得,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就撇开这个话题,赶快商量通盘大计。”
    樊泛无可奈何,道:
    “兄弟暗中窥伺吴丁香,可是两天以来,总没见她出门。据我从别的线索所知,她自从嫁给姚文泰之后,就罕得出门了。”
    高青云道:
    “姚文泰以大天罡掌力成名,自从崛起之后,三十年间,使门诈衰微已久的洛川派,得以重振声威,目下分布关洛甚至南方的门人,已经成名的也不少了。假如彭春深在吴丁香婚后,还与她有往来,恐怕早就被洛川派之人察觉了。”
    裴夫人道:“这话甚是,吴丁香尽管婚前有过男友,但既然嫁与鼎鼎有名的姚文泰,情况就大大不相同了。”
    樊泛搓手皱眉,道:“若是如此,那就好了。”
    言下之意,竟是并不认为如此。
    裴夫人道:“你心中有何疑窦?”
    樊泛道:
    “姚文泰在洛阳城中,可以算得是地主身份。但他这次居然全不露面招待一番。老实说,咱们这些门派之人,那一个都有足够的地位、受他款待的,何况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他却不露面,显然大有问题。”
    裴夫人道:“各人有各人的事情,纵然有点失礼,但也无人能怪责他。”
    樊泛道:
    “表面上可以这么说。但事实上姚文泰不在洛阳。这原因我昨夜才打听出来,可花了不少钱呢!”
    裴夫人和高青云都一向感到真有问题了,因为洛阳本是洛川派的发源地,姚文泰岂可不在此居住?
    樊泛道:“兄弟花了二百两巨款,才从姚府的几个下人口中,探悉内幕。原来姚文泰虽是五十多岁之人,但四年前,竟迷恋上一个未满二十的女孩子。吴丁香性情倔强,说什么也不许姚文泰纳宠,因此两人曾经大闹过许多次。最后姚文泰迫不得已,带了新欢,到长安定居。”
    高青云马上就发现其中的漏洞,道:“他用不着走那么远呀?”
    裴夫人道:
    “对,他尽可以在城中另营金屋,又或者在附近如宜阳、沁阳甚至开封等地,也比长安方便啊!”
    樊泛道:
    “这消息的值钱就在这里了,据说吴丁香扬言,要暗杀姚文泰和那女孩,假如他们居住在五百里之内的话。”
    裴夫人微笑道:“这倒是不得不怕之事。”
    高青云道:“吴丁香以前在江湖上走动时,武功虽然不错、但与姚文泰还不能相比,如此有何可怕之有?”
    裴夫人道:
    “唉!你还没成家室,所以不晓得其中的奥妙。我告诉你,天下间没有比谋杀亲夫还容易的事了。”
    高青云道:“当真这么可怕?”
    裴夫人道:
    “试想一个与你共同生活了多年的人,对于你的性格习惯,以及你的弱点,无不了如指掌。若要暗杀你,那还有不成功的么?尤其可怕的是她已豁出性命,全然不须顾虑国法制裁及亲友责难,自然更是容易不过、”
    高青云道:“怪不得连一派掌门的姚文泰也吓得躲到长安那么远了。”
    樊泛接口道:
    “他这一去,数年下来,洛川派等如已移到长安。这儿的姚府,罕得有人出入,只剩下吴了香独自居住。”
    裴夫人道:“哦!这么说来,彭老五大有机会呢?”
    樊泛道:
    “正是如此,何况吴丁香嫁给姚文采之后,不但没有生育,还把洛川派独门大天罡掌力练成。她的武功,与十多年前大不相同。她日间虽然罕少离开姚府大门,但谁知道她晚上如何呢?”
    高青云道:“樊兄这是猜测的?抑是有点根据?”
    樊泛道:
    “当然有根据啦:据我探悉,吴丁香独居在最后一进,再后面就是花园。府中尚有十余下人,都不准踏入这一进屋子,只有她自己贴身的四名涯环和两个娘姨,为她传递命令,以及服侍她的起居。”
    他停歇一下,又道:
    “请注意这一点,那就是别人不许入屋,而那些丫环、娘姨,又皆是她带来的人、自是可靠。”
    高青云沉吟道:“这等情形之下,她就算另结新欢,同居府中,也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樊泛道:“正因此故,我才认为有沏查的必要。”
    裴夫人道:“干脆进去看看,马上就水落石出。”
    樊泛道:“不行,吴丁香再胆大妄为,也不能不忌惮姚文泰三分,所以她一定严防被人越屋入窥的可能。”
    裴夫人唔了一声,道:“这话甚是有理。”
    高青云忽然感到十分厌烦,但觉这些人都用虚伪的外表,把自己遮掩起来。如裴夫人、吴丁香等皆是。
    他对这等通奸之事,并非看得太少,而是忽然间深感人性的虚伪,因而生出十分厌倦之感。
    他差点就拂袖而去,但回心一想,自己千方百计,不惜用生命去与人魔沙天桓的传人周旋,并不收取任何人的报酬,且不为声名,而且事后也不会有人向他表示感激。可是正因他不取报酬,才不可丢下不管。
    裴夫人的声音把他惊醒,她道:“高先生可有好计?”
    高青云故作沉思之状,其实心里很不耐烦。因为他顾自己的任务,已忙不过来,那有工夫管这闲事?
    他正要摇头,可是目光无意中掠过裴、樊工人面上,突然发现他们都十分专心地等候他的答复。
    这种情形,不问可知,是因为他“白日刺客”的声名,使他们心存敬意,相信他必有出入意外的办法。
    事实上他敢情也真有办法,当下心中暗暗叹口气,说道:
    “如果叫兄弟借箸代谋,愚意以为先从更为微细的地方,着手调查,等到确知吴丁香真有情人,方可入府。”
    樊泛起一丝苦笑,道:“兄弟岂有不顾之理?并且兄弟也曾在这方面着手,例如小心从四下观察屋内晒凉的衣物,看看有没有男人的等方法……可惜白日费了许多工夫,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裴夫人道:“这真是很棘手的难题呢?”
    高青云道:“樊兄可曾在食物方面着手么?”
    樊泛道:
    “不行、吴丁香并非一两个人住在后宅、而是有六个婢女仆妇之多,就算购买时,比较咱们估计的份量多些,也不会显著。换句话说,她们七个人的食量,和增加一个男人的食量相比所差有限,是以无从着手。”
    这个从食用方面调查人数的方法,江湖上经验丰富之人,都非常重视而予以采用,也极是有效。
    高青云摇头道:
    “此法太简单了,而且不切实际。因为人家可以一次购买百数十斤米面,你必须苦苦等候,方始计算得出每日平均耗食量。所以咱们不用此法,而是从青菜与肉类方面着手方可……”
    他停歇一下,又道:
    “凡练武功之人,耗肉量倍于常人。尤其是并非贫寒出身的人,更是有此习惯。此外,昂贵的青菜也是一条线索。”
    樊泛点头道:“市场方面,我有法子查出。”
    高青云道:
    “其实最重要的是,你们自然晓昨彭春深有什么特别嗜好,便可以从这一方面着手调查……”
    裴夫人沉吟付想,道:“他有什么嗜好呢?”
    樊泛道:“我知道,他最爱吃冰糖,以及用冰糖弄的各式甜食,每天都吃不少。”
    高青云忖道:
    “见微可以知著,裴夫人连彭春深的嗜好也不知道,可见得他们之间,决计没有特殊关系了。”
    这时、他又对裴夫人的观感变得好些,说道:
    “冰糖在南方虽然不算一回事,但在洛阳,大概没有几家杂货铺有得出售,这就不难打听了。”
    樊泛甚喜,道:“我回头就命人前去调查。”
    高青云道:“现在谈谈陆鸣宇的事,樊兄可有法子使兄弟与这个人接近?”
    樊泛点头道:“陆鸣宇午晚两餐,都在会宾楼,咱们到那里之见机行事,说不定可以同席共食呢!”
    高青云道:
    “第一步如此便好,兄弟必须测验一下他的服力,瞧瞧能否看破兄弟的化装、才能谈到别的。”
    裴夫人愁道:“如果他看出来的话如何是好?”
    高青云道:“此人城府深沉,决不会当场发作。只要有这等迹象,咱们马上想法子,一定来得及的。”
    他又转向樊泛道:“樊兄可曾听到欧阳菁的消息?”
    樊泛道:“有,有,她今晨刚刚到洛阳来。”
    高青云摇摇头,道:“这丫头何必淌入浑水中。”
    裴夫人道:“你可知道,她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高青云大觉稀奇,道:“她是危险人物?这话怎说?”
    裴夫人道:
    “眼下各派群雄,荟萃洛川。明是七大门派与化血门查家之争。暗则是天下武林各家派,在有意无意之中,对付极乐教。而在九大门派当中,又有不少门派,面临被刷出榜外之险。而这一点、反过来说,便是有好些家派,想趁机踏如九大门派之列。因此。
    形势之复杂变幻,彼此之间,矛盾之多,难以倾述……”
    高青云道:“裴夫人三言两语,就把如此混乱的局势,讲得清楚明白,实在令人佩服。”
    裴夫人沉重地叹口气,又道:
    “除了刚才所说的情形之外,还有更复杂的问题,例如高先生,就已使得敝派的地位变得更奇异微妙了。”
    她虽然不曾提到阿烈此人。但高青云仍然能够会意,那也是使局势变化得更复杂的重大因素之一。
    裴夫人又道:
    “好啦!现在说到欧阳菁了。她身为冀北欧阳家的小姐,本来各门派对她都不会动任何念头。因为谁也不愿招惹欧阳老怪那等强仇大敌,但眼下可以数得出的,就起码有七八个家派想利用她。”
    高青云是何等人物,一点就明,道:“大家想利用她的死,嫁祸别人,是也不是?”
    裴夫人道:“不错,尤其是陆鸣宇,便希望能利用欧阳老怪,消灭一些敌人。”
    高青云沉吟道:“她果然处于很危险的境地中。”
    裴夫人道:
    “由于她足以掀起与血羽檄几乎相等的灾祸纷扰,听以我形容她是‘危险人物’,也不为过。”
    高青云眼光转到樊泛面上,道:“樊兄能不能打听出她落脚之处?”
    樊泛点头道:“这事何难之有?”
    他迅即出房而去。
    房中只剩下高、裴二人,高青云忙道:
    “裴夫人,今日咱们联结起来,共抗强敌,在你而言,助我即是自助,这一点希望裴夫人能充分了解。”
    裴夫人点头道:“我省得啦!听你的口气,莫非把欧阳菁之事交给我?”
    高青云道:
    “是的,这几天阿烈还不能露面,只好由咱们保护她,你设法哄她跟定你,便是上上之策。”
    裴夫人道:
    “慢着,如若她跟定我,陆鸣宇却把她暗杀了,欧阳老怪岂不是把我认定是凶手,我可不能不防。”
    高青云道:
    “陆鸣宇方面,我反正要全力对付他们,所以若是利用欧阳菁为饵,诱杀一两个高手,也是减弱他们实力的妙法。如果其他家派,想利用欧阳老怪消灭你风阳神钩门,以便有机会挤入九大门派之列的话,你出手而感到不妙之时,不妨透露一个消息,那就是北邙派已经元气大伤,业已被刷出榜外了。因为北邙三蛇,已死其二。”
    裴夫人为之目瞪口呆,道:“你如何知道的?”
    高青云道:“我如何得知,你无须追究,反正北邙派三蛇,只剩下祁京一人。”
    裴夫人道:
    “这确是解围妙计,人家一听已有填补的机会,定必赶快集中力量作各种准备,岂肯结怨于我?”
    高青云道:“那么你答应把欧阳菁弄来了?”
    裴夫人迟疑一下,才道:“好吧!但得告诉我,阿烈现下在什么地方?”
    高青云道:“你知道了又有何用?”
    裴夫人道:
    “我必须以阿烈之名,方骗得动欧阳菁。万一她迫得我非告诉她不可之时,我也有个交待呀!”
    高青云道:“不行,阿烈的所在,谁也不可得知。”
    裴夫人道:
    “哦!这样说来,阿烈已找到逍遥老人,正修习化血神功了?倘若如此,你不会怕有人打扰他的。”
    高青云对这个女人的才智,的确感到很佩服。
    他微微一笑,道:“你猜得很对,所以你不必多问啦!”
    裴夫人听了,反而狐疑起来。
    原来世上有些现象很奇怪,人们往往深信谣言,说真话反而不信。
    高青云这一承认,裴夫人反倒不肯相信了。
    不过她也明白再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打消追问之念。
    樊泛不一会就回来了,道:
    “欧阳菁入城后,到处乱跑,多方探听有关化血门之事。总算她运气不错,居然碰见了武当风火双剑程玄道和何玄叔,现下与他们在一起。”
    高青云道:“她在这两位大剑客身边,可保平安了。”
    裴夫人欲言又止,高青云觉得奇怪,向她询问。
    裴夫人这才说道:“他们只不过白天在一起,晚上又如何呢?”
    高青云恍然大悟,道:
    “是啊!武当风火两大剑客虽然名重当代,但他们想不到有人会暗算欧阳菁,便不似我们在晚上也加以警戒了,这才是致命的空隙啊!”
    樊泛插口道:“兄弟又同时打听到一个消息,相信大家一定感到兴趣。”
    裴夫人讶道:“什么消息呀?”
    樊泛道:
    “洛川派的姚文泰刚刚赶到洛阳,有六七名高手同行。其他的门人弟子,自然更多,不必细说。”
    裴夫人果然很感兴趣,道:
    “这倒是想不到之事,最重要的却是姚文泰回来之后,可曾返府与吴丁香见面?”
    樊泛道:“这倒不知道,兄弟已派了两人打听,他们已探知姚家的内幕,所以一定可以查出。换了不明底蕴的人,即使听说姚文泰不返府。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裴夫人道:
    “不管姚文泰返是不返,但假如彭老五是在姚府中,目下必定赶决避一避,以免发生问题。”
    高青云道:
    “这感情好,如果彭春深已加入极乐教,就一定会到陆鸣宇那儿去。此时,咱们也可以利用此事,威胁吴丁香,使她有问必答。”
    他转向樊泛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打听冰糖之事。”
    樊泛道:“兄弟已派出于练之人去办啦!不久就可得知结果。”
    到了中午时分,他们一同起程前赴“会宾楼”。
    在他们起程以前,樊泛已查出“冰糖”以及姚文泰返府与否的问题。
    据消息指出:姚府每隔十天八天,就购买一次冰糖,数量不少。若不是有嗜食之儿决不会定期购买。
    其次,关于姚文泰部份,据查姚文泰曾派一个亲信门人,返府谒见吴丁香。但回来时神色不大自然,而其后姚文泰也没有返府。
    从这些消息线索中,可知吴丁香已经坚决与姚文泰一刀两断。同时亦可知彭春深曾在姚府定居。
    高青云、裴夫人、樊泛等一行三人,到达会宾楼时,但见三五成群涌入去的食客,泰半是武林中人。
    他们来迟一步,居然没有空位、楼下固然座无虚席,楼上的雅座,也完全客满。虽然如此,他们还是一直往楼上走,因为他们的目的根本不在进食,而是想与陆鸣字这帮人马上碰面。
    楼上都是间隔开的雅座,俱有布帘重遮。陆鸣宇等人既是常客,当然有固定的稚座,留下来给他们。
    高青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上来瞧瞧。要是陆鸣宇来了,便设法碰面,看他对自己有何反应。
    要是陆鸣宇等人还未来到,他们便可以强占空座,等陆鸣宇前来理论,所得效果也是一样的。
    因此当伙计带领着他们逐一经过每间雅座,并且非常抱歉地说明每间都客满之时,高青云突然停步。
    他一手撩开布帘,里面已摆得齐齐整整,但空无一人。
    伙计忙道:“请大爷原谅,这是有人须订了的。”
    高青云哼了一声,樊泛接口道:
    “什么预计不预订?这是什么时候了?还不见人来,就一定是不来啦……”说时,当先跨入房内。
    那伙计连忙跟进,一时打躬作揖,连说好话。
    樊泛道:“不行,我们是要定这儿啦!”
    裴夫人缓缓道:“伙计,我们且坐一会,如若无人前来,我们才占用就是了。”
    那伙计这才如同获赦地泛起笑容,耸肩说道:“小的马上冲茶来。”
    这伙计出去不久,一阵纷沓步履声和谈笑声,一直来到门口,布帘接着被人撩起,进来了几个人。
    这些人一看座中已有客人,都不禁一楞。
    裴夫人等现出惊愕之色,敢情来人之中,并没有陆鸣宇。虽然有四五个是丐帮中人,但皆是中年年纪,衣衫干净。
    外行人绝难看出他们竟是叫花儿。
    此外,则是三四个身分不明的武林人物,年纪也都是三四旬之间。
    高青云极力收敛眼中神光,暗暗打量这班人,发现没有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实在不可轻视。
    一个脸膛黧黑的丐帮好手首先发言,道:“对不起,我们感情是走错房间啦:“他一开口,便已显出江湖阅历十分丰富,极是精明干练。因为他这种场白,决计不会惹起对方火气,因而得以和平讨论谁对准错的问题。如果一开口就质问对方何故占了他们预订座位,就可能惹起冲突了。
    裴夫人微微一笑,道:
    “那倒不是,是我等看见此座没有人,时间又不早了,以为诸位不会来啦!”
    那黧黑的人道:“哦!原来如此,这家馆子生意真好,我等如果不是早早订位,便决计找不到座位了。”
    他抱抱拳,又道:“三位如果找不到座位,就在这儿挤一挤如何?”
    樊泛和高青云一齐摇头,可是说话的裴夫人却道:“这感情好。”
    那丐帮高手不由得微微皱眉,虽然仍旧满面笑容,但显然对裴夫人的不识趣,感到不悦。
    要知他们皆是在江湖上行走之人,处处得讲面子。而这丐帮高手之所以邀他们同席,其实只是客气话,绝非真心实意。
    所以高、樊二人的摇头,正是江湖人的做法。
    但裴夫人却不识趣地答应了,高、樊二人似乎不敢违拗她,因此,他们勉强留下的过失,全须由裴夫人承担。
    丐帮方面岂知这正是裴夫人和高、樊两人的临机应变,使他们得以留下。因为裴夫人身为女流,有时做错了事,别人也不好太怪她。
    这刻,他们就是利用这种心理反应,以达目的。
    樊泛连忙道:“在下是凤阳神钩门樊泛,这一位是敝派掌门裴大嫂,这位是范宁,也是敝派门下弟子。”
    丐帮高手抱拳道:“久仰裴夫人和樊老师大名,在下尤一山,出身丐帮。”
    其实他早先一眼就看对方来历,但裴、樊二人却料不到这个干干净净的中年乞丐,竟然就是丐帮中极负盛名的四大高手之一魔杖尤一山,顿时不由得齐齐向他多打量几眼。
    而他们这等表现,比百十句谀词还使人受用。
    尤一山大是高兴、接着又道:“这一位是敝帮的赵大刚。”
    另一个中年人抱拳行礼。
    但见此人也是干干净净,相貌端正,举止斯文,单看外表,谁也想不到竟是丐帮著名的四大高手之一,更想不到他就是以天生神力,狠猛过人的撼山杖赵大刚。
    裴夫人道:
    “啊呀!真想不到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丐帮四大高手,在这儿就见到两位,幸何如之!”
    樊泛也道:
    “江湖上都传说贵帮四大高手,向来潜光芒隐锋锐,世上人罕有得见的。今日得会两位,实感荣幸。”
    此时高青云身分颇低,是以不便插嘴。
    赵大刚和和气气地道:“裴夫人和樊兄过奖了,在下等沦于卑田道中,过的是乞讨生涯,偶或在江湖上走走。也不过是胡混渡日,乏善可陈.岂敢当得诸位过当之誉。”
    他说得很诚恳,毫无做作。
    高青云忽然感到此人非常对眼,正如第一次得见阿烈一般的感觉。
    因此,他晓得又碰上一个侠心义胆,而又谦和自抑大有学问之人了,顿时暗暗生出结交之心。
    尤一山很快地介绍其他各人,由于都不是丐帮著名之人,而丐帮之人多达数干,是以纵然身怀绝技,亦不足为奇。
    那几个不是丐帮的人,三名是南方镖局中人一个则是洛川派的徐璞向在南方,是以与丐帮结有渊源。
    大家入席落座、谈笑起来。裴夫人很会应付那魔杖尤一山,是以他很快消除了对她的不悦。
    席问樊泛与徐璞谈了不少话,得知他是姚文泰的师弟,十多年来,皆在南方,等会才去见姚文泰。
    裴夫人和樊泛虽然帮忙高青云,设法与陆鸣宇会面。但事到林头,终究微怯,这刻反倒希望防鸣宇不要来。
    两边房间的客人都走了,先后又有两批人占用了。
    尤一山笑一笑,道:“看来习惯迟一点吃饭的人可真不少呢!”
    裴夫人听了一下,道:“诸位猜猜看,是何方同道?”
    她的目光,询问似地惊过众人面上,发现座中有两个人不会倾听两邻的声音。一是赵大刚,一是徐璞。
    对于赵大刚,此人谦和得很,不愿多事,倒也并不奇怪,但徐璞居然也不加理会,便似乎大有文章了。
    她一点也不放弃,盯住徐璞,问道:“徐先生一点也不感兴趣么?
    徐璞道:
    “那倒不是,而是在下向来孤陋寡闻得很,就算留心查问,也不会知道是谁,倒不如等听大家的高见。”
    裴夫人道:
    “但徐先生乃是洛川派著名人物,纵然是末见过一些人的面,然而各派的特征,仍是知道的。”
    徐璞淡淡道:
    “不瞒你说,在下正要向家师兄建议,纵因须尽地主之谊,款待各路高人,但决不可介入。”
    裴夫人仰天一笑,道:
    “徐先生独善其身之心,不能说是不聪明,可是贵派声势太盛,人才辈出,只怕有人末甘寂寞,不肯听从徐先生的正确宗旨呢!”
    徐璞严肃地注视她,缓缓道:“裴夫人说得是,但在下总须全力做去,是也不是?”
    这时尤一山猛然插口,道:
    “左边的似是七星门和青龙会之人,其中还有一位也许是北邙派的祁京。”
    樊泛接口道:“尤兄猜得不错,那些人兄弟都会过的。”
    尤一山微微一笑,又道:“右邻的似乎是少林、峨媚及华山三大门派,都是吃斋的呢!”
    裴夫人道:
    “尤先生未必见过这些人,可是从口气言语以及所点菜式中,就毫厘不差的推测出来,实是令人佩服。”
    尤一山道:“常走江湖之人,对这些大门派无不耳热能详,实在算不了什么本事。”
    这时,一阵步履声走到门口,尤一山和赵大刚首先起身,尤一山道:
    “敝帮帮主来啦!”
    其余的人一听,无不通通站起。
    他们皆是身怀武功绝技之人,不但没有椅子移动的嘈声,反而因为人人停止进食,以及不再交谈之故,显得特别的寂静。
    房帘揭处,出现了潇洒的陆鸣宇,以及另外两人。
    陆鸣字目光一掠全房,便首先向裴夫人拱手行礼,接着便望向樊泛与高青云,眼中有询问之意。
    他当然想不到在此处会见到这三个人,又由于不知这些人的来意,可也不便胡乱说话。
    高青云固然紧张,裴、樊二人何当不然,都不晓得陆鸣宇一瞥之下,看破了高青云的伪装没有?
    左邻突然传过来一个宏亮的声音,道:“诸位注意,请听兄弟一言。”
    他的话声乃是以内力迫出,是以透过木质板墙,毫无问题。正因如此,可见得此人是特地使这一边听见的。
    陆鸣宇等人全都不吭气,露出注意聆听之态。
    那宏亮声音又道:
    “咱们的紧邻,刚刚又来了人,谁猜得出来人是谁的话,兄弟今晚摆酒请客。”
    这么一来,陆鸣宇这边的人,都更感兴趣了。而且他们晓得,连右邻华山、少林、峨媚等派,也同感兴趣无疑。
    一个阴阴冷冷的声音响起来,道:“兄弟先猜。”
    那个宏亮声音道:
    “等一等,老兄,你猜自是受欢迎之事,但须得讲出作此猜测的理由,并须使人人信服方可。”
    他停歇一下,又道:“如若不然,纵然猜对了,也须受罚。”
    阴冷声音道:“这就难了。”
    他沉吟一下,又道:“如果没有人猜,你老兄可得猜给我们听听。”
    宏亮声音道:
    “这个自然,反正兄弟没离过位,不会偷窥来人、自然要列举理由,以便说明如何作此猜测。”
    他话声歇后,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还没有人作声。
    宏亮声音仰天大笑,道:“这样看来,诸位今晚得摆酒席请我啦!”
    此人虽然声调宏亮,也肯纵声而笑,然而许多老江湖都听得出此人凡事有保留,不但不是莽撞粗鲁之辈,反而是工于心计、富于谋略之人。
    而这静寂片刻间,三个房间之人,没有一个不是在动脑筋,至少有十个不同的推测理由产生出来。
    可是没有人肯说话,事实上左右两间房之人,俱知当中一间是丐帮订的,来人一定是陆鸣宇。
    但问题却在于如何证明此人是陆鸣宇?换言之,单是举出“丐帮订的座位,故此来人必是陆鸣宇”这种猜测,无以建立其间的必然性。因为丐帮还有别的人。所以虽然明知陆鸣宇,但无法在理论上加以证明。
    又过了一阵,那宏亮声音道:“唉!既然大家都不愿作声,兄弟只好说出愚见了。”
    他故意停歇一下,还是无人答话,这才高声道:
    “不瞒诸位说,兄弟曾经听到他们座中有人提到帮主驾到之言。但这不算推理,是以不能算在理由之中。”
    一个年轻的声音道:“那么究竟是什么理由?”
    宏亮声音道:
    “诸位一定都听得到,邻房的一切声音,在脚步声到了门口时,马上全部消失。由此可知他们全都起立迎迓,则此人身分之高,不问可知了。”
    早先那个阴冷声音道:“如果仅是这点理由,兄弟第一个便不服气。”
    这话想是众人皆有此感,是以无人驳他。
    宏亮声音道:
    “当然,当然,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邻房寂静以及起立,是在步声及门以前一刹那就完成的,可见得座中之人,单单是听那步声,就知来人是谁。任何帮会门派之中,除了特殊情形外,必定只有一个人的步声,能为全体晓得。因为步声不是特征,如果不是特别规定,焉能人人记得住?能使全帮人记住的人,除了帮主之外,尚有何人?”
    这话方歇,就有三四个人喝起采来,然后就是全体鼓掌,表示佩服,同时也认可他的推论。
    尤一山皱眉起立,打算发话,陆鸣字向他摆摆手,阻止他开口,自家哈哈一笑,道:
    “鄙人不才,也想作邯郸学步,试试看能不能猜出这位才人是谁。”
    那个宏亮声音应道:
    “才人之誉,绝不敢当得。但如果陆帮主有意猜上一猜,这倒是很使人感到兴趣之事。”
    撼山杖赵大刚一瞧不妙,连忙插口道:
    “启禀帮主,属下对此道最有兴趣,何不让属下先猜上一猜?”
    要知丐帮四大高手除了武功过人之外,论才智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兼之经验阅历,丰富无比,所以办起事来,总是得心应手,成就了赫赫之名。
    赵大刚对此道实在没有一点兴趣,可是他一听对方的话,顿时意味出对方必有一些理由,能使他自己相信陆鸣宇猜测不着。
    目下丐帮已是极大的帮会,虽说叫化子平时不谈什么面子,可是在现下这等场合着,情形便迥然两样了。
    陆鸣宇既然是丐帮帮主,身分不比等闲,岂能轻易出言,除非言出必中,否则还是避免为佳。
    所以赵大刚赶紧插口,把事情搅了过去。
    他这个用心,左右两个房间,以及与丐帮同席的高青云等武林高手,无不立即明白。
    不过在这等情况之下,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陆鸣宇迟疑一下,似是拿不定主意。
    右面的房间,亦即是少林、华山、峨嵋等门派占用的房间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冷笑,含蕴着讽刺的声音。
    大家都注意地听去,冷笑志过后,接着传来话音,道:“陆帮主自然答应啦!横竖猜中了,事属应该,并不曾增添一点声名光采。但如果猜错了,人就丢大啦!”
    此人的反驳虽然有理,可是措词尖酸刻薄,声调全是热讽冷嘲的意味,这就使人觉得受不住了。
    魔杖尤一山和撼山杖赵大刚,俱都勃然变色,齐齐起立。陆鸣宇却抬起手摇一下,示意他们坐下。尤赵二人自然不能违抗帮主意旨,只好悻悻地坐下。
    陆鸣宇这才纵声一笑,道:
    “刚才说话时,祁京兄曾经插嘴,由此可见那位才人,一不是祁京。二不是北邙派。
    三则是与祁兄相识的。”
    他说到此处,所有的人都感到他才思敏捷,果然十分杰出。
    陆鸣宇继续道:“除了这三点之外,还须从别的角度观察。首先我要问的是,他这样做法,可有动机?我的答案是‘有’。紧接下去就是这‘动机’是什么?答案是藉此机会,在无数名家高人前,出点风头。”
    隔壁传来那响亮口音的笑声,可是谁都无法从笑声中,听出他究竟是承认出风头呢?
    抑是笑陆鸣宇猜错?
    陆呜宇略一停顿,等到笑声收歇,这才说道:
    “既然动机是出风头,引人注意,那么他会不会考虑到我反猜之举?这个问题找不到肯定的答案。因为他虽然希望我反猜,以便传播他的声名,可是他不认为有把握。故此,他必须想点法子,诸位刚才也听到有人反驳敝帮的赵长老,这便是他设计中的一环。”
    所有得闻他语声之人,无不惊疑他的雄才急智。
    虽然直至现在,他尚未说出对方是谁。
    可是正因他观察深刻敏锐,猜测起来,才能有较大的胜算。
    这时四下悄然无声,都在等陆鸣宇推论下去。
    陆鸣宇充满自信地笑一笑,又道:
    “当然啦!他并不是早就预料到有如今这等局面情势,而是早就决定找机会露露脸,所以他的搭档,也不过是随机应变而已,如若是早就安排好各种细节的话,他的搭档绝不致于出言如此之重,竟到了可以发生冲突的地步了。”
    他停了一下,又道:
    “他既然是在北邙、七星、青龙等数门派之处,搭档则是在少林、峨嵋、华山这一边传话过来,无论如何,他反而不会是这些门派之人。那么他应该是怎样身份的人呢?
    最低限度,也是我认识的,否则我自然很难猜得中他,这一来范围缩小许多啦!在武林中,要找一个我和祁京兄都认识的人,虽然不少。但若是除了说过的门派,又加上必须是以才智见长的高手,那就没有几个人啦!”
    他停顿之时,左邻传来那股响亮的语声道:
    “猜得太好了,但陆帮主的结论迟迟末宣布,不免使人有焦盼之苦。”
    陆鸣宇略略提高声音,道:
    “以阁下这等才智,如若不是武当山石火剑客何玄叔何大侠,就是楼博治楼先生。
    何大侠的为人既端厚稳重,名声也老早天下皆闻。所以我断定一定是楼先生,只不知我错了没有?”
    左邻传来响亮的笑声,道:“陆帮主,楼某不自量力,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见怪。”
    这知一来,人人皆知陆鸣宇猜中了,不论是那一个房间中,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泛起既惊且佩的神情。
    陆鸣宇也哈哈有笑,道:
    “楼先生说那里话来,阁下乃是风尘异人,金轮大九手已到了无敌境界,今日所得的些少虚名,也不过是聊佐清谈的趣事而已,岂是楼先生的真心……”
    这时连楼博治的武功路数,人人皆知。即使是高明如高青云这等人物,听了“金轮大九手”这门绝艺,也不由得心头一震,细细忖想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原来“金轮大九手”是武林相传轶失的三大奇功之一,这三大奇功之中,“化血真经”和“金丹神功”,便是其余的两种了。
    假如这楼博治当真精通“金轮大九手”,高青云自问实是万难取胜。而且他现下已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这楼博治必是人魔沙天桓的传人,这是因为陆鸣宇特地替他标榜,便可得知。
    别人也许不会想到这一幕乃是陆鸣宇故意安排的,只有高青云晓得,那陆鸣宇虽是尊为丐帮帮主,但他须得听人魔沙天桓的话,则为沙天桓的传人楼博治制造名气,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举了。
    总之,陆鸣宇此举已经完全成功,他一则以石火剑客何玄叔衬托。二则利用自己的声望身份。
    两人这么一斗,天下还不沸扬传播么?
    高青云实在想急于瞧瞧这楼博治的形貌;以免此人一旦隐去,就不知等多久才碰得见。
    当下暗用传声之法,向裴夫人说出自己的心意。裴夫人马上依计而行,说来也简单,只不过向高青云使个眼色而已,高青云马上离席而去。
    丐帮之人看在眼中,无不晓悟裴夫人是暗中命门人去瞧瞧那个“楼博治”。不但是她,相信少林等门派,也会这么做的。
    高青云走到左邻房门外,微微拨开布帘,从缝隙中望去。他乃是受过高度训练的人,一瞥之下,房内有些什么人物,尽皆了然。但他仍然看下去,不敢太快就离开,因为那样会泄露他本身的高明程度。
    在祁京身边,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其余七星门中的董公川、王道全、青龙会中的许太平、雷同等,皆是他见过的。还有一个身量魁梧,气度威猛的青衣大汉,他则认得是青龙会二当家倪祖望。
    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年约三旬,面白无须,人长得挺清秀,身上也是儒生服饰,没有半点武林人的味道。
    高青云直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这才让开,回头一望,却是个少林僧人,不问可知也是奉命来瞧瞧的。
    此后,陆续还有四个人来窥看。原来在这一层楼字上,还有—些别的家派的人,一切情形都听见了。
    高青云回到房中在樊泛耳边讲了几句话。
    陆鸣宇一点也不注意他,可见得他的化装已经成功,同时对于各门派遣人去窥视之举,也认为非常合理。
    不一会工夫,这顿饭已快要吃完。楼梯一阵响,接着一个娇媚的声音叫道:
    “陆鸣宇,你在那儿?”
    整层楼宇马上寂然无声,因为大多数人都认得出这一声叫唤,乃是出诸欧阳菁之口,而她叫的乃是“陆鸣宇”,问题马上变得非常之严重。这是因为欧阳菁与阿烈曾经在一起之事,外间已悉。
    同时,她与极乐教的过节,大家也知道。陆鸣宇则是人人疑为极乐教主的人。她来势汹汹的一叫,必有事故跟着发生。
    丐帮的人亦为之色变,因为欧阳菁直呼他们帮主的名字,这使他们觉得非常失面子,是以人人忿然变色。
    魔杖尤一山首先离座而起,高声道:“那一个大呼小叫敝帮主之名?”
    他这一搭腔,欧阳菁可就知道是那一个房间了。“唰”一声,撕掉布帘,顺手扔入房内。布帘发出强劲的风声,直飞入来,恰好对准洛川派的徐璞。
    徐璞挥手一拍,内力涌出。那团布帘顿时停住,可是却不掉下来,反而“呼”一声横扫出去。
    一侧的赵大刚和裴夫人等,连忙挥掌发力阻挡。
    布帘这才落下,但仍有余劲、把席面上的汤菜匙筷等卷得“叮当”直响,汁水飞溅。
    徐璞面上无光,禁不住站了起身,怒目而视。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少女,瓜子面白哲如玉,两颗大眼睛,黑白分明,宛如宾石似的,好看之极。
    她最多只有十六七岁,徐璞心头一震,暗付我已施展本门绝艺“大天罡掌力”,居然还化解不了她的古怪内劲,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的内功,已达到能利用心灵控制外物的地步了么?
    欧阳菁那对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瞧看房中的人。
    她上来之时明明叫嚷着陆鸣宇,但如今已看见了,反而不甚在意,倒是凝定在裴夫人的面上,瞧个不停。
    裴夫人笑一笑,道:“欧阳姑娘不认得我么?”
    欧阳菁道:“我当然认得你啦!”
    裴夫人又道:“然则姑娘何以盯视着我?”
    欧阳菁道:“我正在猜想,你是不是已杀入了极乐教,代替柳飘香的位置?”
    她的目光转到陆鸣字面上,接着道:“那位柳香主长得真美,对不对?”
    陆鸣宇微微而笑,道:“你何苦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
    欧阳菁面色一沉,眼中闪出仇恨的光芒,道:
    “我算来算去,查公子一定被你所害,你敢不敢承认?”
    陆鸣宇道:
    “本帮与查家素无瓜葛,纵是为了某些渊源而不得置身事外,也敢堂堂正正的做,毋须暗中下手。”
    欧阳菁嗤之以鼻,道:“算啦!极乐教主,假如不是查公子和我误闯入你的乙木宫,大概到如今世间还没有人晓得‘极乐教’之事,所以你恨死我们。……”
    赵大刚接口道:
    “欧阳姑娘口口声声提到极乐教,只不知有何证据,认定与敝帮帮主有关?希望你能拿出来。”
    他的声调很平和,想是因为对方是个美貌的少女,而自己的身分实在不低了,是以忍住了怒气。
    欧阳菁明澈如水的目光,在他面上停了一下,接着就转到尤一山面上,也停留了一下,才开始说话。
    这回她也比较温柔些,她道:“你们两位都这么想,是也不是?”
    赵、尤二人一齐点头,这个少女对他们来说,虽是太年轻了,可是她那明澈的眼波,温柔的声音,仍然足以使他们激起某种飘渺的情怀。
    欧阳菁转眼向裴夫人、樊泛,最后向徐璞望去,轻轻道:
    “你们呢?可要我拿出证据?”
    他们都点头同意了。
    欧阳菁微微笑着,但笑容由温柔逐渐变为讽刺,终于用冷嘲的声音说道:
    “你们这些人,有的是丐帮四大高手之一,有的是各门派的著名英雄人物。可是象这么重大之事,却要我提出证据?嘿!嘿!假如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提得出证据,抱雄霸天下的丐帮帮主扳倒,那么你们都不必出来混啦!干脆回家抱孩子去。”
    她尖锐地嘲笑不已,但房中所有被她讥嘲的人,没有一个敢出言驳她。虽然她的理由,似乎有点歪缠。
    陆鸣宇神色不变,也没有一直注意欧阳菁,虽则他在心中,这刻已经极忙碌地分析她的言论,会惹起什么后果。
    欧阳菁又高声道:
    “假如你们这些被称誉为武林高手的人,还有一点骨气的话,那就不要再畏首畏尾,老是在等别人查出证据。尤其是丐帮的高手们,更须得面对现实,不要躲开问题,而是挺身去解决问题。”
    她的目光落在陆鸣字面上,突然改变了声调,平和地道:
    “陆帮主,我今日诚然很得罪你,可是如果你不是极乐教主,那么不但不怕人调查,反而欢迎别人澄清这些谣传,对不对?”
    陆鸣宇微微一笑,道:“那也不一定。”
    欧阳菁可真没想到他如此回答,不禁一征,底下的话便被堵住。她困惑地望着对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宁可承认你就是极乐教主么?”
    陆鸣宇道:
    “你把世上之事,都看得太简单了。当然我不怪你,因为你毕竟年纪太小,见闻阅历都有限之故。”
    他停歇一下,又道:
    “要知本人为一帮之主,所作所为,自须顾虑到敝帮各方面,同时即使是本人,亦须受帮规某些限制,有些事情,实是不由自主。再说,本人身上当然有不少秘密,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这个时候,他诚恳的声调,坦白的口吻,明快的措词等,无不充分表现出他不愧是一帮之主的风度,使人心折。
    欧阳菁愣了好一阵,心想:以他这等人才品貌,当真教人无法相信他就是邪恶可怕的“极乐教主”李天东。
    她芳心中甚至希望这个人不是,这样她便可以生出崇拜爱慕之心。少女的心情,就如此矛盾多变。
    她耸耸肩,无奈地道:“好吧!假如别人都不管,我何必费心。”
    陆鸣宇体会到自己的魔力,已经把这个女孩子压倒,心花暗放。因为他万万想不到她的指控,竟这么容易就对付过去。
    要知他本是才智杰出的奸雄,对于有人当众直指他假面目之举,早就晓得不可避免,是以都经过一番布置,这才日日到“会宾楼”吃饭。
    换言之,若是在此地发生这等事情,他不但不怕,反而可施以强有力的反击。
    欧阳菁正要走开,只听陆鸣宇道:“欧阳姑娘……”
    她那对大眼睛立刻凝注着对方,道:“什么事?”
    陆鸣宇道:
    “你匆匆而来,不问可知尚未进食,如果你没有别的急事赶着去办,何不在此随意取用一些?”
    他的语声很谦和,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然而他的双眼,却射出异乎寻常的温柔光辉,笼罩着对方。
    旁人因在侧面,都瞧不出。但被他目光笼罩着的欧阳菁,却泛起一种强烈的感受。
    觉得他注视自己之时,生似是在瞧着被庞坏了的“女友”一般。她不知如何,竟然不想拒绝他的邀请。
    因此高青云、裴夫人等莫不骇了一跳,因为她居然答应了,而且在陆鸣宇身边落座,这等变化,谁也难以相信。
    陆鸣宇殷勤为她夹菜,但动作姿态都很自然,丝毫没有逾越过“礼貌”的界限。
    这是在高青云、裴夫人等眼中所见,而产生的印象而已。但在欧阳菁的感觉中,却觉得他体贴得无微不至,隐隐透露出对自己的柔情蜜意,因而大为开心,有一点微醉快活感觉。
    同席之人,都听到陆鸣宇曾经对她提到“这是一场误会”的话,以下语声较低,似乎在解释“误会”。
    丐帮中的尤一山和赵大刚,俱露出宽慰之意,频频邀别人饮酒。他们的心情,不难了解,那就是如果陆鸣宇不是极乐教主的话,他们身为丐帮之人,自然是值得安心和值得庆贺之事。
    高青云那么老练多智之士,也被目下这等情势,弄得糊里糊涂,一口气与尤、赵两个丐帮长老喝了五杯之多。
    樊泛突然举杯向尤、赵二人挑战斗酒,高青云被冷落下来,方自吃了一口菜,耳中突然听到裴夫人道:“高先生,跟着他出去。”
    这时只有一个徐璞往外走,高青云是什么人物,是以不必转眼瞧看,也知道她叫自己跟谁出去。
    他装出几乎想呕吐的姿势,连忙用手掩住嘴巴,趁机传声。这时,别人就看不见他嘴巴在动了。
    他道:“敢问跟踪之故?”
    裴夫人传言道:
    “此人对陆鸣宇、欧阳菁之间的变化,曾经两次微露神色,似乎晓得其中之故,你快去查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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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高青云道:“多谢你的指点,唉!我真弄不清楚呢!”
    裴夫人道:“我也是,所以很想知道。”
    高青云这时只须起身出去,别人皆以为他不胜酒力,要上厕所呕吐这本是常事,谁也不加注意。
    他出得房外,只见徐璞用一支炭笔,在纸上写字,刚刚写好。
    高青云装着步履不稳,踉跄地走过去。
    徐璞警觉地望着他,纸条则捏在掌心中。
    高青云付道:“这就对了,假如他不是正在做秘密之事,决定不会如此警惕,我得想个办法,拿过那纸条来看看。”
    不过这一下子倒把他难住了,假如对方是普通人,他或可施展空空妙手,觑机偷过来瞧瞧。
    可惜的是对方既有武功,同时又富于江湖经验,决计偷不到那纸条。
    高青云心念电转,直到走近对方,还想不到计策。
    徐璞只冷冷瞧着他,没有做声。
    高青云扶住楼梯口的栏干,喘一口气。
    刹时间,灵机掠过脑际。
    他迅快地想道:
    “是了,徐璞站在楼梯口,可见得这纸条是交给一个从楼下上来之人。如若不然,他大可以从前后窗户弹出去,那么我只要瞧瞧来人是谁,就多一个机会,说不定马上就可以下手。”
    他喘一口气,酒气扑人,接着也不跟徐璞搭汕,迳自踉跄落楼。一个伙计上来时,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高青云出了会宾楼外,便躲在巷口。
    过了一会,他大步行出,跟随一个人行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多步,前面的那个人惊慌地回头瞧看。但见此人竟是刚才上楼的伙计。
    高青云冷冷道:“站住!”
    他这一开口,顿时有一股森厉的杀气涌出,笼罩着对方。那个伙计打个寒噤,不敢不听命停步。
    高青云走上去,伸手揪住胸口的衣服,沉声道: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不是武林中人,但洛川派即是在本城发源的,你与他们有点渊源,自是不足为奇,但你也当知道,我只须暗暗跟踪,就晓得你与那一个接头。但我想省点麻烦,问问你就晓得啦!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这高青云说的这一番话,但凡是有点江湖经验之人。都不得不马上作最“光棍”的打算。
    换言之,对方即不可能硬赖说没有这回事,向时也用不着多说废话,只要讲出“接头”之人是谁就行了。
    那伙计呐呐道:“小的奉命去找熊三爷。”
    高青云道:“找他干吗?”
    那伙计道:“叫他晚上来吃饭。”
    高青云道:
    “你知道个屁,现在快点把纸条拿出来我瞧瞧,不然的话,把你绑起来,又撕掉纸条,过两三天才放你,嘿!嘿!你这一来可就误了人家的大事啦!”
    此计果然甚毒,骇得那伙计不知所措。
    高青云手掌一摊,道:“拿出来瞧瞧。”
    那伙计只好取出一枚纸团,高青云拆开一看,但见纸条上写着:
    “发现蛊术线索。”
    就这么寥寥数字,上下没有一个名字,使人弄不清究竟是谁写这张纸条,要交给什么人看?
    高青云还给他,道:
    “行啦!快去吧!我相信我与洛川派是同路人,不会对他们有害处的。”
    那伙计收回纸条,而现惶惑之色。
    高青云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怕我此举对他们有害,想通知徐璞,是也不是?这样吧!你回去告诉徐璞,说我在此等他。”
    那伙计露出惊色,高青云道:
    “你怕什么,反正你迟早得告诉他,而他也会找我查究此事。”
    那伙计想想也是道理,当下回身奔去。
    片刻间,徐璞已经出现,毕直来到高青云等候他的巷子里。
    两人见面之时,气氛非常严肃。
    徐璞打量高青云一阵,才道:“范兄高明得紧,兄弟甚感佩服。”
    高青云拱拱手,道:
    “徐兄休得见怪,只因此事非仅与贵派有关,事实上是与天下武林有关,所以兄弟才敢冒大不韪,截下徐兄的信差。”
    他说得非常诚恳,实在足以令人敌意减少许多。
    徐璞冷冷道:“话虽如此,但范兄未免太不把敝派放在眼中了。”
    高青云道:
    “假如徐兄定要把这件事牵涉到门派之间,兄弟也没有法子,只好等事后再解决这个过节。”
    徐璞哼了一声,道:“事后?那么现在呢?”
    高青云道:
    “不错,咱们门派一点小小荣辱得失,若是比起当前的武林浩劫,实在算不了什么。
    是以在下说是事后解决。现在请徐兄指教一件事,那就是以欧阳菁姑娘态度改变得如此之快?这一点天下恐怕只有徐兄懂得。”
    徐璞被他最后那一句,捧得相当舒服。
    当下道:“此事与阁下说的武林浩劫,有何关联?”
    高青云耐着性子,道:
    “假如咱们查明陆鸣宇真是极乐教教主,武林中这一阵大乱,可想而知,兄弟可不是希望陆鸣宇是极乐教主,但事实上他嫌疑重重,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这一点,务请徐兄打破门户之见,予以协助。”
    徐璞微微一晒,道:
    “范兄不但手段高明,连口才也是当世第一流的。兄弟是否能协助范兄,那是另一回事。倒是有一宗,兄弟甚感困惑不解。”
    高青云感到他的反击,大有咄咄迫人之意,心中陡生警惕,暗中已提聚起功力,表面上一如平时,问道:“是那一桩事使徐兄感到疑惑?”
    徐璞道:
    “兄弟一直与丐帮之人在一起,只不知范兄凭什么坦诚要我协助?难道兄弟我决不会是陆帮主的同党么?若是同党,范兄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殆?”
    这话问得入情入理,假如他是陆鸣宇一伙,那么这刻发出讯号,召集人手,实是不难取高青云性命。
    当然这是指高青云当真是神钩门下而言,如果徐璞晓得他是“白日刺客”高青云的话,就不是这样问法了。
    要知高青云的武功造诣,已非是一般的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是以纵使徐璞召来人手,围攻于他。高青云想击溃对方,虽是不易。可是如果只打算逃走,那是靠得住可以办到的。
    高青云道:
    “世上之事,有时就是赌博。依在下愚见,徐兄的相貌与谈吐都不似是邪恶之士。
    其次,你一道同行的,只是丐帮四大高手中的尤、赵两位长老,并非与陆鸣宇共进退,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但在下为了进、步了解徐兄的立场,才甘冒大不韪,强劫徐兄送出的消息。一看之下,更可证明徐兄是为师门出力,这才敢直接找上徐兄的。”
    徐璞沉吟想了一下,拱手道:“承教了。”
    高青云也还了一礼,道:
    “徐兄好说了,请问那欧阳姑娘,何以态度突然大变?”
    徐璞道:
    “兄弟未有资格决定能否把这等机密透露与范兄,假如范兄不怕麻烦,便请移驾去会敝派掌门人。”
    高青云心中大愠,忖道:
    “讲了半天,这家伙仍然推托,哼!哼!谁知道他是不是诱我往陷阱里掉?”
    他四顾一眼,凭他特别敏锐的感觉,晓得无人伏伺。
    当下又想道:
    “他怕一个人收拾不了我,才哄我去见姚文泰。这个想示固然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但我必须及早防范才行。”
    他点点头,应道:
    “好的,在下这就前往姚府求见,但最好徐兄设法先通报一声。”
    徐璞摆摆手,道:
    “用不着了,范兄只须直接到一个地方,找一个指定的人,即可迅即得见敝掌门人,因为敝掌门人不在姚府居住,这是一个大秘密。其次,他的住处,只有本派三几个人晓得。因此,范兄依我之法前往,已足以证明早经过我们其中一人同意。”
    高青云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这就前往。”
    徐璞告诉他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并且道:
    “这个人名其实是假的,根本没有其人。正因如此,这个暗号除非我们泄漏,外人绝对无法查悉。”
    高青云察言鉴色,已有六七成相信他是真话。
    但他一生行事顺利,得享盛名于江湖,都是全靠胆大心细,机誓谨慎,因此之故,他仍然要留下一手保证自己安全的妙计,始肯放心前往。
    但见高青云徐徐撤下背上长刀,道:
    “徐兄之言,在下已有七八分相信。但兹事体大,在下仍然得作安全的措施。首先在下要先考验一下,看看徐兄是不是真的洛川派人物。”
    徐璞双眉一皱,道:“范兄此举不觉着太过份了么?”
    高青云道:“在下宁可事后肉袒负棘请罪,也不敢掉以轻心。”
    徐璞从靴中拿出两把匕首,寒光泛射,显然锋利无比。
    他冷冷道:
    “这样也好,我正要瞧瞧范兄是不是真正的神钩门门下,不过兵刃无眼,万一失手误伤,范兄可别见怪兄弟。”
    高青云微微一笑。道:“徐兄几时怀疑兄弟不是神钩门门下的?”
    徐璞道:
    “此事不必瞒你,自从咱们在此处会面交谈之时起,兄弟对尊驾的来头大感疑惑了,第一点是尊驾的高明手段。第二是尊驾口气之豪,竞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意。第三是尊驾的气势,以及查听四下动静时的细微动作。据兄弟所知,神钩门还没有这等人物,除非是裴大侠亲自出马,然而尊驾一定不晓得,我与裴大侠有过来往,彼此间有点秘密的交情。因此,你不是他,亦无疑问。”
    他停歇一下,又道:
    “直到尊驾亮出兵刃,竟是长刀而不是单钩,这就更启我疑窦了,据裴大侠告诉我,神钩门虽然钩刀并用,是以往往有佩用两种兵刃之人,可是终是以‘钩’为主,你一动手就撤下长刀,岂不奇怪?”
    高青云几乎要击节赞许,道:
    “徐兄观察之强,宇内罕有其匹。洛川派有徐兄这等人才,无怪声誉激增,已踏登大门大派之列了。”
    他略略停顿,面包迅即十分严肃,又道:
    “然则徐兄自应了解兄弟的处境,今日若是不能生擒徐兄,定要下毒手走险着,务求杀死徐兄,以免秘密外泄。”
    徐璞一怔,随即点点头,道:
    “为势所迫,看来只好如此了,兄弟实是怪你不得。”
    他手中的匕首,寒光不断闪烁,现在已举到胸前,准备应付对方任何形势的袭击。
    口中接着道:“那么兄弟请问一声,尊驾究竟是谁?”
    高青云道:“兄弟高青云是也。”
    徐璞仔细地上下打量他,最后点头道:
    “久闻高兄大名,今日得见,大有见面更胜闻名之感,错非高兄这等人物,谁能迫得兄弟步步失算而落在下风呢!”
    高青云道:
    “徐兄过奖之言,愧不敢当。现在请你当心,兄弟要得罪啦!”
    徐璞精神一奋,道:
    “高兄请。”
    两人立即进入初步战斗状态之中,各立门户,摆开架式。除此之外,双方还须在气势上分个强弱。
    高青云首先压刀跨步,向对方迫去,他那坚定雄健的步伐,配合上森寒的刀气,形成了强大绝伦的气势。
    徐璞似是自知终久抵敌不住对方的强大气势,是以低叱一声,纵身跃起,迅如闪电般向对方冲扑。
    两柄匕首,划出眨人眼目的精芒。
    高青云低吼一声,宛如闷雷,手中长刀凌厉劈去。“锵”的一声,砍劈在敌人匕首划出的光华上。
    徐璞震得身形往后退了数尺,却见高青云第二刀已经挟着凛冽劲风,追击而来,其势迅疾如电。
    他这一刀从刚强化为轻巧,而在变化之际,非常自然融洽,毫无杆格之感,可见得他实是达到刀法如神的境界。
    徐璞身子如风般旋开,左掌突出,竟然恰到好处的拍中刀身。
    两道人影顿时分开,高青云压刀末发,目光如华,笼罩着敌人,道:
    “徐兄这一手正是大天罡掌力,果然盛名不虚,佩服!佩服!!”
    徐璞那一掌已用尽毕身功力,这刻忙于调息,再运功力,并且使功力调运至最精纯之境。
    因此之故,不敢开口回答。
    高青云举步迫去,长刀上又射出凌厉无匹的刀气,向敌人涌去。
    徐璞晓得自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与他强大的气势相抗,也就是硬拼之意。另一是巧妙手法,卸滑敌人凶锋,就象他刚才那样做法。
    然而这两条路都是窒碍难行,第一条硬拼之路,是因为他不擅这等强攻硬打之道,如若勉强这么做,不啻以自己之弱,对付敌人之强。
    第二条路他已成功了一次,可是若是再依样画葫芦,来上一次,定必被对方当场杀死。
    他不禁打心底服气这位“白日刺客”高青云的高明了,因为他居然能在短暂的时间内,迫使敌人落入一种立分胜负的决战情况中。这正是“刺客”的本色,一切都须得速战速决,不许稍延。
    说时罗嗦,但在当时,徐璞只不过念头一转而已。
    这刻他已确知对方必是“白日刺客”高青云无疑,同时也深信自己没有与他一决生死的必要。
    他望着对方迫近的长刀,双手反而垂下。
    高青云的长刀顺顺利利地抵住他的胸口。
    面色凝重的道:“徐兄,恕我得罪了。”
    徐璞道:“高兄有何打算?”
    高青云道:
    “兄弟须得制造一种情势,如若我遭遇不测,你亦难以独存于世。这样兄弟前去会见姚文泰兄时,就比较放心了。”
    徐璞耸肩,道:
    “我不妨预先告诉你一声,家师兄为人最有决断,有时不一定会把兄弟我的生死,放在心上。”
    高青云笑一笑,道:“好,兄弟平生最喜欢与有决断之人打交道。”
    当高青云抵达那处地方时,已是申牌时分。
    但见那是一家货栈,出入之人甚杂。感情里面做好几样生意,有粮栈,药材,和兼营运货,车马甚多。
    他走进去,根本没有人注意。
    他依照徐璞所说的方法,不一会,便在后面一座偏院内,会见了姚文泰。这位洛川派的掌门人,年约五旬,长得气宇威重,身量雄伟。姚文泰虽是极老练的江湖道,可是这刻不由得也露出讶色。
    要知他藏匿此地的秘密,只有两三个得知。
    因此之故,他晓得来人必是得到那几个人的同意,方能寻到此地,那么此人之来,定然有极重大的理由。
    这种情况,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
    高青云拱手道:“在下得徐璞兄之介,特来趋谒姚老师,要请问一件事。”
    姚文泰揖客落座,自己也在另一张椅上坐下,徐徐道:“尊驾贵姓大名?”
    高青云报上神钩门的假名字,然后又道:
    “适才与丐帮帮主陆鸣宇同席,如此这般,欧阳姑娘马上就改变了态度。徐兄他已承认晓得其中之故,但他也自认无权泄密,着在下专程前来向姚老师请问,只不知姚老师可肯指点?”
    姚文泰面上神色全无变动,听完之后,忖想一下,才道:
    “此事涉及敝派内部一些恩怨,因此之故,徐璞师弟不敢作主奉答。其实这桩事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越是说得平淡,高青云越是提高警觉。
    因为姚文泰这种不露喜怒的深沉之士,所做之事,往往与他的说话表情完全相反。
    姚文泰又道:
    “范兄对于本人行踪弄得如此秘密,想必亦感到有点不解。因此,你也许会暗中猜测我的对头是谁。”
    高青云马上表明态度,道:
    “在下对于姚老师之事,既不敢猜测,也不想知道。只要打听出欧阳菁态度忽变的原因,在下就心满意足了。”
    姚文泰盯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面上,瞧出真假。
    高青云也不退缩,与他对视。
    双方互相觑视了好一会,高青云首先打破沉默,道:
    “姚老师,你把咱们之间的关系弄得很紧张,此举对双方有害无益。”
    姚文泰道:“如何是两利之法?”
    高青云道:“你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诉我,让我等得以从另一个角度,调查陆鸣宇的底细,此是两利之道。”
    姚文泰哼一声,道:“这也不见得,假如你有诚意,何以把徐璞杀死?”
    高青云皱皱眉,道:“姚老师这话怎说?”
    姚文泰道:
    “你赖也不行,须知我对此地会作严密布置,纵然是比范兄高明以倍之人,他休想活着闯出去。”
    高青云道:“有姚老师在此,何须其他布置?在下决不作闯出生还之想。”
    姚文泰道:“不管你闯不闯,我先把话讲清楚,我已布置了七名第一流的神箭手,严密封住任何的通路。”
    高青云点头道:“这等布置,当然足以阻挡一流高手。”
    姚文泰道:“现在范兄请告诉我,何故杀死徐璞?”
    高青云淡淡道:
    “我才没有那么傻,明知姚老师这儿易入难出,还把徐兄杀死,如果那样做,岂不是自寻死路?”
    姚文泰道:“他现下怎样了?”
    高青云道:
    “他只不过暂时失去行动之能。可是如果兄弟不能回去,则徐兄势必活活饿死,只不知姚老师信不信这话?”
    姚文泰极为深沉,神色丝毫不变,道:
    “范兄存有要挟之心,可知一开始之时,便无合作诚意。你的话可信与否,目下似乎已不重要了。”
    高青云感到自己真的碰上了极难对付之人,看来这个对手,定将把事情弄得十分复杂,使人无所适从。
    自然这是姚文泰的手法,他在这等情势之中,要争回主动之势,定须用尽心思,使对方大大困惑才行。
    高青云想想外面的弓箭手,再估计一下这个对手的实力,立即又发现情势之恶劣,严重得超过他的预期。
    他暗自付道:
    “这姚文泰的大天罡掌力,必定不易对付。但如是单独对付于他,我还可以不惧,甚至他布下弓箭手,我也不怕,因为这都是我预料中的,然而姚文泰的深沉多智,以及他的果断手段,却是令人想不到的。”
    他一直凝视着对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他心中念头电转,继续忖道:
    “先前我听说姚文泰的妻子吴丁香之事,由于姚文泰没有对她采取行动,是以我对他的性格为人,有了锗误的判断。就算姚文泰因为另有新欢,吴丁香打破了醋缸子,可是以他的手腕,也不该演变到这等情形啊……”
    在他的观测之中,目下他至少受四种威胁,一是姚文泰本身的武功技艺。二是他说的弓箭手。三是此屋中某种厉害机关。四是一些武功高强的洛川派高手,人数末悉,而这些高手们的可怕,并非武功,而是他们将使用暗器袭攻的战术。
    上述这四种威胁,如果只是其中的一两种,他自问尚可应付,但四样一齐来,他就晓得自己罩不住了。
    高青云念头转动,只不过眨眼工夫,而在这顷刻间,他已把整个形势及利害得失都考虑清楚了。
    他道:
    “姚老师既然不把徐兄的性命放在心上,那就不必多谈啦!你们打算如何,便请划下道来。”
    他的口气异常坚定,但态度谦和如常,一点都不激动。
    姚文泰仰天冷笑一声,道:
    “你一定以为可以逃得出去,是也不是?”
    高青云道:“在下如果这样想法,便不敢与天下英雄抗手了。”
    姚文泰道:“范兄这话怎说?”
    高青云道:
    “在下若是连日下的危机,也瞧不出来,那实在是太低能啦!如何能与高手名家打交道呢?”
    姚文泰哦了一声,道:
    “这样说来,范兄既不是神钩门的领袖人物,而又具有如此高明的头脑眼力,恐怕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神钩门之人的缘故了。”
    高青云道:
    “不错,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高青云,只不过借用神钩门的招牌,掩饰本来面目而已。”
    姚文泰第一次面色微变,道:
    “尊驾竟是白日刺客高青云?兄弟久仰得很……”
    高青云道:
    “在下借神钩门的名字,隐藏身份之事,曾获该派同意。因为在下此—行动,并非为了个人恩怨得失。”
    姚文泰眼中忽露杀机,心想:
    “此人如果讲出道理,我就不能下手取他性命了。”
    高青云是什么人物,嘎然住口,双眉一皱,也泛起了腾腾杀气两人口中都不提出手之事,但暗中都运功蓄势,准备一击。这等情形,充分显示出这两个人的老辣、决心。正因如此,他们方能在这弱肉强食,争杀不已的江湖中,坚强地活下来,并且享有威名。
    双方对峙顷刻,姚文泰缓缓道:
    “高兄的气势,强大绝伦,真是名不虚传。”
    话声末歇,突然举手一掌拍去。
    他这一掌在平和的说话中发出,真有神鬼莫测之势,也可以形容为“阴险诡诈”,非属正道。
    然而高青云居然也在此时,掣刀疾劈。变成两个人同时出手,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但见森寒刀光,电掣虹飞。而姚文泰的掌力,不但卷刮得四壁的字画等完全飞扬起来,并且发出隐隐的尖啸声。
    高青云这一刀不但抵消了敌人攻势,甚至还把姚文泰迫得退了两步,感情他手中长刀的后着变化,奇奥无比。姚文泰一时瞧不出来,只好略退。
    双方又形成了对峙之势,姚文泰道:“高兄的刀出得好快啊!”
    高青道:“姚兄在控制机先方面,比兄弟我更有心得,佩服!佩服!”
    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自然也免不了有讥讽之意在内。事实上双方都不曾相识,各人把握机会出手。若说阴险毒辣,那真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能讥笑谁。
    屋子内杀气弥漫,凛别寒冷。
    角落里有一架屏风,这时突然发出奇异的,低微的声响。
    高青云连眼珠都不转,但他已清清楚楚的判断出这个角落与他之间的距离,并且深信这是他必须首先解决的危险。
    姚文泰面对着角落,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高青云虽然把对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决不回头,也不相信姚文泰的疑惑是出自真心的。
    他那强烈的杀机,从锋快之极的长刀上涌出来,霎时间使得这个厅子内,更加寒冷难当了。
    角落中低微的异响声继续传入他们耳中,但双方都没有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仿佛都各自默默探究其中之故。
    高青云突然间怒叱一声,虎躯一翻,长刀闪电般向后面劈去。
    刀光闪过,那具屏风破开两片,并且震倒地上。
    这时可就看得见屏风后面的情形了,但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扶着一张木几,靠墙站着。
    那张已经残旧的木几,似乎不大能支承她的体重,发出吱吱声响。刹那间,高、姚二人都明白了早先两阵奇异声波,敢情是因为这个少女全身发抖,所以使得木几发出声音。她之所以颤抖,自然是因为这两人强烈森寒的杀气所致。
    这个少女虽是震骇得面无人色,然而仍然姿色动人,修长的身材,散发出青春活力的光采。
    那个美貌少女大有昏倒之势,要知那座屏风,与她的身体相距极近,假如高青云刀势落时,稍微前伸少许,就得把她面门及身体划开一道口子。纵然目下她全未受伤,但那阵刀气,已经足以使她浑身血液凝结了。
    高青云回头道:“姚兄,这一位是谁?”
    姚文泰面上掠过一阵尴尬的神色,道:“她是兄弟的小姨子颦儿。”
    高青云回眸再颦儿一下,便道:
    “好吧!颦儿姑娘,你别呆在这儿,我们男人之事,你最好少知道点。”
    颦儿在极度紧张之下,虽然快要昏倒,但知觉如常,高青云的话无不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放心,身子靠在墙上,接着滑落地上,坐着不会起来。敢情她的双腿,早已骇软了。
    高青云一皱眉,退回数步,以便让姚文泰过去。
    姚文泰动也不动,道:“高兄当真放她走么?”
    高青云道:
    “你放心,兄弟决不在这等美女面前,做出偷袭的丢人举动。你老兄能去搀她起来如何?”
    姚文泰微微一笑,道:“你不怕她晓得你的秘密?”
    高青云道:
    “我最害怕的,便是这位颦儿姑娘,乃是极乐教中之人,这个邪教有些秘密手段,使人防不胜防,但我知道她不是……”
    姚文泰道:“这倒要请高兄指教了。”
    高青云道:
    “指教之言,万不敢当,因为兄弟晓得你不过是想听听愚见,以便与你心中所想的相印证而已。”
    姚文泰忙道:“好吧,就算如此,高兄肯不肯说呢?”
    高青云道:
    “以兄弟看法,颦儿姑娘一则非是武林中人,身上没有一点功夫。二来她是你的小姨子,时时见面,定然对她有过详细观察。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老哥定必时时注意到她,因为她长得挺美啊!”
    他停顿一下,由于对方没有异议,便又道:
    “第三点,据我所知,极乐教中的女人,无不有一股销魂蚀骨的妖媚,她却不具这等气质。”
    姚文泰道:
    “原来如此。”他虽没有说出是否信服,但那等轻松一口气的神态,已足以说明他心情了。
    高青云道:
    “我如果有这么漂亮的小姨子,定必十分关心,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是男人天性,不足为奇。”
    姚文泰点点头,举步走过去,收起匕首,这才把她搀起来。颦儿仍然十分震骇,躲在他的怀中。
    姚文泰柔声道:
    “别怕,高兄不会伤害你的。”
    颦儿摇摇头,仍然往他怀中直钻。
    姚文泰当着外人,不免有点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继续安慰她道:
    “你放心吧,告诉我,你何故在此?”
    颦儿道:
    “我来看你呀!但有客人来,我只好赶快躲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使人十分怜惜。
    高青云笑一笑,道:
    “颦儿姑娘,刚才我和令姊夫虽然动过手,但这是他要试探我的功力,如果我不行,他就要把我轰出去,决不与我多说话的。”
    颦儿迷惑地抬头向这两个男人瞧看,似是想从他们的表情上,求证一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青云又道:
    “换句话说,我们在谈买卖之时,必须摸清对方可有资格,我们动手之意,正是如此……”
    姚文泰柔声道:
    “颦儿,回到里面去,男人们谈事情,有时不许外人得知,刚才你就是侵犯我们男人的权利了。”
    颦儿垂下眼皮,轻声道:“是,姊夫,我走啦!”
    她挪动那对特别修长的双腿,腰肢微微款摆,自然而然有一种袅娜风流体态,兼之青春热力四射,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直到她身形消失,两个男人才再度目光相触。不过目下他们都不是冷冰冰的了,显然是这个少女的倩影发生了作用。
    姚文泰道:
    “我这个小姨子,向来柔弱、胆小,但非常体贴,自小如此。而现在越长越标致,越发的可爱。”
    高青云道:
    “是的,她很可爱,以兄弟看来,姚兄对尊夫人一定极为怜爱体贴,是以她才表现得如此信任你。”
    姚文泰踌躇一下,才道:
    “她的姊姊,只是兄弟的侧室,并非居住在舍下的吴丁香。”
    高青云早就晓得这个秘密,但装出惊讶之态。
    姚文泰轻轻叹口气,轻得使人几乎难以察觉。高青云却没有错过,因此得知这个一派掌门,心中实是烦恼无比。
    他收起长刀,道:
    “姚兄,在下无意涉及你的心事,我只想知道陆鸣宇的秘密。”
    姚文泰道:“陆鸣宇纵然是极乐教主,但与高兄有何重大关涉?”
    高青云道:
    “因为在下近日定须与陆呜字作生歹Ez斗。是以非得多方设法。把他的底细摸清不可,由于他身后尚有强大后盾,在下虽然能杀死他,自家也终不免于一死。.可是能除去此人,总算捞回一点本钱。”
    姚文泰很惊讶地望住他,道:“高兄自知终须不免一死么?”
    高青云苦笑一下,道:
    “我的敌手,是个比陆鸣宇还厉害的人。而我曾与陆鸣宇斗过几招,得悉他的深浅,因是之故,自知碰上那个强敌,定必丧命。”
    姚文泰迷惑道:
    “既然如此,以高兄的身手才智,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也是不难啊!”
    “姚兄以为我当真是可以用钱财雇用的刺客么?老实告诉体,我开始修习武功,目的就是要对付这个行将出世以屠杀天下武林同道的大敌,我在武功上必须磨练,在德性上必须进修。因此之故,我不能不游侠江湖,拿那些坏蛋试手。你也知道,我此举不论如何正确公道,亦将引起门户派系间的风波,所以我必须改变身份。干脆就变成职业杀手,以掩饰我的一切行动。”
    姚文泰面上毫无表情,可是眼中掠过钦佩之色,缓缓道:
    “高兄这个大敌,究竟是谁?”
    高青云考虑一下,才道:
    “便是人魔沙天桓的传人,姓名尚无所悉。要我对付他的则是逍遥老人。”
    高青云的话,直到提起“逍遥老人”,已达到了高潮。姚文泰身为一派掌门,自然晓得这位武林宗师。
    他不禁大为震动,道:“高兄竟是代表他老人家么?”
    高青云道:
    “兄弟原是天台山下,诚蒙家师看得起,荐送与逍遥老人,作为日后对付沙天桓传人的人选。”
    姚文泰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重新打量这个名震武林的“白日刺客”,但见他天庭饱满广阔,气概威凛:在相学上来说,当真是个正直仁侠之士,而不是冷酷的杀人凶手。
    要知姚文泰是个极老练的江湖,阅人千万,目力不比寻常。假如他不早被高青云的外号所蒙蔽,早就瞧得出此人必是出身于名门正派了。
    他沉吟一下,道:
    “如若沙天桓的传人出世,则二十多年前,人魔横行天下的局面,又将出现了,真可怕啊!”
    高青云道:“正是如此。”
    姚文泰决然道:
    “好!咱们一宗一宗解决。先说陆鸣宇的问题,此人必是极乐教主无疑,因为他也擅长‘蛊术’,在女人而言,便是‘媚术’了。”
    高青云啊一声,道:
    “原来如此,那么欧阳菁竟是被他的蛊术所迷惑,以致态度大变了?”
    姚文泰道:“是的,贱内大概也是极乐教中一份子。”
    高青云讶道:“你说的是尊夫人?”
    姚文泰道:“不错,就是吴丁香,她纵然不是,也必与陆鸣宇这个秘密邪教有关连。”
    高青云想起了神钩门的老五彭春深,心想:
    “不知道是吴丁香把彭春深勾诱的呢?抑是彭春深才是罪魁祸首,换言之,彭春深可能先与极乐教有关,然后才把吴丁香牵到这个邪教里面。”
    他严肃地道:
    “姚兄之言,使在下激起了敌忾之心。目下就事论事,还望姚兄多提供一点资料。”
    姚文泰这刻变得十分爽快,先请他坐下,然后道:
    “吴丁香除了把敝派心法完全学了去,造诣甚高之外,还修练一种外门奇功,使她变得一天比一天美丽。可是不瞒你说,她的美丽中,隐隐有邪荡之气,我初时不觉,其后……”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
    “其后敝派有三个人,向我秘密诉苦,说是吴丁香使他们神魂颠倒,心生邪念。他们认为非离开此地不可。”
    高青云沉重地点点头,现在他才听到真相,这与樊泛所知的,又大有不同。
    姚文泰道: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晓得那是她的外门奇功所致。如果这样下去,敝派之人,势必做下违背伦常之事,而我却怪他们不得。当时我除了遣走所有的门人之外,又暗暗观察她,发现她的性情,已大有改变,喜欢向男人献媚,即使是对我,也不例外。”
    他突然住口,面上泛起痛苦的神情,沉默了顷刻,才又道:
    “假如不是我现在这个女人,也许我终究舍不得离开她。如果不离开她,终须死在她手中,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高青云颔首道:
    “不错,她虽不杀害你,但自有受她迷惑之人,为她下手……”
    姚文泰沉重地道:
    “因此我也离开她,并且想查出她所修习的外门奇功,是从什么地方学得的?因此我也离开了洛阳。”
    高青云在心中迅速的分析他的话,参证以樊泛透露说,吴丁香是因为丈夫另有新欢,才导致分居的。当即获致一些结论,以及一些疑问。
    结论是:第一、这洛川派的领袖姚文泰,与名闻武林的“紫衣玉箫”吴丁香,确实曾经分居多年。二、姚文泰一直在暗中窥伺吴丁香,而吴丁香也知道,是以严加防范。
    三、吴丁香虽然深居简出,可是她已另有新欢,足以慰藉她寂寞。姚文泰已闻风声,但迄今找不证据,也不知此人是谁。第四、吴丁香所修习的“蛊媚”之术,其来有自,关系及整个事件。
    他的疑问是:一、吴丁香既有媚力,并且向姚施为,则姚可以不受迷惑,反而与另一个女人要好?
    二、以姚文泰在这洛阳一带的势力,何以查不出吴丁香的新欢?
    三、姚文泰为何恰在七大门派及丐帮等尽聚洛阳之时,突然回来?难道他已有若干线索,证实上这些武林人有关连不成?
    还有一些小疑问,例如姚文泰何以当年不杀死吴丁香,反而任她迫遥自在等等。
    高青云把这些资料疑问,在胸中整理一下,才道:
    “那么以姚兄之意,吴氏夫人当年所习的外门功夫,竟是与丐帮帮主陆鸣宇有关了,是也不是?”
    姚文泰道:“总是大有渊源,尤其是高兄透露说,陆鸣宇便是极乐教主,则此中消息,明眼人已看得出来。”
    高青云拱手道:
    “承教了,关于吴氏夫人之事,在下既不便插手,同时深信姚兄亦不愿外人涉足其中……”
    姚文泰微微;笑,道:
    “恰恰相反,高兄,假如高兄肯拔刀相助的话,兄弟真是感激不尽。”
    高青云大感意外,道:“姚兄这话从何说起?这等家门之事,兄弟岂能插手?”
    姚文泰道:
    “谈到这一点,真是说来话长。咱们干脆点说,敝派在洛阳有人力,亦有足够的财力。如若高兄有意运用,只须吩咐一声。但高兄务须答允兄弟?予以拔刀相助,为敝派除掉这块绊脚石。”
    高青云不禁意动,忖道:
    “如果吴丁香之事,与陆鸣宇有关,同时又得到整个洛川派的支持,则对抗人魔传人之事,自然增添了不少力量……”
    转念又付道:“只不知我能帮他什么忙?”
    当下道:
    “在下今日的情况,实是不宜节外生枝,这一点姚兄当也明白,谅可获得姚兄的谅解。”
    姚文泰大为失望,道:“高兄竟不肯帮忙么?”
    高青云心灵中感到有异,但却弄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他暂时不去想它,沉重:
    “兄弟并非坚决拒绝姚兄的吩咐。只不过在下度德量力,竟想不出对姚兄有何得以帮忙之外。”
    姚文泰道:“高兄只要杀死吴丁香就行了。”
    高青云一怔,道:“如果只是这件事,姚兄难道不能找到别的人选?”
    姚文泰道:“当然做啦!连兄弟亲自出手也不行。”
    高青云顿时大感兴趣,道:“这却是什么缘故?”
    姚文泰道:
    “不瞒高兄说,假如高兄不是兄弟对手、兄弟决计不敢央请你出手。说到吴丁香的武功,敝派上下多少人,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至于兄弟本人,容易或可以赢得她,可是……可是……”
    他似是有着难言之隐,一时说不出来。
    如在平时,高青云这等老江湖,定必不再追问,以免对方尴尬,然而目下情势不同,他所知细节越多越好,何况是“关键”的情节。
    因此他追问道:“姚兄何以不能直言?”
    姚文泰叹口气,道:
    “说出来真是笑话不过,兄弟完全是忌惮她的媚术,是以自己既不敢去试,也不敢聘请别的人去下手。”
    高青云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忖道:
    “也许神钩门的风阳浪子彭春深,便是他聘请的刺客。由于彭春深的失败,是以他不敢再蹈覆辙了。”
    他微微一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姚兄何须羞愧?”
    姚文泰精神一振,道:
    “高兄如若真心不见笑的话,在下不妨坦白告诉你,吴丁香武功既高,又长得美貌,加上她的‘媚术’,只怕闯荡江湖之人,很少能抵拒得住她美丽的诱惑。而只要心神一分,便有溅血当场之虞。”
    高青云道:“兄弟亦是一介武夫,只怕也不能胜任。”
    姚文泰道:
    “不然,高兄与武林中人不同。事实上高兄乃是修行之人,也即是武林中的出家人,别人如何比得上?”
    高青云没有反对他这种看法,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在修行,毕生精力,都用在如何锻炼自己,对抗“人魔”传人之事。
    由于他有“德性”上的修为,对于女色,自然容易应付,这固然是姚文泰的想法,而高青云自家亦自问大有把握。
    他沉吟道:“原来如此……”
    心想:
    “他迄今还不提及‘彭春深’之事,只不知内情如何?如果彭是他聘请的,而他却不告诉自己则他的诚意,便大有问题。”
    他也不询问对方,想了一下,才道:
    “这件事可以商量,假如只不过是取她性命,因为在下的确需要人力物力的支持……”
    姚文泰大喜道:
    “高兄如肯赐助,敝派上下皆可供高兄驱策,任何艰危,在所不顾。”
    高青云面色变得十分严肃,道:
    “姚兄,这件事还有一点必须先办妥,方能动手。那就是关于吴氏夫人的情形,在下只听姚兄一面之词,不能就此确定。”
    他停歇一下,又道:
    “姚兄或者会见怪在下,似有不信任姚兄之嫌,便在下如不查个明白,决计不能贸然出手,”
    姚文泰恭容道:
    “高兄的不苟,更增加了兄弟的信心。因为唯其不苟,方见高兄操守之高洁。也唯有如此坚贞之士,才能抵拒吴丁香的‘媚术’。高兄尽管访查。”
    姚文泰这番说话,完全是以道理说服对方,此是对付才智之士的不二法门,如若侈谈感情或报酬,事必无成。
    高青云顿首道:
    “既然姚兄首肯,便请指教如何能得见吴氏夫人,便可向她查问一切。”
    姚文泰泛起为难之色,道:
    “据我所知,这些年来,没有外人能够见到她,当然如果她自己要见的人,自是例外,但她的行迹竟然如此隐密,实是使我大惑不解。”
    高青云道:“姚兄的困惑,在下不甚明白。”
    姚文泰道:
    “照道理说,她既然修习了邪魔外道的功夫,岂能当真坚贞自励,杜门不出,然而我所派之人,日夜严密监视之下,至今还抓不到她的把柄证据。”
    高青云道:
    “这倒是奇怪了,如果吴氏夫人全无越轨不贞之行,姚兄就没有理由下手取她性命了,对也不对?”
    姚文泰道:
    “话虽是这么说,然而证诸她诱惑敝派门人之举,以及一些因种种意外原因,以致无法证实的消息,她并非严守妇道的女人。”
    他眼中射出妒恨交集的光芒,那样子看起来很可怕。
    高青云道:
    “在下已声明过,如果她没有一丝以毫的越轨之事,在下恕难下手。这一点姚兄刻别忘了。”
    姚文泰长长嘘了口气,才道:
    “当然啦!不过我知道她决不会是贞洁女人。”
    高青云沉吟不语,目光却锐利地凝视对方,过了一会,才道:
    “假设我证实呆氏夫人并无失德之行,姚兄如何自处?”
    姚文泰讶道:“这话怎说?”
    高青云道:
    “姚兄已深有成见。而且恨意极深,有如丝缚春蚕,无由解脱。万一吴氏夫人居然一直规规短矩,姚兄这一腔恨,如何发泄?”
    姚文泰一怔,道:“高兄这话已超出题目啦!”
    高青云摇头道:
    “一点也不,假如你不是受这种根深蒂固的情绪影响,你就不会一直容忍窥伺到今天了。”
    姚文泰道:
    “高兄爱怎么想都行,反正我不是要你去做伤天害理之事,这对于你的良心,并无丝毫不安,对不对?”
    高青云点点头,道:
    “好,兄弟这就前往府上。虽然姚兄自己查不到证据,然而她能使姚兄有这等牢不可破的想法,也不会事出无因。”
    姚文泰起立送客,两人走出院子。
    这时已是午后末牌,阳光满院。
    高青云突然停步,回头向姚文泰道:
    “姚兄,假如咱们终于谈不拢,你猜我会怎样做法?”
    姚文泰猜测不出他的用心,不敢胡乱作答,微笑道:
    “高兄自知有把握与我谈得妥,事实亦是如此。”
    高青云摇摇头,道:
    “那也不一定。假如姚兄乃是奸恶枭雄,全然不把同门兄弟的性命放在心上,咱们还是不能善罢干休的。”
    姚文泰干笑一声,道:“幸而兄弟不是那种人。”
    高青云回报以淡淡一笑,道:
    “在下不妨告诉姚兄,如若一旦翻脸决裂,兄弟决计不会恋战,但我逃走之路,既非经过此院,也不从后窗出去,而是击破左侧的房门……”
    姚文泰面色微变,道:“高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兄弟精研刺杀袭击之术,是在一踏入此地,已看清楚姚兄的种种布置。只有那道严局的房门,里面没有设伏。因此兄弟破门而入.即可从该房内的窗户脱身,使姚兄所有的埋伏尽皆落空。”
    姚文泰默然不语,不望而知被高青云说中弱点了。
    高青云举步行去,还未踏出院门,只听姚文泰高声道:
    “高兄请等一等。”
    他的声音中并无恶意,高青云对于鉴别语气,极有心得,是以一听便知,当下停步看他。
    姚文泰走到到身边,这才低声道:
    “高兄这等眼力和机智,使兄弟信心大增。因此之故,有一件秘密,非向高兄和盘托出不可。”
    高青云付道:
    “他终于得把彭春深之事说出来了,但奇怪的是他何以不早点警告我?假如我能力不如他想像中之高,他更应事先警告我,使我及早提防才是呀!”
    姚文泰轻轻道:“高兄可曾听说神钩派的一位高手彭春深的名字么?””
    高青云点头道:“当然听过啦!”
    姚文泰道:“他的武功,已属上乘之选。”
    高青云道:“这个我已听人说过。”
    姚文泰道:“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高青云摇头道:“不知道。”
    心想:“他明明在你家中,还要我猜什么?”
    姚文泰把声音压得更低,道:
    “我告诉你,但高兄切勿宣泄才好,彭春深已经死了。”
    高青云一怔,心想莫非他刚刚把彭老五杀死了?
    姚文泰又道:“他在五年前身亡,迄今无人得知。”
    这句话又使高青云大大一楞,远比刚才提及彭春深的名字时,更为吃惊。但他当然不敢流露出来。
    姚文泰似是回想一下,才道:
    “他是被我重金聘来,去杀死那个贱人的,谁知他反而死在那贱人手中。血肉模糊,死状甚惨……”
    他轻轻叹口气,又道:
    “当年我只着眼于武功强弱,却没想到那贱人的‘媚功’的魔力。更甚于武功。彭春深就是死在她美色媚惑之下。”
    高青云道:
    “听姚兄这番话,兄弟已得知两件事,一是姚兄已亲眼看过彭春深的尸首。二是姚兄有法子确知彭春深是因为受对方媚功迷惑,以致心神分散,被她所杀。”
    姚文泰道:“是的,高兄分析事理的能力,令人敬佩。”
    高青云道:
    “姚兄过奖了,关于第一点,不难想象,不用多费唇舌,而由于彭春深的尸体,业已模糊,则姚兄只能凭一些遗物或其他特征,以资辨认。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第二点……”
    姚文泰插口道:“高兄可是想得知这如何判断彭春深乃是因此致死的么?”
    高青云点头道:“正是如此。”
    心想此人能领袖一派,振弱为强,果然有过人的才智。
    姚文泰徐徐说道:
    “兄弟因见那彭春深的尸体,身无寸褛,是以大胆作此论定。”
    高青云寻思地道:
    “是的,这一推论甚是显明可见。他本是去杀人,但被杀时却是全身赤裸,自无疑问了。”
    姚文泰没有作声,静静地瞧着他。
    高青云淡淡瞥看他了眼,又道:
    “但姚兄不是浮燥大意之人,若是这等表面证据,决计不肯深信不疑。如若姚兄愿意赐告,在下洗耳恭聆。”
    姚文泰眼中掠过钦佩之色,道:
    “是的,还有一个证据。本来在下认为高兄已经相信的话,这等鬼事,就不必说出来了。”
    高青云道:“不,姚兄最好说出来。”
    心中却暗暗忖道:
    “假如我没有这一句,你一定认为我高青云乃是可疑之辈了。”
    他们这等机智聪明的老江湖,虽然在合作情况中,仍然暗下角斗不已。不过,这却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足为怪。
    姚文泰道:
    “我曾考虑到彭春深可能是被剥衣之后,再以乱刀砍杀,使他的死状,看起来很惨很可怕……”
    他停歇一下,又道:
    “因此,我命一个极有经验的老人,细细验尸,果然验出此人死时,曾与女子交合。
    并且在他下体,还找出好些不属于他的体毛。”
    高青云连连点头,道:“足见高明,足见高明……”
    心中却极为迷惑,因为他曾指点神钩门调查吴丁香,用激将之法,从彭春深的嗜好中,查出他在姚府内。
    但现在证据确凿,彭春深似乎应该是死在吴丁香的床上他一方面迷惑,一方面也更感兴趣了。
    不久,他已在街上走着。
    他一面行去,一面忖道:
    “彭春深之谜,非迅即揭晓不可,真想不到他竟是受姚文泰之聘,前去杀吴丁香的;在姚文泰和樊泛双方的说词中,容或有点小出入。但现以最使我感到兴趣的是:一、彭春深究竟有没有死亡?二、吴丁香是不是极乐教的妖女之一?等我解决了她,或可找出法子,使欧阳菁不要坠入陆鸣宇的魔掌中……”
    他转入一条巷子,走入一间空屋中,便见徐璞躺在一张旧木床上,瞪大眼睛,望向屋顶。
    高青云过去解开他的穴道,道:
    “兄弟已见过令师兄,目下已成了合作的局面。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原谅。”
    徐璞起身道:“高兄这话甚是,只不知高兄与家师兄谈得如何?”
    高青云道:
    “令师兄先是被兄弟用你的安危所胁持,不敢动手。其后谈得很多,承他看得起,竟托我调查吴丁香之事。如有失德之行,便将她处死。”
    徐璞叹口气,道“高兄定能马到成功无疑。”
    高青云眉头一皱,道:
    “徐兄听到兄弟可能杀死吴丁香之事,竟然叹气,若然兄弟将这等情形,告诉姚兄,不知他会作何想法?”
    徐璞吃一惊,道:“高兄这话什么意思?”
    高青云这
    “你分明对吴丁香心存怜悯疼借之意,但她如若具有败德淫行,你也原凉她,可怜她么?为什么?”
    徐璞愣一下,才道:
    “小弟也不知道,因为刚才的叹气,并没有经过考虑。料不到落在高兄眼中,便有许多道理。”
    高青云冷冷道:
    “如果未经思考,则更可知是发自衷心,哼!哼!你居然怜惜一个犯有淫行的女人,岂不奇怪?”
    “高兄有所不知,我那一位大嫂,当年与我们都相处得甚好。在我的印象中,她除了性子刚强一点,不喜受拘束之外,为人倒是极好,大方、明理、漂亮、无论如何,都不似是贪淫败德之人。”
    高青云面色比较好些,道:“原来如此。”
    徐璞道:“当然我是效忠大师兄的,如若大嫂真有淫行,我亲手杀她,也决不皱眉。
    只不知高兄信也不信?”
    高青云道:
    “兄弟相信徐兄之言,决非虚假。对了,你对吴丁香的‘媚蛊之术’之事,有什么意见?”
    徐璞道:
    “她修习外门功夫的‘媚术’倒是真的,但她为何修习这等妖邪功夫,以及向什么人学的,她却不说。”
    高青云道:“她应该说出来才对,如果没有问题的话。”
    徐璞道:
    “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倔强,大家越迫她,她越不说。有好长一段时间,大家天天在讨论这个严重问题。”
    高青云道:‘你们在讨论时,她可在场?”
    徐璞道:
    “我们六个师兄弟,感情甚好,真是无话不谈,时时聚在一起,当然大嫂有时亦在场,但她总是拂袖而去,不理我们的话。”
    高青云道:“也许她认为你们不该干涉她。”
    徐璞道:
    “也许是吧,总之她修习‘媚术’之后,言谈举止,都带有一股迫人荡意,使我们都感到十分不安。”
    高青云道:“证以陆鸣宇的蛊术魔力,这话倒也不假。”
    徐璞苦笑道:
    “但我们是兄弟呀!如何能对大嫂生出邪念?这等事连想一想也不可,所以大家都赶紧离开。”
    高青云道:“这果然是唯一的办法了。”
    徐璞道:
    “大师兄本来极爱大嫂,然而这么一来,他几乎要发狂了。又苦于找不到任何证据,他甚至根本不能出口说她不是,为了冲淡对她的热爱,大师兄只好物色一个极美貌的女孩子,寄托情怀。”
    高青云道:“叫我也是这样做的”
    徐璞道:
    “但这回轮到大嫂不满,吵了好多次,大师兄暗示要她除去‘媚术’,她不知何故,竟不答应,大师兄也不让步,最后大师兄只好搬走。如果是普通人,就好办一些。但大师兄须得顾及本派声誉,只好躲开。”
    高青云忖道:
    “樊泛打听的消息中,说过吴丁香以刺杀跳文泰及那女子为手段,迫他远离洛阳迁居和……”
    他口中问道:“此后你们一直在监视吴丁香么?”
    徐璞道:“是的,但她居然没有一点把柄证据。”
    徐璞回答的这句话,与姚文泰一样。
    高青云道:“这岂不奇怪?”
    徐璞道:
    “照道理说,她修习‘媚术’之后,性情将变为淫荡,因此,她岂能没有男人?然而我们又查不出来,是以一直感到非常奇怪,我一直在各处查访这种功夫的人,虽也碰过几个懂得的,但门道有限……”
    他猝然住口,凝神瞧着高青云,过了一阵,才道:
    “兄弟见识过高兄的手段本事之后,加上陆鸣宇精通‘蛊术’,顿时恍然大悟,晓得为何一直查不出证据之故。”
    高青云笑道:“为什么查不出?”
    徐璞道:
    “我见了高兄的神出鬼没手段,想到陆鸣字既是不弱于高兄,则他能逃过我等耳目,并非奇怪之象。”
    高青云哦一声,道:“你们认为姚夫人的对象,是那陆鸣宇了?”
    徐璞道:
    “不错,现下虽然尚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唯有像陆鸣宇这等身手之人,方足以躲过敝派的耳目。”
    高青云点头不语,心想:
    “我且让他们误以为确是陆鸣字,暗地则去求证彭春深生死之谜。”
    要知他久走江湖,老于世故。加以深知世上之事,绝大多数都与真相有些距离。尤其是面临利害冲突之时,总会歪曲事实。因此洛川派之人口中的吴丁香,与神钩门的樊泛说的不同,并不奇怪。
    他也知道仍得自己花工夫调查,但得到的结论,亦未必就正确无误,故此他既不急切,亦不期望太高。
    不过由于这宗事既牵涉及陆鸣宇,同时又或者可以从吴丁香处,获知如何击破陆鸣宇的“蛊术”之道,实是非常值得费工夫去看看她。
    他极快地把这件公案,通盘考虑过,猝然问道:
    “徐兄,我如何方能见到姚夫人?”
    徐璞一愣,道:“这个……这个……”
    高青云道:
    “她既非普通女子,同时又仍然具有洛川派掌门人的夫人头衔,因是之故,须得慎重行事。”

举报

第二十六章
    徐璞摇摇头,苦笑道:“恕兄弟没有法子可以帮这个忙。”
    高青云面色一沉,道:
    “徐兄此言差矣,要知我若顺利地见着姚夫人,或者尚可以为她洗刷罪名,假如她真是冤枉的话。同时如若她确有淫行,兄弟亦较易下手杀她,为贵派除去此一附骨之疽。”
    他眼见对方已大为动容,当下又道:
    “但如果兄弟没有法子顺顺当当的见到她,势须明攻暗取以求达到目的。可是这么一来,对敌之势已成,只怕没有选择余地了。”
    徐璞叹一口气,道:
    “高兄苦苦迫我,似是认定兄弟必有法子可以让高兄得以见到大嫂。这点实在令兄弟大惑不解。”
    高青云道:
    “这道理很简单,例如姚夫人若想暗杀姚兄,便十分容易。因为她深知妮兄的嗜好习惯及性格,是以不难出奇兵,在无声无息之中,干掉了姚兄。徐兄你是熟知她一切的人,当然也可以替我想出办法了。”
    徐璞无奈地摊开手,道:
    “兄弟这辈子已见过不知多少高人,但若论最厉害的还数高兄。”
    高青云心中傲然一笑,忖道:
    “我的厉害你只不过尝到一点点而已,其实手段还多着呢!”
    口中说道:“那么徐兄果真有办法么?”
    徐璞道:“好吧,我姑且说个办法,行得通行不通可不知道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
    “大嫂是淮阳地方人氏,家中尚有一个兄长在世。高兄但须称从淮阳来,要面见大嫂。她以为家中有事,可能会出来见你。”
    高青云道:“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徐璞等他想了一阵,才问道:“高兄可是采用此计么?”
    高青云道:“是的。”
    徐璞:“你为何不用暗访之法?”
    高青云笑一笑,道:“我自有道理,总之,兄弟尽力使她不受冤枉就是了。”
    两人谈到此处,便告结束。
    高青云根据自己踏侦过的路线,向姚府行去。他尽是在巷弄中绕行,一路上居然没碰到一个武林中人。
    到了姚府,但见门墙深峻,两扇大门关得紧紧,只留下侧门出入。
    他敲敲侧门,便有个老家人应门。
    高青云道:“请禀告夫人一声,在下从淮阳来的。”
    老家人皱起霜眉,道:“小的没有见过你啊!”
    高青云道:“你最好连这句话也告诉夫人,她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老家人迟疑一下,终于让他入府。门房内尚有一个家人,他向这家人吩咐几句话,自己便入内而去。
    过了老大一会工夫,老家人才回转来。
    高青云一瞧他的神色,便晓得结果了。
    老家人道:“贵客请进去,夫人在后厅等着相见。”
    高青云点点头,随他行去。
    穿过前一进宅后,发觉难得听到人语之声,但四下都干干净净,庭院的花木,也甚是整齐茂盛。
    内门处有个婢女,正在等候。
    她的样貌相当灵秀,可见得甚是慧黠,尤其是那对眼睛,顾盼之间,透露出精明干练的神情。
    她轻轻道:“大爷你带着刀干吗?”
    高青云道:“此是防身之物,不可离手。”
    那婢女道:
    “里面就是内宅,夫人正在等候,这等凶器,还是不要带着的好。”
    高青云摇摇头,道:“如果府上有这等规矩,在下就在此处面会见夫人吧!”
    那婢女疑惑地瞧瞧他,道:“大爷向来都是身不离刀么?”
    高青云道:“是的。”
    那婢女见他意思坚决,只好道:“那么请进来吧!”
    高青云一边跟她走,一面咕哝道:
    “这刻既然可以带刀进来,刚才何必多费一番唇舌?”
    婢女居然不甘示弱,应道:
    “大爷一定是怕这口刀会抖露什么秘密,才这般坚持吧?”
    高青云忖道:“好厉害的丫头,大概存心从我的刀上,查看我的底细了。”
    他当然不可以承认,立刻说道: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在见着夫人以前,此刀决不离身。”
    那婢女忽然停步,使高青云险险碰到她。
    她回眸冷冷的望着他,道:“大爷可曾见过我家夫人?”
    高青云心中微怔,接着就答道:“没见过。”
    他非如此回答不可,否则万一吴丁香已躲在旁边,看见了他,也听见他撒谎说“见过”的话,定要识破有诈。
    不过这样回答,自然也会惹起问题。
    婢女迅快地道:
    “大爷刚才话中之意,好像怀疑我家夫人会出来,所以非见到她之后,方可放心,然而大爷却从未见过我家夫人,只不知你如何辨得出来?这是说假设夫人出了事,对方派人假冒她的话。”
    高青云没有立刻回答,婢女又冷笑道:“若是那样,你怎么办呢?”
    高青云念头电转,勉强应付道:“这个不用你管。”
    婢女道:“哟!大爷你要知道,夫人见不见你,权操我手呢!”
    高青云道:
    “胡说,夫人又不是末见过世面之人,难道会害怕见我么?”
    婢女道:“不是害怕,而是不愿见到外人。”
    高青云道:
    “我虽是从淮阳来,但却不姓吴,简直就是外人,她如何肯见我呢?”
    那婢女道:“婢子只想大爷回答一声,你如何认得出我家夫人是真是假?”
    高青云面色一沉,道:“见了面自然认得,讲一两句话就知道了。”
    他随口编个理由,使对方误以为真有“暗号”。但见那婢女面色好转,泛起笑容,回身行去。
    经过一道院门,便到了一座厅堂,只见厅内有个妇人,站在门内数尺之处,身后尚有一名仆婢。
    高青云第一眼望去,便感到眼前一亮,敢情这个妇人只不过少艾年华,长得花容月貌,非常美丽动人。
    高青云虽然已料想得到这个“紫衣玉箫”吴丁香,一定相当美貌,可是却没有想到她如此的光采照人。
    他以“刺客”的头脑和目光,对这个美丽少妇加以研判,顿时知道她之所以特别动人,并非由于她的艳容,而是因为她有一副极适度的身材,以及站立时的姿势,形成一种迥异凡俗的风姿媚态。
    不过他自问心中却没有生出淫亵之念,如果她练就了“媚功”,则应该最能刺激男人的情欲才是。
    他走入厅中,拱拱手,道:“你可是姚夫人?”
    那美艳少妇点点头,道:“尊驾是谁?”
    高青云道:“你是如此高明的人,请猜一猜看。”
    吴丁香秀眉轻皱,道:“原来你不是从淮阳来的。”
    高青云道:“你也不是吴丁香,对不对?”
    那美艳少妇—怔,道:“谁说我不是?”
    高青云道:“自然是我说的啦,你不是吴丁香。”
    那美艳少妇泛起笑容,道:“那么我是谁?”
    高青云道:“我不知道,但你的容貌光采,使人爱慕。”
    她听了这句话,面色反而沉冷下来,想了一下,才缓缓道:
    “不瞒你说,我真是吴丁香。”
    她如此郑重地作此声明,顿时把个久经风浪,以眼力超绝自诩的高青云,也弄得一阵糊涂。
    他迅快忖道:
    “听起来她的话似乎甚有诚意,因此,她可能真是吴丁香,然而她却绝无风骚淫荡的妖媚之态呀!”
    吴丁香见他眉头大皱,当下又道:
    “尊驾到底是谁?如何晓得利用家乡的名字,使我与你会面?”
    高青云觉得自己被迫到边缘上,已没有法子不摊牌了,不管是对是错,他总得依计进行。
    当下高青云道:“在下特来向夫人请求,准许和一个人见面。”
    吴丁香道:“什么人我都不见。”
    高青云道:“不是你是我要见。”
    吴丁香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高青云道:“如果夫人不许,便绝难见得到他。”
    吴丁香面色丝毫不变,道:“那人是谁?”
    高青云道:
    “在下事先声明,不管见到与否,仍然为夫人严守秘密,这个人就是……”他的话声越说越低,使得吴丁香也禁不住身子前倾,凝神聆听。
    高青云还未说出人名,突然间快逾掣电般掠到窗下,他以极快的动作,推窗探首,望了一眼。
    这些动作只在眨眼间完成,毫无阻滞。可知他早已算准了距离,看清楚窗户如何开启等等细节。
    他停在窗下,回头向吴丁香微微而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吴丁香姗姗走过去,她的风度特佳,举步之际,全身的动作,包括把一绺秀发甩起来的小动作在内,都予人强烈的绰约风华的美感。任何人见过她的风度,日后纵然只看见她的背影,也一定认得出来。
    她走到距高青云四五步远,便停下来,唇边浮现一抹讥嘲的笑容,神态非常镇定,淡淡地道:“你看见什么?”
    高青云道:“就是我想见的人”
    吴丁香道:“这儿那有你想见之人?”
    高青云道:“我明明看见了他的背影。”
    吴丁香道:“好吧,就算有一个人,便又如何?”
    高青云道:“我告诉过你,此事对外一定守秘。”
    吴丁香道:“我要如何感谢你守秘的好意呢?”
    高青云笑一笑,道:
    “用不着试探我,我并非来勒索你,老实告诉你,我早已查明此人是谁,也握有确鉴证据在手。”
    吴丁香一听他说不是“勒索”,顿时心头迷糊,所有的推想,由此完全推翻。当然她还须证实过这些话是真是假?
    她道:“你只想与这个人见面么?他姓什么?”
    高青云道:“他姓彭,对不对?”
    他已看见对方的美眸中,射出凌厉森冷的杀机。
    既然吴丁香已不知不觉透露出杀机,便可证明他说那男人姓彭,必定没错,否则她不会作灭口的打算。
    吴丁香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高青云没有马上回答,心中迅速付道:
    “她明知我不会告诉她,但她仍然这样问我,可见得她是在设法拖延时间。照理说‘拖延’对她不利,她应该速战速决才是。因此,此举必有深意,我明白了,彭春深正在外面查看,瞧瞧我可有援兵接应没有。如若没有,就赶回来与她一道联手,把我迅即解决。”
    他摇摇头,道:“恕我不能奉告。”
    吴丁香马上道:“那么你就很难见到他啦!”
    高青云笑道:
    “这句话已证明你在敷衍我,当然你已接到过彭老五的暗号,晓得他末见过我,所以你们打算把我一举击毙,使我水远不能开口……”
    吴丁香佯笑道:“那有这等事?彭老五是谁?”
    高青云道:
    “再等一会,他自会露面,对不对?现在且不谈他,我先请问你一声,你可知道我为何起初认为你不是吴丁香之故么?”
    这句话果然大大的引起对方的兴趣,虽然她极力装得不在乎,但她热烈想知道的心情却瞒不过高青云。
    她道:“我看起来不像么?”
    高青云道:“是的。”
    吴丁香道:“你从前见过我?抑是看过我的画像?”
    高青云道:“都没有。”
    吴丁香温道:“既然没有,你怎知像不像?”
    高青云道:
    “这个问题,正是整个事件的要点。你与姚文泰,彭老五甚至加上我,使局势演变成现在这等情况,起因亦不过是从这个问题上产生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
    “这样讲法,有点杂乱虚幻,也许你会弄不清楚,让我简单地说……”
    他的话被窗户打开的声音打断,转眼一看,窗外站着一个蒙面人,目光炯炯,锋利似刀,盯视着他。
    高青云与他对望顷刻,虎躯微微沉低一点,突然间掣刀出鞘,“锵”的一声,寒光弥漫。
    窗外的蒙面人,被他这一股凌厉强绝的刀气,冲得退了两步。
    高青云沉道:
    “阁下果然是彭春深,若是别人,最少也得退开六七步才行。”
    那蒙面人仍不则声,但却保持鹰瞬虎视之态,他无疑是在等候吴丁香的暗号,以便联手猛攻。
    高青云又道:
    “彭兄查看过我的确是单身来此;是以放心来对付我,其实你老兄如果早点出面,兄弟一报上名,你就无须白费工夫,到外面查看。”
    他以过人的才智,使用巧妙的词锋,务必要迫得对方开口说话不可。现在他的钓饵,便是自己的“姓名”。
    那蒙面人果然冷冷道:
    “尊驾身手高明无比,只不知是那一名家高人?”
    高青云爽快的道:“兄弟高青云,外号白日刺客。”
    吴丁香接口道:“白日刺客高青云?这别号别致得很。”
    蒙面人却目光闪动,显然他听过高青云的声名,也估量出他在武林中是属于那一级的高手。
    蒙面人道:“不错,听说高兄向来独来独往,白昼刺人,易如探囊取物。”
    高青云道:
    “那是外面的传说而已,不足取信。但兄弟向来独行其事,却是千真万确。因此,彭兄和这位吴姑娘如若把兄弟杀死此室之内,外间一定无人知晓。”
    蒙面人道:
    “高兄本事真不小,居然晓得兄弟身分。”说时,主动地揭去蒙面巾,现出真面目。
    但见他看上去只是三旬左右之人,面色白皙,眉毛长而秀气,鼻挺目朗,竟是唇红齿白的俊秀人物。
    高青云端详对方一眼,但觉他人品俊逸,全无横莽武夫之气,与那风度特佳的吴丁香真是壁合辉映的一对。
    他突然感到对这两人同情起来,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使人生不出“犯罪”的想法。
    他回头瞧瞧吴丁香,益发觉得“同情”之心并没有错,然而在世俗礼教来说,他们却是奸夫淫妇。
    吴丁香道:“喂!你瞧什么?”
    高青云道:“我若是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包管你们大吃一惊。”
    彭春深潇洒地笑—笑,道:“真的么?”
    高青云道:“我刚刚在想,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天生匹配的一对璧人。”
    吴丁香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只不过外表上看起来像是廿许少妇而已。因此,她事实上已经历过人生许许多多的事,经验丰富,虽然如此,但当她听了高青云之言,也由不得笑意盈颜,大是欢喜。
    彭春深也有所感触,轻轻摇头感叹。
    高青云收回宝刀,指一指墙边的一组桌椅,道:
    “我们能不能坐下来,来点茶水,大家谈一谈,如果两位认为有杀我之必要,兄弟当得奉陪,决不逃遁。”
    彭吴二人对望一眼,他们万万想不到事情发展到这等情势,看来似乎已不是—个“杀”字这就可解决的了。
    吴丁香首先表示同意,彭春深便约入厅来。
    三人坐定之后,吴丁香一击掌,一名小婢进来。她吩咐婢子泡茶,果然完全依照高青云的意思。
    彭春深首先道:“高兄来此有何见教?”
    高青云坦率地道:
    “有两件事,一是请两位指教如何能克制陆鸣宇的蛊术?”
    这话一出,彭吴二人都为之一惊,吴丁香差点把茶杯都打破了。
    彭春深极力装出淡然的笑容,正要开口。
    高青云抢先道:
    “彭兄,还有吴姑娘,请听兄弟一言,那就是咱们现下所谈的,句句须得是真话,切勿搪塞敷衍。”
    吴丁香点头道:“这倒爽快,自应如此才好。”
    高青云道:
    “兄弟赶着拯救一个好友的女朋友,她现下与陆鸣宇在一起。若然耽误,她可能就变成极乐教之人了。”
    他提到“极乐教”之时,曾经锐利的观察吴彭二人的表情。他们的反应,果然没有使他失望。
    吴丁香沉吟了一下,才道:
    “高先生既然你已提起陆鸣宇和极乐教,我们便无须转弯抹角了。只不知高先生凭什么认为我们与陆鸣宇的极乐教有关?”
    高青云本来也猜不出他们与极乐教如何有关,只知她的“媚术”,与陆的“蛊术”
    系属同一种类的奇门功夫。
    因此,他原先只打算从吴丁香这儿,学会化解“蛊术”的法门,以便应付陆鸣宇,带走欧阳菁而已。
    但现在局势一变,竟已可认定彭吴二人,与极乐教有关系。这么一来,他就不难推测了。
    他把吴彭二人的情况,迅即作一通盘检讨,结论很快就得到了。
    他道:
    “吴姑娘修习过外门功夫,来源是否与陆鸣宇有关,我不敢妄加附合。但以彭兄这般深藏不露,数年如一日,连日夜窥视在侧的洛川派,都无人查悉,可见得彭兄除了须得避过洛川派的耳目之外,还有一些可怕的外敌,例如极乐教便是。”
    他一面说,一面查看两人面色,接着又道:
    “我今日所以会来到此地,实不相瞒,乃是受姚文泰所托,来取吴姑娘性命。你们或已知道,在下是收取厚酬的刺客呢!”
    彭吴二人眼中都闪耀出戒备的神色,没有说话。
    高青云坦率地摆摆手,又道:
    “但事实上在下绝不滥杀无罪之人,例如吴姑娘,在下曾向姚文泰声言,倘若查不到有违妇道的罪孽,便恕我不能下手。”
    吴丁香道:“但现在呢?”
    高青云道:“现在也不能下手了。”
    彭吴二人都甚感兴趣,也似乎暗暗松一口气。
    要知高青云刚才曾略略露了一手,因此彭吴已深知他的厉害。
    高青云又道:“这是因为在下发现彭兄与极乐教居然有关之故,假如极乐教也想搜杀彭兄,在下就决不能下手。”
    彭春深道:
    “高兄与极乐教竟是如此的势不两立么?”
    高青云道:
    “个人恩怨事小,武林气运事大。如若陆鸣宇的极乐教不破,加上他身后的靠山,如正式出世的话,看来席卷天下,荼毒生灵的日子就不远了。”
    彭春深讶道:
    “陆鸣宇还有靠山么?”
    高青云道:
    “如果他没有靠山,我早就与他拼出生死了,由于我的任务是对付他的靠山,是以没有动他”
    他的目光转到吴丁香面上,又道:
    “洛川派已从陆鸣宇身上,查出他擅长‘蛊术’之事,男人的蛊术,等如女性的媚术。因此之故,他们已认定你与陆鸣宇有关。”
    他说出许多内幕,经验丰富之人,一听而知这些话决无虚假。因为任何人扯谎也不能扯得如此复杂曲折。
    吴丁香苦笑一下,道:
    “假如我与极乐教没有关系,而高先生受人之托,获人重酬,看来只好出手,把我置于死地了。”
    高青云淡淡道:“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姚文泰上定错了。”
    吴丁香道:“他那一点错了?”
    高青云道:
    “他们都认为吴姑娘你,乃是淫荡之人,但以我看来,恰恰相反,不但不淫荡,反而是贞烈性子之人。”
    吴丁香一怔,道:“你明明看见彭春深在此,也作这等想法么?”
    高青云道:
    “不管谁在这儿,我都是这等想法。”
    吴丁香长叹一声,但同时又泛露出欢喜之意,轻轻道:
    “这话出自高先生之口,真是使人难以置信。”
    高青云道:
    “我听过姚文泰的叙述,也听过他的师弟徐璞的描述,如果依他们的说法,则你应当是淫视媚行,举止笑颦皆有淫荡之态才是……”
    他停顿一下,又道:
    “但你诚然极为漂亮,有点超过我的想象。而最重要的,你没有淫荡的态度。因此,我起先还以为你不是吴丁香。”
    吴丁香微微而笑,显然对方之言,使她十分受用。
    高青云锐利似隼的目光,扫过那两人面上,接着道:
    “在下左思右想,觉得事情大是不合情理,直到现在,方始想通,其中缘故。敢情是因为吴姑娘修习外门媚功之事,被人得知,这么一来,同门之人,无不心中树立了成见,以异样的目光来看你。以致于在平常本是很普通的言语谈笑,在他们心中,皆生出特别的意义。”
    他对自己的理论充满自信的检讨一下,又道:
    “吴姑娘的确是丽质天生,是以那些人一旦有了成见,老是往坏的方面想,可就感到没有法子抵拒你的魅力了,如若在正常状态下,你是他们的大嫂,人人皆不敢生出邪念,便不会有奇异的感觉了。”
    吴丁香突然跪在地上,道:
    “唉!唉!高先生为我解去此疑,理应受我一拜。”
    高青云连忙侧身让开,不迭的道:
    “吴姑娘请起来,这……这等大礼,教我如何当得?”
    他劝了一阵,吴丁香才起来,道:
    “高先生,我自家知道,我的确不是淫荡之人。记得当年我越对他们好,他们就越发避开我,终于闹出脱幅之事。”
    高青云道:
    “已经过去之事,不要多想,关于我受托之事,也不能解决,只要师你们当年故智,弄个假人交差就是,你与彭兄可以隐居在别的地方。”
    彭吴二人无不欣然,面色大见宽慰。
    吴丁香道:
    “说到我练的功夫,其实是一种驻颜的功夫,但的确有点邪门就是了。”
    她向彭春探望去,又道:
    “他精通蛊术,加上我们不但是旧识,又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因此我们见面时,我一来恨姚文泰,二来念其旧情,方会与他……”
    高青云摆摆手,道:
    “这些不要说了,因为我先是从神钩门之人口中,探悉你们本是旧识,接着我利用一种特别方法,查出彭兄在此,相信神钩门的裴坤亮,不久也会找到这儿来。”
    他的目光凝定在彭春深面上,郑重地道:
    “彭兄既然精通蛊术,可见得会被诱加入极乐教,只不知陆鸣宇的蛊术,可有破解之法?”
    彭春深道:“破法当然有啦!但是否有效,我就不得而知了。”
    高青云讶道:“这话如何解释?”
    彭春深道:
    “当日兄弟内受种种压迫,外受陆鸣宇的设计拉拢,终于失足投入极乐教中。陆鸣宇亲自传我‘蛊术’,并且指定好几个女人,要我去试验。”
    高青云心知他所谓“内受种种压迫”,是指神钩门的掌门裴坤亮对他怀疑侦查而言。
    这一点他只好装不知道,也不多问,却道:
    “陆鸣宇要你泥足深陷,无由自拔,所以要你试验功夫。”
    彭春深道:
    “正是如此,其后我到洛阳,碰见姚文泰。他委托我对付丁香这件事,你想必知道了?”
    高青云道:“知道了!”
    彭春深道:
    “我受托之事,秘密万分。甚至事先还布下疑阵,特地往襄阳走—趟,使人疑我是襄阳失踪的。”
    高青云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已知道今日的局面么?”
    “今日的局面,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但我良知末泯,已打算脱离极乐教,隐遁一辈子。”
    高青云啊一声,道:“在下失言了。”
    彭春深道:
    “这事太凑巧了,无怪高兄想不到。谈到兄弟决心隐遁自新之故,那是因为兄弟在白马寺遇见一位老人家,蒙他不弃,与我畅谈了一日一夜,使我豁然悟前非。我本打算托隐该寺,削发出家。因此之故,预先布下疑阵,使追查我下落之人,一直追到襄阳,方始断了线索。”
    他话声略顿。高青云便插口道:
    “彭兄遇见的那位老人家,我晓得是谁,但请你说下去吧。”
    彭春深又道:
    “我因曾应姚文泰在先,所以仍然来瞧瞧丁香,谁知一会之下,三生孽缘,从此结下。”
    现在他可要说到最重要之处了,因此高青云振起精神,更加留心地聆,听决不肯遗漏任何细节。
    彭春深又道:
    “我当时也疑惑丁香是极乐教之人,是以一见之下,便施展‘蛊术’,这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魔功,除了苦练而成的心灵力量以外,还借助药物,丁香一下子就着了道儿其后我们都后悔莫及,可是事情已生,也不能分开。因此,我便极隐秘地藏在此地,一晃眼已有四年多啦!”
    高青云道:
    “世上之事,往往是环境情势形成,人力显得一点作用都没有,真是可悲得很。”
    吴丁香叹口气,道:
    “假如高先生想到我们当日的经过情形,我们就大感宽慰了。”
    彭春深道:
    “这些年来,我们曾经用心研究如何破解‘蛊术’之道,虽然找出办法,但事实上,行得通行不通,还未试验过。”
    他取出一个小瓶子,道:
    “这里面是解药,不论是抹在被害人鼻中,或是放在茶水内,让他饮用,效力都相同,另外,还有一种刺激穴道的手法,须得同时施办”
    高青云接过解药,沉吟道:
    “若然如此,预防之法就不困难啦!但须预告抹些解药,再设法抵拒他从心灵发出的力量、就可无事了。”
    彭春深道:
    “正是如此,哦!对了,我时时奇怪陆鸣宇何以老是携带着那位女子在身边?高兄可知道么?”
    吴丁香温柔的笑道:“你讲的是那一个女子呀?”
    彭春深道:“那女子姓苏。”
    高青云道:
    “我晓得你说的是那一个,她姓苏,名叫玉娟,丐帮之人,有些人称她为陆夫人,可是她么?”
    彭春深道:
    “是的,这个女子,长得虽然还可以,但以陆鸣宇的双重身分,怎会老带着她?而且听说他对苏玉娟不加管束。任她乱来。”
    高青云道:“苏玉娟已经死啦!”
    彭春深道:“可是陆鸣宇下的手?”
    高青云:“是的,陆鸣宇曾出巨款托我下手,但我没有理他。”
    彭春深道:
    “他一定是受不了这个女人的淫乱行为,所以杀了她。好啦!咱们不谈这事,实在值不得多费唇舌。”
    高青云皱眉寻思,缓缓道:
    “恰恰相反,兄弟认为大有谈下去的价值,根据我的所知,加上彭兄所述,显然陆鸣宇既非真心爱上苏玉娟,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别的美女。因此,他老是带着苏玉娟,必有重大原因。”
    他停歇一下,又道:
    “同时陆鸣宇这个老奸巨猾,为了得以随时随地杀死她,所以预先布置好,故意纵她淫乱。”
    吴丁香道:
    “高先生的意思是,陆鸣宇下手杀死苏玉娟之时,对丐帮帮中之人有得交待,是也不是?”
    高青云道:
    “正是此意,但他何以一直要把她留在身边呢?我猜一定是因为她是个魔女剑派之人,所以直到魔女剑派的另一个高手冯翠岚出现,他才杀死苏玉娟。因为他的目标可以转移到冯翠岚身上了。”
    吴丁香恨恨道:
    “这个恶魔,专门蹂躏女子,冯翠岚长得漂亮不漂亮?人坏不坏?”
    高青云道:
    “凑巧我都认识,而且有点渊源。她不但漂亮,而且为人很正派。但你别误会,陆呜宇仍然不是垂涎她的美色,而是为了另一项重要原因。”
    吴彭二人都听得十分有趣,不敢出言打岔。
    高青云道:
    “魔女剑派有一宝物,大概是专门可以克制丐帮高手,特别对陆鸣宇不利,那就是‘诛心妙剑’,陆鸣宇只要用蛊术制住魔女剑派最重要的人,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魔女剑派的主要人物,以前是苏玉娟,现在则是冯翠岚。所以苏玉娟面临淘汰命运啦!”
    吴彭二人总算弄明白了,但竟如此曲折复杂的内情,若非这个“白日刺客”,谁也无法弄得明白。
    高青云又道:
    “不过现下冯翠岚的命运如何,我也不大清楚,所以我不能寄望她代我应付陆鸣宇。
    彭兄,请把刺激穴道的手法传下,兄弟就得走了,当然我得安排一下,使姚文泰以为吴姑娘已经身亡,他本不知彭兄之事,所以吴姑娘一死,他就会搬回来,不再追查此事了。”
    彭春深迅即把刺激穴道,以抗拒“蛊术”的手法传给高青云,并且向他再三致谢表示感激。
    要知高青云已等如答应他两件事,一是帮助他与吴丁香,永结连理。二是不把他的踪迹,泄漏神钩门得知。
    晚饭以前,高青云已会见了姚文泰,向他说道:
    “尊夫人之事,已告一段落,从此以后,人间永远找不到吴丁香这么一个人……”
    他拿出一枚翡翠戒指,交给姚文泰。
    这枚戒指乃是吴丁香平日所戴之手,从不离手。姚文泰当然晓得,接过一看便表示十分满意。
    他道:
    “高兄既然下手,可见得这贱人实有该死之罪,如此我心亦不致不安了,至于高兄的酬劳……”
    他一面说,一面起身把墙边一个大柜打开,取出一个长方形的铁盒,双手捧到高青云面前。
    姚文泰接着道:
    “这儿二百两黄金,只是一点敬意而已,但望高兄晒纳,此外,高兄如有差遣,敝派上下,都可供驱策,决不敢推辞。”
    高青云沉吟一下,道:
    “咱们已谈过条件,只须贵派全力支持,就是酬劳了,因此这一盒黄金,请姚兄收回。”
    姚文泰恳切道:“高兄若不嫌弃,便请收下。”
    高青云摇摇头,道:
    “黄金在世人眼中,诚然宝贵,但在咱们看来,却不算什么,如果姚兄当真想帮忙兄弟,倒是有一个办法。”
    姚文泰把铁盒放在一边,他乃是一派领袖,阅历何等丰富,晓得不必勉强对方收下金子,只要帮助他就行了。
    当下说道:“高兄的事须得兄弟效劳?”
    高青云道:“姚兄的小姨子颦儿姑娘,天生丽质,兄弟想借她一用。”
    姚文泰虽然没有板起面孔,但脸色微变,道:“高兄别开玩笑。”
    高青云严肃地道:
    “不是开玩笑,兄弟打算借重颦儿姑娘的姿色,引诱那色中魔王落网。”
    姚文泰这才明白过来,道:“哦!可是陆鸣宇?”
    高青云点点头,道:
    “陆鸣宇手段高强,心汁极深,想撕破他的假面具,可真不容易。说到‘色诱’之法,本来也是万万行不通的。”
    他停顿一下,才又道:
    “若是单论姿色,武林中有几位姑娘,都十分美貌,可惜陆鸣宇都认得,而且她们皆是武林中人,仅仅这一点,陆鸣宇就不会上钩了。”
    姚文泰道:“颦儿不会武功,反而是重要的条件了?”
    高青云道:“正是如此。”
    姚文泰道:
    “她既无武功,便无保护自己的能力,咱们拿她作饵,岂不太冒险了么?”
    高青云道:“咱们如果布下陷阱,则何险之有?”
    姚文泰一想也对,虽说不是百分之百的保险,但只要颦儿身份不泄露,陆鸣宇再情急也不会伤她。
    他点点头,道:
    “颦儿向来很听我的话,高兄如若信得过我,何妨细细商量一下这个圈套?”
    高青云既须借重他的力量,这个计划就不能不与他磋商了。两人。一直谈到华灯已上,才始结束。
    高青云道:
    “兄弟暂时告辞,这就前赴会宾楼,看看陆鸣宇有何举动,还有那欧阳菁姑娘,目下也不知怎样了。”
    姚文泰道:
    “兄弟接到的报告,曾提及欧阳姑娘,她在午饭后,仍然与武当派的风火双剑在一起。陆鸣宇的行踪也查得很清楚,他一直与丐帮高手们在一起,不断地听取手下各种报告。”
    高青云道:“听起来好像准备应付一件大事似的。”
    姚文泰道:
    “正是如此,敝派之人刻已用上全力,追查一个已传遍了洛阳的重要消息的来源。”
    高青云大感兴趣,问道:“那是什么消息?”
    姚文泰道:
    “这消息说有二十多个门派,正在秘密商谈‘联名’问题。他们联名之故,乃是打算召开一项武林会议,重订‘九大门派的列名。”
    高青云啊一声,道:
    “武林中许多门派,都想列入‘九大门派’之中,这果然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姚文泰道:
    “如此重大的消息,为什么会传遍洛阳城?高兄自然也知道,目下全国各地的武林门派,几乎都有人赶到洛阳,因此这个消息,等如已传遍了全国啦!兄弟感到奇怪的,便是这个消息只不过是在‘联名’阶段而已,这等初步互探意思的行动,应该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外人如何得知呢?”
    高青云道:“既然有二十多个门派参与,这消息就不易保持秘密了。”
    姚文泰摇头道:
    “以敝派而论,虽然不是名门大派,但在洛阳地面,总是地主。如果有这等‘联名’之事,怎会漏了敝派,高兄你说是也不是?”
    高青云讶道:“原来姚兄事前也无所悉。”
    姚文泰道:
    “因此之故兄弟认为必是谣言,已派出不少人手,尽力追查来源,但不管这事如何发展,目前却已使得所有的武林人物,更加不肯离开洛阳,人人都在等候进一步的消息,说不定这么一来,真的会举行一项武林的庞大会议呢!”
    高青云道:“兄弟想不出这么一个谣言,对什么人最有利?”
    姚文泰道:
    “是呀!凡是有资格列名在‘九大门派’之中的家派,这刻反而都受到现在的九大门派怀疑和敌视,说不定暗中已展开仇杀,互相削减对方的实力。至于没有资格的门派,在这个全武林大会中,显然得不到好处。”
    高青云道:“这样说来,不出数日,天下各派的高手,都会赶到洛阳了?”
    姚文泰道:
    “此一结果,已不必置疑,洛阳将成为有史以来武林高手最多的城市,不过这么一来,对高兄刚才所提的计划,却十分有利。”
    高青云道:“姚兄说得是。”
    他起身告辞,出得街上,看看没有可疑的人注意自己,便直向会宾楼奔去,他虽然按照预定计划去做,但心中却越来越感到迷惘彷徨。
    分析起来,高青云的迷惘,乃是由于大局的变化而生,首先是召开“武林大会”之事,如果成了事实,则局面的演变,谁也无法预测。其次,撇开各门派的明争暗斗不谈,单就人魔门下出世之事,这个尽得“人魔”真传之人,不但本身非常厉害,同时还据有“极乐教”此一力量,把情势弄得十分复杂。
    如果此人打算在“武林大会”中,横行肆虐,一本过去“人魔”作风的话,他可有击败天下各派高手的力量,如果没有,自然不必多说。如果有这等力量,则他高青云就万万不是“对手”了。
    再其次是关于“阿烈”的问题,高青云一直在帮助阿烈,使他得以逃过七派追杀之祸。
    可是目下问题又来了,假如阿烈在练神功之后,不但不怕七派的仇杀,反而要报复灭门之恨,情势岂不变得十分严重?
    纵使阿烈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毁掉七大门派,可是他在受迫和忿恨之下,说不定会与“人魔”这一路联合起来。
    高青云想来想去,不论是从整个局势看,抑是从个别的部分着眼,现下的情况,已经演变得十分复杂了。
    他感到自己实在无能为力,根本无法控制这等局面。甚至连阿烈这个天性仁慈侠义之人(这是他以前观察的结论),会不会变成最可怕的杀星?他也无从忖测了。因此他不但“迷惘”,而且深感彷徨起来。
    他已踏入“会宾楼”中,首先看见徐璞在楼下,与几个武林同道在用饭。
    徐璞一见到高青云,马上含笑起身,和他打招呼。高青云顿时晓得徐璞已接到姚文泰的命令,才会有这等友善的态度。
    徐璞走过来,道:“范兄,一道到那边坐吧!”
    高青云拱手道谢,口中迅快悄悄问道:“陆鸣宇来了没有?”
    徐璞道:“还没有。”
    高青云道:“那么楼上有什么人?”
    徐璞道:
    “武当派几个人,那个欧阳菁也在其中。还有就是裴夫人和樊泛兄等另一帮人也来了。”
    高青云略略提高声音,跟他讲了几句应酬语,便拾级登楼。
    他一到楼上,马上就听见欧阳菁的笑声,那是在第一间雅座内传出来的,他正要过去,却忽然止步。
    原来这时他感到某处有一对眼睛正在瞧着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这对眼睛在什么地方,只不过有这么一种感觉而已。
    这是他多年来苦心训练出的一种特别感觉,由于他具有这种奇特的超人的感应力,使他避过了许多灾难。
    他徐徐转头回顾,估计出这对眼睛应该隐藏的处所,当即转身行去,坚决地走到一间雅坐门外,伸手拨开门帘。
    里面果然有一对凌厉犀利的目光射出来,与他打个照面。高青云一瞧,这个房间之内坐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五六旬之间的老者,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端坐如山。黑衣老者便是凌厉地注视他的人。
    这两个老者的坐姿,以及犀利坚凝的眼神,已显示出他们精通武艺,内功造诣,极是深厚。
    高青云拱拱手,道:“两位老丈请了。”
    那白衣老者只颔首为礼,黑衣老者则站起身,抱一抱拳,道:
    “壮士有何见教?”
    高青云道:“请恕我直率唐突,敢问老丈何故注意每一个上楼之人?”
    他问得如此干脆坦白,的确大出对方意料之外。黑衣老者不禁一匠,露出思索的神情。
    可见得高青云这一记“单刀直入”的攻势,实是不易招架。亦恰如他杀人的手法,干脆利落,去来无迹。
    黑衣老者终是经验丰富之人,略一思忖,便道:
    “壮士问得好,只不知阁下对于被人注视之事,何以如此重视?”
    他虽是反问,但口气已不否认曾经“注视”之举。
    高青云道:
    “因为在下身处险境,时时刻刻皆有被人陷害暗算的可能,因此之故,非得步步为营不可。”
    他也算是回答了,其实内容空泛,真假莫测。
    黑衣老者道:
    “既然壮士赐告,老汉也不妨奉闻。那就是因为我等想找寻一个人,故此不肯放过任何人物。”
    高青云微微一笑,道:
    “如果在下猜得不错,老丈们所找之人,分明已经在掌握之中,何须节外生枝?”
    这话一出,连一直端坐不动的白衣老者,也不禁皱皱眉头。黑衣老者的惊讶,更是见诸形色。
    高青云又道:
    “说也奇怪,在下所要慎防的人,正是老丈们也十分顾忌的人。这等事老丈们难置信吧?”
    黑衣老者道:“壮士本是爽快的人,何不直说出来?”
    高青云道:“在下怕只怕隔墙有耳。”
    两老者马上闪过警惕的神色,白衣老者迅即贴耳壁上,凝神聆听。之后抬起头来,连连摇动。
    黑衣老者道:“你放心吧,隔墙无耳。”
    高青云才放低声音,道:“两位老丈可是冀北欧阳府中的人?”
    黑衣老者点点头,道:“是又如何?”
    高青云道:
    “在下自信不会走眼,刚才一见之下,已经十分窃喜,因为在下正苦于无人可以助我搭救欧阳姑娘。”
    黑衣老者哦了一声,道:“她没事呀!”
    高青云道:“表面看来没事,其实她已中了暗算。”
    白衣老者拂衣而起,沉声道:“这话怎说?”
    他虽是口问此事,但行动上和神态间,已清楚地告诉对方,如果他是胡说,定必有苦头吃。
    高青云当然不怕,但他却须取得这两名欧阳府的高手合作,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所以并不恶言相向。
    他徐徐道:
    “在下当然大有根据,据我所知,欧阳姑娘心灵已经受制于人,对方施展的,乃是外门奇功中至为阴毒厉害的蛊术,这等功夫,料老丈们必也听闻过。”
    黑衣老者道:“若是蛊术,壮士可有破法?”
    白衣老者也愕然坐下,收回敌视的态度。
    “在下刚刚费尽心机气力,总算找出了破解之法,但是不是当真有效,尚未可知。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这样说法,反而得到老江湖的信任。只因大凡江湖越老之人,越发深知世事奇幻多变,一件事未曾试验以前,最好抱存疑态度。
    黑衣老者道:“原来如此。”
    他伸手指一指白衣老者,道:
    “他是欧阳无间,老汉欧阳无阻,尊驾高姓大名,可许赐知?”
    高青云把大局看得清清楚楚,晓得自己与敌人公开一拼的时机已经密迩,无须过度小心持秘密了。
    因此他坦然道:
    “在下高青云,为了对付强敌,不得不乔装改扮,藏起本来面目。”
    那两名老者都睁大双眼,打量这位名震天下的白日刺客。如果高青云没有乔装改扮,他们一定可以猜认出他的来历。
    黑衣老者道:“原来是高兄,失敬得很。”
    高青云道:
    “老丈好说了,早闻欧阳家三大将,乃是当世奇人,有惊世骇俗的绝艺。只不知还有一位曾在开封露过面的欧阳无惧老丈,何以不在此地?”
    欧阳无阻道:“如果有需要的话,马上可以找到他。”
    高青云摆摆手,道:
    “这要看两位的仲裁了,在下所知的,便是欧阳姑娘实在是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假如她不是与武当双剑在一起,相信早就有人向她下手了。”
    他略一停顿,想了一下,又道:
    “除了陆鸣宇,为了极乐教的秘密,一定要向她下手之外,事实上他已下手了,其余与化血门查家有怨的七大门派,也大都想对付她。因为她是查公子的朋友,这一点谅两位自然已查明白了。”
    欧阳无阻道:
    “是的,目下虽然有武当双剑在场,别人不好意思怎样,但事情逼急了,还是会伺空隙下手的。”
    高青云道:
    “在下索性奉告一些秘密,那就是陆鸣宇与人魔沙天桓有密切关系。人魔的嫡传门人,想必已与陆鸣宇在一起。而在下则是奉命对抗人魔的弟子。在下如若赢了,人魔沙天桓只好仍然销声匿迹。在下不幸失败了,那就只好任他横行。连迫遥老人也没奈何……”
    欧阳无阻无间二人,听了这话,都大吃一惊。
    高青云又道:
    “欧阳姑娘的安危,与查家公子有关,在下既是查公子的朋友,便不能不关心她。
    再说,她的对头陆鸣宇,原是我的对头,这样解释,两位可能满意么?”
    欧阳无阻道:“这一点我们都晓得了。”
    高青云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点药末,又说出如何刺激穴道之法,最后道: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破去陆鸣宇的蛊术,最好让欧阳姑娘躲起来,以免闹得天下大乱,可是她一定不肯躲起来。”
    欧阳无阻道:
    “她只要不是碰上这等无形无声的侵害,我们总可尽力保护她,高兄请放心。”
    高青云道:“好吧,在下可就不必见她了。”
    他拱拱手,转身欲行,穿白衣的欧阳无间突然道:“高兄且慢。”
    高青云回头道:“还有什么指教?”
    欧阳无间道:“冀北欧阳家从来不能无功受禄,这一点务请高兄见谅。”
    高青云讶道:“老丈拒受在了的赠药么?”
    欧阳无间摇头道:
    “那也不是,只不过不能无功而受而已,假如老汉能够为高兄做点事,就不是无功受禄了。”
    高青云知武林中有些家派,规矩古奇,无法勉强。因此他也不多说,凝眸寻思如何让他们代做一点事情。
    他还未想出计较,欧阳无间已道:
    “老汉论武功倒也有限,但有一项专长,或者可以派上用场。”
    高青云深知欧阳府三家将本是江湖异人,由于某种因缘,才变成欧阳府的家将。因此他们的绝技,必甚惊人
    他当下表示非常重视,道:“老丈请说。”
    欧阳无间道:
    “老汉擅长视听之术,若是要探听机密谈话,以及窥测一些藏身在隐秘中的人,敢说易如反掌。”
    高青云顿时发觉这两项专长,真是太管用了,连忙道:
    “好极了,在下定须请无间老丈相助。”
    欧阳无间直到这时,已确知高青云真是了不起的人材,最难得的是一口一声“老丈”
    又自称“在下”,处处皆表示对他们的尊重,这等胸襟和诚意,教人无法不替他卖命出力。
    他道:
    “至于我这位兄弟无阻,也有一项专长,大概可与高兄比美,那就是他擅长穿户入室之术,纵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所在,也能进出自如。所以我们的名字,一个叫无阻,一个叫无间。”
    高青云道:
    “像两位老丈的奇技绝艺,真是叫人感到惊异不已,只不知还有一个无惧老丈,擅长什么绝艺?”
    穿黑衣的欧阳无阻答道:
    “他练成了返魂术,具有不死神通,举凡水火木土,兵刃拳脚,以至世上百毒,常人所无法忍受的,他都罩得住,纵然暂时死去,但不须多久,便能返魂复活。因此,他名无惧。”
    高青云点头道:
    “在下记得也听过有这么一门奇功,可想不到能够拜识,真是三生有幸。既然老丈们惠然赐助,在下原本拟定—个计划,就更为妥善完美了。”
    洛阳城表面上还是那么宁静,但三日来,从全国各地已有不少武林知名之士赶到,显然暗流激荡,将有重大的事件发生。
    高青云已试探过公开露面,由于目前形势大转变,对付化血门查家的七大门派,因为要应付本身的危机,无形中对“血羽檄”案已淡下来。所以居然没有人对高青云加以太多的注意。
    要知各地武林各家派赶到,便是证明前此酝酿召开天下武林大会的谣言,已经渐变为事实。
    这个大会的主要目标,是重行拟定“九大门派”,因此,虽然强大如少林武当等家派,也不敢稍有轻忽。
    其他的家派,自然更是小心翼翼地准备,免得招致被“刷”下来的耻辱。在榜外的家派而言,凡是有资格的,却无不磨拳擦掌,希望可以挤入“九大门派”之列。光大门户,传誉武林,都在此一举了。
    此处,凡是具有相当实力的家派,都被“极乐教”的消息所震惊,无不忙于彻查内部看看有没有人己投入极乐教。
    各家派既然受到外忧内患的侵扰,对于搜捕阿烈之事,自然而然就淡了下来。于是,高青云便得以展开计划。
    欧阳菁已经离开洛阳,据说是她父亲亲自赶到,要她走的,所以洛阳城已消失了这个美貌少女的倩影。
    第四日的中午过后,洛川派的姚府,不断有客人上门。这些客人,不用说都是武林中知名之士。
    他们皆是收到洛川派掌门人姚文泰具名的请贴,虽然是晚饭,但交情有浅有深,关系够的人,或者是名望身份特别的人,都可以提早一点到姚府去。因为人人都想早一点与姚文泰谈谈,观测一下大局。
    在武林人心目中。姚文泰的大宴武林同道,乃是最合理之举。放眼洛阳群豪,虽然有好些人比姚文泰更有名望和地位崇高,可是都不便出面邀宴。而姚文泰以地主姿态,首先召集一次雏形的武林天会,事实甚有必要。
    因此,不但凡是接到请贴的人,没有不赴宴的。甚至有些没有请贴的,也设法藉词走一趟,探探行情。
    所以还未到申时,姚府已有近百宾客到达。
    姚文泰把两进大厅打通,极为宽敞。
    可是业已显得相当拥挤,场面热闹之极。
    高青云也是早到的人之一,他密切注意每一个人,设法弄清楚来历底细。可是他到后来也没有法子细加观察,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反而暗暗窃喜。因为这么一来,别的家派亦同样感到无法观察。
    事实上高青云已出动了欧阳无间和无阻,分头监视观察。高青云深信任何家派,也派不出像他们这样的三个人,因此,人家是真真正正的遗漏网矢。
    而他这三人,再加上洛川派的种种资料,必能把所有的客人的来历,弄得一清二楚。
    陆鸣宇到达时,声势赫赫,跟他来的丐帮高手,多达七名。但皆是正正式式的丐帮长老,没有可疑之人。
    所谓可疑之人,是指不具丐帮身份,而与陆鸣宇在一起的。那一定是“人魔”的手下,高青云并不怕人魔其他手下,只想早点查明那一个是他正式的对手。兵法上说的“知己知彼”,实系至为重要的原则。
    洛川派的人,悉数出动,接待来宾,因此,高青云和欧阳无间无阻等,很容易就掩蔽了真身份。
    九大门派之人,都不矜持作态,皆在申牌以前抵达。这些门派的首脑人物,由姚文泰亲自招呼,在另一座小厅坐谈。
    陆鸣宇在外面大厅内与好多相识的人周旋过,这才由姚文泰亲自带领,往那间小厅行去。
    他们经过一条长廊,踏入一座院落时,嘈杂的人声,已经渐渐听不见了。
    这座院落种植着许多花卉,及各式各样的盆景,布置得极为幽雅,颇足观赏。陆鸣宇游目一瞥,忽然停步。
    姚文泰指指那些花卉,道:
    “帮主敢是对此道大有偏爱么?如果有那些看得入眼,兄弟自当奉赠。”
    陆鸣宇摇摇头,道:“假山那边是什么所在?”
    姚文泰和他的一个门人,都愕然望去。而丐帮一个跟随着陆鸣宇的中年人,马上露出戒备之状。
    这个丐帮高手,近年来在江湖上甚为著名,姓顾名章,外号锦衣丐,一直跟随陆鸣宇,很少离开的。
    这一回陆鸣宇北上,顾章没有露面,直到现在才出现,不问可知必是陆鸣宇派他去做机密的任务。
    姚文泰道:“假山后面,乃是院角,铺着草地……”
    陆鸣宇淡淡一笑,道:“咱们过去瞧瞧如何?”
    姚文泰显然甚是纳闷,点头道:“好呀!”
    他当先行去,领着众人,霎时转过假山,但见那一角铺满茵草的院子,站着一个女孩子,怔怔地望着他们。
    这个女孩子长身玉立,面如春花,年纪在二十以下,眼睛转动之间,既美丽动人,又甚是纯真可爱。
    陆鸣宇喔了一声,道:“原来有一位宾眷在此。”
    姚文泰疑惑地瞅住美貌少女,道:“这位小姑娘不是敝宅之人。”
    他的门人举步上前,客气地问道:“姑娘是跟谁来的?”
    那美貌少女似乎有点慌张,用于向墙边一指,呐呐道:
    “我……我是隔墙的……”
    姚文泰眉头微微一皱,转向陆鸣宇道:
    “原来是邻家的小姑娘,想是见敝宅热闹,所以从那边角门溜进来了。”
    陆鸣宇微笑道:
    “今日的洛阳城,可说是精英荟萃,藏龙卧虎。这位姑娘,虽然瞧来不懂武功,但还弄个明白的好,说不定是那一位高人带来的孩子。”
    姚文泰道:“既是如此,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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