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红妆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古洞对狼豺蛛母遗威
    展鹏飞登时明白,知道只要不胆寒气怯的话,就不易落败。
    凡是用惯某种特异方法取胜之人,很难改变习惯。他深知这个道理,所以迅快寻思应付之法。
    若是以胆力硬拼,到了同归于尽关头,当然是胆力强的人能支持到最后的一刹那。
    他要考虑的是,万一这巨一峰凶悍得能够豁出性命的话时,要不要和他同归于尽呢?
    展鹏飞几乎在同时之间想通想透,有了坚定确切的答案。他不能退缩,亦无须退缩!因为退缩的后果既是难逃一死,若不退缩的话,亦不过一死而已。
    他微微一笑,挑战地道:“巨一峰,华媚娘的话可是当真?你的胆力真的有那么强么?”
    巨一峰傲然道:“不错,你敢不敢赌一下?”
    展鹏飞嗤笑一声,道:“恐怕是吹牛的吧?要不就是你从前还没碰到过真正有胆有勇的人!”
    巨一峰厉声道:“你有种就试一试,来,来……”
    展鹏飞还未回答,草丛里又跃出一道人影。
    此人现身之后,迅即打燃火折,点着了手中的火炬,一面说道:“等一等,你们要不要公证人?”
    他把火炬插在地上,在闪动不定的火光中,只见这个大汉一张黑脸膛,横眉竖目的一脸煞气,手持钢鞭。
    华媚娘又哎惊一声,道:“鹏飞,这个人也是二十一恶煞之中的人物,姓陈名霸,手中的神鞭擅长圈打两诀,黏上就难以脱身。”
    展鹏飞道:“知道啦!”
    心想:对付这种人,须用遥攻远打,大开大合的刀法才有制胜之望。
    “哈……哈……”陈霸仰天大笑,道:“姓展的,你知道什么?”
    展鹏飞道:“咱们一个一个来,等巨一峰胆力比不过我,才轮到你出手对不对?”
    巨一峰应声道:“对,陈霸,你别出手,瞧咱取他性命。”
    陈霸道:“一峰,咱们刚才怎样商量的?”
    巨一峰道:“别提刚才的话,咱定要瞧瞧这厮的胆子有多大!”
    他声音中隐隐有翻脸的味道,如果陈霸坚持下去,他很可能会跟他内讧火拼。
    华媚娘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展鹏飞果然手段高明,轻轻易易激得巨一峰铁了心,非来一场单打单斗不可,这样一来就坠入了展鹏飞逐个击破的妙计中了。
    但她惧的是展鹏飞既已把巨一峰的火激起来,到了形成同归于尽之势时,巨一峰极可能因此而坚持不退。那么此举岂不是等如增强了他的胆力一般?
    陈霸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哈哈一笑,道:“好,好,一峰,你要先上就先上,可千万别被这小子给骇回来……”
    巨一峰哼一声,向展鹏飞道:“来吧,陈霸和华媚娘是咱们的公证人!”
    展鹏飞喝一声好,长刀挥处,施展出一招“彩云飞”,但见电闪精芒,宛如奔雷闪电般劈攻而去。
    巨一峰眼睛一瞥之下,已看透了展鹏飞的这一招“彩云飞”的后着变化。
    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因为对方的刀法变化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不难应付。只有这个年青小伙子的气势,凌厉强劲,却不好轻觑。
    当下挥刀相迎,他的刀法看似严守,其实暗蕴攻势,任何的一瞬间只要找到了空隙,都能变化出击,果然大有高手气象。
    展鹏飞刀招被封,顿时气势一窒。
    华媚娘急忙叫道:“鹏飞,抢攻……你得抢攻……”
    巨一峰一连四刀,把展鹏飞杀得连连后退。他厉声长笑,道:“抢攻?哈!哈!这事谈何容易……”
    华媚娘娇喝道:“鹏飞,踏紫微步法,攻他中盘……”
    展鹏飞正在有力难施之际,听了这话,不加考虑,果然依言踏出紫微步决,“刷”一声运刀疾砍敌腰。
    巨一峰感到浑身不大对劲,但仍然出刀硬封。
    “锵”地震耳一响,两刀相遇,溅出百数十点火星。
    两人腕力相当,没有分出高低。可是巨一峰却仍然心头大震,晓得手中百炼精钢的长刀,已经大有缺损。他心疼得恨不得马上检查一下。可是,风声震耳,刀光耀目,敌刀又向胸腹间劈到。
    他暴戾之性已发,脑筋没转过来,挥刀封架,还发出怒吼之声。
    又是“锵”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
    陈霸看他情势不妙,却反而咧嘴狞笑。他不但没有着急之心,反而因为晓得巨一峰经常在劣势之下,才施展得出同归于尽的手法,所以他十分放心.好在巨一峰纵是落败身亡,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紧接着刀光连闪,“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火星也连连迸溅。他们仅仅拼了数招,已使人们起了惊心动魄之感。在那刀光和响声中,弥漫着凶杀的意味。
    展鹏飞发现华媚娘指点的原则,其效如神,果然把巨一峰杀得招架不已。精神更振奋,刀势如长江大河般不停地攻去。
    巨一峰终于在万分艰危中,蓦地找到机会,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展鹏飞的手掌。
    两人用力拉拒之间,双方右手长刀,渐渐形成了随时可以砍劈之势。
    华媚娘大惊失色,因为这种形势正是她最担心的。
    巨一峰方面的公证人陈霸,却泛起满面笑容。
    要知他们七星教之人,个个赋性残忍,嗜好流血杀戮。所以目下眼看又有这等惨烈场面,登时心花怒放。
    他们对于刺激有如吸毒一般,上了瘾以后,便永世摆脱不了。
    这时巨一峰和展鹏飞一步步地绕圈行动,双方右手各自举起大刀,在火炬之下,精芒耀目。
    他们一试之下,都放弃了用气力压倒对方的打算,大家的腕力和内力,都差不多。
    因此他们已注定了必须在大刀上分胜败生死的结局。
    这也就是说他们之中谁的刀能够先砍落去,迫得对方闪避,这个人就赢了。
    在表面上他们各各举刀,另一只手则扭结在一起,谁都会认为运刀砍敌之举并不困难。
    殊不知这里面大有文章,此所以他们没有立刻抢快出手。
    这个原因是甲砍乙也好,乙砍甲也好,一刀去下,势必砍中无疑。既如此,则假定甲砍乙之时,乙一看反正躲不了,他也将全力回砍一刀。
    于是同归于尽之势已成,不论是甲也好,乙也好,都活不了。
    那么他们绕圈移步又为的什么呢?这答案不但局中的巨一峰和展鹏飞知道,连旁观战的华媚娘和陈霸亦深深知道个中奥妙。
    由于展鹏飞、巨一峰都深知出刀砍去,便是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他们在没有一点儿把握之前,谁也不会鲁莽动手。
    他们必须等到对方生出寒怯之意,才能够发动攻击。只是这种攻击不是有形的,而是无形无声之中迫使敌人丢弃了兵刃,或是松手,或是闭目待死。有上述一种情况发生,方可下手。
    要知道一切有生之物,特别是动物都具有的一种投降求生的本能,例如猫狗,碰上强大的对手时,它会躺在地上,将最软弱易伤的腹部暴露给对方,这种阿谀献媚的投降方式,人兽皆然。因此,在生死相持之中,弱的一方必会露出这种投降的本能。
    在巨一峰的刀下,已经不知斩杀了多少这种投降的对手。对讲究江湖规矩的人来说,凡是对方弃械的话,纵有该死的理由,亦不能马上就下杀手,何况没有这等深仇大恨,那是更不可以乘机取人性命。
    但巨一峰这种嗜杀的魔鬼,却以残杀为乐,根本不讲究任何江湖规矩。
    这时巨一峰只觉展鹏飞气势坚强无比。一点儿也没有他经验中的软弱迹象。
    在展鹏飞的感觉中,也发现这个七星教高手果然剽悍之极,没有一丝一毫怕死的意味。
    他平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华媚娘指点,得知个中利害得失的话,则他一定会升起妥协心理,希望跟敌人和平地分开,再行决斗。
    现在他深知没法妥协,也深知敌人正是要利用这等险恶情势来取胜,所以万万不能退却,退一步也不行。
    他爆发出一声狂笑,震人耳鼓,在黑夜江边,把几只不知名的宿鸟惊得振翅乱飞。
    这一声狂笑虽然不长,但只要是耳朵没聋的人,也能够一听而知其中所包含的意义,那是坚不可拔的决心,并且对世间一切视如无物。
    巨一峰情知他狂笑之声过后,铁定会运刀砍落,任是天皇老子来到,也不能使展鹏飞改变。
    在他这种决心之前,生死的问题根本已是微不足道了,所以巨一峰向来以剽悍压倒敌手这一套,已经完全不起作用。
    他既然知道自己的那一套已失作用。当然不必再试了。就这么心胆微怯之际,但觉敌人的气势宛如泰山般压下来。
    “当啷”一声,巨一峰手中大刀掉跌地上。但已太迟,但见展鹏飞宝刀光华电闪一下,登时血光冒现,巨一峰身首分离。
    陈霸瞧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动手或逃走。
    华媚娘也怔住了,半晌做声不得。
    展鹏飞定一定神,挺身向陈霸大步行去,相距尚有丈许,刀上的森寒之气已经罩射敌人全身。
    陈霸打个寒噤,但他终究是七星教中有名的二十一恶煞之一,陡然醒悟不能怯敌,立刻摄神应战。
    展鹏飞挥刀疾攻,精芒如虹,气势凌厉。
    陈霸抽鞭封拆,那支打神鞭使出精纯手法,忽圈忽打。此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武林中颇有声威。
    可是他仍然被展鹏飞刚才的余威所慑,鞭法使出之时,竟不能得心应手,数招之后,被展鹏飞一招砍翻在地。
    陈霸倒在血泊中,双目末闭,华媚娘走到他面前停下来,盈盈含笑,问道:“陈霸,你还有什么心事呀?”
    陈霸眼珠转动一下,长叹一声,虚弱地道:“这小子真行,我只后悔不听周蒙之言……”
    华媚娘吃一惊,道:“哦?周蒙在哪里?”
    陈霸道:“我……我不知道!”
    华媚娘道:“不知道就拉倒,你可有什么事要我办吗?”
    她问过这话,陈霸没有回答,细细吁了一声,原来这恶煞已经气绝毙命。
    展鹏飞道:“媚娘,恕我多嘴说你一句,你真不该问他有什么事了!”
    华媚娘站起来,回头一笑,道:“别傻啦,他说了我也不会理他,我只是想骗骗他,使他说出周蒙的下落……”
    展鹏飞不说话,但心中却大为惕凛,忖道:“这女人心肠好生恶毒,连快死的人也骗……”
    但他向来老成世故,所以不露声色,只道:“周蒙是谁?有多厉害?”
    华媚娘道:“周蒙也是二十一恶煞之一,论武功可能强不过巨一峰和陈霸,但心计却高他们一筹。他不现身则已,若是现身,定必有了部署,稳操胜算……”
    展鹏飞道:“他人单势孤的话,再有心计,咱们也不怕他。”
    华媚娘道:“我不是说过吗,他若是现身,必有所恃,自信能赢才肯出手的!”
    展鹏飞现在不比从前,连番的遭遇历练,已使他信心大增,所以对华媚娘的话并不十分介意。
    他们渡过这条河流,顺着大路走了一程,前面市镇的灯火越来越清晰。
    这座市镇相当热闹,他们入镇时,许多行人和居民,对这一对年轻漂亮的男女,都投以讶异的目光。
    展鹏飞用心地向四下查看,颇有紧张之意。
    华媚娘发现了,笑着握住他的手,道:“鹏飞,别担心,周蒙想耍把戏也耍不起啦!”
    展鹏飞道:“为什么?”
    华媚娘道:“因为这座镇上,我大伪教有不少人手,瞧,前面右边那间高大房子,就是我们今夜歇息之地。”
    展鹏飞道:“你们虽有人手,但周蒙不比寻常,可能连你的人手一齐收拾……”
    华媚娘格格笑道:“你放心吧,别说周蒙,就是金晴鬼爪袁伯文亲自赶到,也不管用!”
    展鹏飞讶道:“为什么呢?”
    华媚娘道:“因为我父亲已经在这儿啦!”
    展鹏飞道:“啊,你父亲东君子华人豪在此?”
    华媚娘道:“是的,他一定已作好准备,周蒙运气好的话,就别追上我们,否则他休想活着回去。”
    展鹏飞望着已到了切近的漆黑大门,耸肩一笑,道:“我没有担心过,你信不信?”
    华媚娘道:“那么我一定是误会了!”
    展鹏飞道:“对,你的误会是我故意做成的!”
    华媚娘疑惑道:“为什么呢?”
    展鹏飞道:“因为我想知道你这一方面,有些什么实力。如果我不装假,你可能就隐瞒不提了!”
    华媚娘疑感不解地问道:“你知道我方实力,便又如何?我何须骗你?”
    展鹏飞只仰天一笑,没有做声。
    华媚娘拉他一下,道:“走吧,我们入屋休息休息!”
    展鹏飞打个哈哈,道:“不,你请吧,我不进去了!”
    华媚娘怔了一下,才道:“为什么?你怕我会对你不利么?”
    展鹏飞道:“你不会,但你父亲却会。你想想看,既然你父亲已有了准备,可见咱们的行迹,他早就知道,甚至可能一路跟踪我们……”
    华媚娘道:“这很有可能,我爹他行事向来神鬼莫测!”
    展鹏飞道:“但当我们被巨一峰、陈霸两人拦截之时,形势那么危急,他仍然不现身露面,这是什么意思?”
    华媚娘道:“在关键时刻他就会现身。”
    展鹏飞道:“但他不必让我涉杀身之险啊,对不?可见得他对我的遭遇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你而已!”
    华媚娘道:“我是他的女儿,当然他关心啦!这有什么错误吗?”
    展鹏飞道:“错是没有错,但他不关心我,我仍然将是首先牺牲的一个。所以我不进去了,你走吧!”
    华媚娘说道:“不,不,我们一道进去,你必须饱餐一顿,休息过之后,才可以行动!”
    展鹏飞笑道:“你别挽留我,我还有事!”
    他猝然转身飞奔而去,连一声道别之言也不说。
    展鹏飞在连绵起伏的山区中,已走了三天。
    他已经迷了路,本想回到三阴教那边,见到那无邪仙女,告诉她说不能为她再做奸细,然后带走阿平,去办他们自己的事。
    可是三天下来,他已不知自己走向什么地方。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一直被人跟踪着。
    他目前还不知跟踪者是些什么人?可能是七星教的周蒙,也可能是大伪教的华人豪方面的人。
    山风呼啸,天色渐暗,展鹏飞找个山洼避风之处,便停留不走。
    不过他也不打算对付跟踪的人马,因为他已试过几次,却连影子都没看着。可见人家跟踪真有一套!
    他在山洼内一个浅浅的洞穴中靠着粗糙的山壁坐下,大大透了一口气,接着浮起一个微笑。想道:“不知跟踪我的那人,怎样度过这寒冷而又大风的一夜?他除了不能让我发现外,还得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被我甩开了他……当然这是很苦的任务,我却用不着这样提心吊胆……”
    趁还有时间,便收起了胡思乱想,摄神定虑的运功行气。
    他虽是宣城五行派弟子,算不得什么名门大派出身,但每次一练完功夫,都有身心舒泰神清气爽之感,而且能解盛暑抗酷寒,隐隐有参天地造化的玄机,故此展鹏飞虽然见识有限,却也明白本门的内功路子极是正宗。
    一个时辰过去,天早已黑了。
    展鹏飞从定中回醒,只觉耳聪目明,虽是在黑夜之中,但三数丈内仍能—览无遗。
    他悄然起身,略略舒展一下筋骨,便走出洞外。
    外面风势更强,天气更冷。可是他身上却温暖如春,一点也不受外界影响。
    他循例修习行功,这是内外相辅的重要步骤,必须内外兼修才属上乘武功。
    他脚踏五行方位,心无杂念地施展五种不同的手法。
    不过在旁人看来,他只是在一个丈许方圆的圈子内,缓缓地比手划脚而已。瞧起来像是舒筋活络而不是修练武功。
    行功一行过,展鹏飞疲乏尽消,心境宁恬。他最爱这种境界,仿佛能够和大自然揉成一片,此身和山川大地并没有区别。
    人间的扰烦,得失荣辱,在他现在看来,真是很无聊很可笑,一切都虚幻不实,人为什么都看不开呢?
    强劲寒凛的山风,呼啸不住,使人感到此地格外苍凉,好像全无生物似的。
    他侧耳玲听时高时低的风声,鼻中嗅到空气中的湿气,不觉大为担心,他担心的是会下雨,那么刚才用来藏身的山洞就不行了。
    于是他往山洞左侧行去,运足夜眼,查看形势,看看能不能找一个更好的洞穴藏身。
    找了几处,无意中在一块岩石后面,发现有一个洞穴。
    从地势及风向判断,这个洞穴不但干燥避风,而且一定相当的深阔,这个洞穴没有野兽盘踞,这儿可比早先那个浅而小的洞穴强胜得多了。
    岩石后面的间隙还算宽阔,他小心地走进去,在洞口聆听了一阵,又用鼻子嗅过,看没有可疑之处,便放心地走入洞内。
    里面实在太黑了,展鹏飞取出火折,“啪”一声打着了,眼睛却趁这火光乍闪的刹那,把洞内迅快瞥看一眼。
    这个石洞正如他所测料,又宽又深,而且很干燥。洞内地面平坦,也没有强风灌入来。
    他欢然发出笑声,收起了火折,也不去探究此洞多探,径自在旁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干脆躺下,摸摸饥饿的肚子,盘算着明天早上再把剩余的干粮吃掉。
    忍着饥火,阖目寻梦,好在他内功精纯深厚,咽了几口唾液,也就不觉得很饿了,同时呼吸也渐渐细长均匀。
    当他朦朦胧胧快要睡着之时,忽然惊醒。
    洞内全无声息,可是他却感到有异。
    这只是一种第六感,但他可不敢粗心疏忽,打点了十二分精神,暗暗查听着和警戒着。
    过了有一会儿工夫,突然一缕冷风拂到。
    展鹏飞健腕一翻,刀光电闪,“叮”的微响一声,挡住了一件体积十分细小的暗器。他的人也一个翻滚,移开了六七尺。刷地跃起,持刀待敌。
    现在已证明了他的第六感并没有骗他,只不知暗中袭击他的人是谁?为什么要暗算他?
    用的是什么暗器?
    他生性沉稳,胆子又强。所以屹立在黑暗中,毫不惧怯,亦不毛躁做声。
    黑暗的山洞内,一片死寂。他记起刚才听到的“咻咻”声;虽是一瞬即逝,但现在细细回想,很象兽类喘气的声音。
    当然兽类是不可能发出暗器的,可是人类又怎会发出这种喘气声呢?
    在大惑之中,他仍然纹风不动地站着,宝刀藏在背后,掩藏起刀身的精芒。
    又过了一会儿,右前方两丈左右,突然传来一阵“咻咻”的声音。
    据展鹏飞的判断,这阵声音如是暗袭他的人,那么他也换了地方。因为刚才暗器的来路,乃是相反的方向。
    这阵“咻咻”的喘气声很快就消失了,洞内又恢复了死寂。
    展鹏飞晓得自己唯一的弱点是手中的宝刀,这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黑暗中能闪耀出蓝色的光芒。
    对方见到,便知道他的位置了。
    又过了一阵,洞内突然出现一道静止不动的蓝光,竖立在地面。
    一片极端的寂静中,传出了两个“咝咝”的破空声。
    但地面上竖立的蓝光仍然不动,突然在距蓝光六七尺之处,响起了“咻咻”的喘气声。
    喘声乍起,啪地响处,火光立现,登时照亮了山洞内的一部分地方。在蓝光所在之处,周围一丈以内,都被火光照亮了。火光的来源是在半空离洞顶大概只有三四尺。
    火光也照亮了这洞顶的空间,只见一道人影,倒挂在洞顶,下垂的双手中,有一只手打着火折。
    这个人正是展鹏飞,他看得清楚,在“咻咻”喘气声之处,有一道瘦长的人影,当火光亮起时,迅如闪电般跃开,隐没在黑暗的山洞深处。
    原来展鹏飞乃是倒吊在洞顶,以脚尖勾住石缝,却把那柄宝刀插在地上,引诱敌人出手。
    由于他不知道敌人在什么方向,所以他若不是吊在半空,仍然受到暗器乱飞的威胁。
    他这一手的确很漂亮很安全,而现在既见到敌人身影,又知他是向内洞蹿入的,情况就没有那么糟了。
    那只火折的火光尚未熄灭,展鹏飞忽然瞥见在右边墙下,有一块用干草和树叶铺成的厚垫,不问可知那是神秘敌人睡卧之用的。
    他更不迟疑,迅即飘落地上,奔了过去,引火点燃干草。
    霎时火光大作,洞内一片明亮。
    展鹏飞动作好快,不但早已跃开,并且已收起火折,拔刀在手。
    这座山洞说深不深,里面尚有两三丈。
    火光一起,便可以看到洞底。
    不过洞壁突出的岩块很多,做成了许多阴影,亦足供藏匿之用,所以那道瘦长人影已不知所踪。
    展鹏飞打量过形势,又估计那一堆干草枯叶还可以烧一盏茶左右,心下毫不焦急,横刀屹立不言不动。
    他也不是故意不做声,而是天生能够忍耐。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他暂不做声总是上算些。
    过了一会儿,自洞内某处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口音,道:“小伙子,你是谁?”
    展鹏飞怒道:“混蛋,你是谁?”
    阴森森口音道:“哼,你找死还不容易?”
    展鹏飞冷冷道:“你已试过两次,得手了没有?这话说得真可笑!”
    阴森声音道:“死在临头,还敢得意,哼……”
    他话说得虽狠,人却不现身。
    展鹏飞不为所动,仍然屹立注视着洞内各处阴影。
    他猜想敌人不知躲在哪一块岩石后面,从声音中查听,竟好像从任何一方传来,根本查听不出。
    过了一阵,他微微感到不妥,因为那神秘敌人好像已失去影踪似的。这一定另有原因,他暗自忖想:敌人不可能从别的通道逃走。因为若有别的通道,这个山洞必定很通风,断不能如此温暖的。
    至于不妥之处,乃是为了敌人的无影无声,好象是等待什么发生似的,大概是等候火光熄灭吧?在黑暗中,他既可施展那种微细暗器偷袭,又可趁机逃走……
    展鹏飞暗暗在心中冷笑一声,忖道:“难道我不会找点儿什么把火维持下去么?”
    于是他转眼四顾,目光转到洞口那边,猛然一惊,同时也嗅到一阵臭味,中人欲呕。
    只见洞口出现了一团绿色的影子,大约有面盆那么大,在地上蠕蠕而动,直向他移过来。
    此物除了臭味之外,行动时毫无声息,而且速度甚快,—眨眼间,已移到距他七八尺之远。
    这时候展鹏飞更看得清楚了,敢情是一只特别硕大的蜘蛛,全身长着盈寸的绿毛,形状十分可怕。
    展鹏飞更不迟疑,双臂一振,身形如大鸟横空,刷地一声飞上了洞顶。
    他刚才已试过一次,所以轻车熟路地展臂出掌,勾住了一条石缝的边缘。
    他像一头蝙蝠似地挂在上面,目光来回转动,一方面怕那只掠过脚底地面的绿毛巨蛛会暴起伤人。另一方面则防备神秘敌人趁机暗算。
    那只绿毛巨蛛堪堪行到他刚才立足之处,在这刹那间,展鹏飞心念电转,当机立断,五指用力,腰间一叠劲,身形呼一声贴着洞顶横飞六七尺直到扣住一道裂缝,才陡地停住,仍旧吊挂在洞顶。
    就在他身形忽移之际,只见一丝银光由洞内飞出,射中了他刚才吊着身形的洞顶。
    另一方面,地上也冒起一缕白色细丝,电射洞顶,也恰恰射中了他刚才吊挂之处。
    这两下夹攻,凌厉诡异之极,如果他不是早一步横飞开去,一定不能及时躲开。
    因为人吊在洞顶,单靠五指扣住石缝,不论是在势子上,或在运力之时,都远比不上在平地,在时间上将要慢了一点点。
    展鹏飞出了一身冷汗,提气一使劲,又横移了七八尺,仍然吊在洞顶。
    毫无疑问的那个在暗中伏击他的人,必定深知这只绿毛巨蛛的厉害,亦知道如何利用它的威力。
    在跳跃闪动的火光中,展鹏飞仍然无法看见那个敌人的影踪,可是他突然晓得他在什么地方,他是在右边第三处突出的岩石后面。
    原来那人忽然发出“咻咻”的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这阵声响有那么一下子显示是在第三块突岩后面发出,但旋即消失了这种方向感,变成好像从四方八面传来似的。
    展鹏飞的目光紧紧盯住那块岩石,他已明白了两件事,一是那人乃是利用石壁上凹洞,使声音方向变得混淆。二是那人出了问题,大概是生病负伤之类,所以他一使用内力,不久就忍不住非得喘气不可。
    这就好办了,展鹏飞浮起一丝冷笑,大家熬下去,一定有你的乐子……
    那只巨蛛已经游近火堆,它那丑恶的形状,遍身闪闪绿毛,以及冲鼻的臭味,叫人看了,真想作三日呕。它扬起一只巨爪,长达三尺,向火堆作势,欲落不落。
    展鹏飞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只前所未见的惊人巨蛛,它体积虽然庞大,但行动却极迅捷,那只巨爪在火焰上忽起忽落,竞不知闹什么玄虚?它的尾部微掀翘起,一根比笔管还粗的白蛛丝,拖曳地上。
    这么粗的蛛丝,相信连猛虎被黏上了,也休想挣脱。脆弱的人类更不必说了。
    展鹏飞看了一阵,越瞧越感到这只毒物不可招惹。不过目下又为形势所迫,恐怕躲也躲不过,尤其是等到火堆熄灭,全洞陷入黑暗之中时,这只巨蛛行走时无声无息,很可能被它吃了还不知道。
    对,他必须尽力脱困,纵然失败被噬,也胜过束手待毙。
    他提一口真气,小心地飘落地面。距离那只毛巨蛛大约是两丈左右。
    身形一落地,马上贴靠着石壁而立。
    巨蛛兀自在向火焰舞爪,对身后的动静,好像全不觉察。
    但展鹏飞却不敢认为它毫无警觉,所以蓄势待发,随时可以横跃逃避。
    他瞅住距他七八尺远那一根蛛丝,这根蛛丝从洞顶悬垂下地,迤逦通到巨蛛的尾部。
    刚才他就险险被这根蛛丝射中。
    如果他的宝刀肯定能断蛛网,那么他一定毫不迟疑向网外冲逃。纵有蛛网拦路,亦可破网而出。
    可惜他不敢尝试,因为出手去试的话,蛛丝的震动马上就惹来巨蛛的攻击。所以除非这口宝刀能克制这头毒物,不然的话,还是避免触怒它为佳。
    他一步步向洞口移去,当然脚下十分小心,一来不可弄出声响,二来不可踏到蛛丝。
    离洞口只有三四尺,外面挟着湿气寒风,吹扑面上,使他头脑大感清醒。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只毒物的臭味,能够使人嗅多了头昏,时间再久,一定会失去神智。
    内洞传来一阵干涩的语声,道:“喂,等一等!”
    展鹏飞很不情愿地停步,冷冷道:“等什么?”
    那人道:“你逃不掉,洞口有蛛网封住!”
    有蛛网封洞关他什么事?展鹏飞暗想:刚才他敢数度暗袭,想杀死我,现在干吗慈悲起来?
    他决定不和他多说,洞口就算有蛛网封住,但只要有时间,就有办法逃出去。
    如果是被巨蛛紧迫着,当然来不及设法了。
    那人大概猜得出展鹏飞不理他,又道:“蛛网的粘力强绝天下,这还不说,最可怕的是丝上有奇毒,沾上就没得救了!”
    展鹏飞忍不住驳他道:“我若这被巨蛛吃掉,岂不是正合你意?何须好心警告我?哼,分明是另有图谋,我才不上这个当!”
    那人忙道:“不,我有法子出去,但我也有困难,非你帮忙不可。”
    展鹏飞道:“果然不错,你要利用我,对不对?哈……哈……没有这么容易!”
    那人道:“咱们若是同舟共济,尚可脱险逃生,如果互不合作,首先遭殃的是你。”
    展鹏飞可没忘记注意那巨蛛的情形,直到现在为止,那只毒物还在火堆边舞爪,好象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一般。
    同舟共济这种荒谬的话,亏他说得出来。
    那人急道:“喂,喂,等一等!”
    他接着急喘起来,话声中断。
    展鹏飞却为了他喘气之故,因而改变了心意,暂时不作行动。
    过了一阵那人喘声已停,展鹏飞便问道:“你可是负伤了?”
    那人道:“我……我……有病……”
    展鹏飞懒得追问他生的是什么怪病,当下道:“你有话快说,休想拖廷时间!”
    那人道:“我姓邱名可畏,兄台你贵姓大名?”
    现在他可够客气了,不但尊称兄台,而且还先报出姓名,才敢动问,真是时移势改,情况全都变了。
    展鹏飞道:“我叫展鹏飞,你有话快说,快……”
    邱可畏道:“鹏飞兄,你若助我脱困,我一定有所报答!”
    展鹏飞仰天大笑数声,道:“你报答我?哈……哈……邱可畏,你外号不是叫狼心羽士么?听说你专做言而无信之事,假如我相信你,受了骗之后,还要挨骂。”
    对于狼心羽士邱可畏的名字,他还是从无邪仙女口中听到的,当时一则这外号十分奇怪,二则无邪仙女特别告诉他说,天下六大邪派中的老狼谷,其中这个高手邱可畏最是反复无常,专门害人利己,久而久之,已变成正邪各派都欲杀之而甘心的人了。
    一个人能使邪派的人都恨之入骨,这个人缺德到什么地步,已是不问可知了。
    展鹏飞故此印象特别深刻,立刻决定不再理会他,自寻活路。
    可是一阵寒风扑到面上,使他大为清醒,念头一转,忖道:“这厮骗人也骗得多了,我何不也整他一下,叫他尝尝被骗的味道。”
    假如狼心羽士邱可畏不是这种人,展鹏飞决不会动这种歪脑筋的。
    他轻笑一声道:“邱可畏,我怎能相信你呢?”
    邱可畏这时才搭得上话,忙道:“我可以发誓绝不骗你!”
    展鹏飞道:“我宁可认定你是骗我的!”
    邱可畏道:“展兄,我有什么法子可以使你回心转意的没有?”
    他乃是老江湖,一看展鹏飞还跟他扯,便知尚有机会。否则人家还扯个什么劲?
    展鹏飞沉吟一下,道:“我倒早有一计在此……”
    邱可畏忙道:“展兄有何高见?请快说出!”
    展鹏飞道:“你把逃出蛛网之法告诉我就行啦!我若试过不假,一定助你!”
    邱可畏道:“但展兄到时如果不覆行诺言,我岂不是……”
    展鹏飞道:“你已没有选择余地,除此之外,免谈。我再说一次,你别的免谈!”
    狼心羽士邱可畏叹口气,道:“好吧,我要搏一搏了!”
    展鹏飞道:“你再说一句题外之言的话,对不起,我掉头就走,现在你说吧!”
    邱可畏道:“我说,我说,你手中宝刀,可以破网而出!”
    鹏飞心中大喜,却大笑道:“胡说,我手中之刀有多么锋快你还不知道,怎敢断定破得蛛网?”
    邱可畏道:“展兄手中之刀,刀身在黑暗中能够射出蓝光,可知必是神物利器。我若没有看错,此刀必是紫府奇珍蓝电刀无疑!”
    展鹏飞自家也不知道,因为此刀他得自幽州杀手晃任重之手,刀柄上虽有两个蝌蚪文字,但却不知是什么字。
    目下听狠心羽土邱可畏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道理,并非胡言乱语。
    他沉吟一下忖道:这蓝电刀若是紫府奇珍,自就破得蛛网,只是,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好在这个疑问不难获得证实,他贴壁移了两步,又到了洞口附近,目光到处,果然有一个巨网,封罩在洞口最外面处,若不留神,黑暗中很容易就一头撞入网中。
    他先抓起一把沙土,向网边撒去,尘埃落定,只见靠地面有两根蛛丝,一直通到网心,其间有无数横丝,像一把梯子一般,只有这一处梯形的蛛丝,不会粘上沙土。
    这就是蛛网的通道了,凡是蜘蛛结网,一定会下一条通道,以没有粘性丝织成,以便它自己迅快游入网心,捕食网上的猎物。
    展鹏飞自小生长在乡间,深知此理,所以一下子就找出了这条通道。
    他已不必害怕宝刀被粘,当即挥刀割砍,蓝汪汪的刀光一闪,蛛网登出现一个缺口。
    邱可畏的声音从内洞传来,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那个缺口足足可供一个人钻出去。逃路已有,展鹏飞就不慌忙了。
    他冷冷应道:“你骗我也好,不骗也好,反正我总得试上一试的,总之我不会一头撞入网中,这一点你一定会同意,对不对。”
    邱可畏道:“展兄,你口气中好像有点儿不认帐的味道……”
    展鹏飞道:“何止有点儿,我简直就不认帐!”
    邱可畏惊道:“吓?你骗我?”
    展鹏飞道:“骗你又怎样?你平生骗了那么多的人,自己被骗一回,有什么了不起?何须大惊小怪?”
    邱可畏又惊又怒道:“我真是瞎了眼睛啦,看你的外表,忠厚诚实,谁知只是假面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展鹏飞从破网钻了出去,现在他更安全了,所以心智特别机灵。
    对邱可畏的讽骂,他毫不在意。而且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展鹏飞竟能用这种方法收拾了老狼谷的高手狼心羽士邱可畏,定必声名大起,赢得无数喝彩。
    “等那火势熄灭之后,”他运内功发出声音,说道:“这只毒物没火可玩就会把你邱可畏搜出,吃下肚子里面了!”
    藏在岩石黑影后面的邱可畏听得清清楚楚,他本已不必再藏起身形,可是在洞窟当中有那巨蛛毒物,却又使他不能现形。
    他气得几乎吐血,这真是七十老娘倒绷孩儿之手。
    想不到一辈子叫人上当,这回也给骗了。
    他很想不再说话,保留起气力,以便应付绿毛巨蛛的侵击。
    但他还是忍不住,高声问道:“展鹏飞,你本来就知道这只毒蛛的底细,是不是?”
    展鹏飞遥应道:“我从前听都没听过有这种毒物!”
    “那么你如何晓得它的习性?”
    “哈!哈!”展鹏飞仰天大笑,道:“我用眼睛加上脑子就知道啦,根据你的做法,我甚至可以料想得到,这只毒物吃了我之后,定然有一段时间不会侵袭别人。而你就可以安然避过它了,对不对?”
    邱可畏道:“那我就不知道啦!”
    展鹏飞道:“再见了,狼心羽士,我有空会带个信到老狼谷,把你的结果告诉他们。”
    “等一等,”邱可畏竭力提气叫道:“展鹏飞,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助我逃出此间!”
    展鹏飞哈哈笑道:“除了金银珠宝之外,你还有什么?可是我却最不爱金银珠宝……”
    邱可畏忙忙接嘴道:“你要什么我都弄得到手送给你,女人怎么样?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包你一见就喜欢她……”
    展鹏飞道:“这个倒是可以谈一谈,你说的女人是谁?”
    邱可畏道:“距此不足百里之遥,有个县城名叫武安,那儿有个叫君子陈的乡绅,他的女儿是出了名的美人,包你一见就神魂颠倒!”
    展鹏飞呸一声,道:“住口!这样找女人法,我自己不会去抢了!真真放屁!”
    邱可畏被他骂得哑口无言,事实上他也是信口胡诌的,因为他乃是向来不留意女色之辈,哪儿有漂亮女人,问起他时,就如同向和尚借梳子一般,简直是笑话了。
    他尽管是一转眼就可以想出无数诡计之人,但目下已感到计穷力竭,不知道应该用些什么话,才可以把这个姓展的少年打动。
    洞外寂然无声,他心头大震下,气也提之不住,“咻咻”连声地喘了起来。
    他这个毛病正是被这只绿毛巨蛛造成的,而现在眼看火势渐弱,大限将至,不久就要变成巨蛛口中的美食了。
    想到这一点,邱可畏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个外貌看似忠厚的青年已经失去影踪,无疑是已经走了。
    邱可畏又惊又恨,浑身簌簌地抖,一面又呼呼的直喘气。
    忽见洞外飞入一团黑影,势道劲急,直向火堆射去。
    邱可畏心中叫一声苦,疑是那展鹏飞设法击灭火堆。但又不禁微喜,因为他还没有走,仍然有一线希望。
    那团黑影“啪”一声打中火堆,登时“嘭”的一声,火苗乱冒。
    绿毛巨蛛跟着火光冲起舞爪摇身,只见火势在冲起那么一下之后,跟着又旺盛起来。
    邱可畏已看见那是一捆干枯树枝,火堆增加了这些燃料之后,又可维持一段时间了。
    展鹏飞的声音传入进来,冷冷道:“邱可畏,你为何独自躲在这穷山深谷中?”
    邱可畏还未回答,他又补充道:“你愿说就说真话,在下听了觉得不对,拔腿就走,你明白么?”
    邱可畏连忙道:“实不相瞒,我正是为了这只毒物而来。此蛛在秘籍上记载的名字是碧火蛛母,生性最爱玩火,但秉天地至毒,我如不是有特制的油衣护身,早就被它吃下肚了。
    饶是如此,我还是中了奇毒,正在此地苟延残喘!我若有三天工夫养息,再加上得到这碧火蛛母的绿毛来合药解毒,才保得住性命。这便是我为何还不逃走之故!”
    展鹏飞早就胸有成竹,说道:“我没问你这些,只问你来此之故!”
    邱可畏道:“你别急!我马上讲到啦!我本想冒险采集碧火蛛母丝,做成一面网兜,好去抢夺那火狐内丹……”
    展鹏飞一愣,心想原来除了各大邪派的掌门人之外,还有此法可以得到火狐的内丹。
    可是他对此并没有贪得之心,就算邱可畏将网兜做好,双手奉上,他要来也没有用处!
    他只想从这些帮派的混乱局势中逃生,到武当山求取秘籍,然后返回宣城,办妥他师父的遗命。
    邱可畏见他没有反应,也不奇怪。因为火狐内丹之事,乃是武林一大秘密,知者寥寥无几。
    他想了一下,又道:“展鹏飞,我不骗你,这一回你若助我脱困,我一定有令你满意的报酬!”
    展鹏飞道:“好吧,你先说说看,是什么报酬?”
    邱可畏怔一下,道:“这个……这个……”
    展鹏飞冷峻而坚定的声音传进来,道:“不要这个那个了,你们老狼谷最著名的水火绝命神指,你一定懂得,把口诀念给我听听……”
    邱可畏又是一怔道:“我当然懂得,口诀念给你听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这是武林秘传的先天大五行神功中的一种,奇奥艰深,没有千锤百炼之功,难有成就可言!你为何要听这等无用口诀?”
    展鹏飞道:“你别管,我有我的打算!”
    邱可畏为了争取时间,不敢怠慢,连忙把老狼谷驰名天下,独步武林的水火绝命神指口诀背诵出来。
    在这套口诀中,大部分是应用庚金戊土等五行术语,其中更有不少是以生肖代替十二时辰。
    因此原已深奥复杂的神功秘诀,变得更为艰涩难懂。
    据邱可畏的估计,纵是博学鸿才之士,哪怕是上知天文,下识地理,但对这一套口诀,也非得花上一年半载的苦功,才弄得明白。
    然后,还得看个人的禀赋,加上内功路数的配合,才可以着手修习这一门神指功夫。
    所以他背诵之时,心中直骂展鹏飞愚蠢,徒然浪费双方的气力时间。
    展鹏飞静静谛听,在黑暗中,他神彩焕发,眼睛越来越明亮。
    他这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如果邱可畏能看得见,一定会修正他的想法。
    这本是十分巧合的事,展鹏飞自从第一次开杀戒,把盗泉双怪杀死之后,整个人就好像开了窍一样。
    对于他五行派的心法,时时领悟出新的境界。
    此所以他后来表现得功深招奇,时时能够抢制机先,当然,这与他的经验阅历也大有关系。
    当日他听无邪仙女指出各大邪派的著名人物,以及各派擅长的武功时,对于老狼谷的水火绝命神指,就曾经留了意。
    那是无邪仙女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当时她道:“这水火绝命神指,乃是先天大五行神功中的一种,先天大五行这个名词,他身为五行派掌门继承人,自然识得。
    所以心中动了一下,暗想不知会不会跟他所修习的五行神功牵扯得上?狼心羽士邱可畏背诵口诀,那些天干地支以及五行方位的名词,对他来说,意义之简浅明了,就像别人平常谈话一样,丝毫不须费力解释。
    最使他惊讶的竟是,这先天大五行神功和他修习的本门功夫有脉络可寻,虽然其中往往有正反相殊,刚柔异道的情况,但他都深深心领神会,几乎能够随着他的口诀,施展这一门神指招式来。
    邱可畏背诵完了,歇了一下,展鹏飞便又道:“再念一遍,但要慢一点儿,有些地方我听不清楚!”
    其实他听得再清楚也没有了,可是他不知道邱可畏有没有故意错漏,所以要他再念,以便核对。
    狼心羽士邱可畏打深心中认为此举十分无聊,他怎能听得懂这等秘传练功口诀?
    为了不要争辩而浪费时间,他干脆不加抗议,又重头到尾念了一遍。
    展鹏飞踌躇满志,因为他记性过人,加上心有妙悟,是以这么艰涩难解的秘诀,他已全部记在心头。
    “邱可畏,再从头念一遍!”
    他明明已记住,而且发现第一次和第二次没有错误。但小心能驶万年船,第三次重复过,那就错不了啦!
    邱可畏道:“我的展少爷,这火堆烧完了,我哪有心思再念?你把柴草多弄一点儿来,烧到几时,我就念到几时……”
    展鹏飞想道:这话里有文章,待我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他长笑一声,道:“邱可畏,你不念也得念,反正你是乱七八糟念,我根本听不懂……”
    邱可畏忙道:“冤枉,天大的冤枉,我师父教我什么我就念什么。哪有乱七八糟的念?”
    展鹏飞把准备好的一束柴枝,抛入洞内的火堆中,这些柴枝又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邱可畏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展鹏飞你要听我背诵水火绝命神指的口诀呢?抑是让我说别的话?”
    展鹏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邱可畏道:“你拥有紫府奇珍蓝电刀,若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就不难弄到蛛丝,做个网兜!”
    展鹏飞道:“我不希罕什么火狐内丹,你还是念口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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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两毒骛蚌争丹经得手
    邱可畏没奈何,只好又从头再念,这一回展鹏飞更可以确定这邱可畏没有纂改口诀,因为若是源源本本的念出来,念一百遍都不会弄错,如有纂改颠倒,断无连念三次都不出错之理。
    他真想马上依诀修习一下,先把手法弄熟,再练发劲运力的要诀。
    邱可畏问道:“还要念么?”
    展鹏飞道:“现在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够助你脱险?”
    邱可畏道:“我说了出来,你一定帮助我?”
    展鹏飞道:“你还相信我的话吗?如果已经不敢相信,问之何用?”
    邱可畏一听实在有理,只好说道:“你多弄点儿柴草来,能够把火势维持到天亮就行啦。”
    只要把火势维持到天亮,那还不简单?虽然今天夜晚又风又雨,外面又冷又湿。
    可是在山里,枯枝干叶多的是,洞内那堆火势又旺,湿了的柴草仍然很快烧得着,只不过多烟就是了。
    他很放心转身走开,仗着天赋特佳的视力,很快就弄到了一大堆柴草回来。
    这些柴草先捆成一小扎一小扎的,以便在洞口遥遥丢入洞内的火堆中。
    由于那老狼谷的狼心羽士邱可畏是出名卑鄙阴险的家伙,宁可慢慢逐次将柴草丢入去,维持着火势,以便一直控制着他。
    他一面忙着捆扎柴草,一面问道:“邱可畏,这碧火蛛母怎样使你中毒的?”
    邱可畏对此不须隐瞒,答道:“我被它喷出的蛛丝沾了一下,因为有特制油衣护身,蛛丝没黏住我,却中了毒……”
    好厉害的蛛毒,沾一下就受不了。展鹏飞想。
    可是这狼心羽士邱可畏更恶毒,因为早先他明知这碧火蛛母会喷丝对付洞顶的人,但仍然同时施放暗器夹攻,以免敌人侥幸逃生。
    这等心计,真是天下少有。
    邱可畏的声音又传出来,道:“展少爷,请注意那堆火,你添的柴草太少啦!”
    展鹏飞道:“这只毒物在干什么?天亮又如何?”
    狼心羽士邱可畏道:“他在玩那跳跃的火舌,正如小孩子玩玩具一样,一直要等到天亮才回巢唾觉。现在只要火势不减弱熄灭,它决不走开。除非咱们被它发现在附近……”
    这话不知是真是假,展鹏飞对他深有戒心,所以持着姑妄听之的心情,也不深究或驳斥。
    既然这碧火蛛母天亮时要回巢,那么它一定得经由洞口出来。这时候它会不会发现有人?或是因封洞的网破了而有所动?
    这等毒物跟普通蛇虫不一样,它可能具有灵性,而且有某种奇怪的禁忌,犯者必死。
    展鹏飞登时泛起了戒心,幸而手中有一把宝刀,使他只有戒惕而不是恐惧。
    如果杀死了这只蛛母毒物,既须冒险,同时又白白替邱可畏取得解毒之物。
    他摇摇头,认为很不划算。但在这等寒风冷雨的夜晚,因处乱山之中,既不熟悉地形,又不知道蛛母的习性和巢穴所在,要逃走吧?也不知道往哪儿逃才对!
    他一时想不出应付之计,不禁记起了足智多谋的阿平,师父未死之时,曾称许过阿平的头脑智慧高过他一倍。他认为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阿平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想得出奇谋妙计应付这种诡异的局面,尤其是对付像邱可畏这般阴险卑鄙的家伙。
    要不然华媚娘在此也可以,她也是十分机伶多智,计谋百出。
    展鹏飞本身也很机智聪明,可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大会动歪脑筋,想不出令人叫绝的主意。
    像他这回对付邱可畏,已可算是他平生杰作了。其实这都是因为晓得邱可畏的为人,所以自然而生的一种反应,存心叫他吃苦头而已。
    离天亮尚有相当长久的一段时间,展鹏飞扔了两扎柴草到火堆。
    晃眼间火势大盛,火舌吞吐跳跃,那碧火珠母本来只用一只前爪在玩耍,现在却用两爪,硕庞的身躯也绕着火堆打转。由于火堆一面靠墙,所以它只能作半圆形的打转,不停地绕来绕去。
    展鹏飞看着看着,不觉出了神。
    首先是那蛛母在火舌上起落不定的双爪,有时随火舌跳跃而倏上倏下,有时却向侧边滑落,动作又快又稳,又极有韵律,所以看来十分悦目。
    接着他看见了它绕火游走的动作和角度,加上舞动的双爪,其中一个姿式,使他记起了水火绝命神指的一句口诀。
    单单是这句口诀,还不足以令他有所感触,最重要的是加上它游走的动作方向,竟暗合他五行派秘传的水火遁步。而在这种特殊步法上,比划出双爪的动作,便正好是水火绝命神指了。
    这件事令他印象之深刻,无以复加。
    他摹地醒悟已获得一种奇奥神妙的武功,这是由他师门的步法,加上了老狼谷的指法而成的功夫。威力如何尚不得而知,却可以肯定这指法和步法必能天衣无缝的配合,成为一门新的武技。
    那碧火蛛母的动作并非完全吻合他这一门新技艺,只不过恰恰触动了他的灵感而已。
    所以他不再注视蛛母,脑中忙着寻想指法和步法的节奏和演变。
    不久,他就发现没有利用那邱可畏是一大失策,当下叫道:“邱可畏,你睡着了是不是?”
    邱可畏应道:“别开玩笑,这等情势之下,谁能睡着?”
    展鹏飞道:“那就把刚才的口诀念来听听……”
    邱可畏毫无办法,只好遵命念诵。
    展鹏飞一面听,一面找出能配合指法动作的步法。
    邱可畏念完第二遍,他已经大功告成了。
    他扔了两束柴草到火堆,自己转身绕出封洞的大石外面,就在寒风冷雨中,比划起来。
    第一遍练完,他已知道自己成功了。在这荒山中,凄风苦雨的一夜,却让他偶然地成就了一桩绝艺。深心中说不尽欢喜,真想仰天长笑。
    练完第二遍时,指势已虎虎有威。
    练第三遍时,全身内力自然而然涌奔指尖,渐渐发出哧哧破空之声。
    他回去加添柴草时,邱可畏大声道:“展鹏飞,刚才外面是什么声响呀?”
    展鹏飞应道:“我不知道,你认为是什么声响?”
    邱可畏道:“我听不大清楚,好像是指力破空之声……”
    展鹏飞哈哈一笑,道:“你猜对了!”
    邱可畏道:“你不承认的话,我或者还怀疑真是指力破空声。你一承认,我反倒不信了!”
    展鹏飞听了实在感到不解,讶道:“为什么?”
    邱可畏道:“若是发出指力时,能有如此锐厉的破空声,那已经超过了高手境界,可以称为大师啦!”
    展鹏飞不服气,高声道:“难道我就不能做大师么?”
    邱可畏道:“不是不可以,而是时候未到,就算你禀赋盖世,也需要时间锤炼,才有这等火候……”
    展鹏飞道:“区区一点儿指力的成就,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不相信一个人只靠几手指法,就能打遍天下……”
    “这不是雕虫小技。”邱可畏立刻驳他,说道:“指功达到了这等火候境界,也就等于已窥上乘武功的大道,迟早可以获得一代宗师的成就。”
    展鹏飞打心中不信,因为这邱可畏诡计多端,可能是设法哄他相信。
    他冷哂一声道:“得啦,得啦,一代宗师的衔头不是说着玩的,我这一辈子想都不想这件事。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你的秘传指法,我已学会啦!”
    过了一阵,邱可畏才道:“你说你已学会了本谷秘传的水火绝命指法?”
    展鹏飞道:“正是,从今而后,这一路指法不复是老狼谷独享的了!”
    邱可畏道:“老实说,你杀了我,我也不相信……”
    展鹏飞道:“叫你相信何难之有?”
    他一面扔柴草,一面说道:“我表演两手给你看就行啦!”
    邱可畏道:“不必出手表演,你能背诵得出一半口诀,我就给你叩头!”
    展鹏飞微微一笑,认为无须使他相信,便不言语。
    阴影中的邱可畏也微微而笑,心想他骗人骗得实在不高明!
    邱可畏目光凝视着火堆,暗暗发愁,由于形势太不利了,所以他毫无抢夺展鹏飞蓝电刀的办法。
    他久经风浪,城府深沉,所以虽愁不乱,默默地寻思计策。
    展鹏飞不时添柴,使火势保持不变。他忙得要命,到更远处练一会儿指法,又得奔回来加火。
    一直折腾到快黎明的时候,展鹏飞又扔柴加火时,邱可畏下了决心,提气叫道:“展少爷,别走开……”
    展鹏飞道:“什么事?快说!”
    邱可畏道:“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哼,你在拖时间,对不对?”展鹏飞说:“等这只毒物回巢时,好顺便把我吃掉,对不对?”
    他一口道破了邱可畏的阴谋,使邱可畏当真吃了一惊。
    “啊,不是,绝对不是,”邱可畏忙道:“这已是过去的想法,现在我已改变主意,所以准备告诉你,如何才躲得过这只毒物!”
    展鹏飞心中骂一声“骗鬼”,口中应道:“那么你就说来听听!”
    邱可畏道:“实不相瞒,你手中的蓝电刀,就是祸根,因为你用刀斩断过蛛丝,刀上已留下气味,这只毒物很快就会找到你!”
    展鹏飞随口问道:“那要怎么办?”
    邱可畏道:“有两个方法,一是把刀插在外面的地上或树身上,当然要离此洞稍稍远些才行。这样你就可以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了!”
    展鹏飞忍不住骂道:“你真是见了鬼,你想哄我蓝电刀离手,到时没有法子可以抵御这只怪物,哼,我才不上你的当!”
    邱可畏道:“你可以利用地形掩护,看看那蛛母是不是如我所说,直奔蓝电刀而去!如果不是,你还来得及取刀应付这毒物呀!”
    展鹏飞一听而知他这个主意绝对有效,一点儿也假不了。不禁大为迷惑,忖道:他为何对我说真话呢?
    邱可畏道:“我知道你怀疑我为何告诉你真话,对不对,原因很简单,我希望你不要遇害,并且肯助我取得解毒药……”
    展鹏飞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智,说道:“我不想帮你,不过你却不妨把办法说来听听!”
    邱可畏道:“这毒物毁损不了宝刀,所以等它舍下蓝电刀之时,你取回宝刀,由我去一旁引诱它,你趁机出刀斩死它,除去人间大害!”
    最末后的一句展鹏飞很听得进。不过他仍然怀疑其中有诈,况且要他出手斩毒物,这个险大可不必去冒,尤其是为这恶名昭彰的邱可畏解毒而做!
    邱可畏得不到他的回答,心知情况不大妙,当下脑筋连转,寻思如何能够使他答应之法。
    这个年轻人,名字不见经传,可是武功还不错,脾气又怪,软硬不吃,实在拿他没有法子。
    再说到他武功方面,从他身法看来,内功似乎相当扎实,轻功也不俗,但并非一流高手。
    他能躲过两次暗袭,原因有二,一是邱可畏本身负伤,功力减弱,威力自然也减弱。二是他很机警,能及时闪避。
    素来狡猾多计的狼心羽士邱可畏,至此也是束手无策。只好叹口气,道:“说老实话,那碧火蛛丝纵是弄到手中,也已经没有用了!”
    他有没有说谎,展鹏飞目前还不能速下判断。但总之对这个人的话一概存疑,就不会吃亏了。
    “为什么没有用呢?”展鹏飞还是询问,反正没有别的事好做。
    “因为我伤势不轻,等拿到网兜,治好了毒伤,已经过期了。那火狐的内丹,每年只有两次机会……”
    “你可以等到下一次呀!”
    “下一次?不行!”邱可畏口气中不觉泄露出强烈的遗憾,可见得他曾经多么渴望想把火狐内丹弄到手中。
    “为什么不行?”
    “因为六大邪派掌门人,等到明年清明节那天,个个都尽全力出手攫夺那火狐内丹。那时候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这六个人作对!唉……”
    他悠悠叹口气,竟十分情意真切。
    展鹏飞道:“你为了火狐内丹,竟不惜冒生命之险来此对付碧火蛛母这等毒物,你觉得划得来吗?”
    邱可畏道:“当然划得来,我用此丹换得了燕云大侠狄仁杰的天魔令,就可以凌驾六大邪派之上,天下唯我独尊了,怎么划不来?”
    这个内情展鹏飞也知道,但有一点他不明白的,便是那一谷二府三教六大邪派的掌门人,个个功力深厚,何以要等到明春清明节之时,才一齐下手?
    因为他知道六大邪派的掌门人,不但不衷诚合作,简直是尔虞我诈,目前已经各显神通。那么,何以要一齐下手。
    “我有一点很想不通,”他高声问:“那六大邪派的掌门人为何不提早出手?他们没有碧火蛛母兜也可以取到火狐内丹么?”
    狼心羽士邱可畏真是恨不得一脚踢死他,因为眼看时间无多,这小子还在穷问个不停。
    但却不敢不答,还比平时答得快,以免耽误了时间,遭殃的是自己而不是人家。
    他赶快应道:“根据一项极可靠资料,六大邪派都知道,这火狐通灵变化,神通莫测。
    但他们六派各有一种秘传手法可以克制它,把内丹夺过来。但这种手法,只有各派掌门人修习,所以他们不用碧火蛛母丝兜,也可以获得内丹……”
    他深深吸一口气,马上接着说下去:“至于他们都要等到明春才敢下手之故,便是因为他们同样有一个禁忌,在一年之内,如果杀过人,就失去出手资格了。所以这一年之内,他们都不敢出手杀人。也因为他们曾经杀人,才必须耐心等候……”
    展鹏飞对此已无所疑,当下又问道:“假如他们当中有一个竟有提早出手的资格,岂不是必可得手?”
    “不可能,”他肯定的说。“我们大家的情报非常灵通,没有一个掌门人不曾在期限以内杀过人的!”
    展鹏飞想起了天真纯洁的无邪仙女,心中很不是滋味,想不到她居然亲手杀过人,实是使人感到遗憾。因为那美好的印象登时为之破灭了。
    从无邪仙女身上又想到阿平,忽然醒悟道:“是了,她把阿平留下,分明是作人质之意,以免我反叛或屈服……”
    阿平他现在不知如何了,有没有吃苦头?无邪仙女接到我的失踪报告,会不会杀死阿平?
    展鹏飞的思想转得很快,立刻又想到阿平机警聪明无比,他一定早就看出情况不利,他能不能施巧计逃出无邪仙女的掌握?
    假如阿平在此地,他对这个绝对靠不住的狼心羽士邱可畏怎生发落?
    这个念头使他忽然大有所悟,用心一想,豁然明白了一事,那就是邱可畏的话,分明有个大大的漏洞。
    他在心中冷笑一声,决计修理邱可畏一下。
    天边已隐隐现出曙色了,展鹏飞提高声音,道:“邱可畏,你虽然得不到火狐内丹,可是我已依你之言,把火势维持天亮,保存了你一命!”
    邱可畏大惊,道:“展少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他大声答:“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打算走啦!”
    邱可畏骇然道:“但……但……这碧火蛛母……”
    展鹏飞道:“你不是说我的蓝电刀可以杀死它么?”
    邱可畏道:“对呀!但是……”
    展鹏飞道:“你想说的是我不可一走了事,免得被它追赶,对么?”
    邱可畏道:“对,对,它能根据你斩断蛛丝留下的线索,紧追蓝电刀,也等于追你……”
    展鹏飞哈哈一笑道:“如果真是如此,打死你你也不肯把内情告诉我!”
    邱可畏道:“我不想你死呀!”
    展鹏飞不觉怒火冲起,厉声道:“放屁,你用卑鄙手段暗袭我,难道那是人干的?哼,如果碧火蛛母真的会追踪我蓝电刀,你定要闭口不语。如果这毒蛛能加害我,固然很好。纵或不然,毒蛛为我所杀,你也没有损失。”
    邱可畏不肯放弃任何努力,忙道:“但我希望你杀死了毒蛛,我好配药解毒呀!我如不通知你,你很难杀得死它!”
    展鹏飞叱道:“混帐王八蛋,还敢骗我?哼,我在这儿等着,看看碧火蛛母先找我呢?
    抑是先吃了你!”
    邱可畏突然从石后现出身形,展鹏飞定睛打量,但见这个老狼谷著名高手,身量瘦高,身穿道服,高冠峨髻,乍看真像神仙中人。
    可是他的面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鹰鼻凹眼,颧耸颊阔,分明是个阴险反复小人之相。
    他趑趄着向洞口这边行来,经过碧火珠母后面,竟看也不看它一眼。由此可知那碧火蛛母只顾玩火,根本不视不听。
    那么这邱可畏一直躲在内洞的石后,显然又是奸计。
    他伪装不敢被毒蛛看见,因此外面的展鹏飞便不敢冒险入洞搜杀他。又或者他是怕出洞时,被展鹏飞宝刀所杀,是以极力藏起身形,使展鹏飞不敢轻易涉险入内。
    总而言之,他这一现身而毫无忌惮地经过毒蛛身后,已证明他一直在使奸计。
    展鹏飞沉声喝道:“站住,否则我手中之刀就不客气了!”
    那个洞口并不宽阔,因此纵然没有蛛网封阻,展鹏飞的一把宝刀,也不难堵死出路,正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形势一般。何况眼下邱可畏的身有毒伤,气力衰竭,如何能逃得过展鹏飞的宝刀一击?
    他在靠近洞口外停步,稽首行礼,哀求道:“展少爷,展少侠,让我出去罢!”
    展鹏飞道:“不行,除非你过得我宝刀这一关!”
    邱可畏道:“展少侠武功卓绝一时,我怎闯得出去?”
    他简直是奴颜婢膝地哀求饶命,展鹏飞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苦苦哀恳,实在不容易坚持下去。
    邱可畏是什么人物,自然深知展鹏飞这么年轻的人,最不好意思赶尽杀绝。
    所以他施展这种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之计,一看展鹏飞果然中计,便试探地迈步。
    离洞口只有三步,他正要赶快从缺口中钻出,突然一条白影从他身后飞到,全无声息。
    这一股白影闪电般射中了他的后背心,便迅即往后收退,邱可畏惨叫一声,手舞足蹈地向后倒退。
    展鹏飞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泛起了如释重负之感,那是碧火珠母喷出的蛛丝,把邱可畏黏着拉回去。
    他不必为了要不要网开一面而伤脑筋,这种恶毒无耻之人,自应遭此报应,不值得怜悯,所以他如释重负。
    邱可畏快要到蛛母嘴边,突然奋力一挣,那件道袍裂为数片,他的人已裂衣而出,踉跄向洞口奔逃。
    这个变故只看得展鹏飞一怔,跟着那碧火蛛母又喷出一条白丝,一下子就黏住了邱可畏。
    只见邱可畏一跤跌倒,身躯被白丝拖拽回去,霎时已到了巨蛛口边。
    邱可畏发出惊怖万分的惨叫声,一听而知这个罪孽如山的魔头,此刻已是心胆俱裂了。
    展鹏飞一阵后悔,热血上冲,暗恨自己刚才没有出手帮助邱可畏。
    念头还未转完,邱可畏的叫声陡然中止,原来他的头已经隐没在碧火蛛母的巨口之内。
    一阵咀嚼声传出来,加上邱可畏四肢颤动的情形,真是使人看了恶心不过,也为他十分难过。
    展鹏飞恨得直咬牙,望着那只巨大的毒物,决定忍耐着多看一阵,看看有没有下手诛杀它的机会。
    不一会儿工夫,邱可畏那么大的一个人,居然连衣服都不剩,地上也看不见一点儿血渍。
    那只硕大的毒蛛,现在似乎更加巨大。
    它蹲在火堆边,摇晃了一阵,便全不动弹。
    展鹏飞一直细心打量,服见洞内地上蛛丝纵横,看起来都是黏糊糊的,一定黏性极强。
    况且这些蛛丝又有奇毒,若是入洞出手,形势万分不利。
    但这只巨蛛的样子好像是吃饱了之后,便酣然入睡了。
    所以这是最佳的下手机会,展鹏飞皱起眉头,一时不知怎样下手才好!
    他看来看去,心想,邱可畏虽然满嘴谎言,但有一句话却一点不假,那就是他手中的紫府奇珍蓝电刀,真的可以割断蛛丝,由此而论,用此刀杀那毒物,当然也办得到。
    唯一的困难只是相距稍远,刀够不着,要走近去,又怕满地纵横的蛛丝。
    有了,他想到一个冒险办法,何不甩刀遥掷那只毒物?
    若是一击成功,固然最好,如果徒劳无功,老实说他转身就跑,还有逃命的机会啊……
    这个笨主意实在有很多缺点,但是展鹏飞一来仇恨之心正盛,二来除了此计之外,别无他法。
    他迅即下了决心,借着火堆还未熄灭的光线,以及从洞外透进去的迷蒙晓色,看准了距离部位,挥刀在头顶盘旋作势。
    那碧火蛛母动也不动,极好取准。
    展鹏飞全神贯注,目不旁瞬,死盯着那只巨大可怕的毒蛛。“呼”地一声,蓝电刀出手,化为一道蓝汪汪的光华,电射入洞。
    蓝色的光华快要射中巨蛛的刹那间,它似乎有所警觉,倏然抬头舞爪。
    然而紫府奇珍蓝电刀威力实在惊人,巨蛛虽然舞爪封挡,却连长爪削断,刀身笔直插入巨蛛体内,登时绿水溅冒。
    展鹏飞眼看那只毒物已经僵卧不动,知道已经死了,为世间除了一个大患。可是他却不禁发愁。因为洞内腥臭扑鼻,那蓝电刀又插在巨蛛身上,不知已染上剧毒没有?
    这把刀是一件证据,不能丢掉,但拿性命去试试看刀上有没有剧毒,也是办不到的事!
    我若是用性命去试,那简直变成求死啦!人命只有一条,如果一试之下有毒,我后悔已来不及啦!
    但用别人性命试验也是不行的,他耸耸肩,回身走出山麓。
    风雨在半夜时已经停歇,被洗净了的山峦在晓色中十分清爽悦目,令人胸襟大为开朗。
    他四下打量一阵,发现在稍高处一堆岩石间,好像有篷顶露出来。那一定是狼心羽士邱可畏这些日子用来藏身之处了,想起他被巨蛛吞噬的惨状,还历历如在眼前,微微引起了欲呕的感觉。
    好,待我过去瞧瞧,替他收拾一下遗物,人既然死了,又死得那么惨,什么恩怨都不必提啦,他一面想,一面举步往山腰奔去。
    转眼奔到切近,但见那座草草搭成的篷顶,乃是嵌在三块岩石当中。从露空的一面走进去,里面还有一个石洞,洞口窄小,但里面却宽大,相当温暖和干燥。雨水有外面的篷顶挡住,飘溅不进来,真是容身的好所在。
    壁间有个包袱,此外有不少零星物事包括炊具在内,都散放各处。
    展鹏飞看了一会儿,便过去解开包袱。如果里面有银钱等物,便要设法寄还邱可畏的家属。
    包袱内有两封银子,每封是一百两,另外还有一包珠宝,展鹏飞虽是土包子,但一眼望见这包珠宝内一支镶着珍珠的金钗,还有一个镶满了翡翠的金手镯,也知道很值钱。
    他拿刀鞘上镶着的翡翠珠玉和这包珠宝比较一下,但见光泽都差不多,更断定这一包珠宝必定价值巨万的银子。
    展鹏飞咋咋舌,想道:邱可畏这个道士一定很有钱,出门在外时,身边所带的东西就这么贵重,这些东西不知道要寄给什么人才好?
    包袱内除了珠宝银两之外,就是一些替换内衣裤,以及三件不同颜色的直裰,有缎的,有绣的,另外还有几双鞋袜。
    此外有个漆皮盒子,他打开一看,盒内有三祥东西,一是个白玉扁瓶子。瓶身一面刻着“狼烟”两个字。
    第二件是个碗口大的圆形铁丝网,网柄只有五寸长,是根圆形的精钢管。这个铁丝网看来好像一把小圆扇。外面有个套子,质薄而软,非丝非帛,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
    第三件是五页发黄的纸,上面写着不少字,一看而知是从一部手抄本的书上撕下来的。
    展鹏飞坐下来,拿起撕下的书闲看,迅快地由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禁绽出欢愉的笑容。
    原来这五页纸上一共记载着三宗不同的事,一是关于这碧火蛛母的习性,以及网兜制法。
    其次是关于火狐内丹的详细记载,地点时刻都注明了。
    第三件是水火绝命神指的内功修练秘诀,他已学会了手法变化以及发劲运力之诀,但根基的修为却全无所知。现在详细览阅之后,发现和他五行派的内功路数极为接近。尤其是其中两处脉穴,是他五行派一直修练不到的死角,由于这两处死角,所以使他们的秘传“大五行神刀”中,有七招之多不能施展,为的是依式出手的话,这两处死角就暴露出来,危险万分。
    “哈……哈……这真是天助我也!”展鹏飞高兴得独自大笑起来。这两处死角若是练通了,则那大五行神刀其中不能施展的七招,便可毫无忌惮地使出来。而这七招关系重大,据五行派历代相传的一个说法,这七招才是大五行神刀的精华,没有这七招,剩下的全是糟粕了!
    这传说是否属实?他依诀参修内功之后能不能练通两处死角弱点?目前尚是未知之数,如果能练通,则这次奉遗命到武当山之行,已可考虑取消。
    他迫不及待地想马上就修习这内功新诀,但还沉得住气,决意按住兴奋心情,先办好别的事。
    片刻之后,他已回到邱可畏丧命的石洞,根据撕下来的秘籍记载,蓝电刀不会沾染蛛毒。
    他小心地钻入洞内,脚下躲开地面上的蛛丝,屏住呼吸,一直走到那只巨大的碧火蛛母旁边。
    那只巨硕的毒物看来仍然狰狞可怖,又好像未死而随时都会突起伤人似的。
    在这一刹那间;胆大的展鹏飞也禁不住紧张起来,牢牢瞪住那只毒物,缓缓伸手试探地向刀柄伸去。
    他终于握住刀柄,那巨蛛既没有动弹,也没有剧毒侵袭他,直到蓝电刀随手而起,而一切情况都没有变化时,他绷紧的神经才松下来,放下心头大石。
    他当时哪里想得到这把宝刀,竟是紫府奇珍?如果不是此宝,休想杀死这只毒物……
    他想,面上泛起了宽慰的笑容。
    啊,还有那蛛母丝兜得赶快弄好,再迟就错过时机啦……在秘籍上记载得很明白,那个圆扇形的铁丝网,再附上几根蛛丝,就是蛛母丝兜了。
    秘籍说,这碧火蛛母若是死去,它的丝在两个时辰内就会失去黏性,必须在限期内弄在网儿上,用特制的套袋套上,才能够一直保持灵效。
    他拣中一截妹丝,用蓝电刀挑起,黏在网兜上,纵横交错缠了几次,然后用刀截断,把套袋套上。
    大功已经告成,他丝毫不敢疏忽,步步为营地退出了洞外。
    如果现在才让蛛丝碰上一下,以致中毒,那才真是冤枉的了。
    离开了这个石洞,他贪婪地深深吸几口早晨新鲜的空气,心中大为畅快。
    之后,他去采集了十余担柴草,通通丢入洞内,洞门口也放了些,然后引火点燃。
    洞内火光大作,不久就烧得十分猛烈。那火势慢慢向外蔓延,最后连洞口处的柴草也烧着了。
    等这火势熄灭之时,那只毒物和蛛丝都已变成灰烬,不留后患,亦不留痕迹。
    现在展鹏飞必须作一个决定,那就是立刻去找燕云大侠狄仁杰呢?抑是先在此地练功,估计多则五日,少则三天,练功可告一段落。
    据那撕下来的秘籍上记载,火狐内丹每年只有两次机会可以取得,一是清明节,另一就是重阳节。
    展鹏飞已不大记得确实的日子,粗略计算之下,好像还有七八天才是重阳节,于是决定先行练功,顺便看看那个一直跟踪着自己的人,他是忍耐地等下去,抑是现出踪迹前来查看?
    练功的地方,展鹏飞已想好,就是邱可畏所居的山洞,既能蔽风雨,地方又温暖舒适。
    到了那山洞内,他把干粮食水都准备妥,以便三五日不出洞外一步也不成问题。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又有风雨。
    这次展鹏飞学乖了,无论如何都不生火,免得招来奇奇怪怪的毒物。
    他虽是独自一人,却相当忙碌,除了用智慧参研内功秘诀,还须得起身比划指法和刀招。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昼夜,经过这两日两夜的参研,他已经悟透不少主旨奥义,在武功上,他已进入另一个境界,当真是越练越有味。
    因此这次他一入定就是两天,到后来真气弥漫全身,灵台清澈,功行火候已达到了圆满地步。
    忽然一个人蹑足而行的声音,使他从无意识中回到有意识的世界。
    这阵步声轻微得像是落叶,距离少说还有二三十丈之远。他不但听得非常清晰,连距离也算得出来。
    这个人正悄悄地向我这边行来,不知道是谁?会不会就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人呢?
    唔,大概就是他!我向来没见过他的影子,仅仅是感到他的跟踪,现在幸好老天爷帮忙,让他的声音给我听到了……
    他一跃而起,迅即奔到洞口,纵上篷顶边的石缝,身形蜷曲贴伏着藏好。
    过了一会儿,那阵落叶般的步声已来到切近,这个人必定很有自信,因为他毫不停滞,一直走入篷顶篷盖下的洞口边,向洞内查看。
    展鹏飞居高临下,可看得清楚不过,只见此人一身灰黑色衣服,五短身材,头尖如鼠,举动灵巧敏捷。
    他一见洞中无人,马上退了两步,惊骇回顾。但没想到有人藏在高处的石缝内,所以一时还未发现。
    展鹏飞扬指遥遥一戳,指力破空激射,发出“哧”的一声。
    那人动作真快,身子一转,已错开两尺。同时也掣出一把阔身短刀,一招“翻云覆雨”,封挡住跟踪袭到的指力。
    他只觉刀身好像被千斤铁锤击中似的,不但发出震耳响声,同时虎口一热,差点儿脱手落地。
    展鹏飞指力陡然变化,如水之柔,也如水之冷,拂扫敌腕。
    那人哎一声,刀掉落地上,但他的身形却快逾鬼魅,已钻出篷外的山坡。这时他腕间兀自寒疼交集,禁不住龇牙咧嘴的直甩手。
    展鹏飞可真怕被他溜掉,因为这个人任何动作都显得极滑溜迅快。若是撒腿一跑,想追上他实在不易!
    那人倒没有撤腿就跑之意,两只小眼睛骨碌碌直转,望着飘落他面前六七步远的展鹏飞。
    双方互相打量了一阵,那人向展鹏飞哈腰行了一礼,龇牙笑道:“尊驾是谁呀?咱们好像从示见过面啊……”
    展鹏飞徐徐道:“不对,我没见过你,你却见过我!”
    那人摇晃一下尖细脑袋,道:“小爷别开玩笑,您刚才那一手功夫叫什么名堂?我的手腕差点儿冻僵了!”
    展鹏飞面色一沉,道:“你听着,咱们本来没有三江四海之仇,我犯不上伤你性命!但如若我问你一句,你还不老老实实回答一句,我展鹏飞誓必在十步之内,取你性命!”
    他本身是个老实人,所以向来痛恨那些油腔滑调之辈,这个五短身材头尖如鼠的人,却正是油嘴这一类人。
    那人缩缩脖子,吐出舌头,道:“展少爷,干吗这么凶?你想问什么?”
    “你老实回答便罢。”展鹏飞冷冷道:“头一件,报上姓名和门派来历!”
    那人怔一下才道:“展鹏飞,你真不知抑是假不知?”
    展鹏飞道:“我不爱猜测,你说不说?”
    那人摇头道:“你可真够横的了,好吧,我说,反正你决不至于连我这副样子的人也不知道姓名来历!”
    他的确有着难以置信的意思,又道:“我鼠精孙小二,天遁门的掌门人是也!”
    这个姓名展鹏飞听过,还知道天遁门仅有鼠精孙小二一个人,上无师父,下无徒弟。
    所以他自称是掌门人,并没有说假话,只不过是个唱独脚戏的一派掌门而已。
    这鼠精孙小二的跟踪绝技,天下无双,所以在黑白两道,他都吃得开,是个受欢迎的罕有人物。
    “哦,原来是孙掌门人,在下失敬了!”展鹏飞声音中,含有不怀好意的味道。
    鼠精孙小二露出一副阿谀诌笑的样子,说道:“展少爷,咱们有话慢慢讲,犯不上伤了和气。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何跟踪你的缘故,对不对?”
    展鹏飞摇头道:“这一点我不问也知道,你先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孙小二怔一下,便道:“今天么?今天是九月初七,后天就是重阳节。”
    展鹏飞淡淡道:“你答对了!”
    “我答对了?”孙小二大感茫然,摸不透这个相貌浑厚的青年葫芦里卖什么药?
    后天就是重阳节了,展鹏飞知道已赶不及去取得那火狐内丹,这一耽误,便要等到明春清明节才有取得的机会。
    原来他练功超过了预期的时间,以致错过了机会,但追悔也没有用,世上只有时间永不停顿,谁也没有法子使时光倒流。
    “孙掌门人,你知不知道无邪仙女现下在什么地方?”
    孙小二鼠眼转动,说道:“待我想想看,她大概在芦州一带吧?”
    展鹏飞点点头,心中盘算怎样发落这个鼠精孙小二。
    “展少爷!”孙小二看穿了他的心思,先发制人提到这件事:“你打算对付我么?”
    “我正在想呢!”
    “你等一会儿再想不迟!”
    展鹏飞讶道:“等一会儿再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小二道:“因为咱们现下都处身险境,如果不同舟共济合力应付,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座山区!”
    “这话果然惊人。”展鹏飞冷笑一声,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你吓人的本事还不错,可惜我向来不吃这一套,你找错对象啦!”
    孙小二道:“这是有证据的事,你只要踏出这座山区一步,马上就知我的话不假!”
    展鹏飞道:“那也要等到把你处理之后,才试试看是真是假!”
    他说话之时,功力已催运指上,随时可以出手。
    他刚才已试过这水火绝命神指的威力,心知在两丈之内,一旦施为,孙小二除了出手抵御之外,别无他法。而只要他一动手,就跑不了!
    鼠精孙小二诡笑一声,说道:“展鹏飞,我老实告诉你吧!你的武功诚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高明,同时你的指力很古怪,极像是老狼谷的秘传绝艺。”
    他停歇一下,面上诡笑忽然消失,换上正经慎重的神色,接着说道:“但我天遁门的神功绝艺,却是以逃遁见长,天下无双。我打不过你,却可以跑……”
    “那就试试看,”展鹏飞声音不变,毫无表情地说:“你要逃得掉,我们再谈合作!”
    这也是真话,如果鼠精孙小二根本逃不出他掌心,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被展鹏飞杀死,一是投降乖乖听令。决不是站在平等地位的合作了。
    鼠精孙小二摇摇头,说道:“这又何必呢?你想想看……”
    “砰”地一声爆响,在右方传来,把孙小二的话声打断。
    展鹏飞目光一闪,向突如其来的声响发生处望去。
    孙小二生得像一只老鼠般,已贴地蹿出七八尺,人家都是从最宽阔之处疾奔逃跑,但他却不一样,沿贴石根角落飞蹿。
    他这种逃窜身法世所罕见,地形固然可以给他掩护,极难追击。可是别人若是学他这样逃法,速度必定大受限制,说不定被敌人赶到前头拦截住。
    孙小二对于他逃出这个三面是岩石,上面是篷顶的地方,至少有十二分信心。出得外面,他使出这种老鼠般的独特身法,在山岩间闪避奔蹿,谁也追不上他。
    他脑后有一股锐如剑光的劲力已经追到,在他灵敏无比的感觉中,这股尖锐劲道简直可以穿透他脑袋,并且把他钉在地上,就像用尖锐的长钢针钉住一只老鼠似的。
    他在不得已向侧面一滚,身形翻了回来。展鹏飞仍然站在原地末动,面上挂着冷哂之容。
    孙小二一看,他这一使劲躲避敌人指力,改进为退,闹到结果,距离敌人反而比逃走前还要近些。早知如此,他何须白费气力?
    那个相貌忠厚青年的冷笑,叫人特别感到受不了。这种奚落,如果是出自一个向来嚣张的人身上,还不算一回事,出于一个老实人的身上,味道就大不相同了。
    孙小二那么狡诈的人,也气得直翻白眼,在心中破口大骂。
    展鹏飞这一指将大名鼎鼎的天遁门掌门人迫回来,那股指力刚柔缓急变化之际,随心所欲,真是使他欢喜得心花怒放,根本没有考虑到对方的误会。
    这简直太棒啦,连我自己也几乎不敢相信我的指力已经练到这等境界!哈……哈……从今而后,我右手使出五行刀法,左手施展水火绝命指,威力比从前增加十倍还不止,像幽州杀手晃任重这一流角色,现在被我碰上的话,准保不堪我一击了!哈……
    “展鹏飞,”孙小二叫他一声,声音又涩又冷。“你用不着臭美,咱再试试看!”
    展鹏飞这时才发现鼠精孙小二愤激的样子,他立刻明白了,不禁歉然。
    有些人越是本领高强,可以轻易击败对方之时,就越谦虚忍耐,不会露出心高气傲夜郎自大的样子。他的确是这一种人。
    “孙掌门人,你误会啦,”他解释道:“我刚刚想起了别的事情……”
    孙小二当然不相信,谁会在这种赌命的情况下,还分心想起别的事情?
    “但是你要再试一试,我却不反对,”展鹏飞接着补充:“总要你死心踏地服了气,我才罢休!”
    这不是故意说风凉话么?孙小二一只手探入怀中摸到一个钢盒,这个钢盒内的装置十分精密精巧,当中有一团强力火药。
    只要拨动开关,十秒钟左右,钢盒的火药便会爆炸,威力足以炸毁整幢的屋子。
    他的手指按在开关上,微微往下揿。现在若是再撤下一点儿,改为横拨。然后,他和敌人保持在五尺以内,“轰”的一声,大家都血肉横飞,当场毙命。就算是铁石的身躯,也无法幸免。
    孙小二打个寒战,手指尖软弱无力,竞揿不下去。
    尽管他平生已杀过不少人,可是轮到要拿自家的性命去跟敌人同归于尽之时,却禁不住胆怯发抖。
    这小于再激我一激就好了!他想:我一横心,哼,小子你就别想活啦!
    展鹏飞微微哂笑,说道:“孙掌门人,你的面色不大好,哪里不舒服么?”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小二瞪眼质问。他的鼠眼瞪得最大时,也比绿豆大不了多少,所以本是发狠的凶相,却变成滑稽可笑。
    “我可不是伯你,惹火了我,哼,哼……”
    展鹏飞面色一沉,道:“好哇,你发什么狠?看指……”话声中扬指戳去,指力以及迅快的速度透穿空气,发出“哧”的一声。
    鼠精孙小二滴溜溜转开数尺,但寒风拂面,仍然没躲过,百忙中猛可一缩,整个人挠成一团,快逾闪电地从展鹏飞脚边滚过。
    他滚到石根,一挺腰站起来,也不过是眨眼工夫,但寒光耀目一闪而过,“噗”地一响,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插入他面颊旁边的岩石,深达四五寸。
    展鹏飞右手握刀,没有立刻拔出来,虎目含威,冷冷的迫视着他。
    “我这一刀本可以割下你一只耳朵,”这个青年怒声说道:“你还有没有怀疑?”
    孙小二在怀中的指尖好像恢复了气力,现在他随时随地都能够拨动钢盒上的开关。
    “我没有怀疑,”他嘴巴软弱地回答:“你刀下留情,我知道。”
    他的指尖虽有气力,但没有拨动开关。你怕死,真是个懦夫,他暗暗骂自己。可是骂是一回事,当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却又是另一回事。
    “你知道就好,”展鹏飞声音很威严,也很坚决,“你投降,我就不杀你!”
    “哦,对了,就是因为知道他有可能不杀我,我才下不了决心拨动开关。我犯不着为虚幻的面子而送了性命啊。”孙小二想。“何况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根本没有第三者看见。”
    他的手从怀中抽出来,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刚才心里一迷糊而拨动开关,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怎么啦?”展鹏飞见他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好像是生病,不觉讶问。
    “没有什么,”鼠精孙小二苦笑一下,“我……我不大舒服。”
    展鹏飞点点头,拔刀回鞘,转身行开六七步,望着外面。
    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方才有丧命之险,每个人都会有这种类似的遭遇;一些灾难在无形中消失,但你却全然不知。
    “刚才你说咱们都在险境中,”展鹏飞一面查看,一面说:“这话怎说?”
    孙小二无精打采地走向洞口,拣回他自己的阔身短刀,口中应道:“山区外所有的通路,都被老狼谷的人封锁了,连我也溜不出去!”
    他匆匆瞥视洞内一眼,心中已有了若干疑问的答案。
    “这儿有老狼谷的人住过,而你,展少爷,也精通老狼谷绝艺。所以外面有老狼谷的人封锁,这两件事可以扯得上啦!”
    这个人的眼力和判断,使展鹏飞十分佩服。不过若非如此;怎能成为天下知名的跟踪专家!
    “你用封锁的字眼,可能错啦,”展鹏飞故意试他,说:“他们是我的接应,你想不到吧?”
    “哈……哈……展少爷你只好去骗骗别人,那些家伙决计不是来接应你或任何人的。”
    他说得十分肯定,展鹏飞一听,便决定不浪费口舌了,率直问道:“为什么呢?”
    孙小二迅快答道:“第一点,地点不对。第二点,人头不对,第三点,时间不对!”
    他停歇一下,又自动解释道:“所谓地点不对,是指他们匿伏潜身的位置。他们都选择伏击拦截的方位,而不是便于抢人接应的位置。”
    “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点上人头不对,是指他们一共六个人之中,有两个是老狼谷专门执法的刽子手,除非有背叛违法等事情,这两人不大出动的!”
    “晤,第三点呢?”
    “说到时间,这些人老早就匿伏此地,一直没有增减。如果是你的接应,其中必定有人离开,或者有人赶到,联络各种消息。”
    他的分析无懈可击,展鹏飞只好承认道:“不错,他们的确不是接应。这可能是要诛杀狼心羽士邱可畏!”
    “吓?是邱可畏?怪不得要出动两个刽子手了!你……你杀死了邱可畏么?”
    展鹏飞对他的惊问,只回报以淡淡顿首,表示值不得大惊小怪。
    鼠精小二却不认为这是小事情,杀死了老狼谷著名阴险厉害的高手狼心秀士邱可畏,而是轰动武林的大新闻,这展鹏飞马上就变成了武林高手们都互相传颂的大人物了。
    因此他神色的变化,谁都看得出来。
    “天啊,你独力杀死邱可畏?”孙小二喘一口气。“你想想看,山区外面埋伏着多少人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邱可畏,这家伙的厉害可想而知了!”
    展鹏飞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自从那一夜师父遇害,至今不过短短日子,他已经亲身经过不知多少惊奇的事。
    狼心秀士邱可畏之死,不过是芸芸众案之一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展少爷,”孙小二慎重地说:“你有把握杀出老狼谷的重围么?”
    展鹏飞对这一问题认真考虑了一下,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老狼谷那一班邪派高手实力如何,如何有把握可言?
    他坦白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们既然志在邱可畏,咱们怕他们何来?”
    孙小二表情沉重地道:“老狼谷的人,会做些什么事出来,谁也猜不到!”
    展鹏飞反而笑了,道:“他们的行事既是难以猜测,那么你认为咱们有危险,或者到时就安然无事也未可知!”
    孙小二的鼠眼连转,“不,你如果这样想法,一定要吃亏!”
    但那个青年一点儿不为所动,走出篷外的山坡。
    鼠精孙小二跟出来,深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头脑为之一爽。
    他的情绪突然轻松了许多,赶上两步,用手拉住了展鹏飞,道:“展少爷,咱们再商量一下对策可好?”
    展鹏飞停住脚步,转眼望着这个天遁门的掌门人。
    “咱们商量得出结果么?”他的眼光坦白而镇定,使人感到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物。
    “区区在下虽然武功没有什么成就,但在有些方面,却自信比很多人高明。”孙小二露出诚恳之色,说道:“例如追踪或脱逃,除了轻劝和隐遁之术以外,还要擅长观测,以及随机应变的急智。”
    他说得十分恳切,大有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展鹏飞看,要这个年轻人相信他的话。
    对人如此真诚恳切,他平生以来还是第一遭。故此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但他却不想深究原因。
    “还有就是揣摩别人的性格,我也有一套。”孙小二继续说:“所以我时时会在没有办法中,想出了绝妙主意!”
    展鹏飞笑一笑,说道:“那么现在就有一个证明的机会了!”
    孙小二点头道:“不错,我正要证明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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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初识轰天雷鼠精听命
    展鹏飞大感兴趣,心想:如果他能够想出妙计,可以不必动武而逃出重围,那么我就不能不服气啦。
    只见鼠孙小二从怀中掏出一个方形钢盒,托在掌心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物事?”
    “不知道。”展鹏飞答。“我从未见过,也没听人说过……”
    “你不知道不要紧,老狼谷的人一定瞧得出,这就够了。”他开始现出得意的样子。
    “咱们就利用此物,我包你可以安然脱困!”
    “哦?那是什么物事?”
    如果这枚钢盒有这么大的力量,那真是故事里的魔盒了。他微笑着,心中不大相信。
    孙小二道:“你不信么?我告诉你,这个钢盒叫做轰天雷,别号‘自寻死路’,大有来历,什么人制造不必细说,总之,胆子小一点儿的人,连碰也不敢碰它一下!”
    “当然啦,谁愿意自寻死路呢?”展鹏飞说,“但你却胆敢带在身上,岂不奇怪?”
    孙小二道:“这枚轰天雷有个开关,拨动了之后,五息左右,轰然爆炸,数丈以内,人畜木石都炸成飞灰,威力之强,举世无双……”
    一息就是一次呼吸,但当然不是深呼吸,所以五息的时间实在十分短促。
    展鹏飞算出很少人能够在如此短促时间,逃出爆炸威力范围,恍然明白了“自寻死路”
    这个别号的意义。
    “好吧,你打算利用此物,吓走老狼谷的高手是不是?”
    “不是我,是你,”孙小二道:“我的胆力骇不退那些魔头,你却可以!”
    展鹏飞不知道他这是真心呢?抑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肠?反正只要不是他拿着轰天雷,对他来说,可谓全无损失。
    “孙掌门人,你的看法有什么根据么?”
    “你是外表浑厚内心刚毅的人,不但是我,只要有点儿人生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
    孙小二开始分析。“所以你说的话,在你一定履行,在别人都能够深信不疑!”
    展鹏飞笑道:“我自己竟不知道有这等情形呢……”
    孙小二道:“你不必怀疑了,再说,你的胆力是第一流的,这一点人家也很容易看得出。所以,你拿着这件物事,先警告他们不可迫近你身边,他们死也不敢靠近一步!”
    “若是他们敢迫近,我就拨动开关,跟他们来个同归于尽,对不对?”展鹏飞觉得不是味道,连连摇头。“我宁可先出手一拼,再作这种试验!”
    鼠精孙小二道:“如果你没有把握打赢,最好别动手。否则等到你落败时,可能就没有机会尝试了!”
    说时,手掌移到展鹏飞面前,等他伸手拿。
    展鹏飞动也不动,“孙掌门人,你可知道咱们在此地说话,全无掩蔽,老狼谷之人可能看得清清楚楚么?”
    孙小二仰头一笑,道:“我正要他们看见,而且你没有马上接过去,在他们想象中,你正在考虑犹疑……”
    他的声调含有强烈的信心,令人很难不信。
    “展少爷,你拿了轰天雷,表示你已下了决心,他们作的判断更受影响,会认为你已存下必死之心,于是他们非让路不可……”
    这种类似赌命的骗局,倒也不容易碰见。展鹏飞江湖经验不多的人,也这么想。
    “好,我试试看!”
    如果能够把他们骇走,让出通路,那真是难得的遭遇。展鹏飞笑一下,伸手把轰天雷拿过来。
    他也学鼠精孙小二的样子,把盒托在右掌心。
    孙小二连忙道:“你最好用左手,万一吓不退他们,还可以拔刀应战!”
    展鹏飞换了左手,但迅即又改用右手,托住那枚轰天雷,徐徐道:“要唬人就要唬得像样一点,我用右手的话,老狼谷的魔头们见我不能拔刀,一定更加相信我是豁出了性命……”
    孙小二冲口道:“对,我差点儿使你露出弱点!”
    展鹏飞举步向坡下行去,走了七八丈,回头一看,孙小二这时才举步跟来,可见得这轰天雷的威力,真是十分强大。
    下得山坡,顺着一条天然的仄径,转到山谷口。
    展鹏飞耳目之聪,本就天生异禀,极为敏锐。加上孙小二已经提醒了他,所以老狼谷的埋伏,他一一发现,却假装不知。
    一连过了四处埋伏,方想那孙小二果然把邪派人物的性格模得很准,只要比他们狠,就可以吃得住他们。
    这个念头刚刚掠过,忽听一丛树后,簌簌连声,一个人分枝拂叶走了出来,拦住他去路。
    只见这人面色灰黑,眼睛翻白,鼻子高而尖,他年约在四五旬之间,一副残毒阴险的神色,既可怕又可厌。
    这家伙一定是老狼谷的刽子手之一,展鹏飞还未开口,就已经有这个感觉。他既有刽子手之称,一定是个杀人如麻凶狠成性之人,胆力必强,如果能够骇得退他,别人便不敢再试了!
    展鹏飞这个判断虽然看似平常,可是事实上已暗合兵法上“知己知彼”的契机。在武林中,高手相争,最难的一件事是迅即决定对策。换言之,凡是高手,都有隐蔽自己强处和弱处的本事,使敌手不能窥测深浅,因而决定不了应付之法。
    这个老狼谷的人本来也没有特征,从树丛后行出来时,枝叶簌簌,使人弄不清他武功造诣如何。
    谁知展鹏飞有了鼠精孙小二的情报,加上他本身正在采取的步骤,使他立即有了计较,在这一场对手战中,他无形中又占了先手。
    那人发出平板单调的声音,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朋友,你手中拿着的是什么玩艺儿?”
    展鹏飞向前迫近两步,淡淡道:“你是谁?”
    那人耸耸肩:“我只是个过路人。”他一定感到展鹏飞古怪的神色很可怕,所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泛起了微笑。
    “朋友,你敢是迷了路么?”他的声音,也比起初悦耳得多了。
    展鹏飞使劲地盯住他:“你是老狼谷的高手,我知道!”
    那人不觉退了一步,道:“谁告诉你的?”
    “一个姓邱的人。”
    展鹏飞慢慢回答,并且往前挪了一步。
    “哦?是邱可畏告诉你的?这厮真是罪该万死。他还说了些什么话?”
    展鹏飞的手掌作出捏摸钢盒的动作,对方又退了一步。
    “他说我走不出三里,就得尸横荒山。你们老狼谷的声名我早知道,他这话决不是假的……”
    那人道:“怎么会呢?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要加害你?”
    展鹏飞道:“喔,你们杀人还讲理么?还不是像捏死蚂蚁一般,他只要告诉我你们是老狼谷的人,就够啦,别的我用不着听。”
    那人道:“我们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道,却好像是仇人一样说话,岂不可笑!本人孙奇,你贵姓大名?”
    展鹏飞可听过孙奇之名:“哦,原来你就是野狼孙奇?久仰得很,我展鹏飞总算碰上真有来头的人物啦,哈……”
    他得意地笑声,引起了野狼孙奇的戒心,问道:“展鹏飞,你遇到了孙某人,有何开心的?”
    展鹏飞眼色古怪地瞧着他,徐徐道:“我当然不希望陪我同行之人,是个无名小卒,这意思你懂了没有?”
    野狼孙奇连退两步,他在展鹏飞的声音和神情中,已充分感觉出这个青年,是个倔强的敢做敢为的家伙,所以他已有九成相信展鹏飞会当真拨动轰天雷的开关。
    这轰天雷的威力,他们这些一流高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既然展鹏飞是那种外和内刚之人,又可能已有了邱可畏先入为主的成见,他做出同归于尽之事,拉一个人陪他死真是很可能的!
    孙奇目下的情况,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假如他不是天生凶狠无比,换作别个,老早就溜跑的远远了。
    但是话说回来,展鹏飞这番举动,也可能是个虚张声势的骗局,他只要骇退了他,就可安然脱困。
    野狼孙奇心念倏转,终于作了决定。
    他唰地纵退两丈,高声道:“展鹏飞,你与本谷无冤无仇,今日放过你。但有一件事你要记着……”
    展鹏飞问道:“是哪一件事?”
    他这时不能不暗暗佩服鼠精孙小二了,这个人能混到今日,的确有他的一套,尤其是观察人性方面,精辟深微之极。
    野狼孙奇哼了一声,道:“今日之事,你日后不得提起半字。如若外间有人得知咱们在此地碰过头,本谷一得到这个传闻,立刻全力取你性命!”
    展鹏飞仰天大笑道:“孙奇,你有种就现在动手,我不答应你这个条件,你听见没有?”
    他的声音远传数里,连鼠精孙小二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觉暗暗跌足。
    展鹏飞的做法实在太过火了,孙小二大为埋怨,就算野狼孙奇十分畏惧,可是当着不少同门之面,他岂能懦弱忍让?
    鼠精孙小二本来算计得千妥万稳,他深信以展鹏飞的样子,以及他天性的胆力,且这枚轰天雷,必可骇住了老狼谷之人。
    根据他的观测,展鹏飞这个人乃是重感情重义气的人,所以他把自己的安危也押上去,认定展鹏飞决不至于自行出围脱困而去,必会考虑到他的安危。因此,老狼谷的人最后将要让步到撤退为止。
    这样;他就可以从容脱困,和展鹏飞一起走了。
    谁知展鹏飞虽是如他所料,没有独善其身地独自离去,但他却以激烈方式,使情势恶化。
    他们双方这一弄僵,那就非得动手不可了,鼠精孙小二懊恼地想,展鹏飞为何要这样做?
    他不是不通人情道理之人,为何故意使老狼谷方面,形成了骑虎之势,欲罢而不能呢?
    孙小二实在猜不透展鹏飞的玄虚。不过他机智无比,一看情势已经大大变化,连忙改变了应变之法,迅即疾奔现身。
    他霎时间来到展鹏飞身边,那野狼孙奇因为他的出现,所以得到缓冲机会,不必马上反应。
    孙小二道:“展少爷,你为何故意激怒老狼谷的朋友们?”
    野狼孙奇远远冷哼一声,道:“老鼠精,谁是你的朋友?凭你也配么?”
    鼠精孙小二不但不气,还堆上笑容,诌媚地道:“是,是,奇老别生气,小可这样称呼,只是为了谈话方便而已!”
    他不等孙奇答腔,又问道:“展少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呀?”
    野狼孙奇也很想知道展鹏飞如何回答,所以不再多言。
    展鹏飞道:“我也不知道……”
    他这个人外貌浑厚,谈话人极易相信:“我只是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恨不得出手大杀一场,所以就那样的说了!”
    这些道理听起来很不成熟,唯有出自展鹏飞这等初出道的人口中,才使人肯加以考虑。
    野狼孙奇狞声笑道:“好啊,展鹏飞,你放下手中的轰天雷,咱们一个对一个,干上一场,好不好?”
    展鹏飞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咱们一动手,你的人就出来帮忙,我太吃亏了!”
    孙小二插口道:“展少爷,你这话错了啊,奇老乃是当今赫赫有名的人物,身份非同小可,他说过一个对一个,决没有人敢违背他命令!何况奇老也用不着找人帮忙……”
    展鹏飞摇头道:“我决不上当,但凡是邪派之人,向来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是他们老狼谷主的话,我也不信!”
    现在展鹏飞扮演的是死心眼的老实人,他说过不信就是不信。
    野狼孙奇不必费口舌辩驳,说道:“这样好不好?咱们两个人找一个地方比划,没有旁人在侧,你敢不敢?”
    孙小二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敢情展鹏飞也有他的一套。用意乃是一步步撤出重围。
    第一步是把孙奇方面的人手弄掉。
    第二步再对付孙奇,或是拼斗,或是逃走。
    等到孙奇只剩下一个人之时,他们不论是逃走或比划,都不至于吃亏了。孙小二几乎想举手赞成展鹏飞妙计。
    “我有何不敢?”展鹏飞道:“但老实说,我信不过你的话!”
    鼠精孙小二忽然插嘴,道:“奇老,展少爷的情绪有点儿不对劲。他本已下了同归于尽的决心,但您老兄却出乎意料之外,不肯与他一般见识,所以他反而大失常态了……”
    孙奇点头道:“这话有理,展鹏飞,你跟我走,到了你认为可以的地点,你把轰天雷还给孙小二,咱们各凭武功,拼个死活……”
    展鹏飞奋然应道:“好呀,就这么办!”
    野狼孙奇不必向老狼谷其他的人再打招呼,因为他们对话声音很大,所有的人应该都听见。况且如果有人反对,那就让他出面对付展鹏飞,这个差事,担保没有人愿意包揽。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把展孙二人引走之后,其他四人可以大举搜索那狼心羽士邱可畏。
    那个家伙已经好多天不曾露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趁机调查,最好不过。
    孙奇迅即转身,沿着山路行去,鼠精孙小二首先跟去,展鹏飞押后,边走边查看后面的动静。
    老狼谷的人果然没有跟来。他暗暗冷笑,想道:野狼孙奇这回中计落单,机会难得,我出手之时,决不容情。
    他并不曾故意查看,却已经从孙奇的动作步伐之中,觉察出某种弱点。
    三个人一直走了好久;突然已出了山区,眼前田畴一泻千顷,胸襟为之一开。
    野狼孙奇停下脚步,回头大声道:“展鹏飞,再往前走,不出十里,就会有乡镇人家,更不适合咱们动手!”
    展鹏飞道:“再走几里路,必有合适地方,这儿离山区太近了,有人来到近处也不易发觉……”
    孙奇忽然哼了一声。这小子实在可恶,到现在还认定我会要人帮忙,嘿,嘿,等你负伤倒地之时,我定要叫你只求速死!姓展的,你等着瞧吧!
    他又举步行去,大约三里左右,路边有一片草地,平坦广阔,一两百人厮杀也绰绰有余。
    “这儿好不好?”他大声问,当先踏入草地。“不要推三阻四了……”
    展鹏飞高声应道:“这儿很好,孙掌门人,这一枚轰天雷还给你,你走你的……”
    鼠精孙小二走过去,野狼孙奇离得远远的,不肯挨近他们。
    “展少爷!”孙小二压低声音,问道:“你当真要干一场么?”
    展鹏飞道:“自然是真的!”
    孙小二道:“老实说,刚才您这一手真是漂亮极了,”他的声音仍然很低。“目下孙奇只有孤身一人,咱们要逃的话并不困难……”
    展鹏飞道:“我知道。”
    “但为何你不走?”
    “因为孙奇必定把今日之事,看作平生莫大耻辱。他永远不会淡忘了我!也就是说,他决不会放过我……”
    孙小二点头道:“不错,可是目前还是走为上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展鹏飞笑一笑,道:“不,与其留下这件心事,不如趁这机会解决!”
    “话是不错。”孙小二道:“可是你准知能赢得了那头野狼么?”
    展鹏飞道:“别担心,我打不了跑得了,你请吧!我在今日这件事当中,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这都是孙掌门人所赐,十分感激……”
    鼠精孙小二道:“这倒不敢当,既然您决心一战,那么我在稍远处观战。如若对方有援兵赶来,我会设法通知你。祝你好运……”
    他不和孙奇打招呼,径自走回路上。那展鹏飞和孙奇待人接物完全是两种相反的典型。
    野狼孙奇是跋扈骄狂,一点儿不把他当人看。
    而展鹏飞却一口一声“掌门人”。事实上他这个掌门人,还是展鹏飞的手下败将,人家都没有看轻他,孙奇却视他如同无物!
    左道旁门出身的人,习性鄙恶,永远难登大雅之堂。
    孙小二一面走,一面想,回头看时,只见孙奇已欺近了展鹏飞。
    孙奇早先看得清楚,那展鹏飞的确已把轰天雷交还鼠精孙小二,所以他已无忌惮。
    他不但要杀死展鹏飞,还暗暗赌咒立誓,迟早要剥孙小二之皮,才泄得他借予展鹏飞恶毒火器之恨。
    展鹏飞右手按住刀把,站得渊亭岳峙,他气度的沉雄,武林高手之中,也罕有伦比。
    野狼孙奇运功聚力,迫出凶戾的气势,像一股无形的暗流,涌袭对方。
    他坚强凶戾之气,向来少有能抗拒之人。展鹏飞却神色自若,毫无所动。
    这小子可真有两手,无怪胆敢挑战。孙奇凶暴的眼光,瞪视着对方。但姓展的小子,你想错了!你以为我一味凶横暴戾,哪知我在武学上,曾经痛下苦功,谨慎修习多年。在这一方面,我一点儿也不粗疏……他手中的兵刃是一条软鞭,鞭身尽是倒尖刺。
    展鹏飞早已听过野狼孙奇使的是虎舌软鞭,倒钩尖刺上,具有剧毒,挂上了一下,据说比死还难过!
    在这虎舌鞭下,已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展鹏飞不敢大意,凝神待敌。他的确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但除了天生的胆子之外,还有一颗侠义之心支持着他,要他尽力为世人除害。
    像孙奇这种人,杀死一个就胜过积十万功德。这是有正义,有侠心的人所应尽力而为的事,除了他这种人之外,谁敢招惹孙奇?
    虎舌鞭挟着股腥风,呼一声扫到。
    这一鞭势劲疾快不说,还幻出三四条鞭影,教人大有眼花缭乱之感。
    当然这只是指一般的武林人物而言,展鹏飞却看得一清二楚,宝刀锵然出鞘,正正斩中了鞭身。
    刀刃和鞭一触之际,双方对于敌人的内功和腕力都有了初步了解。
    那把宝刀寒气侵肤,冷光夺目,快如风,重如山。
    饶是如此,仍然不曾斩断了虎舌软鞭。而且迅厉互击了这一记,也没有什么响声。
    野狼孙奇厉嗥一声,手中的含毒软鞭施展开快攻,盘扫缠抽,一时鞭影如山,笼罩住展鹏飞身形。
    他攻势之毒辣凶戾,正宛如一头恶狼兽性发作一殷,完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招数。
    像他这种打法,就算碰上武功稍强于他的人,也能将敌手骇退。
    而他多少年以来,便曾经吓走了好几个比他高上一筹的名家高手。
    只要是有点儿名望身份的人,绝对不愿意和这种对手拼命。
    好比碰上一条疯狗,若是不幸被咬了一口,就算宰了此狗,也划不来。
    他一直抢攻了二十余招,眼看展鹏飞刀圈越来越小,气势亦大不如前,显然是气沮胆怯之相。
    这野狼孙奇心中暗喜,他的凶性与生俱来,并不因心中暗喜而减去凶威。
    展鹏飞这个人的沉毅坚强性格,也是世上罕有的。所以他根本不是胆怯,而是因为孙奇凶威正值盛锐,他只好缩小了刀圈,严密防守。
    但他实在不感到吃力,有时敌方的招式看似诡毒奇幻,在他却看得一清二楚,将这一招的后续变化全部看透。
    他还不知道自己如果施以反击之时,能不能一举歼敌?以这野狼孙奇的久着凶名,他怎样也不相信自己能够在三数十招之内,击败此人。
    故此他迟迟不肯出手,轻举妄动是他平生最反对的,必须等到真的有了把握,他才出手反击。
    孙奇在刺耳狂嗥声中,又连攻了十余招。不但鞭影漫天匝地,从四方八面猛攻,同时他的步法也是奇幻莫测,忽前忽后,变化多端。
    在一旁观战的鼠精孙小二瞧得胆战心惊,心想那展鹏飞虽然高明得很,可是今天不幸遇上了老狼谷出了名的凶人,他的小命只怕不保啦……
    他转念之际,两颗小眼睛骨碌碌直转,一会儿观战,一会儿查看四下动静。
    忽然发现老远处有人影奔来,竟是老狼谷门下的装束,登时骇得胆战心惊,决定开溜。
    在溜走之前,他仍然尽力帮忙展鹏飞,大声道:“展少爷,有人赶来啦!”
    话声出口,不禁微微后悔。心想:我这是怎么啦?明知展鹏飞情况不妙,还开声警告他,野狼孙奇一定记恨于心,等收拾了展鹏飞,必定轮到我啦!唉,后悔已来不及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他连看带想,总共才一转眼工夫。正要迈步开溜,忽然楞在当场。
    只见展鹏飞刀光四射,神威凛凛,一连三刀,把漫天鞭影破去。孙奇团团直转,反而被笼罩在刀光之内。
    这种极端相反的剧变形势,真是说出去没有人相信。
    鼠精孙小二眨眨眼睛,还以为是眼花看错了。
    但他没有看错,还看见展鹏飞左手骈指如戟,突然随刀疾戳,指力哧一声隔空激射袭敌。
    野狼孙奇狂叫一声,砰地仰面跌了一跤,软鞭脱手摔出老远。
    他挣扎两下,终于没爬起来,只能用双肘支起了半截身子,望着展鹏飞。
    这个著名的凶人,狞恶的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任何人都能轻易地看出他惊疑的内容是什么。
    鼠精孙小二一下子就滑到孙奇面前,动作又快又没有声响。
    他俯首望着孙奇道:“你奇怪他从何学得这种指法,是不是?”
    孙奇还没有做声,他又继续道:“告诉你吧,他的指法得自你们老狼谷秘传,你信也不信?”
    野狼孙奇怒声北道:“滚开,你这死耗子……”
    他虽然是身负重伤,但狼威犹在,声色狞恶。鼠精孙小二嚓一声已飞开七八步,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展鹏飞手中宝刀泛闪着蓝光,慢慢下沉,刀尖指住地上那个凶人的心窝。
    他冷冷道:“孙奇,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发什么狠?”
    这个年轻人的确是唯一无视他的暴戾凶狠之人,他的凶相陡然消失了。
    罢了!他想,料不到我孙奇竟栽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
    展鹏飞又道:“孙小二没有骗你,我使的指法,正是你们老狼谷秘传的水火绝命神指……”
    他话声一顿,抬头望去,只见两个劲装大汉,加急驰来,相距只有一里左右。
    “嘿,嘿,野狼孙奇,你的援兵来迟一步啦!”
    孙奇忽然道:“要杀就杀,穷罗嗦些什么?”
    展鹏飞道:“不,我很希望你能站起身!”
    孙奇感到这话并不是作伪,甚感奇怪,问道:“为什么呢?”
    展鹏飞道:“因为你能站起身,就不至于吓跑你的援兵了!我想杀死他们!”
    原来是这等歪理,他妈的,老子就站起来给你看看……
    野狼孙奇牛脾气一发,当真奋起全身之力,迅即起身站好。
    他眼前一阵昏黑,看不见对方人影,同时几乎又跌倒了。
    他深知这一跤摔倒,便永远爬不起来。当下拼命硬挺,终于支持着站稳了。
    展鹏飞退到孙小二身边,道:“我实在有点儿佩服他!”
    孙小二道:“佩服什么?这老家伙只有一个狠字!”
    展鹏飞道:“能够狠到底,也就很了不起啦!”
    他的话好像讥嘲孙小二当初不能狠到底,讽刺他投降之举。
    孙小二不觉一阵面红,没有吭气。
    “这厮是天生的凶狠角色,”展鹏飞又道:“老狼谷的人有多少像他一样的?”
    孙小二道:“还有不少!”
    展鹏飞恍然地晤了一声,道:“这就怪不得人人都怕老狼谷了,连我也不大想惹他们。”
    孙小二直到这时,才确知展鹏飞根本没有讥嘲他的意思,心中好过得多。
    “展少爷,你刚才本来很危险,怎的一下子就反而击败了他?”
    展鹏飞回想一下,猛可记起当日初出道之时,碰上了幽州杀手晃任重,也是这种情形,对方的刀招变化,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今日是一样,晤,这里面一定有点儿文章讲究……
    他的思路被急驰而来的人打断,只见这两人一前一后,已相距有四五丈之多。显然是前面的一个功力较高,所以一阵急驰,脚下便分出了高下。
    领先的那个身躯矮壮,手中提着一柄短斧,奔驰之时势道迅猛,好像连山岳也能撞倒似的。
    孙小二惊噫一声,道:“小心,那是童渭,外号叫做恶霸,力大无穷,性情凶暴,是老狼谷更难惹的人物!”
    展鹏飞道:“他也是刽子手?”
    孙小二道:“何止是刽子手,简直是杀人王!”
    展鹏飞胸中涌起锄奸去恶的侠念,热血奔涌,斗志陡然高涨。
    现在纵然有千军万马作为那恶霸童渭的后盾,他也不会畏缩害怕。
    “孙掌门人,后面那个家伙交给你,那一个好像比童渭差一点儿!”
    孙小二道:“看来是这样,但老狼谷的人,狡诡多诈,我决不会轻易相信他们!”
    展鹏飞拿捏时间,突然快步上前,刚巧早了一点儿迫近野狼孙奇。
    恶霸童渭在十步左右刹住脚步,但他冲势带来的一阵强风,仍然扑得展鹏飞衣服飘拂。
    他环眼瞪得大大,欣起厚厚的唇,狞笑一声,叱道:“展鹏飞,你想干什么?”
    展鹏飞道:“你们都是老经验的人物,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恶霸童渭厉声道:“你想加害孙奇,是不是?”
    展鹏飞淡谈道:“不错,我先杀死他,再来宰你!”
    双方对答了这两句,后面的一个人已奔入草地中。
    这人长得高瘦如竹,相貌阴险而不凶恶,同时手中拿的又是常见的单钩,毫不扎眼。看将起来,这人似乎容易相处得多了。
    他高声道:“展兄刀下留情……”
    展鹏飞道:“你是谁?”
    那高瘦的人应道:“兄弟姓郭名完,是千古完人的完字!”
    展鹏飞不觉冷嗤一声,这种邪恶的东西,居然也提到“完人”两字,真是不要脸到家啦。
    郭完又道:“江湖上有道是好汉不赶乏兔儿,敝派的孙奇已经落败,依照武林规矩,展兄不可再下毒手。否则何异于屠杀手无寸铁之人?”
    展鹏飞可不上这个当,冷笑道:“跟你们这些人,什么江湖规矩,谈都不要谈!孙奇,我要出刀啦!”
    他的目光寒冷无情,盯住孙奇。
    这个年轻人的决心,就像是山岳一般,不可摇撼,也不会移易改变。
    孙奇只觉得一阵强大无伦的压力,那不是武功,而是这个青年的坚强性格所发出的压力。
    他突然意志崩溃,凶戾全消。于是一阵热血冲到喉咙,眼睛一黑,双腿发软,砰一声摔倒地上。
    童渭、郭完两人的目光,在孙奇身上停留了一下。直到确定他已经身亡气绝,才瞧向展鹏飞。
    他们都感到难以置信,以野狼孙奇的造诣功力,在这青年刀下落败负伤,已经是一件奇闻,何况是忽然倒毙,自然是奇之又奇了。
    恶霸童渭扬起手中短斧,大喝道:“展鹏飞,你用什么诡计手段,袭杀了孙奇?”
    展鹏飞道:“这个恕不奉告,你若想得知,须得亲自一试。但等到你得知之时,恐怕要大大地后悔!”
    郭完道:“姓展的小子,你敢不把本谷放在眼中!”
    他好像在提醒童渭,指出展鹏飞话中暗示取他性命,乃是不把他放在眼中之意。
    童渭果然忿然作色,骂了一声“狗娘养的”,疾挥斧砍去。
    展鹏飞见他斧上力道迅猛沉雄,而手法又十分诡毒,知此人必是内外兼修之士,如若误以为他乃是猛暴之流,以凶恶气力见长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一面挥刀招架,一面暗暗寻思,若是施展出他老狼谷的秘艺水火绝命神指,这童渭淬不及防,定必和野狼孙奇一样,当场毙命。
    但是必须顾虑的是老狼谷方面还有一个郭完在场,若是被他得知此秘,将来不但对付老狼谷的人之时,难收奇效,老狼谷为了追查绝艺如何外泄之故,也会倾全谷之力来找他。
    这个秘密迟早会泄露出去。展鹏飞想,但最好是能够尽量利用。如果现在就泄露了,未免太可惜啦……
    因此他宝刀上下翻飞,仅用本身武功应付。
    那童渭的短柄钢斧精光耀眼,风声呼呼,一连攻了十余斧,宛如狂风骤雨,显现出一副狰狞的“恶霸”面孔。
    但他的攻势却碰上了铜墙铁壁般的宝刀阵势,除了开始时间迫使展鹏飞退了一步之外,后来就站在原地,全然摇憾不了展鹏飞。
    在一边观战的鼠精孙小二,骇异得目瞪口呆,连防备郭完偷袭他的那一点儿警惕都不觉消失了。
    然以孙小二这等人物,岂会轻易失去戒心。敢情他算定了老狼谷的郭完,必定也和他一样,看得傻了。换之,郭完绝对不敢分心偷袭他的。
    他的推测一点儿不错,郭完那张阴险深沉的面上,现在写出了很多表情,疑惑、惊骇以及幸灾乐祸等等意思。
    要知那恶霸童渭一身武功非同小可,他甚至在老狼谷中也横行霸道得很,比起刚才凶神恶煞般的野狼孙奇,还要恶名昭著些。
    以童渭这等人物,尽施全身本事,居然还不能把展鹏飞击退,这叫深知厉害的郭完和孙小二两人,如何能不震骇忘形?
    孙小二算是比较多知道一些有关展鹏飞底细的人,他心中想道:“我的妈呀,这展少爷的武功,显然又比刚才高强精进了很多。如果像他这样打一仗强一点的话,再碰上十个八个对手之后,他岂不变成天下无敌之人了?”
    郭完的想法与他又有不同,他首先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危。
    这姓展的小子不知打哪一国冒出来的,如此高明厉害,童老霸看来简直没有打赢的希望了。
    郭完暗自想道:哼,童老霸,你已横行了不少日子,今日报应就在眼前啦。
    这是郭完幸灾乐祸的理由,他在老狼谷中,时时受童渭欺负,积怨在心,现在眼见他情况不妙,便不禁暗感欣慰。
    他们这些奸邪残毒成性之人,很少有什么道义可言,若是换作正派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先想法援助,再想别的问题。
    郭完不是不想别的问题,只是他想的仅仅在于本身如何才能免祸?何时逃走才最妥当等。
    展鹏飞宝刀威势越战越强,童渭平时那种凶狠猛恶的气势,现在好像雪狮子向火,越来越减。
    这位年轻刀客威风凛凛,一味向敌人显现的弱点攻击,渐渐使童渭无力保持势均力敌的局面。
    郭完见童渭每一斧攻出,都受到种种牵制,发挥不出平时的威力,估计展鹏飞的武功,实是比童渭高出不少,这等敌人如何可惹?
    我得马上逃走不可,否则便怕来不及了,郭完一面观战,一面想道。
    可是我又伯万一童老霸能够逃出展鹏飞的宝刀,他返谷必定找我算帐,这便如何是好?
    这是郭完不敢立刻逃走的原因,至于他不出手帮助童渭,除了幸灾乐祸想借刀报仇之外,还考虑到鼠精孙小二,这家伙一定会出手阻止,那样一来,很容易被孙小二缠住,以致失去了逃命的机会。
    展鹏飞越战越勇,刀上的劲道有增无减,直杀得童渭遍体是汗,凶气全消。
    现在他已有暇可以分心观察四下情况了,使他一直担心的另一个老狼谷凶人,直到现在还不曾出手援助童渭,他查看了一下,瞧出郭完首尾两端的神情,已明其故,顿时大为放心。
    此外,他也瞧出鼠精孙小二,正全神防范着郭完的出手夹攻。
    他这个天遁门的高手,虽然胆子小些,但他武功却真不弱,必定可以缠住郭完无疑,于是,他简直完全放心了。
    童渭怪吼厉啸之声,真是山摇地动,远传数里。
    他平生只有欺负人,以及捉弄那些待毙之人。殊不知今日也陷身在这种等死的险境中,虽想拼命挣扎,却有力难施。
    这滋味实在不好受,简直比死还难过些。
    他平生收拾了不知多少人,用的都是这种手法,使对方精疲力尽,最后连意志也崩溃了,才结束残酷的游戏。事后他还能其味无穷地回想……展鹏飞并没有存心如此,仅仅因为他太稳健了,无意中导演成这种局势而已。
    他不再注意郭完之后,便将分得出来的心神,查看较大的范围,四方八面都注意到了。
    照他估计,这童渭功深力厚,斧路奇奥,百儿八十招之内,不易取他性命。当然他没有把施展水火绝命神指这一步棋计算在内。
    看看,又激斗了三十余招,童渭斧圈又缩小不少。
    展鹏飞顺其自然,耐心地对付这个强敌。忽然间,他感到有点儿不妥了。
    是什么地方不妥?是童渭和郭完两个敌人么?
    但答案却不是,童涓在他刀光笼罩之下已经是瓮中之鳖,作不得怪了。至于郭完,他在鼠精孙小二全神监视之下,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妥?这片草地上,除了好些丛矮密的灌木之外,连一棵高大点儿的树木都没有,可说是一目了然。
    草地以外,四下是一片平坦旷阔的田畴,任何人兽的形迹,三五里路以内都能一览无遗。
    展鹏飞怎样也不能就此放过了心头出现的警兆。一定有某种隐秘的原因。他想,不然的话,我不会感到不妥的!
    因此他更加努力设法查看,不过手中的宝刀,却翻飞如电,威猛如风迸发,丝毫不曾松懈。
    童渭前额青筋暴现,眼中射出疯狂似的光芒。
    这种可怕的光芒,在孙奇身上也发现过。展鹏飞想,但他骇不了我,你姓童的也休想骇得了我……
    他明知对方的凶恶疯狂眼神,代表着同归于尽的意思。但不必担心,只要能够继续看得透这童渭斧招的后着变化,就不怕他了!
    鼠精孙小二,这个向来最擅逃遁的人,忽然鼻子皱了几下。
    空气中好像有一种异味,是一种新增加的气味。
    孙小二迅即游目四望。
    没有呀?一个人都没有!但这种新的气味,应该是有人潜到附近,所以使原来的气味有了改变。
    以他耳目之敏锐,经验之丰富,若是有人潜近,而且还停留在附近的话,断无不觉察发现之理。
    展鹏飞和童渭的战局起了变化,那恶霸童涓忽然凶威陡盛,斧光盘旋砍劈,竟把展鹏飞的刀圈冲破,成为刀来斧往拆招破式的情势。
    也就是说,展鹏飞占上了上风的优势,忽然消失。两人等于重新接战,从头开始拼搏。
    郭完心中骇了一大跳。啊呀,这个可恶可恨的童老霸,敢情有些绝艺直到现在才使出来,登时扳回了危局。
    哼,哼,我若是逃走了,等他收拾了姓展的小子之后,便轮我啦!
    他不反省一下自己独个儿逃走的用心是多么卑鄙,反而怨恨童渭,认为人家有意欺骗他,诱他犯罪之嫌。
    他虽是怪责童渭,可是由于展鹏飞占不到便宜,他心情仍然不免松驰下来,得以有余暇游目四顾。
    他的目光停在左方两丈外的鼠精孙小二面上。
    哈……孙小二呀,现在可轮到你紧张了吧?等老子我想想看,怎样才抓得住你这只老鼠精……那孙小二擅长逃遁的名气,天下无有不知。尤以高手为然。所以郭完不怕他拼命,只怕他一溜烟跑了。
    不过鼠精孙小二并没有惊慌的神气,只不时用怀疑的眼光四下扫视。有两次和郭完的目光碰上,他居然还打招呼似地点头微笑。
    这小子可恶得紧,竟然大胆得跟我龇牙咧嘴,嘿,等一会你就笑不出来啦。
    郭完一脸怨恨,移到鼠精孙小二身上,便用心寻思袭杀此人之法。
    展鹏飞的宝刀招数在连番失误之下,不但优势尽失,甚至略略屈居下风了。
    只有鼠精孙小二心中有数,一来知道展鹏飞尚有老狼谷秘传指法奇功还未施展。
    二来判断那展鹏飞突然落向下风,必定也是发现了四下有异,感到有敌人潜近,分心查看之下,刀法不免威力大减。
    要是他在分心观察之际,还能保持这等局面,则可想而知他的实力,要比恶霸童渭高明了。
    鼠精孙小二迅即全神查看四周。我得赶快助他一臂之力,越快查明其中原因,展鹏飞就能越快恢复正常。
    晤,他的屈居下风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不想把实力全部暴露在潜踪隐迹的敌人眼中……他不用心查看的话,绝对不会发现蹊跷何在。当他仔细查看一遍之后,脑中迅快把此地所有见过的印象,拿来比较一下,旋即恍然大悟,也骇得全身大震了一下。
    啊呀,原来是展鹏飞身边三丈左右处的那丛灌木有古怪。刚才这个方向的地面,明明是十余丈外才有这样子的灌木丛,现在为何忽然长出一丛呢?
    当然这是便是他们感到有异之故了,像他们这等人物,严格的驯练使得他们一眼瞥过的景色,清晰地留在脑海中。
    如果现实的景色和印象有了差异,他们往往会在心灵中示现警兆。
    鼠精孙小二震惊之情略略平息,便开始感到兴趣地研究这一丛不知何时生长的灌木。
    如果有人藏在灌木后面,不难发现。那么若是真有敌人在那里的话,一定是躲在树丛里面。
    问题是这丛灌木如此浓密,一个人怎样钻得入去?这丛灌木又如何长出来的?
    他的目光沿着灌木四周搜索查看,蓦然醒悟。是了,这丛灌木根本就没有根。而是被人砍下来,缚在全身四周,然后从远而近,一步步移近。
    当然是趁众人都不注意时才移动,久而久之,便来到切近了。这人是谁?是敌人?抑是朋友?
    好个孙小二,终究是见过场面的人物,越是奇异疑难莫解的局势,越能显出他的智慧和经验。
    他迅即决定以独门传声之法,告知展鹏飞,因为他反正已因为感到有异而分心,传送声音入他耳中,分心的程度差不多,绝不会比目前更坏。
    展鹏飞马上听到孙小二清晰的传声,晓得了一切情况。目光掠过左边三丈左右远的那丛灌木,旋即收摄心神,不再为此事分心,决意迅快击败那老狼谷高手恶霸童渭。
    他刀法一变,转眼之间布下一片刀网,把那童渭困在当中。
    童涓手中短斧威力,很快就减弱下来。
    这种突然剧变的战局,使他大为震凛惊骇。
    有生以来大小百数十战,虽然也遭遇过比他高明的敌手,但还未见过有人能在转瞬之间,就能把他围困在刀阵之内的。
    简直邪门极了,他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每一斧的变化都被封死?每一招都感到束手缚脚?
    展鹏飞晓得对方必定会有这种反应,因为他的大五行神刀,自从得到狠心羽士邱可畏的口诀,除了也学得了水火绝命神指以外,还把师门的大五行神刀的两处致命弱点改正了。
    由于老狼谷的秘传绝艺是五行之中的水火两部,所以这一路包含全部五行的大五行神刀,简直可以吃定了老狼谷出来的人。
    那童渭旋即变成了纱窗上的苍蝇一般,百般冲突,却出不了重围。
    他的短斧,不但威力大大减弱,甚至已呈现散漫凌乱。
    老狼谷的另一名郭完,瞧得傻了。
    他丝毫不为童渭的性命担忧,但展鹏飞这么厉害,简直是威风八面,把那个比他高明的童渭杀得毫无招架之力,这一点他就不能不惊心动魄了。
    鼠精孙小二却差点儿就欢呼出声,现在看来只要跟随这位年轻高手,纵然不能横行天下,但也差不多了。
    他可没有忘记那一丛灌木,不时偷眼望去。
    不一会儿工夫,那丛灌木又移近了六七尺,距那刀光斧影纵横飞舞的两人,只有两丈多一点儿。
    孙小二猜来猜去,都测不透这个藏身在灌木丛中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展鹏飞突然大喝一声,满地刀光倏然消失,半空中却出现了一道精芒四射的虹光,宛如星河倒挂,电泻而下。
    童渭恰被这道光虹当头压落,只见他锐斧旋飞疾劈,看似凶猛,实则不成章法了。
    刀虹一落,童渭惨叫了一声,鲜血四溅,登时仆跌寻丈,尸横就地。
    展鹏飞抱刀屹立,面不红,气不涌,渊亭岳峙的气势中,另有一种雄视天下之概。
    鼠精孙小二眼睛骨碌连转,口中喝了声彩之后说道:“郭完,现在轮到你上阵啦!”
    郭完岂敢应战?但要他抱头鼠窜,在孙小二面前,可就真的有点儿不大好意思了。
    他谈淡说道:“忙什么?人家展大侠还没叫我上前!”
    这话真是无赖之极,孙小二鼻子中冷嗤一声道:“你们几时伺候起展少爷的?若是如此,我孙小二胆大出个主意,郭兄你干脆认输服低,赔个礼,回家抱孩子吧!”
    他挖苦起来,可真够瞧的。
    郭完那么奸狡深沉的人,面上也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很不得一钩撕裂了这只可恶的鼠精。
    展鹏飞已经朗声道:“姓郭的,你若是不敢决一死战,那也使得。却须依我两件事……”
    郭完一听这话,心情大为放宽。既然展鹏飞提出条件,那就是说有放过他的机会。只要有得谈判,以他老奸巨猾,必定可以大获其利。
    他堆上一脸奸笑,道:“展大侠有何吩咐?”
    展鹏飞心中冷哼一声,对这个欺软怕硬毫无骨气的邪派高手,真是一百二十分的瞧不起。
    其次,为了鼠精孙小二的缘故,亦绝对不能放过这厮,不然的话,他日后必向孙小二报复。
    他冷冷道:“第一宗,你先向我叩头认输求饶。这一件如果做不到,便不必谈第二件了!”
    郭完一时没有做声,当下连鼠精孙小二也很想快点儿知道,这个邪教高手做得出做不出这等卑鄙乞命的事情,照理说以郭完的身份,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也就是说,他根本无须考虑。
    那丛古怪的灌木,动都不动。
    孙小二敢用人头打赌,在郭完还没有答案以前,树丛中的人决不会有任何动作的。
    郭完盘算了一会儿:哼,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铁定打不过姓展的小于,何必逞强斗气不肯低头呢,他对自己说道。俗语有道是: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只要我一日有报仇雪耻的机会。
    哈……哈……对呀,以越王勾践的才能本事,还要受尽无穷屈辱,最后卧薪尝胆了十年之久,才报仇复国。我郭完比起越王勾践来,算得什么?为何不能忍辱偷生,徐图报复呢……
    “展大侠,你的神奇刀法,天下无敌,我郭完出手的话,简直是以卵击石,自讨灭亡,郭某叩头求饶就是!只不知第二件又是什么?”
    展鹏飞不觉一怔下,才道:“你履行了一件,再说第二宗。”
    郭完听他口气好像有点儿想变卦的样子,赶快付诸行动,扑通一声双膝脆倒,果真叩头求饶。
    这时连展鹏飞这个出难题的人,也替这没骨气的妖孽感到难过。
    郭完叩完头起身,居然面不改色,毫无愧怍不安的样子,说道:“展大侠,您还有什么吩咐?”
    展鹏飞把心一横,索性做到底,冷冷道:“第二宗容易得多了,不过……”
    郭完忙问道:“不过什么呀?”
    展鹏飞道:“我意思是世上之事,难易往往因人而异。例如叩头求饶之事,在你很易,在我却认为很难办到。”
    郭完老着面皮,道:“郭某人学艺不精,不能不服气展大侠的刀法,所以非遵命做到不可……”
    孙小二可不敢开腔了,因为他一接口,当然又是挖苦郭完的话。既然郭完可能逃得活命,他岂可结下仇恨,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呢?
    展鹏飞用手比划方向,道:“郭完,你转过面,朝这一边!”
    他的手指示的方向直朝着那丛灌木。郭完立刻照做,动作迅速而正确,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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